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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冬天的柳葉 -【玉無香】《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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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1-28 04:48 PM
標題:
冬天的柳葉 -【玉無香】《連載中》
【書名】:
玉無香
【作者】:
冬天的柳葉
【內容簡介】:
溫二姑娘美貌無雙,人們提起卻要道一聲歎息,只因她生來是個啞子。誰知有一日,從牆頭掉下砸在靖王世子身上的溫二姑娘突然開口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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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1-28 04:51 PM
楔子
夜深了,長春街冷冷清清,只有一些店鋪屋簷下垂掛的紅燈籠散發著微弱光火,給屋頂路邊的積雪平添幾分暖色。
溫好一身黑衣,腳步輕盈走在積雪未融的青石板路上,走走停停,小心環顧,進了脂粉鋪子旁的一條小巷。
小巷狹長幽深,靜得令人心悸。
溫好在一處民宅前停下,輕輕叩了叩門。
門才敲響,就被拉開了。
門內女子眼神急切,一把抓住溫好手腕把她拉進來。
一進屋,女子就跪撲在溫好身上失聲痛哭:「二姑娘,婢子萬沒想到您還活著!」
溫好睫毛輕顫,輕輕拍了拍女子肩頭,從袖中抽出一方折好的紙箋遞過去。
女子起身,顫抖著手把紙箋接過,打開來湊著燭光看清紙上的話:蓮香,我大姐是怎麼死的?
蓮香看到這句話,淚又湧了出來:「二姑娘,我們姑娘她——」
溫好咬唇壓下心中急切,纖細手指用力戳在那個問題上。
京城中這個圈子的人都知道,侍郎府溫家的二姑娘生來便是個啞子。
蓮香忙擦了擦淚,說起來。
「那日姑爺帶姑娘出門,到傍晚才回來,姑娘進了內室就沒再踏出房門。夜裡小荷起夜,發現姑娘懸樑自盡了……白日裡是小荷陪著姑娘出去的,婢子逼問她是怎麼回事,小荷說——」
溫好死死盯著蓮香,等她說下去。
蓮香臉色雪白,深吸一口氣,艱難吐出後面的話:「小荷說……姑娘可能被別的男人輕薄了……」
溫好雙手撐住桌面,好一會兒才壓住排山倒海的怒火,指了指紙,又指了指自己的口。
蓮香會意,奈何家中沒有紙筆,靈機一動取來一盒唇脂。
溫好以指尖蘸取唇脂,直接在桌上寫道:「誰?」
蓮香搖了搖頭,聲音哽咽:「小荷不知道是誰,也沒瞧見那人面貌,只是從姑爺言語舉止感覺那人身份不一般……之後姑娘自盡的消息傳開,天還沒亮小荷就殉主了。婢子知道小荷是被滅口的,趁著混亂逃出了伯府,從此隱姓埋名在長春街謀生……」
溫好胸前起伏,怒火在胸膛灼燒。
三年前,她就是察覺父親與繼母的齷齪打算才逃出溫府那個虎口,沒想到已經出閣的大姐與她遭遇如此相似。
「對了,二姑娘,三年前溫府來報信,不是說您病逝了嗎,您怎麼——」
溫好蘸著唇脂繼續寫道:「有人害我,我逃了……」
蓮香掩面而泣:「姑娘當時懷有身孕,接到信後不能回去,後來傷心之下小產了。一開始姑爺還算體貼,時日久了就對姑娘冷淡起來……」
溫好一動不動聽蓮香講著,直到案上燭臺積滿燭淚。
「二姑娘,您要去哪兒?不如留下與婢子同住吧,以後讓婢子服侍您。」蓮香追至院門口。
溫好搖了搖頭,因為口不能言,沒有解釋,輕輕推門走了出去。
寒風撲面而來,夾雜著細碎的雪粒子。
又開始落雪了。
她回頭擺了擺手,示意蓮香關門回屋,快步離開了巷子。
巷子外風更大,吹打在臉頰上刀割般疼,溫好渾然不覺,向著一個方向快步走著。
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極度的冷麻木著人的感知,當她竭力往一側避開時,那把飛刀已經沒入後背。
溫好匆匆扭頭看了一眼。
風雪中,面容模糊不清的人漸漸逼近。
溫好顧不得看仔細,踉蹌著向前跑。
她逃回京城,還有太多事要做,絕不能死在這裡。
可隨後,溫好猛然停住了身子。
一名蒙著黑巾的男子迎面而來,雪光下,手中長刀閃著寒光。
前有狼,後有虎。
溫好後退一步,又停下,舉起匕首向蒙面男子刺去。
既然逃不了了,帶走一個也夠本。
血腥味包圍而來,她跌入一個懷抱。
蒙面男子緊緊擁著溫好摔在地上,後背沒入一柄飛刀。
溫好張張嘴,思緒一瞬凝滯。
明明前後夾擊她的人,為何替她擋刀?
可她來不及想明白了。
蒙面男子吃力拽著她要起身時,後方的人已經到了近前。
長劍落下,刺入蒙面男子後心,再刺進溫好心口。
熱血在雪地蔓延開來,如大朵大朵綻放的紅梅,已分不清是誰的。
溫好用盡全力睜大眼睛,想看清倒在身上的人。
他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眼。
那是一雙很好看的眼。
你是誰……
陷入黑暗前,溫好唇角翕動,無聲吐出這個問題。
不知何方有喧嘩聲傳來,越來越近。
雪花大起來,很快落了靜靜倒在雪地血泊中的二人滿身。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1-28 04:52 PM
第1章 不同
溫好從黑暗中醒來,眼神恢復清明。
入目是少年微微仰起的臉。
那張臉熟悉又陌生,墨玉般的眸子中帶著幾分茫然。
溫好一瞬迷茫。
下方的人是誰?
等等,下方?
溫好眼波下意識往下一掃。
綠羅裙擺上的迎春花柔嫩嬌豔,露出的鵝黃鞋尖懸在半空。
她這是——
溫好再次看向少年,一道驚雷狠狠劈開腦中混沌,讓她驟然想起對方身份。
靖王世子祁爍!
幾乎是憑藉本能,溫好便要轉身,可劇烈的眩暈突然襲來,她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祁爍箭步上前,張開雙手接住了從牆頭掉下來的少女。
放大的俊臉,肢體的接觸,令溫好思緒如麻,脫口而出:「不對!」
祁爍眼中滿是震驚。
「你……能說話?」
溫好眼睛猛然睜大,以手掩口:「我——」
只一個字,淚珠便爭先恐後湧出來。
一聲驚呼響起:「世子!」
祁爍面色微變,把掩口哭泣的少女往旁邊輕輕一推,跳了起來。
小廝長順飛奔而來,臉上滿是驚慌:「世子,您沒事吧?」
「不要大呼小叫。」祁爍輕斥一聲,衝坐在地上的溫好伸出手,「溫二姑娘,我送你上去。」
春光正好,少年的手修長白皙,美玉般通透。
溫好盯著那隻手,還沒有從巨大的衝擊中回神,只喃喃念著兩個字:「不對……」
祁爍眼中帶了困惑,卻依然耐心伸著手。
「那不是溫好嗎!」
一道女子聲音令牆根下的人齊齊轉頭。
不遠處,幾名盛裝少女神色各異,往這邊走來。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為首的黃衫少女視線在祁爍與溫好之間遊移,姣好的面上難掩震驚。
開口的是靖王府的小郡主祁瓊,祁爍的胞妹。
「這還用問,定是溫好偷窺世子!」最先開口的少女站在祁瓊身邊,居高臨下看著坐在地上的溫好。
溫好表情木然看向她。
鄙夷的眼神,不屑的神色,鮮豔奪目的石榴裙。
這是夢吧?她竟然夢到了三年多前的情景。
母親除孝不久,趕上靖王妃生辰,本要帶著她與長姐前往靖王府賀壽,最終只帶了姐姐去。
父親說,她口不能言,何必帶出去讓人輕視。
母親聽了不快,與父親起了爭執,她拉住母親,示意她不想去。
然而,不能去與不想去怎麼一樣呢?
外祖父在的時候,千方百計哄她出門,就是心疼她口不能言,怕她怯於見人。
她想到過世的外祖父,一個人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與靖王府只隔了一道牆,她不知不覺走到此處,鬼使神差爬上牆頭。誰知靖王世子正站在牆的另一邊,被撞個正著。
許是過於驚慌,也或許是黴運當頭,突然眩暈襲來,她從牆頭摔下。
再然後——
溫好看向祁爍,眼神有了變化。
再然後有了不同。
那時靖王世子裝作沒有看到摔在地上的她,徑直走了。
她會些功夫,本來悄悄翻牆回去不成問題,誰知腳扭了。這麼一耽擱,便被逛到此處的小郡主等人瞧見了。
武寧候府的二姑娘唐薇一通冷嘲熱諷,很快溫二姑娘爬牆頭的事就傳了出去。
可現在,靖王世子伸手接住了她,還打算助她上牆頭。
她這是做了一個靖王世子樂於助人的夢?
溫好掃過一張張面孔,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那這個夢,比三年前的情形還要糟。
那時候,因為靖王世子先走了,傳出的只是她行事肆意不守規矩的名聲,而現在她直接摔在了靖王世子身上……
「是這樣——」一道低醇聲音傳入溫好耳畔,「剛剛我心口突然有些不舒服,長順又不在身邊,就喊了一聲救命。溫二姑娘心善,聽到了呼救聲……」
祁爍的解釋令小郡主祁瓊臉色好看了些,定定望著溫好:「溫二姑娘,是這樣嗎?」
溫好深深看祁爍一眼,微微點頭。
祁瓊神色微鬆,剛要開口便聽到了一聲「是」。
這聲「是」,如一道驚雷落入眾人耳中。
「你、你竟然能說話!」唐薇伸手指著溫好,極度震驚之下,聲音變得尖利。
小郡主祁瓊不由走近一步:「溫二姑娘,你——」
將軍府是溫好的外祖家,溫好大半時間長在這裡,與祁瓊從小便認識。
「小妹,還是先送溫二姑娘回去吧。」
祁瓊反應過來這麼圍著不合適,衝婢女示意。
婢女上前一步去扶溫好。
鑽心的疼痛令溫好腿一軟,冷汗冒出來。
她低頭盯著鵝黃繡鞋,眉頭緊蹙。
夢中扭了腳,也能感到這麼痛嗎?
可若不是夢,她為何能說話?
「溫二姑娘,你沒事吧?」祁瓊問。
溫好看看她,再看看祁爍,把手放入口中,用力一咬。
白皙的手背滲出血跡,染上朱唇。
驚呼聲此起彼伏。
唐薇如見了鬼般:「溫好,你、你瘋了?」
各色目光下,溫好抬袖,掩面而泣。
她是瘋了。
這原來不是夢啊。
「二妹,你沒事吧?」接到小郡主祁瓊打發人送去的口信,溫嬋匆匆趕來。
淚眼朦朧中,溫好努力看清那張臉,投入溫嬋懷中。
「大姐,我能說話了……」溫好扯了個最適合的理由,放聲痛哭。
她還活著,姐姐也活著。
那些悲慘,她還來得及阻止。
「二妹,你能說話了?太好了、太好了……」溫嬋語無倫次,沉浸在驚喜中。
祁瓊輕咳一聲,打斷姐妹間的溫情:「溫大姑娘,溫二姑娘扭了腳,早些帶她回去吧。」
溫嬋擦了擦眼淚,連連點頭:「是,我這就帶二妹回去。多謝郡主——」
她話音一頓,恢復理智:「二妹怎麼會與郡主在一起?」
祁瓊神色古怪掃了兄長一眼,說出祁爍給的理由。
祁爍衝溫好姐妹抱拳:「是我連累溫二姑娘了。」
「世子客氣,任誰聽到有人呼救都不會無動於衷。」溫嬋壓下心中驚疑認了這個理由,與帶來的丫鬟一左一右扶著溫好離去。
「哼,我才不信——」唐薇後邊的話隨著祁爍冷淡目光掃來,咽了下去。
溫好回眸,視線蜻蜓點水在祁爍面上停留,又轉過頭去。
既然不是夢,而是回到了三年多前,為何靖王世子的反應不一樣了?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1-28 04:55 PM
第2章 家人
溫好思緒紛亂,被溫嬋帶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緊鄰靖王府,回這裡自比回溫府方便許多。
老夫人聽了稟報,奔出來:「阿好,聽說你傷了腳?」
溫好望著面帶急切的老夫人,眼淚簌簌而落:「外祖母——」
這一聲喊驚呆了眾人。
老夫人愣過後抱住溫好,顫抖的手摸摸她的發,又摸摸她的臉,只以為在做夢:「阿好,阿好——」
溫好口不能言,一直是壓在疼愛她的長輩心頭的一塊石。
「外祖母,我能說話了。」溫好含淚而笑,視線捨不得離開老夫人片刻。
再見到外祖母真好啊,而按著原來的發展,沒多久外祖母就過世了。
被父親氣死的。
「嬋兒,你爹娘可知道阿好能說話了?對了,今日你不是隨你娘去靖王府了?」老夫人喜不自禁,後知後覺想起來,「阿好不是在咱們府裡麼,你們怎麼一起從外頭回來的?」
溫嬋看一眼目不轉睛盯著外祖母的妹妹,無奈道:「二妹翻牆過去的。」
老夫人只怔了一瞬便笑了,看著溫好的眼神滿是疼愛:「阿好這調皮性子,隨我。」
溫嬋微微抽一下嘴角。
她就知道外祖母會是這個反應,才直接說實話。
溫好伸出手,輕輕拉了拉老夫人衣袖。
「阿好,怎麼了?」老夫人看著外孫女,眉梢眼角的喜悅藏不住。
於她來說,阿好能不能說話,都是她疼愛的小孫女,可於阿好來說,那會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的阿好啊,明明天香之色,乖巧可人,卻因口不能言,遭受太多不公。
「外祖母,我好像惹麻煩了。」
「什麼麻煩?」老夫人想到溫嬋的話,不以為意笑笑,「哦,翻牆頭的事啊?那有什麼打緊,你小時候就翻過。」
將軍府本是國公府,追隨太祖打天下的林老將軍論身份雖不如王爺尊貴,但論實權與在太祖心中地位,沒有幾個王爺能比。
後來太祖駕崩,性情軟弱的平樂帝繼位,面對齊人進犯一退再退,賠款割地,短短兩年就失了十城。
林老將軍是個火爆性子,罵一次皇帝降一等爵位,罵來罵去就把國公府罵成了將軍府。許是顧著先皇餘威,皇帝倒是沒讓林家搬出國公府,只把門匾換過了事。
再後來,平樂帝胞弟安王攻入京城,平樂帝於混亂中不知所蹤,安王登基,改年號泰安。
泰安帝欲重新封林老將軍為國公,林老將軍心痛平樂帝對外軟弱,亦不喜泰安帝不光彩的繼位手段,遂堅決不受。
「我摔在了靖王世子面前,還被小郡主等人看到了。」
老夫人聞言抬了一下眉梢,把溫好攬入懷中安慰道:「那也無妨。阿好記住,流言蜚語不過一陣風,只要疼你的人不在意,轉頭就散了。」
「我記住了。」溫好依偎著外祖母,心中歎息。
疼她的人確實不在意,只是很快疼她的人死的死,瘋的瘋,剩下不疼她的人要把她推進火坑。
這時一名醫女提著藥箱走進來。
老夫人指著溫好道:「快給二姑娘看看腳。」
溫好一隻腳踝青腫,所幸沒有傷到骨頭。醫女用軟巾包裹住冰塊,替她冰敷。
溫嬋心疼之餘,忍不住嗔怪:「扭了腳不說,怎麼還把手咬傷了,若是落下疤痕如何是好?」
溫好看著小心翼翼替她塗藥膏的長姐,笑道:「發現能說話了,以為在做夢。」
溫嬋手一頓,垂眸掩去淚光。
妹妹可算是苦盡甘來了。
等醫女處理好退下,一名頭梳高髻的美婦匆匆挑簾而入。
「我猜嬋兒就帶阿好來母親這裡了。」林氏風一般來到老夫人身邊,一臉緊張看著溫好,「阿好,你沒事吧?」
她正與一眾貴婦陪著靖王妃談笑,王府一名侍女悄悄對她說了小女兒的事。
只是侍女沒有多言,害她嚇個半死。
溫好望著林氏,一時沒有吭聲。
林氏看看嘴角含笑的長女,再看看面帶喜色的母親,一臉莫名:「怎麼了?」
「娘——」溫好脆生生喊了一聲。
林氏一愣,直勾勾盯著溫好:「阿好?」
沒等溫好開口,抬手狠狠擰了一下臉頰。
老夫人阻止不及,嗔道:「你們真是親母女。」
林氏激動得唇都是抖的,哪怕臉頰疼著,也不敢相信:「阿好,再喊一聲娘。」
「娘。」溫好哽咽。
林氏攬住溫好,控制不住哭起來。
老夫人拭淚,笑道:「快把這大喜事告訴女婿去。」
溫好聽了這話,眼神一冷。
是了,這個時候,父親還是外祖母眼裡的好女婿,母親眼裡的好夫君。
溫好從林氏懷中掙脫:「娘,我們先回府吧。」
「阿好,你傷了腳,就在這裡養著,等好了再回去。」老夫人開口攔著。
「又不遠,坐上馬車幾步就到了,等我腳好了再來陪您。」
林氏也道:「母親,我帶她們姐妹回去吧,省得擾了您清淨。」
林老將軍過世,林氏作為出嫁女只需守孝一年,老夫人則需為夫守孝三年,是以現在還未除孝。
老夫人想到這點,遂沒再攔。
溫府確實離將軍府很近,母女三人乘上馬車,連一刻鐘都沒用便到了。
溫好挑起車門簾,定定看一眼題著「溫府」二字的門匾,無聲冷笑。
這座宅子,還是父母定親後,外祖父千挑萬選買下的。母親是獨生女,外祖父與外祖母希望她住得近些,回娘家方便。
當然,最實際的問題是那時候父親不過是剛考中庶起士的寒門進士,既不願住在岳家傷及自尊,又沒錢置辦宅院。
「阿好,看什麼呢?」林氏心情極佳,笑著問探頭往外看的小女兒。
溫好放下車窗簾,笑道:「總覺得像做夢,連家都瞧著有些陌生了。母親,不如別給父親送信了,等父親回來給他一個驚喜豈不是好。」
林氏自幼受盡千般寵愛,雖嫁人多年還有著小女孩心性,當即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等到日近黃昏,婢女才來得及稟報一聲「老爺回來了」,溫如歸便大步走了進來。
「老爺——」看清溫如歸鐵青的臉色,林氏嘴角笑意一收,不由愣住。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1-28 04:56 PM
第3章 狼心
溫如歸面色沉沉,視線越過林氏落在溫好面上。
二八年華的少女如舒展開的楊柳,纖細,美麗。
可溫如歸見了只有厭煩。
這個女兒,生來口不能言,帶給他的只有沒臉。而今年紀漸長,竟學起輕浮女子的行徑了。
「阿好,你可知錯?」
林氏回過神來,沒把溫如歸發怒放在心上:「老爺,你知道嗎,咱們阿好會說話了!」
夫君聽了這個天大的喜訊,什麼氣都不會有了。
溫如歸聞言皺皺眉,語氣越發冷厲:「既然能說話了,那怎麼不回話?還是說你不覺得自己有錯?」
溫家二姑娘開口說話的奇聞宴席一散就傳開了,隨之傳開的,還有溫二姑娘爬牆頭偷窺靖王世子的流言。
溫如歸聽聞後氣個半死,回府問罪。
林氏對溫如歸的疾聲厲色大為不解:「老爺,你沒聽清嗎,咱們阿好能說話了。」
「我不聾。」溫如歸語氣冷淡,是林氏鮮少見到的模樣,「既然與常人無異,那就更該懂規矩。女兒犯了錯,你當母親的不知訓誡,是要把她驕縱得無法無天,最終害人害己嗎?」
一直沒吭聲的溫嬋忍不住勸道:「父親,您消消火——」
「父母說話,你不要插嘴。」
溫嬋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難堪。
溫好心頭怒浪滔天,竭力保持著冷靜:「女兒錯了,女兒不該聽到靖王世子呼救,就翻牆一探究竟。」
「聽到靖王世子呼救?」溫如歸冷笑,「傳言可不是這樣。」
「那傳言怎麼說?」溫好平靜問。
溫如歸看著母女三人,一聲冷哼:「說你偷窺靖王世子,心思不正!」
這個說法,足以毀掉一名女子的閨譽。
林氏氣紅了臉:「老爺,你不要聽那些嘴碎的人瞎說,阿好是心善,擔心靖王世子出事。」
溫如歸怒極而笑:「糊塗!就算事實如此,世人誰又肯信?」
世人願意相信並傳揚的,永遠是那些帶著惡意與桃色的八卦。
林氏看著盛怒的丈夫,覺得有些陌生:「世人不信又如何?阿好被世人誤會,咱們心疼還來不及,老爺怎麼還對阿好發火?」
「你!」溫如歸指著林氏,氣得甩袖,「真是慈母多敗兒!」
林氏對溫如歸全心全意,反而受不得對方指責,當即便吵起來:「我看老爺才是頑固迂腐,讀書讀多了……」
二人爭執起來,聲音越吵越高。
溫嬋悄悄握住溫好的手,神情不安。
溫好反而越發平靜。
很多事情,絕不是突然發生,而是早有徵兆。
舉案齊眉的父母這一年來爭執格外多,不過是因為外祖父過世,令父親顧忌的人不在了。
沒了忌憚,對不愛的妻子就少了掩飾。
不久後,父親就會把養在外面的表妹帶回府中,一起來的還有一雙兒女,長子溫輝甚至比姐姐還要大上一歲。
外祖母打上門來為母親做主,父親卻說當初金榜題名後是被外祖父逼著娶了母親。他那時已經與表妹成親,外祖父威脅若是不答應親事就斷他前程,傷害表妹。
他萬不得已,只好應下親事。
外祖父年輕時曾占山為王,當過綠林好漢,這個說法有些人不信,也有些人信了。
二十年前的林老將軍還是定國公,以這位的土匪性子,為了愛女能嫁給心上人,還真可能做出這種事。
外祖母怒斥父親信口雌黃,父親卻找來了人證,一個是當年陪他進京趕考的書童,一個是才從老家進京的族兄。
這樣一來,便坐實了父親的話。
外祖母怒火攻心,一口痰沒上來含恨而亡。母親拔了劍要與父親同歸於盡,把父親刺傷。
父親有了理由與母親合離,還要被世人贊一聲仁義沒有休妻,之後為當年停妻再娶上書請罪,念及他是被逼迫,皇帝沒有追究。
接下來,表妹常氏名正言順成了她的繼母。
母親受不住這般打擊,變得瘋傻。父親把母親接回府中,要養她終老,此舉自是又贏得不少稱讚。
便是長姐,當時雖心疼母親處境,卻也能體諒父親的難處。
只有她,見過繼母常氏幾次後,知道了真相。
父親進京趕考前,與常氏根本沒有成親!
他滿口謊言,污蔑外祖父,不過是貪心不足,想讓母親給他心愛的女人騰位置,讓他唯一的兒子擁有嫡長子的身份。
只恨她口不能言,又被人緊盯,無法揭穿真相。
溫好想到這些,就是刻骨的恨。
咣當一聲摔門響,拉回了溫好思緒。
林氏怔怔盯著晃動的門簾,唇色蒼白。
溫嬋握住林氏的手,柔聲勸慰:「母親,您別生氣,父親是一時沒想通——」
溫好打斷她的話:「娘,您不覺得父親變了麼?」
長姐的安慰固然能讓母親心裡好受些,卻只會讓毒瘡被捂著。而她要做的是讓母親有所準備,不至於事到臨頭如晴天霹靂,亂了陣腳。
這一次,父親休想與嬌妻愛子舒舒服服住著外祖父置辦的大宅,她要他有多遠滾多遠。
「阿好為何這麼說?」因為溫好以前不能說話,林氏便不覺她這麼說反常,反而多了聆聽的耐心。
溫好攏在袖中的手握緊,讓自己儘量顯得平靜。
想要改變那些事,她就要做到足夠冷靜,這樣說出的話才能被人聽進去,而不是當成小姑娘耍性子。
「女兒印象裡,父親與您這些年都沒紅過臉。可是這一年多來,父親卻對您發過幾次火了。」
林氏一怔,下意識道:「是你外祖父仙逝,娘心情不好,所以總與你父親爭執。」
溫好搖頭:「娘經歷喪父之痛,父親更該體諒才是,怎麼反而與您計較呢?」
林氏不由被問住。
回去的路上,溫嬋趁沒有旁人,低聲叮囑伏在丫鬟背上的溫好:「二妹,以後不要對母親說那樣的話,免得母親與父親生了嫌隙。」
溫好望著溫嬋沉默一會兒,輕聲問:「大姐,你會信我的話嗎?」
溫嬋彎唇一笑:「自然是信的。」
「那大姐隨我回落英居吧,我有話對你說。」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1-28 04:59 PM
第4章 寶珠
正值初春,落英居中一株紅梅在牆角無聲盛開,隨風送來縷縷暗香。
溫好緩緩掃過熟悉又陌生的院落,心頭澀然。
姐姐閨名一個嬋字,住皎月居,取「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之意。她閨名一個好字,住落英居,取「花好月圓」之意。
母親一直以為這便是她與父親的生活,卻不知這是一場長達二十載的美夢。
夢醒了,便是萬丈深淵。
「二妹,你要對我說什麼?」進了屋中,溫嬋隨意坐下,接過侍女奉上的茶水先遞給溫好,再端了一盞捧在手中。
多年來,妹妹的先天缺陷讓當姐姐的忍不住更多照顧,這也是溫好十分信任溫嬋的原因。
「寶珠,你出去守著門。」
奉茶的丫鬟早就退下了,屋中只有一名圓臉婢女,聞言默默退出去。
溫府上下都知道,二姑娘只允許婢女寶珠在跟前伺候,其他丫鬟婆子等閒不許往二姑娘身邊湊。
溫府下人私底下議論,二姑娘生來是個啞子,才這麼古怪,只是不知寶珠一個不怎麼靈光的丫頭是如何得了二姑娘青眼的。
溫嬋見妹妹把寶珠都支出去了,越發好奇。
「大姐——」溫好捧著茶盞的手收緊,斟酌著措辭。
一隻手伸來,輕拍她手腕。
「二妹有話就說,跟姐姐還要見外麼?」
溫好把茶盞放下,定定望著溫嬋,落下兩行清淚。
溫嬋駭了一跳:「二妹這是怎麼了?」
「大姐,父親他養了外室。」
茶盞落地的聲音傳來,溫嬋一臉不可置信:「二妹,你不是發熱說胡話吧?」
溫好避開溫嬋伸過來摸她額頭的手,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掉個不停:「若真的發熱說胡話就好了。父親不只養了外室,還有一子一女,兒子叫常輝,女兒叫常晴,都是隨了他們生母的姓……」
經歷了那些磨難,她早就懶得哭了,只是很多時候還是需要哭一哭。
這些話砸得溫嬋腦袋嗡嗡作響,只是聽妹妹連外室子女的名字都說出來了,哪怕再無法想像父親會做這種事,也不由信了幾分。
「二妹,你……如何得知的?」溫嬋心頭亂糟糟的,一時不知該不該信。
「上街時無意中撞見了,當時還不敢信,又悄悄跟蹤了一段時日,再無法自欺欺人。」溫好收了淚,唇角掛著譏諷,「大姐知道麼,常輝比你還大呢。」
溫嬋神色一震,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比她還大——一想到這意味著什麼,便熱血上湧。
「二妹,會不會是你——」
溫好垂眸打斷溫嬋的話:「大姐不要問是不是我誤會了。妹妹以前雖不能說話,但眼睛是好的,耳朵是好的,腦子也是好的。」
溫嬋以手撐著桌面,難以恢復平靜,許久後才澀聲問:「他們……住在何處?」
「如意坊麻花胡同。」溫好不假思索給出一個住址。
有了人名與住址,溫嬋又信了幾分,喃喃道:「那個地方正在父親上下衙的路上……」
溫好握住她的手:「大姐去看看吧,不要打草驚蛇。確認了,咱們才能一起解決母親的危機。」
溫嬋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讓她說完全相信妹妹的漂亮話,她說不出。
溫嬋無心再留,匆匆離開。
放在桌几上的茶已經冷了,摔在地上的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淌得到處都是。
溫好靠著床頭靜坐片刻,喊道:「寶珠。」
圓臉丫鬟快步進來,掃地上碎瓷一眼,沒有自作主張立刻收拾,烏黑的眸子中滿是歡喜:「姑娘有什麼吩咐?」
溫好彎唇笑了:「寶珠看起來很高興。」
寶珠咧嘴笑:「姑娘的聲音真好聽。」
「是麼?」溫好伸手,輕輕捏了捏寶珠豐潤的臉頰,「我也這麼覺得。」
這世上,唯一對她的話絲毫不打折扣的人,只有寶珠。
寶珠本是將軍府的燒火丫頭,幼時她的貼身侍女換了一個又一個,被她親自選中並一直留在身邊的只有寶珠。
溫府下人最不解的就是二姑娘為何選了外祖家的燒火丫鬟近身服侍,還賜名寶珠。
而對溫好來說,她親自挑的這個丫鬟就是名副其實的寶珠。
沒有人知道,口不能言的溫二姑娘有個異處,能偶爾感應到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心裡的念頭。
服侍一個不會說話的主人,婢女就算沒有惡念,也難免有腹誹。
溫好那時候年紀小,感知到這些就不願再讓那些丫鬟親近,直到發現了寶珠。
她只從寶珠心裡聽到過一句話:姑娘可真好看。
誰不喜歡這樣的寶珠呢。
等一等——溫好後知後覺,想到一個問題。
從摔下牆頭到現在,她好像再沒聽到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
從靖王府到將軍府再到溫府,遇到了那麼多人,沒道理一次沒聽到。
為什麼?
是湊巧了還是——纖細手指碰觸微涼的唇,溫好心頭一個激靈。
是因為她能說話了嗎?
或者說,前世就是因為她的異處,才口不能言。
溫好咬了咬唇,忍不住笑了。
若這是她能開口說話的代價,那真是太好了。
對她來說,這不是付出代價,而是解脫。
「寶珠,取筆墨來,我寫個單子,你明日照著去採買。」
天色越發晚了,溫好換過衣裳靠著床頭,盤算著要做的事。
其實也不用多想,不過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那些傷害她與親人的,她會一一討回公道。相助過她的,她會盡力回報。
溫好腦海中浮現出一雙好看的眼。
風很大,雪很冷,她被他擋在身下,卻覺得那個懷抱很熱。
那是他們的熱血交融在一起,給含恨死去的她最後一點溫暖。
現在仔細回想,那人替她擋住飛刀前便已受傷了,很可能如她一樣當時正處在危機中。
那人以血肉之軀替她擋刀劍,雖然她還是死了,這個情卻要領。可惜沒有看到那人的臉,想要弄清對方身份只能慢慢來了。
死而復生帶來的疲憊令溫好不知不覺陷入了沉睡。
轉日一早,溫嬋悄悄出府,寶珠也出了門。
靖王府這邊,靖王妃才用過早膳,便聽侍女稟報說世子來了。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1-28 05:02 PM
第5章 世子
靖王世子祁爍在京城的存在感並不高。
靖王與靖王妃育有二子一女,長子祁爍,次子祁煥,女兒祁瓊。
八年前,泰安帝召藩王入京,從此各路王爺長住京城。靖王世子進京途中生了一場病,來到京城後便深居簡出,不像二弟祁煥經常與貴公子聚會玩樂。
而今祁爍已有十九歲,多年的清靜生活使他少了皇親貴胄的張揚驕矜,多了一份沉靜溫潤。
看著走進來的兒子,靖王妃唇角不覺上揚:「爍兒可是有事?」
祁爍向靖王妃請過安,道明來意:「母妃可聽聞了外面的流言?」
無論是大家閨秀偷窺小王爺,還是啞子開口說話,都遠超尋常八卦的規格,何況還是發生在自家院裡,靖王妃自然聽說了。
她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不動聲色問:「爍兒聽說了什麼?」
「人們都傳溫二姑娘……偷窺兒子……」
靖王妃微微挑眉:「難道不是?」
雖說她從一雙兒女口中聽到的不是這樣,可她並不相信那個時候爍兒喊了救命。
她的兒子,她還不瞭解麼。
靖王妃深深看長子一眼,等著聽他說什麼。
「當然不是。兒子昨日便說過了,溫二姑娘是聽到了我呼救,才翻牆的。」
靖王妃定定望著青竹般高挑瘦削的兒子,心生疑惑。
爍兒為何這般維護溫家二姑娘?
不管心中如何想,兒子都這麼說了,當娘的自不好拆臺。
靖王妃便笑道:「世人就愛以訛傳訛,生出這種流言不足為奇。」
祁爍神色鄭重起來:「可這種流言卻會毀了一個女子名聲。」
「那爍兒打算如何?」
「母妃不如命人送些禮物到溫府,聊表謝意。」
靖王府主動送禮物到溫府,就是認下了溫二姑娘翻牆是為了救助靖王世子。這樣一來,人們明面上至少不會再提那種流言。
靖王妃睨祁爍一眼,似笑非笑:「爍兒倒是想得周到。」
祁爍垂眸,面上浮現慚愧:「溫二姑娘畢竟是為了救助兒子。」
靖王妃嘴角抖了抖,附和不下去了。
「咳。」她端起茶杯,淡淡道,「便是如此,以後溫二姑娘親事上也會受影響。要知道,世人只願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祁爍似是沒想到這一點,一揚眉梢:「若是如此……反正兒子尚未娶妻,母妃可以去溫府提親——」
「咳咳咳!」靖王妃被茶水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一旁侍女忙替她輕拍後背。
靖王妃擺擺手示意侍女一邊去,望著兒子的眼神仿佛見了鬼:「母妃才剛用過早膳,不適合聽令人心緒太過起伏的玩笑。」
「兒子沒有開玩笑,溫二姑娘畢竟是為了救助兒子。」
靖王妃險些忘了王妃的儀態翻白眼,深吸一口氣道:「兒啊,母妃知道你心善寬厚,倒也不必如此犧牲……」
祁爍輕笑:「談不上犧牲。溫二姑娘國色天香,家世也不差,真要受兒子連累嫁不出去,兒子娶她也算兩全其美。」
靖王妃再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爍兒,你是不是就看中人家國色天香了?」
她的長子,靖王府的世子,竟然是個愛美色的!
祁爍目露困惑:「那母妃中意什麼樣的兒媳?容貌須平庸一些麼——」
「那怎麼行。」靖王妃斷然否定。
她的兒媳當然要國色天香,不然豈不給未來孫子、孫女的長相拖後腿?
咦,要這麼說,溫二姑娘還挺合適。
靖王妃後知後覺想通了,淡定啜了一口茶水:「爍兒今年也有十九了,是到了娶妻的時候。既然你覺得不錯,回頭我與你父王商量一下,若你父王也沒意見,就請人去問問溫家的意思……」
祁爍不料靖王妃態度轉變這麼快,一時出神。
「爍兒?」
祁爍回過神來:「母妃叫我?」
靖王妃歎氣:「怎麼說到提親了,你又心不在焉了。」
祁爍面色微紅:「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子都聽您的,沒有任何意見。」
靖王妃嘴角狠狠一抽,沒好氣道:「若是無事就回去吧,母妃也該理事了。」
「兒子告退。」
等祁爍一走,靖王妃忙道:「珍珠,快給我捏捏肩。」
早晚被兩個兒子氣出心疾來!
落英居灑滿明媚春光,溫好終於睡飽了,被採買回來的寶珠背到院中,坐著籐椅曬太陽。
「芍藥,去把林小花牽來。」溫好隨口吩咐院中一個小丫鬟。
小丫鬟應聲是,拔腿跑向通往後邊的月亮門,不多時便牽著一頭毛驢回來。
小毛驢通體灰色,只頭頂有一撮白毛,一見溫好就熱情去蹭她的手。
這是溫好十三歲時,外祖父送她的生辰禮物。
與駿馬相比,小毛驢個頭矮,性情溫順,正適合小姑娘騎。
溫好摸了摸小毛驢的腦袋,替它順毛。
當時,察覺父親與繼母的算計,就是林小花載著她逃走的。小花馱著她一直跑一直跑,最後死於匪徒刀下。
「二表妹怎麼在院子裡?」一名少年從院門走進來。
溫好一隻手落在小毛驢背上,看向來人。
來的是表兄程樹,真要說起來,其實與她並無血脈聯繫。
程樹的父親是林老將軍的義子,成親後生下程樹便遠遊去了。程樹自幼在將軍府長大,稱林氏為姑母,與溫好姐妹以表兄妹相稱。
溫好看著程樹走到近前,喊了一聲:「表哥。」
少女聲音甜美清脆,程樹眼中迸出驚喜:「二表妹,你真的能說話了!」
少年的喜悅純粹不加掩飾,令溫好心情有些複雜。
外祖父去世前數月安排程樹進了金吾衛當差,後來一連串變故,她逃離京城,三年後歸來悄悄打探,程樹已經成了令人生畏的錦麟衛,名聲不佳。
她出於謹慎沒敢與程樹接觸,也不知道他為何成了外祖父厭惡的錦麟衛。
「表哥怎麼來了?今日不當值麼?」陽光下,溫好偏頭一笑,收拾好紛亂思緒。
「我聽說二表妹能說話了,就告了假來看看。」豐神俊朗的少年笑出一口白牙。
溫好似是來了興致,笑吟吟問:「表哥只聽說了這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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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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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5:02 PM
第6章 拒絕
程樹神色一瞬古怪,旋即恢復自然:「只有這個啊。哦,確認二表妹能說話我就安心了。我還有點事,回頭再來給二表妹慶賀啊。」
二表妹聽到那些謠言,萬一氣得又說不出話來怎麼辦?偏偏他不擅扯謊,還是先走為妙。
程樹一溜煙跑了,險些撞上往落英居這邊走的婢女。
「表公子。」
程樹一掃婢女身後幾個捧盒挑箱的下人,納悶問道:「你們這是——」
「夫人讓把這些禮物送到二姑娘院中來。」
姑母多疼這個表妹,程樹是清楚的,當下不再好奇,快步走了。
院門邊的小丫鬟一見婢女,稟報道:「姑娘,夫人院中的芳菲姐姐來了。」
芳菲走到溫好面前,屈膝行禮:「二姑娘,夫人命婢子等人把這些禮物給您送來。」
「給我的?」溫好視線掃過那些匣子箱籠,有些意外。
母親嫁妝豐厚,女孩子喜愛的小玩意時不時往她與姐姐院中送。可印象裡,這個時候並沒有送過這麼多東西。
溫好意外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與前世的不同。
芳菲笑著解釋:「是靖王府給二姑娘的謝禮。夫人吩咐直接送到二姑娘這裡來。」
「我娘呢?」
「正與王府來的管事說話。」
溫好點點頭,等芳菲離開,盯著那些禮物思索。
若說不同,還在靖王世子身上。
靖王世子把事情攬過去,給她解了圍,這才有了靖王妃打發人送謝禮。
昨日——溫好仔細回想每一個細節。
是了,她摔下牆頭時忍不住喊了一聲,而前世直接摔在了靖王世子面前,只有一聲撲通。
這麼說,靖王世子是因為聽到她的喊聲才有了不同反應?
而她是啞子時,就視而不見——溫好難免閃過這個念頭,摸著林小花的腦袋笑了笑。
不管怎麼說,靖王世子都幫了她的忙,對人不能如此苛求。
溫好想通了靖王世子反應不同的原因,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到了傍晚,靖王悠閒踱步去了靖王妃那裡,靖王妃就把事情提了。
「你是說,想要替爍兒求娶溫二姑娘?」靖王顯然被靖王妃的話驚得不輕,眼睛都瞪圓了。
「王爺小點聲。」靖王妃嗔他一眼,「這不是和王爺商量嗎,再說還要看溫家的意思。」
靖王撓撓頭,一時拿不定主意:「爍兒是世子,娶世子妃不能馬虎了。」
「那咱們再挑挑?」
「千挑萬選出個特別如意的,那位恐怕就覺得不如意了。」靖王冷靜下來,苦笑一聲。
他們這些王爺在封地的時候萬人之上,召回京城說得好聽是皇上捨不得這些兄弟,其實就是要他們老老實實活在眼皮子底下罷了。
當年皇上就是以藩王身份攻入京城奪了皇位的,自然要把這個隱患消除。
便是現在,皇上對他們這些王爺的疑心也沒減過。
「是你覺得溫二姑娘不錯,還是爍兒的意思?」
靖王妃毫不猶豫把兒子賣了:「爍兒覺得溫二姑娘生得美。」
「膚淺!」靖王正準備把兒子鄙視一番,收到靖王妃似笑非笑的目光,訕訕一笑,「倒也實在。」
他當年也是對貌美如花的王妃一見鍾情,執意要娶,為此還挨過父皇訓斥。
「溫家門第不高不低,倒是合適。難得爍兒滿意,王妃過幾日安排人去問問溫家的意思吧。」
接下來幾日,溫好窩在落英居養腳,並為快要到來的危機做準備。
這一日,林氏幾乎是小跑著來了落英居。
「你們姑娘呢?」
「姑娘在書房裡——」
顧不得聽完丫鬟的話,林氏就風一般走進了書房。
溫好拉過錦布蓋住方盒,看著呼吸急促的林氏有些意外:「娘有急事麼?」
林氏大步走到溫好跟前,目不轉睛盯著女兒。
溫好抬手摸了摸臉頰:「莫非女兒臉上有髒東西?」
難道方盒裡的東西被母親瞧見了?
林氏徑直坐下,神情猶如做夢:「阿好,發生了一件稀奇事。」
「什麼事啊?娘再賣關子,女兒要急壞了。」
「剛剛靖王府來人,打探你的親事。」
溫好愣住。
「親事?靖王府?」
「靖王府有意替靖王世子求娶你。」林氏不是個能藏得住話的人,一口氣說了出來。
「不可能!」溫好脫口而出。
「是啊,娘也覺得不可能!」對上女兒目光,林氏反應過來,「娘不是說阿好配不上靖王世子,咱們阿好配皇子都綽綽有餘。只是太突然了,娘與靖王妃來往不算少,可一點沒瞧出她有這個意思……」
溫好亦想不明白了,不過有個問題十分緊要:「娘,您該不會答應了吧?」
林氏搖頭:「哪能對方一提就應了呢,總要問問你的意思。」
溫好心頭一酸,握住林氏的手。
有娘疼到底不一樣,哪怕來提親的是王府,最先想到的也是她的心情。
「阿好,你覺得這門親事怎麼樣?」
溫好從林氏目光中看到了期待,顯然對這門親事樂見其成。
只是她註定要讓母親失望了。
「女兒覺得不好。」
想要她在意的親人避開悲劇,只要揭穿父親的真面目就好,說來說去只是家事。
靖王府卻不同。
她重回京城得知,靖王府因謀逆罪滿門抄斬了。
她若嫁到靖王府,就把親人拖進了這個泥潭。
「阿好覺得哪裡不好呢?」林氏雖沒有勉強女兒的意思,卻忍不住問。
靖王世子雖不大出門,因著娘家緊鄰靖王府,她也是見過多次的,生得俊逸不說,舉止也穩重,一點沒有皇室子弟的驕矜之氣。
「靖王世子……身體好像不大好吧。」溫好蹙眉道。
林氏一驚,握著溫好的手緊了緊:「阿好,還是你想得周全,娘險些忽略了這個!」
靖王世子進京時大病一場,身體不行呢,萬一不能與妻子白首——
阿好可不能嫁給一個病秧子!
林氏暗道一聲好險,回頭就把靖王府那邊婉拒了。
靖王妃萬沒想到溫府竟然會拒絕,氣得早膳都沒吃下。
「叫世子來。」
不孝子真不給她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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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5:04 PM
第7章 眼見為實
祁爍一進來,便看到靖王妃黑著一張臉。
「母妃怎麼了?」
靖王妃瞥兒子一眼。
身姿挺拔,舉止有度,怎麼看都是無可挑剔的乘龍快婿,溫侍郎竟然看不中!
靖王妃早就把不中意這門親事的人分析出來了。
據她派去試探溫家意思的人回報,林夫人一聽靖王府有意求娶愛女,登時喜上眉梢,上揚的嘴角都壓不住,只是出於女方的矜持說要與老爺好好商量一下。
結果就等來了拒絕的消息。
這不就很明顯了嗎。
「還不是溫家,一個小小侍郎府,竟還挑三揀四——」
「溫家無意結親?」祁爍面色依然平靜,只是眸光深沉幾分。
靖王妃本有些遷怒兒子害她丟面子,可聽他這麼問,又不由心疼了。
「爍兒,美貌的姑娘千千萬,回頭母妃定給你挑一個比溫二姑娘還好看的。」
祁爍一笑:「多謝母妃替兒子打算,不過兒子也不急著娶妻。」
又不急了?
靖王妃看著兒子的眼神多了幾分思量。
祁爍若無其事一笑:「原就是擔心溫二姑娘受兒子連累的補救之法,並不是兒子著急娶妻。」
「這樣啊。」靖王妃輕抿一口茶水,「母妃知道了,爍兒也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母妃別為此不快就好。」
「怎麼會,母妃是為了這麼點事煩心的人麼?」
等靖王晌午後過來,靖王妃就把溫家婉拒的事說了:「就不論家世,咱們爍兒也是一等一的,一個小小侍郎倒是眼高於頂。」
「王妃沒生氣吧。」
「也沒怎麼生氣,就是早膳和午膳沒吃罷了。」
「真是豈有此理!」見靖王妃撩眼皮,靖王忙解釋,「我是說那溫如歸豈有此理。」
「沒眼光的人,不提也罷。」
轉日散朝,靖王擠在人群中往外走,悄悄靠近溫如歸身後就是一腳。
溫如歸一個趔趄撲倒在地,正摔在禮部張侍郎腳邊,慌亂之下抓住了對方褲腿。
張侍郎神色僵硬:「溫侍郎,你這是幹什麼?」
眾目睽睽之下摔了個狗吃屎,向來好臉面的溫如歸臉漲得通紅,狼狽爬起來道歉:「對不住,剛剛腳滑了。」
他說著回頭看,身後是好幾雙看熱鬧的眼睛。
溫如歸臉色更差了。
剛剛分明有人踹了他,奈何這種場合不好叫嚷出來,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溫侍郎,可要注意身體啊。」張侍郎本就不怎麼待見溫如歸,難得溫如歸出醜,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揶揄人的機會。
「多謝張侍郎提醒。」溫如歸撂下一句場面話,快步往殿外走去。
此時泰安帝還未離去,便問身邊內侍:「下面鬧騰什麼?」
內侍忙道:「回稟陛下,好像是溫侍郎跌了一跤。」
泰安帝搖搖頭,往內殿去了。
溫如歸下衙時心情還是陰沉的。
因為出身寒門,他自步入官場就格外注意儀態,唯恐被人嘲笑粗鄙,沒想到今日出了這麼大的醜。
春寒還在,馬車中卻有些悶,車輪轉動的枯燥聲音更是聽得人心煩。
溫如歸挑開車門簾,吩咐車夫:「去悅來茶館。」
車夫應了一聲,一甩馬鞭。
沒過多久馬車停下,溫如歸出了馬車,向不遠處的茶樓走去。
悅來茶館對面的酒樓雅室內,一個小廝打扮的人低呼一聲:「姑娘,那好像是老爺!」
溫嬋扶著窗,臉色瞬間變了。
如意坊麻花胡同的第三戶人家,主人家是一位太太帶著一雙兒女,兒子叫常輝,女兒叫常晴。
她這幾日打探來的消息與妹妹的話全對上了,只是沒有親眼瞧見父親出入這裡,到底不願相信。
「小荷,你立刻跟上去看看老爺進了哪戶人家。」
小荷應一聲是,快步離開了酒樓。
溫嬋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茶水早就涼了,澆得她心口更涼。
她起了身,來回踱了幾步又坐下,捏著茶杯的手輕輕顫抖。
那母子三人,果真是父親的——
不知過了多久,小荷終於回來了。
「老爺進了哪家?」溫嬋站起來問。
「老爺去了第三家。」
溫嬋跌坐回椅子,面色蒼白。
「姑娘——」小荷一臉擔心。
溫嬋以手撐桌站起來,艱難吐出兩個字:「回府。」
男裝打扮的主僕二人離開酒樓換回女裝,回到溫府直接去了落英居。
一見溫嬋臉色,溫好便明白了,示意寶珠去守著門口,輕聲道:「大姐看到了吧?」
溫嬋握著溫好的手冰涼:「是大姐不好,我應該早就發現的……」
她難以想像,前些日子還不能開口說話的妹妹面對這一切多麼難受。
「父親——」再吐出這兩個字,溫嬋竟覺得有些陌生了,「父親不會讓那母子三人一直在外頭的。」
親眼瞧見比她還年長的常輝,她不會天真以為父親對母親有表現的那麼敬重。
真要敬重,就不會有那母子三人。
而既然敬重摻了水分,父親又怎麼捨得唯一的兒子不能認祖歸宗呢。
「二妹,這件事先不能告訴母親。」
溫好點頭:「我知道。大姐有什麼想法嗎?」
「常輝與常晴都這麼大了,想要阻止他們進溫府的門不大可能。至於常氏,我們當女兒的也沒有攔著的道理。母親脾氣急,要是與父親硬碰硬恐不好收場,我們尋個合適的時機把事情告訴外祖母。外祖母以長輩的身份壓著父親把常氏遠遠送走,至少少一個給母親添堵的人。」
溫好默默聽著,心中輕歎。
世人最重視的便是香水傳承,若是不讓常輝認祖歸宗,恐怕父親還會贏得許多同情。便是姐姐,也認為能打發了常氏就好。
只可惜姐姐想不到父親的狠心。
他要的何止是常輝認祖歸宗,他還要給心愛的女人正妻之位,給唯一的兒子嫡子身份,還有林家的萬貫家財!
「我聽大姐的。等我養好了腳,咱們一起去找外祖母說吧。」
離事發還有一段時日,此時父親不一定交代過那兩個人證,要是突然鬧出來打父親一個措手不及,哪能讓他露出真正的醜惡嘴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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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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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5:05 PM
第8章 禍端
轉眼就是禮部尚書府陳三姑娘的生辰,溫府早幾日就收到了帖子,邀請溫好姐妹小聚。
「二妹真的不去?」直到出門前,溫嬋還忍不住問。
溫好笑著推了推長姐:「大姐再不走該遲了。靖王府那事過去沒多久,妹妹去了平白聽些閒話。」
「那大姐先走了,回來給二妹帶萬吉鋪子的點心。」
等溫嬋一走,溫好便收了笑,垂眸藏住眼中冷意。
前世的時候,她也沒去陳三姑娘的生辰宴。
這張請帖雖提了她,實則想邀請的只有大姐,畢竟陳三姑娘最講閨秀儀態,可看不慣她這個動不動翻牆頭的野丫頭。
她不是自討沒趣的人,自然不會去湊熱鬧。
「阿好,你腳也好俐落了,陪娘去珍寶閣逛逛吧。有些日子沒去那裡,估計上了不少新花樣。」
溫好看向說這話的林氏,心頭一暖。
前世,在大姐出門後母親也是這麼說的。
說是讓她陪著去珍寶閣,其實是擔心她沒有去陳三姑娘的生辰宴心頭失落。
重來一世,她根本不在乎聽到什麼閒話,原本與大姐一起去陳家也無所謂,但這趟珍寶閣非去不可。
她思量過,前世打她主意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是這次珍寶閣之行見到的她。
外祖父過世的這一年餘,她要麼在溫府,要麼在將軍府,就沒在外頭走動過,便是因為意外從牆頭摔進靖王府,也很快由大姐陪著回了將軍府。
陳三姑娘生辰這日,是她唯一在外面久留的一次。
再然後父親帶著常氏回府,外祖母怒火攻心去世,她既要為外祖母守孝,又心疼母親處境,再沒出過門。直到大姐出閣,她所見的生人也就是大姐夫。
溫好不想失去找到那個人的線索。
能讓父親做出賣女的事,那個人身份定不一般,與其被動不知哪一日被他盯上,不如主動掌握對方身份。
「好啊,女兒正想出去逛逛了。」
見溫好答應,林氏忙收拾一番,心情不錯出了門。
長春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林氏帶溫好下了馬車,走進珍寶閣。
「林夫人可好久沒來了,快快裡面請。」女掌櫃一見林氏,便滿臉堆笑,兩眼放光。
林氏既是珍寶閣的常客,又是大主顧。
林老將軍曾追隨太祖打天下,封定國公。山大王出身的他對囤積財富頗拿手,說林家是潑天富貴也不誇張。
林氏是獨生女,又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若不是這京城中最出名的銀樓常客,反倒稀奇了。
只是自林老將軍過世,林氏有一年餘沒踏足這裡。
母女二人不出意料受到了無微不至的招待。
長長的桌案上擺滿釵環首飾,金閃閃晃人眼睛。
「夫人您看這對玉鐲,通透碧綠,水頭極好,最襯二姑娘膚色。」
林氏掃一眼,淡淡道:「不如前年給她們姐妹買的那對。」
女掌櫃忙把一個匣子推到林氏面前:「那您看看這支赤金紅寶蝴蝶簪,上面的紅寶對夫人來說不值一提,主要是這蝴蝶精巧絕倫,栩栩如生……」
「娘!」溫好適時出聲,「外面好像很熱鬧,我想出去看看。」
「是不是覺得無聊了?」林氏笑著捏捏溫好的手,「去吧,把帷帽戴好。」
溫好戴上帷帽,帶著寶珠走出珍寶閣。
珍寶閣不遠處一群人圍聚,時不時傳來鑼聲與喝彩聲。
溫好定了定神,舉步走過去。
人們圍著的是一個舞刀少年。
少年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樣子,身姿矯健,翻騰旋轉,難得生得眉清目秀,不似常見的賣藝人。
溫好定定望著少年,有些出神。
她想不起前世此時,為何看人舞槍弄棒看那麼久了。
總不能是因為看這少年長得好吧?她又不是這種人。
「好!」
喝彩聲中,少年收了勢,一旁老者翻轉手中銅鑼,繞場討賞。
銅錢打在銅鑼上,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響,還沒等老者走到溫好這邊,人群中就發出驚呼。
「竟然是金葉子!」
「有人打賞金葉子!」
要知道人們尋常買賣交易是用銅錢,就連銀子都不多見,何況金葉子。
人們好奇之下就往那個方向擠,想要看一看是不是真的金葉子。
溫好知道,她很快就在這突然的擁擠中被碰掉了帷帽。
「姑娘小心!」寶珠擋住往溫好這邊擠的人,護著她往外走。
溫好轉身。
就在這時一人從她身邊快步走過,碰到了帷帽。
帷帽掉在地上,很快被人踩踏。
寶珠拉著溫好跑離人群,一臉緊張:「姑娘,沒有被踩到吧?」
「沒事。」溫好抬手把微亂的青絲理到耳後。
「姑娘,還是回珍寶閣吧。」
「不,再看看。」溫好視線落在那處,腳下沒動。
前世她很快就回珍寶閣了,這一次選擇停留,會不會有不同?
賣藝的一老一少得了金葉子很快就走了,看熱鬧的人也陸陸續續散開。剛剛還人潮湧動,轉眼就變得冷冷清清,只剩一頂帷帽孤零零留在地上。
「姑娘,婢子去把帷帽撿回來。」
溫好沒有立刻點頭。
前世的禍端,莫非就是從這頂被落下的帷帽而起?
正猶疑,就見一名錦服青年向那裡走去。
他彎腰把帷帽撿起,向溫好走來。
溫好緊緊咬唇,抑制住因為過於震驚而急促的呼吸。
一步,兩步,三步……
寶珠衝了過去。
跟在錦服青年身後的兩名護衛立刻上前,擋住寶珠的靠近。
「那是我們姑娘的帷帽!」寶珠惱道。
錦服青年望了溫好一眼,把帷帽遞給寶珠,輕笑道:「還給你們姑娘,仔細不要再掉了。」
寶珠接過帷帽,跑回溫好身邊。
溫好面無表情轉了身,快步向珍寶閣走去。
錦服青年目送那道背影消失在珍寶閣門口,涼涼一笑:「倒是傲氣。王貴,回頭查查是哪家的姑娘。」
「是。」
溫好走進珍寶閣,緊握的手心已全是冷汗。
春日漸暖,她卻好似跌進冰窟窿中,從頭髮絲冷到心尖。
是太子,那個人竟然是太子!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1-28 05:17 PM
第9章 書童
泰安帝子嗣單薄,養住的皇子只有兩個,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四皇子魏王。
太子乃先皇后所出,嫡長子的身份讓他的儲君地位無可動搖。
魏王的生母如今雖高居妃位,卻是宮女出身,能有今日不過是母憑子貴。至於魏王自身,也遠遠不如太子得泰安帝喜愛。
溫好從極度的震驚中回神,又不覺意外了。
父親再不喜她,她也是他的女兒。能讓他一個堂堂侍郎把女兒悄悄送人玩樂,對方身份定然貴不可言。
外祖父、外祖母過世了,母親瘋傻了,她又是個啞子,別說許給門當戶對的人家,就是門第比溫家差上兩等的都不容易。再往低嫁,對一個不會考慮女兒終身幸福的父親而言沒有任何助益,還不如就養在家裡,費些口糧而已。
這樣的她,不過是溫府無人在意的一抹孤魂,能入太子的眼為父親換來儲君器重,父親怎能不動心?
畢竟他是不動聲色把結髮二十餘載的髮妻置之死地的人呢。
太子……她的仇人之一,還有太子。
不是儲君地位風雨飄搖的太子,而是所有人眼中毫無疑問的下一任皇帝。
這還真是一座難以搬動的大山。
溫好垂眸,盯著纖纖素手。
「阿好,是不是不舒服?」打量女兒有些蒼白的面色,林氏關切問道。
溫好揚唇:「沒有不舒服。娘挑好了嗎?」
林氏一指桌案上琳琅滿目的首飾:「都裝起來吧。」
女掌櫃眉開眼笑:「這就裝好給您送到府上去。」
「東西也不多,我直接帶走就是。」
女掌櫃動作俐落把首飾裝好,親自提著幾個匣子把林氏送到馬車旁。
「林夫人,等上了新樣式給您送到府上去挑。」
「不必,出來逛才有意思。」
林氏上了馬車,把其中一個花梨木匣子遞給溫好:「阿好看看喜不喜歡。」
溫好接過來打開,險些被滿滿一匣子熠熠生輝的首飾晃花眼。
她想到前世逃亡路上的艱難,眼角發澀。
別說是一匣子精美絕倫的珠寶首飾,就是一匣子樸實無華的銀元寶她也喜歡啊。
「女兒很喜歡。」溫好認真點頭。
「娘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林氏嘴角高揚,拍了拍另一個大小差不多的匣子,「這匣子是給你大姐挑的。」
她顯然心情極好,而開心的原因再簡單不過:給女兒買的東西女兒喜歡。
就是這樣心無城府,全心全意愛著父親的母親,被夫君那般算計、踐踏。
溫好挽住林氏胳膊,頭靠在她肩頭:「娘,大姐肯定也會很喜歡。」
林氏抿唇一笑,心滿意足:「感謝老天讓我的阿好能說話了,娘就是折壽十年——」
溫好忙止住林氏的話:「娘,不許您這麼說。要是這樣,女兒情願當啞巴。」
「傻丫頭……」林氏哽咽,抹了抹眼角。
進了溫府,溫好抱著匣子道:「娘,我先回落英居了。」
「回去歇著吧。首飾匣子讓寶珠拿著,怪沉的。」
「不用,娘送給我的,我想自己拿著。」
溫好辭別林氏,不疾不徐往落英居的方向走,才走沒兩步就迎面遇上了管事溫平。
溫平腳步匆匆,不知道是太著急還是如何,竟險些撞上溫好。
溫好手一鬆,匣子掉到了地上。
本就裝得滿滿的匣子這麼一摔,珠寶首飾直接撲了出來,陽光下發出奪目光彩。
溫平看著滿地金光,直了眼。
寶珠怒目罵道:「溫管事是不是沒帶眼睛,衝撞了姑娘你擔得起嗎?」
溫平一個激靈回神,躬身給溫好賠不是:「是老奴沒長眼,老奴給二姑娘賠罪。」
溫好對撒了滿地的珠寶視而不見,目光涼涼落在溫平身上:「溫管事是有急事麼?」
「是有點事要處理……」溫平低著頭,視線不自覺被滿地珠寶吸引。
「那溫管事去忙吧。」溫好語氣波瀾不驚,聽不出喜怒。
「二姑娘大量,多謝二姑娘不怪。」溫平深深作揖。
溫好盯著溫平匆匆離去的背影,目光愈冷。
溫平便是替父親作偽證的那個書童!
一晃二十年,小書童變成了大管事,也是溫府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今日他如此著急,應該是去賭坊。
寶珠撿起首飾,鬆了口氣:「姑娘,還好沒有摔壞的。」
溫好微微點頭:「那就好,先回落英居。」
匣子是她故意摔的,為的就是刺激溫平。而看溫平反應,效果很不錯。
回到落英居,溫好一刻都沒有歇,重新換了一身衣裳帶著寶珠又出了門。
主僕二人沒有用溫府馬車,而是雇了一輛。
「去千金坊。」
千金坊是京城的大賭坊之一,每日賭客絡繹不絕,也是最容易生亂子的地方。
這個時候就有一名少年被幾人堵在門外牆根處,哭哭啼啼求饒。
進出賭坊的人甚至都沒往這個方向瞧上一眼,顯然對這種情景早已司空見慣。
「雲少,你說是剁你的左手小指呢,還是右手呢?」
少年神情驚恐,涕淚橫流:「別……別剁我手指,我爹馬上就帶錢來了……」
「那怎麼還不來?」
「快了,快了……」
「上一次你爹來還錢可是說了,以後再不管你了。」
「我爹肯定會管的,他就我這麼一個兒子,你們相信我——」少年哭喊著。
有人湊在領頭的人耳邊說了一句,領頭的人往某個方向一掃,冷笑道:「把他手指剁了!」
得了吩咐的人拽著少年左手往牆壁一按,舉起菜刀。
「住手!」溫平遠遠喝了一聲,飛奔而來。
「呦,溫老爺來得及時,令郎的小指還在。」
「爹、爹快救我!」
「你們……簡直無法無天!」溫平渾身顫抖,既氣兒子的混帳,又惱這些無賴的行徑。
「溫老爺這麼說就不對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信咱們去官府問問官老爺去。」
溫平氣得臉色鐵青,卻知道今日不給錢是無法脫身了。
他雖是侍郎府的管事,可能在京城開賭坊屹立不倒的豈有簡單的,真要鬧大了,老爺定會怪罪他。
「多少錢?」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兩?」溫平心疼得一哆嗦,便要掏錢。
曾經一百兩對他來說不算大錢,可攤上這麼個兒子,再厚的老底也被掏空了,如今別說一百兩,就是掏一兩銀子都難。
那人冷笑一聲:「溫老爺說笑吧,一千兩,少一兩就把令郎的手指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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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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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5:22 PM
第10章 攤牌
「什麼?」溫平臉色當即變了,瞪著那人的目光能噴火,「你們怎麼不去搶!」
那人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溫老爺消消火,發火也解決不了問題。」
不知哪個小聲道:「搶劫哪有這個來錢快啊。」
溫平聽得心口悶痛,呼吸艱難:「我……沒有這麼多錢。」
「沒有?」那人笑意一收,殺氣騰騰,「還等什麼,把他兒子的手指剁了!」
手下應一聲是,掄起菜刀就砍了過去。
「啊——」
「等等!」溫平的喝聲與少年的慘叫聲幾乎同時響起。
少年側身抵著牆面,緩緩滑落在地上。
溫平煞白著臉撲過去:「雲兒,雲兒你沒事吧?」
溫雲雙目緊閉,毫無反應。
「你們這群畜生給我等著,就是拼得魚死網破我也不讓你們好過!」溫平跳起來。
那人笑了:「溫老爺別急,你兒子只是被嚇昏了。」
溫平一愣,這才想起去看溫雲的手,看了左手看右手,發現兩隻手都完好無缺,立刻看向牆壁。
牆壁上一道淡淡刀痕,似在嘲笑他的狼狽。
拎著菜刀的人嘿嘿一笑:「溫老爺這麼心疼兒子,怎麼還捨不得一點銀子呢。」
「一點?那是一千兩!」提到銀子,溫平被嚇掉一半的魂兒又回來了。
領頭的人逼近一步,面上沒有絲毫表情:「溫老爺,剛剛是給了你一次機會,下一次菜刀就不會只落在牆上了。你好好想想吧,是出錢,還是留下你兒子的手指。」
「就……就不能少點嗎?」溫平終於意識到了這些人的難纏,語氣軟下來。
失去一根手指並不影響生活,可他怎麼面對老爺的詢問?
到時候,他為了給兒子堵窟窿做的事很可能會曝出來!
這個險不能冒。
溫平咬牙道:「我沒這麼多銀子,你們寬限些時日……」
「幾日呢?」領頭的人立刻追問。
「半個月——」一見那人臉色不對,溫平立刻改口,「十日,給我十日時間!」
那人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日後帶銀子來,把你兒子帶走。」
「三天實在太緊了。」
「那是你的事。」那人手一揮,「把雲少帶走好好伺候著。」
溫平臉色一變:「你們要把我兒子帶去哪裡?」
那人一笑:「溫老爺放心,在這三日內,令郎金貴著呢。」
眼看著兒子被幾人拖走,溫平神色數變,這瞬間仿佛老了數歲。
「溫老爺可要抓緊了。」那人說了一聲,背手走了。
溫平一動不動許久,邁著發軟的雙腿慢慢向回走。
一千兩,他怎麼湊到這一千兩!
渾渾噩噩中,一個人擋住去路。
溫平轉了轉眼珠,看清擋路的人。
「寶珠?」
「我們姑娘在前邊茶肆等你。」寶珠撂下一句話,扭身便走。
溫平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追上去:「寶珠,二姑娘找我什麼事?」
寶珠往千金坊的方向看了一眼,面無表情道:「不知道。姑娘找你,你去就是了。」
溫平留意到寶珠的反應,心登時懸了起來。
二姑娘知道他兒子去賭坊的事了?
意識到這一點,溫平一顆心沉到穀底,隨著寶珠深一腳淺一腳到了一家茶樓。
雅室裡,綠衫少女托腮望著窗外,一副悠閒姿態。
「姑娘,溫管事到了。」
溫平走過去行禮:「不知二姑娘叫老奴來有何事?」
溫好淡淡目光落在溫平面上,盯得他有些不安時,揚唇一笑:「我說溫管事今日為何如此匆匆,原來是來賭坊贖人的。」
溫平臉色登時一變,錯愕望向溫好。
他猜到二姑娘叫他來與賭坊有關,卻不料二姑娘如此直接。
他年輕時是老爺的書童,偌大溫府唯一一個從老家來的下人,便是夫人都很給他臉面,二姑娘是什麼意思?
溫好端著茶,淺淺啜上一口,並不示意溫平落座。
溫平越發摸不著底:「二姑娘,老奴回府還有事——」
溫好把茶盞往桌上一放,輕笑道:「回府籌錢嗎?」
溫平神色大變。
「三日內,一千兩不容易籌吧?」
「二姑娘不要聽些風言風語——」
溫好懶得廢話,淡淡道:「寶珠——」
寶珠伸手入袖,掏出一遝銀票往溫平手上一拍。
溫平托著銀票,聲音都變了調:「二姑娘這是何意?」
「寶珠,去門外守著。」
等寶珠默默退出去,溫好步入正題:「溫管事,咱們談談我父親交代你的事吧。」
溫平一時沒反應過來:「二姑娘是指——」
溫好嫣然一笑:「就是讓你撒謊說他進京前已經與表妹成親的事呀。」
這話如平地驚雷,溫平大睜著眼,看著溫好的目光仿佛見了鬼。
溫好並不急,垂眸喝了一口茶。
不知過了多久,溫平才找回聲音:「二、二姑娘,您從哪兒聽來的荒唐話——」
溫好臉一沉:「我勸溫管事想想一千兩再開口。」
溫平仿佛被卡住了脖子,登時沒了聲音,腦子裡全亂了。
二姑娘怎麼會知道青夫人的事?甚至還知道老爺對他的交代?
難道見鬼了?
少女聲音幽幽響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溫管事覺得這話對麼?」
溫平臉上血色褪盡,美貌無雙的少女在他眼中竟有些森然。
他……他可能真的見鬼了!
「二姑娘……您想怎麼樣?」先是賭坊那裡的驚嚇,再是溫好的反常,讓溫平這個平時還算穩當的人慌了手腳。
「不是我想怎麼樣,是溫管事想怎麼樣。」溫好面無表情看著他,「溫管事是想收下銀票做一個有良心說實話的人呢,還是助紂為虐睜眼說瞎話,三日後等著給溫雲收屍呢?」
「收屍?」溫管事瞳孔一縮,失聲喊道。
溫好抬手撫了撫發間桃花簪,盈盈淺笑:「不是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麼,為了一千兩他們可以剁下溫雲手指,我要是出一萬兩……應該可以買他這條命吧?」
「二姑娘,你——」
溫好冷著臉把桃花簪拔下,拍在桌上:「溫管事,你知道的,我出得起一萬兩。哦,對了,我還知道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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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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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5:24 PM
第11章 倒戈
金簪鋒銳,隨著這一拍,簪尾溫潤晶瑩的粉玉花瓣輕輕顫了顫。
溫平十分清楚,二姑娘隨便一樣東西都價值不菲,自然是拿得出來一萬兩的,更令他吃驚的是二姑娘後面的話。
他緊緊盯著溫好,等她說下去。
溫好也沒賣關子,以雲淡風輕的語氣道:「我父親存的不少好東西,都被你搬空了吧?」
這話一出,溫平如遭雷劈,整個人都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辯駁:「二,二姑娘,您冤枉老奴了,老奴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
溫好並不急:「是不是冤枉,倒也好辦,我回家隨便扯個理由讓父親查一下庫房就是了,只是到那時溫管事恐怕就無暇顧及令郎了。」
溫平管著溫如歸的私庫鑰匙,前世的時候溫好憑藉特殊的能力就知道他監守自盜的事。
只是對父女關係冷淡的溫好來說,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不把貪婪的手伸到母親頭上就好。
而現在,她正可利用這一點令溫平倒戈。
溫好這一番話如重錘,敲擊在溫平心頭。
他的心防終於徹底崩塌,腿一軟跪下去:「二姑娘饒命!」
溫好往後仰了仰,語氣依然不疾不徐:「溫管事這話錯了,我明明是救命。救你的命,也救你兒子的命。」
「是、是、是,二姑娘說得是。」溫平舉著袖子,不停擦額頭冷汗。
溫好莞爾:「溫管事別跪著了。」
溫平忙站起來。
溫好把一杯茶推了推:「溫管事坐吧,方便說話。」
溫平依言坐下,暗暗心驚。
他不得不承認,剛剛一直被二姑娘壓著走。
溫府裡四位主人,老爺城府深,夫人潑辣有餘心眼不足,大姑娘溫和穩重,而二姑娘因為天生啞子,在下人們心裡就是個有些古怪孤僻的小姑娘。
他萬沒想到,二姑娘能說話後,竟是個厲害的。
不,不,不,已經不是厲害這麼簡單,而是妖孽。
她從何處知道的這些隱秘?
溫平理智回籠,越想越多。
他恢復理智並不會後悔剛剛的決定,而是恰恰先做了決定,才從絕境跳到困境,讓他能稍稍冷靜思考一下。
「溫管事是不是有很多疑問?」把溫平不斷變換的神色盡收眼底,溫好笑吟吟問。
溫平立刻集中精神:「老奴是有一些疑問——」
「那就憋著。」
溫平一窒,再次領教了小姑娘的喜怒不定。
「是……不知二姑娘要老奴做什麼?」
「很簡單,將來若到了攤牌問到你的時候,只需要你說實話。」
溫平那句「二姑娘怎麼知道的」險些脫口而出,在少女冷淡的目光下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千兩銀換你一句實話,很划算吧?」
溫平捏著銀票苦笑:「老奴就是擔心到時候老爺——」
「擔心我父親收拾你?」溫好漫不經心瞥他一眼。
溫平訕笑點頭。
溫好唇角輕牽,譏笑一閃而逝。
這是向她要後路了。
真是想得美!
「溫管事,有句話聽說過麼?」
「二姑娘您說。」
「甘蔗沒有兩頭甜。」溫好一字字道。
她說著,隨手拿起桃花簪轉動:「一個是眼下的致命危機,一個是將來的小小困難,溫管事若不知道如何選擇,那我就有點失望了。」
溫平艱難笑笑。
小小困難?他要承受的可是背主的後果。
不過二姑娘說得對,要是不跟著二姑娘走,現在他們父子就要完了。
「老奴聽二姑娘的。」溫平低了頭。
溫好揚唇喊道:「寶珠——」
寶珠推門而入。
「替我送送溫管事。」
溫平忙道:「不敢勞煩寶珠。」
等溫平走了,寶珠忍不住問:「姑娘,就這麼把一千兩給了他,不擔心他反悔嗎?」
「他的虧空何止一千兩,他早就回不了頭了。」溫好目光隨意投到窗外,淡淡道。
溫平監守自盜的事一旦被父親察覺,下場只會比他兒子落在那些混子手裡更慘。
他偷賣的都是些不常用的珍玩,心懷僥倖覺得父親不會留意。
可偏偏被她知道了。
「寶珠,我們回家。」
搞定了溫平,下一個就是父親的族兄。
說來可笑,溫平助紂為虐是為了兒子,父親的族兄助紂為虐亦是為了兒子。
哦,就連父親,把母親逼入絕境大半也是為了兒子。
溫好回到溫府用了午膳,小憩了一陣子溫嬋便來了。
「大姐這麼早就回了。」
「那種宴會一年總要參加個十幾次,沒什麼意思。」溫嬋舉了舉手中油紙包,「萬吉鋪子的酥油鮑螺,我記得二妹最喜歡吃他家的……」
她朱唇微揚,與溫好輕笑時的弧度那般相似,那雙純黑澄澈的眸子中滿是親昵。
溫好目不轉睛望著長姐,落下淚來。
姐姐與她,生得真像啊。
蓮香說的那個輕薄了姐姐的男人……也是太子嗎?
這個猜測令溫好心如刀絞。
「二妹怎麼了?」溫好的反應令溫嬋一頭霧水。
「是想到父親養的外室了嗎?別怕,有外祖母替咱們做主呢——」
「大姐。」溫好抱住了溫嬋,熱淚沾到她衣衫上,「我沒有想那些,就是覺得大姐對我太好了。以前我不能說,現在終於能對大姐說聲謝謝了。」
她想說的其實是抱歉,說很多很多聲抱歉。
雖然她清楚,錯的不是她,是那些泯滅良知的畜生,可一想到前世的今日若她沒有去看那街頭賣藝的少年,或許大姐就不會出事了,便忍不住內疚。
溫嬋輕輕拍了拍溫好後背,心疼又心酸:「淨說傻話。我是你姐姐,對你好不是應該的嗎?」
她打開油紙包拿了一塊酥油鮑螺遞給溫好。
「大姐也吃。」
姐妹二人吃過點心,溫嬋道:「二妹,咱們明日便告訴外祖母吧。」
「後日吧,娘說明日帶咱們回外祖家。」
溫嬋點了頭:「那就後日咱們悄悄過去。」
母親對父親用情至深,又是個急脾氣,還是先與外祖母通個氣更穩妥。
而溫好除了此點,還有另外的考慮。
今晚,也該在那位堂伯面前露個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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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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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5:26 PM
第12章 月下
天色晚了,一輪彎月掛在空中,靜靜打量著人間。
一輛馬車停在溫府門口,下來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走路有些晃,到了側門處,用力拍了拍門。
門人打開門,笑著道:「八老爺回來了。」
男子打了個酒嗝兒,擺擺手走了進去。
門人在男子身後撇撇嘴,先前藏好的鄙夷露出來。
一個上門打秋風的,還把自己當成溫府的主人了。
被門人腹誹的中年男子是溫如歸的族兄溫如生,在族中大排行第八。
溫家村地處偏遠,大半個村子的人都姓溫。而溫如歸是溫家村幾十年來第一個考中進士的。
可想而知,溫如歸給族裡帶來多大榮耀。
也因此,溫家村比其他村子的讀書風氣濃得多。
誰家不想出第二個溫如歸呢?
然而天生的讀書材料太難得,溫如生會來到京城,就是因為他兒子也是塊好材料。
溫如生的次子溫峰,去歲秋闈時桂榜有名中了舉人,一開春就趕到了京城準備參加會試。
溫如生陪著兒子一道進京,自然來投奔族弟溫如歸。
溫如歸對族兄與侄兒的到來十分高興,好酒好肉招待著,銀錢也給了不少。
看著族弟氣派的大宅,成群的奴僕,溫如生眼紅心熱,對兒子越發寄予厚望。
堂弟就是中了進士飛黃騰達的,等他兒子中了進士,也能像堂弟一樣了。
春闈在即,眼看兒子四處結識同科,討教學問,溫如生也忍不住四處走了走。
這一走就發現京城太好了,喝酒喝上一個月都不會重樣。
再過幾日,兒子就要進考場了啊。
溫如生抬頭看了一眼彎月,腳下一轉去了溫峰住處。
屋內靜悄悄的,透過窗子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擺設。
「還沒回來啊。」溫如生嘀咕一聲,有些失望。
他還想叮囑兒子與同科小聚時少喝酒多吃菜呢。
溫如生轉身欲離開,餘光突然瞥到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他渾身汗毛登時豎了起來,死死盯著窗子看。
那道黑影是從窗內閃過的。
也就是說,在兒子屋裡!
難道兒子在裡面?
那也不對,溫府不怕費燈油,入睡時也會亮著一盞小燈方便起夜,現在屋裡昏暗,說明兒子還沒回來。
溫如生一步步靠近窗子,許是有了酒意,明明心頭恐懼,卻鬼使神差把臉貼到了窗子上往裡看。
什麼都看不清。
許是眼花了。
溫如生不自覺鬆了口氣,剛轉身準備離開,就聽屋內一聲響,仿佛重物落地。
他瞬間腦子一片空白,推門衝了進去,手忙腳亂點上燈,舉著燭臺裡裡外外走了個遍。
沒有人,也沒有物件掉在地上。
真是邪門!
溫如生一個激靈,酒意徹底沒了,只剩下不寒而慄。
兒子該不會被邪祟害了吧?
不行,他要把兒子找到!
溫如生父子剛來時,考慮到溫峰讀書需要清靜,溫如歸特意命人把外院與內院相接處的一個跨院給了溫峰住。從跨院的一個月亮門出去,便是花園。
溫如生幾步就走到了花園裡。
花園清幽,處處都是花木疏影,在深深的夜色裡很容易迷失方向。
溫如生繞過一叢花木,猛然停住了腳。
前方一株樹上,一團白影晃個晃。
溫如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到了花木後,這瞬間的反應渾然不似飲了酒的人。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探頭看。
那白影還在晃。
溫如生揉了揉眼睛,借著月色勉強看個清楚。
是個白衣少女。
少女坐在樹上,雙腳悠閒晃來晃去,正咯吱咯吱吃著東西。
那是——
溫如生驀地瞪大了眼睛。
是二姑娘!
溫如生在溫府已經住了月餘,自信絕不會認錯。
清冷的月色,坐在樹上歡快吃東西的少女,看著很美好的畫面,落在溫如生眼裡只覺毛骨悚然。
哪個正常大家閨秀大晚上坐樹上吃東西的!
他就說二姑娘突然能開口說話太反常,二姑娘該不會被邪祟附身了吧?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溫如生一驚,忙往後躲了躲。
一名青衣婢女走來,仰頭喊樹上少女:「姑娘,曬夠了月亮就回去吧。」
嘶——溫如生倒抽一口冷氣,急忙捂住嘴,一個靠譜的猜測冒出來:二姑娘在吸收日月精華!
「走吧。」幽幽夜色中,白衣少女的聲音顯得空靈飄渺。
主僕二人往溫如生的方向走著,越來越近。
溫如生大氣都不敢出,瞪大眼睛看著。
眼看二人走近了,青衣婢女突然腳下一停。
「姑娘等一等,您嘴角沾了東西。」
白衣少女咬了一口手中吃的,笑盈盈擺手:「沒事,反正夜裡無人瞧見,回屋洗乾淨就是了。」
主僕二人走遠了,溫如生癱坐在地,已是面無人色。
二姑娘剛剛吃的……竟然是人的手指!
溫如生想尖叫,卻發現極度的恐懼下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他全身力氣都被抽乾,連呼吸都變得吃力。
天上的月躲進雲層,更濃的黑籠罩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溫如生才哆哆嗦嗦爬起來,踉踉蹌蹌跑回房裡。
太可怕了,二姑娘竟然是吃人的妖怪!
溫如生蒙著被子渾身顫抖,抖著抖著猛然想起一件事:兒子呢?
兒子會不會被二姑娘吃掉了?
他想到了溫峰屋內的黑影與古怪聲響,嗚嗚哭起來。
起風了,窗外芭蕉晃動著葉子,輕輕打在窗櫺上。
溫如生如驚弓之鳥,不敢閉眼。
他蒙著頭熬到天亮,立刻爬起來衝到兒子住處。
裡面空蕩蕩的,兒子與溫府安排服侍兒子的小廝都不在。
「兒啊!」溫如生拍拍門框,放聲痛哭。
「八老爺怎麼了?」婦人疑惑的聲音傳來。
溫如生一看是負責掃灑的婆子,張口道:「你們二姑娘——」
「是妖怪」三個字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能讓二姑娘知道他看見了,不然二姑娘會把他吃掉的!
怎麼辦?怎麼辦?
溫如生轉了幾圈,拔腿就跑。
他要去告訴堂弟!
看著風風火火跑走的溫如生,掃灑婆子撇了撇嘴。
真是沒規矩的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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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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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5:30 PM
第13章 好奇
這個時候溫如歸已經上朝去了,溫如生撲了個空,找下人打聽了衙門所在,跑過去等著。
溫如歸回到衙門,便聽屬下稟報說族兄來找。
溫如歸是個愛面子的人,他心中未嘗把溫如生當回事,卻愛惜在老家的名聲,不願落下嫌棄窮本家的話柄。
「八哥找我可有急事?」溫如歸和和氣氣問。
溫如生掃一眼左右,欲言又止。
溫如歸擰了擰眉。
看堂兄臉色慘白又不願當著外人面說的樣子,事情恐怕不小。
他打發走旁人,溫聲道:「現在沒有外人了,八哥有事儘管說。」
溫如生掃一眼門口,不放心問:「不會有人聽見吧?」
「八哥放心,不會的。」
溫如生這才放下心來,壓低聲音道:「十弟,你小女兒是個妖怪!」
「什麼?」溫如歸以為聽錯了。
「我說……你小女兒是個吃人的妖怪!」
溫如歸確定沒聽錯,臉色登時一沉:「八哥,你是不是還沒睡醒?」
「我昨晚根本沒睡!」見溫如歸不信,溫如生急了,比劃著道,「我親眼瞧見的,你小女兒吃手指頭,人手指!」
溫如歸臉色更差了:「八哥要是不舒服,我送你去看大夫,只是話不能亂說。」
溫如生騰地站起來,急得臉通紅:「十弟,我真沒騙你,我昨晚回來在花園裡瞧見的!」
「八哥大晚上去花園幹什麼?」溫如歸語氣冷淡,顯然溫如生的說辭令他大為惱火。
「我晚上喝酒回來去看峰兒,看到他屋子裡晃過一個影子。可他屋裡什麼人都沒有,我擔心之下出去找,結果在花園裡看到你小女兒在吃人手指——」
溫如歸忍無可忍,一拍桌子:「八哥,你分明是喝醉了眼花,現在竟還說醉話。」
「十弟,你怎麼不信呢?」溫如生快急哭了。
他是不敢和妖怪對上的,但十弟是那妖怪的爹,想來能降服她吧?
「我信什麼?信我堂堂侍郎的女兒是吃人的妖怪?」溫如歸面色鐵青,顧不得再維持溫和面具。
別說這種話太過荒唐離譜,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讓人知曉!
此時,溫如歸對這位族兄煩透了。
到底是在偏僻地方待了大半輩子的人,竟學無知婦人信神信鬼。
信這些本與他無關,扯到他頭上就不能忍了。
「我發誓沒眼花,不然讓我天打雷劈!」
見他如此信誓旦旦,溫如歸惱怒之餘又有些膈應,淡淡道:「正好我手頭的事不多,就隨八哥回去看看。」
溫如生大鬆口氣。
二人趕回溫府,才下馬車就見一名青年帶著個小廝往府中走。
青年看到二人,拱手行禮:「爹、十叔。」
溫如歸皺眉看了溫如生一眼。
溫如生一臉震驚,指著青年問:「峰兒,你,你沒事?」
溫峰面露慚愧:「兒子昨夜未歸,讓您擔心了。」
「你去哪了?」溫如生吃驚之下,完全忘了這是在大門外,大聲問道。
「兒子——」
溫如歸淡淡打斷溫峰的話:「八哥,你有什麼要問峰兒的就回府裡問吧,衙門那邊不能一直沒人,我先回去了。」
「十弟、十弟——」
眼見溫如歸頭也不回上了馬車,溫峰一臉疑惑:「爹,十叔怎麼了?」
在他印象裡,十叔是個很和善的人。
「你昨晚到底去哪了?」溫如生怒了。
溫峰忙拉著溫如生往裡走:「爹,咱們進去說。」
父子二人進了府,沒走幾步就見林氏帶著兩個女兒迎面走來。
溫如生猛地剎住身子,視線不受控制落在溫好面上。
溫好抿唇一笑。
溫如生一哆嗦,慌忙收回目光。
「八哥與峰兒一起出去了啊。」林氏笑吟吟打了招呼。
林氏是個很簡單的人,在她看來這是丈夫的族兄,無論是貧是富,既然來了就要好好招待,不能讓人委屈了。
溫如生忍不住往溫好那裡瞟,又不敢,落在林氏眼裡就成了擠眉弄眼。
林氏面露關心:「八哥眼睛好像抽筋了,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不必了,不必了。」溫如生急忙推辭,幾乎是逃回了住處。
「爹,您今日有些奇怪,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溫如生臉色漆黑:「你昨晚為何沒回來?」
「兒子與朋友喝酒,不小心喝多了,朋友留我住了一宿。」
「那怎麼不讓小廝回來送個信?」
溫峰看了神色緊張的小廝一眼:「聽風留下照顧我了,不然還要勞煩朋友家的下人,多不好意思。」
「峰兒,你可不要交一些狐朋狗友——」
「是尚書府的公子。」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昨晚——」
「昨晚怎麼了?」
「沒什麼……」溫如生咽下了想說的話。
難道真是他眼花了?
一輛寬敞豪華的馬車上,林氏拉開固定在車壁上的抽屜,露出滿當當的果脯蜜餞,招呼兩個女兒吃。
溫嬋哭笑不得:「娘,用不了一刻鐘就到外祖家了。」
「到了你外祖家就不能吃了。」林氏隨手拈起顆蜜棗放入口中,「大夫說了,你外祖母年紀大了,要少吃甜食,偏偏你外祖母又管不住嘴……」
聽著母親念叨外祖母,溫好與溫嬋對視一眼,皆心情複雜。
這樣平靜無憂的日子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溫好才吃了第三顆梅子,將軍府便到了。
母女三人先後下了馬車,溫嬋與溫好一左一右擁著林氏往裡走。
林氏突然腳步一頓,指著靖王府的方向稀奇道:「不知那老者是什麼貴客,靖王府竟然開了大門。」
溫好順著看過去,心生疑惑。
前世的時候母親帶她與大姐回外祖家,並沒有撞見靖王府來貴客。
外祖母與母親出事已近在眼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她都反復回憶過。
「芳菲,去打聽一下靖王府來了什麼人。」
聽了林氏的吩咐,溫嬋嘴角微抽:「娘,沒必要打聽吧。」
母親這八卦的愛好能不能改一改?
「打聽一下又不費什麼事,省得我一直好奇。」
溫嬋無奈看向溫好。
溫好笑笑:「我也有點好奇。」
溫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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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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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7:03 PM
第14章 世子心有疾
林氏派了丫鬟去打聽,帶著兩個女兒去見老夫人。
老夫人並沒特意準備什麼,畢竟女兒離得近常過來。只是再常來,見到女兒與外孫女還是特別開心。
「母親這兩日睡得可好?」
「好著呢。」老夫人顧不得搭理女兒,拉住溫好的手,「阿好腳還疼嗎?」
「外祖母別擔心,我的腳早就好了。」
「那就好,以後可要小心點,別爬那麼高的牆了。」老夫人笑呵呵叮囑著,眼睛不離溫好左右。
阿好喊外祖母真好聽啊。
林氏看不過去:「母親,您打算把阿好盯出朵花來啊?」
老夫人睨她一眼:「我自己的外孫女,想看多久看多久。」
「以前也沒見您這麼看我。」
老夫人翻個白眼:「你小時候只知道氣我,哪有嬋兒和阿好乖巧。」
想當初老頭子是山大王,她是壓寨夫人,女兒整日裡滿山頭跑,偶爾還參與一次打劫積累經驗。
萬沒想到亂世一來,老頭子成了定國公,她成了國公夫人,野小子一樣的閨女成了名門貴女。
可她一直知道,他們家和那些傳承百年的世族不一樣,女兒這個貴女和別的貴女也不一樣。
等女兒長到出閣的年紀,竟然看中了一位新科進士。
她與老頭子本打算把女兒許給武將家,奈何女兒就是認定了,最後只能依著她。
好在女婿寒門出身,家裡也沒那麼多規矩,不必讓女兒壓抑本性生活。
女婿還有一個最大的長處,便是長得好,讓她有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外孫女。
想著女兒女婿這些年的舉案齊眉,兩個可心的外孫女,老夫人當年的那些擔心早就煙消雲散了。
祖孫三代其樂融融說著話,被林氏委派重任的婢女芳菲進來了。
「打聽到了?」林氏忙問。
老夫人一頭霧水:「打聽什麼?」
林氏笑道:「下車的時候發現靖王府的大門開了,瞧見一位衣著尋常的白鬚老者被人請進去,女兒怪好奇那老者的身份,就讓芳菲去打聽一下。」
高門大戶的大門等閒都不會開,平日進出都是走側門。
「你這孩子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老夫人無奈。
林氏指著溫好笑吟吟道:「阿好也好奇呢。」
突然被母親扯進來,溫好一時忘了開口。
老夫人理所當然道:「阿好還小,當然有好奇心。」
林氏窒了窒,視線落回芳菲身上。
芳菲忙道:「是靖王府特意給靖王世子請來的名醫。」
林氏登時上了心:「靖王世子怎麼了?」
「說是前些日子突然胸悶心痛,這位名醫最擅長此道,是靖王府好不容易從外地請來的。」
林氏一聽怒了:「靖王府太過分!」
老夫人不贊同睨林氏一眼:「人家兒子病了,請醫問藥不是正常嘛,哪裡過分了?」
「母親您不知道——」林氏一開口,才想起長女也在。
「知道什麼?」
林氏是個直性子,想想長女是個沉穩的,憋不住說了:「前些日子靖王府來人試探我的口風,想替靖王世子求娶阿好呢。」
「靖王世子求娶阿好?」老夫人驚得手中茶盞險些掉地上,「就算求娶,也該求娶嬋兒吧?」
嬋兒是姐姐,比阿好要長兩歲呢。
溫嬋:「……」
林氏一陣窒息:「母親,求娶哪個重要嗎?重要的是靖王府不厚道,想替病秧子兒子求娶咱家姑娘!」
「是不厚道。」老夫人已經飛快在心裡把靖王世子的身高長相、脾氣秉性過了一遍,難免有些可惜,「之前只聽說靖王世子有些體弱,沒聽說有心疾啊。」
林氏連連點頭:「是呢,我剛聽說時也有些意動,還好阿好提醒了我。幸虧阿好心細,知道那靖王世子有心疾。」
溫好:「……」她什麼時候知道的這個?
靖王世子有心疾嗎?
她記得沒過多久靖王世子就出遠門了,靖王夫婦能允許才請過名醫的兒子舟車勞頓?
還是說,那名醫有大神通,立刻把靖王世子的心疾治好了?
若是這樣——溫好眼睛一亮。
外祖母就是氣急攻心去的,或許心脾已有隱患,把那名醫請來診斷一番,總沒壞處。
溫好正這般想著,就聽林氏道:「母親,您前段時日不是也說心口有些發悶,正好靖王府請來了名醫,等那名醫給靖王世子瞧完,咱們也把名醫請來給您瞧瞧。」
老夫人不以為然擺手:「用不著。人上了年紀難免胸悶氣短,平時大夫來問診也沒說什麼。」
一隻手伸過來,拉住她衣袖。
「外祖母,就讓名醫給您看看吧。」
還有些嬰兒肥的少女微仰著頭,秋水般的眸中滿是擔憂與乞求。
老夫人登時心軟答應下來。
阿好因為生來口不能言,本就比尋常小姑娘敏感,還是不讓這丫頭擔心了。
林氏腹誹一句親娘偏心,想到靖王府對名醫的重視,親自去了一趟王府。
此時名醫正給靖王世子祁爍把脈。
「神醫,爍兒如何?」
「這個——」朱大夫沉吟著看向祁爍。
祁爍默默看著他。
見朱大夫遲遲不語,靖王妃著急了:「神醫儘管說,我受得住。莫不是——」
不行,她要昏過去了!
靖王忙扶住搖搖欲墜的靖王妃,神情無比凝重:「神醫再仔細瞧瞧。爍兒……爍兒應該無礙吧?」
祁爍輕輕咳了一聲。
令人窒息的安靜中,朱大夫終於開口:「世子的心疾……不算嚴重。」
靖王妃不信:「若是不嚴重,神醫為何吞吞吐吐。」
朱大夫深深看了祁爍一眼。
少年一臉無辜,靜靜而坐。
「老夫只是出於謹慎,不能輕易下診斷。」
「那就好,那就好。」靖王妃鬆了口氣,又猛然提起,「可這畢竟是心脾的毛病,再不嚴重也不能掉以輕心吧,請教神醫以後該如何將養呢?」
朱大夫捋了捋鬍子,慢條斯理道:「王妃擔心得是。心疾常起於勞思氣滯。待老夫開個藥方,以後按方吃藥,另外儘量順心就是了。」
「順心?」靖王妃抓住了重點。
醫道的事她不懂,讓兒子順心還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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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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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7:04 PM
第15章 變化
大夫被請下去歇著,靖王妃憂心忡忡:「爍兒小小年紀,怎麼就有心疾了呢?」
「母親不必擔憂,神醫不是說了,兒子並無大礙。」
「心脾的毛病能叫沒大礙嗎?」靖王妃一個眼刀飛向靖王,「都是王爺當初的餿主意,不然爍兒也不會憋出心疾來。」
靖王一臉委屈:「怎麼又扯到當初了?」
「不是你說進京後要小心謹慎,讓咱們爍兒裝病嘛。」
靖王妃提到這件事就心煩。
在北地的時候,爍兒鮮衣怒馬,肆意飛揚,不過十歲就殺過韃子了,到了京城卻成了世人眼裡的病秧子。
她這當母親的,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做夢都想一家人回北地去。
「那麼多藩王世子,哪有一個像爍兒這麼委屈的。」靖王妃說著,紅了眼圈。
本是張揚肆意的年紀,整日窩在家裡可不憋出病來。
「爍兒不是有些特殊嘛。」
靖王妃冷笑:「不過是出生時一點無稽之談,也就在北地有人提一提,到了京城誰還留意。」
靖王苦笑:「王妃莫要鬧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就算其他人不會留意,保不准那位會忌諱。」
祁爍出生那日,有彩雲霞光籠罩在靖王府上空,直到他降生才緩緩散去。
北地的人都說靖王世子註定不凡。
當父母的聽到這種傳聞只會高興,畢竟靖王在北地是說一不二的王,沒有什麼可顧忌的。
壞就壞在安王進京奪了帝位,從藩王搖身一變成了大周天子。
安王能當皇帝,別的王爺自然也能當。
泰安帝繼位名不正言不順,因而格外多疑。靖王當然沒有這個心思,焉知當今天子不會這麼想呢?
「父王、母妃莫要吵了,不然兒子更內疚了。」
靖王妃其實只是發洩一下心中鬱悶,聞言忙道:「我和你父王只是拌嘴玩兒,你可不要瞎操心。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安心養著,早日把身體養好便是最大的孝心了。」
「前幾日母妃說讓兒子去外祖家,接表妹進京——」
靖王妃擺擺手:「讓你二弟去就是了,他閑著也是吃酒玩樂。」
這時侍女珍珠進來稟報:「林夫人來了。」
靖王與靖王妃面面相覷。
「王妃請了林夫人?」
「沒有啊。」
「難道溫家後悔了?」靖王下意識看了祁爍一眼。
少年垂眸,一派雲淡風輕。
靖王哼了一聲。
他兒子如此人才,竟被拒絕,現在知道後悔了。
靖王妃與靖王想到了一處去,頓覺揚眉吐氣:「我就料定溫家會後悔的,只是這次別想我痛快點頭。」
「爍兒的意思呢?」靖王看向祁爍。
祁爍笑笑:「父王、母妃看著辦就是了。」
「那就拒絕了?」靖王試探問道。
「父王、母妃若覺得不滿意,拒絕便是。」
靖王實在沒從兒子那張平靜的臉上瞧出什麼來,不由對靖王妃那日的話產生了懷疑:「王妃不是說爍兒傾心溫二姑娘麼?」
靖王妃悄悄掐了靖王一下:「我什麼時候說爍兒傾心溫二姑娘了,爍兒只是喜歡貌美的姑娘。」
祁爍:?
林氏在花廳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見到了靖王妃。
「讓林夫人久等了。」
林氏有求於人,露出熱情的笑:「王妃事多,打擾了。」
「林夫人請喝茶。」靖王妃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矜持問道,「不知林夫人有何事?」
「是這樣,我聽說王府請來一位名醫——」
靖王妃一愣。
這可和她預料的不符。
溫家不是來重提親事的?
見靖王妃不語,林氏心一沉。
靖王府不會這麼小氣吧,就因為拒絕了親事,便想霸佔神醫?
短暫的尷尬沉默後,靖王妃回神:「是有這麼回事。」
雖說請大夫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王府下人口風還算緊,林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林氏見靖王妃不像能痛快答應的樣子,豁出去了:「王妃,實不相瞞,我今日是求您來了。」
「林夫人此話怎講?」
林氏抹了一把眼角:「自家父過世後,家母便鬱鬱寡歡,近來時常說心口悶痛。我聽聞王府請來的名醫猶善此道,特來求王妃讓神醫去將軍府給家母看一看。」
靖王妃大感失望。
林夫人登門原來是為了這個。
她雖覺得憋屈,卻不會在這方面為難人:「珍珠,去請神醫隨林夫人走一趟。」
「多謝王妃了。」林氏頓覺靖王妃和善可親,對其妄想替病秧子兒子求娶女兒的不滿散了一絲絲。
沒多久朱大夫提著藥箱隨侍女珍珠前來,與林氏一道去了將軍府。
林氏離開後,靖王妃登時沉下臉,命管事去查透漏風聲的事。
管事很快查明情況,前來稟報:「是門人說出去的。」
「守門的老王這些年還算妥當,怎麼會犯這種錯?」
管事面有難色。
靖王妃皺眉:「有話就說。」
「門人說……是世子吩咐的。」
靖王妃大感錯愕,抬腳去了祁爍那裡。
「母妃怎麼來了?」
靖王妃端量兒子幾眼,見他面色還不錯,這才道:「林夫人上門,原來是為了替她母親請神醫。」
「原來是這樣。」祁爍露出意外的神色。
「爍兒,你為何吩咐門人隨便對人提你請大夫的事?」
祁爍薄唇微抿,沉默了片刻道:「兒子上次‘生病’已是八年前的事了,也該偶爾提醒一下世人。這才吩咐門人,若有人問不必瞞著。」
靖王妃歎口氣,疑問全化為了心疼,繼而忍不住嘀咕:「林夫人也太八卦了,見神醫登門竟還專門遣人來打探。」
「是啊。」祁爍微笑。
將軍府那邊,朱大夫仔細給老夫人把過脈,真的發現了問題。
林氏後怕不已:「母親的心疾竟如此嚴重了麼?」
「老夫人此疾由頑痰死血而發,若不及時化瘀通脈極可能造成嚴重後果。老夫配製的金香丸對此症效果頗佳,早晚需各服三粒……」朱大夫鄭重交代著事宜。
溫好默默聽著大夫的話,慶倖外祖母的病被及時發現之餘,疑惑更深。
到底是哪裡發生了變化,本不曾出現的名醫來了將軍府?
一個名字在她心頭緩緩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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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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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7:04 PM
第16章 碰瓷
與靖王府有關,而又與前世不同的地方,溫好不由想到一個人:靖王世子祁爍。
靖王一家是八年前搬到將軍府隔壁的。
那時候溫好八歲,祁爍十一歲。
在溫好印象中,這位算是幼時相識的靖王世子體弱安靜,在這一片的孩子中沒什麼存在感。
也因此,印象並不深刻,就只是認識而已。
現在,她不得不重視起來。
是她能開口說話造成了靖王世子改變,還是這改變源於靖王世子自身?
在將軍府陪老夫人用了午膳,林氏並沒帶溫好姐妹回府,而是留下午睡。
這大概就是獨生女的好處了,從林氏出閣至今,不但她的閨房沒有任何改變,溫嬋與溫好出生後在將軍府也擁有屬於自己的院子。
溫好回房後無心睡,於是吩咐寶珠:「我去花園走走,若有人來找,就說我睡下了。」
將軍府的花園很大,這個時節已是花開滿園,草木蔥郁。
午後園子中鮮少有人,溫好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與靖王府相隔的圍牆處。
她與靖王世子本不熟,母親婉拒了靖王府提親後,若與之打交道無疑有些尷尬。
溫好仰頭盯了一會兒圍牆,縱身一躍。
罷了,想得多不如做得多,先觀察一下再說。
少女靈巧如脫兔,隨著輕輕一躍雙手攀上牆頭,再然後手一鬆,重新落回地面。
她靠著牆壁,深深吸了口氣。
靖王世子是什麼毛病,為什麼又在牆的那一面!
溫好因為自小口不能言,再急的性子也磨平了,可這一刻有點生氣了。
她甚至懷疑靖王世子是故意的。
可理智想想,不大可能。
靖王世子又不能未卜先知,怎麼會知道她這時候又爬牆頭。
慶倖的是她反應夠快,沒被瞧見。
牆的另一面,手持書卷的少年抬眸瞥了一眼空蕩蕩的牆頭,唇角微揚。
「世子,午後有些曬了,不如回房吧。」小廝長順勸道。
「春日的太陽曬著正舒服,何況有樹蔭。」少年動也不動,靠著藤編搖椅繼續看書。
長順實在難以理解世子的愛好。
偌大的王府,處處都是好地方,世子怎麼就喜歡在這裡看書歇息呢?
「世子,您當心溫二姑娘又爬牆頭,砸您身上。」小廝顯然對那日世子受到的傷害耿耿於懷,且沒發現剛剛的風雲暗湧。
少年睇他一眼,淡淡道:「莫要嚼舌,那日只是巧合。」
「小的瞧著溫二姑娘爬牆很熟練呢……」
溫好耳朵貼著牆壁,聽到主僕二人的對話有些尷尬。
沒想到被靖王世子的小廝鄙視了。
靖王世子……還算厚道。
隔牆不再有聲音傳來,溫好放輕腳步走至不遠處一棵樹下,靈活爬了上去。
有枝葉遮擋,她總算能安心看一看情況。
牆的另一面有一株桂樹,靖王世子就坐在桂樹下的搖椅上閉目假寐,一卷展開的書冊靜靜擱在身前。
春風拂動少年袍角,寧靜美好。
溫好默了默。
原來牆的另一邊是靖王世子偷閒的地方。
靖王世子的喜好與她所見那些名門公子不大一樣。
想到靖王世子年紀輕輕就有了心疾,溫好生出幾分同情。
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有多難過,她早就體會過。
但這並不能消除她對靖王世子的疑慮。
靖王世子都到了請名醫的地步,前世為何能出遠門?
她坐在樹杈上遙遙望著少年想得出神,不經意對上一雙黑眸。
溫好險些從樹上掉下去。
被發現了!
她試圖補救,扶著樹杈若無其事移開視線,餘光悄悄一掃,發現少年還在看著她。
溫好泥塑般坐了一會兒,心一橫跳下樹去。
牆的另一端,祁爍見溫好突然從樹上跳下,不由站了起來。
小廝長順被世子突然的舉動弄得一愣:「世子,怎麼了?」
祁爍凝視著某處,語氣淡淡:「沒什麼。」
上次從圍牆跳下來扭了腳,這次從更高的樹跳下……
「世子是不是不舒服啊?」見祁爍神情不佳,長順一臉憂心。
「不要嘮叨。」祁爍斥了一句,眸光微閃,「長順。」
「世子您吩咐。」
「有些口渴,回去把我常用的那套茶具拿來。」
長順忙不迭去了。
牆頭處,溫好再次探出一點頭,見祁爍身邊沒了旁人,乾脆俐落翻牆跳下。
靖王府的地很實,可望著走來的少年,她的心卻有一些虛。
等會兒靖王世子該不會以為她失心瘋吧?
轉念一想,反正已經被看到了,破罐子破摔問個清楚也好。
等少年在面前站定,溫好表面恢復了淡定:「世子。」
祁爍沉默一瞬,唇角掛上淺笑:「溫二姑娘若有話說,我們可以去那邊。」
溫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處花架,此時薔薇新綠,倒是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只是靖王世子未免太淡定了點兒,見她翻牆來見,竟神色如常。
她琢磨著對方心思,卻難以探出深淺。
二人在花架處站定,祁爍笑問:「溫二姑娘今日來訪,不知有什麼事?」
來訪……
溫好一時無言。
竟沒見過這麼會給人臺階下的人。
「我——」溫好抿了抿唇,豁出去問道,「世子何時患了心疾?」
祁爍微怔,似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話開了頭,後面就不愁了。
「今日聽聞王府有名醫登門,我有些好奇。」
祁爍莞爾:「我也有些好奇。」
「世子好奇什麼?」
「好奇溫二姑娘為何好奇這個。」
「我與世子自小相識,而今我能開口了,卻聽聞世子患上心疾,算是……出於關心的好奇吧。」溫好厚著臉皮給出理由。
「原來溫二姑娘是同情我。」祁爍深深看著她。
溫好穩了穩心神,面不改色道:「世子風華正茂,患有心疾誰能不可惜呢。」
「溫二姑娘真的想知道?」祁爍笑問。
溫好微微頷首。
少年輕歎口氣:「本來並無此疾,那日溫二姑娘突然從牆頭掉下,不知怎麼就嚇出心疾來了。」
溫好瞠目結舌。
被她嚇出來的?
她懷疑靖王世子在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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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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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7:06 PM
第17章 因你而起
見溫好呆若木雞,祁爍輕輕咳嗽了兩聲。
溫好緩緩回神,狐疑看著一臉認真的少年。
靖王世子安靜溫和,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何況他們並不熟。
難道真是被她嚇出來的?
所以靖王府請來了名醫,前世靖王世子的遠行自然沒有了。
雖說被人一嚇就嚇出心疾來有些罕見,想想靖王世子一直體弱多病,倒有可能。
儘管溫好覺得有些冤,畢竟摔下牆頭的還沒事呢,牆頭下的人嚇出心疾了,找誰說理去。
可她不是逃避責任的人。
沉默了片刻,溫好微微屈膝:「真是抱歉,那日我不是故意的。我無法替世子承擔病痛,只能回頭遣人送些藥材補品,聊表歉意。」
祁爍搖頭:「溫二姑娘不必如此,我並不缺這些。」
溫好堅持:「世子貴為親王之子,自然什麼都不缺。但世子的病既然是因我而起,我總不能當做沒事人。」
「溫二姑娘應該知道,王府曾去貴府提過我們的親事吧?」少年深深眸光籠罩在少女面上,令人瞧不出心思。
溫好登時臉一熱。
這人怎麼這麼直接!
她心頭一動,想到一種可能:該不會因為被她嚇出了心疾,靖王世子打算讓她賠上自己吧?
剛剛他可說了,藥材補品那些統統不缺。
「是麼,我沒聽家母提起。」溫好心頭波瀾起伏,面上半點不露。
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不然讓靖王世子知道她前腳拒絕了親事,後腳翻牆找他解疑,顯得臉皮太厚。
少年輕輕揚了揚唇角,轉而壓下:「原來溫二姑娘還不知曉。」
「世子提及此事是何意?」溫好心中警惕,淡淡問道。
「父王、母妃並不知道我的心疾因何而起,溫二姑娘若突然送補品,恐引起他們不必要的誤會。」
「不必要的誤會?」
祁爍一笑:「比如誤以為溫二姑娘後悔了。」
溫好:「……」
風不知從何處而來,送來花香。
春風溫柔了少年的聲音:「所以溫二姑娘就不必送東西了。我的心疾雖因溫二姑娘而起,但我並不怪你。」
溫好默默聽著,總覺得哪裡有些怪。
小廝的呼聲傳來:「世子,世子您在哪兒?」
「溫二姑娘還有疑問嗎?」祁爍並不急著答應小廝的呼喊,耐心問道。
「沒……」溫好已經不知該說什麼。
「那溫二姑娘在這裡稍等等再走,我就不送了。」
祁爍衝溫好笑笑,轉身向外走去。
小廝長順迎上來:「世子,您去哪兒了?」
「等得無聊,隨便走了走。」
長順用衣袖撣了撣籐椅:「您坐,小的給您倒茶。」
「不用了,剛剛走著有些熱,還是回房吧。」
長順愣了愣,忙點頭:「哦。」
少年信步走在前,小廝抱著茶具走在後,靖王府的花園一角漸漸沒了聲音。
溫好拂開花枝走出來,遙遙望了靖王世子離開的方向一瞬,熟練翻牆回到將軍府。
清風襲來,她這才留意到,將軍府的花園中同樣有桂樹,有花架,有開得正盛的玉蘭花。
一牆之隔人不同,春色卻是相似的。
溫好自然沒有全信靖王世子的話,抬腳去了朱大夫歇息之處。
不比靖王世子的心疾「不算嚴重」,老夫人的心疾需要仔細調養,朱大夫白日便留在了將軍府。
聽聞二姑娘來見,朱大夫壓下詫異走出來。
「冒昧打擾神醫,是有一事想問。」
「不知姑娘要問老夫何事?」看著眉宇間尚未完全脫去稚氣的二八少女,朱大夫越發疑惑了。
「靖王世子——」
溫好一張口,朱大夫的心就提起來。
他現在聽到靖王世子就頭大。
見朱大夫神色有異,溫好轉而問道:「神醫怎麼了?」
「沒事,姑娘接著說。」
「靖王世子的心疾——」
朱大夫眉心一跳。
他聽到這個頭更大!
「靖王世子的心疾可嚴重?」
「不嚴重,不嚴重。」朱大夫沉住氣道。
「那神醫可否診斷出靖王世子的心疾因何而起?」
朱大夫看著溫好的眼神有了變化:「病患的情況不該對旁人多言,姑娘為何問這個?」
溫好露出難過神色:「外祖母一直身體康健,卻突然患上心疾,聽聞靖王世子也是如此,我便想多瞭解一下此病症。」
朱大夫咳了一聲道:「心疾發病原因不盡相同,老夫人的心疾與靖王世子的心疾大不一樣。」
「那靖王世子年紀輕輕,為何患上心疾呢?」溫好不甘追問。
「靖王世子麼——」朱大夫捋了捋雪白的鬍鬚,緩緩道,「應是突然受到驚嚇所致……」
溫好面色微變,頓覺心頭沉甸甸。
靖王世子的心疾竟真是被她嚇出來的。
前世的時候,她直接摔到了地上,靖王世子視而不見走了。而這一次靖王世子伸手去接她,她把靖王世子砸到了地上。
恩怨分明是溫好為人底線,從神醫這裡確定了此事,她再難心安理得覺得沒有責任。
心疾不是小事,靖王世子萬一因此而——
溫好苦惱揉了揉臉頰。
那她豈不是背上了人命債!
見小姑娘愁得抓臉,朱大夫良心大為過不去,忙道:「靖王世子的症狀還輕,對生活無甚影響。」
「敢問神醫,靖王世子的心疾能否痊癒?」
心疾不比旁的疾病,再輕微也可能出大事。
「這個麼——」朱大夫神色艱難,「還是要看靖王世子自身。」
溫好歎口氣:「多謝神醫了。」
直到坐著馬車回溫府的路上,溫好依然神情凝重。
溫嬋看出妹妹有心事,關切問道:「二妹可是有事?」
嗑著瓜子的林氏聞言亦看過來。
溫好想了想,決定聽聽母親與長姐的意思。
「若是特別虧欠一個人,該如何彌補呢?」
溫嬋聽得一愣。
妹妹是盼著父親悔悟,彌補母親嗎?
林氏把瓜子皮一吐,不假思索道:「多給些銀錢,給到對方滿意為止。阿好,你別嫌金銀俗,對受害的一方來說,給這個最實惠了。」
「可要是對方不差錢呢?」
溫嬋輕輕咬唇。
是了,說的就是母親。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1-28 07:07 PM
第18章 夜會
不差錢——這可把林氏難住了。
她捏著一粒瓜子認真想了想:「一個人不可能什麼都不差,那就要看他缺什麼了,缺什麼補償什麼最好。」
缺什麼?
腦海中唇畔含笑的少年一閃而過,溫好不由想到了靖王府來提親的事。
靖王世子好像缺一個媳婦……
這可不行!
「阿好、阿好?」
溫好收回飄開的思緒,看向母親。
「想什麼呢?難道我們阿好欠過人情?」
溫好忙搖頭:「沒有。」
她雖然願意承擔責任,但不包括把自己賠上。
仔細想來,靖王世子並非事事順遂,至少前世就沒躲過滅門之禍。她重生而來占了一點先機,自保的前提下爭取給靖王世子一些幫助,也算彌補自己的無心之失。
說來說去,還是靖王世子太不禁嚇了。
溫好內疚之餘,又忍不住有一點小小抱怨。
母女三人回了溫府,就見管事溫平在庭院中打轉。
「溫管事這是怎麼了?」林氏駐足,問了一句。
溫平收起焦急神色,低頭道:「老奴丟了個荷包……」
「裡面裝了不少銀錢嗎?」
「那倒沒有,只不過那荷包是老奴家的臭小子送的——」他說著,往溫好的方向看了一眼。
「若是這樣,溫管事再仔細找找。」林氏理解點點頭,帶著溫好姐妹向前走。
與溫平錯身而過的瞬間,溫好淡淡道:「溫管事何不去花園找一找,我記得你昨日去過那裡。」
溫平忙露出感激神色:「多謝二姑娘提醒,老奴這就去那裡看看。」
溫好頷首,隨林氏離去。
林氏回了正院,姐妹二人在岔路口分別的時候,溫嬋低聲商量:「二妹,明日我們還過去嗎?外祖母查出心疾,我擔心她突然聽了這消息受不住。」
「那就後日去吧。」
後日,便是父親主動攤牌之日。
他先去了麻花胡同,把那母子三人直接接回府中。
溫嬋有些猶豫:「後日與明日區別不大吧。」
「大姐放心,我今日特意去問了神醫,神醫說只要外祖母按時服用金香丸就問題不大。等今明兩日外祖母對藥丸有個適應,後日說起的時候多些鋪墊,再有我們一旁安慰,應該不打緊的。」
「可心疾受不得刺激——」溫嬋難以放心。
說是不打緊,萬一外祖母受不住出事,誰承受得了呢?
「大姐,你不是比我清楚麼,父親早晚會把那母子三人帶到世人面前。與其等父親突然行事讓外祖母與母親毫無準備,還不如我們佔據主動。」
溫嬋明白妹妹所言有理,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大姐,那我回落英居了。」
溫嬋拉住溫好的手。
「大姐還有事?」
溫嬋神色複雜:「二妹,你是不是……盼著父親悔悟?」
溫好愣了愣。
盼父親悔悟?那還不如盼他被雷劈靠譜。
見妹妹沉默,溫嬋放柔語氣:「只看常輝比我還要大,就不要對父親抱有這種期望了。以後咱們多多寬慰母親,提防常輝兄妹攪風攪雨最要緊。」
「大姐放心,我明白的。」
「那二妹回去好好歇著吧。」
與溫嬋分別後,溫好腳下一轉去了花園。
溫府的花園比將軍府的花園小上不少,溫好一眼便瞧見溫平來回焦灼走動。
她目不斜視從溫平身邊走過,走向一處假山。
溫平左右看看無人,快步跟了過去。
「溫管事有事?」靠著山石,溫好語氣冷淡。
溫平撲通跪了下來:「二姑娘救命!」
溫好居高臨下看著伏在地上的人,一時沒有開口。
「二姑娘,求您救救雲兒吧,老奴保證以後都聽您的!」
少女波瀾不驚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不是給了你一千兩銀贖回你兒子麼。」
溫平仰著頭,臉色難看至極:「那個小畜生……小畜生……」
「溫管事慢慢說。」
溫平用力捶了一下地,哭道:「老奴昨日得了二姑娘的銀票,想著至少讓那個小畜生在那些人手裡待上一晚吃些苦頭,不然他還以為老奴銀錢來得容易,所以到今日才去贖人,結果——」
他頓了頓:「待老奴把銀票交給那些人,他們卻不放人了。」
「他們想賴帳?」
「他們說閑來無事賭起了錢,那個混帳東西又欠了他們五百兩銀子!」溫平面如死灰,涕淚橫流。
「令郎還真是不懂事啊。」少女一臉遺憾,唇角卻翹了翹。
這個令人遺憾的後續,她前世便知道了。
那時候遇到溫平,他也是這般難看的臉色急得打轉,至於後來如何堵的窟窿,她就不關心了,想來還是靠她的好父親。
正因為知道此事,她才痛快給出那一千兩。
有一千兩為餌,溫平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第一個想到的就會是她。
「二姑娘,求您再幫幫老奴吧,那些人說這次要是湊不齊錢,會砍掉他一隻手!」
「他們可給了期限?」
「七日,七日之內要把銀錢湊齊,」溫平說著,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怎麼就鬼迷心竅想讓那個畜生嘗嘗苦頭呢,早些把人贖回來不就沒有後邊的事了。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指望二姑娘了。
「七日啊——」溫好微微一笑,「那行,七日後溫管事來找我拿錢就是了。」
「多謝二姑娘,多謝二姑娘!」溫平連連磕頭。
「溫管事不必如此,我也是看你良心好,才樂意幫一把。」溫好頭也不回,往落英居去了。
溫平癱坐在地,久久不動。
這一刻,他無比清楚,除了跟著二姑娘走,沒有回頭路了。
到了落英居,寶珠奉上花茶。
溫好接過抿了一口,笑道:「這下不用擔心了吧。」
寶珠眼神晶亮:「只要跟著姑娘,婢子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那去準備一下,等晚上去會一會我那位堂伯。」
轉眼一輪彎月悄悄掛上樹梢,夜色籠罩下的溫府顯得比往日更靜謐。
溫如生獨坐屋中,越想越是害怕,乾脆起身去了兒子那裡。
院中空蕩,屋內不見光亮。
「峰兒怎麼又大晚上不回來。」溫如生嘀咕一聲,失望轉身。
就在這時,屋內燭火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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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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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7:09 PM
第19章 助力
原來在屋裡啊。
溫如生心中生出不對勁的感覺,腦子卻遲鈍了一些,還沒反應過來便推開了門。
他前腳邁入,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溫如生霍然轉身,撲上去拉門。
「八伯。」背後輕柔的聲音傳來。
溫如生猛地轉過身子,映入眼簾的是少女如花笑靨。
「你、你別過來!」溫如生後背抵著門,退無可退,臉色嚇得慘白。
「八伯為何這麼害怕?」溫好笑問。
溫如生牙關打顫,強撐著道:「我……我不是害怕,是有些不舒坦……阿好怎麼在峰兒屋子裡?」
不能表現出來他知道她是妖怪了,不然妖怪會現原形把他吃掉的!
溫好盈盈一笑:「八伯問我為何在這裡啊。我喜歡吃的食物不多了,所以過來瞧瞧。」
溫如生腿一軟險些癱在地上,拼命去拉房門。
房門紋絲不動。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溫如生徹底崩潰,聲嘶力竭喊著。
一隻微涼的手拍了拍他肩頭。
「八伯若是再喊,我就把你吃掉了。」
溫如生的哭聲戛然而止,死死瞪著靠近的白衣少女。
「你、你、你……真的是妖怪?」
溫好輕輕搖頭:「八伯說笑了,哪有我這麼好看的妖怪呢。」
溫如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確定了,她就是妖怪!
傳聞妖怪專愛附身在美貌少女身上,好擁有一副好皮囊來蠱惑人心。
見溫如生嚇成這樣,溫好心情複雜。
前世那令她深惡痛絕的異處,今生卻成了最大的助力。
她這位堂伯,特別膽小怕鬼。
前世的某日傍晚,她在花園遇見有些酒意的堂伯,從他心裡聽到一句話:這大的花園,會不會有鬼啊!
當時她就驚呆了。
她從那些人心中聽到過無數惡意或善念,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
也因此,她對這位堂伯的膽小怕鬼印象深刻。
「八伯,我們進西屋說吧,地上涼。」
西屋佈置成書房,是溫峰平時溫書的地方。
溫如生坐在地上直勾勾盯著溫好走進西屋,猛撲過去拉門。
門竟然被拉開了,一張慘白的臉出現在眼前。
溫如生駭得聲音堵在了嗓子眼裡,跌跌撞撞衝進了西屋。
溫好坐在玫瑰椅上,指了指一側矮榻:「八伯快坐。」
溫如生扶著榻邊哆哆嗦嗦坐下,視線不敢往溫好面上落。
「八伯果然怕我。」
溫如生看了溫好一眼,如被針紮般急忙收回視線,哭道:「阿好啊,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按說要吃了他,現在就會張開血盆大口了,怎麼還讓他坐呢?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溫好手撐在椅子扶手上,神態悠閒,「八伯做了什麼虧心事,這麼怕我呢?」
後日便是父親行動之日,這個時候必然已經叮囑過堂伯了。
「我、我——」溫如生張著嘴,說不出來。
「八伯看著我說。」
溫如生低著頭不敢看。
溫好一拍桌案。
溫如生嚇得一顫,老老實實看過去。
燭光朦朧了少女的表情,讓她越發少了煙火氣。
「八伯要害我娘。」少女擺弄著手指,語氣篤定。
她的手指纖細修長,鮮紅色的指甲在燈光下仿佛閃著血光。
溫如生瞳孔一縮,想到了昨晚月光下,少女坐在樹上咯吱咯吱吃手指頭的情景。
他從矮榻上跌下,跪坐到地上。
「我、我沒有……」
「真的沒有?」溫好起身,走到他面前。
溫如生盯著地面,視線中是雪白的裙擺,大紅的繡鞋。
他仿佛被施了定身術,僵硬不敢動。
「可我從八伯的心裡聽到了。」溫好一字字道。
溫如生猛然抬頭,表情驚駭欲絕。
溫好自嘲笑笑。
前世的時候,哪怕她口不能言,也小心翼翼遮掩這個秘密,唯恐被人發現她的怪異之處。
而今失去了這個能力,卻能輕而易舉說出來唬人了。
「八伯打算怎麼做呢?」溫好溫聲細語問。
溫如生渾身寒毛豎起,結結巴巴問:「阿、阿好要我怎麼做?」
溫好蹲下身,直視著對方的眼睛,一字字道:「只要八伯說實話,就夠了。」
多麼簡單,又多麼可笑。
這些人,但凡說一句實話,外祖母就不會氣死,母親就不會瘋傻。
可是沒有一個人說實話。
想著這些,溫好神情冰冷,注視著溫如生的眼神如同看一個死人。
「我說實話,我說實話!」溫如生被溫好的眼神嚇到,點頭如搗蒜。
溫好重新坐下,似笑非笑問:「八伯該不會去找我父親告狀吧,說我是吃人的妖怪?」
溫如生神色一僵,望著笑意盈盈的少女越發恐懼。
她知道了!
「八伯不瞭解我父親啊。」少女把玩著頰邊垂落的青絲,「他可不信這些呢。」
溫如生險些委屈哭了。
是啊,堂弟他不信!
「所以八伯就不要想這些沒用的了,你不害我娘,我自然不會找你。」
溫如生拼命點頭。
「那八伯快回去歇著吧。」
溫如生如蒙大赦,爬起來就往外跑,跑到門口處猛然停住,轉過身來小心翼翼問:「阿好……峰兒呢?」
溫好一時無言。
真是不容易,這麼快就想起兒子了。
「八伯不必擔心十一哥,他好著呢。」
「求求你放了峰兒吧,他的皮太糙,不好吃的……」
溫好微笑:「我不挑食。」
溫如生眼一閉,顫聲道:「那讓我換峰兒吧,峰兒還沒娶妻呢。」
「八伯別緊張,只要你別害我娘,十一哥定能按時參加春闈。」
溫如生剛剛為了兒子爆發的勇氣散了大半:「還、還有五日春闈就開始了——」
「五日內八伯別害我娘,你們父子就能平安順遂。」溫好唇邊譏諷一閃而逝,「等十一哥金榜題名,造化或許比我父親還大呢,到那時八伯就是養尊處優的老太爺了。」
溫如生神色怔怔,腳步虛浮走了出去。
門無風而開,打開了無邊黑暗。
溫好在安靜下來的屋中立了片刻,悄無聲息回了落英居。
沉浸在熱氣騰騰的木桶中,她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姑娘,您把溫峰藏起來了嗎?」替溫好舀水沖頭髮的寶珠好奇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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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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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07:12 PM
第20章 告知
浮著花瓣的熱水灑在肩頭,溫好任熱氣氤氳了眉眼,懶懶道:「那麼大一個人,我怎麼藏起來。」
寶珠越發好奇:「那他去哪裡了?」
溫好閉了眼,語氣隨意:「許是又和朋友吃酒去了吧。」
她嚇唬溫如生,是因為溫如生助紂為虐,至於溫峰,並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中,她自然不會殃及無辜。
只能說老天不算太絕,恰在這個時期讓溫峰夜不歸宿,給了她利用的機會。
「姑娘,水有些涼了,起來吧。」
溫好走出浴桶換上乾淨裡衣,坐在梳妝鏡前由著寶珠替她絞頭髮。
琉璃鏡中少女表情漠然,眼神幽深,及腰黑髮襯著瑩白面龐,令她的氣質與這溫馨閨房格格不入。
溫好伸出手按在鏡面上,遮住半邊臉頰。
多日準備,便看後日了。
倘若出了差池,她寧願同歸於盡,也絕不讓母親她們落得前世那般結局。
「姑娘?」溫好的反應令寶珠莫名感到不安。
溫好收回手,揚唇一笑:「該睡了。」
轉眼便到了後日。
這日天氣大好,推開窗子,清新的風便卷著花香湧進來。
林氏看著手牽手的兩個女兒,只覺賞心悅目。
「這麼好的天兒是不該窩在家裡,去玩吧,帶的銀錢可夠?」
「娘不用擔心這些,我都準備好了。」看著眉眼含笑的母親,溫嬋心中不是滋味,面上卻不敢流露,更不敢往溫如歸的方向多看一眼。
「照顧好你妹妹。」林氏隨口叮囑一句,實則對兩個女兒頗放心。
長女穩重,次女乖巧,旁人都可惜她沒生個兒子,她卻不覺得遺憾。
「那我們走了。」溫嬋屈了屈膝,牽著溫好的手走出去。
待兩個女兒離開,溫如歸便站起身來。
「老爺要出去?」
「嗯。」溫如歸併沒多說,抬腳欲走。
「今日不是休沐麼,老爺這麼早出門做什麼?」
溫如歸眼底藏著不耐:「有點事。」
林氏不滿嗔道:「最近老爺總說忙,我還一直有事沒和你商量呢。」
「什麼事?」溫如歸不以為意問了一句。
他不認為整日最大的苦惱就是怎麼花錢,怎麼打扮兩個女兒的妻子有什麼正經事與他商量。
「那你坐下再說啊。」林氏心頭無端生出煩躁。
她總覺得夫君變了,具體又說不出來。
溫如歸這才坐下,淡淡道:「說吧,什麼事。」
林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靜了心頭浮躁之氣:「還是前些日子靖王府來提親提醒了我,嬋兒今年都十八了,親事也該打算了。」
兩年前,林氏就與溫如歸商量過溫嬋的親事,只不過兩人有些分歧。
林氏覺得程樹與溫嬋年齡相仿,知根知底,若是兩個孩子彼此有意,不妨親上加親。
溫如歸卻不同意。
他希望乘龍快婿從文臣勳貴中選出,那對長女才是最大的保障。
二人因為分歧耽誤了一陣子,林老將軍突然病逝,於是拖到了現在。
溫如歸皺了皺眉,複又起身:「我還有事,嬋兒的親事回來再商量吧。」
「老爺——」
眼睜睜看著溫如歸頭也不回走出門,林氏灌了幾口冷茶,一陣氣悶。
溫好與溫嬋出了門,直奔將軍府。
老夫人聽下人稟報說兩位姑娘來了,又是高興又是疑惑。
「怎麼這麼早過來了,用了早膳麼?」老夫人一手拉著一個,笑呵呵問。
溫嬋掃一眼左右:「外祖母,我們有事要對您說。」
見外孫女神情鄭重,老夫人衝屋中伺候的人抬抬下巴。
眨眼間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位近身服侍的心腹嬤嬤。
「說吧,什麼事。」老夫人態度雖重視,卻沒往深處想。
在她看來,兩個正值青春的外孫女,最大的心事無非是少女懷春。
「外祖母,您服過神醫開的藥了麼?」溫嬋關心問道。
老夫人點頭。
「那……我們要說的事,您聽了或許會很震怒——」溫嬋怕老夫人受不住,慢慢鋪墊。
老夫人一愣,看了溫好一眼。
溫好跟著點頭:「您肯定會很生氣的,我和大姐都擔心您會氣壞身子。」
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氣,語氣還算平靜:「說說吧,是你們兩個誰的事。」
難道是和某個臭小子做了出格的事?
不氣,不氣,嫡親的外孫女,打死了自己還要心疼。
當初土匪一樣的閨女非要嫁給一個書生,最後不也捏著鼻子認了麼。
「等一下,我喝口茶你們再說。」
老夫人接過心腹嬤嬤遞來的茶喝了半杯,覺得冷靜了不少:「說吧,別怕,天大的事外祖母給你們撐著。」
溫嬋開口:「父親這一年來與母親常有爭執。」
「兩個人吵架了?」老夫人暗暗鬆口氣。
雖說女兒、女婿不睦會讓她掛心,但夫妻哪有不拌嘴的,說到底不算什麼大事。
「比吵架嚴重許多。」溫嬋又鋪墊一句。
老夫人眉毛一豎:「難道動手了?」
總不能是婉晴把女婿打壞了,兩個外孫女來求她替父親出頭?
溫嬋遲疑了一瞬,終於說出來:「父親……養了外室。」
「什麼?」老夫人陡然色變,拍案起身。
「外祖母,您別急!」見老夫人身子微晃,溫嬋嚇白了臉,忙扶住她胳膊。
老夫人緩緩坐下,目光緊盯著姐妹二人:「事情具體如何,你們給外祖母仔細講清楚。」
溫嬋看了溫好一眼。
「是我無意間發現的……」
聽溫好講完,老夫人已是怒容滿面:「這個畜生,當初真是瞎了眼!」
溫好伸手拉住她衣袖,軟聲勸道:「您消消氣,若是您因此氣壞了身子,我和大姐可怎麼辦呢?」
老夫人伸出有些粗糙的手,撫了撫溫好的發:「阿好放心,外祖母身體好著呢。」
溫好與溫嬋對視一眼,高懸的心總算安穩了些。
對外祖母衝擊最大的便是剛知道真相時,之後便好多了。
「那母子三人在麻花胡同是吧。」老夫人站起身來,隨手抄起祥雲拐杖,「走,隨外祖母去麻花胡同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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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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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9 10:44 PM
第21章 她是誰
麻花胡同就在如意坊,離將軍府竟不太遠。
老夫人一想這個,越發惱怒。
按時間推算,那個混帳東西與婉晴成親不久就養起了外室,還把人就安置在附近,實在欺人太甚!
「那母子三人整日在家?」馬車中,老夫人沉聲問。
溫嬋道:「常氏母女大半時間都在家中,常輝平日會去學堂,傍晚才歸。」
老夫人攥著拐杖不說話了。
在這壓抑的氣氛中,馬車終於停下來。
溫嬋與溫好下了馬車,伸手去扶老夫人。
老夫人直接跳下車去:「走。」
看著健步如飛的外祖母,再看看伸出的手,姐妹二人對視一眼,本來的緊繃莫名一鬆。
「就是那個胡同裡的第三戶人家?」
溫嬋應是。
「你父親一般什麼時候來?」
「我盯了幾日,只見父親來過一次。」
老夫人神色變得奇異:「若是這樣,今日咱們運氣不錯。」
溫嬋看過去,不由吃了一驚。
溫如歸一身尋常長衫,正腳步匆匆走進麻花胡同。
竟然這麼巧,外祖母一來正撞見父親過來!
老夫人頗沉得住氣,盯著那個方向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口:「我看那圍牆不算高。翠香,你去攀牆看一看內裡情形,再來報我。」
那被喚作翠香的其實已是個四十出頭的嬤嬤了,聞言應一聲是,抬腳走了過去。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攀牆查探,便轉回來。
「老夫人,姑爺帶著母子三人出來了。」
「看清楚了那母子三人的模樣?」
「女子看起來三十多歲,兒子看起來與大姑娘年紀相仿,女兒與二姑娘差不多大。」
老夫人目不轉睛盯著胡同口,聲音極冷:「就說今日運氣不錯,這一家四口倒是齊齊整整。」
溫如歸若是近幾年養的外室,看在人是閨女自己選的,兩個外孫女又到了嫁娶的年紀,尚有轉圜餘地。
可確認了外室子的年紀,那就只剩一條路了:和離,必須和離!
只要一想那混帳東西娶女兒的時候心思全在另外一個女子身上,她就要氣炸。
她閨女不能受這種委屈!
幾道目光注視下,溫如歸帶著母子三人走出麻花胡同,向一輛停靠在路邊的馬車走去。
溫嬋留意到那輛馬車的瞬間,登時變了臉色。
那竟然是溫府的馬車!
父親這是打算今日把人帶上門去?
老夫人拎著拐杖就衝出去了。
「外祖母——」溫嬋愣了一下,再看妹妹,也衝出去了。
老夫人箭步衝到溫如歸面前,舉起拐杖就砸。
「混帳東西,竟然背著我女兒養外室,今日我抽死你!」
溫如歸哪裡預料到這個,便是料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也不是當過壓寨夫人上過戰場的老夫人的對手。
拐杖結結實實砸在他身上,響起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仿佛吹響了某種號角,店鋪裡的探出頭來,大街上行走的立刻駐足。
只一瞬間,四周便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你是誰,不要傷害我父親!」跟在溫如歸身側的少年伸手去抓老夫人拐杖。
悄悄站在一旁的溫好抬腳踹向少年膝蓋窩。
少年腿一軟,撲到了地上。
「輝兒!」
「哥哥!」
常氏與常晴花容失色,去扶常輝。
溫好瞥一眼正被外祖母揪著拿拐杖猛打的溫如歸,只想冷笑。
父親把這母子三人當寶貝,到了關鍵時刻,他好像沒那麼重要呢。
若是母親,見父親被一個突然衝來的人打,定會拼命的。
越是如此,溫好越覺憤怒悲涼。
「泰水大人,快快住手!」溫如歸一邊躲,一邊喊。
老夫人用拐杖又砸了兩下才停下來,怒容滿面質問:「溫如歸,你這麼對我女兒,哪來的臉叫我泰水大人?」
到現在,圍觀群眾已經有些明白了:這是當女婿的養外室被岳母發現了。
嘖嘖,看那外室一雙子女不比老太太這邊的兩個女孩子大,難怪老太太如此生氣。
對養外室本身,人群中女子皆神色忿忿,大多數男子則有一種微妙的包容心態。
手中有些閒錢,家中母老虎兇殘,悄悄養一房溫柔小意的外室也正常。
「你出身寒門,成親的宅子都是我家買的,結果你卻拿我女兒的錢去養外室!溫如歸,你的良心莫非被狗吃了?」老夫人怒目圓睜,舉起拐杖。
老太太本就是土匪婆出身,氣急的時候可學不來名門貴婦的委婉含蓄,專揀溫如歸的痛處說。
這話一出,人群頓時一陣議論。
「養外室不算什麼,用媳婦的嫁妝養就不厚道了啊。」
「沒聽說麼,連成親的房子都是媳婦家買的。」
「竟有這種好事,咱怎麼碰不上呢?」
人群中不知誰「啊」了一聲:「這人不是兵部的官老爺嘛,有一回我瞧見他從衙門出來,衙役叫他溫大人!」
「竟然是位官老爺?」
人們更震驚了。
官老爺居然也要用媳婦的嫁妝養外室嗎?
紛紛議論鑽入溫如歸耳中,讓他一張俊臉漲成了豬肝色。
「泰水大人,有話我們不妨回府說個清楚。」
「老身與你沒什麼可說。」老夫人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老身這就進宮去請教太后,你這般德行可配當天子門生!」
一聽老夫人要進宮找太后告狀,溫如歸臉色大變,本準備回府再談的話直接說了出來:「泰水大人,常氏並非外室。」
場面頓時一靜。
一道有些尖利的聲音陡然響起:「溫如歸,她是誰?」
眾人聞聲望去,就見一名華服高髻的美貌婦人大步走過來。
「娘——」溫嬋下意識要迎上去,被溫好一把拉住。
她不解看了妹妹一眼。
溫好低聲道:「大姐,娘總要面對的。」
母親不是那種發現男人背叛就活不下去的菟絲花,外祖母平安無事便是母親最大的支撐。
林氏走到溫如歸面前,定定望著他:「溫如歸,你說她是誰?」
溫如歸看著咬唇質問的女人,多年來的壓抑在這瞬間爆發,讓他痛快說出來:「她是我的表妹,我的原配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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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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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9 10:55 PM
第22章 我是誰
表妹?原配妻子?
溫如歸的回答猶如兩個威力巨大的爆竹,扔進了人群中,劈裡啪啦炸響。
看熱鬧的人眼神發亮,預感一個大八卦要誕生了。
「原配?」林氏看向常氏。
本來躲在溫如歸身後的女子往側邊走了一步,讓自己光明正大置於眾目之下。
她生得清麗婉約,蒼白的面上帶著幾分驚懼。
可林氏卻從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邁出一步的動作中感受到了挑釁。
一股熱血直沖腦門。
林氏下意識去摸腰間,卻摸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年少時纏在腰間的長鞭早就不在了。
那時年少肆意,特別生氣的時候總喜歡甩出長鞭唬人。
後來嫁得如意郎君,一怕他不喜歡,二呢,與心上人共白首,歡喜還來不及,哪還有特別生氣的日子呢。
那長鞭,自然用不著了。
這一瞬間,林氏其實沒想這麼多,她腦袋與心都在震盪,震得她思緒遲鈍,只是憑本能質問近在咫尺的丈夫:「她是你的原配妻子,那我是什麼?」
問出這句話,林氏覺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柔弱又挑釁的女人,還有那圍得水泄不通指指點點的行人,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她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個泥潭,一場噩夢,直勾勾盯著溫如歸反復問:「我是什麼?我是誰?我是誰?」
溫嬋紅了眼睛,不知該上前還是旁觀。
溫好亦心如刀絞。
她比真正的十六歲時又經歷了很多,懂得了很多,也因此越發體會到母親的痛苦,父親的殘酷。
老夫人則沒想這麼多,箭步衝過來就給了溫如歸一拐杖:「畜生,你當林家沒人了嗎,眾目睽睽之下竟說出這種荒唐話來!」
溫如歸被打了個趔趄,眼前陣陣發黑。
不能暈,暈了就不好收場了。
他咬了一下舌尖,以當年頭懸樑錐刺股讀書的毅力在老夫人的拐杖下保持了清醒:「泰水大人,您忘了當年的情形了嗎?」
「情形?什麼情形?」老夫人怒容滿面,根本不知道眼前的白眼狼在說什麼。
溫如歸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忍著被拐杖抽打的疼痛平靜道:「那年我金榜題名,不知怎麼入了婉晴的眼,泰山大人便把我叫來,問我可願做國公府的乘龍快婿。」
老夫人沒有打斷,沉著臉聽著。
她自然記得這些。
大周剛建時百廢待興,忙亂了三兩年才算順當,溫如歸參加的那一科春闈乃是大周第一屆春闈。
可以想像,當年是怎樣的盛況。
金榜題名的學子無不大出風頭,年輕俊美的溫如歸更是被不知多少小娘子看在眼裡。
婉晴對她說心悅這個新科進士,她雖覺得兩人不合適,到底有幾分理解女兒。
年輕俊美才華橫溢,禦街誇官風光無限,正值青春的小娘子又有幾人能不動心呢。
他們就這麼一個女兒,拗不過愛女的堅持,還是滿足了她的心願。
溫如歸有些激動的聲音在老夫人耳邊響起:「其實那時,小婿已經與表妹成親了!」
老夫人因為震怒,聲音都抖了:「胡說八道!當年老身親口問過你家中情形,你從沒說過已娶妻的事!」
溫如歸神色歸於平靜,露出苦笑:「泰水大人真的要小婿說個明白嗎?」
「你說!」老夫人橫起拐杖,對著溫如歸,「老身不信你能顛倒黑白,信口雌黃!」
溫如歸歎口氣:「既然泰水大人如此說,小婿只好把當年情況說出來了。」
人群一時靜下來,無數人豎著耳朵等溫如歸說下去。
溫如歸忽然覺得這個攤牌的場合還不錯。
還有什麼途徑會比這些看熱鬧的人傳得更快,更廣呢?
停妻再娶是觸犯律法的,他需要民意的支援與同情,好讓皇上念在他被逼迫的份上不予追究。
「當年——」溫如歸調整了一下情緒,說起來,「當年小婿明確告知泰山大人家中已有妻室,泰山大人卻說要我隱瞞下早已娶妻的事,娶婉晴為妻。我本不從,泰山大人威脅我說若是不答應,我的官場前程就此斷絕,便是遠在家鄉的妻子也不會有好下場。」
說到這,溫如歸抬袖拭淚,聲音微顫:「若只是斷我前程也就罷了,大不了十年寒窗付諸東流,可拿我愛妻安危要脅,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了泰山大人的要求……」
「放屁!」老夫人破口大駡,舉著拐杖便打,「我打死你這個睜眼說瞎話的狗東西!」
溫如歸慌忙抱頭躲避,聲音都走了調:「泰水大人停手,停手——」
他安排好了一切,獨獨沒有辦法躲開老夫人的拐杖。
不過,正因為老夫人這般表現,等人們記起林家山匪出身,才更相信他的話吧。
溫如歸想著這些,一個失神被老夫人的拐杖打在臀部,當即發出嗷一聲慘叫。
眾人看著溫如歸的狼狽,心情微妙。
官老爺被打了屁股,慘叫聲和尋常人也沒啥區別咧。
「讓開讓開,發生了什麼事?」
一隊官兵趕來,看熱鬧的人讓出一條通路。
「何人當街鬥毆——」為首官差喝了一聲,看到舉著拐杖猛揮的老太太,後邊的話卡了殼。
要是哪家當娘的教訓敗家兒子,那就是家務事了。
老夫人完全不理會官差的到來,繼續追著溫如歸打。
常輝心疼父親,喊道:「差爺快救救我父親,我父親要被打死了!」
溫好見確實打得差不多了,上前一步拉住老夫人,小聲道:「外祖母,您歇歇吧,仔細累壞了身體。」
老夫人也知道不能真把人打死,順勢收了拐杖。
「溫大人?」領頭官差認出溫如歸不由一驚,下意識去看老夫人。
這一看,更驚了。
竟是將軍府的老夫人!
「見笑了。」溫如歸衝領頭官差拱了拱手,轉向老夫人,語氣依然恭敬,「小婿明白泰水大人的心情,但小婿所言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虛言。」
老夫人冷笑:「狗東西,你不過是欺老頭子不在了,往他身上潑髒水!」
溫如歸從容作了一揖:「泰水大人若是不信,何不問問當年的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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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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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9 11:13 PM
第23章 老實人
有知情人?
作為旁觀者,往往會下意識相信弱者。
二十餘年前,林家是國公府,溫如歸只是個寒門進士。國公府的姑娘看中了年輕英俊的新科進士,以國公府的勢力逼著他停妻另娶,這不就是話本子裡的故事嘛。
看熱鬧的人已對溫如歸的說辭信了大半,一聽還有知情人,越發來了精神。
「知情人是誰?」老夫人厲聲問。
她與老頭子夫妻多年,絕不相信老頭子會做出逼人停妻再娶的事來。
「好叫泰水大人知道,為了今年春闈,開春時小婿的族兄陪兒子進京來了,如今就暫居在溫府中。」溫如歸神色越發淡定,「我與表妹成親,當年村中人都知曉,一問族兄便能真相大白。」
溫好立在老夫人身側並無多少人留意,聞言心冷如冰。
父親可真是半點不心虛啊。
溫家村地處偏遠,一個來回至少兩個月工夫,他就是料定了無人費力去求證。
退一步說,就算真有人去,那種封閉抱團的村子,多年來享受父親飛黃騰達的好處,誰會說實話呢?
可一個人良心要壞到什麼地步,才能面不改色把妻女逼入絕境?
前世外祖母氣死了,母親瘋傻了,而她與姐姐的人生,何嘗不是在那時候便結束了呢。溫好越想越恨,面上反而沒了表情。
比起溫好的冷靜,溫嬋卻有些慌了。
這怪不得她。
儘管知道了父親養外室,可十八年來都是在父母恩愛環境中長大的女孩子,有幾人能想像父親會當眾扯下這種彌天大謊呢。
溫嬋心中又慌又怕。
她既不願信父親說的是真的,又怕父親說的是真的。
倘若真如父親所言,母親該如何自處?
她與妹妹又該如何?
溫嬋抖著冰涼的手,握住溫好的手。
無論是什麼結果,她都要護住妹妹!
感受到溫嬋的恐懼,溫好反握她的手,湊在耳畔輕聲道:「父親說謊。」
溫嬋瞳孔驟然一縮,神情錯愕。
她不知道妹妹的篤定從何而來,卻幾乎沒有猶豫便信了。
不信感情深厚的妹妹,難道去信要把母親與她們姐妹打入地獄的父親?
這是並不需要思考的選擇。
握著妹妹的手,溫嬋突然不慌了。
她怕的,是外祖父用不光彩的手段逼迫了父親,是母親這個妻子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是搶來的,是她與妹妹的出生便是對另一個女人的不公平。
若沒做過這些,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哪怕父親欺騙了世人,良心上,強大的絕不是父親。
「那便找你的族兄問個清楚!」老夫人眼裡揉不得沙子,毫不猶豫道。
溫如歸暗暗鬆口氣。
他擔心的是老夫人不管不顧,直接進宮去太后面前哭訴一通,好在他對這位泰水大人還算了解,事發突然又震怒之下,果然跟著他的腳步走了。
老夫人連馬車都不坐,抬腳就往溫府的方向走,走了幾步罵道:「婉晴,你還傻杵著幹什麼,還不扶著你老娘!」
一直處在呆滯中的林氏下意識走向老夫人,走得太急險些跌倒。
老夫人把手伸在女兒面前,聲音響亮:「走穩當了!」
林氏混沌的目光恢復幾分清明,扶住了老夫人手臂。
見老夫人這些人往溫府走,看熱鬧的人毫不猶豫跟了上去。
比沒熱鬧看更痛苦的是什麼?是看熱鬧只看了一半。
剛剛還堵塞的街道眨眼間變得空蕩蕩,只剩趕來維持秩序的官差。
「頭兒,咱們怎麼辦?」
領頭官差猶豫了片刻,強忍不捨道:「繼續巡視。」
熱鬧雖好看,可他們畢竟是官差,萬一兩邊打起來怎麼辦?
一邊是將軍府,一邊是侍郎府,兩家還是姻親,這種燙手山芋沒法接。
溫府離此處並不遠,一群人浩浩蕩蕩,沒多久便到了。
管事溫平奔出來:「老爺,這是——」
溫如歸沒怎麼留意溫平,沉聲問:「八老爺現在可在家裡?」
溫平餘光掃過老夫人等人,心中明白攤牌的時候到了,面上不敢表露出來:「八老爺一早出去了,好像還沒回來。」
「好像?」溫如歸對這個回答可不滿意,對溫如生更不滿意。
早上他還特意打發人去告訴堂兄,讓他今日不要出門,怎麼會出去了?
「老奴問問門人。」溫平忙找門人問過,給了肯定答覆,「老爺,八老爺沒回來。」
溫如歸臉色有些不好看了:「打發人去把八老爺叫回來。」
跟來看熱鬧的人有些著急。
證人不在,他們要是進了溫府等著,豈不沒熱鬧瞧了?
果然就聽溫如歸道:「泰水大人,不如先移步府中歇一歇。」
溫嬋突然上前:「外祖母,八伯何時回來還未可知,您先進府喝杯茶吧。」
她冷眼旁觀,這些看熱鬧的人一顆心分明偏向了父親,而堂伯與父親是同族,很大可能會附和父親的話。
一旦堂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父親作證,母親這邊就難了。
老夫人看出了外孫女眼中的擔憂,微微點頭。
溫嬋鬆了口氣,忙扶住老夫人胳膊。
就在這時,人群中響起一道怯怯聲音:「十、十弟——」
溫如歸一見溫如生,心中一喜:「八哥,你去哪兒了?」
「我就出去逛了逛,家裡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都在外面?」溫如生眼神閃爍,控制不住往溫好的方向瞄。
餘光掃到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俏臉。
又冷又好看。
溫如生心肝一抖,險些捂眼。
這妖怪不怕光不怕人,不給人活路啊!
溫如歸可不知道族兄此刻的驚恐,見他如此只以為是不習慣眾目睽睽的場合。
木訥又上不得檯面,是人們印象中那種老實本分的人。
「泰水大人,我族兄是個老實人,您直接問他吧。」
老夫人目光落在溫如生面上:「你是溫如歸的族兄?」
「是。」
「那你說說,溫如歸何時娶妻的?」
溫如生下意識去看溫好,少女微勾的唇角令他頭皮一麻,很自然成了左右張望,最後視線落在林氏面上。
「十弟何時娶妻,沒有人比弟妹更清楚啊。」老實人納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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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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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9 11:15 PM
第24章 苦果
從林老將軍一死,溫如歸的心思就動了。
他耐心等待了一年多,不知在腦海中想過多少次今日情景,每一個可能的疏漏都在一次次的想像中堵住了。
他做了萬全準備,也因此,一聽溫如生這話就聽出不對來。
「八哥,老夫人問的是我何時娶妻。」溫如歸在「何時」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老夫人一拐杖砸在他腳邊,砸得塵土飛起:「你插什麼嘴!」
「小婿是擔心族兄緊張,說錯了話——」
老夫人冷笑:「我看你是心虛。」
溫如歸一窒,看向溫如生,眼中藏著警告。
溫如生撓了撓頭,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老夫人語氣溫和了些:「你就說你知道的,不必想別人。」
溫如生看看溫如歸,再看看林氏,更局促了:「可我記不太清十弟與弟妹何時成親的了。當年十弟是在京城拜堂成親的,離家裡太遠了,我沒能來……」
一聽這話,人群議論聲頓時大起來。
怎麼聽著這話,溫侍郎不像是在老家成過親呢?
溫如歸臉色沉下來,忍怒提醒:「八哥,老夫人是問我進京之前。」
「進京之前?」溫如生一臉茫然,「進京之前十弟沒成親啊。」
此話一出,溫如歸面色大變。
便是老夫人都有種被天上掉的餡餅砸中的感覺。
這果然是個老實人啊。
「八哥,你是不是糊塗了?」溫如歸語氣嚴厲,額角冒出青筋。
他萬萬沒想到,會在萬無一失的事上栽了跟頭。
溫如生父子來到京城他就好生招待,沒有一絲怠慢,還把族侄引薦給不少人。
傻子都知道溫峰將來的前程少不了他的助力,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眼下是怎麼回事。
面對溫如歸的質問,溫如生有些頂不住,餘光又忍不住往溫好那裡掃去。
「哢嚓。」站在老夫人身後沒有多少存在感的少女從袖中摸出一物,面無表情咬了一口。
溫如生一哆嗦,臉色慘白。
老夫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溫如歸,你嚇唬老實人幹什麼,你當別人都和你一樣狼心狗肺?」
溫如歸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可是這時候,想扭轉不利局面還是要靠溫如生。
「八哥,你難道忘了小青了?」溫如歸儘量放平語氣,示意常氏上前來。
小青是常氏的閨名。
頂著無數道視線,常氏衝溫如生福了福身子:「八哥還記得我麼?」
溫如生盯了常氏片刻,露出恍然神色:「是小青妹妹啊。」
溫如歸神色稍緩,趁機提醒:「八哥不記得我和表妹的事了?」
溫如生一拍腦門:「記得!」
不待溫如歸鬆口氣,就聽溫如生道:「你們兩個不是口頭上有過婚約麼,後來十弟進京趕考,傳來你金榜題名還娶了高門貴女的消息,小青妹妹就不見了,原來是進京尋十弟來了……」
溫如歸徹底冷了臉:「八哥,在我進京前我與表妹就成親了,你記岔了!」
老實人溫如生一聽這話著急了:「你與小青妹妹有沒有成親我怎麼可能記岔了,我別的不如十弟,記性可好著呢……」
人群已是一片譁然。
「溫侍郎不是說被林老將軍逼著停妻另娶嗎,原來沒有與表妹成親啊。」
「那我想不明白了,沒成親怎麼非要說成過親呢?在咱們大周,停妻再娶可是觸犯律法的。」
一人摸著山羊鬍子給出理由:「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你看看站在林家老夫人身旁的兩個小姑娘,再看看站在溫侍郎身後的一兒一女,溫侍郎肯定要為唯一的兒子打算啊。」
「可就算是庶子,作為溫侍郎唯一的兒子,將來也會繼承侍郎府一切,何必如此呢?」
「放在尋常人家如此,放在侍郎府可不一定嘍。沒聽林家老夫人說麼,便連溫侍郎住的宅子都是人家林家的呢,溫侍郎想把這些全給兒子能那麼容易嗎?」
「呵,男人!」
溫如歸已經聽不進這些議論了,他死死盯著溫如生,怒到極點。
分明叮囑好的事,八哥是怎麼了?
可他再怒,眾目睽睽之下卻無法發作。
這一刻,溫如歸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苦果。
「溫如歸,你還有什麼話說?」老夫人又恨,又覺解氣。
溫如歸竭力保持冷靜:「八哥那日說撞了邪,莫非還沒好,所以才記憶混亂,胡言亂語?
「撞邪?」溫如生飛快掃溫好一眼,頭搖成撥浪鼓,「沒沒沒,我怎麼會撞邪呢!倒是十弟怎麼了,為何非要說與小青妹妹成過親——」
「八哥,你想清楚再說話!」
溫如生嚇白了臉:「十、十弟,你要我想什麼?」
「你——」溫如歸氣得熱血翻湧,明白溫如生指望不上了。
他知道這其中有蹊蹺,可這種時候哪有他查明白的機會。
萬不得已,溫如歸喊了聲溫平。
溫平低頭上前,不敢看溫如歸的眼睛:「老奴在。」
溫如歸看向老夫人:「族兄沉溺飲酒,神志有些不大清楚。溫平是我中舉後就跟著我的,也清楚當時的情況,老夫人不妨先聽他說說。我知道溫平是我的人,說出的話難以取信,回頭老夫人大可派人去溫家村查驗。」
以溫如歸當年的家境,自然是養不起書童的,中了舉人就不同了,有人送金銀,有人送田地,也有人送下人。
溫平便是當地的員外送的。
溫如歸知道溫平說出的話分量輕,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哪怕絕大多數人信了林家一方,只要這事有爭議,就有理由前往溫家村查問。
而外人到了溫家村,能問出真相才怪。
這些年他給村中捐錢修祠堂,建學堂,外村人因為溫家村出了他這個高官也不敢得罪溫家村的人,可以說溫家村人人得過他的好處。
他不信還有溫如生這麼蠢的人。
「溫平,我與表妹成親時你就在場,把當時的具體情形講給老夫人聽聽。」
溫平躬身低頭,沒有動。
「溫平?」溫如歸突然生出不祥的預感。
溫平抬頭看了溫如歸一眼,額頭冒汗:「老爺……您是不是記岔了,您與青夫人沒有成過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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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9 11:28 PM
第25章 所盼
轟隆隆!
溫如歸只覺一道天雷直接劈在了天靈蓋上,劈得他腦海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沒有反應。
作為一個在官場混了二十來年的人,溫如歸本是個沉得住氣的,可眼前發生的一切太詭異了,讓他完全無法理解。
同族的堂兄,心腹的書童,別說已經提前叮囑過,就算事發突然,也該懂得怎麼說。
可他們卻倒戈向林家。
陰謀!
這兩個字突兀又自然,在溫如歸心頭浮現。
他茫然而陰沉的目光從溫平、溫如生面上掃過,又掃過林氏、老夫人等人,腦海中盤旋著的是快要逼瘋他的疑惑:到底是誰在算計他!
溫平被溫如歸的眼神嚇到,悄悄看了一眼溫好。
白綾衫綠羅裙的少女抬起一隻手。
素手如玉,五指纖纖。
溫平渾身一震,把頭埋得更低了。
二姑娘這是在提醒他,還欠著那些地痞五百兩銀子!
他其實早就無法回頭了。
溫平心中苦笑著,內心深處滋生的那點對主人的愧疚煙消雲散。
既然無法回頭,那為了自保,只能把路走得更絕。
老爺,實在對不住了。
溫平盯著打掃得纖塵不染的青石路面,聲音透著惶恐與疑惑:「當年老爺不是對青夫人說,等金榜題名再回去提親嗎?」
人群因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而安靜一瞬後,議論聲陡然大起來。
「這是金榜題名後有高門貴女下嫁,就拋棄了遠在老家村裡的表妹啊。」
「什麼被逼無奈,這分明是始亂終棄!」
「呸,男人真是太噁心了。」
「別扯我們男人,沒幾個男人能做出來這種事。毀了與青梅竹馬的表妹口頭婚約娶了高門貴女,等與表妹生的外室子長大了,又把污水潑給結髮妻子,說是被逼的。」人群中,有年輕男子大聲嚷嚷。
圍觀者無暇留意說這話的是哪個,畢竟正熱鬧的時候,七嘴八舌的太多了,只要這話有理就夠了。
當即就有無數人附和起來。
「溫平,你個狗奴才是收了誰的好處,竟然污蔑主人!」溫如歸終於找回聲音,怒火沖天。
溫平嚇得後退一步,慌張道:「老爺,您可冤枉死老奴了,老奴怎麼會收別人的好處污蔑您呢!」
人群中又有瞭解情況的人大聲指點:「這溫平是跟了溫侍郎二十多年的書童,如今是侍郎府的大管事。」
「要是這樣,那他不可能為了一點好處背主啊。」
「看來這也是個不會扯謊的老實人。」
有人感慨:「沒想到啊,溫侍郎這麼不厚道,身邊倒全是老實人。」
笑聲四起。
老實人溫如生福至心靈,喊道:「十弟,不是哥哥不想幫你,只是做人要實誠啊,峰兒馬上要參加春闈了,我不想以後別人提起,說他有個睜眼說瞎話的爹。」
「你——」溫如歸指著溫如生要說什麼,突然心口一陣絞痛。
他捂住心口,表情痛苦。
溫好冷眼旁觀,心中一動。
莫非因果報應,這一次輪到父親一口氣沒上來——
溫如歸到底正值盛年,沒有發生老夫人那種情況。
可對此時的他來說,沒死比死了也強不到哪裡去了。
溫如歸絕望發現,他根本無法在短短時間找出反擊的點。
刷的一聲響,是拔劍的聲音。
聽到響聲時看熱鬧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待看清楚林氏手中閃著寒光的長劍,離得近的人立刻往旁邊一閃。
林氏提著劍走向溫如歸。
在她身後,小廝長順傻了眼:「世子,您的劍!」
不就是看個熱鬧麼,林夫人怎麼把他家世子的佩劍給拔走了!
時下名門公子有佩劍的風氣,絕大多數其實不會武藝,佩劍只是純粹裝飾,就如佩戴美玉一般。
靖王世子這柄長劍的劍鞘就格外花哨。
可再花哨的劍,也能傷人。
林氏在盛怒之下並沒留意借用了誰的劍,她只是急需發洩積聚在胸中那排山倒海要把她逼瘋的怒氣,需要這麼一把劍把溫如歸的心口刺穿,看一看他的血是不是冷的,心是不是黑的。
「娘!」一道纖細身影衝出來,抱住了林氏那隻提劍的胳膊。
看著擋在面前的女兒,林氏神情悲憤:「阿好,你讓開!」
她今日不把溫如歸碎屍萬段,難解心頭之恨。
「娘,您看看那邊。」溫好指著一個方向。
林氏木然看過去,看到的是老夫人蒼白的髮,長女焦急的臉。
次女輕柔如水的聲音傳入耳畔,撫平了滿腔戾氣:「娘,您不要做傻事,我們都要好好的在一起。」
前生今世,她不在意錦衣玉食,不幻想如意郎君,所盼不過是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林氏愣了。
時間很短,似乎又很長,那隻提著劍的手終於垂下來。
溫好把劍從林氏手中拿過來,林氏沒有反抗。
老夫人中氣十足的吼聲傳來:「婉晴,娘早就跟你說過砍人也要看是誰,這狗東西他配麼?」
林氏定定盯著溫如歸,緩緩吐出三個字:「他——不——配。」
話音落,林氏身子一晃,短短三個字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
溫嬋快步走過去扶住林氏。
「嬋兒,陪你娘回將軍府歇著。阿好,陪外祖母進宮去。」老夫人緊握拐杖,不屑瞥了溫如歸一眼,「老身要找太后聊一聊我的好女婿!」
老夫人轉身就走,腳底生風。
溫好快步跟上,走了幾步突然想起手裡還拎著一柄劍,腳下一頓轉過身來。
人群中,小廝長順忙揮揮手:「是我們世子的劍!」
他說著,就要跑過去接劍,後背衣衫卻被一隻手揪住。
這麼一停的工夫,溫好走了過來。
「抱歉,家母今日有些失態。」
祁爍把劍接過,微微一笑:「人之常情,溫二姑娘快去吧。」
少年的笑光風霽雨,人畜無害,以至於長順產生了懷疑:剛剛那隻手不是世子吧?
一定不是世子揪著他不動的。
溫好衝祁爍微一頷首,提著裙擺快步去追老夫人。
人群沒了熱鬧可看,散了大部分。
祁爍帶著小廝長順走在回靖王府的路上,唇角微揚。
長順見世子心情不錯,問出心中疑問:「世子,咱們看熱鬧,您怎麼還讓小的喊那些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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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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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 07:35 PM
第26章 告狀
長順是真的疑惑。
也是巧了,世子難得走出家門,就遇到了這樣的熱鬧。
可看熱鬧就看熱鬧吧,他看得也起勁呢,世子竟然讓他混在人群裡喊那番話。
什麼別扯我們男人,沒幾個男人能做出來這種事,還有溫管事的情況,都是世子交代他喊出來的。
他喊話時可太緊張了,生怕被人留意到,害世子也成了別人眼中的熱鬧。
他這麼老實巴交的小廝,就幹不來這種事!
「喊完那些話,人們什麼反應?」少年笑問,腳步輕快。
「更熱鬧了啊,人們都罵溫侍郎不是東西呢。」
「這就是了。」少年的手撫過腰間佩劍,唇邊笑意更深,「喊幾句話讓場面更熱鬧,那我們這些看熱鬧的人不是更不虧麼。」
「原來是這樣。」小廝恍然大悟,帶著幾分慶倖,「小的還以為世子是為了幫溫二姑娘呢。」
嚇死他了!
嗯?
少年挑眉,語氣有些淡:「不能幫溫二姑娘麼?」
小廝不假思索道:「那哪能呢。到現在還在傳溫二姑娘偷窺您呢,再讓溫二姑娘發現您幫她,豈不得寸進尺。」
與他家世子毫無交集還敢翻牆砸在世子身上呢,要是察覺世子心善,誰知道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作為世子忠心耿耿的小廝,他誓死捍衛世子清白!
「得寸進尺?」小廝的話讓少年有了幾分興趣。
他握住腰間刀鞘,陷入思索:還能……得寸進尺麼?
「是啊!」長順掃一眼左右,壓低聲音,「小的冷眼瞧著,溫二姑娘膽子可大了,萬一想偷看您沐浴怎麼辦?」
「閉嘴。」少年呵斥一句,不知想到什麼情景,悄悄紅了耳尖。
長順一瞧,更擔心了。
他家世子多純良,多心善啊,他必須保護好世子!
「以後不得胡說。」祁爍正了臉色。
見世子認真起來,長順忙點頭:「小的知道了。」
祁爍不再理他,抬腳向前走去。
望著那道修竹般挺拔的背影,小廝陷入了茫然:世子可能覺得他的擔心太離譜,生氣了。
那世子究竟是為了幫溫二姑娘,還是為了更好地看熱鬧呢?
長順想想前一種可能,嚇得打了個哆嗦:後者,一定是後者!
溫府門前,溫如歸終於如夢初醒,拔腿就走。
看方向,竟與林家老夫人是一個方向。
沒捨得散去的人議論起來。
「溫侍郎這是想把林家老夫人追回來?」
「追不上吧,我看林家老夫人走得比年輕人還快呢。」
「也是,肯定追不上。」
這話與其說是推斷,不如說是期待。
林家老夫人要去找太后告狀呢,要是被追回來,哪還有這樣的熱鬧可看。
到現在,人們已經認定溫如歸的惡劣,自然想看到大快人心的結局。
「娘,我們該怎麼辦?」常晴拉著常氏衣袖,哽咽問道。
溫如歸離開得匆忙,沒顧上安置常氏母子三人,三人處境陡然尷尬了。
常氏深深看了一眼題有「溫府」二字的門匾,咬牙道:「我們先回去。」
「娘!」常輝與常晴異口同聲喊了一聲,對常氏的決定錯愕不已。
這一日,他們一個盼了十九年,一個盼了十六年。
這麼說有些誇大,但他們從懂事起就盼著住進溫府,光明正大喊一聲父親。
聽了常氏的話,兄妹二人無比失望。
而常氏有了決定後抬腳便走,竟沒有再回頭。
她比兒女更渴望光明正大踏進溫府的大門,可是眼下情形卻容不得她衝動。
溫府至少有一半下人是林氏的人,誰讓人家命好,有那樣的娘家呢。
溫平看著常氏背影,暗暗感歎。
這位青夫人真是不簡單,也難怪當年不過十幾歲,聽聞老爺在京城娶了高門貴女,就敢拎著一個包袱跑到京城來。
溫平是清楚常氏情況的。
常氏的娘是溫如歸的姑母,年少時嫁了一戶富戶。
當然,在溫家村那類地方,所謂富戶就是有些田地,農忙時能請幾個傭工罷了,與京城這邊的富貴人家雲泥之別。
但在當地,這便算是好日子了。
只可惜好景不長,常氏十來歲時爹病死了,她娘乾脆帶著女兒投奔了娘家。
再後來,溫如歸的爹娘陸續過世,不過他那時已經顯露出非凡的聰慧,這讀書生涯就沒有停。
先是用爹娘積下的家當讀書,等家底掏空了,常氏的娘一咬牙,用自己的嫁妝與從夫家悄悄帶回來的財物繼續供侄兒讀書。
溫如歸也爭氣,先是中了秀才,後又中了舉人,再奔赴京城,參加春闈。
常氏翹首以盼,等著她的鳳冠霞帔,卻不想等來了表哥另娶他人的噩耗。
沒過多久,常氏就失蹤了,只給她娘留了一封信。直到常氏的娘病死,常氏都沒再回過那個偏遠的溫家村。
常氏帶著一雙兒女走了,剛剛身處熱鬧中心的人,只剩下溫平與溫如生。
二人對視一眼,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老夫人已經帶著溫好到了皇宮。
等待的工夫,老夫人問溫好:「阿好緊張麼?」
溫好嫣然一笑:「跟著外祖母,我一點都不緊張。」
儘管前路艱難,危機四伏,此刻她的心情卻好像能飛起來。
父母攤牌的那一幕發生了,而外祖母不但沒有事,還帶著她來找太后告狀。
她努力了,真的會不一樣。
「老夫人,太后請您進去。」一名內侍走出來道。
老夫人點點頭,拄著拐杖蹣跚往裡走。
溫好有一瞬的目瞪口呆。
外祖母的腿腳——剛剛不還健步如飛麼?
前面傳來老夫人催促的聲音:「阿好,還不趕緊來扶著外祖母。」
溫好忍著嘆服快步追了上去。
太后隨意靠在榻上,一見老夫人進來就愣了一下:「一年多沒見了,老夫人可還好?」
怎麼瞧著走路都不俐落了,像是半截身子入土了似的。
老夫人見過禮,抹淚長歎:「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好能好到哪裡去呢,前些日子還請了名醫問診。不怕太后笑話,老身是求您給我們孤兒寡母做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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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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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 07:36 PM
第27章 太后
太后聞言,極快抽了一下嘴角。
林老將軍是去世了,可去世時年近花甲,老夫人的外孫女都能嫁人了,孤兒寡母的說法是不是誇張了點?
太后心裡閃過這個念頭,面上還是關切的:「老夫人這話從何說起啊?」
老夫人立刻不哭了,握著拐杖說起來:「當年婉晴鬧著要嫁給溫如歸,我是不願意的,可誰讓婉晴喜歡呢,當娘的對子女總是會心軟的……」
太后不由點頭。
她不也是這樣麼,那年次子領兵進京奪了長子帝位,她雖氣次子胡來,可當看到次子因為部分官員的反對舉步維艱還是心疼了,於是擺出支持次子的姿態,助次子渡過了剛繼位那段時期的艱難。
她當然也心疼長子,可長子失蹤生死未卜,次子就在眼前,不幫次子有什麼法子呢?
想到這裡,太后捏著手絹按了按眼角。
「我本想著他一個寒門進士將來少不了岳家助力,對婉晴總不會差,可誰想到就在今日,他竟然要把外室和一對外室子領進家門!」
「竟有這種事?」太後面露驚色,實則毫不意外。
聽老夫人說了這麼多,她再猜不出溫如歸金屋藏嬌,就太蠢了。
而對老夫人的憤怒,太后並沒那麼感同身受。
她當上這個太后,不知看過帝王身邊多少鶯鶯燕燕,一個外室也值當林家老夫人進宮來哭訴?
林婉晴可真是被老夫人寵壞了,寵傻了。
太后對林氏自然是熟悉的。
林老將軍跟隨先皇爭天下時,老夫人也曾隨夫上過戰場,林氏被留在後方,常被太后叫去說話。
那時的林婉晴也就十來歲,性子並不得太后喜歡,太后常關心的原因不言而喻。
「太后險些就見不到老身了!」
太后咳了一聲:「老夫人放寬心,這男人麼——」
老夫人打斷太后的安慰:「老身一看那外室子竟然比嬋兒還大,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這一下,太后是真的有些吃驚了。
「比嬋兒還大?」
這豈不是說,林婉晴與溫如歸成親不久,溫如歸就養起外室了?
難怪老夫人如此憤怒。
這不只是打將軍府臉面的問題,而是溫如歸對林婉晴表露出來的恩愛都成了笑話。
老夫人把林婉晴當成眼珠子疼愛,能不生氣麼。
「這也就罷了,誰讓當初是婉晴先看中的,有情郎哪是那麼好得的。」老夫人神色由憤怒轉為冰冷,「可他卻當著無數人的面說當年是被我家老頭子逼著答應的……」
太后聽老夫人一直講到管事溫平。
「好在他身邊的人都是老實的,沒有助紂為虐幫他扯謊,不然將軍府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說到這裡,老夫人早已紅了眼睛,「那心狠手辣的畜生裝了二十年,不過是看我家老頭子去了,老身和婉晴失去了最大依靠,才亮出了獠牙。太后啊,老身別無他法,只能找您做主了……」
聽著老夫人的哭訴,太后想到了自身。
與那些靠爭寵爭鬥由普通嬪妃爬上皇后之位的女人不同,先皇爭天下前她就是他的髮妻了,之後當上皇后順理成章,不容置喙。
便是這樣,先皇駕崩那段時期,她也體會到了失去丈夫支撐的一些艱難。
那些艱難與老夫人所遇並不相同,卻相通。
看著紅了眼圈的老夫人,太后塵封心中許久的些許情誼被喚醒了。
說是些許,並不是說林老將軍陪先皇打天下時兩家女人的情誼太淺。那個特別艱難心中惶惶的時期,太后與林老夫人一度走得很近。
當然,太后與好幾位先皇左膀右臂的夫人都走得很近,這就不必細說了。
只是二十多年過去,時間把這位大周最尊貴的女人的心一點點磨硬了,把曾經真摯過的情誼沖淡了。
而這一刻的相通,終於讓太后心軟了。
「真是沒有想到——」太后歎了口氣,拍拍老夫人的手,「老夫人有什麼打算呢?」
老夫人神情格外堅決:「溫如歸污蔑我家老頭子,與逼死我無異,義絕,必須義絕,林家不願與這等德行敗壞的人扯上絲毫聯繫!」
義絕啊。
太后沒有意外老夫人的決定:「鬧成這樣,確實做不成一家人了。」
「兩個外孫女要回林家,不能跟著她們那個狼心狗肺的爹!」老夫人再道。
這是她進宮找太后告狀的最大目的。
她沒有絲毫耐心與那個畜生爭奪兩個外孫女的歸屬,找太后做主是最快捷的路。
至於讓溫如歸丟官罷職,那是禦史言官會做的事。
溫如歸有了這麼大的把柄,不論出於什麼動機,總會有言官站出來。
太后這才把注意力放在靜靜站在老夫人身後的少女身上。
少女穿著半新不舊的白綾衫綠羅裙,梳著簡單的雙丫髻,打扮再尋常不過,卻顯出奪目的清麗來。
「這是阿好吧?」太后憑著印象問。
溫好屈膝稱是。
太后不由多看溫好幾眼,笑道:「哀家原先聽聞阿好能說話了,還有些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
她說著,再拍拍老夫人的手:「老夫人,你這個外孫女樣樣都好,唯一不能說話是個遺憾,如今沒了遺憾,好日子定在後頭呢。」
「都是托太后的福。」老夫人鬆了口氣。
太后這麼說,顯然是願意插手了。
老夫人帶著溫好離開不久,泰安帝便來了慈寧宮。
泰安帝對太后十分孝順,只要不是忙得不可開交,一日裡總要來慈寧宮陪太后聊上幾句。
「母后怎麼看起來不大高興?」說了幾句話,泰安帝便看了出來。
太后面色淡淡:「剛剛林家老夫人進宮來了。」
一聽「林家」二字,泰安帝立刻反應過來是哪家,畢竟連國公之位都不要的,天下也就林老將軍獨一份。
「莫非林家老夫人惹母后不快了?」
「林家老夫人倒沒有惹哀家不快,只是聽老夫人講了女婿的事,哀家心裡沉甸甸的。」
太后把老夫人帶來的訊息說了,輕歎口氣:「哪怕到了林家老夫人這個年歲,女人失了丈夫,便任人欺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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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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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 07:37 PM
第28章 回家
泰安帝聽完太后的感慨,面沉似水。
「這個溫如歸,竟如此過分。」
臣子的家事他關心不過來,但惹到母后不快,就要好好關心一下了。
「母后您別這麼想,有兒子在,誰都不能惹您生氣。」
太后聽著這話,心中舒坦又唏噓:「林家老夫人,不就是因為沒有個兒子麼。」
沒有兒子,林老將軍才捨得拒絕國公之位。
倘若林老將軍過世後有子嗣繼承國公之位,溫如歸又怎麼敢做出這種事來。
說到底,是欺林家無人。
「母后放心,兒子會處理好此事。」
太后欣慰點頭:「別的哀家不問,只是鬧成這樣,林、溫兩家是做不成姻親了。林家老夫人進宮來,只求女兒與溫如歸義絕,把兩個外孫女帶回林家。」
「這是應該的。」聽太后這麼說,泰安帝覺得老夫人不算多事,對林家印象好了些。
曾經被林老將軍拒絕國公之位時,他不是不怒的。那時他剛登基,受到很多非議,亟需各方支持,林老將軍連國公之位都拒絕,擺明對他繼位有意見。
他甚至動過殺心,只是考慮到林老將軍的功績和自己當時處境,不能肆意。
而今林老將軍不在了,林家只剩下婦孺,泰安帝也早已坐穩龍椅,心境與當年自然不同了。
既然母后開了口,他不介意給林家一點照拂。
泰安帝離開慈寧宮,一個嬤嬤立在太后身後,替她按捏肩膀。
不知過了多久,太后闔上的雙目睜開,語氣感慨:「沒有想到,從來橫衝直撞的竇春草,也會哭了。」
這句話,就有些意思了。
替太后按捏肩膀的嬤嬤默默把動作放得更輕。
「都老了啊……」太后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歎息。
泰安帝才回到寢宮,就聽太監朱喜稟報溫侍郎求見。
泰安帝抬了抬眼皮,語氣平靜無波:「就說朕陪太后還沒回來。」
朱喜領命而去。
溫如歸正焦急等在外面,一見朱喜立刻迎上來:「朱公公——」
朱喜抬手打斷溫如歸的話,順便隔開距離:「溫大人請回吧,皇上還在慈寧宮陪太后。」
溫如歸一聽,臉色登時煞白。
老夫人進宮找太后告狀了,而皇上說在陪太后,這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溫如歸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回溫府的,對身後跟了一串看熱鬧的人毫無反應,才到大門口就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老爺、老爺!」門人大喊起來。
「這是沒追上將軍府老夫人?」
「看來是了。」
「嘖嘖,溫侍郎腿腳不行啊。」
看熱鬧的人聚在一起議論紛紛之際,幾名官差敲響了溫家大門。
面對來到家中的官差,溫如歸失魂落魄,早沒有了平日的從容淡定。
「溫大人,林家老夫人告到官府,請判林氏與您義絕,勞煩您隨小人走一趟了。」
溫如歸仿佛沒有聽見。
「溫大人,我們大人可在等您呢。」官差加重了語氣。
跟在溫如歸身邊的是另一位管事,見溫如歸不動,焦急喊了一聲:「老爺——」
溫如歸神情麻木起身,渾渾噩噩隨官差到了官府。
衙門外已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不知誰喊了一聲「來了」,人群頓時激動起來。
「不要擠,不要擠。」好不容易分出一條路把溫如歸領進去,官差的佩刀險些被擠掉了。
公堂上,順天府尹正襟危坐,對溫如歸的到來面無表情。
放在往常,他對平級的同僚自然會客氣些,今日得了上邊指示,卻無必要了。
「溫侍郎,將軍府老夫人告你污蔑岳丈,要女兒與你義絕,你可有異議?」
「我——」溫如歸麻木的神色有了變化,「我沒有!」
順天府尹有些意外溫如歸的配合,他以為多少會掙扎一下的。
這樣一來,倒是給他省事了。
「既然如此,那便判你與林氏義絕——」
「我說我沒有污蔑岳丈。」溫如歸高聲道。
老夫人冷笑:「溫如歸,到現在你還百般狡辯,死不悔改!」
溫如歸垂死掙扎:「泰水大人對小婿不滿,要婉晴與我義絕可以,但小婿沒做過的事絕不會認。」
在公堂上承認了,他就徹底完了。
「溫侍郎,你的族兄與管事可不是這麼說的。」順天府尹淡淡道。
溫如歸定睛一看,溫如生與溫平都在場。
觸及他的視線,二人皆垂下眼。
溫如歸怒火瞬間被點燃,厲聲道:「你們兩個究竟收了誰的好處,如此陷害我!」
「你的外室子比嬋兒還大,也是別人陷害你麼?」老夫人冷冷問。
溫如歸一滯。
一直沒有吭聲的林氏突然笑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悲涼的笑聲響徹公堂。
「娘——」溫好扶住林氏胳膊,不由慌了。
難道她只改變了外祖母的結局,母親受不住打擊還是落得與前世一樣下場?
想到這種可能,溫好眼淚簌簌而落。
不知是笑夠了,還是看到了女兒的淚水,林氏收了笑,盯著溫如歸的眼神湧動著瘋狂:「溫如歸,我以為你是披著人皮的狼,沒想到只是陰溝裡的老鼠。我可真是眼瞎,一次次抬舉你!」
這話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溫如歸臉上,令他憤怒又難堪。
老夫人不願女兒與溫如歸再牽扯,催促順天府尹:「大人,剛剛溫如歸也同意了義絕,請判決吧。」
有溫平與溫如生為證,溫如歸就算百般抵賴也不可能改變輿論。
他的口供,對林家沒什麼意義。
「如此,就判溫如歸與林氏婉晴義絕,二人所生二女隨林氏歸入林家——」
「等等!」溫如歸打算順天府尹的話,「便是義絕,女兒為何歸入妻族?天下可沒這樣的道理。」
把兩個女兒捏在手心,將軍府就算要對付他,也會投鼠忌器。
順天府尹向溫如歸投以同情的目光,提醒道:「溫侍郎,天有公道。」
溫如歸臉色瞬間灰敗。
天有公道,這個「天」,分明說的是天子!
很快判處義絕的文書便給到雙方手裡。
老夫人把判決書替女兒收好,豪氣干雲一揮手:「走,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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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 07:39 PM
第29章 新生
「林家老夫人出來了!」守在衙門外的人群激動起來。
「怎麼判的,怎麼判的?」不少人好奇問。
「看老夫人這麼精神,定然是贏了啊。」
「好!」
叫好聲此起彼伏,不少人用力鼓掌。
溫好走在熱烈的掌聲中,壓在心頭最沉重的那塊大石終於被搬走。
贏了啊,外祖母與母親都好好的,她與姐姐也好好的。
她以後就是林家人了,與父親再無半點關係。
「外祖母,乘馬車回去吧,免得累著。」溫嬋柔聲勸。
老夫人身板挺得更直了些:「不,就走回去。要讓京城父老都看到,將軍府就算只剩下婦孺,也不可欺!」
一行人頂著無數道目光坦然走著,一直走到了將軍府。
人群中,溫如生眼巴巴瞧著溫好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上前一步,又退後,焦急之下來回打轉。
他都照著阿好的要求說了,阿好怎麼還不把峰兒放了呢?
嘶——難道峰兒已經被阿好吃掉了?
想起眾目睽睽之下那聲哢嚓,溫如生渾身一震。
那、那、那……那莫非是峰兒的手指頭?
溫如生死死盯著將軍府的門。
今日將軍府大門大開,落在溫如生眼裡,仿佛一張巨大的凶獸的口。
進去是不敢進去的,也進不去。
溫如生跌跌撞撞擠過人群,到了牆根處一屁股坐下來開始哭。
一雙腳出現在他眼前。
溫如生慢慢抬頭,映入眼簾的是管事溫平神色複雜的臉。
「吃包子嗎?」溫平蹲下來,遞過去一個白胖胖的大包子。
溫如生接過包子咬了一口。
肉餡的包子又軟又香,滿嘴流油。
溫如生三兩口吃完,望著溫平納悶問:「為什麼給我包子吃?」
溫平咬了一口肉包子,長歎一聲:「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八老爺定然與他一樣,被二姑娘捏住了命脈。
為了救兒子,他踩老爺時不遺餘力,現在塵埃落定,前路只有一片黑暗。
他是老爺的心腹,如今老爺倒了,出路在哪兒呢?
這也是溫平看溫如生眉清目秀起來的原因。
溫如生一聽這話,眼淚又下來了:「溫管事,你兒子也被阿好吃了麼?」
溫平神情一僵,含在嘴裡的肉包子吐了出來:「八老爺說什麼?」
溫如生湊近,繃緊的身體透露出緊張:「我跟你說,阿好其實是吃人的妖怪,她今日在溫府門前還吃手指頭呢——」
「神經病!」溫平沒等溫如生說完,起身拂袖而去。
還以為是同病相憐的夥伴,沒想到是個智障,白瞎他三文錢買的大包子了。
溫如生靠著牆角,滿臉絕望:「都不信,都不信,阿好果然沒說錯……」
「爹,您怎麼在這兒?」
溫如生的念叨戛然而止,一見出現在面前的青年跳了起來。
「峰兒,你沒事?」
他說著就去摸兒子的臉,摸完臉又摸手。
熱的,是熱的!
溫如生淚如雨落。
溫峰有些無措:「爹,您別哭,十叔的事我聽說了——」
「我的兒,你竟然還活著啊!」溫如生用力抱住溫峰。
溫峰一臉懵:「爹,您這話從何說起?」
「你不是被阿好抓走當零嘴了嗎」
抓走了,當零嘴……溫峰覺得父親說的每個字都明白,連在一起卻如聽天書。
「朋友帶我去平城拜訪一位大儒,不料回來的路上遇到橋斷,只好繞了遠路……」溫峰解釋著兩日未歸的原因,「爹,您說我被阿好抓走當零嘴是什麼意思?」
溫如生已是聽愣了,呆呆問:「你和朋友出去玩了?」
「是去拜訪大儒,那位大儒對八股制式很有水準,能得他指教,定會對春闈有幫助……」知道父親心情不好,溫峰忙解釋。
溫如生愣了許久,又哭了。
妖怪還會騙人咧!
見老父親哭得傷心,溫峰把他扶住:「爹,我知道您因為大義滅親覺得對不住十叔,但兒子為您驕傲。您說得對,咱們要堂堂正正做人……」
溫如生愣愣看著兒子,看到了兒子眼中的光。
他一個激靈,用衣袖把眼淚抹乾淨。
能不能堂堂正正做人他不知道,但能讓兒子發自內心的尊敬,真是意外之喜。
都說爹是兒子的天,可他的兒子太出色了,出色到他好些年沒體會過當嚴父的感覺。
兒子學問好,懂得多,他管起來沒底氣啊。
「爹不難過了。峰兒,你一定要好好準備春闈,別受你十叔的事影響。」
「您放心,兒子會好好考的。」
父子二人離將軍府漸漸遠了。
溫侍郎與妻子義絕的消息如一陣風,很快吹遍了大街小巷。
這還不算完。
轉日,彈劾溫如歸的摺子就如一片片雪花,飛上泰安帝案頭。
泰安帝把一遝摺子翻過,搖了搖頭。
這個溫侍郎,還真是不得人心。
事情發展到現在,其實不是不得人心這麼簡單了。
林老將軍是有一些故舊下屬的,溫如歸污蔑林老將軍欲把妻變妾的事剛鬧出來,林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之義絕,這讓他們想幫忙都沒來得及。過了一日,彈劾溫如歸的摺子自然準備好了。
一些發聲的禦史言官,則是職責所在。
言官本就有風聞奏事之權,何況此事還有人證。
另有一些人,或是本就與溫如歸不對付,或是想著侍郎的位子一騰出,說不定自己有機會,或是從順天府尹乾脆俐落判溫家二女隨母歸入林家揣測出聖意,純粹湊個熱鬧。
牆倒眾人推,便是如此。
溫如歸雖居侍郎之位,才能是有一些,但到不了安邦定國的水準,大周少了他照樣轉,再加上哄太后高興,泰安帝幾乎沒有猶豫便給出了罷官的批示。
溫侍郎被罷官了!
這個消息雖不如昨日溫、林兩家決裂轟動,卻是那場熱鬧的後續,自然成了京城上下茶餘飯後的談資。
老夫人對這個結果半點不意外,把溫好與溫嬋叫到面前,心情舒暢:「嬋兒,阿好,族譜已經改過,以後你們就姓林了。」
林好——
溫好,哦,不,林好喃喃念著新名字,揚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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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 07:39 PM
第30章 娘,我害怕
看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外孫女,錯了,現在是孫女了,老夫人心情舒暢之餘,又擔心溫如歸被罷職的事影響二人心情。
「你們父親被罷職的消息,你們聽說了吧?」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齊聲道:「聽說了。」
老夫人歎口氣:「好端端的家成了這樣,祖母知道你們心裡不好受。便是你們父親做了這樣的事,父女之情也不可能完全斬斷。只是你們要記著,以後你們父親若是找上你們,不要私下處理,一定要跟祖母說。」
這件事中,最傷心的是女兒,最為難的卻是兩個孩子。
溫如歸享了二十年富貴,如今一無所有,早晚會找上兩個女兒。
兩個孩子歸了林家不假,以世人觀念,與生父的血脈之情是不可能割斷的。
溫如歸若是找上來,她與婉晴能打得罵得,兩個孩子卻不能翻臉,不然就會遭受非議指責。
老夫人願意頂在前面,但她擔心姐妹二人面對父親心軟,任對方糾纏壓榨。
「孫女知道了。」林嬋垂眸應了,神情凝重。
不過兩日,家中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恨父親不假,可父親若是找上她,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視而不見,不管他死活。
林嬋的心情因矛盾而格外沉重。
老夫人見林嬋應下,看向林好。
比起姐姐的沉重,林好就顯得輕鬆多了:「祖母放心,已經斬斷了。」
這話令老夫人與林嬋都愣了一下。
林好語氣淡淡,說得更明白些:「從昨日起,我便只有祖母、娘親和大姐,再沒有父親了。」
她與姐姐是不同的。
大姐雖氣父親所為,可她沒有看到外祖母含怒死去,沒有看到母親瘋瘋傻傻被幽禁,沒有看到自己所嫁非人懸樑自盡,沒有看到妹妹淪落逃亡最後死在那個冬日的雪地裡。
對寬容純善的人來說,相連的血脈,不真正經歷過絕望,很難徹底割斷。
「阿好——」老夫人反而更擔心了。
她不願孫女被所謂的父女之情束縛,可也不願孫女大受打擊之下變得偏激。
見老夫人如此,林好噗嗤一笑:「祖母,我能放得下,您看起來怎麼更擔心了?」
老夫人實話實說:「祖母擔心你鑽了牛角尖。」
林好微微偏頭,笑容甜美:「不會的。孫女覺得天還是藍的,花還是香的,咱們將軍府的叫花雞還是最好吃的。」
老夫人怔了怔,而後大笑。
兩個孫女中,嬋兒溫柔穩重自小就能看出來,而阿好因為口不能言,性情如何反而難說。
如今看來,阿好竟是個難得灑脫通透的。
只是啊——
老夫人抬手撫摸林好的髮,不知是高興還是憂心:「阿好這般灑脫,只怕世人不懂。」
林好不以為意笑笑:「世人如何想,孫女才不在意,我只在意祖母、娘親和大姐。」
「你娘要是能像你這麼想,我就放心了。」老夫人歎口氣。
從昨日回來,林氏就一頭紮進了房間裡,到現在還沒出過屋。
老夫人瞭解女兒脾氣,知道勸解無用,非要她自己想通了走出來。
「我去娘那裡看看。」
林嬋亦道:「我和二妹一起去。」
老夫人點頭:「也好,你們去吧,勸不動也不要著急,你們娘就是個倔脾氣。」
雖是個倔脾氣,遇到天大的打擊卻不會像尋常女子那般尋死覓活。只這一點,老夫人還是放心的。
「我和妹妹們一起去看姑母。」發生這麼大的事,程樹特意告了假。
「樹兒就不要去了,還有事要你去辦。」
程樹聽老夫人這麼說,沒再堅持。
林好姐妹離開後,老夫人沉下臉來:「樹兒,你帶人去一趟溫府,把咱們家的宅子收回來。」
程樹眼睛亮了:「您放心,我定會把事情辦好!」
他早就憋著一肚子火沒處發了。
「翠香,你陪樹兒一起去。」
「是。」立在老夫人身側的嬤嬤應道。
老夫人端起茶盞,慢慢喝了一口。
該是林家的,溫如歸休想占著!
林氏屋門外守著婢女芳菲,一見林好二人來了屈膝問好。
「太太用過飯了麼?」林嬋問。
芳菲低頭道:「送進去的飯沒有動過。」
林嬋臉色有些難看,伸手欲要推門,被芳菲攔住。
「大姑娘,太太說想一個人待著。」
「便是一個人待著,也不能不吃飯。」林嬋輕輕敲門,「娘,我和二妹來看您了。」
好一會兒,裡面傳來林氏嘶啞的聲音:「是嬋兒啊。你帶阿好回去吧,娘想一個人靜靜,過了這兩天就好了。」
林嬋不敢逼得太狠,語氣放得更柔:「娘,那您要吃飯啊,不然身體受不住。」
「會吃的,等會兒我就吃。」
林嬋看向芳菲,芳菲搖搖頭。
「娘——」
林氏打斷林嬋的話:「嬋兒,聽話,娘只是想清淨一下。」
林嬋不敢勸了,又不敢走,無奈焦灼的目光投向妹妹。
林好揉揉眼,撲在房門上哭得淒慘:「娘——」
這突發的情況令林嬋臉色一變。
林好哭著衝她眨眨眼。
林嬋:「……」
門一下子被打開,林氏一臉驚慌:「阿好,怎麼了?」
林好撲到林氏懷中,嗚嗚哭著:「娘,我做了個噩夢,太害怕了!」
「噩夢?」林氏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突然聽到女兒淒慘的哭聲,腦海一片空白,待反應過來已經撲到門口了。
林好抬頭,淚水打濕雙頰:「我夢到娘出事了,父親以此為由把我和姐姐帶回了溫府。溫府的女主人成了常氏,我和姐姐要喊她母親,在她做主下我和姐姐被許給了兩個人品比父親還爛的男人,常晴卻嫁給了——」
林好一時沒編出來,順口道:「嫁給了隔壁靖王府世子,陪嫁用的全是娘的嫁妝。」
少女驚恐又委屈的哭聲放大:「娘啊,您要是不吃飯,就可能出事,您要是出了事,父親的外室就要占著您的位置花著您的錢欺負您的女兒,我們還要老老實實喊她娘親……」
林氏一聽,氣哭了。
「阿好別怕,娘這就吃飯……」
看著抱頭痛哭的母女二人,林嬋目瞪口呆。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2-2 06:50 PM
第31章 收回
被林氏牽著手領進屋時,林好回眸給林嬋遞了一個眼色。
林嬋醒過神來,忙吩咐芳菲:「重新給太太端一份飯菜來。」
芳菲很快端來熱乎的飯菜。
正是吃筍的時節,飯菜中便有一道春筍燉排骨。春筍鮮嫩,排骨軟爛,揭開盅蓋一股鮮香便撲面而來。
林氏喝了兩口春筍排骨湯,喚醒了食欲。
一時間,只有杯盞碗筷碰觸的聲音。
看著大快朵頤的母親,林嬋哭笑不得,悄悄對林好豎了豎大拇指。
沒有想到,妹妹的哭這麼管用。
不,妹妹的話更管用。
她試想一下都有吞盤子的衝動了,何況母親呢。
林氏吃飽了,頓覺有了精神。
「嬋兒、阿好,隨我去你們外祖母那裡。」
林嬋與林好對視一眼,由林嬋開口道:「娘,我和二妹改姓林了。」
林氏撫額:「一時忘了。走,去見你們祖母。」
老夫人正在小憩,就聽婢女稟報說林氏帶著兩個姑娘來了。
老夫人大感意外。
她那個一根筋的閨女竟然走出房門了?還帶著兩個女兒來看她這個老母親?
錯愕間,林氏已經大步走進來。
「是不是打擾母親休息了?」
看著精神抖擻的閨女,老夫人暗暗擰了一下大腿,感到吃痛這才確認沒眼花。
「就是眯了眯。」老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婉晴,你可算想明白了。」
林氏挨著老夫人坐下,苦笑一聲:「昨日就明白了,只是心裡過不去。」
看到那個男人為了維護外室及子女的利益恨不得把她置於死地,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明白了,不代表不怨,不恨。
她恨溫如歸,亦恨自己。
這口氣憋在心裡,憋得她五內俱焚,心灰意冷。
還好阿好的話點醒了她。
便是為了兩個女兒,她也要好好活著。
花她的錢?欺負她女兒?
看她提刀剁了那些狗東西!
「母親,我過來是和您說一聲,我打算回一趟溫府。」
老夫人眼神一緊:「你回溫府做什麼?」
難不成對那薄情寡義的畜生還有留戀?
林氏面現狠厲:「我要把‘溫府’的門匾砸了,換上咱林府的匾額。」
老夫人笑了:「倒是不用你跑一趟了,樹兒已經帶人過去了。」
林氏愣了一下,旋即恢復如常:「既然樹兒去了,我就少跑一趟。母親,我昨日回來就躺下了,連把臉都沒洗,現在回房洗個澡去。」
林嬋與林好準備隨林氏一起離開,老夫人把林嬋留下來。
「嬋兒,你們是怎麼勸你娘的?」
怎麼突然就大徹大悟了呢?
林嬋笑道:「這都是二妹的功勞。」
「阿好?」
林嬋把林好那番話說了,老夫人撫掌:「阿好可真會說話。」
見老夫人高興,林嬋心情亦好了許多。
林好送林氏回了住處,卻沒回房,而是帶著寶珠從角門出去,直奔溫府。
溫府門前,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姑娘,咱們要進去嗎?」人群中,寶珠小聲問。
林好盯著大開的府門,搖搖頭:「不,今日咱們只看熱鬧。」
她與這裡面的人,已經沒有關係了。
府內,程樹面對神色憔悴的溫如歸,表情冷硬:「溫老爺,勞煩把房契交給我吧。」
「房契?」溫如歸沮喪的神情被警惕取代,「什麼房契?」
程樹冷笑:「溫老爺何必裝糊塗,自然是這座宅子的房契。這座宅子是二十年前老將軍送給女兒的,如今您與我姑母已經義絕,總不能還占著姑母的房子吧?」
溫如歸臉色難看起來:「這座宅子,當年泰山大人親口說贈與我的。」
「贈與你?」程樹搖搖頭,「我不信,溫老爺拿房契來給我看看。」
溫如歸沒有動作。
程樹冷冷警告:「溫老爺若是嫌累,我可以自己動手。」
溫如歸臉色更灰敗了些,示意管事去取房契。
不多時,管事抱著一個掛著銅鎖的小匣子來了。
開鎖翻蓋,溫如歸顫抖著手去拿房契。
一隻手橫插過來,先一步把房契拿了過去。
溫如歸怒目看向程樹。
程樹把房契展開,視線落在「議價出典,由……管業」那處小字上。
不出所料,由……管業那處,並沒有寫出買家名字,而是空著。
這也是大周買賣房屋的慣例,房契上會寫明賣家名字,中人名字,房屋位址、情況及售價,唯獨買家那處或是只寫出姓氏,或是乾脆空著。簽字時亦是如此,售房者與中人都會簽字,買房者卻不用簽字。
從某種意義上說,房契落入誰手中,誰就是這座宅子的主人。
這種房契,稱為白契。
為了解決這種漏洞,官府其實採取了辦法,便是把白契拿去官府備案留底,蓋上官府大印,變成紅契。
而實際上,真的拿去官府備案的少之又少。無他,契稅太高,承擔不起。
林家自然承擔得起,許是林老將軍沒把一座宅子當回事,買下後懶得折騰,就直接交給了准女婿。
這一點溫如歸沒扯謊,這座宅子不是作為林氏的陪嫁,而是直接給了他。
究其緣由,是為了維護女婿清高又彆扭的自尊心罷了。
女婿少些不自在,對女兒總歸會更好些。
「沒有溫老爺的名字呢。」程樹慢條斯理把房契折好,揣進了懷裡。
「你!」溫如歸臉色大變。
程樹不解搖頭:「到現在溫老爺還認不清現實麼?別說房子本就是林家出錢買的,就算是溫家買的,你憑什麼守得住?」
直接把房契拿到手,不過是省點事罷了。溫如歸若堅持不交出房契,將軍府告到官府,他只能把房契乖乖交出來。
老將軍贈給他的?
口說無憑,而房契上明明白白寫著的售房者與中人,卻能請來作證房子是林家買的。
「老夫人心善,給溫老爺兩日時間收拾行李。」程樹說罷,吩咐帶來的人,「你們今日就在這裡住下。可要看好了,莫要外人拿走咱將軍府一針一線。」
「是。」將軍府家丁齊聲道。
聲音響亮,如重錘砸在溫如歸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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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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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 06:54 PM
第32章 心好累
程樹懶得看如喪家之犬的溫如歸,交代好帶來的人,便與老夫人的心腹翠嬤嬤一同走出溫府。
府外,是無數伸長脖子看熱鬧的人,一見程樹面色平靜出來,難免有些失望。
竟然沒有打起來!
程樹腳下一頓,轉過身去仰頭看。
題有「溫府」二字的門匾在春日和煦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程樹看著很不爽,後退幾步小跑助力,縱身一躍把門匾拽了下來。
「好!」人群頓時激動起來。
當的一聲響,門匾被扔到了地上。
「帶回去劈了當柴燒。」程樹對家丁說罷,大步向將軍府的方向走去。
看熱鬧的人忍不住靠近溫家大門,嘖嘖感歎。
「將軍府真把這宅子要回去啦?」
「不要回去,難道留給溫侍郎養外室嗎?」
「剛剛那位公子跳得可真高。」
「是呢,很有幾分英氣瀟灑呢。」
……
人群中,寶珠悄悄拉了拉林好:「姑娘,有好多小娘子在誇公子。」
本來是叫「表公子」的,林好入了林家族譜,對程樹的稱呼就變了。
林好莞爾一笑:「大哥確實英氣瀟灑。我們回去吧。」
親眼看到義兄乾脆俐落把宅子拿回來,她就放心了。
少女腳步輕快,漸行漸遠。
不遠處,小廝長順撇了撇嘴:「世子您聽見沒,溫——林二姑娘誇她表哥英氣瀟灑呢!一個大家貴女,也忒不矜持了……」
「是哥哥,不是表哥。」少年正色糾正,大步向同一個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小廝困惑撓了撓頭。
什麼哥哥,表哥,他說的重點是這個嗎?
他是覺得林二姑娘不夠端莊,世子就是太善良,從不往人不好的地方想。
哎,世子怎麼走遠了——小廝壓下感歎,匆匆追了上去。
林好不疾不徐往將軍府的方向走著,聽到了喝彩聲。
她腳下一停,看向喝彩聲傳來的方向,漂亮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是那日珍寶閣外賣藝的少年。
與那日人群圍聚不同,今日只有稀稀拉拉一些人看少年賣藝,站在這裡便能把少年舞刀的矯健身姿瞧個清楚。
莫不是溫家的熱鬧害這少年少了生意?
寶珠顯然也認了出來。
「姑娘,咱們快回去吧。」
那日姑娘就是在看這少年賣藝時,被人擠掉了帷帽,後來還惹來了登徒子的覬覦。
沒錯,對把自家姑娘看成天仙的小丫鬟來說,多看姑娘兩眼的男人統統都是登徒子。
少年一個漂亮的收勢迎來不少喝彩,敲鑼的老者開始向圍觀的人討賞。
「寶珠,賞那少年一角銀子。」
寶珠不由瞪大了眼。
林好被小丫鬟的反應逗笑了:「就當補上那日的。」
不知為何,每次見這少年都覺得眼熟,她難免留意。
寶珠回神,快步走過去把一角銀子放在老者的銅鑼上。
銀子撞擊銅鑼的清脆聲令老者愣了一下,而後連連作揖:「多謝小娘子,多謝小娘子!」
寶珠擺擺手,並沒說話,轉身跑向林好。
這番動靜引起了少年注意。
他的視線追逐著寶珠背影,最終落在林好面上。
林好淡定收回目光,舉步向將軍府的方向走。
圍著的人很快便散了,只剩少年與老者收拾東西。
老者捂著錢袋子一臉笑呵呵:「今日運氣不錯,得了一角銀子。」
當街賣藝的人,日子不是那麼好過。舞槍弄棒時道道喝彩聲貌似風光,等到討賞錢時看戲的人就要走了小半,剩下的人對遞到眼前的銅鑼亦能無動於衷,真正願意打賞的只是極少數。
他們一日耍上四五場,討來的賞錢也就剛夠一日基本開銷。今日得了一角銀子,就能切上一斤豬頭肉,改善一下生活了。
老者期待著晚餐,忽聽少年開口:「那位姑娘,先前在珍寶閣附近也看過我賣藝。」
他還記得她被擠掉了帷帽。
老者先是錯愕,後是驚喜:「小楓,那小娘子該不會是見你長得俊——」
少年面色陡然轉冷:「爺爺不要亂說。」
老者訕訕一笑,不再吭聲。
小廝長順白眼翻天:「世子,您瞧見沒,林二姑娘還給街頭賣藝的小子打賞!」
不留意不知道,林二姑娘面對年少俊美的男子太不矜持了。
他們世子竟只是其中一個!
這個發現令小廝心痛又氣憤。
祁爍輕笑:「林二姑娘確實心善。」
長順一個趔趄險些栽倒:「世子,您覺得這是心善?」
「不然?」
「明明是見那小子生得好!」
祁爍唇角笑意收起,語氣淡淡:「明日起,由長寧陪我出門。」
長順愣住:「世子……這,這是為啥……」
世子最器重、最寵愛的小廝難道要換人了嗎?
少年睨他一眼,輕描淡寫道:「長寧比你長得好。」
直到自家世子走出數丈遠,長順還留在原地沒有回神。
走到將軍府時,林好額頭出了一層細汗,心道天要熱起來了,以後出門還是騎林小花吧。
正這般想著,身後有聲音傳來:「林二姑娘。」
林好瞬間反應過來這道聲音的主人是誰:債主!
她緩緩轉身,屈了屈膝:「世子。」
祁爍眸光轉深,閃過沉思:總覺得林二姑娘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有些奇怪……
「真是巧,遇到林二姑娘。」
寶珠頓時警惕起來。
聽聽這廢話,靖王世子別有用心!
追上來的長順表情複雜。
一路跟過來的能叫巧嗎?世子這樣——不,怎麼能叫跟過來呢,他們明明是回家!
替自家世子找到了完美理由,長順對寶珠的警惕有了反抗的底氣:小丫鬟什麼眼神啊,當我們世子眼瞎看上你家姑娘不成?
寶珠無聲冷笑:有其主必有其僕!
二人視線在半空相撞,劍拔弩張。
林好笑了笑:「是挺巧的,世子也回家啊。」
這笑可要拿捏好。不能笑得太甜,免得什麼都不缺只缺媳婦的靖王世子誤會;也不能笑得太冷淡,畢竟自己對不住人家在先,將來想要幫靖王世子一把,關係太疏遠也不方便出手。
此時的林二姑娘面對靖王世子只有一個想法:與債主打交道,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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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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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 07:01 PM
第33章 遠親不如近鄰
祁爍唇角不由上揚。
林二姑娘甚是和氣呢。
「我聽說貴府發生了一些事,需要幫忙嗎?」少年溫聲問。
「已經解決了,多謝世子記掛。」林好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有些驚訝。
以前不曾發覺,靖王世子竟是個熱心人。
「那就好。以後倘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林二姑娘儘管開口。」
似是怕誤會,少年神色自如解釋:「遠親不如近鄰,父王、母妃常教導我們兄妹要與鄰里友好相處,互相幫襯。」
長順陷入了深思:王爺和王妃說過這話嗎?
林好一聽這話,正合心意。
鄰里間要友好相處,互相幫襯,那她以後為靖王府避開前世結局出些力氣,靖王世子也不會多想了。
「世子說得是,遠親不如近鄰。對了,世子身體好些了麼?」
林好的贊同與關心令祁爍唇邊笑意加深:「好多了——」
「姑娘,外頭熱。」寶珠生硬的聲音插進來。
林好衝祁爍笑笑:「我先進去了。」
「林二姑娘慢走。」
目送林好走進將軍府,祁爍抬腳向靖王府走去,眨眼工夫便到了王府內。
沒辦法,兩家實在太近了。
「林二姑娘那個丫鬟真好笑,一直盯著世子,好像您會把林二姑娘怎麼樣似的。」直到回了院子,長順還在替自家主人打抱不平。
祁爍接過長寧遞來的軟巾淨了手,淡淡道:「長寧,你與長順交接一下差事。」
長寧愣住,繼而大聲應下:「是!」
能隨世子出門吃喝玩樂,誰想守在家裡閑得發黴啊。
長順則如遭雷擊,眼巴巴望著祁爍走進裡屋,一把抓住長寧手腕。
「說,你偷偷給世子灌什麼迷魂湯了?」
長寧拍開長順的手:「你還不如想想哪裡惹世子不高興了。」
惹世子不高興?沒有啊——
見長順陷入了迷茫,長寧偷笑。
想不起來才好,省得與他爭。
長寧樂滋滋進了裡屋,給祁爍端茶倒水。
祁爍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吩咐長寧:「叫玄一來。」
不多時一名氣質冷肅的青年走了進來。
「見過世子。」
「今日在街上舞刀賣藝的少年,你可留意?」
平時祁爍出門看似只跟著一個小廝,其實是有侍衛跟隨保護的,玄一便是其中之一。
「卑職留意到了。」
「你派人去盯一下,若有異常及時報我。」
「是。」
玄一出去後,長寧亦被祁爍打發下去。
長順忍不住問:「世子叫玄一來幹什麼?」
「要他派人去盯一個街頭賣藝的少年。」
長順更疑惑了:「一個賣藝討生活的小子有什麼好盯的。」
長寧納悶看他一眼:「今日你不是隨世子上街了麼,不知道那賣藝的小子做了什麼惹世子注意的事?」
「沒有啊,就是個走街賣藝的,無非是長得稍微好一點,還引得林二姑娘——」長順突然頓住,如被人施了定身術。
「引得林二姑娘怎麼了——」
沒等長寧問完,長順就跳了起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知道了,世子在吃醋!」
啊啊啊啊,他太笨了,怎麼現在才想到呢,世子竟然心悅林二姑娘!
等等,世子心悅林二姑娘?
長順完全受不住這打擊,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長寧聽得一頭霧水:「世子吃一個賣藝小子的醋?」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世子心悅林二姑娘,而林二姑娘給那賣藝小子賞錢……」
聽了長順的解釋,長寧搖搖頭。
「你不信?」
長寧對小夥伴很是嫌棄:「世子會因為吃醋就派人去盯著情敵?你這猜測太不靠譜,世子命玄一去盯梢肯定有原因的。」
正經人誰去盯梢情敵啊,有這閒工夫討好一下心上人不比什麼都強。
「是麼……」長寧篤定的話令長順動搖了。
看來是他猜錯了。
他就說世子不可能心悅林二姑娘!
轉日,萬眾矚目的春闈第一場開始了,將軍府卻無人關注。用老夫人的話來說,再也不給家裡女孩子找什麼寒門進士了。
「婉晴,既然你想開了,也該打起精神來對嬋兒的婚姻大事多上心了。」
林嬋已經十八歲,親事還沒定下,確實有些晚了。
「母親覺得樹兒怎麼樣?」
「樹兒?」老夫人一愣。
程樹的父親是林老將軍的義子,而義子與養子是有區別的。義子無需改姓,說起來還是兩家人,林嬋入了林家族譜並不影響二人議親。
「你怎麼想到樹兒了。」老夫人語氣有些複雜。
林氏笑道:「樹兒隨我義兄,寬厚熱忱,定不會錯待嬋兒。」
老夫人深深看女兒一眼,小聲嘀咕:「你當年若這麼想,就好了。」
「母親說什麼?」
「我說樹兒確實不錯,只是強扭的瓜不甜,總要問問兩個孩子的意思。」
「這是自然,那我先探探嬋兒的意思。」
老夫人搖頭:「不,還是先問樹兒。」
林氏不解。
老夫人沒好氣解釋:「先問了嬋兒,後問樹兒,若是嬋兒願意,樹兒卻沒這個意思呢?白白打擊嬋兒的心氣不說,說不定會種下心結。」
有的時候可能不是喜歡,只是意難平。
「母親說得有理。可要是先問樹兒,樹兒有意嬋兒卻無意呢?」
老夫人笑得理直氣壯:「嬋兒無意就無意唄。男人心粗,這點打擊算什麼。」
若是真喜歡,大可努力去打動嬋兒芳心,當長輩的又不會阻礙。
反過來可不成,婉晴就是前車之鑒。
老夫人的底線清晰明瞭:想娶兩個孫女的少年郎,必須真心實意喜歡孫女,非卿不娶者優先。
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我來問樹兒吧。」老夫人不放心女兒,等程樹當值回來,把他叫到跟前。
見老夫人把屋裡侍候的都打發出去,只留了翠嬤嬤一人,程樹的心不由提起。
莫不是溫如歸生事了,或是姑母有什麼事?
「樹兒坐。」
程樹拉過小杌子,坐下來。
瞧著他的樣子,老夫人忍不住笑了:「你這孩子,在祖母面前緊張什麼?」
老夫人的笑令程樹鬆口氣:「我還以為家裡出什麼事了。」
「家裡沒事,倒是有件事要問問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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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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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 07:02 PM
第34章 人不如驢
程樹身體筆直坐在小杌子上,擺出聆聽的姿態。
老夫人笑道:「在祖母這裡隨意些。」
程樹呵呵一笑:「一直都隨意的,就是好奇您有什麼事問我。」
「樹兒今年也有十九了吧?」
「是。」聽老夫人問年紀,程樹心頭一動。
老夫人莫不是要給他說媳婦了?
想到這種可能,程樹一陣激動。
淡定,淡定,不能讓老夫人看出來他著急。
老夫人輕歎一聲:「時間可真快啊,你爹出門的時候,你才三歲。」
程樹的娘是生他時難產死的,程志遠便把程樹抱來將軍府,托義母也就是老夫人照顧。此後程志遠再未續弦,等到程樹三歲時就出門遊歷去了。
這些年來,程志遠回京城的次數寥寥無幾,偶爾會有信來。
「是挺快的。」程樹有些緊張了。
老夫人要給他說親沒錯了,只是不知看中了哪家閨秀……
「你爹最近一次來信還是一年多前了,信上托祖母留意你的親事。」說到這,老夫人神情有些黯淡,「可是沒過多久你祖父就去了,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祖母,我一點不急——」見老夫人如此,程樹有些難受。
老夫人恢復了笑容:「你不急,祖母急。你、嬋兒、阿好,年紀都不小了,婚姻大事該抓緊了。祖母叫你來,就是想問問,你覺得嬋兒怎麼樣?」
「大妹?」程樹嘴巴微張,赧然被震驚取代。
程樹的反應令老夫人暗暗皺眉。
這可不像驚喜的樣子。
「大妹……大妹很好……」回過神後,程樹尷尬補救。
女兒剛出了事,老夫人對此正是最敏銳的時候,見程樹如此正色道:「樹兒,祖母一直把你當親孫子看,想要撮合你和嬋兒也是因為看著你好。但你切不可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理由違背自己的心意。」
她瞭解樹兒的秉性,要他娶嬋兒定無二話,可她樂見的是他發自內心想娶。
程樹有些坐不住了,在小杌子上動了動身體:「祖母,我真覺得大妹很好——」
老夫人打斷他的話:「嬋兒很好,這不必說。那你心悅嬋兒嗎?如果沒有,你點頭就是耽誤了你們兩個。」
程樹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老老實實坦白心思:「許是對大妹太熟悉了,我一直把大妹當親妹妹看……」
老夫人笑了:「那樹兒喜歡什麼樣的姑娘,跟祖母說說,祖母替你留意著。」
話說到這裡,程樹臉皮厚起來,張口道:「首先要特別好看,不能太潑辣,也不能太文靜,不能小性兒,也不能心粗,不能……」
老夫人默默聽著,表情一瞬扭曲。
這混小子想什麼天鵝肉呢!
足足說了一盞茶的工夫,程樹停下來,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祖母,我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老夫人微笑:「一點都不高。」
轉頭林氏過來問老夫人程樹的意思,老夫人歎道:「我看樹兒還是孩子心性,等過兩年懂事了再談婚論嫁吧。」
那時候婉晴應該能徹底擺脫溫如歸的陰影了,混小子的親事還是交給閨女操心吧。
轉日,程樹精神抖擻去了溫府。
短短幾日,溫如歸這邊的下人幾乎散開了個乾淨,剩下的不是林氏陪房,便是前兩日從將軍府帶來盯著溫如歸的人。
「都檢查好了?」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道:「公子放心,都檢查過了,溫老爺帶走的物件總值不超過他這些年俸祿的一半。」
程樹冷笑:「便宜他了。」
就算沒嘗過人間疾苦,他也知道姑母家這些年的生活何等優越,以溫如歸的俸祿別說還能剩一半,全搭進去都不夠一個月花銷的。
不過老夫人說了,凡事不要做絕,這不是為了溫如歸,而是將軍府處世的準則。
總之便宜溫如歸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了。
程樹眼都不眨,盯著溫如歸帶著兩馬車物件離開溫府。
「關門!」
隨著他一聲喊,黑油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徹底隔絕了這座寬闊氣派的宅子與溫家的關係。
程樹指揮著下人把珍玩器物歸置好,腳步輕鬆往將軍府走去。
「你,過來。」
在牆角徘徊的管事溫平見程樹衝他招手,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程樹皺眉打量著溫平:「我瞧著你怪眼熟的。」
溫平擠出個小心翼翼的笑容:「小人是溫家管事——」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溫如歸的管事。」程樹臉一沉,「說吧,打什麼壞主意呢?」
溫平他見過不知多少次了,這是多長時間沒收拾鬍子了,竟然沒認出來。
「表公子說笑了,小人哪敢打壞主意啊。」溫平彎了腰,低聲下氣。
這兩日他都沒敢回府住,再想到一片黑暗的前景,哪還有侍郎府大管事的心氣。
「那你鬼鬼祟祟在這裡打什麼轉?」
「小人——」溫平遲疑著。
程樹眼一瞪:「別跟爺編瞎話,信不信我把你抓起來!」
「表公子別生氣,別生氣。」溫平心知這是嚇唬人的話。
又不是錦麟衛,還能說抓人就抓人啊,但人家真要對付他一個小人物,輕而易舉。
溫平瞄一眼左右,小聲道:「小人是來找二姑娘的。」
他正愁將軍府的門難進,見不到二姑娘,有這位表公子傳個話也好。
程樹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你找阿好?」
這不怪他誤會,曾經的溫府大管事找養在深閨的姑娘,不是找麻煩還能是什麼?
溫平頭皮發麻,靈機一動道:「是二姑娘找小人。」
頂著程樹懷疑的眼神,溫平信誓旦旦:「真的是二姑娘找小人有事。表公子不信的話就去問問二姑娘,小人若有半句謊言,您就把我抓起來。」
「那你等著,要是敢騙我,有你好看!」
程樹進了將軍府,直接去了落英居。
將軍府這邊林好的住處,也叫落英居。
程樹走進來時,林好正在院子裡喂林小花吃青草,寶珠舉著一把竹扇,有一下沒一下給林好與林小花扇風。
程樹深深看了林小花一眼,心道這毛驢,現在活得應該比溫如歸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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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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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 07:04 PM
第35章 冰人登門
「大哥回來了。」林好打了聲招呼,手裡青草往林小花嘴裡送了送。
程樹走過來,順手揉了揉林小花的腦袋:「阿好,我在家門口看到了管事溫平,他說你找他有事。」
林好手一頓,很快反應過來:「嗯,是找他有點事。」
程樹有些著急:「溫平能當這麼多年管事,還能對主人倒戈一擊,可不是個簡單的,你與他打交道當心吃虧。」
林好莞爾一笑:「大哥不要擔心,他現在連尋常百姓都不如,而我是林二姑娘,能吃虧到哪裡去呢?」
程樹被少女的笑晃了一下眼,心道阿好原來這麼會說話啊。
再想這麼多年阿好口不能言,憐惜之情頓時大增:「阿好,大哥陪你去見他。」
「不用大哥陪,我根本沒打算見他。」林好喊了聲寶珠,「你去見他一面吧。」
寶珠會意,把竹扇往小几上一放進屋去了,沒過多久從屋裡出來,向院門處走去。
程樹難掩好奇:「阿好,你找溫平什麼事啊?」
「哦,就是謝謝他那日憑良心說話,沒有作偽證。」林好輕描淡寫道。
許是遲遲等不到主人喂草,林小花用嘴巴蹭了蹭林好的手,表達不滿。
程樹順手拿起小几上的竹扇,替林小花扇了幾下風:「我可不信溫平有良心,他當了你父親二十餘年的心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意識到在林好面前這麼說不妥,程樹訕訕住嘴。
林好不以為然笑笑:「大哥這話說得不錯,確實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不管其中有什麼內情,溫平所為的結果是對咱們有利的,我適當表示一下,權當結個善緣。」
程樹長歎口氣:「阿好真是心善。」
兄妹二人說著話,寶珠回來了。
「走了麼?」林好問。
「已經走了。」
程樹把竹扇往寶珠手裡一塞:「既然打發走了,那就沒事了。阿好你繼續喂毛驢吧,我去老夫人那裡一趟。」
「大哥慢走。」
林小花呲牙,對著程樹的背影叫了兩聲。
程樹腳下一停,轉過身來:「這驢子是捨不得我麼?」
林小花當即叫得更大聲了。
林好微笑:「它應該是生氣大哥叫它毛驢。」
程樹嘴角抽了抽,快步走了。
林好拍拍手上草屑,站起身來:「回屋吧。」
溫平提前來要錢,她有所預料。
他的心思不難猜,無非是擔心她事後反悔,不給錢了。
她可沒有反悔的打算,一是沒必要增加麻煩,二是溫平父子的人生不會因為她給了這五百兩而得到拯救。
有個爛賭鬼兒子,填窟窿的爹失去了來錢的位子,結局能好到哪裡去呢?
總之對林好來說,與溫家有關的人與事,都可以告一段落了。
京城中總是少不了更新鮮、更有趣的事,溫如歸與林氏的事被議論了一段時日,便被三年一度的春闈取代了。
杏榜一張,京城上下都知道出了一個驚才絕豔的會元郎。
會試的榜首稱會元,據說新科會元郎楊喆還不到二十歲,更完美的是尚未娶妻。
一時間,無數富貴人家蠢蠢欲動,只等著殿試後派媒人踏破楊家門檻。
哦,會元郎是外地人?
不打緊,會元郎殿試時發揮再差也能中個探花吧,一進翰林院不就留在京城了。
會元郎出身貧寒?
更不打緊了,多少人家缺的不是錢財,而是能踏入仕途的人。兒子愚鈍沒指望,有個這樣的女婿也是好的。
短短時日,因溫如歸與林氏而起的議論與警示似是煙消雲散。
將軍府對春闈中出了什麼天才毫不關心,林氏正對著登門的冰人心頭暗喜。
「侯夫人說了,太太若是不放心,可以先見見世子。」
林氏對冰人的態度很滿意,矜持道:「結親不是小事,要與家母商議。」
冰人抬手扶了扶鬢邊鮮花,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毫無疑問,將軍府能做主的是老夫人,而不是才與丈夫義絕的林氏,可惜今日來沒能見到老夫人的面。
不過她對促成這段親事有信心。
男方是平嘉侯府的世子,配沒了林老將軍的將軍府大姑娘,綽綽有餘。
林家只要不傻,就不可能把這麼一樁好親事往外推。
「那就等貴府的好消息了。」
冰人一走,老夫人就從隔間走了出來。
林氏喜上眉梢:「母親——」
老夫人白她一眼:「穩重點,嬋兒又不是嫁不出去。」
林氏扶老夫人坐下,笑著解釋:「倒不是對平嘉侯府多滿意,純粹是有人來求,心情不錯。」
她以為兩個女兒受她連累,婚事上要受些波折,如今看到門第很不錯的人家來求娶,總算放心了。
「你呀,總在這種事上犯糊塗。咱們家要是不挑剔,嬋兒與阿好再好嫁不過了。」
與二十多年前猜測她和老頭子將來會過繼子嗣不同,如今明擺著林家就嬋兒與阿好兩個。誰家娶走一個孫女,就等於娶走一座金山。
面對金山,動心的人不會少。
「那您覺得平嘉侯府怎麼樣?冰人說了,可以先相看他家小郎。」
「平嘉侯府——」老夫人沉吟著,「我記得他家就一個獨子。」
自泰安帝繼位後,老夫人就鮮少與各家夫人打交道了,因而對平嘉侯府的子孫輩瞭解不多。
林氏抿嘴一笑:「人口是比較簡單。」
簡單些,當兒媳的便能輕鬆些,這個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看來你挺滿意。」老夫人也笑了,「那便先看看平嘉侯世子什麼樣吧。」
二人正說著,林好走了進來。
「祖母與母親這麼高興,在說什麼呢?」
林氏與老夫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沒說什麼。」
林好往老夫人身邊一坐,順勢拿起美人捶輕輕替老夫人捶腿:「我聽說有冰人登門,是來給大姐說親的嗎?」
她並不是聽說,而是準備出門時瞧見的。
如今雖脫離了溫家那個狼窩,對姐姐的終身大事她還是難免上心。
老夫人笑了:「你這丫頭,倒是消息靈通。」
林好笑盈盈問:「來提親的是哪家啊?」
林氏笑道:「是平嘉侯府。」
林好一聽,收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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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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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4 12:36 AM
第36章 我不同意
平嘉侯府。
林好聽到這四個字,涼意爬上脊背。
明明一切都不一樣了,平嘉侯府為何還會來提親!
世人看來,平嘉侯府花團錦簇,身為獨子的平嘉侯世子無疑是乘龍快婿。
當時大姐出閣,她就聽到不少人稱讚常氏賢良,給繼女說了這麼一門好親事。
可是知道了大姐結局,她再清楚不過那是個不亞於溫家的虎穴狼窩。
她不認為這是大姐運氣不好。以常氏的狠毒,定然知道平嘉侯府有問題,才樂見這門親事。
林好咬唇壓下心中波瀾,握著美人捶的手下意識收緊。
「阿好,怎麼了?」看出孫女異樣,老夫人問。
林好暗暗吸了口氣,努力冷靜下來。
不,這個時候可不該冷靜。
「我不同意!」
林好的激烈反應令老夫人與林氏面面相覷。
短暫的安靜後,林氏納悶問:「阿好為何不同意?」
林好緊緊抿唇,一言不發。
「這是怎麼了?」老夫人收起了輕鬆心情,「阿好有什麼事儘管和祖母說,不要憋在心裡。」
「祖母——」林好喚了一聲,捂臉哭了,「那平嘉侯世子……不是好人!」
這話令老夫人與林氏齊齊變了臉色。
「阿好莫哭,和祖母說說那平嘉侯世子是怎麼回事?」
林好擦擦眼淚,難掩羞憤:「平嘉侯世子我見過的。那日在街上我的帷帽被擠掉了,他撿起來交還時眼珠子恨不得黏在我臉上,很是輕浮……」
聽著林好的哭訴,老夫人與林氏既驚且怒。
「平嘉侯世子竟是這種人?」林氏氣得臉色鐵青,又有幾分不可置信。
林好頭一扭,指著寶珠:「祖母與娘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寶珠。」
二人齊齊看向寶珠。
寶珠猛點頭:「姑娘說得沒錯,那人可輕浮了,婢子都說了是姑娘的帷帽,要去撿,他偏要撿起來藉故與姑娘搭話!」
她當時就覺得那是個大大的登徒子,果然不是錯覺,姑娘也這麼覺得。
林氏拍桌而起,面罩寒霜:「我去找他家算帳!」
「娘,您別去。」林好拉住她,難堪又慌亂,「本來只是女兒心裡膈應,您若去了,人們豈不是都知道了。」
林氏坐下來,猶不甘心:「找機會還是要教訓那混帳一頓!」
打悶棍這種事她擅長。
「那平嘉侯世子與大姐的事——」
不等林好說完,林氏就拍著桌子道:「讓他家有多遠滾多遠!」
對小女兒言行輕浮,竟然還來求娶大女兒,這是何等不要臉的人家啊!
林氏胃裡好似塞了一塊肥豬肉,被噁心到了。
老夫人一錘定音:「明日就去回了這事,其他的不必多提。」
她也惱平嘉侯世子的輕浮行徑,但只因對方多看了阿好幾眼就鬧開來,吃虧的還是阿好。
老夫人不是迂腐的人,倘若平嘉侯世子對孫女做了過分的事,拼得名聲不要也要為孫女討個公道。阿好遇到的情況,離平嘉侯府遠著就是了。
林氏還待再說,被老夫人瞪了一眼:「也不許打悶棍。你還當滿山亂跑的時候呢。」
明明十歲以後就不是山大王的閨女了,這土匪性子怎麼就改不掉了呢。
老夫人一陣心累。
聽母親提起少時的事,林氏就不服氣了:「我七歲那年偷著下山打劫到一條火腿,您還誇我呢。」
老夫人沉默片刻,長歎:「此一時彼一時啊。」
有時想想,這貴夫人的日子,並不比當壓寨夫人時快活。
攪黃了平嘉侯府的提親,林好總算放下心來:「祖母,娘,我想出門逛逛。」
「去吧。」林氏心疼女兒受到的委屈,順手取下錢袋子塞進她手裡,「遇到喜歡的就買下來。」
買東西最能放鬆心情了,她偶爾與溫如歸鬧彆扭,就去逛街——下意識想起這些,林氏眼神暗了暗。
林好出了老夫人院子,命寶珠牽來林小花。
林小花許久沒陪主人上街了,興奮叫了好幾聲。
街上人來人往,其實沒那麼多乘車坐轎的,畢竟太貴,以驢代步的反而不少。
林好騎著小毛驢,不緊不慢往一個方向走著。
她出門並不是為了閒逛,而是去見一個人。
準確地說,是去確定那個人此時是不是在那裡。
想到將要見到的人,林好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期待。
「姑娘小心!」不遠處一群書生打扮的人說說笑笑橫穿街道,其中兩三人突然面露驚恐,衝林好高聲喊道。
林好在書生示警前已經察覺動靜,用力拽著韁繩往旁邊一側,一個花盆摔在面前。
林小花受到驚嚇,帶著林好竄出去老遠才停下。
很快一名婦人拽著孩子跑出來,語氣焦急:「姑娘沒事吧?」
林好皺眉,一時沒吭聲。
從二樓掉下來的花盆大概砸不死人,可真砸到腦袋也夠受的。
婦人一瞧林好穿戴不凡,更害怕了,一邊賠不是一邊打孩子:「都是這死丫頭不曉事,非要摘盆子裡的花戴……」
女童被打得眼淚汪汪,卻不敢躲:「娘,我再也不敢了,嗚嗚……」
一名男子走出來,瞪了婦人一眼:「先前賣花娘子路過,二丫想買朵花戴你偏捨不得,現在出事了打孩子有什麼用!」
男子說完,衝林好深深作揖:「真是對不住了。小小意思,給姑娘壓壓驚。」
林好無視男子遞來的錢袋,翻身下了毛驢,摘下發間鮮妍明豔的海棠花別在女童的小抓髻上:「妹妹以後可不要靠近高處敞開的窗子了。」
女童呆愣著,忘了反應。
林好沒有理會夫婦二人的道歉,牽著林小花向前走去。
小孩子不懂事可以理解,可出現這種意外,終歸與大人平日少了提醒與教導有關。
她不認為別人道歉,就必須接受。
林好牽著毛驢走到駐足的那群書生面前,微微屈膝:「多謝各位出聲提醒。」
無論是剛才出聲的還是沒出聲的,紛紛開口:「姑娘客氣了。」
林好再次福了福身子,翻身上了毛驢。
就走了啊——
一群書生進了對面茶樓,話題還放在騎著毛驢遠去的少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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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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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4 12:37 AM
第37章 老師
「京城果然彙聚天下靈氣,隨便遇到一個小娘子,竟有如此殊色。」一名書生感歎著,腦海中騎驢少女的音容揮之不去。
「陳兄想什麼呢,便是在京城,這般美人也難得一見。」說這話的無疑是京城人。
又有人忍不住道:「不知那小娘子是哪家碧玉,人真是心善。」
險些被墜落的花盆砸到,不但不計較,還把戴的鮮花贈給那女童,可見秉性溫良。
這話引來不少附和。
美人贈花,人比花嬌,他們當時看著如此美景,恨不得吟詩一首。
一位穿戴體面的書生甩開摺扇:「你們錯了,那小娘子可不是小家碧玉,定是位大家貴女。」
「韓兄怎麼看出來的?」眾人好奇追問。
那書生搖著摺扇,微微一笑:「穿著打扮還在其次,那位姑娘的氣度小門小戶養不出來的。」
「有理。」
年輕人不管多麼沉穩正直,與一位美貌無雙的姑娘突然有了交集,一顆心大抵是會騷動的。
這與人品無關,而與青春有關。
談笑議論中,有人發現了不同。
「溫兄怎麼一直不說話?」
姓韓的年輕人亦笑著看向一位眉眼清俊的少年:「楊會元也很沉默啊。」
原來清俊少年正是此次會試的頭名,會元郎楊喆。
這些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都是新科貢士,如今京城最風光的一群人。
楊喆笑笑:「與那位姑娘不過萍水相逢,沒什麼可說的。」
韓姓年輕人拍了拍鄰座:「溫兄臉色不大好看,是不舒服嗎?」
有人打趣道:「我看溫兄不是不舒服,而是還想著那小娘子——」
「別胡說!」
室內一靜,眾人詫異看著反應激烈的同科。
都是混熟了的,又沒外人,這些玩笑話算不上過分。
溫峰面色通紅,尷尬道:「我不習慣這樣的玩笑……」
聽人打趣他與堂妹,自然無法忍受。
他沒想到,堂妹真的與溫家徹底劃清了界限,剛剛對他完全視而不見。
他若解釋那是他堂妹,自是能得到大家理解,可讓這麼多男子知道堂妹身份並不妥當。
能玩在一起都是關係還可以的,何況同科之誼往往會伴隨許多人的仕途生涯,見溫峰如此,當即便有人打圓場轉了話題。
只是等眾人喝完茶散了,會元郎楊喆走在溫峰身側,低聲道:「溫兄與那位姑娘是認識的吧?」
溫峰眼神一緊,楊喆已含笑向前走去。
林好並不知道她成了一群新科貢士的話題,便是知道,也不在意。
她騎著毛驢走走停停,看起來悠閒自在,實則隨著靠近目的地,越發忐忑。
她要見的人,這個時候來京城了嗎?
林好要見的是她前世的救命恩人,她心中的老師。
她察覺父親的打算逃出溫家,出了京城騎著林小花向南逃,結果遇到了劫匪。因為藥物作用她沒有多少力氣,拼死抵抗依然徒勞,林小花就是那時死於匪徒刀下。
到現在,她還記得當時的絕望與憤怒。
擺脫不幸就這麼難嗎?老天為何讓她一次又一次被厄運眷顧?
就是那時,老師出現了。
他救了身處絕境的她,把她帶到一處只許進不許出的地方。
在那裡,她一待就是三年,直到老師慘死才逃回京城。
似是察覺主人的心不在焉,林小花扭頭抖了抖耳朵。
林好揉了揉林小花的頭,向前眺望。
前方有一座曲橋,如果真如老師所說他在泰安八年的初夏進京,那麼此時應該就在橋的另一頭擺攤算卦。
橋近了。
林好翻身下來,牽著林小花上了橋。
橋上人來人往,遮擋了視線。
林好一步一步走向另一側的橋頭。
橋頭處有一些攤販,吹糖人的,賣涼皮發糕的,修腳掏耳的……五花八門,很是熱鬧。
在這樣的熱鬧中,一名鬚髮皆白的清瘦老者雙目微閉,老神在在,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他的身旁豎著一個幌子,簡簡單單寫著「神算子」三個大字。
林好眼眶泛酸,壓下淚意。
老師真的在!
其實把對方叫做老師,是林好一廂情願。
老者從沒說過收她為徒。
她被帶去的地方,是九年前那場亂事中失蹤的平樂帝藏身之處,而老者是深受平樂帝器重的國師明心真人。
這樣的地方本不會讓外人踏足,她能進入,老師的善心是一方面,最大的原因是她不能說話。
她的不幸,在那時竟成了幸運。
因為口不能言,那裡的人對她少了很多防範,老師也會教她一些東西。一開始只是偶爾,後來漸漸多了。
在林好看來,雖然沒有師徒名分,老者卻是她真正意義上的老師。
林好駐足久了,引起了小販們的注意。
「小姑娘要買糖人麼?」賣糖人的笑呵呵問。
老者睜開眼,向林好望來。
那雙眼炯炯有神,似能看透人心。
林好卻不怕。
當了那麼多年能窺探人心的啞子,她最擅長的就是掩飾心事。
「不買糖人。」林好笑盈盈回了一句,看向老者,「我算命。」
她說著走近老者,在他攤位前的凳子上坐下來。
明心真人仔細打量林好一眼,眼底閃過異色。
「先生是測字,還是相面?」
「不算。」
「什麼?」
明心真人不耐煩擺了擺手:「小姑娘家有什麼可算的。快走吧,莫要耽誤老夫生意。」
林好呆住了。
她想自然而然接近老師,沒想到老師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算命先生怎麼能不算命呢?
太不敬業了。
「先生給我算算吧。小女子實是遇到難事了,想請先生指一條明路。」
怕明心真人不鬆口,少女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我騎著毛驢逛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算命先生。」
明心真人捋著鬍鬚,不為所動:「小姑娘定是出門少了,其實到處都有算命先生。你看看那邊。」
林好順著明心真人所指方向望去,橋下不遠處赫然有一個算命攤位,一應物什可比明心真人這裡齊全多了。
林好陷入了沉默。
怎麼還惡性競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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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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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4 12:38 AM
第38章 跟蹤
兩個卦攤相隔不遠,見林好望來,那算命先生露出個熱情的笑容。
林好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據說高人都比較冷淡,太熱情的很可能是騙子。」
吹糖人的小販忍不住道:「小姑娘,你這樣說話容易挨打的。」
林好不好意思笑笑,看向明心真人:「我還是想請先生給我算。」
「小姑娘覺得我是高人?」明心真人神色莫測問。
林好揚唇:「我主要覺得先生合眼緣。今日一見到先生,就突然生出請先生算一卦的念頭。」
話音落,小販們的笑聲就響起。
「老王,你這一天都不見開張的,就別推辭了,快給這小姑娘算一卦吧。」
什麼高人,因為無人來卦攤,昨日老王連買饅頭的錢都是借的。
「小姑娘,聽老夫一句勸。」
「您說。」
「你先站起來。」
林好起身。
「命越算越薄,小姑娘小小年紀,以後莫要隨便算命了。」明心真人說完,把寫有「神算子」的幌子拔起,林好騰出來的凳子一收,施施然走了。
林好望著明心真人背影,暗暗歎氣。
前世機緣巧合才與老師有那樣的交集,而以老師的身份與處境,今生想要接近十分困難。
好在她並不執著與老師再續師生緣分。
那三年讓她學到許多東西,也擁有了短暫的安穩生活,可實際上那是一座牢籠。她沒有出去的打算自然沒影響,想要出去卻絕無可能。
目睹老師慘死,她逃回京城,那個地方對她的追殺從沒停止過。
而她最終還是沒逃過。
如今她在意的人都好好的,她不想再蹚渾水,也就沒了與老師深交的可能。
今日找過來,確定了老師在這裡,她真正的目的是偷,哦,拿幾封信。
老師與太子少師秦雲川來往的書信。
平樂帝隱姓埋名,心心念念要奪回皇位。老師此次進京,就是試圖拉攏秦雲川。
老師與秦雲川本是好友,那場亂子之後老師出現在世人面前時成了鮮少開張的算命先生,秦雲川則成了太子少師。
實際上這些年來在平樂帝這邊的人暗中努力下,已經有一些臣子或是為財,或是為權,或是顧念舊主,悄悄生了別的心思。
有了成功先例,老師便想試一試能否勸昔日好友倒戈。
這種可能並不高,所以老師還有另一手準備:勸不動便找機會殺掉。
而對方也抱了同樣的心思,與老師書信來往假意動心,拖延時間找出了改容易貌的老師。
秦雲川先一步動手,暗中保護老師的人折損大半,老師負傷逃出京城。
她與老師就是在那時遇到的。
老師的人殺掉那些劫匪其實不是為了救她,而是擔心洩露行蹤。當暗衛的刀舉向她時,老師開口留了她性命。
她從沒想明白過老師在那種情形下願意救她的真正原因,但不管怎麼說,她都是被老師救下的。
泰安帝有太子與魏王二子。
魏王乃宮女所生,從小癡肥,太子則繼承了泰安帝與先皇后的相貌優點,俊美不凡。
只有這麼兩個兒子,泰安帝對魏王當然不至於厭棄,但要說魏王能與太子爭鋒,絕無可能。
無論從法理上,還是帝王的寵愛上。
許是地位無法動搖而漸漸失了敬畏之心,太子年紀越長行事越荒唐,秦少師是難得能約束一下他的人。
林好要把那些書信弄到手,就是為了趕在秦雲川找到明心真人之前把書信呈到泰安帝面前。
秦雲川可是親筆寫得明明白白,有投向平樂帝之意。以泰安帝的多疑,見到那些書信定不會容忍秦雲川還在太子身邊。
以太子的荒唐,沒了能約束的人,早晚會惹出大亂子來。
這是林好琢磨出的計策。
她與太子,便如雞蛋與山石,硬碰硬毫無希望,唯有從對方內部瓦解,讓其主動犯錯。
她相信沒有什麼是不可動搖的,儲君之位亦不會例外。太子犯錯多了,早晚會找到機會,甚至不需要她動手。
而先下手為強解決掉秦雲川,也算幫老師避開了一次危機。
這是一舉兩得。
今日與明心真人接觸雖不順利,林好卻不灰心。
以時間推算,老師與秦雲川的聯繫才剛開始,不到拿書信的時候。
林好收回思緒,牽著林小花走向另一位算命先生那裡。
「小姑娘要算命嗎?」
林好施施然坐下,露出個笑容:「要的。」
在人們注意不到的地方,明心真人收回視線,緩緩搖了搖頭。
他以為那小姑娘有蹊蹺,看來是想多了。他一離開,便找另一位算命先生卜卦了。
明心真人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看,吩咐走過來的一名年輕人:「跟上那個小姑娘,看看她是哪家的。」
年輕人微不可察點點頭,向林好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果真能稱心如意嗎?多謝先生了。」林好一臉驚喜放下卦錢,騎著林小花往回走。
老師有沒有派人跟蹤她呢?
林好突然回頭。
跟在後邊的年輕人本是跟蹤人的好手,可也防不住這種毫無理由的突然回頭。
他借旁邊的行人擋住大半身形,驚出一身冷汗。
差點被發現了!
難怪真人要他跟蹤這小姑娘,這小姑娘不正常啊!
林好回過頭去,揚了揚唇角。
沒想到跟蹤她的還是熟人,杜青。
他們的相識可不怎麼美妙,杜青就是砍死劫匪後,舉刀打算把她也砍死的人。
是個討厭的人啊。
林好突然又回了一下頭。
這一次,杜青沒來得及躲,只能憑著過硬的心理素質面不改色往前走。
林好拍拍林小花,示意它加快速度。
還是不嚇他了,嚇出殺心來,現在就想把她滅口怎麼辦?
林好並不怕明心真人知道她的身份,杜青只要稍一打聽就會知道將軍府最近遭遇的事,那她剛才所說想算卦的理由就對上了。
想著跟在身後的人小心翼翼,林好心情不錯,哼著小曲兒騎著毛驢,悠哉悠哉往將軍府的方向走。
「林二姑娘。」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林好身子一晃,險些從林小花背上栽下來。
怎麼又遇到債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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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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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4 12:59 AM
第39章 世子學壞了
不遠處,錦衣少年長身鶴立,如松如竹,唇畔掛著一抹淺笑。
林好翻身下來,牽著林小花走過去打招呼:「世子出門啊?」
「不,是正往家裡走。」
「哦。」林好一時不知說什麼了。
本也沒什麼話題可聊,她真正想與靖王世子聊的,卻不能隨便說出口。
比如你家會被滿門抄斬啦,這話說出來,靖王世子會把她當大傻子看吧。
尷尬間,林好餘光瞥到一張新面孔,找了個話頭:「世子換了小廝嗎?」
祁爍掃了掃長寧,笑道:「林二姑娘好眼力。」
林好嘴角一抽。
兩個大活人又不是孿生子,還能分不出來嗎?
這也能誇她好眼力,她懷疑靖王世子誇人能賺錢!
正腹誹著,忽聽祁爍問道:「林二姑娘……最近有沒有得罪人?」
林好詫異看了祁爍一眼。
「世子為何問這個?」
祁爍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有人尾隨林二姑娘。」
林好吃了一驚。
她驚訝,自然不是因為有人跟蹤,而是靖王世子如何發覺的。
她對杜青跟蹤人的本事還是有些瞭解的,至少尋常人很難發覺。
她發現杜青,並不是察覺有人跟蹤,而是出於對老師的瞭解。
那麼靖王世子呢?
林好側頭看著走在身邊的少年。
初夏的陽光還算溫柔,疏疏灑落在他身上,那張本就白皙的臉如同細膩的瓷,冷白的玉,有種脆弱的精緻。
一個長期身體不好還患了心疾的人,竟如此敏銳嗎?
「咳咳。」祁爍以拳抵唇,輕輕咳嗽了兩聲。
林好壓下疑惑問:「世子沒事吧?」
祁爍笑笑:「昨晚受了點涼,沒什麼大礙。許是自小安靜慣了,養成了好觀察的習慣,剛剛無意間發現有人跟蹤林二姑娘。」
原來如此。
林好想想自己因為從小口不能言,也有一些和尋常小姑娘不同之處,對祁爍的解釋還算認可。
「林二姑娘不怕嗎?」
林好看到祁爍眼中的不解,面不改色道:「特別怕。」
祁爍:「……」要不是親眼瞧著,他就信了。
林好皺了皺眉:「但我怕表現出來,跟蹤我的人就知道我知道他跟蹤我了,那不就打草驚蛇了。」
「林二姑娘考慮周全。那你可有懷疑的人?」
林好搖搖頭,有些苦惱:「沒有,我想不出得罪了誰。」
靖王世子的好意她心領了,但她可不希望靖王世子留意到老師的存在。
「林二姑娘最好和家中長輩說說,以後若出門,也不要一個人。」
「多謝世子提醒。」說話間已到了將軍府門前,林好道了謝,牽著林小花與祁爍道別。
祁爍目送林好進了門,吩咐長寧:「玄一回來,讓他立刻來見我。」
「是。」
等祁爍大步向靖王府走去,長寧悄悄看了看將軍府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剛剛世子明明準備出門的,遇到林二姑娘,卻說要回家,這是為了與林二姑娘說幾句話吧。
長寧呵呵笑了。
他可算明白長順家裡蹲的原因了。
玄一回來稟報時,已近傍晚了。
祁爍站在書房窗邊,窗外就是漫天晚霞。
「查出跟蹤林二姑娘的人身份了嗎?」
玄一低頭抱拳:「卑職無能,把人跟丟了。」
「跟丟了?」祁爍面色微沉,「仔細說說。」
能甩脫玄一的人,絕不簡單。
「那人先是打聽了將軍府的情況,然後往東邊走,卑職跟在後面,漸漸發現他在繞圈子。」玄一面露慚愧,「那時他應該察覺卑職跟蹤了。這麼繞了好久,他找機會製造了個亂子甩下了卑職……」
聽玄一講完,祁爍揉了揉眉心:「這人應當受過專門訓練。」
林二姑娘為何會招惹到這樣的人?
打聽將軍府的情況……也就是說,對方對林二姑娘並不瞭解,或者說根本不認識。
將軍府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沸沸揚揚,但凡知道林二姑娘是將軍府的,就不必特意打聽。
這樣看來,林二姑娘很有可能是今日惹上的麻煩。
若想查出對方身份,還是要問問林二姑娘今日去了何處,遇到了何人,有沒有發生特別的事。
「你先退下吧。」
玄一沒有動:「卑職剛得到個消息,要向世子稟報。」
「是那賣藝少年的事麼?」
玄一眼中閃過詫異:「正是。那賣藝少年名叫小楓,今日進了一個叫如意班的雜技班子。這個如意班在京中頗有名氣,經常會被大戶人家請去助興。」
如意班——看來沒有記錯了。
「繼續叫人盯著。」
「是。」玄一躬身退下。
祁爍轉過身去,望向天邊。
天邊鋪散的紅霞轉為暗淡,天色晚了。
若想見林二姑娘,只能等明日了。
祁爍走出書房,漫無目的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花園的後圍牆處。
牆的另一邊,就是將軍府了。
據說,將軍府與靖王府原本是一處大宅,乃前朝攝政王的住處。而現在一牆隔了兩家,想見面可沒那麼容易。
祁爍微微仰頭盯著有著歲月痕跡的圍牆,鬼使神差縱身一躍,雙手攀住了牆頭。
「世子!」跟在後面的長順大驚,慌慌張張跑過來,「您這是做什麼!」
牆的另一邊,草木蔥郁,花開滿園,一如靖王府這邊的風景。
林二姑娘不在。
這個結果不出意外,祁爍手一鬆,落回地面。
長順撲了過來:「世子您沒事吧,好好的怎麼爬牆呢,萬一摔了可怎麼辦?」
「鍛煉一下身體。」祁爍說罷,懶得理會喋喋不休的小廝,抬腳向回走。
鍛煉身體?
長順跟在祁爍身後走著,回頭望了一眼。
從牆的另一邊恰好飛來一隻燕子落在牆頭,緊跟著又有一隻燕子飛來,與那隻燕子耳鬢廝磨。
長順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情景:林二姑娘爬上牆頭,緊跟著世子也爬上牆頭,然後兩個人像燕子一樣——
長順臉色一變,使勁搖了搖頭。
太可怕了!
等回了院子,長順往長寧身邊一坐,長籲短歎。
「長順,你怎麼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長順瞄一眼門口,壓低聲音:「我跟你說,世子學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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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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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4 01:01 AM
第40章 根源
長順滿臉憂愁:「你知道今天世子幹什麼了嗎?竟然爬牆頭!」
「爬牆頭?」長寧面色古怪,「該不是與將軍府相隔的那面牆吧?」
「就是啊!」長順一拍大腿,「你說世子是不是跟林二姑娘學壞了?」
長寧嚴肅點頭:「是學壞了。」
「這可怎麼辦呢?兩家住得這麼近,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長順啊。」長寧拍拍長順肩頭,「還有句俗話,叫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
「你是說——」
長寧神情凝重:「咱們天天跟著世子的,哪怕被世子煩,也要多勸著啊。」
「你說得對,我也是這麼想的。」長順有了小夥伴支持,眼睛亮了。
長寧微笑:「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轉日林好剛出門,就遇到了祁爍。
「世子也出門啊。」面對微笑打招呼的少年,林好客氣回了一句。
近來遇到靖王世子的次數頗有些多。
「其實我是專門等林二姑娘的。」
林好腳下一頓,面露意外:「世子找我有事?」
祁爍一指前方茶樓:「林二姑娘若是方便,我們去茶樓裡聊。」
林好微一沉吟,點了頭。
二人進了茶樓雅室,隔著嫋嫋茶香,林好看向祁爍:「世子有什麼事請說吧。」
「還是昨日林二姑娘被人跟蹤的事。」
「哦?」林好握著青瓷茶杯,面露好奇。
「那人應該是昨日才盯上的林二姑娘,林二姑娘要想把人找出來,最好把昨日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好好分析一下。」
林好蹙眉:「昨日……我只是隨便逛逛散散心,沒有什麼特別目的,也沒遇到什麼特別的人。」
祁爍垂眸,視線落在青瓷茶杯上。
茶水碧透,芽葉起伏,正如他此時起了波瀾的心情。
他好像多管閒事了。
聽他提起昨日的事,林二姑娘只有好奇,卻無緊張。
一個人被陌生人跟蹤不該是這種反應,除非知道跟蹤者的身份,不擔心或是不怕被對方傷害。
林二姑娘說起昨日的事如此敷衍,顯然不願他插手。
祁爍把茶杯放下來:「林二姑娘還是注意安全,若遇到麻煩可以找我幫忙。」
「多謝世子。」見祁爍沒有刨根問底,林好暗暗鬆口氣。
鄰居太熱心,也是個麻煩事。
「那就不打擾林二姑娘了。」祁爍起身。
林好猶豫了一下,開口:「世子將來若遇到什麼麻煩,也可以找我幫忙。」
祁爍先是一愣,而後笑著點頭:「那我先謝過林二姑娘了。」
出了茶樓,為免明心真人進入靖王世子視線,林好打消了去橋頭的念頭,轉而去了長春街閒逛,回去時大包小包給家裡人帶了不少東西。
實不實用倒是其次,關鍵都是女人一瞧就喜歡的。
日子似乎一下子輕鬆起來,這般過了十多日,老夫人聽說了一個消息,沒忍住當著林好的面說了。
「平嘉侯世子與懷安伯府的大姑娘定親了。」
「懷安伯府?」林氏眉一皺,「我記得如今的懷安伯夫人是續弦吧,懷安伯府大姑娘是前頭夫人生的。」
老夫人看了林好一眼:「若不是因為阿好知道了那平嘉侯世子品行不端,聽到這門親事我還當是極好的,也要隨著世人贊懷安伯夫人對繼女上心了。」
林氏現在最聽不得這個,冷笑道:「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我還記得懷安伯與先前的夫人恩愛是出了名的,」
曾經有夫人以豔羨的口吻提起,她還暗暗不服氣,認為她與溫如歸的恩愛不比懷安伯夫婦差。
如今看來,都是笑話。
老夫人還算理智,沉吟道:「懷安伯也不一定清楚。平嘉侯府門第高,平嘉侯世子也沒有傳出過惡名,任誰來看,都覺得這是一門不錯的親事。」
「那懷安伯夫人也被蒙在鼓裡了?」
「這就不見得了。」老夫人嘴角微撇,掛著譏誚,「懷安伯這位繼室是平嘉侯夫人的遠房表妹,只是許多人不清楚這層關係罷了。」
多年前平嘉侯老夫人還在的時候,她們關係尚可,因而知道此事。
那日平嘉侯府來提親,她頗為心動,也有念及故人的緣故。
林氏倒抽口冷氣:「若是這樣,那懷安伯夫人也太歹毒了!」
老夫人睨了女兒一眼:「沒有親娘護著的孩子,又有幾個能好的。」
林氏心頭一凜。
把自己關在房裡的時候,她曾冒出過自暴自棄的念頭。
十六歲那年,只一眼,她就把溫如歸放在了心上。如願嫁給他的二十餘載,每一日都是踏實、歡喜的。
她從不曾懷疑白頭偕老這件事,卻不料遭到了枕邊人致命一擊。
她的人生都在那一刻崩塌了。
是什麼把她從崩潰中拉了回來?
林氏看向林好。
是阿好的哭聲。
林氏眼裡有了淚意,一把攬住林好:「阿好,多虧了你,不然你大姐就要跳進火坑裡了。」
林好突然被母親抱住,神情一時有些僵硬。
老夫人笑著搖頭。
曾經覺得婉晴這種直來直去的性子令人頭疼,現在想想,也是好事,總比心思細膩的人把悲傷壓在心裡好。
從老夫人這裡離開回了落英居,林好吩咐寶珠:「把昨日收到的帖子拿來我看看。」
寶珠很快從一個抽屜中取出一張印花帖奉給林好。
請帖精緻大氣,是隔壁靖王府小郡主祁瓊要辦生辰宴。
林好本不打算去的。
靖王府提親被回絕的事才過去不久,她出現在靖王妃面前多少有些尷尬。
可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小郡主的生辰宴,懷安伯大姑娘陳怡應該會去。
在祖母那裡,母親說幸虧有她,避免了大姐跳進火坑。她為大姐高興之余,心頭卻有些沉重。
大姐沒有跳這個火坑,就有另一個姑娘要跳火坑了。
而原本,陳大姑娘是不會嫁給平嘉侯世子的。
她想,只讓姐姐避開所嫁非人的命運是不夠的,那令女子悲慘的根源是平嘉侯世子。
解決根源才是正途,不然只是禍水東引罷了。
她要借著小郡主生辰宴的機會,見一見陳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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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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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4 05:43 PM
第41章 含芳
見陳大姑娘之前,林好決定查一查平嘉侯世子趙瑾才。
對於這個曾是她姐夫的男人,她瞭解不多。
前世那個晦暗的時期,她只見過趙瑾才兩面而已。一次是大姐出閣當日,一次是大姐三朝回門。
之後沒多久她便逃離了溫府,直到三年後回京,得知了大姐死訊。
林好去了前院。
柴房前,一位四十出頭的老伯正在劈柴。
他身材微胖,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偶爾拿起一根短木,整個動作都透著懶洋洋。
「劉伯。」林好喊了一聲,走過去。
劉伯把斧頭往地上一擱,笑眯眯問:「這裡髒,二姑娘怎麼來了?」
林好拉過馬紮坐下,以手托腮:「來看劉伯劈柴。」
劉伯笑了:「那二姑娘看好了。」
一根短木被擺在面前,斧頭在手中一轉,手起斧落短木就成了整整齊齊的木條。
林好撫掌:「劉伯好身手!」
劉伯盯著散開的木條,在心裡歎了口氣。
如今他也只能劈劈柴了。
「二姑娘要不要試試。」劉伯突然把斧頭遞過去。
林好笑盈盈道一聲好,把斧頭接過來,學著劉伯剛剛的動作把斧頭一轉,對準短木砍下去。
劈啪幾聲響,短木被劈成了寬窄均勻的幾塊。
劉伯贊許點點頭:「二姑娘還沒忘老將軍教的本事。」
「祖父教的,當然不能忘了。」林好把斧頭放下來,眼巴巴看著劉伯,「劉伯,我想求你辦件事。」
劉伯笑了:「什麼事啊?」
二姑娘來找他,當然不可能是單純看他劈柴。
「我要確定一個女子的身份。」
一聽這話,劉伯收了笑:「二姑娘要查誰?」
溫如歸那狗東西難不成還有別的事?
想到溫如歸,將軍府上下無不恨得牙癢。
「我只知道那名女子叫含芳,是平嘉侯世子喜歡的人。」
「誰?」劉伯以為聽錯了。
不是溫如歸?
「平嘉侯世子。」
劉伯眼神登時微妙了:「平嘉侯世子……聽起來是個年輕人。」
「嗯,才與懷安伯府大姑娘定了親。」
劉伯眼神更不對了。
與懷安伯府的姑娘定了親?
這和二姑娘有什麼關係?
「我與懷安伯府大姑娘是朋友,偶然聽說平嘉侯世子喜歡一個叫含芳的女子,擔心朋友將來吃虧,所以拜託劉伯查一查。」林好解釋道。
劉伯神色微鬆:「原來是這樣。」
不是二姑娘攪進了亂七八糟的事就好。
「這個含芳是閨名,還是女子姓‘韓’?」
林好搖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很湊巧知道這個名字。」
大姐三朝回門那日,笑意盈盈,眉梢眼角都透著甜蜜。趙瑾才斯文有禮,處處體現對大姐的體貼。
她替大姐的高興只持續到大姐與趙瑾才準備離開時。
大姐握著她的手惜別,趙瑾才含笑等著,她突然聽到趙瑾才心中一句話:真是煩,含芳該等急了。
她驟然看向他,從那張笑意淺淺的臉上瞧不出絲毫不耐煩。
那一刻,她遍體生寒,直接抓痛了姐姐的手。
她拉著姐姐不讓走,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急得掉眼淚。
那時常氏怎麼說的?
到現在她還記得她嘴角揚起的弧度,眼裡意味深長的笑意。
「阿好真是小姑娘,捨不得大姐還掉金豆子。」
聽了常氏的話,大姐擔心她在外人面前落下不懂事的印象,鬆開了她的手。
這一鬆手,便是死別。
恨意沖上心頭,又被林好默默壓下去。
沒了高官厚祿,華宅美服,常氏跟著父親不會好過的,而害姐姐慘死的平嘉侯世子還沒得到報應。
「二姑娘別著急,我這就給你查查去。」見林好神色鬱鬱,劉伯痛快答應下來。
「多謝劉伯。」
劉伯呵呵一笑:「只是不敢保證能查到什麼。」
林好擺擺手:「要是劉伯都查不出來,我就死心了。」
劉伯曾是祖父麾下一名斥候,受傷後才回了將軍府養老。林好沒有得用的人,想靠自己短短幾日憑一個名字找出人來無異於大海撈針,求助劉伯或許能有收穫。
林好這一步走對了,就在小郡主祁瓊生辰宴的前一日,劉伯有了消息。
「二姑娘要查的人確定叫‘含芳’吧?」劉伯的神色有些古怪。
林好肯定道:「確定。」
她不會記錯的。
「平嘉侯世子是認識個叫含芳的人,可是這個含芳……不是女子啊。」
林好眸子睜大幾分,難掩錯愕:「不是女子?」
劉伯點頭:「是個男人。」
男人……
這個結果,震得林好眼暈。
「難道——」好一會兒後,林好才回神,「平嘉侯世子喜歡男人?」
劉伯默了默。
他還想著查到的情況不好對二姑娘開口,二姑娘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說出這種話的?
「劉伯,是這樣麼?」
劉伯艱難點了點頭:「好像是這樣。」
林好不幹了:「劉伯,這關乎我朋友的終身,不能說好像啊。」
見林好半點不忸怩,劉伯說話也乾脆起來:「這個人姓苗,叫苗含芳,是一家書齋的主人。平嘉侯世子常去那家書齋,昨日我親眼瞧見他們舉止有些……親密。」
說到這,劉伯深深歎口氣:「二姑娘,你的朋友若是嫁過去,日子恐怕不好過啊。」
想當年他在兵營的時候,飛進來一隻母蒼蠅一群大老爺們都要多瞧兩眼。現在這些公子哥兒竟然不稀罕嬌滴滴的大姑娘,稀罕男人了。
什麼世道啊。
「是不好過……」林好抿唇,面冷如霜。
難怪蓮香說大姐小產後趙瑾才對她日益冷淡,難怪當丈夫的會把妻子當玩物獻給其他男人。
他從沒把大姐當妻子看待,而是給平嘉侯府傳宗接代的一個物件。
兒子如此,平嘉侯夫婦無疑心知肚明。
更難怪前世求娶大姐,今世求娶陳大姑娘,就是看中她們沒有親娘護著,當發現真相後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罷了。
她不敢想像,大姐在平嘉侯府過的是什麼日子。
「劉伯。」林好喊了一聲。
劉伯看著她。
少女眸光深深,語氣平靜:「我要平嘉侯世子身敗名裂,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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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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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4 06:28 PM
第42章 郡主生辰
劉伯被林好眼裡的冷意驚住。
身敗名裂?
二姑娘原來這麼兇殘!
自然,這嚇不倒曾在戰場上經歷血雨腥風的劉伯,反而讓他生出親近來。
「二姑娘對朋友真是義氣。」劉伯贊了一句,轉而勸道,「可那畢竟是侯府,二姑娘要收拾平嘉侯世子,最好與老夫人商議一下。」
「劉伯不知道,前些日子平嘉侯府的人來咱們家了,想替平嘉侯世子求娶大姐呢。」
「什麼?」劉伯臉一黑,「必須讓那小兔崽子身敗名裂!」
林好笑了。
有劉伯當幫手,會省力不少。
轉日,姐妹二人收拾妥當,一同去了靖王府。
因是鄰居,不好踩著點去,她們到的算早的,設宴的玉園中來的貴女還不多。
小郡主祁瓊迎上來,笑著打招呼:「林大姑娘、林二姑娘來了。」
提到林好時,語氣裡有著難以察覺的冷淡。
她才知道,家裡竟然替大哥去求娶林二姑娘,還被林家拒絕了!
大哥俊美無儔,溫潤如玉,難得又謙遜低調,除了身體有一點點不好,挑不出半點毛病來,竟然被拒絕!
祁瓊一想到這個,就生氣。
她承認看林好不順眼是遷怒,可親大哥被嫌棄了,還不許她遷怒嗎?
林嬋把準備好的禮物遞過去:「我與二妹的一點心意,祝郡主生辰快樂。」
祁瓊道了謝,身邊婢女上前把禮物接過。
「二位隨意坐。」又有貴女到來,祁瓊上前去打招呼。
長廊中,擺著一張張長桌,三三兩兩坐著幾名貴女在談笑。
林嬋帶著林好走過去,與相熟的貴女打招呼。
林好坐在姐姐身邊,安安靜靜。
她沒有特別熟悉的朋友。
一個啞子,同齡人總會出於各種理由敬而遠之。
鄙夷嫌棄的不必說,有些人出於同情而小心翼翼,相處起來難免覺得累,自然不可能真正親近。
一聲輕笑傳來:「溫好,我還以為今日見不到你呢。」
林好抬眼看去,果不其然這聒噪的聲音出自武寧侯府的二姑娘唐薇。
說起來,她並無得罪唐薇的地方,或許口不能言在唐薇眼裡就是錯處,就活該被嘲笑。
唐薇的飛揚跋扈很配得上她太子妃胞妹,武寧侯府二姑娘的身份。
林好垂眸,拈起一顆楊梅吃了。
「溫好,你沒聽到我說話嗎?」被無視的尷尬令唐薇火氣瞬間上來。
聽到動靜的貴女紛紛看來。
林好對這些視線泰然自若,拿了一顆楊梅遞給林嬋:「大姐嘗嘗,這楊梅不錯。」
唐薇沉著臉大步走過來,居高臨下瞪著林好:「溫好,你耳朵不好使嗎?」
林好拿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楊梅汁,這才抬眼看了看唐薇。
那雙烏黑的眸子如潭水,有種莫測的幽靜。
唐薇愣了一下,嘲諷道:「難道你又成啞子了?」
「原來唐二姑娘在和我說話。」林好嫣然一笑。
她的肌膚很白,神色又冷淡,突然一笑如冰雪初融,化成春水。
長廊中突然有一瞬安靜。
這一刻,曾因口不能言被人下意識忽視的林好,在眾貴女心中一下子有了印象:林二姑娘很好看。
唐薇也被這一笑晃了一下眼,繼而生出莫名的火氣:「那你還裝聾?」
林好笑笑:「沒聽到你叫我,抱歉。」
「溫好,我喊了你好幾聲!」
「我姓林。」林好語氣淡淡,卻字字清晰。
唐薇滯了滯,惱道:「改了姓,難道就不知道是在喊你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林好微微抬頭看著惱羞成怒的少女,神情依然平靜無波:「姓是官府判改的,還記著以前的姓氏,豈不是不尊重順天府尹的判決?」
眾女聽了,紛紛把目光投向一位穿鵝黃衫子的少女。
黃衫少女正是順天府尹的孫女,姓黃,閨名鶯鶯。
唐薇掃了黃鶯鶯一眼,對林好冷笑:「沒想到林二姑娘會說話後,竟是個伶牙俐齒的。」
「唐二姑娘。」林好單手搭著木桌,語氣無奈,「能不能成熟點,別像小孩子一樣打嘴仗了?」
這話一出,頓時響起幾聲輕笑。
「你——」
「唐薇。」小郡主祁瓊帶著幾名少女走過來,拉住唐薇的手,「一直站著幹什麼,去那邊坐吧。」
她嘴角含笑,語氣溫和,林好卻知道,這位小郡主此刻心中對唐薇恐怕很不耐煩。
這不奇怪,真能與唐薇相處好的才是稀奇。
只能說哪怕貴為郡主,也有不得不忍讓的人。
被祁瓊拉住,唐薇轉了注意力,眼風往跟來的幾名少女身上一掃,指著一名粉裙少女問:「這是誰家姑娘,我怎麼瞧著眼生?」
唐薇問出了眾女的好奇。
跟在小郡主身邊的少女,她們以往竟都沒見過。
她們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有要不要好,熟不熟悉之說,純粹的生面孔很少見。
祁瓊把粉裙少女拉到眾女面前,介紹道:「這是我表姐孫秀華。」
處在眾女的目光包圍中,孫秀華明顯有些局促。
唐薇挑了挑眉:「郡主,你表姐是外地人吧?」
林好留意到,孫秀華面上閃過一絲尷尬。
「表姐家住青寧,以後會在王府常住。」
唐薇看向孫秀華的眼神帶了審視:「郡主前些日子說你二哥出門了,莫不就是接你表姐進京吧?」
祁瓊點頭:「正是。」
唐薇臉色明顯冷了下來,把祁瓊一拉:「咱們去那邊坐著聊。」
祁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唐薇拽走了,留下孫秀華在原地一時無措。
「表姐,來這裡坐。」落座後,祁瓊招了招手。
林好視線落在孫秀華有些緊繃的背影上,終於知道前世的這段時間,靖王世子去了何處。
原來是接表妹進京了。
這對林好來說連解疑都談不上,畢竟靖王世子的私事與她毫無關係。
她很快收回視線,看向剛到的一名少女。
少女柳葉眉,鵝蛋臉,一雙大眼睛格外有神。
懷安伯府的大姑娘陳怡,果然來了。
兩個與陳怡相熟的貴女把她叫過去,低低的打趣恭喜聲飄入林好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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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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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4 06:30 PM
第43章 提醒
「我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說話的翠衫少女掩口輕笑。
另一位少女笑道:「我還想著過了郡主生辰宴,與阿玉去看你呢。」
陳怡在兩位好友的打趣下,豐潤的雙頰染上紅霞,低聲道:「就是嫁了人也沒說不讓人出門呀,你們少笑我。」
「沒笑你。」翠衫少女挽住陳怡的胳膊,「我們是真心為你高興,終身大事總算定下來了。」
另一位少女小聲問:「陳怡,那平嘉侯世子你見過沒?」
陳怡微微點頭:「悄悄見了一面。」
「怎麼樣?」兩個好友齊聲問。
「你們小點聲。」陳怡的臉更紅了,忙左右看看。
周圍貴女三三兩兩談笑著,倒是無人留意這邊。
等等——陳怡面上羞澀褪去,轉為尷尬。
一屁股坐在她身後的是——林二姑娘?
翠衫少女也發現了林好,當即睜大一雙杏眼:「林二姑娘,你怎麼在這裡?」
就差坐她們中間了,這明顯是來偷聽八卦的吧?
什麼人啊!
林好淡定微笑:「我來找陳大姑娘,看三位姐姐在說話,不好意思打擾。」
她們聲音越來越低,聽不著,只好坐過來了。
這樣麼?
兩名少女看向陳怡,眼中帶著疑惑:陳怡什麼時候與林二姑娘有交情了?
陳怡亦是一頭霧水:「林二姑娘找我什麼事?」
「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林好指了指長廊外的薔薇花叢。
陳怡猶豫了一下,對兩位好友道:「我與林二姑娘說幾句話再過來。」
兩名少女忍下好奇,點點頭。
因陸續有貴女來,林好二人在薔薇花旁站定並不惹人眼,只有林嬋往妹妹這邊看了幾眼。
「林二姑娘有什麼事,請說吧。」
林好抿了抿唇,決定開門見山:「我聽說,陳大姑娘與平嘉侯世子定了親。」
她與陳怡毫無交情,若混熟了再說,黃花菜都要涼了。
開門見山不一定能讓對方相信,但一定能在對方心裡種下懷疑的種子。
陳怡一愣,顯然這個話題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沉默片刻,陳怡問:「林二姑娘想說什麼?」
難不成林二姑娘心悅平嘉侯世子,覺得被她搶了心上人,所以來找麻煩了?
並非陳怡把人往壞處想,一個算是陌生人的姑娘突然找上來說這些,任誰都會生出這種猜測。
林好走近一步,聲音壓低:「我想說,平嘉侯世子並非良人。」
陳怡眼睛驀地睜大,下意識握住薔薇花枝。
花枝有刺,令她吃痛放開手,白皙柔嫩的指腹上沁出了血珠。
林好拿出帕子按在陳怡指腹上:「陳大姑娘沒事吧?」
陳怡縮回手,看向林好的眼神有警惕,有懷疑,有困惑,複雜至極。
那方雪白的手帕被她揉捏著,心神大亂之下忘了帕子並非她的。
「林二姑娘,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林好咬唇,面露難色:「我說的話,還請陳大姑娘不要對旁人講。」
陳怡猶豫一瞬,點了點頭。
「前些日子,平嘉侯府來我家提親,想替平嘉侯世子求娶我大姐。」
陳怡猛然轉頭看向林嬋。
林嬋正與朋友聊天,時不時會留意一下妹妹這邊,恰好這時把目光投來。
二人視線相撞,陳怡匆匆別開眼,緊緊盯著林好。
林好自嘲笑了笑:「想必陳大姑娘還記得我父母義絕的事吧?」
陳怡微微頷首。
溫、林兩家鬧成那樣,京城又有誰人不知呢。
「教訓在前,祖母對我們的親事格外謹慎。平嘉侯府表達了求娶之意後,祖母便安排人悄悄打探平嘉侯世子的品性。」林好低聲說著,眼裡有了憤怒,「這一查,就查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陳怡立刻問。
「平嘉侯世子有一個相好的人。」
陳怡臉色頓變。
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有幾人能對將來的伴侶沒有憧憬呢。
林好給了陳怡一點接受時間,再道:「還是個男人。」
「啊?」陳怡失聲驚呼,聲音都變了調。
她聽到的,實在匪夷所思。
緩了好一會兒,陳怡才找回聲音,看向林好的眼神有著懷疑:「林二姑娘,你莫不是在說笑吧。」
林好歎氣:「我與陳大姑娘本不熟悉,特意來找你開這種玩笑,莫不是太閑了?」
陳怡盯著林好良久,試圖從對方表情中瞧出心虛來,可她看到的只有認真。
這一次,陳怡沉默得更久。
儘管林二姑娘不似說謊,她還是難以相信這些話。
她的未婚夫喜歡一個男人?
理智一點點回籠,陳怡問:「林二姑娘為何找我說這些?」
就算是真的,林二姑娘又為何來告訴她呢?
林好愣了一下,眼裡浮現疑惑:「我大姐避開了火坑,轉而聽說陳大姑娘跳了進去,我來說這些,自是想給陳大姑娘提個醒。」
「我是說……我與林二姑娘並不熟……」
原本這種話說出來很失禮,正因為林好的直接,無形中打破了陌生人的某種界限,陳怡很自然就說了出來。
林好看起來更詫異了:「不熟的話,便眼睜睜看著一位無辜的姑娘受害嗎?」
陳怡怔住,久久沉默後淡淡道:「多謝林二姑娘告知,只是關於平嘉侯世子的話,還請林二姑娘不要再對旁人提了。」
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林好對這個結果並不失望。
關乎終身大事,一個陌生人突然跑來說這些,要是一下子就信了才天真。
她想要平嘉侯世子惡有惡報沒有指望陳大姑娘,來說這些話只是提個醒。
「林二姑娘,我朋友該等急了,我先過去了。」
陳怡貌似平靜,離開的步伐卻沉重許多。
林好撫了撫開得正豔的薔薇花,腳步輕盈走向長廊。
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可以混時間等生辰宴結束回家了。
陳怡回去後,被兩個好友拉著問。
「回頭再說吧。」陳怡看了一眼坐回林嬋身邊的少女,心頭遮了一層陰霾。
本是出閣前能與好友多聚聚的宴會,一下子變得難熬起來。
林二姑娘所言,有幾分可信呢?
陳怡垂眸,才發現林好遞來的那條帕子還在手裡,已經被揉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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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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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4 06:33 PM
第44章 出事
對陳怡來說難熬的宴會,對其他貴女來說則不然。
吃吃喝喝,熱熱鬧鬧,漂亮衣裳精美首飾都有了用武之地,還能與朋友交流一下心事八卦,怎麼會無聊呢。
待吃得差不多了,唐薇笑吟吟提議:「郡主,竹園的梅花鹿不是有一隻剛產了小鹿嗎,帶我們去瞧瞧啊。」
小郡主祁瓊下意識皺了一下眉。
她與二哥是龍鳳胎,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二哥生辰。她招待貴女設宴的地方在玉園,二哥招待各家公子則在竹園。
王府的玉園與竹園以長牆相隔,有月洞門通過。去竹園看鹿很方便,卻有可能與二哥那邊的人撞見。
大周民風開放,少年男女同游不算出格,但放在自己家中,對祁瓊來說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唐薇的提議無疑引起了眾女興趣。
「剛出生的小鹿嗎?那一定很可愛。」
「我也想養幾隻小鹿,奈何母親不答應。」
唐薇拉著祁瓊的手:「郡主,帶我們去瞧瞧吧。」
看出眾女眼中期待,祁瓊笑道:「那各位隨我來。」
眾女神情雀躍,擁著祁瓊往竹園走去。
林好正吃著楊梅,被林嬋拽了起來。
「大姐,可以不去吧。」
看小鹿還不如回家看林小花。
林嬋睨了妹妹一眼:「大家都去了,咱們留下也沒意思,走吧。」
看小鹿不一定有趣,但這類場合,隨大流是最穩妥的。
呆坐著不動的陳怡也被兩個好友拉起來,轉眼間熱鬧的玉園就冷清下來,只剩一個個青衣婢女默默收拾滿桌狼藉。
過了一道月洞門,就是竹園。
竹園要比玉園大上不少,放眼望去竹林成片,隱隱有談笑聲傳來。
祁瓊帶著眾女踏上林間青石小徑,待走出這片竹林,就是一個不小的人工湖。湖邊芳草萋萋,幾隻散養的梅花鹿正悠閒走來走去。
「快看,在那裡。」有貴女驚喜指著一個方向。
一隻小鹿緊緊跟在母鹿身邊,見到人靠近,害羞往後躲。
「小鹿還會害羞呢。」
「郡主,可以喂它嗎?」
祁瓊笑著搖頭:「小鹿才出生幾日,還在吃母乳,可以喂大鹿。」
便有貴女折下樹葉喂鹿。
祁瓊含笑看著,等眾女失去興趣回玉園。
唐薇飛快失去了興趣,拽著祁瓊往湖邊走:「咱們散散步吧,剛剛吃多了。」
祁瓊垂眸應了,遮住眼底譏笑。
她就知道,唐薇醉翁之意不在酒,來看小鹿是假,期待與大哥、二哥偶遇是真。
之所以把兩位兄長都提到,是因為祁瓊也很迷惑唐薇到底心悅哪一個。
先前林二姑娘翻牆頭摔在大哥面前,唐薇提起林二姑娘就百般不順眼,剛剛聽她說二哥接表姐進京,又對表姐沒有好臉色。
與兩位兄長沾上關係的姑娘的醋都吃,太讓人茫然了。
該不會兩位兄長都喜歡?
想到這種可能,祁瓊臉色微變,對唐薇的嫌棄險些流露出來。
眼看快要繞到湖的另一邊,祁瓊果斷轉身:「咱們往回走吧,走太遠怪累的。」
她以為唐薇會找理由反對,沒想到唐薇笑著應了聲好。
「郡主,過幾日咱們去莫憂湖遊船吧。」
「好。」
二人說笑著往回走,表姑娘孫秀華默默跟在後邊。
唐薇忽然回眸看了孫秀華一眼,淡淡道:「孫姑娘幹嘛跟在後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小丫鬟。」
孫秀華面露難堪,卻不敢說什麼。
她看出來了,連金尊玉貴的表妹都對這位唐姑娘諸多忍讓,她又哪來底氣針鋒相對呢。
孫秀華默默往前走了幾步。
湖邊一株垂柳旁,林嬋終於有機會問林好:「二妹什麼時候與陳大姑娘有來往了?」
林好把玩著柳枝,往陳怡所在方向瞥了一眼:「有一日上街與陳大姑娘生了點小誤會,剛去找她解釋清楚了。」
「原來如此。」林嬋笑笑,「難怪你們在薔薇花旁聊那麼久。」
「大姐放心吧,與人打交道我有分寸的。」
姐妹二人正說著,忽然傳來幾聲驚叫。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林好聞聲望去,那裡已經圍了不少人,湖裡一道粉色身影在掙扎。
林好與林嬋對視一眼,抬腳走了過去。
「是誰啊?」不少貴女問。
祁瓊已急得額頭冒汗:「快來人把我表姐救上來!」
落水的竟然是孫秀華。
聽到動靜的侍女急匆匆去喊人。
在場之人看著水中沉浮的人,著急又無措。
這些生在京城長在京城的女孩子,包括王府婢女,都不會水。
無奈之下,眾女只能紛紛高呼:「快來人啊,孫姑娘落水了!」
落水的人還是要喊清楚的,免得波及自身。
「救……救命……」孫秀華喊了一聲,水沒過頭頂。
祁瓊急得跺腳,探著身子努力伸手:「表姐,抓住我的手!」
孫秀華兩隻手徒然亂劃,反而離湖邊更遠。
「怎麼還沒來人?」祁瓊臉色發白,心急如焚。
表姐剛剛進京,要說姐妹情深那是騙人,可若是淹死在眼前,無論母妃那裡還是良心上都過不去。
祁瓊快要急哭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孫秀華離湖邊越來越遠。
「沉下去了,沉下去了!」
眾女喊著,有膽子小的捂著臉不敢再看。
看樣子孫姑娘等不到懂水性的人來救了。
林好也是確定了這一點,在心中歎口氣,飛快把戴的釵環取下往林嬋手中一塞。
「二妹,你要幹什麼——」
沒等林嬋說完,林好就推開圍著的貴女,縱身跳了下去。
捂著臉的貴女聽到撲通落水聲下意識鬆開手,就見湖中又多了一個。
幾道尖叫聲直沖雲霄:「不好了,林二姑娘也掉進湖裡了!」
「二妹!」林嬋登時沒了理智,便要往湖裡衝。
旁邊一名貴女把她抱住:「林大姑娘,不要衝動!」
「放開,我要拉妹妹上來!」林嬋哭著推開攔住她的人。
「可是林二姑娘好像會游泳……」
林嬋哭聲一頓,愣愣看著那道靈活游向孫秀華的身影。
還沒等眾女從林二姑娘懂水性的震驚中回神,就聽祁瓊一聲變了調的驚呼響起:「大哥!」
湖的另一邊,靖王世子匆匆趕來,一頭紮入水裡。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2-4 06:34 PM
第45章 得救
場面先是一靜,繼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不好了,靖王世子也掉進湖裡了!」
正往湖邊趕來的人聽了既驚且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怎麼像下餃子似的,一個接一個掉進湖裡呢?
湖中,林好已經游到孫秀華身邊,從背後把人抓住。
她拽著孫秀華吃力往回游,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湖水波動,漣漪層層,靖王世子冒出水面。
二人遙遙對視了一眼。
林好清楚看到了少年面上的焦急。
一眼過後,就見靖王世子慌亂揮手,咕嚕咕嚕沉了下去。
林好驚得險些鬆開抓著孫秀華的手。
原來靖王世子不會游泳!
林好出於本能想掉頭救人,身形一動想起來正救著一個。
好在這時湖的另一邊陸續跳下幾個人,飛快游向靖王世子。
林好鬆了口氣,帶著孫秀華游回了湖邊。
幾隻手伸過來,也分不清是誰的,七手八腳把孫秀華拖到了平地上。
林好雙手扶著湖岸有些脫力,大口大口喘著氣。
「二妹,快上來!」
在兩個貴女的幫助下,林嬋把林好拉上來,抱住她就哭了:「二妹你瘋了,怎麼能跳進湖裡呢,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大姐,我沒事。你別抱著我了,我衣裳都濕了。」林好轉頭去看孫秀華。
孫秀華周圍站滿了人,看不清裡邊情形。
她又看向祁爍那裡。
祁爍已經被救了上去,同樣圍著一群人。
小郡主祁瓊跑過去擠開圍著的人,林好看到了成了落湯雞的靖王世子。
他濕漉漉的黑髮貼在白皙的臉頰上,襯得一雙眼眸格外清幽,絲毫沒有被人從水裡撈起來的狼狽。
似是感受到林好的視線,那雙墨玉般的眸子看過來。
林好實在沒忍住,小小翻了個白眼。
她對靖王世子熱心救人的行為表示稱讚,可自己不懂水性還跳下去,不是添亂嘛。
「大哥,你要不要緊?」祁瓊滿臉緊張。
「我沒事。表妹還好嗎?」
祁瓊似被提醒了,顧不得回祁爍的話,提著裙擺急匆匆趕去孫秀華那裡。
孫秀華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看起來不大妙。
一個婆子用力拍打著孫秀華後背,終於聽她咳嗽一聲,吐出幾口水來。
圍著的人齊齊歡呼:「醒了,醒了。」
祁瓊狠狠鬆了口氣,恢復了冷靜,先命幾個丫鬟婆子背孫秀華回房,又吩咐一個丫鬟去請大夫,再打發人去給靖王妃報信。
有條不紊安排好,祁瓊走到林好面前道謝:「今日多虧林二姑娘救了我表姐,不然就出大事了。」
「郡主客氣了。」林好沒有多言。
初夏的風一吹頓感清涼,可渾身濕漉漉並不好受。
祁瓊忙吩咐婢女領林好去換衣裳。
祁爍那邊,也由人陪著換衣裳去了。
混亂過去,湖邊只剩下看熱鬧的少年少女。
「讓各位受驚了。大家先回玉園喝杯茶,我去去就來。」祁瓊安頓好眾女,趕往孫秀華住處。
等她過去時,大夫正給孫秀華診斷,靖王妃也到了。
「瓊兒,好端端你表姐怎麼會掉進了湖裡?」一見女兒,靖王妃滿腹疑問就忍不住了。
兒女生辰來的都是各府公子、姑娘,當長輩的用不著摻和,她如往日一般打理完府中庶務正悠閒吃著莊子上新送來的楊梅,侍女就來稟報說表姑娘落水了。
她被這消息驚得還沒喘過氣,又有個婆子來報林二姑娘也掉湖裡了。沒走出院子,一個小丫鬟哭著衝進來說世子跳湖了。
若不是緊跟著又有一名婢女跑來說都救上來了,她當時就要昏過去。
「當時我們正在湖邊散步閒聊,表姐為何掉進湖裡,女兒也不清楚。」祁瓊仔細回憶當時,心裡對唐薇有些懷疑。
可這種懷疑只是出於對唐薇性情的瞭解,而非看到了什麼,自然不能拿出來說。
「母親不如等表姐醒來,問問她吧。」
靖王妃看一眼陷入昏睡的外甥女,後怕不已:「幸好你表姐命大,遇上了懂水性的林二姑娘,不然等百年之後,我可怎麼和你姨母交代。」
靖王妃說著,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孫秀華的母親與靖王妃是一對孿生姐妹,出身富戶。
孫母嫁給了當地門當戶對的一戶人家,本來靖王妃也會過上與姐姐差不多的生活,可偏偏有世事難料,機緣巧合這種事。
靖王妃出門踏青與靖王偶遇,靖王一見鍾情,寧願挨父皇的罵也要把人娶回去。
尋常富戶家的女兒成了皇子妃,隨靖王前往北地就藩,一對孿生姐妹從此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三年前孫母病逝,留下一雙兒女為母守孝。靖王妃最憐惜的就是這個外甥女,算著時間出了孝期,便讓兒子去青寧接人。
人剛接來沒幾日要是沒了——靖王妃一想,簡直無法呼吸。
「你大哥又是怎麼回事?」
比起外甥女,靖王妃對兒子的關心自然更多,不過她已經聽最後來報信的丫鬟說了,長子被救上來後看起來沒事,外甥女卻不大好,這才直接來了孫秀華這裡。
「大哥……應該是聽聞表姐落水,著急下水救人。」祁瓊遲疑道。
她其實有點懷疑大哥是為了救林好,但沒有證據。
「我說呢,原來是為了救人。」靖王妃露出個欣慰的笑,突然愣住。
不對啊,爍兒不是會水嗎,怎麼是被人救上來的?
正準備問個清楚,就聽幾聲咳嗽,孫秀華睜開了眼睛。
「秀華,你怎麼樣?」
「姨母——」孫秀華呆呆望著靖王妃,落下淚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怎麼會呢。」靖王妃忙安撫外甥女,「你的福氣還在後頭,現在要緊的是把身子養好,不要著了涼。」
孫秀華乖巧點點頭。
「秀華,你是怎麼落水的?」
怎麼落水?
寒意席捲孫秀華全身,她仿佛還能感到那突然伸過來的腳帶來的恐懼,和落水後的絕望。
她是被唐薇故意絆倒的!
「秀華?」見孫秀華愣住,靖王妃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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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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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5 01:50 PM
第46章 不想
孫秀華緩緩眨眼,看向靖王妃。
靖王妃握著她的手,又問了一遍。
孫秀華心中掙扎了一瞬,赧然道:「不知怎的腳下一滑,就掉進湖裡了……給姨母和表妹添麻煩了。」
她為何落水,難道走在身邊的表妹絲毫沒有察覺?
可表妹什麼都沒說。
她還能說什麼?說武寧候府的二姑娘唐薇故意絆她,害她落了水,讓姨母替她主持公道?
孫秀華在心裡自嘲一笑。
她算什麼,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罷了,姨母會為了她得罪武寧候府,得罪太子妃,得罪太子?
說出來,姨母什麼都不能做。因為無能為力,說不定反會怪她不懂事。
她還沒那麼不識趣。
靖王妃拍拍孫秀華的手:「怎麼是添麻煩呢,你沒事就是萬幸。」
「姨母,我想睡一會兒。」
靖王妃替孫秀華掖了掖被角,柔聲叮囑:「等喝了驅寒湯再睡。」
孫秀華乖巧點頭。
靖王妃這才放下心來,帶著祁瓊離開。
出了門,祁瓊道:「母妃對表姐比對我們溫柔多了。」
靖王妃瞪女兒一眼:「不看看你表姐今日遭了多大的罪。我還沒顧上說,你們吃酒不是在玉園麼,怎麼跑到竹園去了?」
若不去竹園,就沒有落水的事了。
祁瓊冷笑:「還不是唐薇,非要去竹園看小鹿。那麼多貴女被她勾起了興趣,女兒也不好拒絕。」
靖王妃皺眉:「武寧候府這位二姑娘性情不怎麼樣,以後你遠著些。」
祁瓊一臉無奈:「女兒也不想和她打交道,可她總往我身邊湊,又不好得罪狠了。」
外人看來王府尊貴無比,可她早就知道在京城與在北地時不一樣的。
有的人,她這個郡主也要忍著。
「這麼說,瓊兒不喜歡唐二姑娘?」靖王妃有些驚訝。
唐二姑娘常約女兒一起玩,她還以為兩個人合得來。
祁瓊撇了撇嘴角:「放眼京城,真心喜歡唐薇的恐怕沒幾個。」
真敢得罪的也沒幾個。
祁瓊突然想到了林好。
先前在玉園,林好對唐薇不假辭色,別說還挺讓人舒適的。
「傻丫頭。」靖王妃看著女兒的神色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怎麼這麼實在,不喜歡又不代表要得罪。」
祁瓊眨眨眼。
母妃又要出什麼驚人言論了?
「比如她喜歡聽張三,你偏偏說李四;她喜歡遊山,你偏偏喜歡玩水。相處起來不順心又無可指責,久而久之她就不往你身邊湊了。」靖王妃指點著閨女。
「女兒受教了。」祁瓊想了想,「可她要是喜歡哥哥呢?」
靖王妃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母妃小心。」祁瓊伸手把靖王妃扶住。
靖王妃抓住女兒的手,似是受了好大驚嚇:「喜歡你大哥還是二哥?」
「女兒只是有這個擔心……」
靖王妃深以為然:「擔心得對。」
她可不想要唐二姑娘那樣的兒媳婦!
看來兩個兒子的親事要抓緊了。
母女說話間,已到了林好暫歇之處。
這個時候林好剛換上乾爽衣裳,正準備告辭回將軍府。
見靖王妃進來,林好與林嬋齊齊施禮。
靖王妃上前,握住林好的手:「今日多虧林二姑娘了。」
「王妃客氣了,恰好我懂些水性,救孫姑娘只是舉手之勞。」
靖王妃搖搖頭:「這可不是舉手之勞。便是懂水性,下水救人也有風險,何況還有那麼多人在。」
即便不考慮安全,一個女子當眾跳水救人也需要勇氣。
姑娘家,需要顧忌的永遠比男人多,承受的也比男人多。
「林二姑娘的善舉,靖王府不會忘的。以後若遇到麻煩,儘管來找我。」
聽出靖王妃這話不是客套,林好笑著點頭,提出告辭。
「瓊兒,替我送送兩位林姑娘。」
送走林好姐妹,靖王妃去了祁爍那裡。
「母妃您來了。」次子祁煥也在,見靖王妃進來,忙打招呼。
靖王妃看向換過衣裳的長子,見其臉色還好,總算放下心來:「聽說你跳湖救人,可把母妃嚇了一跳。」
「讓您擔心了。」
靖王妃猶有不滿:「那麼多人,懂水性的不止你一個,逞這個能幹什麼。」
不是說別人救得,兒子救不得,可爍兒有心疾啊!
靖王妃一個眼刀飛向次子:「煥兒不是會水麼,怎麼讓你大哥下水了?」
祁煥:「……」實不相瞞,與大哥比,他總覺得自己是撿來的。
「大哥動作太快了。」祁煥有些委屈,「還沒反應過來,大哥就跳下去了。」
他都以為認錯人了,那道急切果斷跳入湖中的背影,完全不像平日從容淡然的兄長。
「我們聽到動靜趕過來時已經有一會兒了,兒子擔心遲了會出事。」
這個擔心倒是有道理,只是靖王妃心裡還有些疑惑:誰都知道時間久了會出事,為何只有爍兒毫不猶豫跳下去了?
這說明爍兒最心善——呸,最心急。
一個猜測閃過靖王妃心頭:爍兒該不會對秀華有意吧?
這種猜測就不能直接問出來了,靖王妃決定暗暗觀察些時日。
「對了,報信的丫鬟怎麼說你是被人救上來的?」
京城這邊沒人知道,爍兒與煥兒都懂水性,且水性不錯。
祁爍面露尷尬:「跳入湖裡後,腳抽筋了。」
「就說不要逞能!」靖王妃一陣後怕。
「以後不敢了。」祁爍笑著應了,不著痕跡轉了話題,「表妹與林二姑娘如何了?」
「你表妹沒什麼大礙,林二姑娘也回府了。」
見長子確實沒事,靖王妃抬腳離開。
「大哥,我也回去了。」祁煥走了兩步,轉身回去,「大哥,你當時真的腳抽筋了?」
「不然呢?」祁爍挑眉。
祁煥嘿嘿一笑:「要是我跳進湖裡才想起來湖裡的姑娘有兩個,我也會腳抽筋。」
不救人良心不安,救人後恐怕惹一身麻煩,他當時就是小小猶豫了一下,大哥就跳下去了。
「我沒想那麼多。」祁爍閉了眼,神色有些疲倦。
那個時候,他只有一個念頭:再不想看到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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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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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5 01:51 PM
第47章 相信
祁瓊親自送林好姐妹到了大門外。
林嬋笑道:「郡主留步吧,再送就到將軍府了。」
祁瓊一笑,看向林好:「林二姑娘,今日的事,真的多謝你了。」
「郡主已經謝過好幾次了。」
「多謝幾次也是應該。」祁瓊想到孫秀華落水的事,依然後怕。
母妃那麼疼表姐,表姐要是出了事,恐怕受不住這打擊。
便是她,眼睜睜看著一個有血脈關係的人沒了,也要留下陰影。
小郡主此時對林好的感激真心實意,連對方嫌棄她完美無缺的大哥,一時都不計較了。
「等過了這段時間,林大姑娘與林二姑娘來王府玩,我再好好招待。」
林好與林嬋應了,辭別祁瓊往將軍府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一聲輕喚。
「林二姑娘。」
林好聞聲望去,就見陳怡立在路邊,似是等了一陣子了。
「大姐,我過去一下。」
林好走過去,問道:「陳大姑娘有事嗎?」
陳怡神色有些掙扎:「能不能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我想與林二姑娘聊一聊。」
林好莞爾一笑:「方便的地方太好找了,陳大姑娘來我閨房就是。」
「那……打擾了。」
林好帶著陳怡走到門口,林嬋還等在那裡。
「陳大姑娘來找我玩。」
林嬋笑著點頭:「那二妹好生招待陳大姑娘。」
妹妹能交到朋友,對林嬋來說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陳怡是第一次來將軍府,卻無心打量四周,心緒紛亂間聽林好道:「到了。」
二人剛走進落英居,林小花就衝到林好面前,親熱蹭著她的手。
「林小花,你嚇到客人了。」林好拍拍林小花的腦袋表示斥責。
林小花看了僵在原地的陳怡一眼,垂頭耷耳離開。
陳怡越發吃驚。
她竟然從一頭毛驢的神態裡看出了垂頭喪氣。
「讓陳大姑娘受驚了。」林好歉然笑笑。
陳怡張張嘴,說了句沒事,實則對林好越發好奇。
進了屋中,寶珠上了茶退下,並把門關好。
「陳大姑娘想聊什麼?」林好捧著茶,神態悠閒。
陳怡沉默著,垂眸喝了一口茶水。
帶了淡淡甜味的花茶沁人心脾,似乎有安撫人心的作用。
她抬眼看向林好,握著茶杯的指尖收緊:「其實……我並沒有全信林二姑娘的話。」
「嗯。」
「我甚至想過……林二姑娘跑來對我說那些,是不是別有居心。」
林好靜靜聽著,眼裡帶了笑意。
她也沒想到,陳大姑娘是個直爽性子,會把心思坦然說出來。
「但是我現在有些信了。」陳怡望著林好的眼,「看到林二姑娘跳進湖中去救孫姑娘,我覺得我應該相信。」
一個女孩子能夠當眾跳進水裡救毫無關係的人,又有什麼理由跑到她面前挑撥她與未婚夫的關係呢?
那隻剩一種可能:這個女孩子說的是真的。
陳怡眼眶一酸,掩面哭了:「我該怎麼辦呢……」
屋內,響起女孩子壓抑的哭泣聲。
林好拿出帕子,默默遞過去。
陳怡接過帕子胡亂擦了眼淚,笑容苦澀:「已經費了林二姑娘兩條手帕了。」
林好偏頭一笑:「那是它們的榮幸。」
陳怡彎了彎唇,心中的憋悶莫名緩解許多。
「讓林二姑娘見笑了。」
二人完全不熟,她卻無法控制在林二姑娘面前哭出來。
林好沉默片刻,問:「陳大姑娘打算怎麼辦?我是說……對你和平嘉侯世子的親事。」
她給過陳怡提醒,是裝聾作啞維持這樁親事,還是承擔退親的損失跳出泥潭,選擇權在對方。
「如果是真的,我自是不要嫁給這樣的人。」陳怡臉色蒼白,語氣卻堅決。
林好聽得心情舒暢:「陳大姑娘,我覺得你的決定是對的。」
此時,她很慶倖把真相告訴了陳怡。
她的決定也是對的。
陳怡猶豫了一下:「林二姑娘,雖然我相信你的話,可我還是想親自確認一下。」
「這是自然,畢竟不是小事。」
陳怡神色放鬆了些:「林二姑娘說令祖母派人查了平嘉侯世子。我若去查不知從何入手,還請林二姑娘幫忙問一問。」
「這好辦,我讓負責打探的人繼續留意,若有情況及時通知陳大姑娘。」
「那就多謝了。」陳怡放下茶盞,「今日林二姑娘也累了,我就不打擾了。」
林好起身:「陳大姑娘可以叫我阿好。」
陳怡一愣,而後彎唇:「你可以叫我陳怡,或是元娘。」
「那我就喊你名字了。」
每一個府上的長女都能被叫一聲元娘,「陳怡」卻是唯一。
林好才送陳怡離開,林氏就風風火火來了落英居。
「阿好,你今日跳湖救人了?」林氏拉著林好上下打量不停。
林好噗嗤一笑:「女兒連根頭髮絲都沒少,您不要緊盯著看了。」
林氏瞪林好一眼:「你還笑,我聽到這個消息,腿都嚇軟了。」
「娘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若是外頭聽來的,這傳開的速度未免太快。
「靖王府送來了謝禮。」林氏想到那些豐盛貴重的禮品,有些感歎,「靖王府在這方面倒是周到。」
林好贊同點頭。
她對靖王妃印象也不錯。
林氏轉回注意力:「阿好,你有善心是好的,但不能逞強,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必須把自己安危放在第一。」
「我知道了。」
「等等。」林氏後知後覺想到一件事,「阿好,你什麼時候會水了?」
林好眨眨眼,反問:「娘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林氏一頭霧水。
「就是那年隨祖父去避暑,祖父教的啊。」
「是麼?」林氏仔細回憶了一下。
那年雙親帶阿好去避暑,是聽說父親偷著教阿好鳧水來著,被母親知道後拿著雞毛撣子追殺出好幾里路。
「我兒真是能耐,隨你祖父學了幾次,水性就這般好。」林氏與有榮焉,不由想到靖王世子,「娘打聽了一下,靖王世子也下水救人了,跳進湖裡才想起不會游泳,險些把自己搭進去。」
心倒是善的,就是不大靠譜的樣子。
還好當初拒絕了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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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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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5 01:57 PM
第48章 為了誰
林好跳湖救孫秀華的事,很快在小範圍內傳開。
有的人覺得林二姑娘此舉大善,也有的人覺得一個姑娘家當眾跳進水裡有些出格。
隨之傳開的,還有一個消息:靖王世子因為跳入湖中,病倒了。
林氏是個好打聽的性子,聽了傳聞忙與林好分享。
「靖王世子病了?」
「是啊。還是阿好有眼光,當時沒被靖王府的美好表像蒙蔽。靖王世子身子骨實在太差了,有心疾不說,這個時節在水裡泡一下就病了。」
林好聽到「心疾」這兩個字,便有些心虛,看出母親對靖王世子的嫌棄,忍不住替對方說句話:「生病這種事很難預料,再強健的人都可能著涼。」
林氏搖搖頭:「你和那位孫姑娘不都好好的,還是靖王世子有心疾,底子不行。」
林好:「……」她想減少一點內疚,母親完全不給機會啊。
「娘,靖王世子病了,咱們府上是不是該有所表示?」
「也是,兩家離這麼近,沒有不聞不問的道理。」
林氏得了提醒,去安排探望病人的禮品。
林好走出落英居,不知不覺走到圍牆處。
圍牆高高,隔出兩片天地。
林好伸手搭在微涼的牆磚上。
那次來這裡,還聽到靖王世子與小廝的對話,而今牆那邊的人卻病了。
前世沒聽聞靖王世子落水的事,自然也沒有這場病。
林好垂眸,落在手上。
少女的手柔軟白皙,指甲是健康的粉潤。
她重生以來,改變了許多事,好像只有靖王世子越來越慘……
鬼使神差一個閃念,林好縱身一躍,雙手攀上牆頭,而後手一鬆跌坐到地上。
什麼毛病,靖王世子不在牆那邊,他的小廝卻在!
不是那個叫長順的,是新跟著靖王世子出門的那個。
牆的另一邊,長寧看到牆頭探出的人,先是一驚,而後大喜。
長順誠不欺我,來這裡真的能撞見林二姑娘。
咚咚咚。
林好聽到了敲牆聲。
她才剛站起來,聽到這聲音險些又坐下。
「林二姑娘——」
隔牆有聲音傳來,喊她的。
林好盯著圍牆,捏了一把臉。
疼。
是那小廝喊她沒錯了。
「林二姑娘,您還在麼?」
林好沒吭聲。
隔牆傳來長長的歎息聲:「您聽說了嗎,我們世子病了。」
林好抿了抿唇,依然沒開口。
隔著一堵牆與靖王世子的小廝閒聊,未免太奇怪了。
好一會兒後,傳來一聲輕咦。
「剛剛難道眼花了?」
聽到蹬牆的動靜,林好就勢一滾,矮身躲到了花木後。
很快一個腦袋瓜從牆頭探出來,東望望西望望,又落了回去。
林好起了疑心。
這小廝不大正常。
他非要爬牆頭看她在不在幹什麼,難道還想喊捉賊?
她輕手輕腳走回去,耳朵貼牆細聽,竟聽到了抽泣聲。
林好臉色微變。
怎麼還哭了?
「嗚嗚,世子太可憐了,為了救林二姑娘跳湖染上風寒,林二姑娘卻不知道,還要被世人笑話救人不成反添亂……」
林好保持著偷聽的動作,宛如泥塑。
靖王世子跳湖為了救她?
這小廝胡說八道什麼呢!
「也不知道世子能不能好起來,萬一有個什麼,林二姑娘豈不永遠不知道世子的好意了……」
腳步聲漸漸遠了,哭聲也聽不見了。
林好久久立在牆下沒有反應,直到寶珠找來。
「姑娘一直在外頭不熱麼?」
林好看看臉蛋紅撲撲的小丫鬟:「寶珠,你說靖王世子……和我熟麼?」
寶珠被問住了。
熟不熟,姑娘自己不知道嗎?
但姑娘的話不能不回。
「婢子覺得還行吧。」
「還行?」
林好覺得不但靖王世子的小廝古怪,她的丫鬟也強不到哪裡去。
「還行」這個答案太深奧了。
寶珠的想法很樸實:「除了靖王世子,姑娘和別的外男沒說過幾句話呀。」
林好一愣。
寶珠這話可太對了,兩個多月前她還是啞子,就是想說也不能夠啊。
能說話後,機緣巧合和靖王世子打了好幾次交道。
這麼算,她和靖王世子居然真的最熟。
不,不,不,就算如此,靖王世子那日跳湖也不是為了救她,而是救表妹。
林好的想法,是當時在場所有人的想法。
人家林二姑娘在水裡遊得像條魚,靖王世子撲通跳下水,總不能是為了救林二姑娘吧?
甚至有些人悄悄生出一個猜測:靖王世子不懂水性,那日說不定只是腳滑掉進去了。
林好往回走著,心思有些亂。
明明毫無疑問的事,靖王世子的小廝為何那麼說?
「寶珠。」
「姑娘您說。」
「你說最瞭解一個人心事的是誰?」
寶珠認真想了想,自通道:「那肯定是近身伺候的人啊,姑娘有心事不就對婢子說嘛。」
林好沉默了。
難道那小廝說的是真的?
靖王世子為了救她才跳湖的,因為跳了湖,病倒了。
林好抬手撫額。
要是這麼分析,靖王世子生病又是因為她?
這個發現令林好想起靖王世子的心情格外複雜。
就算靖王世子跳湖是為了救她,可他不會水啊。
她沒用他救,還把他表妹救上來了,結果還要擔上害他生病的責任?
鬱悶了好一陣,林好腳下一頓,後知後覺想到一個問題:靖王世子跳湖為什麼是為了救她?
一牆之隔,長寧揉揉眼角,腳步輕鬆回了院子。
長順一瞧長寧的樣子就來氣:「長寧,世子病著,我怎麼瞧你心情還不錯?」
「沒有的事,我可擔心世子了。」
長寧走進裡屋,就見祁爍靠著床榻看書。
「世子您好些了麼?」
祁爍放下書卷,淡淡道:「沒什麼事。」
長順跟著進來,聞言忿忿:「不知誰胡亂嚼舌,世子明明只是有些著涼,外頭竟然傳您病得厲害,就連隔壁將軍府都特意派人送了禮品來。」
「長順。」
「世子您吩咐。」
「屋裡人多氣悶,你出去吧。」
長順老實應了往外走,餘光瞥見長寧偷笑,當即有些來氣:「沒聽見世子叫咱們出去麼。」
「哦,長寧留下。」少年雲淡風輕道。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2-5 01:58 PM
第49章 行動
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陳怡匆匆趕到臨街一株玉蘭樹下,與林好碰了面。
「我來遲了。」因為出來匆忙,陳怡額頭冒汗,呼吸有些急促。
「已經挺快了,我也是突然接到的消息。」林好拉著陳怡走向一座茶樓。
「他們正在二樓雅室喝茶,我訂了隔壁雅室。」
「阿好,真是多謝你了……」陳怡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本是她的事,卻全賴林好幫忙。
走到茶樓門口,陳怡腳步放緩,緊張起來。
「二位姑娘裡面請。」門口夥計熱情招呼著。
「樓上‘月’字房。」
夥計把二人領進雅室,奉上茶水點心,識趣退下。
林好走到敞開的窗前,指了指隔壁,小聲道:「他們就在‘花’字房。」
陳怡小心探頭,只看到隔壁緊閉的窗,與窗外逗留的鳥雀。
「我們要在這裡等他們出來嗎?」陳怡收回視線,有些茫然。
守株待兔是能等到隔壁的人出來,可又如何確定他們關係特殊呢?
兩個男人一起喝茶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林好伸手把窗子關好,低聲道:「咱們可以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偷聽?」陳怡環視一下,走近牆壁把耳朵貼上去,隨後搖搖頭,「什麼都聽不到。」
這種雅室,隔音都不會太差,除非大聲喧嘩才能聽到些動靜。
林好從袖中取出一物:「用這個試試。」
那是一對杯口大小的竹筒,以細線相連,林好把其中一個竹筒扣在牆壁上,拉直細線,耳朵貼在另一個竹筒口處仔細聽。
陳怡看直了眼。
林二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林好聽了片刻,示意陳怡過來。
陳怡回神湊過去,手中被塞了一隻竹筒。
「像我剛剛那樣,就能聽到了。」
陳怡將信將疑,把耳朵湊近竹筒。
「含芳——」
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陳怡手一抖,險些把竹筒掉到地上。
她錯愕望著林好,完全想不明白為何用一隻小小竹筒就能聽到隔壁聲音了。
林好指了指牆壁,提醒陳怡仔細聽。
陳瑤定了定神,認真聽起來。
「世子年底就要成婚了,我還沒說恭喜。」
男子聲音輕柔,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在陳怡聽來,總覺有幾分幽怨。
這令她不適皺起眉,心跳加速。
到這時,她已經有了預感。
「含芳,你這樣說是故意讓我不好過麼,你明明知道,縱然對方是天仙下凡,我也沒有興趣。我心裡只有你一個……」
陳怡後退半步,臉色慘白。
林好默默接過竹筒又聽了一陣,收起竹筒看向陳怡。
「阿好……」許久後,陳怡開口,「我知道是真的,可是親耳聽到,還是無法想像竟然是真的。」
她的未婚夫,竟然對一個男人說心裡只有他一個……
「嘔——」陳怡飛快捂嘴,乾嘔兩聲。
林好拍拍她後背,遞過去一杯茶:「喝茶吧。」
陳怡接過茶水喝了幾口,作嘔的感覺緩解許多。
這時,隔壁傳來開門聲,兩個男人的對話隨著門打開,不必借助外物便能聽個清楚。
林好拉著陳怡湊到門口,隔著門縫往外看。
兩個男人並肩往外走,單看表像,任誰也想不到他們的關係。
陳怡扶著門,死死咬唇。
她見過平嘉侯世子,是他沒錯了。
門外腳步聲漸漸遠了。
門內,陳怡衝到茶桌前,端起茶杯灌了好幾口。
「阿好——」她抬手,擦擦不受控制落下的眼淚,「幫我……」
「我會的。」林好握住陳怡的手,「我會幫你。」
不只是為了幫陳怡,更是為了姐姐,為了作惡的人得到報應。
回將軍府前,林好特意去稱了兩斤醬牛肉帶回家。
「劉伯,你給我做的小玩意特別好用。」林好笑著把醬牛肉遞過去。
劉伯伸手接過,眼一亮:「王家鋪子的醬牛肉,二姑娘真會買。」
「還有這個。」
劉伯樂壞了:「正想著有好肉無好酒可惜了,二姑娘真懂我。」
二姑娘問他有沒有方便偷聽的東西時,他就知道和二姑娘投脾氣,果然沒看錯人。
「有酒有肉,不等晚上了,二姑娘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好。」
二人就在院中坐了,邊吃邊聊。
「那姑娘親眼確認了吧?」
「確認了。」
劉伯嚼幾口牛肉咽下,喝了口酒:「那就好,省得咱吃力不討好。」
「討不討好,平嘉侯世子我都要收拾的。」
「這倒是。」劉伯笑眯眯喝了口酒,「接下來就交給我,保管讓二姑娘滿意。」
林好笑了:「等忙完,我還請劉伯吃醬牛肉。」
「成!」
殿試結束,禦街誇官那日,京城萬人空巷,都去一睹新科狀元郎的風采。
臨街一處名為品芳齋的書齋,冷冷清清,不見有客人進門。
書齋對面的茶樓亦是生意冷淡,就連端茶倒水的夥計,一顆心早就飛到長安街上去了。
三年一次的盛況本就令人期待,何況新科狀元郎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連中三元,文曲星下凡來了。
茶肆二樓一間雅室,窗子正對書齋大門。
林好托腮盯著書齋門口,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有些期待。
剛剛才接到劉伯傳來的消息,說他馬上會行動,她就急匆匆趕來了,連陳怡都沒來得及通知。
臨街那些大門四開的鋪子,都有一兩個無所事事的夥計閑得發慌。
他們要麼湊在一起議論憧憬禦街那邊的熱鬧,要麼昏昏欲睡打著瞌睡。
突然,劈劈啪啪的爆竹聲響起。
尖銳短促的爆竹聲,比隱隱傳來的鑼鼓聲要激烈震撼多了。
怎麼回事兒?
不少人探出頭來張望。
「好像是品芳齋傳出來的!」
剛有人確定了聲源,就見書齋大門猛地被拉開,一個光屁股的男人跑了出來。
光屁股?
人們以為眼睛花了正準備揉一揉,緊隨其後又衝出來一人。
後面出來的人稍好些,還記得用一件胡亂抓起的衣裳擋住關鍵部位。
二人似是被嚇懵了,衝到街上被涼風一吹才清醒過來,對視一眼又往回跑。
身後響起興奮的喊聲:「那不是書齋東家嗎!」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2-5 02:00 PM
第50章 恰巧
都是在一條街上開鋪子的,誰不認識誰啊,被一個眼尖的喊出來後,立刻不少人附和。
「還真是書齋東家!」
另一個呢?
可惜轉身太快,留給人們的只有奪目的光屁股。
就在眾人遺憾之際,就聽砰地一聲,書齋大門關上了。
關上了!
人們眼睛一亮。
哪來這麼善解人意的門啊。
而對平嘉侯世子來說,突然關上的門就太讓人絕望了。
他死命拍打著大門,見大門紋絲不動抬腳就踹,卻忘了自己沒有穿鞋。
一聲慘叫,平嘉侯世子抱著腳跌坐在地。
他上方湊過來幾張好奇的臉。
「這是——」
「媽呀,平嘉侯世子!」
平嘉侯世子上方的幾個腦袋瓜迅速不見了。
看熱鬧的人默契拉開一段距離,以免惹禍上身。
當然,熱鬧該看還是看的,看熱鬧又不犯法。
巡視的官差姍姍來遲。
「誰在鬧事?不知道今日是禦街誇官的大好日子嗎——」領頭官差的呵斥聲在見到兩個光屁股的大男人後,戛然而止。
他先抬頭看看天,確定大白天沒有做夢,而後勃然大怒:「傷風敗俗,帶走帶走!」
他看到了什麼?
兩個男人光屁股!
眼睛要瞎了啊!
立刻有數名官差上前抓人,再看兩人連個布條都沒穿,一時竟有種無處下手的為難,不由看向領頭官差。
「看我幹什麼,抓人!」下意識掃了平嘉侯世子二人一眼,領頭官差忙移開眼,嫌棄擺手,「拿件外衣給他們遮一遮。」
躲在不遠處看熱鬧的人交頭接耳。
「真的不提醒差爺一聲,那是平嘉侯世子嗎?」
「還是算了吧,萬一認錯了呢。」
「也是。就算沒錯,去提醒的人被平嘉侯世子記恨怎麼辦?」
正議論著,就見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衝過去,攔在一眾官差面前。
「你們不能把我們世子帶走!」
世子?
領頭官差這才仔細打量平嘉侯世子。
平嘉侯世子臉色五彩紛呈,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這時候他連吼小廝的力氣都沒了,只剩把人逼瘋的羞恥感。
領頭官差對常上街的達官顯貴都認得,這麼定睛一看,還真是平嘉侯世子。
「原來是——」
沒等說完,就見平嘉侯世子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領頭官差一滯。
怎麼還逃避現實呢?
「還愣著幹什麼,把世子送回平嘉侯府。」
一位衙役問:「頭兒,這個人怎麼辦?」
領頭官差看一眼面色慘白的書齋東家,嫌棄皺皺眉:「一併送去平嘉侯府。」
要是尋常百姓,還能以有傷風化破壞狀元遊街喜慶的名頭丟進大牢裡,現在平嘉侯世子不能抓,和平嘉侯世子鬼混的這小子自然也不能抓了。
統統送去平嘉侯府,讓侯府頭疼去吧。
轉眼間,一眾官差帶著人走了個乾淨,只剩看熱鬧的人湊成堆興奮議論著。
「真沒想到啊,平嘉侯世子竟然喜歡男人。」
「我說平嘉侯世子怎麼總往書齋跑呢,虧我真信了平嘉侯世子喜歡讀書這種傳聞。」
有人呵呵一笑:「平嘉侯世子要是真喜歡讀書,今日還能在書齋?禦街誇官的進士裡怎麼也該有他一個啊。」
這下提醒了不少人。
「隔壁老王去看狀元遊街,還向我炫耀呢。嘿嘿,這下看他還怎麼顯擺。」
「就是,狀元遊街能有兩個大男人光屁股跑到大街上好看?」
眾人紛紛點頭。
為了面子,必須讓那些去看狀元遊街的人知道剛才發生的事!
林好混在人群中聽著這些議論,心情大好。
劉伯還真是會辦事。
「二姑娘。」有人小聲喊。
林好看到劉伯招手,走了過去。
「二姑娘還滿意吧?」劉伯笑呵呵問。
林好笑著點頭:「還是劉伯有辦法。我看到他們直接從書齋大門跑出來,就知道事情成了。」
這種前鋪後院的佈局,往往都有後門可走,這二人若走後門跑到巷子裡,可沒這樣的效果。
「也是天時地利,他們以為今日人們都去看狀元遊街的熱鬧了,竟然在書齋裡就亂來。突然聽到爆竹聲驚慌失措,自然是離哪個門近就往哪裡衝——」劉伯得意解釋,似是想起什麼,神色變得微妙,「二姑娘親眼瞧見他們跑出來的?」
「瞧見了啊。」林好面不改色,「不是劉伯通知我來看嗎。」
劉伯:「……」老夫人要知道了,一定會打斷他的腿。
「二姑娘,這事咱得保密啊。」
「這是當然。劉伯辛苦了,等晚上我給你帶醬牛肉。」
「二姑娘還有事?」
「我去和陳大姑娘說一聲。」
與劉伯分別,林好一轉身就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林好一驚,下意識打量祁爍。
幾日不見,靖王世子看起來更白了些,卻比她以為的要好許多。
不是說靖王世子病得厲害——
「林二姑娘,這麼巧。」少年微笑打招呼。
「世子……病好了?」
「咳咳。」祁爍偏頭咳嗽兩聲,突然就有了弱不禁風的感覺,「只是著涼而已。」
「那就好。」林好露出個真切笑容,大大鬆了口氣。
她這幾日一想靖王世子就腦殼疼。
糾結著要不要去看看,理智又告訴她沒立場。
總不能跑去靖王府對靖王妃說:令郎有可能因為我才生病的,所以我來看看。
若不是聽到叫長寧的小廝自言自語,她都要罵自己一聲自作多情。
如今看到靖王世子活蹦亂跳出現在眼前,總算安心了。
林好這般想著,餘光掃到跟在祁爍身後的小廝。
小廝欲言又止的樣子把她這幾日的困惑又勾了起來:靖王世子跳湖是為了救她?
自幼異於常人讓林好在一些方面反而格外簡單。
她想不通,便問了。
「世子那日跳湖……是為了救誰?」
長寧不由瞪大了眼。
林二姑娘居然直接問世子!
祁爍顯然也有些意外。
他似乎想揚唇,又壓下,最終不動聲色問:「林二姑娘為何會問這個問題?我是說……在許多人看來顯而易見的問題。」
林好瞥了長寧一眼。
她也覺得答案顯而易見,要不是聽了這小廝的話。
當然,她是不會把那日的事說出來的,不然等於承認她又翻牆頭還偷聽了。
「我對一個人的看法,往往屬於那少數人,所以對顯而易見的問題依然有好奇心。」
少年彎唇一笑:「恰巧,我也屬於那少數人。」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2-6 09:51 PM
第51章 是你
林好呆了呆。
靖王世子的回答,無疑承認那日他跳下水是為了救她。
「為什麼?」
祁爍猶豫了一下,笑道:「大概是我與林二姑娘更熟悉。雖然孫姑娘是我表妹,事實上在她未進京之前我們只見過三兩面。當時情況危急顧不得多想,我下意識想救的……是你。」
「多謝世子。」林好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祁爍慚愧搖頭:「沒幫上忙,不敢當林二姑娘謝。」
林好見他如此,莫名輕鬆了些,笑道:「世子有救人之心,就當得起謝。今日世子沒去看狀元遊街麼?」
「人太多,我就不湊熱鬧了。想著來書齋淘幾本書,沒想到也有熱鬧可看。」祁爍深深看林好一眼,「林二姑娘也看到了吧?」
林好面不改色:「哦,我剛來。」
在靖王世子面前,還是要掩飾一下的。
祁爍笑笑:「林二姑娘準備回去還是——」
「約了個朋友。世子還準備買書嗎?」
祁爍瞥了書齋一眼,面露遺憾:「恐怕不能了。那就不打擾林二姑娘與朋友小聚了,回見。」
往回走的路上,長寧一直長籲短歎。
「怎麼?」
長寧湊上來,鼓起勇氣問:「世子,林二姑娘問您時,您怎麼說與林二姑娘更熟悉呢?」
難道不是喜歡嗎!
他聽著都急死了。
「不然說與表姑娘更熟悉?」
長寧扶額:「世子,您為何……不趁此表明心意?」
「心意?」祁爍腳下一頓,眼神深深好似被無數情緒塞滿,「長寧,你操心太過了。」
望著大步往前走的少年,長寧滿心困惑。
難道是他理解錯了,世子對林二姑娘無意?
不可能,世子若對林二姑娘無意,他把姓倒著寫。
算了,不想了,世子自然有打算。
長寧快步追了上去。
林好打發寶珠去懷安伯府,約陳怡在一家茶樓見面。
等了半個來時辰,陳怡匆匆趕來。
「阿好,要行動了嗎?」見林好悠閒喝茶,陳怡緊張又期待。
自那日親耳聽到那些話,每次回想她都忍不住作嘔。
等待逃出泥潭的每一刻,對她來說都是折磨。
林好把茶盞放下,笑道:「已經行動過了,看來消息還沒傳開。」
「行動過了?」陳怡一愣,而後大喜,「阿好,快與我說說。」
聽林好講完,陳怡瞠目結舌:「阿好,你親眼看見他們兩個光著身子跑出來?」
林好一指窗口:「也是這樣的二樓雅室,居高臨下看得很清楚。」
陳怡沉默許久,拉著林好兩眼含淚:「阿好,你為了我,付出太多了。」
林好哭笑不得:「怎麼扯到這上面來了。他們兩個這般下作,在我眼裡都算不上人,看到兩頭豬跑出來就當看個稀奇罷了。再說,今日看到的人不知多少,恐怕用不了天黑就要傳開了。」
陳怡下意識想像兩頭豬爭相往外跑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林好握住陳怡的手,正色道。
平嘉侯府已丟盡了臉,又趕上禦街誇官之日鬧出這種醜事,禦史言官說不定也會湊個熱鬧。她做到了讓平嘉侯世子身敗名裂,而陳怡想解除婚約,就要靠自己了。
「我這就回去和父親說。」
「別急,咱們可以先逛逛。你與朋友逛街聽說了平嘉侯世子的醜事,順理成章回去哭訴。」
二人走出茶樓,如所有熱衷逛街的女子一樣走走逛逛,不知不覺就逛到了品芳齋那條街上。
街上三三兩兩的人湊在一起,隨便走近一處,令他們眉飛色舞議論的果然是平嘉侯世子的事。
咣當一聲,陳怡提在手中的東西掉落在地。
不少人聽到動靜看過來,就看到一個面色慘白泫然欲泣的少女。
「大娘,你剛剛說什麼?」
被陳怡拉住的婦人遲疑打量著她:「姑娘是——」
「大娘,你們是說平嘉侯世子與一個男人……與一個男人……」
婦人猶豫著沒吭聲,旁邊有人忍不住插嘴:「與一個男人鬼混,兩個人光著屁股跑到大街上來了。」
婦人瞪那人一眼:「別亂說!」
看這姑娘穿戴不俗,當心惹禍。
那人不以為意笑道:「全京城都知道了,還怕告訴這小娘子嘛。」
陳怡捂著嘴一步步後退,突然轉身飛奔。
林好喊了一聲,著急追上去。
婦人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一朵絹花:「呦,這麼好的絹花就不要了。」
地上還有不少小玩意,眾人搶著撿起,好奇著陳怡身份。
「剛剛那姑娘是什麼人啊?看起來被平嘉侯世子的事打擊壞了。」
「我聽說平嘉侯世子才定親,那姑娘該不會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吧?」
「應該是了。嘖嘖,放著這麼美貌的媳婦不理,與一個男人廝混,真不知道這些大家公子怎麼想的。」
跑到避人的角落,陳怡把眼淚一抹,期待問林好:「阿好,我剛剛還自然嗎?」
林好點頭:「很自然。」
陳怡鬆口氣:「我剛剛好緊張,總怕演不好。」
「不用演。」林好給小夥伴打氣,「這就是你的事啊,你只要最真實的反應,就夠了。」
「嗯。」陳怡拉住林好的手,「阿好,你能不能等在我家外面?我一定要退親,要是不成功,我寧可——」
林好忙道:「你可不能做傻事。」
陳怡慘澹一笑:「我寧可不要懷安伯府大姑娘的身份!逃出來後還望你收容我幾日,我會寫字,會女紅,還有首飾細軟,總能活下去的。」
一個女子或許很難生存,但她有林好這樣的朋友啊。
是朋友,給了她拼死逃出泥潭的勇氣。
「好,我在外面等你。」林好頓了一下,認真道,「無論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她逃離溫府時,也曾渴盼天降救星,帶她脫離苦海。
可惜沒有。
現在,就讓她成為她渴盼的人吧。
懷安伯府看起來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時要冷清些,女主人帶著一雙兒女看狀元遊街去了。
陳怡深吸口氣,掩面哭著衝了進去:「父親、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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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時間:
2021-12-6 09:52 PM
第52章 成長
懷安伯是個相貌周正的中年男子,陳怡衝進來時,正與管事談話。
「父親——」陳怡撲到懷安伯面前,抱住他胳膊就哭。
懷安伯看了管事一眼,管事識趣退到角落裡。
「怡兒怎麼了?莫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陳怡揪著懷安伯衣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是的,女兒受了天大的委屈,還求父親做主……」
看著拽著他衣袖的手,懷安伯吃驚之餘生出莫名滋味。
長女許久未與他如此親近了。
「怡兒莫哭,把事情說清楚。」
「今日女兒出門,聽說——」陳怡拿帕子擦了擦眼淚,神色尷尬又憤怒。
「聽說了什麼?」
陳怡咬唇:「女兒說不出口。」
懷安伯無奈笑笑:「怡兒不說清楚,父親怎麼為你做主呢?」
陳怡面露掙扎,咬牙道:「女兒聽人說,平嘉侯世子與品芳齋的東家亂來!」
懷安伯第一反應是不信:「怡兒從哪裡聽來的流言?」
他雖沒聽說過品芳齋,可這些鋪面的東家都是男人吧,難不成兩個人相約逛青樓了?
「不是流言!」陳怡臉色漲得通紅,「他們兩個就在書齋亂來,不知書齋裡出了什麼亂子,光著屁股就跑到大街上去了,整條街的人都瞧見了……」
懷安伯驚怒交加:「當真?」
陳怡掩面抽泣:「父親若是不信,隨便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陳二,你出去打聽一下。」
躲在角落裡的管事忙不迭出去了。
半個時辰後,管事匆匆回來,臉色瞧著極為複雜。
「如何?」懷安伯沉沉問。
管事下意識看陳怡一眼,小心翼翼道:「伯爺,大姑娘說的……是真的。」
「這個混帳!」懷安伯用力一拍桌面。
茶盞晃了晃,杯蓋掉在桌面上發出一聲脆響,聽著格外刺耳。
「父親,我該怎麼辦?」陳怡哭著問懷安伯。
懷安伯陷入了沉默。
陳怡面色蒼白,一顆心緊緊揪著。
從沒有這麼一刻讓她深深覺得,她的命運由父親主宰。
她以前太傻了,因為父親娶了繼室就與他疏遠,父女二人鮮少相處。
若是像今日阿好教她的,拉著父親衣袖多撒撒嬌,會不會就有底氣多了?
陳怡一時後悔,一時懊惱,心思起起伏伏,如等著判決的囚徒。
「怡兒——」懷安伯望著臉色慘白的女兒,難以開口,「要是與那混帳退親,你可願意?」
陳怡眼中迸出驚喜:「您說真的?」
看出女兒的喜悅,懷安伯放下心來,又覺苦澀:「父親當然不願你嫁給那混帳,就是委屈了你,才定親就要退親——」
「總比女兒嫁過去再發現他的齷齪要好。」
女兒的懂事令懷安伯越發內疚:「都是父親不好,沒有打聽清楚。」
陳怡垂眸,語氣低沉:「不怪父親,這種隱私,便是去打聽也難以打聽到。」
「怡兒,是父親對不住你。」
陳怡看向懷安伯,那張充滿自責的臉令她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那念頭如火苗,灼燒著她的心。
她知道必須要說些什麼,才能讓她的心好受些。
若是不抓住這個機會,她一定會後悔的!
少女憂傷的聲音在屋內響起:「是女兒運氣不好,聽母親說這是門極好的親事,就歡歡喜喜樂意了。」
陳怡口中的「母親」,自然不是已逝的生母,而是懷安伯的繼室劉氏。
站在角落當隱形人的管事聞言,深深看了陳怡一眼。
大姑娘可真是長大了。
「極好的親事」這幾個字如數根長長的刺,深深紮進懷安伯心裡,讓他怎麼聽怎麼刺耳。
「狗屁的好親事!」懷安伯怒駡一句,顧及女兒就在面前,到底沒有多說。
陳怡自憐一笑:「母親也算費心,還特意帶我去平嘉侯府做客,讓我見了平嘉侯世子一面。比起那些成親前都沒見過夫君的女子已經算好了,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聽陳怡這麼一說,懷安伯想了起來,妻子劉氏與平嘉侯夫人是表姐妹,二人經常來往。
想到這裡,懷安伯臉色徹底變了。
「夫人呢?」
管事回道:「夫人帶著公子與二姑娘上街去了。」
不用說,是去看狀元遊街了。
若是往常,懷安伯不會多想,可此時心中本就懷疑滋生,再想到夫人帶著一雙兒女早早出門,長女卻獨自上街,登時大為惱火。
「把人找回來!」
管事忙安排人上街找人。
懷安伯勸陳怡回房:「怡兒回屋歇著吧。」
「父親要與母親談我退親的事嗎?」
懷安伯點了點頭。
「有了結果,父親能不能打發人知會女兒一聲?」
女兒的小心翼翼令懷安伯眼眶發酸:「會的,怡兒安心歇著吧。」
陳怡福了福身子,轉身出去時唇角揚起。
天知道她多麼想留下看父親與繼母對峙,可是她不能。
她若留下,有些話父親當著她的面反而說不出口,甚至會下意識維護繼母的形象。只有她不在場,父親才能把那些懷疑毫無顧忌問出來。
阿好說得對,接下來的路要靠她自己來走,那些荊棘要靠她自己來剷除。
陳怡挺直脊背,步履從容向外走去。
這個自幼失母與父親日益疏遠的少女,在這一刻脫胎換骨,真正長大了。
懷安伯夫人帶著一雙兒女回來時,天已經擦黑。
吩咐侍女帶兩個孩子去洗漱,懷安伯夫人進了屋:「伯爺打發人去找我,有什麼事?」
「玩夠了?」懷安伯冷冷問。
懷安伯夫人察覺懷安伯反應不對,笑著解釋:「在外面有些久,我帶秀兒他們在五味齋隨便吃了些。」
懷安伯冷笑:「在外頭這麼久,你就沒聽到什麼風聲?」
懷安伯夫人愣住:「什麼風聲?伯爺,到底出什麼事了?」
「滿大街的人都看到平嘉侯世子與一個男人光屁股鬼混了!」懷安伯面沉似水,大為惱怒,「你可真給怡兒尋了一門好親事!」
懷安伯夫人渾身一震,一臉不可置信:「伯爺說什麼?」
平嘉侯世子喜歡男人的事被撞破了?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2-6 09:53 PM
第53章 街頭
那一瞬,懷安伯夫人一顆心急促跳動,生出被窺破內心的恐懼。
她很快掩飾好心情,臉上掛著震驚:「怎麼會有這種流言?」
「流言?滿大街的人都瞧見了,還是流言?」懷安伯盯著懷安伯夫人,眼中有著審視,「劉氏,這件事你知道多少?」
懷安伯夫人後退一步,似是沒想到丈夫問出這種問題,眼淚瞬間掉了下來:「這樣的事我怎麼會知曉?伯爺,您這麼說太讓我傷心了!」
懷安伯冷硬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妻子的眼淚而柔軟:「你與平嘉侯夫人是表姐妹,來往甚多,難道就沒發現不對勁?」
懷安伯夫人一臉委屈:「伯爺想想,兒子喜歡男人這種事,當娘的會對別人說嗎?別說是表姐妹,就是親姐妹都不會提啊。」
懷安伯目光沉沉,盯著懷安伯夫人。
「伯爺不信?」懷安伯夫人眼淚落得更凶,「這些年,我自問沒有虧待過怡兒,秀兒有的怡兒都有,秀兒沒有的怡兒也有。果然是後娘難當,竟讓伯爺這麼猜疑我。」
懷安伯並沒有被這話打動:「秀兒才多大?秀兒沒有的怡兒有,這不是正常的嗎?」
懷安伯夫人一滯。
平日不操心宅子裡事的男人一旦較真起來,竟如此難打發。
「這麼說,伯爺認定我故意把怡兒往火坑裡推了?」懷安伯夫人顫聲問。
懷安伯皺了皺眉。
他滿肚子火對劉氏發,不代表篤定劉氏故意坑害長女。
而實際上,對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的夫婦來說能不能確定不重要,長女的親事是繼室促成的,男方還與繼室有親戚關係,如今出了這麼大問題,懷安伯對繼室不可能不膈應。
劉氏那張還算明媚的臉,在懷安伯眼裡陡然失了大半顏色。
「不管怎麼樣,這門親事要退了。」發過火後,懷安伯不可能對沒有證據的事抓著不放,心情卻差到極點。
他與髮妻感情甚篤,對長女自然疼愛,只是隨著女兒年紀漸長,當父親的縱是有心也不可能如母女那般親近。本想著女兒有門好親事就能放心了,結果卻出了這種事。
退親是能跳出平嘉侯府那個火坑,可對長女的傷害卻不輕。
懷安伯夫人愣了:「退親?」
「怎麼,你有意見?」
懷安伯夫人有些亂了:「伯爺,退親並非小事,您是不是要考慮清楚?」
表姐就是擔心兒子的事將來被察覺,遇到娘家強硬的媳婦咽不下這口氣有可能鬧騰,這才看中了陳怡。
她呢,也樂得繼女得一門表面光鮮實則糟心的親事,讓她這個當繼母的既能得個好名聲,還不擔心秀兒將來的親事被比下去。
解決了繼女的親事,又鞏固了與表姐的關係,可謂一舉兩得。要是去退親,別的不說,表姐定會對她不滿。
「你覺得這個事需要考慮?」懷安伯盯著懷安伯夫人,神情莫測。
懷安伯夫人直覺感到了危險,勉強笑道:「退親對女子影響太大了,我是覺得不能草率了。」
「這些你不必考慮,明日就去平嘉侯府退親。」懷安伯斬釘截鐵說完,拂袖便走。
「伯爺、伯爺——」懷安伯夫人喊了數聲不見懷安伯回頭,神情沮喪跌坐在椅子上。
懷安伯直接去了陳怡閨房。
「父親。」陳怡擦擦眼角,露出個忐忑笑容。
「怡兒放心吧,明日一早就去平嘉侯府退親。」
「父親——」陳怡拉住懷安伯衣袖,眼淚簌簌而落。
「怡兒莫哭,以後父親定給你說一門好親事。」
懷安伯安慰完女兒離開,陳怡靜坐片刻,打開箱籠拿出一個尋常布料包裹的小包袱。
裡面是她前幾日夜不能寐時親自收拾的金銀細軟,是為她被逼到絕境時做的準備。
還好,她還有父親。
還好,她用不到這些。
陳怡抱著藍底碎花的小包袱無聲痛哭許久,默默擦乾眼淚把包袱重新放回箱籠深處,用衣料遮蓋好。
她不打算把這些細軟回歸原處了,有這個包袱在,會提醒著她將來陷入再大的困境都要有反抗的勇氣,而不是妥協認命。
陳怡坐到梳妝鏡前整理一番,從角門悄悄離開懷安伯府,與等在外面的林好碰面。
天色已經暗了,少女的眼睛在林好看來格外明亮。
「我猜有好消息。」林好笑道。
陳怡詫異:「你怎麼知道?」
林好伸手指了指她唇角:「嘴角翹得老高,總不能是壞消息吧。」
「我父親說明日就去退親。」陳怡想笑,卻控制不住哭了,「阿好,我父親說明日就去退親。」
「那太好了。」林好輕拍陳怡後背,為朋友高興的同時,心頭有些澀然。
大多女孩子的父親就如陳怡的父親吧,平時與女兒或許不算親近,到了關鍵時候卻會成為女兒最有力的依靠。
她與姐姐,運氣不大好。
「阿好,能有這樣的結果,多虧了你。」陳怡拉著林好的手,不停道謝。
「朋友間就不必說這些話了。」
陳怡用力點頭:「改日我請你吃酒。今日太晚了,阿好你早些回家吧,我叫府上家丁送你。」
「你們府上正忙亂,就不麻煩了,有寶珠陪我呢。」
陳怡看一眼天色:「可是天都黑了。」
「那有什麼,到處都亮著燈,人來人往還很熱鬧。」林好聲音放低,「我與寶珠會些拳腳,等閒宵小不怕的。」
陳怡目露驚訝。
阿好懂水性,會功夫,還有什麼不會的嗎?
催著陳怡回去,林好帶著寶珠腳步輕鬆往將軍府的方向走。
初夏的風帶著暖意,輕輕撫摸臨街店鋪簷下掛著的紅燈籠,忽明忽暗的橘光灑在來往行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溫馨祥和的街景。
林好不由想到了那個雪夜,那冷清的街道與寂寥燈光。
還好,她正努力遠離那樣的結局。
「二姑娘!」
一個人影衝出來,沒等靠近林好,便被寶珠一腳踹飛。
林好駐足,看著摔在地上的人。
「溫管事?」
溫平爬過來,涕淚橫流:「二姑娘,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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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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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6 09:54 PM
第54章 拒絕
兩個來月不見,溫平再無半點大管家的樣子,頭髮淩亂,雙頰凹陷,活脫脫像換了個人。
林好能認出來,實在是因為溫平與溫如生這兩個人對她來說太過深刻。
「溫管事這是做什麼?」林好語氣淡淡,「我記得咱們之間早就算清了吧。」
溫平在林好腳邊砰砰磕頭:「二姑娘,求您發發善心吧。雲兒被賭坊的人打斷了腿,現在快不行了。」
「不行了?」林好微微揚眉,內心沒有一絲波動。
她知道,不用她動手,這父子二人也不會有好下場,卻沒想到這麼快。
林好的無動於衷令溫平情緒越發激烈:「二姑娘,您只要給我十兩銀子,讓我給雲兒請個大夫就好。雲兒發著高燒,不能再拖了——」
林好拉開兩步距離,淡淡道:「溫管事,我再說一遍,我們之間兩清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溫平絲毫沒聽進這話,一味求著:「二姑娘,十兩銀子對您來說不過是一頓飯錢,卻能救我兒的命啊,求求您了……」
遠處,已經有人往這邊看來。
林好皺眉:「溫管事,這大街上有不少行人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頓飯錢,你為何不去求他們,偏偏來求我呢?」
溫平停下動作,望著面色平靜的少女,從她眼中看到了淡淡嘲諷。
溫平愣住了。
在他想來,只要放下臉面求一求,區區十兩銀子二姑娘定會答應的,畢竟之前成百上千的銀子都給得那麼痛快。
可現在,林好的眼神讓他意識到,他求不到這十兩銀子。
「二姑娘,小人當時畢竟幫了您的忙。」
「你收銀子了。」林好笑笑,「溫管事好歹當了侍郎府那麼多年的管家,難道分不清交易與交情的區別?」
溫平一時無言。
林好不再看他,抬腳往前走。
「二姑娘!」溫平喊了一聲。
林好停下,低頭看著他。
溫平從地上爬起來,沒了剛剛乞求的姿態,半眯的眼睛裡透出凶光:「二姑娘,您就不怕我把當初被您收買的事說出去?」
林好挑眉:「溫管事這是威脅我?」
溫平比劃了一下:「一百兩,只要二姑娘再給我一百兩銀子,我就把那件事永遠爛在肚子裡。」
「說出去吧。」
「什麼?」溫平以為聽錯了。
林好平靜笑著:「你大可以去說。只是像溫管事這樣看起來與乞丐無異的人能對誰去說呢?說出的話又有誰會信呢?你無憑無據敗壞將軍府姑娘的名譽,就不怕被官差抓起來?」
溫平猙獰的神情僵在臉上。
他想不明白,一個小姑娘為何能這麼冷靜無畏。
「可惜啊。」林好輕歎口氣,「溫管事剛剛若說願意為我做事,憑此來換取兒子的診金,我雖不會用你,未嘗不會因為心軟拿出這十兩銀。」
有些人,永遠讓惡念第一時間冒頭,溫平毫無疑問是這種人。
這樣的人不配得到憐憫。
溫平眼一亮,滿臉急切:「二姑娘,小人樂意為您做事,小人可以給您當牛做馬!」
「不需要。」林好搖搖頭,大步走了過去。
她願意的話,確實能得一個好使喚的人,一個為了完成她的吩咐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但她從不需要這種人。
她也不想成為這種人。
前方,幾名剛參加完瓊林宴的新科進士駐足,議論著林好。
「那位姑娘好硬的心腸,乞兒跪地求了那麼久,竟分毫不舍。」
「是呢,多了沒有,施捨個饅頭總應該的。」
隨著林好走近,有人輕咦一聲:「這不是那日的小娘子嗎?」
「哪日?」
「就是那日咱們去喝茶,險些被花盆砸到的小娘子。」
「真的是她。」
「當時覺得這姑娘好心善……」
見少女走近了,幾人紛紛住口,望著燈光下那張美麗面龐,有人緊張,有人期待,也有人失望。
等林好目不斜視走過去,有人歎道:「沒有想到,那小娘子對女童與乞兒是兩個態度。」
「該不會是那日見咱們在,那小娘子才對女童和顏悅色吧?」
溫峰看向一臉恍然的同科,忍無可忍道:「那男子未必是乞兒,說不定是有什麼緣故,咱們就不要妄加揣測了。」
「時候不早,散了吧。」一名頭戴金花的少年開口。
少年眉目清俊,衣冠楚楚,正是一舉成名天下知的狀元郎楊喆。
眾人顯然以他為首,聽了這話各自散去。
溫峰腳步匆匆,追上溫平。
「溫管事?」
溫平看向溫峰,神情從茫然到驚訝:「你是……峰公子?」
「溫管事怎麼會變成這樣?」溫峰吃驚問。
若不是堂妹,他根本認不出來這是溫府的大管事。
溫平眼淚立刻流了下來:「離開溫府後我們父子無依無靠,人人可欺。前些日子雲兒被惡人打斷了腿,如今傷口化膿發著高熱,快要不行了……」
「這麼嚴重?」
溫平哭得更慘:「剛剛小人找上二姑娘,就是希望二姑娘大發善心賞幾兩銀子,好給雲兒請醫問藥,沒想到——」
溫峰沒有順著溫平的話頭評議林好,只道:「溫管事帶我去看看溫雲吧。」
溫平面露喜色,撲通跪下磕頭:「多謝峰公子,多謝峰公子。」
溫峰側身避開:「溫管事不必如此,去看溫雲要緊。」
溫平抹抹眼淚,領著溫峰七繞八繞,走進一條窄巷。
巷中污水橫流,臭味撲鼻,只有月光勉強照亮灰撲撲的牆壁與牆腳青苔。
「就是這裡。」溫平推開一扇破門,請溫峰進去。
「雲兒,爹回來了。」
屋裡黑漆漆,沒有動靜。
溫平快走幾步進了屋,把油燈點亮。
燈火如豆,屋內顯得昏暗陰沉,一股說不清的臭味往人鼻子裡鑽。
溫峰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溫雲。
與幾乎沒了人樣的溫雲比,溫管事竟還算體面了。
「雲兒,你怎麼樣?」
溫平又喊了兩聲不見回應,快步走了過去。
「雲兒、雲兒你醒醒。」溫平推了溫雲胳膊幾下,顫抖著手去探他鼻息。
手伸到溫雲鼻端,猛然縮了回去,屋內很快響起溫平撕心裂肺的哭聲:「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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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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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6 09:56 PM
第55章 順路
溫雲死了。
傷口的化膿加持續高燒,讓這個沉迷賭博的年輕人死在了一間破舊陰冷的屋子裡。
溫平伏在兒子屍體上,痛哭流涕。
這樣的情景令溫峰感到不適,卻不忍離開。
等溫平哭累了,溫峰從荷包裡摸出幾塊碎銀遞過去:「溫管事節哀,你還要打起精神處理後事。」
溫平看著溫峰手中銀子,淚水直流:「若是能早點給雲兒請個大夫,雲兒就不會死了……」
溫峰聞著屋中隱隱臭味,沒有吭聲。
能有這樣的味道,可見溫雲傷口化膿很嚴重,就是早些問診恐怕也強不到哪裡去。
當然,這些話是無法對一個剛剛喪子的父親說出口的。
「節哀。」溫峰轉身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停下,「溫管事以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溫平悲痛欲絕的臉上露出慘笑,「兒子死了,我一個身無分文的廢人能有什麼打算,不過是活一天算一天罷了。」
「我與父親要在京城久住,需要一個能幫著打理家事的人。溫管事若是願意,等料理完令郎的事可以去找我。」
溫平意外看著溫峰,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邀請。
溫峰不好意思笑笑:「只是無法和十叔府上比——」
溫平急急打斷溫峰的話:「小人願意!」
經歷了這些日子的困苦,他太清楚無根無基多麼難了。
溫峰告辭回到家中,等著他的是一桌酒菜。
「峰兒,快和父親說說瓊林宴是什麼樣。」溫如生滿面紅光,與溫平截然不同。
溫峰坐下,面對溫如生遞過來的酒有些頭疼:爹,我在瓊林宴上喝了不少,再喝該醉了。」
「那你說說瓊林宴是什麼樣,能見到皇上嗎?是不是用金碗吃飯?」
「見到了。只有狀元郎用金碗,其他人不用……」滿足了父親的好奇心,溫峰提起溫平的事。
溫如生去夾燒肉的筷子頓在盤子上方:「要溫平來咱家幹活?」
「溫管事當初沒有替十叔遮掩,也是個正直的。如今他處境不易,兒子想著能幫一把也好。」
聽兒子這麼說,溫如生點頭:「既然你這麼想,那就讓他來吧。」
正好與溫管事聊聊阿好是妖怪的事,其他人不懂他的心情。
林好並不知道短短時間溫平際遇又有變化,帶著寶珠不疾不徐往家走。
「姑娘,有個登徒子一直跟著您。」寶珠走在林好身邊,突然小聲提醒。
林好回頭看了一眼。
走在後邊的少年頭插宮花,步履從容,半點沒有跟蹤者的樣子。
林好認出了少年。
是那日與溫峰在一起的同科,如果沒有猜錯,應當就是名動天下的新科狀元郎了。
「不要疑神疑鬼。」小聲叮囑寶珠一句,林好加快腳步。
天越來越黑了,是該早些回家。
楊喆見走在前面的少女突然加快腳步,不由笑了笑。
好像被提防了?
「阿好。」
林好側頭。
程樹走過來,臉上帶著不贊同:「怎麼這麼晚才回家?」
「去看狀元遊街了。」林好沒想到遇到程樹,隨口扯了個理由。
今日出門的時候,她對母親也是這麼講的。
程樹視線越過林好,落在漸漸走近的楊喆身上,當下就驚了:「阿好,你去看狀元遊街,就把狀元帶回來了?」
還能這樣麼?
「大哥說什麼呢?」林好嘴角一抽。
說話間,楊喆已到了近前。
程樹恢復一本正經的模樣,抱拳打招呼:「楊狀元。」
楊喆停下:「兄台是——」
程樹拍拍身上甲衣:「我姓程,在皇城當值,今日有幸一睹狀元郎風采。」
「原來是程小將軍,幸會。」
「楊狀元這是去何處?」
「從瓊林宴散了,正回住處。」似是覺得這話問得奇怪,楊喆神情有些微妙。
「那就不耽誤楊狀元回家了。」程樹訕笑,忙拽著林好進了將軍府。
「我還以為你把狀元郎帶回家了。」
林好無奈:「大哥,你在想什麼?」
「這不是巧了麼,狀元郎一直走在你後邊。」程樹頗有談興,「阿好你不知道楊狀元今日多麼風光,好多大臣旁敲側擊,打聽他的情況呢。」
林好對這個話題興趣不大:「大哥,我回去歇著了,出去一天好累。」
回了落英居,林好洗漱過後往床榻上一躺,只覺一身輕鬆。
只要陳家退親順利,陳怡就真正跳出火坑了。
轉日一早,林好就派寶珠出去打聽。
快到晌午時,寶珠帶回了好消息。
「懷安伯與懷安伯夫人一起去了平嘉侯府,把親事退了。」
到了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膳的時候,林氏也說起此事。
「也不知道那懷安伯夫人是有心還是無心,給繼女尋了這麼一門親事。好在懷安伯還算疼女兒,沒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老夫人睨林氏一眼,淡淡道:「所以當娘的且要好好活著,不能讓自己的兒女跟別人叫娘去。」
林氏深以為然,當下多吃了一個饅頭。
平嘉侯世子的事傳入言官耳中,很快被告到皇上那裡。
泰安帝一聽就煩了。
最近怎麼都是這種破事?
心情煩躁的皇帝把平嘉侯叫進宮中一頓罵,罰了一年歲祿只是小事,還把掌著實權的差事給免了。
平嘉侯回到府中,提著鞭子就去了兒子那裡。
平嘉侯夫人得了消息匆匆趕去,沒攔住不說,還挨了幾鞭子。
平嘉侯世子出了大醜又挨了一頓鞭子,一下子就病倒了。
平嘉侯夫人看著兒子的慘樣哭了一通,與平嘉侯大吵一架,也病了。
因皇上才訓斥過平嘉侯,往日門庭熱鬧的平嘉侯府沒有幾個人登門探望,大多打發下人送來禮品了事。
一時間,風光煊赫的侯府竟有了衰敗之象。
就在京城上下熱議平嘉侯府的醜事之時,一個年輕人偷偷登門,來看望平嘉侯世子。
平嘉侯世子臉色灰敗,躺在床榻上望著年輕男子慘澹笑笑:「文源,你怎麼來了?」
年輕男子緊緊皺眉:「瑾才,你怎麼病成這樣?」
平嘉侯世子閉了閉眼:「我如今身敗名裂,還能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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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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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7 06:34 PM
第56章 好友
來探病的年輕男子姓秦,名文源,是平嘉侯世子的好友。
能與平嘉侯世子交好,他的身份也不簡單,乃是太子少師秦雲川的侄兒。
「瑾才,當日究竟是怎麼回事?」秦文源問出心中疑惑。
他剛聽說這件事時,根本不相信。
瑾才也是謹慎的人,怎麼可能光著屁股跑到大街上去?
可偏偏就發生了。
平嘉侯世子面露憤色:「我被人算計了。」
「被人算計?」
「那日人們都去看狀元遊街,書齋那邊十分冷清。我正與含芳在一起,突然傳來巨響,還夾雜著火光。驚慌之下我們跑錯了地方,直接從大門衝出去了,再想回去已經來不及……」
平嘉侯世子越說越憤怒:「書齋裡從沒有存放過爆竹,定是有人故意害我出醜,特意選在那種時候動手!」
秦文源沉默了片刻,問:「瑾才,對算計你的人,你可有數?」
平嘉侯世子緩緩搖頭:「一時想不出誰會害我。但這個事一定是衝著我來的,而不是衝含芳。」
平嘉侯世子想到書齋東家苗含芳,有些難受。
鬧出這種事來,父母定不會讓含芳好過,可惜他新鮮勁還沒過去呢。
「含芳與周圍的人關係都不錯,再說就算他得罪了人,別人想報復一個小小書齋東家也沒必要把我拉上。可若說我與誰結怨,我又想不出,最近明明與往常沒什麼不同——」
平嘉侯世子突然一頓,神色有了異樣。
「瑾才,你想到了什麼?」
平嘉侯世子看向好友,眼神沉沉:「若說與往常不同之處,就是我剛定了親。」
秦文源臉色微變:「瑾才,你的意思是……算計你的是懷安伯府?」
平嘉侯世子沒有吭聲。
秦文源眉頭緊鎖,搖了搖頭:「沒道理啊。定親的女子已經算夫家人了,一旦退親影響極大。懷安伯府若對你不滿,又何必結親?」
「或許是發現了我的事呢?」
秦文源被問住。
平嘉侯世子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流了淚,紅著眼道:「現在親也退了,我也成了這樣,說這些沒用了。文源,你以後別來了,被人知道了會連累你。」
「瑾才,你別這麼說。」
平嘉侯世子閉上眼,不再吭聲。
見好友心如死灰的模樣,秦文源擔心不已,可任他怎麼說,平嘉侯世子都不再開口。
秦文源離開平嘉侯府沒兩日,就傳出了平嘉侯世子病故的消息。
接到消息時,秦文源正對著窗外一叢芭蕉撫琴。
琴弦突然斷掉,割傷了手指。
「平嘉侯世子……沒了?」
來稟報的小廝不敢看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低著頭應是。
秦文源一個踉蹌,手按在琴器上發出一聲刺耳雜音。
「公子,您沒事吧?」小廝忙上前把他扶住。
秦文源推開小廝,大步往外走。
「公子,您要去哪兒?」小廝追著問。
秦文源恍若未聞越走越快,迎面險些撞上一人。
那人一張國字臉,顯得氣質嚴肅,正是太子少師秦雲川。
「二叔。」秦文源停下來。
「文源,你要去哪裡?」
「我……我出去走走。」秦文源移開視線,不與秦雲川對視。
秦雲川皺眉:「你是想去平嘉侯府吧?」
秦文源聲音哽咽了:「二叔,我與瑾才是從小的朋友。那年我父親過世,我一個人躲起來哭意外掉進塌陷的坑洞,是瑾才發現我讓人把我救上來的。如今他死了,我怎麼能不送他最後一程?」
秦雲川靜靜聽侄兒說完,歎了口氣:「既然提到你父親,我就更不能讓你去了。你父親過世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叮囑我要把你培養成才。世人本就愛捕風捉影,何況平嘉侯世子的事真真切切被許多人瞧見了。以你的年紀相貌,若到他靈前痛哭一番,不出明日就要生出流言蜚語來。」
說到這裡,秦雲川拍了拍侄兒肩膀:「文源,你將來想有建樹,就不能沾上這種傳聞。你與平嘉侯世子的情誼,就放在心裡吧。」
「二叔——」秦文源雙目含淚望著秦雲川離去的背影,喃喃喊了一聲。
悲痛了兩日後,秦文源喊來小廝:「去打聽一下,狀元遊街那日以及那之前一段時日,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人在品芳齋附近流連。」
小廝打聽了兩三日,一無所獲。
秦文源不甘心,自平嘉侯世子過世後第一次走出家門,去了那條街上。
街上還是那麼熱鬧,只有掛著「品芳齋」招牌的書齋大門緊閉,淒淒涼涼。
秦文源立在街上盯著書齋大門出神一會兒,環顧四周。
一家茶樓進了視線。
那是一座兩層茶樓,看起來平平無奇,唯一引起秦文源注意的是二樓一間臨街雅室,窗子正對著書齋大門。
若在那裡,定能把書齋門口發生了什麼事瞧得一清二楚吧。
秦文源福至心靈閃過這個念頭,抬腳向茶樓走去。
「公子請進,是一個人嗎?」茶樓夥計熱情招呼著。
「一個人。二樓雅室還空著嗎?」
「公子來得巧,還有一間空著。」
被夥計領上二樓,要進的卻不是那間雅室。
秦文源在走廊裡停下,指了指那裡:「這間雅室有人了?」
「對不住公子,有幾位客官正在裡面喝茶。」
秦文源走進空著的雅室,趁著夥計倒茶打聽起來:「狀元遊街那日,這裡挺熱鬧吧?」
夥計一聽就樂了,甚至有幾分眉飛色舞的意思:「那可不。本想著那日會閑得打瞌睡,沒想到看了一場好大的熱鬧。」
「我看隔壁那間雅室,瞧起熱鬧來最方便。」秦文源不動聲色道。
夥計笑著點頭:「公子說得是。那間雅室的窗子正對著書齋大門。若往窗邊一坐,正好邊喝茶邊瞧熱鬧。」
「那日誰運氣這麼好,在隔壁喝茶呢?」
這個問題令夥計一愣,停止了滔滔不絕。
秦文源把一塊碎銀推了過去。
夥計眼一亮,忙不迭把銀子收起來,笑道:「那公子可問對人了,恰好小人還有印象。」
「是什麼人?」
「是一位姑娘,和公子一樣也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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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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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7 06:35 PM
第57章 是她
一位姑娘?
秦文源心頭一動,問那夥計:「那位姑娘是熟客嗎?」
夥計搖頭:「那位姑娘是生面孔。」
「是生客,還印象深刻?」
夥計嘿嘿笑了:「那位姑娘十分美貌。」
「你能描述一下那位姑娘的模樣嗎?」沒等夥計遲疑,秦文源又放下一塊碎銀。
夥計立刻把猶豫拋到腦後,仔細描述起來:「那姑娘膚色很白,鵝蛋臉,眼睛笑起來像是月牙……」
秦文源耐心聽著,默默記下。
「多謝滿足了我的好奇心,這是賞你的。」秦文源留下一角銀子,起身離開茶樓。
重新站在大街上,秦文源面無表情望著來往行人。
那些人的面容在他眼中很模糊,腦海中卻深深刻著茶樓夥計描述的少女形象。
「公子,您去哪兒?」見秦文源突然抬腳往一個方向走,小廝問道。
「隨便走走。」秦文源漫不經心說著。
一個在狀元遊街的熱鬧日子獨自來茶樓喝茶的少女,喝茶的雅室窗子正對著書齋門口。
這讓秦文源不得不懷疑這個少女有蹊蹺。
甚至因為幾日來沒有打聽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讓他更願意相信這個少女就是線索。
是好友在天有靈,給他的提示。
「公子——」
秦文源回神,才發現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懷安伯府這裡。
「青硯。」
「公子您吩咐。」
秦文源往與懷安伯府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邊走邊問:「你見過懷安伯府大姑娘嗎?」
小廝一愣,有些一頭霧水:「小的沒見過啊。」
「怎麼才能見一見呢……」秦文源喃喃。
這話與其說是問小廝,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小廝是個忠心的,雖覺得公子的想法有些奇怪,還是回道:「有些宴會或許能有機會見到吧,或是留意懷安伯府大姑娘什麼時候出門——」
秦文源猛然停下。
「公子?」
秦文源贊許點頭:「不錯,陳大姑娘總會出門的。」
陳怡自然會出門。
發生了這種糟心事,兩名好友為寬解她心情,約她去郊外遊玩。
「陳怡,你能出來太好了。」說話的少女名叫朱佳玉,出身宜春伯府。
另一位少女與二人家世相當,姓陶,單名一個晴字。
陳怡笑了:「我退了親就不能出門啦?」
「不是,我是怕你沒心情出門。」見好友臉色還好,朱佳玉語氣輕鬆起來。
「我心情還不錯。」陳怡眉目舒展,言談比往常多了一絲沉穩,「正想和你們商量,今日出門玩,我想邀請林二姑娘。」
「將軍府的林好?」陶晴面露意外。
朱佳玉也有些不解:「陳怡,你與林二姑娘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的?」
「或許是緣分吧。」
朱佳玉輕輕推了她一下:「怎麼還神神道道起來了。」
「你們難道不相信人與人之間有緣分這種事?有的人一見歡喜,有的人一見生厭。」陳怡挽住兩個好友的手,「林二姑娘是個特別好的人,你們相處久了一定會喜歡的。」
「你都這麼說了,那就相處試試吧。」
見兩個好友不反對,陳怡便打發一個隨行的丫鬟去將軍府傳話,至於三人則各自坐進青帷馬車,往郊外去了。
林好接到信時正準備隨母親和姐姐去逛街。
「娘,有朋友約我去郊遊。」
林氏登時來了好奇:「什麼朋友啊?」
「就是幾家勳貴的姑娘,那次郡主生辰宴上認識的。」
林氏放了心,甚至催促起來:「那趕快收拾東西去吧,別讓人家等久了。」
去銀樓的路上,林氏又是開心又是唏噓:「你妹妹也交到好朋友了。」
林嬋亦為林好高興:「二妹待人真誠,以後會交到更多朋友的。」
林好去郊外的路上,陳怡三人已經到了。
天空蔚藍,白雲悠悠,青草地上鋪了厚厚坐墊,掛起青紗帳。
三人坐在一起,吃著零嘴閒聊。
「林二姑娘估計還要一陣子才能到,坐著無趣,咱們放紙鳶吧。」朱佳玉提議。
陶晴有些遲疑:「阿玉你還帶了紙鳶來,只是這個時節放紙鳶不大合適吧?」
時人多講究春日放紙鳶,而今已經進了仲夏。
朱佳玉性子活潑些,不以為然道:「這裡又沒別人。再說就算被人瞧見,放紙鳶也不違律法啊。陳怡,你說呢?」
陳怡笑道:「阿玉想放紙鳶,那就放吧,礙不著別人有什麼關係。」
「你看陳怡都這麼說了。」朱佳玉笑嘻嘻去取紙鳶。
陶晴側頭看著陳怡。
「怎麼啦?」陳怡笑問。
「就是覺得……」陶晴搖搖頭,「說不清楚。」
好友有些變了,而這種變化似乎讓人相處時感到更舒服。
「陳怡、晴兒,快來!」朱佳玉牽著紙鳶邊跑邊喊。
陳怡伸手把陶晴拉起,二人一起跑向朱佳玉。
不遠處,藍色衣擺露出一角,秦文源靜靜站在樹後,目光沉沉追逐著三個嬉笑的少女。
他現在已經知道,那個穿藕粉色裙衫的少女就是懷安伯府的大姑娘陳怡。
她容貌秀麗,膚色白皙,卻與茶樓夥計描述的有出入。
秦文源失望之餘,胸腔被怒火填滿。
好友屍骨未寒,與他退親的女子卻這般快活,甚至比他尋常所見那些閨秀還要喜悅外露,而無一絲退親的陰霾。
秦文源扶著樹幹的手攥成拳,眼神冒火。
官道上,有規律的車輪轉動聲越來越近,秦文源聽到動靜看了一眼。
一輛小巧的青帷馬車停靠在路邊,跳下一個圓臉丫鬟。
圓臉丫鬟側身伸手,扶著一名綠裙少女下了馬車。
主僕二人向著草地上奔跑的三名少女走去。
秦文源緊緊盯著綠裙少女。
美貌出眾,膚色白皙……
「阿好,你來了。」陳怡看見林好,快步迎過來。
林好莞爾一笑:「抱歉來晚了,你們在放紙鳶啊。」
秦文源眼神驟然一縮。
笑起來眼如彎月!
是她,那個在書齋對面茶樓看熱鬧的少女就是她!
秦文源盯著林好與陳怡手挽手並肩走的背影,面上烏雲密佈,心頭卻好似被光芒沖散迷霧,敞亮起來。
原來,綠衫少女與陳大姑娘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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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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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7 06:36 PM
第58章 發現
陳大姑娘的好友在京城老少都去看狀元遊街的日子,跑到品芳齋對面的茶樓喝茶。
沒有朋友聚會,就一個人對窗喝茶,而窗戶恰好對著書齋門口。
秦文源不信這是巧合。
這不可能是巧合。
秦文源抬手按在心口上,只有一個念頭:陳怡與綠裙少女是同謀,好友出事是被她們算計的!
陳怡他已經知道了,那個綠裙少女是誰?
「阿好,這是朱佳玉,宜春伯府四姑娘,這是陶晴,出身西涼伯府,上次宴會你都見過的。」陳怡笑著介紹。
「朱姑娘、陶姑娘。」林好客氣打招呼。
朱佳玉有些自來熟,俏皮笑道:「那我是不是要叫你林二姑娘?這太見外啦,以後我叫你阿好,你叫我阿玉吧。」
林好笑著應下。
聽著四個少女說說笑笑,秦文源目光始終落在林好身上。
林二姑娘,閨名有一個「好」字。
林好?
秦文源眼神閃爍,挑了挑眉。
他知道她是誰了!
將軍府林家前些日子可沒少被人議論,而林二姑娘啞子開口的奇聞他亦有所耳聞。
林好、陳怡。
秦文源視線在二人身上遊移,神情陰鷙。
「你是誰?」一道凶巴巴的聲音響起。
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是那個圓臉丫鬟。
秦文源一驚,沒等反應,就見那丫鬟舉起早準備好的一截斷枝打過來,一邊打一邊喊:「快來人,有登徒子偷窺!」
四個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的車夫縱身一跳,提著鞭子就往這邊跑。
隨行的丫鬟婆子呼啦啦湧過來。
「誤會——」秦文源的解釋在寶珠的抽打下分外無力。
小廝拉著秦文源就跑:「公子,這時候解釋不清,吃虧的是您啊!」
「去那邊!」秦文源甩開小廝的手,拔腿跑向林好四人。
他想得明白,這時候要是落荒而逃,才真的說不清了。
面對奔來的陌生男子和後面追打的一串丫鬟婆子車夫,陳怡三人愣住了,只有林好氣定神閑等秦文源跑到近前,伸出舉著短刀的手,涼涼警告:「你再靠近,這把割肉刀可就不答應了。」
朱佳玉看清林好手中短刀,掩口驚呼一聲。
短刀是她的,正如林好所說,是為了切割鹵肉燒雞等吃食特意帶的切肉刀。
刀子什麼時候到阿好手裡的?剛剛阿好不是和她們一樣沒動過嗎?這個年輕男子又是誰?
不只朱佳玉,陳怡與陶晴同樣冒出一串疑問。
秦文源停下,調整了一下呼吸,面沉似水問:「剛剛污蔑追打我的丫鬟,是誰家的?」
和小丫鬟解釋不清,找她主人算帳總行吧。
林好看一眼追過來的寶珠,淡淡道:「是我的丫鬟,但她不會污蔑人。」
「沒有污蔑人?」秦文源冷笑,「好教四位姑娘知道,在下秦文源,太子少師是我叔父。」
聽他自報家門,陳怡三人吃了一驚。
那些下人不由把騰騰殺氣收起。
「所以呢?」林好問,語氣更涼幾分。
太子少師秦雲川的侄兒。
人與人的交集還真是奇妙啊。
「所以?」秦文源深深擰眉,「秦家家風清白,在下若是登徒子,早就被叔父打死了。」
「那可不見得。」林好微笑,「子孫不懂事,當長輩的不一定知道啊。比如那平嘉侯世子,父母若知道他有那種愛好,總該把他管教好了才談親事吧——」
「住口!」秦文源面色鐵青,怒火直沖腦門,「平嘉侯世子已經過世,姑娘能否留些口德?」
林好平靜看著秦文源,突然笑了:「原來秦公子與平嘉侯世子是朋友。」
「你是平嘉侯世子的朋友?」朱佳玉恍然,小聲道,「難怪呢。」
秦文源目不轉睛盯著林好:「姑娘果然喜歡亂說,還未請教姑娘大名。」
陳怡與陶晴一左一右,扯了扯林好衣袖,示意她不要說。
「我叫林好。」林好看一眼陳怡,語氣淡然,「我與懷安伯府的大姑娘是朋友。秦公子與平嘉侯世子是朋友嗎?」
這話一出,陶晴與朱佳玉面色微變,特別是朱佳玉,看向林好的眼神帶著小小不滿。
怎麼能把自己和陳怡的身份說出來呢。本來得罪了太子少師的侄兒也無妨,反正不認識,現在好了,人家知道家門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秦文源冷冷問。
林好嫣然一笑:「是你就承認啊。就像我,大大方方承認我與陳大姑娘是朋友,到哪裡都不怕人知道。」
這番擠兌,令秦文源臉色更難看了些。
他目光微轉落在陳怡面上,嘴角掛著嘲諷:「陳大姑娘好興致,跑來郊外放紙鳶。」
陳怡聽出其中諷刺,臉色紅白交加。
「你不要太過分!」朱佳玉握住陳怡的手,強撐著與秦文源對視。
先不提對方身份,被一名年輕男子當面諷刺,一般小姑娘都受不住。
陳怡上前一步,努力扯出一抹淡笑:「僥倖逃脫苦海,我當然有興致。」
退親後會面對一些風言風語,她早就想到的,不能一直讓朋友替她擋在前面。
「僥倖?」秦文源語氣意味深長。
陳怡面色一變,下意識看了林好一眼。
林好拉住陳怡的手,冷冷問:「秦公子這般替平嘉侯世子鳴不平,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林二姑娘。」秦文源向林好逼近一步,面色陰沉。
林好並沒有因為對方的突然靠近而退縮,面無表情看著他。
「人在做,天在看。」秦文源一字字道,語氣裡的威脅不加掩飾。
林好笑笑:「秦公子說得是,人在做天在看,所以平嘉侯世子遭報應了。」
她頓了頓,定定看著秦文源:「若有人同流合污,助紂為虐,也會遭報應的。」
「那便走著看。」秦文源撂下這句話,轉身便走。
眼看他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了,陳怡三人長出口氣,有種虛脫的感覺。
「陳怡,你沒事吧?」朱佳玉問。
陳怡蒼白著臉搖搖頭。
「阿好,你不該告訴他咱們身份的。」朱佳玉忍不住小小抱怨一句。
陳怡拉住朱佳玉,依然注視著秦文源離開的方向:「不怪阿好,他一定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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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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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7 06:38 PM
第59章 燈會
陳怡看向林好的眼神有著內疚:「那人是衝著我來的,阿好是為了我才站出來的。」
朱佳玉有些茫然:「我怎麼沒聽明白。」
陳怡勉強笑笑:「阿玉你想,如今平嘉侯世子是個什麼名聲,如剛剛那人那樣的唯恐與之沾上關係,可那人卻明顯表露出對平嘉侯世子的維護。阿好說得沒錯,他們一定是朋友。」
朱佳玉聽著,不禁點頭。
「所以那人與我們根本不是巧遇,而是為好友出氣來了。」陳怡腦海中晃過秦文源掛著嘲笑的臉,指尖微顫。
她並不如表現得那麼灑脫,平嘉侯世子的事終究留下了深深痕跡,讓她無法回到從前了。
但她沒想到,那個叫秦文源的年輕男子會跑到她面前來諷刺她。
而對方的身份,是太子少師的侄兒。
恐懼茫然從心頭滋生,陳怡咬了咬唇:「阿好,你不該攪進來的,這會連累你。」
林好笑了:「我不怕連累,你也不必自責。我看秦文源是個聰明人,今日找過來,恐怕不只是找你的,也找我。」
秦文源看向她的眼神,絕不是一個小丫鬟惹他不快這麼簡單。
可她與此人從沒有過交集。
再看他對平嘉侯世子的維護,這恨意很可能是他通過某些途徑查到平嘉侯世子出醜有她參與。
林好敢肯定,在秦文源心裡陳怡是主謀,她是參與者。
這讓她必須站出來。
她幫陳怡是自願的,是解決姐姐的事留下的麻煩,若她的幫助給陳怡帶來新麻煩,那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再說,他是太子少師秦雲川的侄子啊。
林好只要一想對方身份,便生出無窮鬥志與勇氣。
叔叔留著秋後算帳,先拿侄子練練手也好。
聽林好這麼說,陳怡臉色更難看了:「阿好,那我更是連累你了。」
朱佳玉搖著陳怡的手:「我怎麼又聽不懂了。」
陶晴也聽出好友話裡有話。
陳怡向林好投以詢問的眼神。
林好想了想,點頭。
「其實……」陳怡遲疑了一下,看著兩個好友,「平嘉侯世子喜歡男人是阿好發現的,阿好為了幫我擺脫這門親事,我們一起想辦法揭露了平嘉侯世子的醜事。」
朱佳玉與陶晴震驚不已。
「阿好,我剛剛誤會你了,還覺得你隨便就對那人自報家門。對不住啊。」朱佳玉拉著林好的手道歉。
陶晴更多的是不解和擔心:「那人是怎麼知道的,以後會不會報復?」
「是呀,他可是太子少師的侄子。」朱佳玉也發愁起來。
哪怕她們這些閨閣少女,也知道對太子有影響力的人意味著什麼。
得罪了太子少師就是得罪了太子,而太子儲君地位不可動搖,就是得罪了將來天子。
這樣的話,整個家族都不好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別太擔心了。」林好把短刀還給朱佳玉,神色一派平靜。
這話沒能讓凝重的氣氛好起來。
「真的不必太擔心。秦文源是太子少師的侄兒不假,可太子少師真會為想替平嘉侯世子出氣的侄兒撐腰嗎?」林好唇角彎起,眨了眨眼,「世人皆知,平嘉侯世子喜歡男人呢。」
三人眼睛一亮,心頭陰霾散了大半。
只要太子少師不插手對付家族,她們就沒那麼怕了。
她們本就是姑娘家,遠遠躲著秦文源就是了。
只是有的人想躲可躲不過。
七夕那日,四人相約去賞花燈,冤家路窄遇到了秦文源一行人。
秦文源也是新科進士,與之交好的都是差不多身份的年輕人,其中一人令林好多看一眼,是狀元郎楊喆。
「這麼巧,又遇到了四位姑娘。」秦文源主動打招呼。
林好四人都沒開口。
七夕這樣的日子,置身如夢似幻的燈光夜色中,年輕人的情緒總是更容易釋放些。
與秦文源一起的幾個年輕人笑鬧起來。
「文源,你們認識啊。」
陶晴拉住陳怡的手,下意識後退一步。
朱佳玉目露警惕,盯著這些面帶笑容的年輕男子。
她知道眾目睽睽之下這些人不敢做出格的事,以他們的身份也不會犯傻做出格的事,可心知秦文源惡意滿滿,還是無法不緊張。
真要鬧起來,吃虧的總是她們。
唯獨林好依舊氣定神閑,看秦文源如何打算。
秦文源笑意溫和:「前些日子偶然遇見幾位姑娘放紙鳶。穿黃衫的是懷安伯府大姑娘,穿石榴裙的是將軍府二姑娘。兩位姑娘的芳名,你們應該也耳聞過。」
平嘉侯世子的事才過去不久,立刻有人反應過來:「懷安伯府大姑娘?可是與平嘉侯世子退親那個?」
陳怡臉色漲得通紅。
「咱們走。」朱佳玉狠狠瞪秦文源一眼,去拉陳怡。
陳怡下意識去看林好。
林好上前一步,蹙眉盯著秦文源:「公子既然與我們只是偶遇,當眾點破我們身份是何意?」
她明眸轉動,掃過那幾個年輕男子,視線又落回秦文源面上:「難不成,就是故意看我們出醜?」
「林二姑娘誤會了,我只是滿足朋友們的好奇心罷了。」說到這,他勾唇一笑,「難不成,林二姑娘覺得自己出醜了?」
在秦文源看來,話說到這裡,一個女孩子早就臉上掛不住了,若是那自尊心格外強的,甚至會尋短見。
他好整以暇,等著林好反應。
林好目光微轉,落在一名年輕人面上:「這位公子可有姐妹?」
被問到的年輕人一臉意外,局促著忘了回答。
「我有的。」一道清越聲音突然響起。
林好看向楊喆:「楊狀元的姐妹若是走在街上,突然幾名男子攔在面前議論她的身份。楊狀元覺得她是感到高興,還是尷尬呢?」
楊喆輕笑:「自然是感到尷尬的。」
「楊兄——」秦文源對楊喆的突然介入大為意外。
林好把他注意力拉了回來:「你看,但凡是女孩子,對這種情況都不會覺得高興的。秦公子明知如此卻還這麼做,可見是故意的。」
她一頓,恍然大悟:「難道秦公子是為平嘉侯世子抱不平?」
這話一出,秦文源變了臉色。
林好微微揚起的臉上露出震驚:「秦公子與平嘉侯世子是什麼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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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7 06:39 PM
第60章 惱羞成怒
林好的話頓時引得不少視線投向秦文源。
秦文源面上閃過狼狽,沒等有所反應,倒抽冷氣的聲音響起。
林好掩著口,一雙明眸睜得極大:「你們都是平嘉侯世子的好朋友嗎?」
此話一出,站在秦文源身邊的幾名年輕男子瞬間往旁邊一閃,動作之快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一群讀書人。
「林二姑娘!」秦文源一字一頓,恨不得把眼前少女生吞活剝。
細細的抽泣聲突然響起,立時吸引了眾人注意。
陳怡面色蒼白,眼淚簌簌而落:「原來如此。我說我與秦公子素無交集,為何惹了秦公子敵視,原來秦公子與平嘉侯世子是好朋友。」
少女聲音難掩惶恐,「好朋友」三個字說得尤其重。
秦文源氣個倒仰,下意識捏緊拳頭。
他從未遇見過如此皮厚奸詐的女子,還是兩個!
見秦文源有動手的意思,朱佳玉上前一步擋在陳怡面前,忍著害怕大聲問:「秦公子,你還要為了平嘉侯世子打我們不成?」
秦文源氣得手一抖。
三個!
「秦公子,我朋友是無辜的,就算退親也是兩邊長輩的決定。你怎麼能為了平嘉侯世子遷怒本就受到傷害的人呢?」陶晴聲音不及朱佳玉大,柔聲細氣帶著幾分勸說的意味。
秦文源有種要吐血的感覺。
四個!
「林二姑娘,這位秦公子為了平嘉侯世子找你們麻煩嗎?」
「他怎麼這樣啊?」
「不奇怪,他和平嘉侯世子關係好呢。」
「平嘉侯世子呀——」
不遠處的燈山前黑壓壓一群少女七嘴八舌,一時竟分不清是哪個在說話。
一群!
秦文源身子一晃,險些栽倒。
「秦兄,快走吧。」不知是誰拉了秦文源一把。
剛剛還劍拔弩張的雙方,轉眼間秦文源這邊就只剩下了狀元郎楊喆。
陳怡三人長舒一口氣,這才感到後怕。
林好走到楊喆面前,大大方方福了福身子:「多謝楊狀元剛剛開口相助。」
楊喆溫聲笑道:「當不得林二姑娘謝,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誠實本就是可貴的品質,還是謝過楊狀元。」
許是處處燈火,楊喆的眼神顯得溫柔繾綣:「我該走了。」
他停了一下,放低聲音:「林二姑娘且當心些。」
林好點頭。
楊喆微微一笑,轉身走進人海中。
那群剛剛出聲的少女走了過來,為首的竟是小郡主祁瓊。
「我說約你怎麼約不出來,原來和陳大姑娘她們一起玩了。」祁瓊笑道。
七夕之前,林好確實接到兩個邀約,一個是陳怡的,一個是小郡主的。
「陳怡約我在前,不然就和郡主一起了。」林好笑著解釋一句,鄭重道謝,「多謝郡主和各位剛剛仗義執言。」
「謝什麼,我還驚訝居然有替平嘉侯世子出氣的人呢。」祁瓊擺擺手。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了好印象後,便怎麼看對方怎麼順眼。
祁瓊就是如此。
因為林好救了表姐孫秀華,她心裡存了感激,再看今日林好維護朋友的行為,就愈發欣賞。
「要不要一起逛?」祁瓊對林好四人發出邀請。
陳怡其實早沒了賞燈的興致,但見林好投來詢問的目光,還是點了頭。
她不能總是逃避,還拉著朋友們一起。
陳怡沒拒絕,其他人自然沒意見,於是兩撥人合在一起,逛起花燈。
「我大哥和二哥也來了,不知道一會兒能不能遇見。」小郡主祁瓊的聲音漸漸被風吹散。
燈光璀璨,人流如織,七夕的夜流淌著甜蜜的暖意。
燈樹旁,兩名少年並肩而立,眉眼有幾分相似。
「大哥,剛剛遇到小妹,怎麼不過去?」開口的少年年紀稍小些,一雙鳳目波光流轉,不笑也似在笑,漫不經心間就能引來秋波。
少年是靖王府二公子祁煥,他身邊的是兄長祁爍。
祁爍聞言微微挑眉:「過去的話,你打算和一群姑娘逛花燈?」
「還是不了。」祁煥忙擺手。
和一群姑娘逛花燈沒什麼不好,但這群姑娘裡有妹妹就算了。
「沒想到,林二姑娘這麼有意思。」祁煥望著林好離去的方向,輕輕一笑。
他突然覺得風有點涼,不由抬頭:「是不是要變天了?」
「可能吧。」祁爍淡淡道。
祁煥無奈抽了抽嘴角:「大哥,這是七夕燈會,你能不能別這麼嚴肅?」
平時大哥也沒這麼嚴肅啊。
「二弟。」
「嗯?」
「我也覺得林二姑娘有意思。」祁爍說完,拍了拍祁煥肩膀,大步往前走了。
留下祁煥好一會兒沒回神。
大哥……覺得林二姑娘有意思?
有意思?
大哥對林二姑娘有意思!
祁煥靈光乍現,發現了真相。
這下子,他沒了閒逛的心情,拔腿就走。
他要找林二姑娘,哦,不,找小妹去!
祁二公子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秦文源則怒火高漲。
「秦兄,你沒事吧?」拉走秦文源的人鬆開手,打量著秦文源臉色。
燈光搖曳,秦文源鐵青的臉顯得駭人,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沒事。」
「咱們繼續逛花燈吧。」朋友頓了一下,忍不住勸道,「秦兄,沒必要與幾個小丫頭計較。」
與秦文源在一起的除了此人還剩一位,也跟著勸道:「是啊,小姑娘哭鬧撒嬌,笑笑就算了,咱們要是被人捕風捉影亂傳可不好。」
「捕風捉影?」秦文源臉色越發差了。
那二人對視一眼,沒再多說。
以秦兄的聰慧,不會想不到那些。
秦文源心頭怒火騰騰,面上還算理智:「我知道。今日攪了大家興致實在抱歉,你們逛吧,我先回去了。」
與朋友分別,秦文源穿梭於人群中,走到燈火闌珊處停下,面無表情喊了一聲「青硯」。
「公子您吩咐。」
「看到那幾個閑漢了麼?」秦文源衝某個方向抬了抬下巴。
青硯看了一眼,下意識放低聲音:「小的看到了。」
「給他們一人五兩銀,讓他們找林二姑娘與陳大姑娘聊兩句。」
青硯吃了一驚:「公子,這……這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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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8 08:45 PM
第61章 以牙還牙
秦文源臉一沉:「怎麼不成?」
青硯一顆心直打鼓:「街上巡視的官差不少,要是抓到那些閑漢,把您說出來——」
秦文源不以為意一笑:「告訴那些閑漢不要糾纏太久,趕在官差來之前離開就是了。燈會人山人海,等官差聽到動靜,足夠他們好好聊聊了。」
見秦文源主意已定,青硯不敢再勸。
燈光稀疏處,幾名閑漢目光灼灼,打量著流連遊玩的人。
他們在尋覓合適下手的目標。
七夕這樣的日子,意味著歡樂,也意味著危險。
一些粗心大意的人可能被人盯上丟了錢袋子,落單的年輕女子或父母沒注意的孩童,就可能落到人販子手裡。
幾個閑漢就在尋找衣著體面的人,趁著人多擁擠來個順手牽羊。
逛燈會的人,荷包不會是空的。
「幾位大哥——」
青硯突然打招呼,把幾個閑漢嚇了一跳。
還沒開張呢,不可能是被人發現找上門吧?
再看青硯一副小廝打扮,幾人越發警惕了。
「你有什麼事?」
「有件事想請幾位幫忙。」
「什麼事?」
青硯上去一步,對那為首的閑漢說了幾句。
為首閑漢皺眉。
青硯忙道:「給五兩銀。」
「這事弄不好要惹麻煩的——」為首閑漢有些意動。
五兩銀並不少了,不過還能爭取更多些。
「與幾個小姑娘聊幾句而已,對幾位大哥不是難事。」
「惹來差爺,我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你這五兩銀不好掙啊。」
「幾位大哥無需糾纏,只要讓周圍的人瞧見就成了。」青硯呵呵一笑,「剛剛可能沒說清楚,是一人五兩銀。」
「一人五兩?」幾個閑漢齊齊出聲。
「大哥——」一名閑漢忍不住喊了一聲。
不就是言語調戲一下小娘子嘛,調戲完就跑,一人就能得五兩銀子,這種好事哪裡找!
為首閑漢當即點頭:「行,不過你要給五兩銀當訂金。」
「訂金只能給二兩。不過幾位大哥放心,等我帶你們找到那兩個姑娘,我就去王記點心鋪子旁的桂花樹旁等著,你們事情辦妥立刻來拿錢就是。」
為首閑漢想了想,點頭:「那就這麼辦。先說好了,你長什麼樣我可記住了,若是拿咱們尋開心,早晚找上你。」
「那哪能呢,既然請幾位大哥幫忙,就是想把事情辦好,我可不想惹麻煩。」
「那走吧。」
青硯往秦文源所在方向瞥了一眼,快步走向燈火明亮處。
秦文源緊緊跟在幾人後面。
街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想找到人其實不容易,青硯得了秦文源提醒,直奔河邊而去。
七夕節也稱女兒節,女孩子們會把裝著巧果花瓜的小木船放入水中,祈求婚姻美滿順遂。
按著不成文的規矩,富貴人家的姑娘與尋常百姓家的女兒放小船的河段稍有區分。
此時河邊已經擠滿了少女,青硯看花了眼,終於找到了人。
「看到站在一起的那兩個姑娘嗎,一個穿石榴裙,一個穿鵝黃衫子的,就是她們。」
閑漢點頭。
「那就辛苦幾位大哥了。」青硯交代完,悄悄回到秦文源那裡。
「辦妥了?」
青硯沒了剛聽到秦文源打算時的緊張,笑著道:「公子放心,都辦妥了。那幾個閑漢一聽每人五兩銀,立刻答應了。」
「那就好。」秦文源露出滿意的笑容。
為了避免被人察覺,主僕二人離河邊並不近。秦文源投向河邊的視線被來來往往的人遮擋,仍忍不住盯著那裡。
他的眼中有著期待,心頭怒火消減不少。
伶牙俐齒又如何,貴女被閑漢當街調戲,他倒要看看她們如何自處!
「青硯,你去桂花樹下等他們吧,錢事兩清,省得將來麻煩。」
「公子要留在這裡?」
秦文源微微一笑:「這樣的好戲豈能錯過,等我看個開頭便直接回府,你辦完事也直接回去。」
青硯應了,往約定之處趕去。
幾名閑漢正往林好那裡走,為首閑漢的肩頭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誰?」閑漢一驚,立刻轉頭張望。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十分俊美的少年。
少年唇角掛著沒有溫度的笑,聲音低沉:「幫我辦件事如何?」
幾個閑漢覺得奇了。
今日是怎麼了,一個接一個找上來,讓他們辦事。
「我知道,有人給你們一人五兩銀,讓你們與兩位姑娘過不去——」
為首閑漢大驚:「你是誰,想怎麼樣?」
幾名閑漢立刻把少年圍起。
身處包圍中,少年神色自若:「別急,聽我說完。」
幾名閑漢緊緊盯著他。
少年笑了笑,手突然指向一處:「看到那個穿寶藍長衫的年輕男子了嗎?他就是出錢找你們辦事的人。」
好奇之下,幾名閑漢從人來人往的縫隙中張望,果然看到一個身穿寶藍長衫的年輕男子。
「難不成他找了我們,還找了你?」為首閑漢看這少年氣度雖覺不大可能,卻實在想不出對方找上來的理由。
「調戲姑娘多敗人品。」少年語調輕緩,說出的話卻如石破天驚,「我出十倍,給你們一人五十兩,你們去把那穿藍衫的男子調戲一下吧。」
「什麼?」
幾個閑漢以為聽錯了。
「你要我們去調戲男人?」
「五十兩。」少年語氣淡淡。
幾名閑漢交換個眼神。
五十兩,一人五十兩!
幹了!
「你要先給錢。」為首閑漢壓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臉上不自覺露出兇狠。
這可是一人五十兩,他們四個就是兩百兩。
有這兩百兩,他們完全可以金盆洗手了。
少年把一疊銀票拍在為首閑漢手上。
閑漢飛快點了一下,十兩面額的銀票一共二十張,正好兩百兩。
他詫異看向少年。
竟然全給了?
「我嫌麻煩,懶得事後去桂花樹下等你們,相信你們也是怕麻煩的人,對嗎?」
少年問得平靜,幾人卻聽出了威脅。
「這是當然,咱們拿錢辦事,公子大可放心。」為首閑漢笑道。
這少年竟把剛才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而他們卻無人察覺,這樣的人自然不能得罪。
再說,只給一人五兩銀子的窮鬼,想來不會出更多銀錢來打動他們了。
「兄弟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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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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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8 08:47 PM
本帖最後由 Salicaceae 於 2021-12-8 08:47 PM 編輯
第62章 物以類聚
幾個閑漢大步走向秦文源,腳底生風。
至於不守信用反咬一口?別開玩笑了,人家出了十倍的錢,要是守信用他們都對不起自個兒這些年摸來的那些荷包。
穿過來往之人,幾個閑漢走到秦文源面前。
秦文源微微皺眉。
什麼動靜都沒有,這幾個閑漢怎麼過來了?
莫不是林二姑娘那幾個人溜了?
秦文源滿腹疑問,卻不準備與幾名閑漢多話。
他要用這些混子打擊林二姑娘與陳大姑娘不假,卻不想惹一身騷。
秦文源抬腳欲走,就見走在最前頭的閑漢笑成了一朵花:「咦,這不是秦公子嘛。」
過於熱情的笑容與親熱的聲音,頓時引人頻頻側目。
秦文源心裡咯噔一聲,轉身就走。
「秦公子別走啊,上次不是一起玩得好好的。」
隨著為首閑漢一聲調笑,幾個閑漢默契堵住秦文源去路。
「請你們讓開,我不認識你們。」
為首閑漢捂住心口,一副傷心欲絕狀,大聲控訴道:「秦公子,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在一起玩時那麼高興,轉頭就不認人了!」
什麼情況?
人們登時不走了。
秦文源熱血上湧,臉當即漲成豬肝色。
「休要胡說八道!」他甩袖欲要從閑漢包圍中突破,心知糾纏下去大大不妙。
為首閑漢一把抓住他:「秦公子,你要是裝不認識,始亂終棄,那咱們就要好好聊聊了。」
始亂終棄?
駐足看熱鬧的人不由豎起耳朵。
男人對男人始亂終棄,這是什麼意思啊?
人群中,不知誰「啊」了一聲:「這個姓秦的公子和平嘉侯世子要好!」
人們一時鬧不清秦公子是誰,但平嘉侯世子的八卦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平嘉侯世子喜歡男人!」
「難怪呢!」有人恍然大悟。
人們看著秦文源的眼神微妙起來。
「放開!」秦文源耳朵嗡嗡作響,用力想甩掉閑漢的手卻甩不開,「你們再糾纏胡說,定要你們好看!」
閑漢當然知道秦文源身份不簡單,然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兩百兩銀票已到手,他們馬上就出京避風頭去。
等過上個一年半載再回京,誰還記得他們幾個小人物。
為首閑漢委屈叫道:「秦公子,當初玩在一起時,你還說不在乎身份有別,怎麼現在玩膩了,就要我好看了?」
「你!」秦文源眼前陣陣發黑,幾欲噴血。
「這麼多人看著不方便,走走走,咱們去沒人的地方好好聊聊。」為首閑漢拖著秦文源往外走,就聽刺啦一聲,拽斷了半截衣袖。
秦文源高聲喊起救命。
「怎麼回事?」不遠不近的地方傳來官差的喝聲。
「走!」為首閑漢打了個手勢,幾名閑漢轉眼消失在人群中。
等幾名巡視官差趕來,只剩下秦文源捂著少了半截的衣袖渾身發抖。
說來也巧,領頭官差恰好認識秦文源。
「秦公子,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遇到了宵小打劫?」
秦文源推開姍姍來遲的官差,飛快走了。
幾名官差一頭霧水。
領頭官差打著賣好秦府的主意,十分負責問起情況。
「大人問剛才啊?秦公子好像被幾個男人調戲了……」
幾名官差一聽,趕緊散了。
這是他們能聽的事嗎?
看熱鬧的人意猶未盡,熱議著剛才的事。
「那位秦公子是什麼身份啊?」
「他是太子少師的侄兒。」不知誰說了一句。
八卦的時候,誰說話不重要,重要的是說了什麼。
一聽這話,不少人倒吸口氣:「天嘞,難怪與平嘉侯世子要好呢!」
「嘖嘖,這些貴公子的喜好與咱們老百姓真不一樣。」
人群中,林好幾人靜靜聽著,神色各異。
「這算不算報應啊……」朱佳玉心直口快,喃喃道。
陳怡想笑一笑,眼眶卻發酸。
她以為運氣總是這麼糟,好不容易擺脫了與平嘉侯世子的親事,又惹來太子少師侄兒的敵視。
原來不是的。
心術不正的人,真的會有報應。秦文源鬧出這種事來,想必短時間內都不會冒頭了。
林好視線在人群中尋覓。
老天或許會懲罰惡人,但她更相信是借著人的手,而不是靠運氣。
她目光一凝,在人群中看到了楊喆。
楊喆似有所感往這邊看來,對上林好視線,笑著點點頭。
林好回之一笑。
難道是楊狀元?
晃過這個念頭,林好暗暗搖頭。
楊狀元雖開口幫腔,可要說收買閑漢令秦文源出醜,總覺得不大可能。
倒沒別的意思,聽說楊狀元寒門出身,沒那麼多銀子吧?
林好視線遊移,落在某處。
靖王世子也在這裡。
難不成是他——
林好還是搖了搖頭。
靖王世子有錢,但很難讓人把病弱謙和的小王爺與地痞閑漢聯繫起來啊。
林好放棄了猜測。
有人暗中幫忙也好,純粹運氣也好,總之接下來一段時間應該會清靜了。
這個時候,比林好還要困惑的就是小廝青硯了。
他在桂花樹下苦等,怎麼都等不來閑漢。
難道那些人沒辦事,卷了二兩銀子訂金跑了?
不能吧,才二兩!
就算如此,在那看著的公子應該會來找他啊。
青硯怕與閑漢錯過,不敢離開,直到街上遊玩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他甚至看到穿著大紅石榴裙的林二姑娘腳步輕盈從不遠處走過。
青硯揉了揉眼。
沒看錯,旁邊還有陳大姑娘!
他拔腿奔到河邊,那裡早已遊人稀疏,只剩一河清水溫柔撫摸著盞盞小木船。
到底怎麼回事?
望著被燈火點綴的長河,青硯有種做夢的感覺。
公子!
青硯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拔腿往秦府跑。
七夕的夜色雖濃郁,街上行人卻不少,人們的臉上大多掛著喜悅。
青硯從這些人身側如一陣風刮過,一口氣跑回秦府,發現了靠著牆的秦文源。
「公子,您怎麼在這兒——」話未說完,他小腹就挨了一腳。
秦文源揪著青硯衣襟,目光好似能吃人:「混帳東西,你到底怎麼辦事的!」
青硯忍著痛問:「公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小的還迷糊著呢。」
秦文源鬆開手,往冰冷的牆壁上一靠,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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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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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8 08:48 PM
第63章 喜歡
天色有些晚了,半彎的月靜靜掛在空中,有烏雲飄過。
秦文源靠著牆壁仰望天空,臉色比月光還要慘白。
青硯嚇壞了:「公子,您怎麼啦?」
今天的事透著邪性,公子也像中邪了似的。
「滾。」
「公子——」
「我讓你滾!」秦文源一臉猙獰。
青硯不敢開口了,也不敢離開,縮著肩膀守在秦文源身旁。
過了一會兒,秦文源伸手把他揪過來,咬牙切齒問:「你到底怎麼交代那幾個閑漢的?」
「就讓他們去調戲一下那兩個姑娘啊。小的怕他們找錯人,還特意指出來。」到這時,青硯已經知道不對勁了,卻死活想不出哪裡出了問題。
秦文源目眥盡裂:「那他們為何沒去找那兩個丫頭麻煩,反而,反而——」
青硯睜大了眼,著急知道反而怎麼了。
「反而來找我麻煩!」秦文源咬牙道。
青硯一臉呆滯,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公、公、公子,您說的找您麻煩——」
他順著秦文源目光往下看,看到少了半截的衣袖,一個激靈明白了。
公子被那幾個閑漢調戲了!
青硯撲通跪下來,抱著秦文源大腿哭道:「公子,小的絕對沒有讓那幾個閑漢這麼對您啊!」
秦文源一滯,險些把憋久的老血噴在青硯臉上。
這個蠢貨!
「是誰在那裡?」一道喝聲響起,燈光晃動。
門人提著燈籠來查看動靜了。
「大公子?」見是秦文源,門人吃了一驚。
秦文源抹了一把臉,抬腳往府中走,青硯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門人望著主僕二人的背影,越發納悶了。
大公子的臉色怎麼比鬼還難看?
走在回院子的路上,青硯小聲問:「公子,那幾個閑漢呢?」
「官差來之前就跑了。」秦文源黑著臉道。
青硯:「……」他是這麼交代那幾個閑漢的不假,可沒讓他們用在公子身上啊!
主僕二人氣氛低沉走到院門前,秦文源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就走。
太子少師秦雲川住在正院。
秦文源到了那裡,徘徊著不知如何去對叔父說,最終還是悄悄回去了。
今日丟臉不假,認識他的官差定不敢把他身份說出去,那些人熱鬧看過也就算了。
林好回去的路上,與小郡主祁瓊同路。
「小妹。」祁煥騎馬靠近祁瓊的馬車,輕輕敲了敲車壁。
車窗簾掀起,露出少女明媚的臉。
祁瓊往外看看:「二哥,大哥沒和你一起?」
「後來分開了。」祁煥說著往後瞥了一眼。
跟在後面的馬車是將軍府的。
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後面馬車裡坐的是林二姑娘吧?」
祁瓊一臉警惕:「二哥,你想幹嘛?」
林二姑娘很可能是大哥喜歡的人!
這麼一想,少女看向兄長的眼神更警惕了。
倒不是向著大哥,可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何況二哥是個風流的,不像大哥重感情。
祁煥不樂意了:「小妹你這是什麼眼神,活像我能吃人似的。」
祁瓊翻了個白眼,小聲道:「反正二哥不能打林二姑娘主意。」
祁煥笑了:「憑啥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我看小妹與林二姑娘關係不錯,難道不想讓她當你嫂子?」
祁瓊心虛往後探了探頭,見後頭馬車離著有一段距離,這才放心。
她盯著兄長,微微蹙眉:「二哥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祁煥眨眨眼:「小妹是不是也知道些什麼?」
兄妹二人對視,誰都不想先把那個猜測說出來。
萬一猜錯了多不好。
一道淡淡聲音傳來:「你們知道些什麼?」
祁瓊飛快把車窗簾子放下了。
祁煥身子一晃,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
「大哥——」
祁爍微笑:「剛剛和小妹聊什麼呢?」
「沒什麼。」祁煥猛搖頭。
回頭與小妹交流一下情報再說。
「大哥後來去哪了?」
「去河邊走了走。」
祁煥登時來了精神:「大哥瞧了熱鬧沒?」
「瞧見了。」
「不知道秦文源得罪了什麼人,竟然被幾個閑漢糾纏調戲。」
那幾個閑漢一看就是受人指使的,就算秦文源真喜歡男人,也不可能是閑漢那樣的啊。
「背後之人不夠周全啊,若是幾個斯文秀氣的少年,就天衣無縫了。」
祁爍笑笑:「許是事急從權吧。」
「秦文源以後日子不好過嘍。」祁煥笑著說了一句,毫無同情之意。
他與秦文源沒什麼過節,但看對方在大街上為難幾個姑娘,就覺人品不怎麼樣。
說話間,靖王府到了,將軍府也到了。
下馬的下馬,下馬車的下馬車。
祁瓊等著林好走過來,提出邀請:「明日若是得閒,與令姐一起來王府玩吧。」
「郡主不嫌叨擾,明日我與姐姐過來。」
「那可說好了。」祁瓊揚唇一笑,擺了擺手,「明天見。」
「明天見。」與小郡主說過道別的話,林好看向祁爍。
二人一來二往也算有些交情了,總不能對人視而不見。
林好對祁爍微微頷首,算是道別。
「明天見。」祁爍淡淡笑道。
祁煥與祁瓊齊刷刷看向兄長,眼中滿是震驚。
祁爍一臉坦然,坦然到林好壓根沒意識到這話有什麼可細想的,點點頭轉身向將軍府走去。
祁煥與祁瓊一左一右,架住祁爍的胳膊。
「大哥還不困吧?」
「大哥餓不餓,咱們一起吃個宵夜啊。」
二人把祁爍拉到花園中的涼亭裡,吩咐侍女端來茶水點心。
「你們想說什麼?」祁爍端起茶盞啜了一口,神態自若問。
祁煥沖祁瓊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來問。
祁瓊回了個眼色,表示兄長優先。
祁煥搖搖頭。
祁瓊也搖搖頭。
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反而把祁爍忘在一旁。
祁爍把茶盞放下:「若是沒事,我回去歇著了。」
「大哥!」二人異口同聲,乾脆一起問出來,「你是不是心悅林二姑娘?」
一起問,猜錯了誰都別笑話誰。
皎皎月光灑落涼亭,溫潤了亭中人的眉眼。
少年把玩著青瓷茶杯,笑意清淺。
「是啊。」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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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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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8 08:49 PM
第64章 孩子
祁煥身子前傾,一臉好奇:「那你對林二姑娘說了嗎?」
祁爍伸手推開那張陡然放大的俊臉,語氣帶著淡淡警告:「沒有。你們也不要自作主張亂說。」
「大哥,你不說人家姑娘怎麼知道呢?這麼被動可不行啊。」
祁爍睨弟弟一眼,淡淡道:「母妃替我去求過親。」
「我怎麼不知道?」祁煥不由看向祁瓊,看到了妹妹平靜的臉。
他不可置信:「所以只有我不知道?」
祁瓊笑道:「只有二哥吧。」
祁煥捂了捂心口,想把紮進去的小刀子拔出來。
太過分了,莫非他是撿來的?
龍鳳胎的心有靈犀讓祁瓊敷衍安慰一句:「許是母妃忘記了。」
祁煥:「……」這還不如不安慰。
「那……沒成?」
「林太太回絕了。」祁爍平靜道。
祁煥反應過來:「都說林太太特別疼女兒。林太太沒同意,莫非是林二姑娘不願意?」
祁瓊扯了祁煥一下。
明擺著的事,非要問出來讓大哥傷心呀。
祁爍面色卻無多少變化:「所以你們不要嚇到她。」
「林二姑娘沒眼光啊。」看著兄長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祁煥搖搖頭。
大哥這樣俊美的少年郎都看不中?
祁爍起身:「不早了,都回去睡吧,我的事你們不用操心。」
眼見兄長大步走了,祁煥與祁瓊對視一眼。
「小妹,你說大哥是怎麼想的,一點都看不出著急。」
「我也不知道。」
祁煥忽然一拍額頭:「今日閑漢調戲秦文源的事,該不會是大哥的手筆吧?」
「不可能。」祁瓊不假思索否定,「大哥光風霽月,像是會與地痞混子打交道的人嗎?」
「也是。」祁煥點點頭,打消了懷疑。
事實證明,心存僥倖要不得。轉日,七夕發生的新鮮事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太子少師秦雲川與同僚去附近茶樓喝茶,聽了一耳朵侄子的八卦。
到最後,同僚都要坐不住了,頭一次理解了什麼叫替人尷尬。
咚地一聲輕響,秦雲川把茶杯放下:「抱歉,家中有點事要處理,我先走一步。」
同僚跟著起身,竭力不露出異樣:「秦大人慢走。」
秦雲川點點頭,快步走了。
同僚默默轉身回了茶樓。
既然只剩他自己了,那再聽聽。
絕對沒有看笑話的意思,主要是瞭解一下情況。
秦雲川回到府中,問門人:「大公子出去了嗎?」
「大公子沒出去。」
知道秦文源在家,秦雲川直奔他院子。
此時秦文源正躺在書房的矮榻上,盯著房梁發呆。
他不放心,派青硯出去悄悄打探了,結果到處都在說他的事。
秦文源一下子傻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叔父知道了怎麼辦。
「公子,老爺來了!」青硯衝進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秦文源猛然坐起來。
秦雲川挑開門簾,沉著臉走進來。
「二叔。」秦文源低著頭,不敢看叔父盛怒的臉。
青硯靠著牆角,戰戰兢兢。
屋中死寂般的氣氛不知過了多久,秦雲川緩緩開口:「我說的話,你都忘了?」
「二叔,我沒有——」
「沒有?」秦雲川臉色越發陰沉,「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你為了平嘉侯世子去難為與他退親的姑娘,說你與平嘉侯世子不清不楚。」
「二叔,那些人亂說的。」
秦雲川冷笑:「你若沒存著替平嘉侯世子抱不平的心思去找麻煩,會惹來一身騷?」
秦文源臉色青白交加,無法爭辯。
「那幾個閑漢又是怎麼回事?」
「侄兒不知怎麼惹上他們的……」
「文源,到現在你還不對二叔說實話?」秦雲川搖了搖頭,「你太讓我失望了。」
「二叔——」
「你難道覺得那幾個閑漢找上你只是運氣不好?這分明是有人算計你。到這時你還遮遮掩掩,二叔縱是想弄清楚也有心無力。」
秦文源內心掙扎一瞬,還是不敢說出實情:「侄兒也知道那幾個閑漢有問題,說不定就是懷安伯府大姑娘和將軍府二姑娘買通那幾個閑漢來害侄兒。」
「聽說那兩個姑娘後來一直與靖王府小郡主等人在一起,她們如何買通人害你?」
秦文源被問住了。
秦雲川看向青硯:「你身為大公子的貼身小廝,本應及時勸阻主人不當行為,結果卻任由事情發生,自己去領五十棍吧。」
青硯腿一軟跪下來:「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
秦雲川移開眼,不理小廝的哀求。
秦文源雖惱青硯辦事不力,可畢竟是自小跟著他的,忍不住求情:「二叔,五十棍太多了——」
秦雲川冷淡目光掃來:「文源,你還是想想自己前程如何吧。你的事,皇上定然會過問。」
秦文源身子一晃,跌坐回榻上。
見青硯不動,秦雲川一聲吩咐,很快有下人進來把他往外拖。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啊——」
秦文源滿腦子自己的事,哪還顧得上替小廝求情。
青硯說是小廝,卻從沒幹過粗活,日常起居甚至還有人伺候著,皮嬌肉貴,不過二十棍子下去就哭天搶地交代了。
「是公子讓小的去找那幾個閑漢……」
聽青硯交代完,秦雲川面無表情吩咐:「打一百棍。」
一百棍子下去,青硯不出意外斷了氣。
得知青硯死訊,秦文源大哭。
「覺得難過?」
秦文源涕淚交加:「青硯從小就跟著我……」
「這就是代價,以後再辦事先考慮周全。」秦雲川看著侄兒,恨鐵不成鋼,「文源,給我把心思放對地方,莫要做這種上不了檯面的算計。」
竟然指使閑漢調戲小姑娘,想想就氣得心絞痛。
秦雲川沒有料錯,沒過兩日,聽聞此事的泰安帝就把他叫進宮去。
「秦卿,朕聽說你侄兒與平嘉侯世子關係不錯?」
秦雲川心知瞞不過泰安帝,解釋道:「文源小時候曾被平嘉侯世子救過,這孩子是個知恩的,所以一直與平嘉侯世子有來往。」
「可他現在不是孩子了。」泰安帝撫摸著龍案上的白玉鎮紙,神色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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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8 08:50 PM
第65章 惦記
泰安帝這話,令秦雲川心頭一沉。
他知道,皇上這是很不滿了。
「都怪臣管教不力,請皇上恕罪。」秦雲川跪下來請罪。
泰安帝沒有立刻讓秦雲川起身,沉聲道:「先是溫如歸要拋妻棄女,再是平嘉侯世子與男子赤身現於鬧市,如今又出了令侄的事。秦卿,你可想過這對京城風氣造成何等影響?」
一個接一個,這是要把京城淳樸的老百姓帶壞了?
泰安帝一想就生氣。
「何況你是太子少師,肩負教導太子之責。如今京城上下熱議令侄與平嘉侯世子的關係,這對太子也沒好處。」
泰安帝並不在乎秦文源被閑漢調戲,他在意的是秦文源與平嘉侯世子的流言。
不論真假,有這種流言在,以秦雲川與太子的關係,若有人把他侄兒往太子身上想怎麼辦?
泰安帝惱火的是這個。
「臣有罪!」秦雲川以額貼地,心中冰涼。
泰安帝摩挲著白玉鎮紙,居高臨下看了秦雲川片刻,淡淡道:「秦卿起身吧,朕知道你也不好受。令侄就在家好好休息吧,遠離這些流言風波。」
秦雲川渾身一震,顫聲道:「謝皇上開恩。」
他心知肚明,除非有什麼大功勞,侄兒的前程算是完了。
秦雲川心情沉重回到府中,把聖意講給秦文源聽。
秦文源完全受不住這個打擊。
「二叔是說……我以後不用去六部觀政了,就在家養病?」
「這是皇上的意思。」
「二叔——」秦文源淚水漣漣,頭一次感到了後悔。
「你且好好讀書,不要把功課丟下。」秦雲川拍拍侄兒肩膀,「經此教訓,若能沉穩長進,不一定是壞事。」
秦文源失魂落魄跌坐到椅子上,連叔父走了都沒注意。
完了,他的前程完了!
早知如此——
懊悔如潮水湧來,把他淹沒,他才發覺太子少師侄兒的身份並不是無所不能。
秦雲川回了書房靜坐一會兒,起身從一處暗格取出一個帶鎖的匣子。
他從幾冊書的夾縫裡摸出一把鑰匙把匣子打開,裡面是幾封書信。
他把書信取出,輕輕打開看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再給他一段時間,只要把明心真人找出來,就是大功一件。
於混亂中失蹤的平樂帝一直是皇上的心結,而隨著平樂帝一起失蹤的那些人中,明心真人毫無疑問是極重要的人物。
他與明心真人多次書信來往,卻還是沒弄清楚明心真人藏身所在,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能耐。
不過不要緊,只要明心真人在京城,有書信吊著,早晚把人找出來。
秦雲川默默把書信收起藏好,吐出一口濁氣。
泰安帝訓斥秦雲川的事,很快就在百官勳貴間悄悄傳開了。
這些人知道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子孫叫來敲打。
子孫比較聽話規矩的,一番耳提面命。子孫本就不著調的,先打一頓,再耳提面命。
總之一個意思:不許在外頭惹是生非,特別是男男之事上,這是重點。
與貴公子們開始夾著尾巴做人不同,太子反而覺得鬆快起來。
最近不用擔心秦少師管東管西了。
怎麼好意思管他啊,自己侄兒還沒管好呢。
太子得了閑就往街上跑,有意無意在將軍府附近轉悠。
那日驚鴻一瞥,他可一直對那個少女念念不忘。
後來打聽清楚了,是兵部侍郎溫如歸的小女兒,現在是將軍府林家的二姑娘了。
林好——太子輕喃這兩個字,忍不住微笑。
真是個好名字。
內侍王貴最明白太子心思,一眼瞥見林好與林嬋從將軍府角門出來,忙提醒太子:「殿下,您看那邊。」
太子看過去,就見兩名身量仿佛的少女並肩從將軍府走出來。
她們一人著丁香色褙子,一人著煙綠色裙衫,遙遙一望便知是一對姐妹花。
太子目光追逐著二人,直到二人進了靖王府。
太子想了想,抬腳向靖王府走去。
靖王府門人一見太子來了,大吃一驚。
「你們世子可在家?」
「回稟殿下,世子今日沒有出門。」
太子一笑:「那正好,吾來找他下棋。領路吧。」
立刻有王府下人帶著太子去祁爍住處。
「世子去花園散步了?」一聽祁爍院中下人的回話,太子正合心意。
這樣的好天氣,想必他堂妹招待兩位林家姑娘也會在花園裡。
太子信步往花園走去。
對靖王府,太子還是熟悉的,這畢竟是他親叔叔家。
特別是諸王進京那年,為了表示安撫,在父皇授意下他沒少往幾個王府跑。
這個時候,祁瓊正招呼林好與林嬋在花園亭中喝茶,另有孫秀華作陪。
「那日的故事阿好你還沒講完,快接著講吧,不然我總惦記著。」祁瓊捧著茶杯,擺出聽故事的架勢。
七夕轉日請林好姐妹做客,祁瓊本想幫一把可憐的大哥,給他們製造一下相處機會。沒想到林好太會講故事,小郡主聽入了迷,把大哥給忘了。
祁瓊現在也想開了,兄長自有兄長福,她還是專心聽故事吧。
「那日說到王家姑娘開了個小食肆,專賣鹵豬頭肉……」
祁瓊聽入神,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不知為何,故事裡王姑娘做的吃食明明都是賤物,她卻十分想吃。
她懷疑林好會做,不然怎麼能說得這麼誘人。
「郡主——」立在身後的侍女輕輕喊了一聲。
祁瓊艱難分了一下神給侍女。
「太子殿下……」
祁瓊看向亭外,就見身著華服的太子往這邊走來。
太子怎麼突然來了?
祁瓊暗暗吃驚,站起身來迎過去。
「殿下。」
「堂妹不必多禮。」太子露出個雲淡風輕的笑,向亭中看去,「你在招待客人啊?」
林嬋拉著林好,屈膝行禮。
孫秀華顯然因太子的身份有些慌了,磕磕絆絆說了句「見過太子殿下」。
靖王妃當年能被靖王一見鍾情而鬧著娶回家,美貌不必多提。孫秀華的母親與靖王妃是孿生姐妹,女肖其母,孫秀華也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太子視線在她面上一掃而過,落在林好身上,笑道:「那日遇見過這位姑娘,沒想到是堂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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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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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9 07:47 PM
第66章 心思
太子說著,看向祁瓊。
祁瓊一顆心沉了沉。
太子這是什麼意思?
尋常人眼中的規矩對太子來說其實沒有多少約束力。祁瓊對太子的言行雖犯嘀咕,卻不好不回話。
「林二姑娘就住在隔壁將軍府,是我的好友。」
祁瓊介紹完林好,又介紹林嬋:「這是林大姑娘。」
林嬋垂首屈膝。
不好把心思表現太明顯,太子看向孫秀華。
祁瓊道:「這是我姨家表姐,才進京不久。」
孫秀華捏著帕子行禮,因緊張整個人有些顫抖。
若是普通女子這個模樣,太子只覺小家子氣,美人如此就不一樣了。
太子看著春風扶柳般的少女,倒覺別有風情。
當然,他更大的興趣還是在林家姐妹身上。
「既是堂妹的表姐,那也算吾的表妹了,不必多禮。」
太子的溫和語氣令孫秀華放鬆了些,直起身後忍不住悄悄抬眸,看了太子一眼。
這一看,她心中便蕩起了一絲漣漪。
二十出頭的太子無疑是俊美的,又因為儲君身份,養出了一身矜貴。
察覺孫秀華視線,太子含笑掃了一眼。
孫秀華飛快垂眸,紅了雙頰。
「殿下過來是——」
太子微笑:「吾來找你大哥下棋,結果你大哥出來散步了,所以過來找他。」
祁瓊聽了暗暗咬牙,心道大哥散步可真不是時候。
這時一道聲音傳來:「殿下。」
太子唇邊笑意下意識斂起,轉身看去。
祁爍大步走過來。
「殿下要找我下棋?正好我也來了棋癮。」祁爍做了個請的手勢,邀太子前往住處。
太子腳下沒動:「天氣正好,不如在園中——」
「對了,我新收了一副琉璃棋子,殿下瞧瞧如何。」祁爍仿佛沒聽出太子的言下之意,熱情帶著他往住處去了。
望著太子背影消失在花木後,祁瓊暗暗鬆了口氣。
「坐吧。」回身看向林好三人,祁瓊露出個笑容。
「郡主,太子常來王府嗎?」
祁瓊有些意外林好的問題,搖搖頭道:「怎麼會,還是母妃生辰時來過一趟。」
「那今日還挺巧的。」林好淡淡說了一句,沒有坐下,「郡主,我和姐姐還是回府吧。太子千金之軀,無意間衝撞了就不好了。」
林好的提議,亦是林嬋的想法。
祁瓊也沒了留人的心思,吩咐侍女送姐妹二人出府。
「阿好,回頭我去將軍府聽你講故事。」
林好微微頷首:「好。」
二人對視,默契一笑。
亭中空蕩下來,只剩下祁瓊與孫秀華。
「表姐,咱們也回屋吧。」
孫秀華遲疑了一下,點頭應下。
祁瓊把孫秀華的遲疑看在眼裡,暗暗皺眉。
剛剛表姐面對太子的反應雖可說是太過緊張,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願是她想多了。
回房後,祁瓊想了想,吩咐婢女:「去留意一下表姑娘那邊的動靜。」
不多時,婢女回來稟報:「婢子瞧著表姑娘往正院去了。」
王府正院,是靖王與靖王妃的住處。
祁瓊一聽就擰了眉。
又不是早晚請安的時間,表姐去母妃那裡幹什麼?
想到突然出現在花園中的太子,祁瓊眼神冷了下來。
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太子來王府,定然要和母妃打個招呼的,表姐難道想再遇太子?
祁瓊知道不該亂揣測,可這個念頭卻揮之不去。
她乾脆起身,往正院去了。
太子心思不在下棋上,盯著棋盤上頹敗局面,把琉璃棋子一丟:「王弟棋藝高超,吾比不過。」
「再來一盤?」祁爍含笑提議,心中卻一片冰冷。
以前,太子可沒找他對弈過。
「不了。」太子擺擺手,「過兩日再來找王弟下棋。王弟棋藝這麼好,看來吾要常來,好磨練一下水準。」
「那我送殿下。」
「來得突然,都沒和叔叔嬸嬸打個招呼。」
「今日父王出去了,我陪殿下去見母妃。」
二人到了正院,還沒進屋就聽到笑聲傳出來。
靖王妃靠在美人榻上,左邊坐著孫秀華,右邊坐著祁瓊。
陪靖王妃說笑的正是孫秀華,祁瓊反而有些沉默。
聽侍女稟報說太子來了,靖王妃起身。
「嬸嬸近來可好?」
太子雖態度溫和,靖王妃卻不敢掉以輕心,笑道:「都好。殿下怎麼有空過來?」
太子看祁爍一眼:「突然興起,來找王弟下棋。王弟棋藝超高,我打算以後常來請教。」
靖王妃強忍住嘴角抽動,笑了笑:「殿下太抬舉爍兒了,他棋藝很一般。」
可別常來。
伴君如伴虎,儲君也是半個君,無意中得罪了或是惹人眼對王府都沒什麼好處,若是在來去王府的路上有個什麼意外,那就更慘了。
太子微微一笑:「嬸嬸過謙了,剛剛王弟把我殺得潰不成軍。」
靖王妃:「……」真是不孝子!
好不容易送走太子,靖王妃瞪了兒子一眼:「爍兒,你下棋就下棋,贏太子做什麼?」
祁瓊先一步開口:「母妃,我和表姐先回房了。」
太子在的時候她冷眼旁觀,表姐至少悄悄看了太子三次。
母妃不把表姐當外人,她卻不能看著母妃在表姐面前議論太子。
等祁瓊拉著孫秀華走了,靖王妃說話更不用顧忌了:「你怎麼不讓著太子一點兒?現在好了,把他好勝心勾起來,豈不三天兩頭來王府。」
祁爍笑得有些冷:「母妃錯了,太子不是被勾起了好勝心要來王府,而是給來王府隨意找了個理由。不是下棋,也會是別的。」
「這是為何?」靖王妃不解。
「或許——」祁爍神情冷然,「是動了色心吧。太子去花園尋我,路過涼亭,林家姐妹與表妹都在亭中。」
靖王妃大驚:「太子看上秀華了?」
祁爍默了默。
「不行,我要問問瓊兒具體情況。倘若太子真有這個心思,咱們可要防備著。」
靖王妃關心則亂,只顧著為外甥女著急,一眼掃到俊朗不凡的兒子,話就冒了出來:「爍兒,你覺得秀華怎麼樣?要是可以,乾脆先一步把你們親事定下來,省得被太子那色胚惦記著。」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2-9 07:48 PM
第67章 不成
以祁爍的沉穩,都被靖王妃這話驚得劇烈咳嗽起來。
「這是怎麼了?」
祁爍捂著心口,搖搖頭:「沒事。」
「是不是心疾犯了?」靖王妃有些慌。
「有一點不舒服,母妃剛剛說什麼?」
靖王妃把剛才的提議重複一遍。
祁爍靜靜聽完,正色道:「兒子對表妹只有兄妹之情,母妃有此意的話——」
「還是趁早打消」這半句話還沒說出口,靖王妃就趕緊道:「關鍵是你合心。既然你把秀華當妹妹看待,那就算了。」
神醫可說了,要讓爍兒儘量順心。
外甥女當然重要,兒子也很重要啊。再說,還有煥兒呢。
「此事就當母妃沒提過吧。」
「多謝母妃體諒。」
靖王妃轉頭就把祁煥叫了來。
「母妃找兒子有事?」祁煥笑嘻嘻問。
靖王妃一瞧次子嬉皮笑臉的樣子,就忍不住數落:「一天到晚瞧不見人影!」
祁煥依然笑呵呵:「母妃要是沒事,我就回去換衣裳了。」
經驗告訴他,聽幾句數落不打緊,頂嘴爭辯是沒有好下場的。
「有事。」
「母妃您說。」
「你覺得秀華如何?」
祁煥一愣:「表姐?表姐挺好啊。」
母妃把表姐當親閨女一樣疼,要是說句不好,還不把他敲個滿頭包。
靖王妃笑彎了眼:「那讓秀華與你結為夫妻怎麼樣?」
「結、結、結啥?」祁煥聲音都變了調。
靖王妃皺眉:「你這是什麼反應。」
「母妃。」祁煥難掩驚恐,「您該不是認真的吧?」
靖王妃臉一沉:「婚姻大事,豈是兒戲?」
「這可絕對不成啊!」祁煥連連擺手。
靖王妃一看兒子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就來氣。
不孝子真是和爍兒沒法比。
爍兒雖然對秀華只有兄妹之情,考慮她的意思還準備妥協呢,這混小子居然毫不猶豫就拒絕。
可見在外頭野慣了。
祁煥一看靖王妃神色深覺不妙,忙道:「母妃,不是表姐不好,兒子實在是沒辦法接受啊。」
「嗯?」
「母妃,您與姨母像嗎?」
「廢話。」
「那您覺得表姐與姨母像嗎?」
靖王妃動了動眼皮。
祁煥扯出個尷尬的笑:「兒子一看表姐,就像看您似的,您說這怎麼能結為夫妻呢……」
「胡說什麼!」靖王妃舉手打了祁煥一下,倒是歇了把二人湊成一雙的心思。
想想還真不行。
打發走祁煥,靖王妃盤算起京城適齡優秀青年來。
這邊靖王妃因太子的突然造訪為外甥女操碎了心,回到將軍府的林嬋也心頭惶惶。
「二妹,你是何時遇見太子的?」
林好把看街頭雜耍的事說了。
林嬋面露憂色:「太子該不會打你的主意吧?」
「大姐別擔心,以後請郡主過來玩,我們不去靖王府,就與太子碰不到了。」
「可他是太子,真要有這個心思,就怕防不勝防。」
「至少他不能明搶。大姐出門也注意些,不要落了單。」
這一世,沒有賣女求榮的父親配合,太子想光明正大打主意也沒那麼容易。
沒出幾日,太子又去了靖王府。
靖王妃如臨大敵,讓祁瓊去陪著孫秀華別出院門。
太子沒見到林好姐妹,甚至連楚楚可憐的孫表妹也沒見著,還被祁爍大勝三局,沒待多久就鬱悶走了。
靖王妃這才鬆了口氣,打發人叫孫秀華過來。
「姨母找我有事?」
「來姨母身邊坐。」
孫秀華坐過去。
靖王妃看著如花似玉的外甥女,一臉笑意:「一晃你都這麼大了,也該談婚論嫁了。這些日子姨母留意了一些人家,等再仔細打探一下男方人品,就給你從中選一個合適夫婿。」
孫秀華一驚:「姨母,我還沒考慮這些——」
靖王妃失笑:「別害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姨母,我還想留在您身邊兩年。對我來說,見到您就像見到娘親一般……」孫秀華眼裡有了淚。
聽外甥女提起已逝的孿生姐姐,靖王妃也淚光閃爍,拉著她的手歎道:「傻丫頭,就是為了你娘,姨母也要給你挑個好人家。你放心,姨母就把你嫁在京城,你什麼時候想回就回來,王府就是你的娘家。」
孫秀華張了張嘴,最後垂頭訥訥道:「但憑姨母做主。」
孫秀華離開時,祁瓊尋了個藉口留下來,陪母親閒聊。
靖王妃把替孫秀華挑的一些人家說了,叮囑女兒:「你也留意些,看哪家姑娘好相處。」
一個好相處的小姑子,將來也省不少心。
祁瓊抿了抿唇,忍不住道:「母妃,我瞧著表姐,似是對太子有意——」
靖王妃一眼瞪過來:「不許亂說。」
「真的,那日太子過來,表姐悄悄看了太子好幾眼。」
「那是太子。」靖王妃不以為然,「尋常姑娘家哪有不好奇的。」
「那今日太子來時,表姐幾次表示要來找您,被女兒找藉口拖住後悶悶不樂,又怎麼說?」
靖王妃對孫秀華自然不能挑明怕太子惦記,你要躲著些。祁瓊過去陪著也是以一起聊天玩樂的名義。
「你表姐本就常來陪我。」靖王妃擰眉看著女兒,「瓊兒,你是不是和你表姐鬧彆扭了?」
祁瓊有些惱了:「母妃,你就看表姐樣樣都好!」
靖王妃微微沉臉:「你表姐沒了娘,母妃要多照顧一些,當初接她進京不就對你這麼說的,那時你還答應母妃好好與表姐相處的。」
「那時——」祁瓊抿了抿唇,站起身來,「母妃不信就算了,女兒回房了。」
真要稀裡糊塗成了太子小妾,最丟人的也不是她,她不操這個閒心了。
見女兒氣呼呼走了,靖王妃搖搖頭,把這當成了小姑娘吃醋的小心思。
京城中八卦一茬接一茬,層出不窮,等人們漸漸不再議論秦文源的事,林好騎著林小花出門了。
少女騎著小毛驢,悠哉悠哉直奔橋頭。
幾個月過去了,卦攤前還是冷冷清清,算命先生閉著眼,昏昏欲睡。
「先生,我想算命。」
清脆的聲音響起,令明心真人睜開眼睛。
「小姑娘,怎麼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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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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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9 07:53 PM
第68章 姻緣
林好露出個燦爛的笑:「先生還記得我啊?真是好記性。」
一旁吹糖人的撇了撇嘴。
什麼好記性,一天到晚沒幾個人上門,換誰都能記住這個小姑娘。
「先生能不能給我算一卦?」林好往卦攤前的小凳子上一坐,笑吟吟問。
明心真人皺眉:「小姑娘幾個月前不是找人算過?」
林好瞄了一眼橋下,小聲道:「我找那個算命先生算的,不准!」
她壓低聲音時,幾個小販下意識豎起耳朵,聽她這麼一說,當即一臉古怪。
橋下算命的老李是怎麼得罪這小姑娘的?
林好才不在意這些小販的想法,無奈歎氣道:「所以我還是想找先生算。」
「小姑娘想算什麼?」
林好一笑:「姻緣。」
眾小販:「……」這小姑娘臉皮真厚啊。
「先生能不能幫我算一算?」林好淡定望著明心真人。
她一個大好年華的女孩子,當然要求姻緣了。
明心真人手指動了動,站起身來:「早就說過,命越算越薄,不適合你這樣的小姑娘。你若想求姻緣,不如去上香拜佛。」
眼見明心真人熟練收起幌子走人,林好牽著小毛驢追上去:「先生,先生,莫非是我命格清奇,將來有大造化,所以你不敢算?」
明心真人腳下一頓,抽了抽嘴角:「小姑娘莫要給自己臉上貼金。」
「那先生為何就不願給我算一卦呢?」
明心真人深深看林好一眼,搖搖頭:「因為沒什麼可算。」
他說完不再理會林好,快步往前走。
林好牽著林小花,不緊不慢跟在後面。
暗中保護明心真人的杜青幾次目露凶光,沒有明心真人示意,只能按兵不動。
「小姑娘,你再跟著,就要到我家裡了。」明心真人停下來,面色微沉。
林好咬咬唇,顯出幾分倔強:「先生給我算一卦,我就不跟著了。」
明心真人皺眉:「小姑娘為何執意找老夫?」
林好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一見先生,就覺得先生是隱於市的高人。」
明心真人盯著林好的眼神深沉了些。
林好仿佛沒有察覺,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不瞞先生,我出身將軍府,先生給我算命的話,我會給你很多卦錢的。」
聽她自報家門,明心真人神色舒緩了些。
他派杜青查過林好身份,知道她沒有說謊。這樣一來,對她別有用心的懷疑就打消了些。
「小姑娘出身富貴,還有什麼可求?」
「姻緣啊!」林好苦惱皺了眉,「不瞞先生,家母和家姐姻緣都不太順遂,我想到自己將來,就覺灰心。」
明心真人定定看林好一眼,道:「老夫觀你印堂飽滿,雙頰紅潤,於姻緣上雖有波折,最終定會美滿和樂,得遇良人。」
「波折?」林好纏著明心真人算姻緣只是個藉口,可聽他這麼說,還是來了好奇心。
明心真人伸出一根手指:「有一道桃花劫。」
林好顫了顫眼簾。
桃花劫——莫非是指太子?
呸呸呸,那哪配叫桃花劫,那叫倒了血黴。
「這個劫……難過嗎?」
明心真人笑笑:「若能如現在這般眼明心亮,自不難過。」
「多謝先生。」
「小姑娘回家吧,不要纏著老夫了。」明心真人加快了腳步。
「先生、先生。」林好緊跟上去,「你還沒收卦金呢。」
「那就一兩銀吧。」明心真人隨口道。
林好從荷包中摸出一兩金,遞了過去。
陽光下,金子閃閃發光,灼人眼睛。
明心真人已經察覺數道火熱的目光。
「太多了。」
林好嫣然一笑:「先生說我會得遇良人,一兩金怎麼能叫多呢。」
她把金子塞到明心真人手裡,翻身上了小毛驢:「先生,等我再有困惑,還找你算命。」
眼見林好擺擺手騎驢走了,明心真人微微鬆口氣。
可算擺脫這難纏的丫頭了。
明心真人加快腳步,轉了個彎,前方突然有人擋路。
他面不改色轉身,卻發現後面也被堵住。
左右各有一人圍過來。
「老東西,把金子交出來!」一人惡狠狠道。
明心真人從袖中取出金子,扔進那人懷裡:「老夫可以走了嗎?」
「那可不行。一兩金你說不要就不要了,可見身上還有錢!」
圍過來的幾人面露貪婪。
「讓我們搜一搜,再放你走!」
得了金子的那人伸手去抓明心真人,突然一聲慘叫響起。
「我的手,我的手!」他捂著手腕大叫,甩得鮮血四濺。
趁幾人愣住,明心真人大步離去。
幾人回神欲追,一個年輕人出現在面前:「把你們剛剛搶的金子交出來。」
「你是什麼玩意兒——啊——」放狠話聲變成了慘叫。
杜青面無表情捏斷那人手腕,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作鳥獸散。
拿回了金子,杜青七繞八繞,頻頻留意身後,最後停在一個不起眼的民宅前。
他有節奏敲了敲門。
門開了,站在門內的赫然是明心真人。
明心真人側身,讓杜青進來。
「怎麼樣?」
「小人盤問過了,他們就是附近閑漢,盯上您純粹見財起意。」
明心真人搖了搖頭:「那小姑娘真能惹麻煩。」
「真人,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明心真人緩緩掃過屋中陳設,歎道:「搬家吧。」
路遇搶劫雖是偶然,卻不能大意。
狡兔三窟,以明心真人的謹慎,京城落腳之地有七八處。二人說搬就搬,很快收拾好必需之物,悄悄離開了此處。
暮色四合,林好在將軍府的園中見了劉伯。
「二姑娘讓我盯的算命先生,匆匆搬家了。」
這在林好意料之中。
以老師的謹慎,遇到了反常的事必然會避開。
她給出那塊金子,被街頭混子瞧見想不動心都難。為讓老師脫困,杜青定會出手。
她要的,就是杜青出手的短短時間,劉伯能跟蹤老師到落腳處。這樣先一步守著,就能悄悄跟著二人到新住處。
杜青是跟蹤人的好手不假,劉伯也不差。有的時候,就差在一個先機,一個匆忙之下的沒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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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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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9 07:54 PM
第69章 盜信
林好從劉伯口中得到了地址。
劉伯有些擔憂:「二姑娘,你要有事就交給我去辦,可不能把自己置於險地。」
他想到杜青,神情凝重:「那個算命先生只是普通人,但他身邊跟著的年輕人是個見過血的高手,二姑娘離此人遠著些。」
「我知道,劉伯放心吧。」
過了幾日,劉伯又帶來了消息:「那算命先生每日去石盤胡同外一棵老槐樹下擺攤,巳初出攤,申末收攤,有時直接回家,有時去打一壺酒吃了再回。那個年輕人一直守在暗處——」
說到這,劉伯神色變得古怪:「二姑娘,那算命先生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高手暗中保護?」
「這個……我暫時不能告訴劉伯。」林好面露歉然。
劉伯笑了:「二姑娘不能說就算了,不過我還是要多嘴一句,離那年輕人遠著點。」
林好點頭應了,轉日就悄悄出了門。
這一次,她沒有騎林小花,臉上塗了些比膚色略黑的粉,眉也粗了不少,一眼看去就是個小家碧玉。
她沒有直奔明心真人的新住處,而是繞去石盤胡同附近。
石盤胡同附近是個熱鬧地方,賣針頭線腦的,賣燒餅的,賣油條豆腐腦的,叫賣聲與談笑聲交織,勾勒出濃濃的煙火氣。
一棵粗壯的老槐樹下,鬚髮皆白的算命先生昏昏欲睡,卦攤前冷冷清清。
林好遙遙看了一眼,確定明心真人出攤了,這才去了他新的落腳處。
灰白的巷子幽深狹長,從一頭走到底不是死胡同,而是到了另一條街上。這樣的巷子,在某些時候無疑方便人逃脫。
林好在一處普普通通的院門前停下,門上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鎖,看起來與其他幾戶人家沒有什麼區別。
明心真人的新住處就是這裡。
林好從袖中抽出一根鐵絲折彎,一陣摸索後鎖開了。她閃身進去把門掩好,小心翼翼打量著四周。
以林好對明心真人的瞭解,從她踏入院門開始,就是步步殺機。比如這看起來平平無奇直通屋門口的青石小徑,若是正常走過去,就會被機關所傷。
明心真人極擅機關之術。
林好仔細觀察一番,試探性邁出第一步,停下等了等再邁出第二步。如此這般,從院門到屋門的短短距離竟用去一刻鐘。
臺階共有三階,林好踏上第二階,推開屋門直接跨過門檻。
屋內光線不大好,小小的堂屋擺著一張飯桌,四把破椅,通過觀察可以判斷,東屋是明心真人的起居室,西屋是杜青的。
林好先搜東屋。
床上床底,枕頭被褥,箱籠衣櫃,一番檢查下來,一無所獲。
她又去了西屋。
西屋的物件比東屋少多了,除了床榻被褥,只有一口衣箱。檢查過後,依然沒有發現那些書信。
林好返回東屋,開始第二遍翻找。
時間一點點流逝,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
林好捶了捶酸痛的腰,有些沮喪。
她雖能避開那些機關暗器,卻沒有信心瞞過老師的眼睛,老師回來後定會發覺有人來過了。
可以說,她的機會只有一次。
到底會在哪呢?
林好視線從屋中擺設上一一掃過。
老師不會把書信放在身上,一個小小算命先生在京城這種權貴雲集的地方說不好會碰到什麼事,把書信帶在身上太不安全。
那些書信一定在這三間屋子裡。
等等!
林好靈光一閃,快步走到堂屋裡。
她把東屋和西屋翻找了四五遍,卻沒有檢查過堂屋。
堂屋實在沒有什麼好翻的,除了一桌四椅,連個長案都無。林好一寸寸摸過桌子,摸了一手油膩。
沒有暗格存在,這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飯桌,因為太破舊短了一隻桌腿,下面用磚頭墊著。
她以同樣的仔細檢查過四把椅子,視線落在那塊磚頭上。
會不會——
一個念頭閃過,林好抬起桌腿把磚頭抽了出來。磚頭下的地面看起來沒有被撬開過的痕跡,她輕輕敲了敲,不是空心的。
可能想多了。
林好歎口氣,準備把托起的桌腿放下,動作突然頓住。
她手指向上勾了勾,從桌腿中勾出了一卷油紙。
打開油紙,裡面赫然是數封書信。
原來短了的這一隻桌腿,底部有一段被掏空了,這些書信就被油紙卷著塞進了桌腿裡。
林好飛快打開一封信掃了一眼,露出笑容。
是這些書信沒錯!
她把書信放入懷中,拿過磚頭重新墊在桌腿下,確定一切復原,輕手輕腳走出房門。
秋風撲面而來,吹散了久留屋中的憋悶之氣。
林好舒展了一下手腳,略過第一階臺階踏在第二階臺階上,以與進來時相反的規律走到院門口。
她伸出手準備拉門,門卻緩緩被推開了。
林好渾身寒毛豎起,後背緊貼著牆壁一動不動。
老師與杜青提前回來了?
以杜青的身手,她想脫身可不容易!
林好一瞬間轉過無數念頭,屏住呼吸等待機會。
一個人探頭探腦走進來。
林好幾乎是下意識鬆了口氣。
不是杜青!
也因此,她本打算趁著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強行衝出去,這一刻卻沒有動。
進來的人走了幾步,還沒看清院中佈局,就被不知從哪個方向飛來的暗箭紮進臀部。
意料中的慘叫響起。
那人伸手去捂屁股,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林好看了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人一眼,拉開門閃身而出。
巷子裡更幽暗了,她的腳步卻輕盈無比。
走運了,順利拿到了書信,還有小賊干擾視線。
林好回到將軍府,把幾封信翻來覆去看過,一顆心徹底放下來。
明心真人按時收攤,買了幾個燒餅提回家。
門是虛掩的。
他停在院門口,神色變得冰冷。
杜青比了個手勢示意明心真人避到一旁,緩緩推開院門。
院中一目了然,倒著一個人。
杜青走過去用腳踢了踢,蹲下來檢查:「中了箭上淬的毒昏迷了,小人去屋裡看看。」
不多時他從屋中出來,對明心真人搖搖頭:「屋裡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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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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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9 07:54 PM
第70章 起疑
明心真人快步走進屋,環視一眼,視線落在墊著磚頭的那隻桌腿上。
他蹲下來看了片刻,眉頭緊縮。
杜青提著小賊走進來。
「有人動過了。」明心真人沉聲道。
杜青把小賊往地上一丟,抬起桌腿抽出磚頭,手指往空心的那段桌腿中一探。
裡面空空如也。
「先生,信不見了。」
明心真人掃了一眼地上小賊:「把他弄醒吧。」
杜青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打開,挖了一指頭藥膏在小賊鼻端一抹。
不久後,小賊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杜青那張冷冰冰的臉,小賊慌張起身。
杜青伸手把他按回地上,一柄冷冰冰的匕首抵住他脖子。
「你是什麼人?」
小賊有些懵:「大,大哥饒命,我只是想偷隻雞啊!」
怎麼還動刀子呢。
「偷雞?」
小賊舉起兩隻手,哆哆嗦嗦:「大哥,我也沒偷成,還沒看清雞窩呢,屁股就突然劇痛——」
他猛然想了起來,伸手去摸屁股,摸到了黏糊糊的血。
小賊白眼一翻,就要昏倒。
杜青把匕首往前送了送,小賊嚇得不敢昏了。
「說說你進來時的情況。」
小賊滿腦門子汗:「我從巷子裡穿過,發現這一戶的門是虛掩的,就……就想進來瞧瞧。沒想到剛走兩步,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來時是什麼時辰?」
小賊想了想:「大概申初吧。」
「還有別的嗎?」
「沒了。」小賊搖頭。
「你再想想。」杜青冷冷提醒。
「真沒了。大哥,你就放我走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話未說完,小賊頭一歪,斷了氣。
「先生,咱們趕緊走吧。」杜青在小賊衣裳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面色沒有絲毫變化。
明心真人往旁邊挪了挪,避開地上蔓延的鮮血:「不急於一時,收拾妥當再走。」
杜青沒有再問,立刻清理起來。
明心真人看著小賊的屍體,微不可察歎了口氣。
小賊雖罪不至死,卻不能留他活口亂說。
杜青走到牆根拿起鋤頭,在桂花樹下開始挖坑,等明心真人收拾好要帶之物,小賊已經長眠桂花樹下,就連地上血跡都清洗過,只等風一吹陽光一曬,時間把小院中的痕跡悄悄抹平。
短短時間,明心真人又換了落腳處。
「先生,小人護送您離京吧,您的行跡已洩露,留在京城太危險了。」
明心真人搖了搖頭:「現在不能離京。」
杜青有些急:「那些書信被盜,可見他們知道了您身份,下一步定會對您不利!」
「倘若是泰安帝的人,我們回去時就會有天羅地網等著,而不是多了一個偷雞賊。」明心真人拈著鬍鬚,有些疑惑,「事情有些奇怪,那人仿佛只為盜信而來。」
「可您藏信之處那麼隱蔽,通往屋內的路上還有機關,那人是怎麼知道的呢?」
明心真人仰望星空,歎了口氣:「人外有人。不管怎樣,這人定然知曉我的身份。書信在換了落腳處不久被盜,疏漏很可能出在搬家之時。」
杜青低頭抱拳:「都是小人失察。」
「怪不得你,搬家太過突然倉促,難免有疏忽。」
杜青面露厲色:「要不是那些混混生事,也不必搬家。還有那個纏著您算卦的小姑娘——」
明心真人心念一動:「杜青,你去盯一盯那個小姑娘。
他來京城數月,要說遇到的人中稱得上特別的,就是那個小姑娘了。
將軍府的林二姑娘。
杜青錯愕:「先生,您懷疑與那個小姑娘有關?」
「有沒有關不好說,先看看吧。」
理智分析,一個小姑娘不可能與這些事扯上關係,但理智不代表一切。
多看看,總沒壞處。
至於與秦雲川的聯繫,要中斷一段時間了。
夜深人靜,林好斜靠在床榻上,借著燈光仔細把幾封書信讀過,唇角揚起一抹微笑。
這個時候行動果然剛剛好,秦雲川近乎露骨表達了對舊主的懷念,卻還沒掌握老師的行蹤。
她這次「打草驚蛇」,想必短時間內老師不會與秦雲川聯繫了。
唯一令林好有點擔心的是,老師多疑,說不定會留意到她。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這點代價她樂意承受。
下一步,就是把這些信呈到皇上面前。
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至少不能把將軍府牽扯進來,林好打算借錦麟衛指揮使程茂明之手完成此事。
前世,她回到京城,在菜市口看到了錦麟衛指揮使程茂明被砍頭。那時程茂明面如死灰,心中卻後悔不迭。
他後悔明明數年前得罪了太子少師秦雲川,卻顧忌太子不敢輕舉妄動,結果有了今日殺頭之禍。
程茂明這種人習慣了不留後患,她把治罪秦雲川的證據呈上,想必會動心的。
翌日一早,林好就出了門。
她從東街走到西巷,逛了脂粉鋪子成衣坊,香料鋪子珍寶閣,喝了花茶,看了雜耍,最後稱了兩斤醬牛肉高高興興回了家。
杜青回去見明心真人時,天都黑了。
見他一臉菜色,明心真人有些詫異。
善於跟蹤的人都沉得住氣,很少見杜青這個樣子。
「今日如何?」
聽明心真人這麼問,杜青神情一瞬扭曲。
他把林好去過的地方一一說了,臉色發黑:「從不知道,一個小姑娘這麼能逛。」
明心真人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十幾歲的女孩子瞭解也不多,斟酌道:「女子大抵如此吧,明日繼續。」
轉日天黑,杜青回來了,語氣中帶著自己沒有察覺的咬牙切齒:「今日逛的地方比昨日還多,還在酒肆吃了燒雞才回家!」
這是什麼女孩子啊,難怪有纏著真人算命的好精力和厚臉皮。
明心真人迎著杜青隱隱哀求的眼神,狠心道:「明日繼續。」
一連五日過去,杜青明顯消瘦了些,與明心真人商量道:「先生,不如小人直接把那丫頭殺了吧。」
這種日子真的一天都堅持不下去了。
「她今日與幾個好友聚在一起吃烤鴨,還提起了您。」
「說了什麼?」
「說可惜去橋頭找不到您了,她打算到處逛逛,說不定還能偶遇,到時候叫她們都來找您算姻緣。」
明心真人默了默,道:「罷了,明日不必盯著了。」
作者:
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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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0 07:19 PM
第71章 送信
林好找出了規律,錦麟衛指揮使程茂明每日中午都會在衙門附近的一家茶樓喝茶。他喝茶的雅室也是固定的,就在二樓臨街的最東邊一間。
與茶樓隔路相對的是一家酒肆,酒肆生意不錯,中午常常坐滿了人。
這讓林好行事有些不便。
她看中的,是酒肆旁邊那棵大樹。
那是一棵參天榕樹,樹冠大而繁茂,樹蔭籠罩著小半間酒肆。若有人躲在樹上,眼神好的就能透過茶樓雅室敞開的窗,把裡邊情形看個大概。
這日風和日麗,林好小心翼翼避開人繞到大樹後面,動作靈活爬了上去。
枝葉茂密,把她身形遮擋得嚴嚴實實。
雅室窗口人影晃動,隱約可見一位穿錦衣的中年男子落座,捧著一杯清茗悠閒喝著。因是靠窗而坐,從林好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側臉,至於雅室中有多少護衛,就看不清楚了。
按著程茂明的習慣,他會在茶樓中消磨半個多時辰,再回到衙門辦公。
這半個時辰,就是林好等待的時機。
她打開隨身包袱,取出卡件固定在粗壯的枝杈上,再把弓弩卡入其中,因不是第一次做這些,弓弩很快就調整好角度。拉滿弦的羽箭正對著雅室的窗,被拉緊的弓弦用細繩綁在另一條枝杈上,箭頭處巧妙卡入設好的機關,替代了手指。
弓弦飽滿,若放開綁住它的細繩,依然有足夠的力量把羽箭送入那個窗口。
這些日子林好在自家花園中試過無數次,無論是弓弩的角度,機關的穩定,羽箭飛出去的距離,還有細繩燃燒到弓弦處的時間,都心中有數。
做完這些,她動作輕盈從樹上滑下,點燃垂下的細繩,悄悄離開了這條街。
程茂明身為錦麟衛指揮使,此處又在錦麟衛衙門附近,錦麟衛對他的保護絕對周密。林好沒有信心在射出那一箭後全身而退,只能借助機關延長那一箭射出的時間,好讓她在事發時遠離這裡。
雅室中,程茂明雙目微閉,享受著每日難得的放鬆。
錦麟衛指揮使看似風光,實則壓力不小。大周三代帝王,錦麟衛指揮使算上他共有六位,前五任無一善終。
前幾年,程茂明危機感還沒這麼強,自從得罪了太子少師秦雲川,對將來就有些不安了。
要說起來,其實不是什麼大事,他手下辦案時誤把秦雲川的侄兒抓了,讓那小子小小吃了一點苦頭。
他懲治了手下,親自登門賠罪,秦雲川也表示一場誤會不會計較。
可偶爾想起此事,還是讓他心裡犯嘀咕。
誰知道秦雲川是真不計較,還是等著將來收拾他呢。
秦雲川對太子的影響不容小覷,而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太子繼位,哪怕他與秦雲川關係不錯都要夾著尾巴做人,何況還得罪過。
破空之聲響起,程茂明猛然睜開眼,動作極快往旁邊一躲。
羽箭碰到桌面,無力倒下。
「大都督!」雅室中默默守著的兩名錦麟衛面色大變,立刻上前。
程茂明盯著羽毛微顫的利箭,面色鐵青。
這個力度,哪怕不躲也傷不著他,但這支箭能到他面前本身就足夠惱火心驚了。
「立刻去查!」程茂明咬牙切齒,拉開椅子靠牆坐了。
很快一隊錦麟衛就出現在街道上,來往行人被攔,店鋪也被堵住出口。
守在雅室中的那名錦麟衛站在街上看向雅室視窗,回憶著那支羽箭飛來的方向與角度,轉向酒肆那一面緩緩抬頭。
高大茂密的榕樹映入眼簾,令他陷入思索。
過了一會兒,他大步走到樹下,雙手在衣裳上擦了擦,抱著樹幹爬上去。
設置好的機關還留在樹上,很快就被錦麟衛發現,除此之外,微微飄動的紅綢帶引起了他注意。
紅綢帶綁在一根枝杈上,與它一起綁著的還有一個油紙包。
錦麟衛把油紙包取下打開,裡面是幾封信與一張便箋,便箋上寫著「程大都督親啟」幾個字。
他重新把信包好,再仔細檢查了樹上,回到雅室稟報。
「大都督,在酒肆旁邊的樹上發現了固定弓弩的機關。」
打量著錦麟衛帶回的東西,程茂明面沉似水:「這麼說,羽箭射出時,那人已經不在?」
「卑職認為是這樣。弓弦附近有些黑灰,還有未燃盡的細繩,應該是通過這種設置爭取了逃脫時間。」錦麟衛說著把油紙包呈上,「卑職還發現了這個。」
等他把油紙包打開,幾封信就呈現在程茂明面前。
程茂明是謹慎之人,擔心信上塗了毒,示意屬下把放在最上方的一封信展開。
錦麟衛雙手舉信,並不去看信上內容。
而程茂明只看了個開頭臉色就變了,到最後更是死死盯著落款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聲音竟有些顫:「打開下一封。」
幾封信看過,程茂明久久沒有開口,內心則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竟然是太子少師秦雲川與國師明心真人的來往書信!
秦雲川竟有投靠舊主之心!
他的視線再次落在靜靜躺在桌面上的羽箭上。
難怪這支箭毫無殺傷力,它的作用本就不是傷人,而是把這些信送到他面前。
射箭之人是想借他之手對付秦雲川?
程茂明臉色精彩起來,有生命受到威脅的驚怒,被人借刀的惱火,還有一絲絲……竊喜。
是的,竊喜。
不管送信的人是誰,與秦雲川有什麼仇怨,他與秦雲川之間是有過節的,他可不會把身家性命寄託在秦雲川的大度上。只是以前不能像對普通官員那樣隨便給秦雲川網羅個罪名,只得忍耐罷了。
程茂明捏著那些信,突然一驚。
這麼說,送信之人知道他與秦雲川有過節!
這個發現令程茂明越發驚怒。
「給我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這人給我找出來!」
接下來幾日,街上都是成群結隊的錦麟衛,原本熱鬧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
程茂明反復思考兩日,下了決心:他要利用這些信扳倒秦雲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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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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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0 07:21 PM
第72章 秋高氣爽
身為錦麟衛指揮使,程茂明要把書信呈到皇上面前再方便不過。
他暗中找來秦雲川留下的筆跡與書信再三核對,確定是秦雲川親筆無疑,就去見了泰安帝。
泰安帝心情不大好。
太后上了年紀,近來身體有些不適。
「皇上,這是微臣得來的密信,請您過目。」
泰安帝面無表情把信打開,掃了幾眼,神情有了變化。
待他把幾封信全部看完,面上已烏雲密佈。
「這些信……如何得來?」
「一名下屬抓到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經過拷問得知他是明心真人的人,這些信就是從他那裡搜到的。」程茂明面不改色說出編好的瞎話。
既然捅到皇上面前,這個功勞自然不能放過,不然總不能說是被人送到嘴邊的吧?
那隻會讓皇上覺得錦麟衛無能。
「明心真人在何處?」
泰安帝看起來還算平靜,程茂明卻知道暴風雨就要來了。
他跪了下來:「那人寧死不交代明心真人行蹤,受不住刑死了,都怪臣無能。」
「這麼說,明心真人就在京城,但不知蹤跡?」泰安帝沉聲問。
程茂明低頭應是。
泰安帝一拍龍案:「傳秦雲川!」
秦雲川匆匆趕到宮中。
「微臣見過皇上——」
幾封信直接摔到了秦雲川面前。
秦雲川眼神一縮,拿起一張看了。
其實不用看,他寫給明心真人的信,怎麼會不知道呢。
「秦卿真是念舊啊。」泰安帝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徹骨寒意。
秦雲川慌了:「皇上,請您聽臣解釋!」
泰安帝一言不發,盯著跪在地上的臣子。
「臣與明心真人書信來往,是為了穩住他,好查出他藏身所在。」
「是麼?」泰安帝冷笑,「從信上這些殷殷話語,朕可沒瞧出來。」
「皇上,臣蒙您看重,得以教導太子,有何理由生出異心啊!」秦雲川以額貼地,「請皇上明察。」
泰安帝又冷笑一聲:「朕是想明察,可秦卿與逆賊書信來往數月,都沒給朕明察的機會。」
「皇上,臣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鑒……」
泰安帝冷眼看著秦雲川表忠心,心頭只有憤怒。
而秦雲川的解釋也越來越無力。
皇上疑心重,他再清楚不過。
許久後,泰安帝淡淡開口:「念你教導太子有功,朕准你致仕。」
秦雲川渾身一震,顫聲道:「謝皇上恩典。」
轉日秦雲川上書致仕,震驚了百官。
以秦雲川的年紀和前程,太讓人想不通了。
至於明心真人現身京城一事,得到泰安帝授意,包括秦雲川在內的知情者都不敢吐露一個字。
秦雲川老家遠在南方,泰安帝准了他的請求後,很快就帶著一家老小離開京城。
離京這天,不少官員好友相送,一群人浩浩蕩蕩引得不少百姓注目。
林好混在人群中看著雙目無神的秦文源,抬手理了理被晚秋的風吹亂的青絲。
早就說了,先拿侄子練練手,叔叔留著秋後算帳。這不,秋後到了。
秦文源似有所感望過來,看到站在一起的林好四人,空洞的眼中有了怒火。
他用殺人的目光死死瞪著四人,直到被身邊的人拉著走遠。
進了一家茶樓,朱佳玉拍了拍胸脯:「還好秦文源的叔父致仕回老家了,你們看到秦文源的眼神沒,恨不得把我們殺了。」
陳怡眉目舒展,終於徹底放鬆,語氣也輕快起來:「看到了,只可惜眼神不能殺人。」
「你們說,秦少師為何致仕啊?」陶晴納悶道。
「這誰知道呢,反正秦家人都不在京城了,咱們徹底不用擔心秦文源那隻瘋狗亂咬人了。」朱佳玉笑盈盈看向林好,「阿好,還好你當時沒有忍氣吞聲,現在真覺得解氣。」
阿好先站出來,她才有了膽子與太子少師的侄兒硬碰硬。
林好嫣然一笑:「我當時就有預感,到這時候會痛快。」
「這是為何?」三人追問。
林好眨眨眼:「秋高氣爽嘛。」
三人紛紛笑起來,把這當成逗趣的話。
秦雲川一家人的離開對繁華熱鬧的京城來說,如一粒小石子投入廣闊的湖中,很快就沒有了漣漪。
絕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秦家人離開京城不過兩百里,就遭遇了劫匪。
秦雲川與侄兒秦文源當場喪命,兒子斷了一條腿,僥倖活下來。
曾經風光無限的太子少師落得這個結局,聽聞消息的人唏噓不已。
泰安帝聽了錦麟衛指揮使程茂明稟報,滿意點了點頭。
他不可能讓秦雲川活著。
就算秦雲川真無二心,被迫辭官後焉知不會與那些人攪在一起?
一個有能力的人,不能再被他所用,也絕不能留給敵人。
泰安帝不覺抱歉,在他看來,留了秦雲川一家老小性命,已經是仁慈了。
至於與平嘉侯世子不清不楚的那個侄兒?
晦氣。
「程茂明。」
「臣在。」
「必須把明心真人那些人給朕找出來。」
解決了秦雲川這個隱患,就剩下平樂帝這個心腹大患了。
想到失蹤多年的兄長,泰安帝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這些年,他也想過平樂帝在那場混亂中丟了性命,只是因為太亂沒有找到屍體,但一直未放鬆過搜查。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而明心真人的出現,果然表明平樂帝還活著!
他藏在何處?有多少人馬?朝廷中與之有聯繫的臣子又有誰呢?
泰安帝想著這些,就無法安心。
「臣領旨。」程茂明恭聲道。
一個無人問津的卦攤前,換了裝束的杜青目不斜視走過。
沒過多久,算命先生收攤回家。
「先生,咱們的人傳來消息,秦雲川回老家的路上遇到劫匪,命喪當場。」
明心真人沉默半晌,歎氣:「不愧是奪了帝位的人。」
比之生性軟弱的平樂帝,明心真人不得不承認,如今這位其實更適合那個位子。
「秦家其他人呢?」
「秦雲川的侄兒也死了,兒子成了殘廢,總體來說秦家傷亡不大。」
明心真人沉思片刻,神色凝重。
泰安帝對秦雲川還是留情了。
那些書信,看來只是秦雲川釣他上鉤的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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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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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0 07:21 PM
第73章 人各有志
明心真人對秦雲川當然沒有多少信任,二人的書信來往本就是個不斷試探的過程。
而今看來,秦雲川從未動搖過。
明心真人長長歎了口氣。
他與秦雲川,也曾是關係不錯的朋友。後來各為其主,各懷心思,各藏殺機,讓人無法不唏噓。
如今秦雲川已死,這些徹底成過去了。
「通知咱們的人,暫且蟄伏一段時間。」
明心真人決定暫時當一個單純平庸的算命先生了。
解決了對太子助力良多的太子少師秦雲川,也令老師避開了受傷逃亡的危機,林好想到了太子身邊另一個人。
那人名叫方成吉,說起來和老師有相似之處,是個相士。
這個時候,方成吉應該只是個無名小卒,至少她從未聽說過。而三年後,方成吉與太子少師秦雲川分庭抗禮,是對太子影響力最大的二人。
那時泰安帝病了,太子監國。
方成吉做過什麼她並不清楚,只是三年後回到京城,隱約聽說靖王一家出事與此人有關。
靖王世子對她多有維護,她還把人家嚇出了心疾來,總要做些什麼,良心才過得去。
林好打發人去靖王府給小郡主送了拜帖,打算轉日去靖王府做客。
隨著來往漸多,她和小郡主越來越熟悉,等到了靖王府提出與靖王世子說幾句話不算出格。
不出意料得到了郡主歡迎做客的答覆,可到了下午,寶珠正從箱籠拿出幾套衣裳詢問林好明日做客要穿哪一身,靖王府那邊送了信來。
郡主有事,這兩日暫時不方便待客。
這讓林好起了好奇心,但出於對朋友的尊重,並沒有派人去打探。
這麼過了幾日,反而是小郡主登門了。
一見祁瓊氣色,林好微驚:「郡主怎麼了?」
祁瓊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抱怨了:「還不是我表姐!」
她端起水杯連喝幾口,神情有尷尬有氣惱:「反正早晚會傳出去的,我就不怕你笑話了。你送帖子那日太子來了,也不知怎麼與我表姐搭上了話,現在定下來我表姐要進太子府了。」
實際情況,當然比祁瓊所說難堪許多。
太子何止是與表姐搭話,二人拉拉扯扯,被不少下人看到了。
母妃氣個半死,若不是她攔著,就直接和太子對上了。
那時候母妃還覺得是太子單方面見色起意,占了表姐便宜呢。等私下裡安慰表姐一定給她尋一門好親事,表姐卻哭著說許多人都看到了太子輕薄她,她沒臉再嫁人了。
孫秀華是靖王妃的親外甥女,自然不能這麼算了,宮裡知道後給出的解決辦法,就是封孫秀華為選侍,入東宮服侍太子。
說白了,就是太子之妾。
當然,太子之妾的地位和前程是尋常人家的妾室遠不能比的,這個選擇於一些人是蜜糖,一些人是砒霜。
靖王妃是不願外甥女進東宮服侍太子的。太子之妾有前程不假,可真的熬到太子登基要多少年呢,到時候帝王後宮佳麗無數,難道每一個都有前程?
更重要的是,花一樣的小姑娘,找一個條件相當的少年舉案齊眉不好嗎?
問孫秀華想法時,孫秀華卻委委屈屈羞羞澀澀點了頭。
靖王妃漸漸回過味來:她不願意,外甥女是願意的。
外甥女願意!
意識到這一點,靖王妃心口發堵的同時,歇了替外甥女做主的心思。
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孫姑娘與太子?」林好神情頓時微妙起來。
前世,可沒聽說這個事。
不過今生與前世本就不同了。她有祖母可以依靠,還與小郡主成了朋友,所以太子也走了另一條路。
太子頻繁來靖王府,就有了與孫秀華接觸的機會。
「孫姑娘真是可惜了。」林好搖搖頭。
她對孫秀華瞭解甚少,從自己的角度,自然覺得給太子那個人面獸心的東西當妾太糟蹋了。
「可惜?」祁瓊忍不住冷笑,又覺家醜不可外揚,轉了話題,「不提這些了,阿好你最近怎麼樣,有沒有出去玩?」
「最近還不錯,時常到處閒逛。」通過祁瓊對孫秀華的反應,林好有些明白了。
看來太子與孫姑娘,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郡主,世子在府中嗎?」
祁瓊眨眨眼:「我大哥在家,阿好找他有事呀?」
還以為大哥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沒想到有戲!
一見祁瓊笑得意味深長,林好本想大大方方說的話默默咽了下去。
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是偷偷找靖王世子吧。
「就是隨口問問,印象裡世子好像很少出門。」
祁瓊歎口氣:「大哥身——」
她突然反應過來:不能說大哥身體不行!
哪個小姑娘願意嫁給病秧子啊。
「大哥深沉低調,不喜歡去街上招搖。」
真是對不住二哥了,好在不需要撮合二哥與阿好。
祁瓊心情不佳,纏著林好講了幾個故事,消磨到天色將晚才回王府。
林好知道靖王世子午後有在王府花園深處偷閒的習慣,轉日走到與靖王府相隔的圍牆處,縱身一躍攀上牆頭,悄悄探頭張望。
沒有落空,靖王世子果然在。
偷偷望著桂花樹下雙目微閉的少年,林好不自覺揚起唇角。
牆頭有花枝探過,掛著半枯萎的花朵。
林好隨手折下一段花枝,用巧勁扔向祁爍。
花枝輕飄飄落在祁爍身邊,驚得守在一旁的小廝長順一跳:「誰?」
少年淡淡的聲音傳來:「大呼小叫什麼?」
「世子,有暗器!」長順警惕撿起落在地上的花枝,拿給祁爍看。
祁爍挑眉:「這是暗器?」
長順茫然四顧:「這花枝是飛過來的,不是自然掉落的!」
可惜他剛剛打了個盹兒,沒留意究竟從哪個方向飛來的。
「風吹過來的,不要疑神疑鬼。有些涼了,回去給我取一條毯子來。」
長順勉強消了疑心,領命而去。
祁爍起身,望向牆頭處。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完全沒什麼心理負擔了,見祁爍打發走小廝,林好俐落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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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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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0 07:24 PM
第74章 青鹿寺
「這邊。」祁爍一臉淡定把林好領到花架處,「林二姑娘找我有事麼?」
林好看著靖王世子這張雲淡風輕的臉,有些遲疑。
總覺得靖王世子不太好忽悠的樣子。
見她不語,祁爍並不催促,唇邊掛著溫和的笑。
一時沒有人語聲,只聞鳥雀的嘰喳與蟲兒的輕吟。
「是這樣——」林好心中沒底,面上格外鎮定,「我聽郡主說,太子最近常來王府。」
祁爍深深看她一眼,點頭:「嗯。」
「他身邊有沒有一個姓方的人?」
「不曾留意有這麼一個人。」祁爍眼神微沉,令人看不透深淺,「林二姑娘與那人認識?」
林好搖頭:「不認識,但我突然做了一個夢——」
祁爍擺出聆聽的姿態。
「我夢到這個姓方的人變成一頭巨大的猛虎,張嘴把靖王府吃掉了。」林好見祁爍沒有露出好笑之色,編得更自然了,「我越想越覺得這個夢古怪,所以想給世子提個醒。」
祁爍眼裡有著笑意:「多謝林二姑娘提醒。」
他謝得如此輕易,連一句質疑都沒有,反令林好覺得不真實。
「就只是個夢……世子稍稍留意此人就是了。」
都不覺得她的話荒唐好笑嗎?
祁爍正色道:「沒有無緣無故的夢,我會特別留意這個人的。」
林好默了默。
靖王世子這樣的人若是上卦攤,家底都會被算命先生忽悠乾淨吧?
祁爍輕笑:「林二姑娘是不是還有別的夢想告訴我?」
林好嘴角微抽:「我以為……世子不會相信這些。」
她還準備了很多說辭來勸他,甚至做好了他覺得她有病的準備。
是不是有點太順利了?
祁爍語氣微訝:「怎麼會,林二姑娘說的話我覺得可信。」
林好這一瞬心思有些微妙。
遠處有腳步聲跑來。
「林二姑娘慢走,我就不送了。」說到這,祁爍頓了一下,彎唇笑道,「若是以後再做了關於我的夢,還要麻煩你提醒我。」
「哦——」林好想強調是關於靖王府的夢,少年已走出花架,往小廝奔來的方向去了。
回到將軍府的花園,林好坐在長凳上出了會兒神。
靖王世子這是相信了吧,那他應該會提醒靖王留意方成吉,若能察覺方成吉對靖王府不利的舉動,說不定就能避開全家出事的命運了。
不過——靖王世子怎麼能這麼輕易相信別人的夢呢!
想著這個,林好就不知該對祁爍如何評價了。
說他有點傻吧,人家這麼信任自己,不合適。
嗯,靖王世子是個老實人。
「阿好,你怎麼在這兒坐著?」
林好回了神,看向走來的少女。
「大姐。」
林嬋來到她身邊坐下,伸手捏了捏她微紅的臉頰:「這是坐了多久,把臉都曬得有些紅了。雖是秋日,晌午也不能一直在外頭。」
「有嗎?」林好摸了摸臉頰,笑盈盈問,「大姐是來找我嗎?」
「娘說過兩日帶咱們去青鹿寺上香,你收拾東西了嗎?」
青鹿寺在京郊,雖不比去京中大大小小的寺廟方便,卻香火鼎盛,據說無論是求富貴,求前程,求姻緣,求子嗣,都很靈驗。
「啊,對,要去青鹿寺。」林好想了起來。
林嬋無奈搖頭:「娘說這話時我就發現你心不在焉,果然沒聽進去。」
林好赧然一笑。
近來心裡惦記的事確實多了些,把一些日常都給忽略了。
「娘怎麼突然想去青鹿寺了?」
林嬋臉微紅:「趁著天還沒冷出去走走挺好,省得娘整日悶在家裡。」
打量長姐反應,林好笑了:「我知道了,是不是要去給大姐求姻緣?」
林嬋抬手打了她一下:「莫取笑我,你也不小了,求也是一起求。」
怕妹妹再打趣,林嬋把林好拉起來:「快些收拾東西吧,娘說要在青鹿寺小住兩日,出門在外不比家裡方便,東西要帶齊全些。」
林好回了落英居,吩咐寶珠做了許多糕點帶著。
過了兩日,林氏帶著兩個女兒出了門,往城外而去。
一出了城,群山曠野,秋意更濃。
林好挑起車窗簾,打量著車外風景。
「外頭有什麼好看嗎,看得這麼目不轉睛?」與她同乘一車的林嬋湊過來。
「大姐你看田野裡的金黃,還有被霜染紅的楓葉,多好看。」林好顯然心情不錯,笑吟吟指著車窗外。
這條路她走過。
她逃出京城時正是臘月,一路沒有金黃淺紅的醉人風景,只有荒山枯草,滿目蕭瑟。正如她絕望無助,看不到前路的心情。
而今能與母親和姐姐悠哉去上香,心中歡喜只有她一人懂。
林嬋含笑看向外面。
淩亂的馬蹄聲很快由遠及近,幾個年輕人策馬而來。
駿馬從馬車旁跑過,激起一陣疾風與塵土。
林嬋放下車窗簾,神色有些微妙:「二妹,剛剛騎馬過去的幾人,你看清有誰嗎?」
林好眼神不錯,剛剛那些人雖很快就過去了,卻看到了兩張熟面孔。
「好像看到了溫峰。」
另一張熟面孔是狀元郎楊喆。
林嬋有些感慨:「沒想到這位堂哥成了溫家最有前程的。」
林好笑了笑。
溫峰為人不錯,只是出了那樣的事,註定不可能親近了。
林嬋顯然也清楚這些,很快就轉了話題:「這個時候,去青鹿寺的人應當很多……」
林好摸出一塊桂花糕遞了過去。
馬車一路不停行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到了青鹿寺。
青鹿寺坐落在半山腰,需步行而上,好在山不算高,走得略出薄汗,就到了山寺門口。
知客僧領著母女三人去了寺中專門安置香客的地方,很快有小沙彌提來素齋。
小沙彌七八歲大,生得虎頭虎腦,很是可愛。
林好塞給他一包桂花糕,喜得小沙彌連連道謝,露出缺了門牙的笑容。
「施主可以去西邊走走,那裡的楓林很美。」
「多謝小師父提醒。」林好笑道。
小沙彌有些不好意思,把桂花糕藏進懷裡,快步走了。
用了素齋稍作休息,林氏帶姐妹二人去上香,沒想到遇到了認識的人。
作者:
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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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0 07:25 PM
第75章 楓林
林好她們遇到的是武寧侯夫人與女兒唐薇。
武寧侯夫人與林氏年紀相仿,眉梢眼角都帶著生活得意的驕矜,只是此刻看著氣色不大好。
「這不是林太太麼,真是巧了。」武寧侯夫人打量著林氏,率先開口。
武寧侯夫人姓田,與林氏一樣是將門虎女,年少時二人脾氣都硬,不大對付。
而今林氏與夫君義絕在娘家長居,武寧侯夫人當著侯府主母,長女又是風光尊貴的太子妃,再看向昔日合不來的人,心情暢快不少。
林氏早就知道武寧侯夫人是什麼人,客氣笑笑:「是挺巧的,沒想到侯夫人也帶著令愛來上香。」
武寧侯夫人擰了擰眉。
她之所以來上香,還不是遇到了噁心事。
太子好女色,面對東宮中的鶯鶯燕燕,薔兒早就學會了熟視無睹。反正那些女子不過是供太子取樂的玩意兒,真要惹到薔兒頭上來,自討不了好處。
誰想到靖王府的表姑娘竟然進了東宮!
那個小蹄子她沒見過,但聽薇兒說了,生得與靖王妃五六分像,還比靖王妃多了柔柔弱弱。
薔兒心裡不痛快,她這個當娘的當然不好受,這才想著來青鹿寺上香,替長女求個順心,替次女求個姻緣。
「難得碰到一起,等上完了香一起喝茶吧。」武寧候夫人開口邀請。
她與林婉晴雖合不來,但煩悶的時候看著不如自己的人,心情總會好一點。
林氏毫不猶豫拒絕:「為向佛祖表示誠心,我打算念半日佛經,改日再一起喝茶吧。」
她才懶得聽這討厭的人張口閉口太子妃女兒如何如何呢。
現在耀武揚威目中無人了,不是年少時一聽她喊全名「田春花」,氣哭的時候了。
這也是林氏不喜歡武寧侯夫人的地方,自己的名字不樂意人叫,這不是有毛病嘛。
武寧侯夫人許久沒被人直接拒絕過了,沉著臉道:「那改日吧。」
「侯夫人先請。」林氏側到一旁,示意武寧侯夫人母女先上香。
武寧侯夫人板著臉上前,接過僧人遞來的線香。
等武寧侯夫人母女上過香,林氏才不慌不忙帶著林好姐妹誠心拜佛。
走出寶殿的唐薇撇了撇嘴:「母親,您搭理她們幹什麼。」
當娘的不識抬舉,當女兒的死皮賴臉巴結小郡主,都是讓人膈應的東西。
「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面,別把嘴翹得能掛油壺。」武寧侯夫人數落一句。
唐薇懶得聽:「母親您回去喝茶吧,難得來這裡一趟,我想四處逛逛。」
眼看女兒帶著婢女一溜煙走了,又沒約上可以顯擺的林氏,武寧侯夫人沉著臉喝悶茶去了。
林氏上完香,對林好二人道:「小沙彌不是說西邊楓林很美嗎,你們去玩會兒吧。」
「您不一起去嗎?」林嬋問。
林氏搖頭:「不比你們小姑娘了,坐了這麼久的車有點乏,我睡一會兒。」
林嬋與林好先陪林氏回客房,再一起往楓林而去。
青鹿寺作為香火鼎盛的寺廟,香客絡繹不絕,因西邊這一片只對入住香客開放,一路上倒是不見多少人。
前方一片火紅,壯闊美麗。
林好與林嬋踩著厚厚楓葉鋪成的金紅地毯,感受著晚秋的美麗。
一片楓葉飄飄蕩蕩落下,停在林嬋指尖。
「確實要出來走走,我之前還想著祖母壽辰繡些什麼,現在想到了。」
看著那片落葉,林好笑問:「大姐打算繡楓葉嗎?」
「打算繡一幅雙面楓,擺在屋中應景又好看。」
「大姐已經想好了祖母的壽禮,我還沒頭緒呢。」林好拉了拉林嬋衣袖,笑著撒嬌:「大姐繡工那麼好,給我繡兩條帶紅葉的帕子唄。」
「這還用你求。」林嬋睨了妹妹一眼。
一道冷哼傳來。
二人聞聲望去,就見唐薇撇著嘴站在不遠處。
「將軍府是過不下去了麼,一條帕子也要巴巴求?」
因沒有其他人,唐薇連基本的客氣都懶得維持了。
她近日不順心得很。
孫秀華那個小賤人沒收拾成,反而進了東宮給姐姐添堵,經常一起玩的小郡主也與她看不順眼的林好姐妹成了朋友,跟著母親來上香散心,居然還遇到了她們。
林好上前一步,定定看著唐薇。
唐薇皺眉:「你看什麼?」
林好神色認真:「我突然發現……你的嘴有點歪。」
「噗嗤。」
林嬋是個穩重的,以為自己沒忍住笑出聲,忙掩口。
唐薇憤然看向笑聲來源。
不遠處站著幾個年輕男子,其中一人手持摺扇,拱了拱手:「抱歉,我不是有意笑的。」
除非實在忍不住。
他沒敢說後半句,目光在林好與林嬋面上一掠而過。
林好覺得這人眼熟,再看站在他身邊的溫峰,想了起來:那兩次與溫峰偶遇,這個人都在。
唐薇與這個年輕人顯然認識,黑著臉道:「韓寶成,你在取笑我?」
韓寶成是兵部尚書府的公子,深知這位唐二姑娘的脾氣,忙擺手:「沒有,沒有。」
唐薇忽然揚了揚唇,一指林好:「剛剛她出口羞辱我,你們都聽到了吧?」
韓寶成一滯。
聽是聽到了,但唐二姑娘這麼討厭的人,他並不想幫她啊。
韓寶成這一沉默,其他人就收到了唐薇警告的眼神。
「抱歉,我們剛剛過來,並沒聽清三位姑娘的談話。」一道清朗聲音響起。
唐薇看向開口的人:「你是——楊狀元?」
狀元遊街,她當然去看了,還占了最好的位子。
儘管看不上楊喆出身,可這麼一個清俊無雙的狀元郎替林家姐妹說話,讓唐薇感到格外火大。
「你們明明聽到了,不然為什麼笑?」
面對唐薇的咄咄逼人,楊喆面不改色:「我沒有笑。」
唐薇被噎了一下,含怒目光落到一旁的溫峰身上。
溫峰垂眼作了一揖:「姑娘誤會了,我們真的沒聽到。」怕唐薇不依不饒,他忙補充:「我也沒有笑。」
另外兩人恐引火焚身,紛紛表示沒笑過。
唐薇怒視韓寶成。
韓寶成暗罵幾個朋友不講義氣,一本正經道:「我是突然想到昨晚做的夢才笑的,根本沒聽清三位姑娘說什麼。啊,三位姑娘繼續聊,我們就不打擾了。」
沒等唐薇說話,幾人拔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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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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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1 11:31 PM
第76章 失蹤
讓人目瞪口呆的是,唐薇竟然往幾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林嬋沉默好一會兒,拉著林好的手正色叮囑:「二妹,你以後離唐二姑娘遠著些,就算躲不過聽她說了什麼難聽話,也別和她爭執。」
因為氣不過,竟然追著幾個男子去理論,這也太可怕了。
「大姐放心,我以後不說她嘴歪了。」林好笑眯眯道。
林嬋無奈搖頭:「二妹——」
到底不忍再說妹妹。
都是嬌養著長大的,誰天生該受閒氣呢。
楊喆幾人順利脫身,在一個亭子中坐了。
「真沒見過這麼難纏的姑娘。」一人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
韓寶成苦笑:「這位唐二姑娘的難纏可不止這些。」
因兩府有些來往,他從小就與唐薇認識,一見她就頭大。
「楊兄,你膽子可真大,當心那丫頭以後不依不饒。」韓寶成拍了拍楊喆肩頭。
楊喆笑笑:「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韓寶成沒好氣看著其他人:「還有你們,一個個都說沒聽見沒有笑,把我一個人推出來。」
一人笑道:「楊兄和溫兄都那麼說了,我就順口說了。總不能說聽到了,讓唐二姑娘尋那兩位姑娘的麻煩吧?」
「可不是。那兩個姑娘一看就文文靜靜的,哪惹得起唐二姑娘。」另一人心有餘悸道。
韓寶成笑了:「要說那位穿紫衣的姑娘文靜我相信,那位穿綠裙的姑娘嘛——你們聽哪個文文靜靜的閨秀當面說人家嘴歪的?」
聽韓寶成提起這個,幾人一臉古怪,又想笑了。
那位綠裙少女不但說人家嘴歪,還說得極認真。
「不知道為何,明明說得有些過分,我竟不覺那姑娘刻薄。」
韓寶成搖了搖描金摺扇:「大概是因為……說的是實話?」
他每次見唐薇,都見她撇著嘴,可能真有點嘴歪。
「其實——」一直沉默的溫峰突然開口,把幾人的注意力拉過去。
「其實什麼啊?溫兄你怎麼開了個頭就不說了?」幾人中,韓寶成與溫峰關係最好,說話自是隨意。
溫峰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那兩位姑娘是我堂妹。」
本來不想表明兩位堂妹身份,可幾次偶遇讓他意識到圈子就這麼大,幾個朋友早晚會知道。
他現在說了,也省得幾個朋友在不知情時亂開玩笑。
「你堂妹?她們姓溫?」
溫峰苦笑:「現在姓林了。」
幾人恍然:「原來她們就是溫侍郎的女兒。」
知道了溫峰與林好姐妹的關係,幾人不好再議論兩個姑娘家,遂轉了話題。
林好與林嬋往客房去時,發現寶殿外站了不少人,那些想進去的香客正被僧人引向別處。
林好好奇望了兩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小沙彌。
小沙彌對給他桂花糕吃的女施主印象深刻,踏踏跑過來。
「女施主,你們去逛楓林了嗎?」
「去了,那裡很漂亮。」林好笑著回答,目光掃過寶殿門口,隨口問道,「小師父,為何把上香的人攔在門外啊?」
小沙彌往那邊看了一眼,小聲道:「聽師兄說來了一位王爺,女施主最好不要過去打擾。」
「多謝小師父提醒。」
小沙彌擺擺手,又跑了回去。
走到拐彎處時,林好回頭看了看。
寶殿前只剩幾位僧人,一個圓球般的男子被人簇擁著走了出來。
說是圓球,絕不誇張,而是準確的形容。
林好知道了小沙彌口中的「王爺」是魏王。
魏王從小癡肥,年紀越長胖得越厲害,與形容俊秀的太子自不能比,但作為泰安帝僅有的兩個兒子之一,百官勳貴可不敢怠慢。
「二妹,你在看什麼?」見林好駐足,林嬋輕輕拉了拉她。
林好回神一笑:「有些好奇小沙彌口中的王爺是什麼模樣。」
前世的三年後她回到京城,偶然見過魏王一面,這位自小肥胖的王爺竟然瘦了下來,說玉樹臨風有些誇大,卻稱得上俊美。
她很難把眼前的圓球與三年後的魏王聯繫起來。
「那是魏王。」林嬋低聲道。
林好彎唇:「大姐也知道魏王?」
「誰不知道魏王——」意識到提人缺陷不好,林嬋拉了林好一下,「反正與咱們沒關係。快走吧,娘應該休息好了。」
回到客房時,林氏正在吃素餅。
以純素酥油做成的素餅,一個個只有小籠包大小,吃起來甜而不膩,香酥濃郁。
林氏一口素餅一口茶,見兩個女兒進來,拿帕子抹了抹嘴:「逛完了?」
林好與林嬋默契沉默了一瞬。
娘一個人還挺自在的。
「快過來嘗嘗,這青鹿寺的素餅很不錯。」林氏招呼兩個女兒。
二人走過去坐下,淨了手拿起素餅品嘗,果然味道甚好。
「楓林好不好玩?」林氏笑呵呵問。
林好與林嬋對視一眼。
「風景很好。」林嬋講了楓林的美麗,既沒提起唐薇,也沒提起溫峰。
林氏聽了來了興致:「明日一早咱們一起去逛逛。」
母女三人邊吃素餅,邊閒聊著。
這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林氏衝婢女芳菲點了點頭。
芳菲走過去把門打開,門外是個臉色蒼白的丫鬟。
「請問兩位林姑娘可在?」
林氏瞧著這丫鬟有些眼熟:「你是哪家的,找小女何事?」
丫鬟匆匆福了福身子:「婢子是武寧侯府的,請問兩位林姑娘可有看到我家二姑娘?」
林嬋打理丫鬟神色,暗生警覺,一時沒有開口。
林好則問:「你說的看到是指何時?如果說在楓林中,與唐二姑娘說過話她不就匆匆走了。你是她的貼身丫鬟,當時不是跟在她身後嗎?」
丫鬟有些急了:「二位姑娘真的沒看到我家姑娘?」
林嬋臉一沉:「我們有什麼必要騙你一個小丫鬟?你若著急,就趕緊去別處找找吧。」
丫鬟屈了屈膝,慘白著臉匆匆走了。
林氏忙打發芳菲出去打探情況,並詢問兩個女兒是怎麼回事。
聽二人講完,林氏皺了眉:「以武寧侯夫人的性子,她女兒若真丟了,說不定就要怪到咱們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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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1 11:32 PM
第77章 尋找
此時武寧侯夫人那裡,正急得團團轉。
「她們說沒見過薇兒?」對從林氏那裡回來的丫鬟,武寧侯夫人聲色俱厲問。
丫鬟快嚇哭了:「她們說沒瞧見。」
武寧侯夫人箭步上前,劈手打了丫鬟一巴掌:「沒用的東西,你是貼身伺候姑娘的,竟然能跟丟了人?」
丫鬟撲通跪下來:「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到現在,丫鬟還是糊塗的。
姑娘氣不過那幾個男子向著將軍府兩個姑娘說話,追過去理論,她與輕紅急忙跟上,可不過眨眼的工夫姑娘就不見了,輕紅也不見了。
她無頭蒼蠅般在楓林中亂竄,找了許久都不見人,實在沒了辦法,於是回來稟報侯夫人。
「再去找,你們都去!」武寧侯夫人把帶來的下人都打發去找唐薇。
眼見天要黑了,還不見女兒的影子,武寧侯夫人終於忍不住了。
她先去見了院中執事,把女兒不見的事說了。
執事僧人大驚。
青鹿寺這樣經常招待達官顯貴的寺廟,貴女失蹤影響太大了,何況今日魏王還來了。
「夫人不要急,貧僧這就安排寺中弟子去找令愛。」
「還請師父交代一下弟子不要聲張。」武寧侯夫人提醒道。
一個大家貴女在外面失蹤,被人知道了當然不是什麼好事,這也是一開始她只讓府中下人去找的原因。
可隨著天色越來越晚,武寧侯夫人的僥倖心理徹底被擔憂取代。
寺中各處掌起了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執事僧人沖武寧侯夫人合十一禮,念了聲佛號:「夫人,幾位弟子在林中發現了一具女屍——」
武寧侯夫人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夫人!」身邊婢女忙把她扶住。
武寧侯緩了緩,臉色蒼白望著執事僧人:「那女屍……是……是……」
「是婢女打扮的少女,夫人可否派人去認一認?」
聽說是婢女打扮,武寧侯夫人沉到谷底的心跳了跳,咬牙道:「我去看看。」
女屍已經被抬了過來,武寧侯夫人壯著膽子看了一眼,失聲道:「是輕紅!」
令她失態的當然不是一個丫鬟的生死,而是女兒的安危。
「我女兒呢?沒有找到她嗎?」
執事僧人搖頭:「暫時沒有發現令愛。」
武寧侯夫人踉蹌後退半步,再看向躺在木板架上的女屍。
女屍身上蓋著布,青白的臉上有著凝固的暗紅。
「她……她是怎麼死的?」武寧侯夫人顫聲問。
執事僧人面色沉重:「被割了喉。」
這說明失蹤的侯府千金十分危險。
武寧侯夫人倒抽一口冷氣:「怎麼會這樣!貴寺是如何管理的,為何有這麼窮凶極惡的人!」
「阿彌陀佛,寺中除了僧人,還有很多香客,人員難免雜了些。還請夫人沉住氣,已經加大了人手尋找令愛。」
武寧侯夫人眼淚掉下來:「小女的丫鬟被人割了喉,小女至今杳無音訊,我如何沉住氣?」
她突然想到什麼,大步向林氏所在客房走去。
林氏是個愛八卦的,此時正站在門外聽動靜,一見武寧侯夫人大步流星走來,立刻打起精神應對。
「侯夫人,令愛回來了嗎?」
武寧侯夫人對林氏的關切詢問充耳不聞,緊緊盯著林好姐妹:「你們真的沒見過薇兒?」
林嬋握住林好的手,神色平靜:「我們只在楓林偶遇了唐二姑娘,後來唐二姑娘就先走了。」
武寧侯夫人一聲冷笑:「聽薇兒的貼身丫鬟凝翠說,你們與小女發生了口角!」
「我們是與唐二姑娘說了幾句話,然後來了幾位男子,唐二姑娘與其中一個男子認識,他們說了幾句就先後走了,我和妹妹也離開了楓林。」面對武寧侯夫人的橫眉怒目,林嬋心平氣和解釋。
「誰能證明你們後來沒與小女在一起?」
林氏不幹了:「侯夫人,我女兒是犯人嗎,你這般審問?」
「薇兒的一個貼身丫鬟剛剛被發現死在了林子裡。」武寧侯夫人臉色沉得能滴水,「是被人抹了脖子!而你的兩個女兒是目前可知最後見到她的人,難道不能問問?」
同是做母親的,林氏對武寧侯夫人愛女失蹤其實有些同情,可對方的咄咄逼人成功激怒了她。
誰都別想誣賴她女兒!
「侯夫人這話不對吧,最後見到令愛的明明還有幾個年輕男子,且令愛是沿著他們的方向離開的,你怎麼不去找那幾個男子問問?」林氏一指林好姐妹,「比起我兩個弱不禁風的女兒,幾名年輕男子可能造成的危險無疑大得多吧?」
武寧侯夫人緊緊抿唇。
她早從凝翠口中知道了,除了林家姐妹,薇兒還遇到了幾個年輕人,其中一位是尚書府韓家的公子,還有一個是新科狀元郎。
按著凝翠的說法,薇兒去追這幾個人,並沒追上。
為女兒名聲著想,她還沒有去找這幾個年輕人問過。
而現在,死了一個丫鬟,薇兒生死不明,已顧不得這些了。
「我自然要去問。林太太也不要覺得不關你兩個女兒的事,只要薇兒沒找到,見過她的人都脫不了嫌疑!」
林氏冷笑:「本來就不關我兩個女兒的事,侯夫人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快去問問那幾個年輕人。」
簡直腦子有坑,女兒出了事不懷疑幾個年輕男子,跑到她這裡歪纏。
武寧侯夫人甩袖而去,林氏罵聲晦氣,帶著兩個女兒回了屋。
「豈有此理,女兒丟了就不分青紅皂白怪別人,怎麼不怪自己不積德呢。」
林嬋忙勸:「娘,武寧侯夫人關心則亂,您沒必要與她計較。」
剛剛她可真怕母親與武寧侯夫人打起來。
林氏擺擺手:「你不瞭解她,她是那種你越忍讓越覺得你心虛理虧的人,反而欺負得更狠。」
年少的時候,田春花沒少嘲笑她是小土匪,她一開始也忍著,終於忍不下去抓掉了田春花一把頭髮,反而耳根清淨了。
「她小女兒得罪了誰呢,貼身丫鬟竟然被抹了脖子。」
林氏繼續派人去打聽消息時,武寧侯夫人趕到了楊喆等人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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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1 11:51 PM
第78章 贖金
天色已經晚了,楊喆幾人住了一座客院,正聚在一起飲茶聊天。
武寧侯夫人的到來令幾人有些意外。
「你是韓公子吧?」武寧侯夫人掃量一眼,目光落在韓寶成身上。
韓寶成行了一禮:「侯夫人好,叫小子寶成就是。」
武寧侯夫人顧不得客氣,直接問道:「今日你們在楓林,是不是遇到了薇兒?」
這個問題令幾人一愣,韓寶成開口道:「是遇見了唐二姑娘,我們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薇兒的丫鬟說薇兒往你們離開的方向去了,後來有沒有再碰到?」
幾人對視一眼,意識到唐薇出事了。
這讓韓寶成的回答更謹慎:「沒有啊,我們很快就離開楓林了。」
武寧侯夫人緊緊盯著韓寶成,無法從他的神色中瞧出真偽,沉聲道:「薇兒不見了。」
不見了?
儘管早有預感,這話還是讓幾人吃了一驚。
「天這麼晚了,薇兒還沒找到,要勞煩你們去一趟楓林,把離開時的路指出來。」武寧侯夫人說得還算客氣,語氣卻不容拒絕。
幾人答應下來。
夜裡有些冷了,草木潮濕,沒了白日的舒適。
楓林這一片還有許多僧人提著燈籠找人。
幾人沿著離開的路走了一遍,跟著的侯府下人與僧人還是沒把人找到。
不少留宿的香客注意到了外邊的不尋常,包括心血來潮來上香的魏王。
「去問問外頭怎麼回事。」
得了吩咐的下人出去轉了一圈,把消息帶回來。
「回稟王爺,說是武寧侯府的二姑娘在楓林裡失蹤了。」
武寧侯夫人雖交代僧人不要聲張,但對魏王的人的詢問,僧人自不會隱瞞。
「武寧侯府?」魏王來了興趣。
武寧侯府二姑娘是太子妃的親妹子,居然在青鹿寺失蹤了?
本就閑著無事,魏王決定出去看看熱鬧。
下人有些擔心魏王安危:「王爺,聽說唐二姑娘的丫鬟死在了林子裡——」
魏王笑了:「這麼多人在,怕什麼?」
下人不敢再多嘴。
魏王慢慢悠悠走了出去。
當然,礙於他過於寬大的身形,想快也快不起來。
此時最熱鬧的就是客房這一片。
武寧侯夫人等不來女兒的好消息,抓著楊喆幾人與林好姐妹不放。
「小女最後見到的就是你們,如今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還請你們把去向說個明白。」
林氏問:「侯夫人報官了嗎?」
武寧侯夫人面罩寒霜,冷冷看著林氏。
女兒失蹤,從一開始心懷僥倖命府中下人去尋找,到告訴了寺中僧人,再到詢問尚書府的公子幾人,一步步越來越沒了信心,誰一開始就去報官呢。
林氏冷笑:「我勸侯夫人早些報官,官府覺得誰有嫌疑自然會調查,而不是現在抓著人不放,讓人連覺都睡不成。」
武寧侯夫人怒火上湧:「林婉晴,你還當年少時能橫行無忌?我告訴你,薇兒要是找不回來,這寺裡的人都脫不了干係!」
那時候,林婉晴是國公之女,揪掉她一把頭髮她奈何不得,而今風水輪流轉,她這個太子岳母還奈何不了一個無父無夫無子的破落戶?
「是麼?」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眾人聞聲望去,看到了一個球。
「見過王爺。」眾人紛紛行禮。
魏王緩緩移過來,看著武寧侯夫人:「侯夫人的意思是說一日找不回令愛,我們都不能走?」
「王爺也在?」武寧侯夫人有些意外。
因為長女爭氣,武寧侯夫人與人打交道難免有種高高在上的心態,但這些人裡可不包括魏王。
誰讓皇上只有太子與魏王兩個兒子呢。
魏王不冷不熱道:「早知道來上香就不許走,本王可不敢在。」
武寧侯夫人臉色有些難看:「王爺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魏王看了林氏一眼:「本王覺得這位夫人說得對,該找人找人,該報官報官,該休息休息,沒必要這麼耗著。侯夫人覺得呢?」
武寧侯夫人勉強扯出個笑容:「王爺說得是。」
「尋找令愛的人手夠不夠,要不要本王借一些人手?」
「多謝王爺好意,不必了,寺中許多僧人都在尋找。」
「四周黑漆漆的是不好找,等白日或許就找到了,侯夫人還是早點報官吧。」
魏王不想再和武寧侯夫人多說,背著手掃了掃在場之人,走向楊喆幾人那裡。
「你是楊狀元吧?」
楊喆拱手:「學生正是。」
魏王擠出親切的笑容:「本王對你有印象。」
「多謝王爺抬愛。」楊喆不卑不亢道。
魏王又看向韓寶成幾人,笑道:「難得遇上,陪本王喝杯茶吧。」
幾人暗鬆口氣。
陪魏王喝茶,可比陪著武寧侯府的人大晚上到處找人,還要承受武寧侯夫人的懷疑強多了。
有了魏王的話,武寧侯夫人不好再揪著人不放,連夜打發人回城報官,只是城門早已關閉,想要等官府來人至少要天亮後了。
「夫人,先回房休息一下吧。」侍女勸道。
武寧侯夫人養尊處優,雖擔心女兒,這麼一直站在外頭也受不住了,遂點了頭。
侍女扶著武寧侯夫人往客房走,走到門口處正要推門,忽然發現門縫裡塞著一封信。
「夫人,您看!」侍女把信遞給武寧侯夫人。
武寧侯夫人接過來打開,借著燈籠散發的橘光迅速掃了一遍,拿著信的手顫抖起來。
好一會兒後,武寧侯夫人高喊:「來人,快來人!」
不多時,執事僧人帶人匆匆趕來。
武寧侯夫人把信扔過去,厲聲道:「拐走我女兒的定是熟悉這裡地形的人!」
執事僧人把信匆匆看過。
信上要求武寧侯夫人準備一千兩銀票,放到楓林附近山谷入口處的一棵繫著藍布條的松樹下。只允許一名侍女帶著銀票過去,到了松樹那裡,會得知唐薇的下落。
「夫人,寺中有武僧,可以讓他們過去一看。」
「不行!」武寧侯夫人堅決反對,「信上說了,若是發現有其他人,我女兒就會像那個丫鬟一樣。」
不過是一千兩銀,比起女兒安危,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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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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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2 12:06 AM
第79章 帶回
執事僧人見武寧侯夫人堅決拒絕,不再多話。
武寧侯夫人最終把任務交給了唐薇的另一個貼身丫鬟凝翠。
「你跟丟了姑娘,就要把姑娘平平安安帶回來,這樣也算將功補過,明白嗎?」
凝翠心裡怕得要死,卻不敢拒絕,顫聲道:「婢子明白,婢子一定把姑娘帶回來。」
「去吧。」武寧侯夫人不再看她,疲憊閉上了眼睛。
凝翠腳步沉重走進了黑暗裡。
夜間的風很冷,毫不留情割著她嬌嫩的臉頰,讓她想起了被割了喉的輕紅。
那個抓了姑娘的人……收了銀票真的會把姑娘放了嗎?會不會像對輕紅那樣,把她和姑娘——
凝翠下意識摸了摸脖頸,眼裡含了淚。
這樣的深夜,處處都是晃動的暗影,她根本無法認清路。
給她帶路的僧人停下來:「前邊就是山谷入口了,女施主多加小心。」
凝翠攥緊燈籠提竿,臉色煞白點了點頭。
前邊的路,就要她自己走了。
她提著燈籠深一腳淺一腳,路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前方有高高的黑影無聲佇立。
凝翠鼓起勇氣把燈籠舉高,下意識鬆了口氣。
是那棵松樹!
她提著燈籠小心翼翼靠近,在松樹上發現了綁著的藍布條。
她先按著信上的指示把裝著銀票的荷包放到松樹背面半丈開外的地上,再繞回來靜靜等待。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是厚厚的落葉枯草被踩到的沙沙聲。
凝翠渾身緊繃,死死盯著松樹後。
她隱約看到一個人影靠近又退開,有什麼東西飛過來。
那瞬間,凝翠寒毛豎起,死死捂著嘴才沒發出尖叫聲。
飛來的東西在不遠處落下,是包著藍布條的石子。
凝翠膽戰心驚取下布條,湊近燈籠看。
布條上歪歪扭扭寫著一個地點。
她抓緊布條跑回僧人等待之處,語氣有著劫後餘生的激動:「這裡,姑娘在這裡!」
僧人接過布條看過,忙道:「女施主往這邊走。」
二人匆匆趕往布條上所寫之處。
山谷裡風小了些,草有半人高,影影綽綽,令人心悸。
斷斷續續的嗚嗚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凝翠舉起燈籠一看,飛奔過去:「姑娘!」
唐薇被捆成粽子般躺在地上,無力掙扎著。
「姑娘,姑娘您沒事吧?」看清唐薇的臉,凝翠尖叫一聲,手中燈籠直接甩了出去。
僧人撿起燈籠走過來,借著燈光一照,看到了唐薇的樣子。
只看她右臉,光滑白皙,雖然狼狽卻掩不住秀麗,可左臉頰上一個鮮紅的烙印破壞了所有美麗。
「嗚嗚嗚——」唐薇看到來人激烈叫喊著,奈何口中塞著破布喊不出來。
凝翠緩過神,爬過來手忙腳亂取下塞著唐薇嘴巴的布團,解開繩子。
唐薇手腳得了自由,卻動彈不得。
凝翠直流淚:「姑娘,姑娘您還好嗎?」
「你要死嗎?快背我走!」唐薇嘶啞著聲音,咬牙切齒。
「是,是,婢子這就背您回去。」凝翠伸手去拉唐薇,因為心慌一時沒背起來,挨了一個無力的巴掌。
「廢物!」唐薇嘶聲罵著。
凝翠背著唐薇咬牙前行,途中摔了好幾次,終於走出了山谷。
等在那裡的人圍過來,由一個婆子把唐薇接過,背到了武寧侯夫人那裡。
「母親——」唐薇一見武寧侯夫人,就痛哭失聲。
武寧侯夫人看到唐薇的臉,魂飛魄散:「薇兒,你這是怎麼了!」
唐薇抬手碰了碰左臉頰皮肉好的地方,尖叫道:「鏡子,拿鏡子來!」
沒有人敢動。
「母親,我要鏡子,我要看看我的臉!」唐薇大叫著,許是大半日的擔驚受怕,激動之下眼一翻昏了過去。
又是一番兵荒馬亂,陷入昏睡的唐薇換上了乾淨衣裳,臉和手也被擦乾淨,左臉頰上那塊鮮紅烙印越發醒目駭人。
武寧侯夫人死死盯著女兒的左臉,完全無法接受。
女兒徹底被毀了!
她豁然起身,去找執事僧人。
「那人熟悉四周地形,不是寺裡的就是這附近的人,貴寺要給小女一個交代!」
執事僧人念了一聲佛號:「貧僧已安排弟子守住山谷兩端和下山的路,等明日與官差一起進山尋找……」
聽了執事僧人的安排,武寧侯夫人轉身回去。
執事僧人暗暗歎口氣。
幸虧沒有聽這位夫人的對拐走唐二姑娘的人放任不管,不然現在更束手無策了。
唐薇醒來時天已大亮。
看到坐在身邊的武寧侯夫人,她有些茫然:「母親,您怎麼在我屋裡?」
武寧侯夫人眼圈一紅:「薇兒,你醒了,餓了嗎?」
「餓了——」唐薇神色一僵,猛然坐起,「快把鏡子給我拿來!」
知道女兒早晚要面對,武寧侯夫人示意婢女捧來鏡子。
唐薇往鏡中看了一眼,看到左邊臉頰已經塗了藥膏包紮好。
她伸手去抓,被武寧侯夫人攔住:「薇兒,可千萬不能抓,大夫給你上了祛疤的藥膏。」
唐薇不敢動了,尖叫道:「母親,害我的人抓到了嗎?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薇兒你先冷靜一下。」武寧侯夫人衝婢女示意。
婢女走出去,不多時帶進一個捕快打扮的男子。
「薇兒,劉捕頭問你話,你就把知道的告訴他,這樣才能早點找到害你的人。」
唐薇連連點頭。
「唐姑娘還記得昨日怎麼出事的嗎?」
唐薇眼神迷茫:「我在林子裡快步走著,突然摔了一跤,被人捂住了嘴,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後來呢?」
「後來——」唐薇回憶著,臉色慘白,「等我醒來就看到個面罩黑巾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男子,他看了我一陣,就,就——」
唐薇眼淚直飛,神色恐懼夾雜著絕望:「他拿鐵鉗夾起一塊燒紅的炭,按在了我臉上——母親,我毀容了,嗚嗚嗚……」
劉捕頭等她哭了一會兒,再問:「那人可有說什麼?」
「他一句話都沒說,燙完我的臉,我又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來就躺在那裡動彈不得。」
劉捕頭沉思片刻,對武寧侯夫人道:「這人求財恐怕是順便,真正目的是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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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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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2 12:17 AM
第80章 水落
劉捕頭是個很有經驗的老捕快了,對此有一套摸索出來的見解。
「這人一句話沒有,可見對唐姑娘及侯府是瞭解的。他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要毀了唐姑娘的臉……」劉捕頭掃了一眼唐薇的臉,迎來了唐薇的嚎啕大哭。
他尷尬沉默了一會兒,對侯夫人道:「侯夫人回憶一下,令愛有沒有無意中弄傷過女子的臉?」
「怎麼會!」武寧侯夫人下意識否認。
一個大家閨秀弄傷了女子的臉,哪是什麼好名聲。
劉捕頭面露難色:「如果沒有,那對此人身份的調查就無從下手了,只能等衙役搜捕到此人再說。」
「母親,不能讓這人跑了!」唐薇邊哭邊喊。
武寧侯夫人看著有些癲狂的女兒,突然臉色一變。
她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個人!
那時候薇兒只有十歲出頭,不知怎麼進了廚房玩,把一個燒火丫鬟的臉燙傷了。
那燒火丫鬟並非家生子,她讓人給了十兩銀子,打發回家了。
難道薇兒這次出事,與那燒火丫鬟有關?
見武寧侯夫人神色有異,劉捕頭問:「侯夫人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武寧侯夫人斟酌道:「幾年前,薇兒不小心燙傷了一個燒火丫鬟,不知道與現在的事有沒有關聯。」
劉捕頭立刻問了一連串問題:「那燒火丫鬟現在何處,家中有什麼人……」
唐薇聽著母親與劉捕頭的對話,腦海中浮現一張面龐。
那是一張與她有些相似的臉。
那年她心血來潮走進廚房,乍然看到一個眉眼與她有些像的人,而那個人竟是個燒火丫鬟,臉上甚至沾著灰。
她還聽到那個嘴碎的婆子對那丫鬟說,你生得這麼好,將來說不定有大造化呢。
那一刻,她怒氣衝天,夾起一塊炭火按在了那丫鬟的臉上。
她還記得那丫鬟的慘叫與皮肉燒焦的味道。
衝動之後,她跑回了閨房。
後來她就再沒見過那個燒火丫鬟了,連那婆子也再沒見過。
偶爾想起那日的事,她並不覺後悔。
她可不想看到一個與她長得像的燒火丫鬟有什麼大造化。
再後來,她就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母親,一定是那個燒火丫鬟害我!」
劉捕頭從武寧侯夫人這裡瞭解了一些情況,又問唐薇:「唐姑娘還記得那人高矮胖瘦,有何特徵嗎?」
「他不高,但比較壯實,特徵——」唐薇搖了搖頭,「他頭臉蒙著黑布,哪能看到什麼特徵。」
「不一定是臉,其他地方呢?但凡讓你有印象的都可以說一說。」
「其他地方——」唐薇遲疑著,「我覺得他的手挺大,是古銅色的。」
劉捕頭點了點頭,對武寧侯夫人道:「侯夫人要儘快把記載那燒火丫鬟情況的名冊拿來,還有與她熟悉的人。小人會安排一部分人調查她家中情況,這樣歹人若是逃脫搜查,不至於毫無線索。」
「這麼多衙役與僧人,還能讓那歹人逃脫?」武寧侯夫人沉著臉問。
劉捕頭無奈笑笑:「山林容易藏人,歹人若是打算耗下去,一兩日時間很難找到。」
「一日找不到,就兩日,兩日找不到,就三日。侯府家丁也會參與搜查,斷不能讓那歹人逃了。」
「我們會盡力的。小人想與執事僧人聊聊。」
武寧侯夫人吩咐丫鬟照顧好唐薇,與劉捕頭一起出去見執事僧人。
「聽侯夫人說歹人索要贖金的信就夾在門縫裡,這送信之人應該就是寺中僧人。」
執事僧人不大認可劉捕頭的話:「這邊是客房,有很多小住的香客,送信之人也有可能是某個香客。」
劉捕頭笑笑:「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
面對武寧侯夫人與執事僧人疑惑的眼神,劉捕頭問道:「侯夫人來青鹿寺是什麼時候定下的?」
武寧侯夫人雖不解他問這個的意思,還是道:「就是突然想來上香了。」
自然不能說是太子娶了不好隨便收拾的小老婆,才來散心的。
劉捕頭看向執事僧人:「師父你看,此時非年非節,香客來上香大多是隨性而起,歹人很難提前從香客中找好送信之人,臨時找的話就要冒著被揭穿的風險。所以我推測這送信之人應該是寺中僧人,以不起眼的雜役僧人可能性最大。」
執事僧人面色沉沉,念了一聲佛號:「貧僧這就查一查寺中弟子情況。」
半個時辰後,執事僧人找出了送信弟子,果然是做雜活的僧人。
「那人是布莊夥計,昨日來送做棉衣的厚布,是弟子負責搬貨的。天黑時他找到弟子,讓弟子把一封信送到一處客房,弟子……弟子一時起了貪念,就答應了。」
劉捕頭沒問布莊夥計給了僧人什麼好處,而是問起對僧人來說更容易回答的事:「你與那人很熟?」
僧人遲疑點了點頭:「每到換季時送布的人中都有他,小僧負責搬貨,一來二去就說上話了。」
「那人叫什麼,是哪家布莊的夥計?」
「他叫阿虎,是福來布莊的。」
劉捕頭立刻吩咐手下去福來布莊打探。
時間一晃就到了下午,山林裡裡外外找了幾遍沒找到歹人影子,送武寧侯府名冊與去福來布莊打探的人先後到了。
「阿虎姓寧,是三年前來布莊幹活的,當年對掌櫃說的住址是燕子坊……」去布莊問話的衙役稟報道。
侯府管事打開記著燒火丫鬟的名冊奉給武寧侯夫人看,燒火丫鬟的姓氏正是「寧」。她家住址也有記錄,與阿虎住址一樣。
到這時,雖還沒有派人去燕子坊打聽,已經可以確定燒火丫鬟與阿虎是一家人。
「這麼說,是被唐二姑娘毀容的燒火丫鬟的親人來尋仇?」聽著侍女花重金打探來的消息,林氏總算踏實了。
沒辦法,勾起她好奇心的事要是打聽不出個所以然,她睡不好覺。
林氏解了好奇心,便對林好姐妹道:「本打算多住兩日,如今寺中亂糟糟,還是罷了,咱們這就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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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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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2 03:35 PM
第81章 雨來
林好微微仰頭感受著風中涼意,勸道:「娘,明日再回吧,等會兒可能有雨。」
身後有聲音傳來:「姑娘怎麼知道等會兒有雨?」
林好轉身,就見不遠處站著數人把魏王簇擁在中間,剛剛問話的正是魏王。
「見過王爺。」林氏向前一步把兩個女兒擋在身後,行了一禮。
魏王笑道:「夫人不必多禮。本王與幾個朋友正準備今日下山,聽到令愛的話有些好奇,所以問問。」
林好聽著魏王的話,餘光不著痕跡掃過他身邊幾人。
楊喆、韓寶成、溫峰都在其中。
她一時有些詫異。
沒想到唐薇出事,倒成了這幾人與魏王結交的契機。
林氏不願與魏王打交道,笑道:「小姑娘想在外頭多玩一天亂說的,王爺莫要當真。」
她才不想讓魏王對如花似玉的閨女們有好印象呢,萬一動了求娶的心思怎麼辦?
林氏的想法很樸實:絕不能把女兒嫁給一個球,再高貴的球都不行。
「原來是玩笑話。」魏王笑了笑,似是想到了什麼,「還沒問過夫人是哪個府上的。」
林氏暗生警惕:「小婦人是將軍府林家的。」
「將軍府林家——」魏王恍然,「難怪瞧著夫人眼熟。」
林氏:「呵呵。」
見林氏不怎麼善談,魏王與之道別。
林氏鬆口氣,立刻帶著林好姐妹回房。
「既然魏王今日下山,咱們就明日吧。」
林嬋不解:「娘對魏王似乎很敬畏。」
林氏正色道:「你們也要對魏王敬畏點,能遠離就遠離。」
迎著兩個女兒疑惑的眼神,林氏小聲道:「魏王尚未娶妻,萬一看中你們怎麼辦?」
林嬋哭笑不得:「只有您會這麼想,娶王妃哪是那麼隨便的。」
「那樣最好。娘就希望你們兩個找個品貌家世相當的。」
林好默了默。
母親這麼忌憚魏王,原來是嫌魏王胖,卻不知人家魏王瘦下來也是個翩翩美男子。
當然這事就沒必要說了。
魏王等人收拾完,下了山。
楊喆幾人是騎馬來的,與魏王道了別,快馬加鞭往京城的方向趕。
魏王坐進馬車,悠哉悠哉往京城走。
魏王的馬車格外寬敞豪華,裡面鋪著厚厚錦毯,兩個清秀乾淨的小廝一人給魏王倒茶,一人把醬色的鵪鶉蛋送進魏王嘴裡。
鵪鶉蛋是與五花肉一起燉出來的,吸飽了肉汁,香而不膩。
魏王在青鹿寺吃了幾頓素齋,早就受不住了,一嘗鵪鶉蛋登時食欲大開。
大快朵頤之時,他想到了楊狀元的話:學生有張家傳偏方,或能治王爺肥胖之症。
他真的能瘦下去?
魏王托著臉上肥肉,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忽然外頭狂風大作,車窗簾飛了起來。
落雨了。
魏王盯著窗外連成串的雨簾,不由想到了青鹿寺中那個青裙少女的話:明日再回吧,等會兒可能有雨。
真的被她說中了?
好奇心讓魏王生出回頭的衝動,想想還是作罷。
他的馬車這麼舒坦,就算下雨也無妨。
至於那個有些奇異的少女,在京城總會見到的。
說起來,最近遇到的奇異的人挺多的,那個小姑娘是,楊狀元也是。
魏王突然覺得無趣的生活開始有意思起來。
下雨對坐在豪華馬車中的魏王影響不大,卻苦了楊喆幾人。
淋著雨騎馬趕路,要是得了傷寒就麻煩了。
幾人進了一戶農家避雨,難免提起林好。
「溫兄,你堂妹還有觀天象的本事?」
溫峰笑笑:「我今年才進京,與堂妹其實不太熟。從溫府相處來看,堂妹就是個普通小姑娘,今日應該只是巧合。」
他說著,卻突然想起父親的話:峰兒啊,我跟你說,阿好是個吃人的妖怪,你可離她遠著點兒。
難道堂妹——
溫峰猛搖頭。
子不語怪力亂神,不能被父親帶歪了!
幾人見素來溫和穩重的溫峰狂搖頭,紛紛道:「溫兄,我們信你就是了。」
倒不必如此激動。
這時農家主人領著一人進來。
那是一個少年,因為淋了雨,如墨的發貼在白皙的臉頰上,令他少了幾分平日的溫和,多了幾分冷峻。
韓寶成一愣。
進來的少年竟是認識的,是靖王府的小王爺。
「世子。」韓寶成客氣打了招呼,心道這兩日有些邪門,遇到的全是惹不起的人。
祁爍看向韓寶成。
韓寶成拱手道:「家祖是兵部尚書,小弟叫韓寶成。」
「韓公子。」祁爍微微點頭,看向其他人。
這幾人中,其實有三人他都知道,一個楊狀元,一個溫峰,一個迫不及待自我介紹的韓寶成。
「楊狀元。」祁爍頷首。
楊喆拱手行禮:「世子。」
其他三人一一報了家門。
祁爍雲淡風輕,沒有表現出對溫峰的注意。
因為祁爍的到來,氣氛一時有些局促。
「世子也回城麼?」韓寶成努力找話題。
祁爍笑問:「幾位這是出城遊玩?」
「我們昨日去了青鹿寺,沒想到出了點狀況。今日事情明朗,就離開了。
「什麼狀況?」祁爍擺出好奇的模樣。
唐二姑娘在青鹿寺出事定然瞞不住,韓寶成就照實說了。
「佛祖眼前,竟然會出這種事。」
「誰說不是呢。世子是沒見到那個被抹了脖子的丫鬟,太慘了。」
幾人紛紛附和:「太慘了。」
祁爍亦點頭:「太慘了。」
雨看起來小了些,祁爍找來農家主人:「不知可有雨具?我想買一副。」
農家主人忙道:「有一副蓑衣斗笠,不過是穿過的,公子若不嫌棄——」
祁爍笑道:「有的用就很好了。」
從農家主人那裡買來雨具,祁爍與韓寶成幾人道別,穿戴好蓑衣斗笠策馬離去。
狂風大雨轉為細雨如絲,林好撐著一把青竹傘,縱目遠望。
天灰沉沉的,山腳下還能看到守路的僧人與衙役,官道上偶爾有馬車緩緩駛過,也有淋著雨的行人頗顯狼狽。
一個頭戴斗笠的人策馬而行,許是帶子沒繫好,斗笠飛落到地上。
林好揉揉眼,以為眼花了。
那人看著怎麼像靖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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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2 03:47 PM
第82章 又一名死者
青鹿山不高,林好眼神又好,從半山腰俯瞰官道,若是熟悉的人還是能認出來的。
林好望著祁爍翻身下馬撿起斗笠重新戴好,策馬向前而去。
雨似乎又大了些,如珠子打在傘面上,啪嗒啪嗒,濺起絲絲涼意。
靖王世子體弱多病,有什麼要緊事需要冒雨趕路?
林好心生疑惑,依然望著祁爍背影消失的方向。
「姑娘,回屋吧,當心著涼。」寶珠走過來。
林好舉著傘往屋中走去。
林氏正吃點心,見林好收傘進來,招呼她過來坐:「想知道什麼派丫鬟出去打聽就是了,外頭怪冷的。」
林好嘴角微抽。
林氏看了看門口:「也不知道那歹人抓到了沒。」
本來走了也就走了,為了避開靖王多留一日,就忍不住關心起這件事了。
林氏是個爽利性子,心思一起,立刻吩咐道:「芳菲,你安排人打探著,有動靜及時來報。」
芳菲領命而去,剩下母女三人閒聊。
外邊下著雨,屋中卻暖洋洋的,吃著茶點消磨時光最是愜意。
轉眼天色就暗下來。
芳菲走進來,帶來一個消息:「靖王世子來了青鹿寺。」
林好動了動眉梢。
靖王世子路過青鹿山,又返回了?
林氏不知道祁爍路過青鹿山的事,震驚道:「靖王世子冒雨來上香?」
不是她多想,莫不是聽說阿好在這裡吧?
又是魏王又是靖王世子,林氏突然很苦惱。
「去打聽打聽,靖王世子住的哪間客房。」
不多時芳菲打聽回來:「靖王世子住的是魏王先前住的客房。」
林氏:「……」
好一會兒,她擺擺手:「讓跟來的人都機靈點兒,明日一早咱們就回府。」
「是。」芳菲退了出去。
林氏端起茶盞啜了一口,語氣帶著微微不滿:「靖王世子大雨天出城上香,也不知道靖王妃知道嗎?」
不省心的孩子。
林好與林嬋對視一眼,總覺母親對靖王世子有種莫名的關注與抵觸。
兩個女兒都不搭腔,林氏就轉了話題。母女三人一起用過齋飯,各自洗漱休息。
離著睡覺還有一點時間,林好靠著床頭,翻看著寶珠從家中帶來的話本子打發時間。
外面突然傳來嘈雜聲。
林好穿好外衣,推門而出。
林氏與林嬋也聽到動靜出來了。
母女三人走到欄杆處眺望,就見山腳燈火搖晃,人頭攢動。
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
「定是找到歹人了。」林氏俯瞰山腳,篤定道。
說是歹人,其實也是可憐人。
林氏扶欄歎了口氣。
陸陸續續有香客聽到動靜走出來,林好看到了祁爍。
二人對視一瞬,祁爍大步走過來。
「林太太,沒想到你們也在。」祁爍客客氣氣打招呼。
林氏矜持笑笑:「是挺巧的。」
「不知山下發生了什麼事?」祁爍望向山腳,十分自然起了話題。
「世子才來,恐怕還不知道,昨日青鹿寺出事了……」
默默聽母親給靖王世子解惑,林好想翻白眼。
靖王世子上山時定然看到了守路口的衙役,她才不信他一點不知情。
山腳下,火龍漸漸向上移動,移到了半山腰。
「嬋兒、阿好,你們在這等著,娘去看看。」
林嬋無奈:「娘,我們還是一起去吧。」
林氏餘光一掃祁爍,點了頭:「也好,一起去看看。」
祁爍笑笑,走在母女三人後面。
聽到動靜的武寧侯夫人急匆匆趕來:「找到害小女的畜生了嗎?」
本來今日下午就準備帶女兒回府的,結果剛下山就落雨了,無奈又返了回來。
武寧侯夫人覺得這趟青鹿寺之行倒楣透了。
劉捕頭面色凝重:「暫時還沒發現歹人蹤跡。」
「那你們這是——」
劉捕頭往旁邊一側,兩個衙役把抬著的架子放在地上。
架子上躺著一個穿青色大袖袍服的中年男子。
武寧侯夫人上前細看,突然瞳孔一縮,連連後退。
那分明是一具屍體!
中年男子雙目微睜,臉上還殘留著驚恐不解的表情與乾涸的血跡。
圍觀的人如武寧侯夫人一樣發現了中年男子已是死人,登時嗡嗡議論起來。
「竟然又死了一個!」
「這人怎麼死的?」
劉捕頭對武寧侯夫人道:「這人是在往北的官道邊的雜草叢裡發現的,被人抹了脖子。」
武寧侯夫人聲音發顫:「是那個畜生幹的?」
薇兒的丫鬟輕紅就是被人抹了脖子。
劉捕頭微微點頭:「目前看來,可能是阿虎逃走時被這人撞見,遂殺人滅口。」
「這麼說,那畜生逃了?」武寧侯夫人語氣有些激動。
劉捕頭神色有些尷尬:「侯夫人別急,我們的人已經往北追查了。」
武寧侯夫人怒了:「別急,別急,你們只會說別急。這麼多人一遍遍搜查,把守出口,竟然還是讓一個小小布莊夥計逃了,真不知道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聽著武寧侯夫人的罵,劉捕頭沒有吭聲。
他們這種人,平時百姓見了能被叫一聲差爺,到了武寧侯夫人這樣的人面前屁都不是。
挨一頓罵不算什麼,回頭丟了糊口的差事才是慘。
武寧侯夫人發洩了一通,不想再待:「希望明日能等來劉捕頭的好消息。」
武寧侯夫人一走,議論聲就大起來,或是說歹人的殘暴,或是猜測受害男子的身份。
劉捕頭示意手下把屍體抬走,大感頭痛。
看這人情形,分明是要進京的外地人,想查明身份恐怕難了。
林好目光追逐著屍體被抬走,連林氏喊她都沒聽見。
「阿好。」林氏伸手拍了拍林好胳膊。
林好回神,聲音有些飄:「娘?」
林氏看著女兒呆呆的樣子有些擔憂:「阿好,是不是嚇到了?」
是她疏忽了,總以為兩個女兒像她一樣不怕這個。
再看林嬋面色如常,林氏又有些茫然。
不知什麼時候生出的錯覺,她總覺得小女兒比長女膽子大。
「回屋吧,明日一早咱們也趕緊下山。」
一天死一個,哪有小姑娘不害怕的。
林氏拉著林好的手往回走,林好回眸,定定望了祁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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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2 03:48 PM
第83章 坦白
夜色朦朧,少年的臉在搖曳燈火下忽明忽暗,明明算是熟悉了,此刻看起來忽然又顯得陌生。
林好回過頭,跟著林氏回到房中。
林氏搖了搖頭:「先前覺得那歹人也是可憐人,現在不覺得了。有仇報仇也就算了,殺害兩個無辜的人算什麼。」
武寧侯夫人對外當然不會說女兒故意燙了一個燒火丫鬟的臉,只說是不小心燙傷的。但聽的人都不傻,但凡對唐薇脾氣瞭解一些的,略一琢磨就想明白真相了。
如果是無意造成的,給夠了銀錢安撫,怎麼會用這樣極端的手段報復。
林嬋深以為然:「母親說得是。」
「你們都早點休息吧,明天咱們早點走。歹人已經殺紅了眼,能避開就避開。」
林氏自信遇到歹人也不怕,可凡事總有個意外,帶著兩個女兒她可不想有一點風險。
就像武寧侯夫人,來上香丫鬟婆子帶了不少,女兒還不是說出事就出事了。
「嗯。」林嬋點頭應了。
林氏看向林好,發現女兒又在發呆了。
「阿好?」她推了推林好。
「娘?」
林氏伸手覆上林好額頭,憂心忡忡:「該不會嚇丟魂了吧?」
林好撲哧一笑:「娘,您想到哪裡去了。」
「那你怎麼從見了屍體總發呆呢?」
「這不是第一次見到橫死的人嘛,那人的臉就總在腦海裡浮現。」
林氏一想也對,唐二姑娘的一個丫鬟雖然被害了,但她們沒見著屍首,剛剛那人卻被抬到了眼前。
「娘,我回房歇著了。」林好起身,看起來已神色如常。
林氏這才放心:「去吧。」
林好與林嬋一起走出林氏房間。
「二妹,要不今晚你與我一起睡吧。」
林好笑著搖頭:「不用,我真的不害怕。」
「真的不用?」
「真的,真的,再說還有寶珠呢。大姐快去睡吧,娘不是說了明日要早起的。」
回到房間,林好往床榻上一躺,腦海中一會兒是中年男子青白可怖的臉,一會兒是靖王世子俊朗溫和的臉。
在別人看來,那中年男子是個無辜慘死的倒楣路人,可她卻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方成吉,前世深得太子看重,導致靖王府覆滅的方成吉。
就算沒有靖王世子出現,方成吉以無名男屍的身份死在青鹿山附近她都覺得離奇,何況靖王世子出現在這裡。
是靖王世子殺的方成吉嗎……那個看起來溫和病弱的靖王世子?
林好翻來覆去,如烙餅般。
她想去找靖王世子問個清楚,立刻。
林好坐起身來。
這番動靜驚動了歇在外間的寶珠。
「姑娘,怎麼啦?」寶珠趿著鞋子走進來。
「我想出去走走。」
「這時嗎?」寶珠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
緊閉的窗戶,透著一團黑。
「天好晚了,肯定很冷,婢子給您拿披風來。」寶珠快步去拿披風。
林好彎了彎唇角。
她喜歡的就是寶珠這一點,不會問東問西的。
寶珠拿來杏色披風替林好繫好,陪她走出房門。
各處的燈都已經熄了,整個青鹿寺籠罩在一片寂靜的黑暗中,因為接連死了兩個人,兇手又沒抓到,這份寂靜又多了陰森恐怖的感覺。
幸虧天上星子投下冷清清的光,讓人勉強能辨出腳下的路。
林好腳步輕輕走到祁爍房間附近,那股衝動卻打消了。
半夜三更,她跑來敲年輕男子的門實在不像話。
意識到這一點,林好有些奇怪。
她應該不是這麼沒羞沒臊的人啊,怎麼遇到靖王世子就總幹出格的事呢?且不覺得出格。
林好決定明日一早再來問,剛轉身就聽輕微的開門聲從背後傳來。
她立刻轉身,就見身穿月白長袍的少年推門而出,清風朗月般賞心悅目。
那一瞬,林好有些迷茫,實在難以把眼前少年與心中猜測聯繫起來。
少年一步步走近,她卻忘了反應。
「林二姑娘。」祁爍在林好面前站定,含笑喊了一聲。
林好目光流轉,恢復了冷靜。
「世子也沒睡啊?」
祁爍點頭:「嗯,我猜林二姑娘可能會來找我。」
林好:「……」既然這樣,她就不客氣了。
「是有些話想與世子說。」
「去那裡說如何?」祁爍抬手指了指。
林好一愣。
靖王世子指的是屋頂。
迎著林好詫異的目光,祁爍一笑:「林二姑娘伸出手。」
林好伸出手來,好奇他要做什麼。
手腕突然被握住,緊接著身子一輕,再回神已經落到了屋頂上。
站在屋頂,離滿天星子仿佛更近了,可看眼前少年卻覺更陌生了。
林好的震驚在祁爍意料中。
他以拳抵唇,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聲咳嗽令林好回神,終於覺得這是她認識的靖王世子了。
不不不,還是不對勁,靖王世子怎麼能毫不費力帶著她到屋頂上來?
「林二姑娘,要不要坐著說,站著容易引人注意,也容易腳滑掉下去。」
林好坐下來,靜靜看著祁爍。
「我會武。」少年老實承認。
林好微笑:「平時可看不出來。」
祁爍咳嗽兩聲:「會武的人也會生病的。」
林好默了默。
這個解釋還挺完美。
沉默了一會兒,林好直接問:「那個人……是不是世子殺的?」
祁爍面不改色看著她,略一沉默,反問:「林二姑娘是說方成吉嗎?」
林好目光微閃:「看來是世子了。」
祁爍的坦誠令她高看一眼,可一時又無法把他所為與平時印象聯繫起來。
因為她提了一個夢,就把可能帶來危險的人解決,不可謂不狠辣。
借唐二姑娘婢女遇害,用同樣的手法殺人,順勢把嫌疑推到找不到的兇手身上,甚至還誤導了官差追查阿虎的方向,不可謂不機智。
林好以為對任何人都能有清晰的看法,可此刻對靖王世子的看法卻模糊起來。
靖王世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僅僅因為一個夢就殺人,還不是他自己做的夢,是不是有點可怕?
她伸手捂了捂眼睛,頭一次為聽不到人的心聲而可惜。
「林二姑娘……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嗎?」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2-12 03:52 PM
第84章 夢
林好把手放下,看著祁爍。
少年看起來人畜無害,一臉溫良。
「世子……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樣。」
祁爍一笑:「以前我們來往少。印象是會隨著瞭解深了而變化的。」
「所以世子本來就是那種因為旁人提的一個夢就會殺人的人?」林好到底問了出來。
也許是不知不覺熟悉起來,在她心裡他們已經是朋友了。什麼都不問,把靖王世子當一個危險狠辣的人默默遠離,有些可惜。
祁爍定定看著林好。
夜色很濃,只有細碎星光在少年眼裡閃爍。
林好聽到他說:「可林二姑娘不是旁人。」
他語氣輕緩,像是羽毛輕輕掠過心尖,令冷冽的山風溫柔起來。
林好抿了抿唇。
她覺得靖王世子很奇怪,眼神,表情,說的話,處處都奇怪。
她自己好像也變得奇怪了。
不是旁人是什麼?
他——
「林二姑娘對我來說是很好的朋友。」
林好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對對對,是朋友,她就是這麼想的。
「你那麼認真提醒我,我當然要重視。」祁爍神情變得有些奇異,「可能是太重視了,我也做了一個夢。」
林好眸子不自覺睜大幾分:「做了一個夢?」
祁爍頷首:「我夢到因為這個人,靖王府慘遭滅門,所以立刻安排人打探,結果發現太子身邊並沒一個姓方的人。後來我又去問父王、母妃,認識的人中有沒有姓方的,且關係不佳,沒想到父王還真說出了一個人。」
林好認真聽著。
「父王說在北地時有個叫方成吉的人招搖撞騙,被他驅逐過。瞭解了這人情況,我又安排人北上打探,沒想到他竟在進京的路上。」
說到這裡,祁爍神色更冷:「憑一個夢而殺人確實荒唐,可我寧願荒唐,也不想拿靖王府數百口性命冒險。」
林好分明看到了少年面上一閃而過的狠厲,卻不得不承認他的決定是對的。
「我只夢到一個姓方的人對靖王府有威脅,沒想到真有這麼一個人。」
原來前世的這時候,方成吉還在進京路上。
而隨著靖王世子這一刀,前世那個與太子少師秦雲川分庭抗禮的相士就不存在了。
哦,險些忘了,對太子影響甚深的太子少師秦雲川也不在了。
一個因為她,一個因為靖王世子。
這麼看來,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也算一起戰鬥的夥伴了。
林好心頭一動,試探問道:「世子還做過別的夢嗎?」
祁爍一怔:「別的夢?」
林好不由有些緊張。
靖王世子會不會……與她一樣?
「倒是有一個——」好一會兒,祁爍遲疑道。
「能說說嗎?」
少年面露掙扎:「林二姑娘真的想知道?」
林好笑笑:「我還挺好奇的。」
「這個夢有些離奇。」少年白皙的面龐悄悄爬上一絲紅暈,在少女催促的眼神裡,不好意思彎了彎唇,「我夢到與林二姑娘成親了。」
林好實在沒忍住,大大翻了個白眼。
這就是胡扯了。
見她如此,祁爍尷尬一笑:「我是說這個夢有些離奇——」
可會有實現的可能?
「是很離奇。」林好點頭。
少年想問的話默默咽了下去。
林好左右看看:「很晚了,我要回屋睡了。」
祁爍伸出手:「我帶你下去。」
「不用啦。」林好準備起身,被祁爍叫住。
「世子還有事?」
「先前的問題,林二姑娘還沒回答。」
林好一怔,又想起了她捂著眼睛時聽到的話。
「林二姑娘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嗎?」
不知為何,她聽到這句話心中澀澀的。
可能是因為在這世間,此刻,知道靖王世子悲慘命運的只有她。
世人眼中身份高貴,家庭美滿的靖王世子,在她眼裡其實是可憐人。
如她一樣的可憐人。
短暫的沉默後,林好嫣然一笑:「當然不會。世子不是說了,我們是朋友,朋友不就是要求同存異才能長久麼?」
少年彎唇笑了,墨玉般的眸子格外明亮:「林二姑娘說得是。」
「回去睡啦,風還挺大的。」林好擺擺手,動作輕盈從屋頂跳下,如一隻靈活自在的貓。
她沒有回頭,不疾不徐往客房走去,一直守著的小丫鬟寶珠默默跟上。
祁爍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立刻從屋頂跳下,反而坐下來,目送那抹杏色身影漸漸走進夜色裡。
夜色如濃墨般黑,那道背影在他眼裡卻是亮的。
長久麼?
少年躺下來,並不在意屋頂磚瓦硌人,仰望著滿天星子出神。
這一世若能長久,就是最好的事了。
林好回到房中,急切到有些焦躁的心情終於平復了,一覺睡到天亮。
「姑娘,剛剛大姑娘來問您醒了沒。」
林好猛然坐起來,揉了揉眼:「你怎麼不叫醒我?」
「大姑娘聽說您還在睡,就讓您再睡會兒。」
林好匆匆起床,收拾清爽去了林氏那裡。
林氏端詳女兒氣色,不由笑了:「我還擔心你昨晚睡不好,看來睡得還不錯。」
「要下山了嗎?」林好從桌上拿起一個花卷咬了一口。
林氏給她盛了一碗粥:「吃完就走。別急,慢慢吃。」
等到林氏指揮丫鬟婆子收拾東西時,林嬋悄悄拉住林好:「二妹,你昨晚出去了?」
林好一愣。
林嬋解釋道:「我一開始沒睡著,在窗邊站了站。」
她擔心妹妹害怕,自己反而沒了睡意,沒想到看到妹妹踏著夜色往一個方向而去。幸虧妹妹還帶了寶珠,不然她就忍不住追出去了。
她站在窗前,一直等到妹妹回來才算放心。
林好往林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小聲道:「翻來覆去睡不著,就讓寶珠陪我出去透透氣,走了一圈回去後很快就睡了。」
「那也不能半夜三更出去散步,何況青鹿寺還出了事。」
「知道啦,以後不會了,大姐可別告訴娘。」
林嬋點點頭:「這次就不告訴了,下不為例。」
母女三人收拾好由僧人領著往外走,正碰到武寧侯夫人帶著唐薇離寺。
唐薇頭戴帷帽,垂下的青紗遮住了面龐。
林好看了一眼,默默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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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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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2 03:57 PM
第85章 甜
唐薇往林好與林嬋這邊看了一眼,突然快步往外走。
「薇兒、薇兒——」武寧侯夫人急得直喊,趕忙追上去。
後面一群丫鬟婆子急忙忙跟上。
正聽武寧侯夫人敲打的劉捕頭暗暗鬆了口氣,向林氏打招呼:「林太太今日回去啊?」
「是要回府了。」林氏忍住了向劉捕頭打探進展的衝動。
「那祝您一路順風。」劉捕頭頓了頓,放低聲音,「侯夫人今日也回去,她心情不大好……」
林氏明白劉捕頭的意思,這是提醒她儘量避開武寧侯夫人,省得觸黴頭。
她雖不懼武寧侯夫人,到底不願多事,遂笑著道了謝。
將軍府的馬車就停在山腳下,林氏一行人上車時,武寧侯府的人已經出發了。
林氏看到了騎馬而過的祁爍,吃驚對兩個女兒道:「真沒想到,靖王世子還會騎馬。」
林好:「……」母親對靖王世子到底有怎樣的誤會?
騎馬而過的少年身子一晃,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林嬋拉了拉母親衣袖,嗔道:「娘,靖王世子好像聽到了。」
林氏不以為然抿了抿唇:「聽到就聽到了,他一個小輩還能找我吵架不成?」
正所謂無欲則剛,她沒想著有一個小王爺當女婿,還怕他聽到不成?
林嬋窒了窒,拿母親沒法子。
馬車不疾不徐前行,本來到中午也就到家了,可才行不久林氏就覺得腹痛。
她捂著肚子堅持了一會兒,隨著馬車輕微顛簸實在忍不住了。
「停車,停車!」隨著林氏一聲喊,馬車停下來。
跟在後邊的馬車裡坐著林好與林嬋,隨著前邊馬車停下也停下來。
「去問問前邊怎麼了。」林嬋吩咐婢女蓮香。
不多時蓮香跑回來:「太太肚子疼。」
林好與林嬋一聽趕忙下了馬車,走到前面。
「娘,您沒事吧?」
林氏臉色有些難看,小聲道:「可能早飯吃雜了,肚子有些不舒服,我下車緩緩。」
林嬋環顧四周,伸手一指:「娘,那裡有一戶農家,要不過去歇歇腳?」
林氏不是為了面子難為自己的人,立刻點頭:「行。」
把大部分丫鬟婆子留在馬車這裡,林氏由兩個女兒扶著走了過去。
聽一個婆子道明來意,農家主人笑呵呵請她們進來。
從昨日起陸續有人來歇腳,看穿戴都是富貴出身,好處當然少不了,農家主人自是樂意。
院中擺著一個桌子,幾名年輕人正圍著喝茶。
林氏一看,都是才見過的,其中就有溫如歸的侄兒溫峰。
對溫峰,林氏並不反感,可因為身份的原因見了終歸有些不舒坦。
溫峰也見到了林氏幾人,當即放下茶杯站起來,恭敬打了聲招呼:「嬸嬸。」
林氏皺眉:「早就說了,如今咱們是兩家人,叫我林太太就是了。」
溫峰尷尬笑笑:「您和兩位妹妹今日回府啊?」
「嗯。」林氏肚子翻騰,語氣顯得格外冷淡,「你們不是昨日就走了?」
「昨日趕上下雨,就來這家避雨了,等雨停了想著趕過去城門也關了,乾脆就住了一日。」
「哦。」林氏快忍不住了,示意農家主人中的妻子快帶她進去。
眼見林氏母女匆匆走了,韓寶成小聲道:「溫兄,你這位嬸嬸一看就是厲害人。」
看那臉色青的,讓人不敢吭聲啊。
「不是的,十嬸是個熱心人,可能是想起不快的事了吧。」溫峰替林氏分解。
溫峰對林氏印象同樣不錯。
他進京前本有些擔心住進堂叔家,堂嬸有可能看不上他們父子,事實卻想多了,堂嬸周到熱情,絕不是只做面子功夫。
可惜堂叔不惜福……
「兩個堂妹也都是極好的姑娘。」想著這些,溫峰順口誇道。
一人笑道:「性情如何需要瞭解,兩位林姑娘的樣貌卻是極好的,說起來小弟還未娶妻——」
溫峰神色立刻嚴肅起來:「張兄莫要開玩笑。」
「怎麼是開玩笑呢,小弟本來就沒娶妻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與其等父母給說一個從沒見過的姑娘,還不如娶一個自己瞧著順眼的。」
「咦,這話有道理啊。」韓寶成摩挲著下巴道。
「韓兄,你怎麼也湊熱鬧。」溫峰無奈。
韓寶成攤手:「我是真覺得有道理,難道溫兄不想娶個中意的?」
溫峰說不過,向楊喆投以求救的眼神。
楊喆一笑:「我也覺得有道理。」
「你們——」溫峰搖搖頭,不說話了。
林氏借用這家解決了難題,肚子依然不舒服。
「大嬸,能借用一下鍋灶嗎?」林嬋問。
「姑娘隨便用。」
「二妹你陪一下娘,我去給娘弄點吃的。」
林嬋吩咐丫鬟去車上取蘋果,帶著一個婆子進了廚房。
這種農家,廚房就是簡單搭了個棚,也沒有門遮掩,從院子裡就能看到廚房裡的人忙忙碌碌。
不多時,蓮香從外面端了一個託盤來,託盤上擺著幾個水靈靈的大蘋果。
一眨眼,小丫鬟就進了廚房,留下幾個大男人眼巴巴看著。
「她們出門上香,還帶蘋果?」一人吃驚問。
韓寶成倒是見怪不怪:「女子出門帶的東西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們帶不了。我敢說除了蘋果,她們的車上肯定還有各種鮮果。」
「有沒有我不關心,就是出門三天,突然想吃蘋果了。」
韓寶成歎氣:「誰不是呢。」
秋冬時節最是乾燥,咬一口清甜多汁的大蘋果,想想就舒坦。
廚房裡有熱氣升起,不多時蓮香端著個盤子出來,上面擺著切片均勻的蘋果。
她把盤子擺在溫峰面前,笑道:「溫公子,我們姑娘請您和朋友吃些蘋果,盤子已經用滾開的水燙過了。」
小丫鬟說完,扭身又進了廚房。
過了一會兒,林嬋出來了,身後跟著端著託盤的蓮香和婆子。
見幾人看過來,她衝溫峰一點頭,往屋中去了。
在林嬋看來,溫峰再怎麼都是她的堂兄,關鍵是為人不錯,遇到了視而不見的話太難看。
「哢嚓。」韓寶成拿起一片蘋果咬了一口,笑呵呵道,「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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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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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3 08:30 PM
第86章 唐薇進宮
林氏吃了個蒸蘋果,肚子舒坦了些,帶林好姐妹離開時溫峰幾人已經走了。
順利回了將軍府,林氏伸了個懶腰,歎道:「本想著出門放鬆兩日,沒想到比打架還累。」
程樹正好休息在家,關切問道:「姑母臉色瞧著有點差,是不是沒睡好?我聽聞武寧侯府的二姑娘在青鹿寺出事了,想著您可能會擔心。」
林氏笑笑:「我倒沒什麼擔心,不過武寧侯府二姑娘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能不知道嗎,昨日就傳遍了,武寧侯府還派了許多家丁出城……」程樹講著昨日京城百姓熱議的事。
老夫人也道:「我還以為你們昨日就會回來,沒想到又住了一日。」
林氏看了林好一眼:「本來打算回的,阿好說會下雨,就沒回,沒想到果然下雨了。」
程樹一臉好奇:「阿好,你怎麼知道會下雨?」
老夫人也看著林好。
林好面不改色道:「猜的。」
程樹不信:「這也能猜到?」
「其實也不是全靠猜。」林好飛快編了個理由,「春天的時候從牆頭掉下來不是扭到腳了嗎,後來腳踝只要隱隱作痛,十之八九就會變天。」
想想怪慚愧,她編瞎話還挺有天賦的。
林氏一聽就心疼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還以為阿好自悟了觀天象的本事呢。」
林好:「……」原來她說她天生會觀天象也是可以的?
一家人又把話題繞到了武寧侯府身上。
「正值韶華卻毀了容,以後武寧侯府有的折騰了。」
「也不知那歹人抓到了沒。」
武寧侯府中,武寧侯夫人正對武寧侯哭訴。
「抓不到害薇兒的人,這事決不甘休!侯爺,你去和那些衙門打個招呼,省得他們不盡心。」
「早就打過招呼了。」武寧侯面色沉沉,心情同樣沉重,「不過那歹人已經北逃,如大海撈針,想找到恐怕難了……」
北逃的結論,是從發現方成吉的屍體推斷出來的。而方成吉的身份還沒查明,已經作為無名男屍拉到義莊去了。
「難道薇兒就白白被害了?」武寧侯夫人恨得跳腳。
她從嫁進侯府,可謂順風順水,許久沒嘗過無可奈何的滋味了。
「侯爺、夫人,東宮來人了。」一名婢女進來稟報。
武寧侯夫人示意婢女請人進來。
來的是太子妃唐薔的心腹宮女綠霜,也是從武寧侯府出去的。
「侯爺,夫人,太子妃惦記二姑娘,讓奴婢替她來看看。」
凡事都有利弊,太子妃的身份雖風光無限,卻不比尋常女子回娘家方便。
武寧侯夫人勉強露出個笑:「讓太子妃擔心了,隨我來吧。」
武寧侯夫人親自帶著宮婢綠霜去了唐薇住處,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帶著哭腔的驚呼聲傳來:「姑娘,姑娘您可不能做傻事啊!」
武寧侯夫人臉色一變,顧不得侯夫人的穩重拔腿衝了進去,就見唐薇踩在凳子上,雙手抓著白綾往脖子上套。
武寧侯夫人駭得魂飛魄散:「薇兒!」
一番折騰把唐薇送到床榻上,武寧侯夫人直抹淚:「薇兒,你這樣不是剜母親的心嗎?」
唐薇把臉伸到武寧侯夫人面前,指著那道難看的烙印哭吼:「我這樣還怎麼見人?我早就不想活了,不過是不願死在外邊罷了……」
「薇兒,你可不能這麼想,母親會給你請名醫的,一定有辦法把烙印去掉……」
看著抱頭痛哭的母女二人,綠霜也紅了眼圈。
聽聞二姑娘毀了容只是心驚,見到了才知竟如此嚴重。
等母女二人哭夠了,綠霜輕聲勸:「二姑娘,您想開些,太子妃很惦記您呢。太醫院的趙太醫最擅長處理肌膚問題,已經說好明日過來給您看看……」
聽著母親與綠霜的勸,唐薇絕望的眼神裡有了些光彩:「真的有祛疤良藥?」
「總會有辦法的,天下之大少不了有能耐的人。」擔心女兒再想不開,武寧侯夫人安慰道。
綠霜從武寧侯府回到東宮,去向太子妃稟報。
「奴婢隨侯夫人去看二姑娘,二姑娘正尋短見……」
聽綠霜說完,太子妃心頭沉重,就連前些日子靖王府的表姑娘成了太子選侍而帶來的心煩都顧不上了。
等到天快黑時,不見太子過來,太子妃交代綠霜:「去問問太子歇在哪了,請他過來一趟。」
太子妃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裡有數,太子定是歇在孫選侍那裡了。
太子新得了美人兒正是熱乎的時候,太子妃那邊來人請,便對孫秀華道:「我去看看,你先歇著吧。」
孫秀華屈膝行禮:「恭送殿下。」
太子一笑:「早就說了,不必這麼拘禮。」
實際上,對柔順可人的美人兒他是很滿意的。若說不足——自然是還沒有把林氏姐妹納入東宮。
太子心情愉悅去了太子妃那裡,見到的是一張憂愁的臉。
「太子妃有事?」太子語帶關心。
新得的美人兒令他滿意,太子妃的表現也令他滿意。太子妃並沒有因為孫選侍的突然進宮發脾氣,反而十分周到給孫選侍安排了一個好住處。
太子妃藏住眼底冷意,歎道:「今日二妹回府,十分傷心,我很擔心她受不住毀容的打擊。」
「二妹真的毀容了?」
太子妃澀然點了點頭。
「二妹真是受苦了。」太子握住太子妃的手,實則內心毫無波瀾。
「殿下,我想接二妹進宮小住幾日,寬解一下她的心情。」太子妃說出請太子過來的目的。
太子不假思索就答應了:「太子妃看著安排吧。」
「多謝太子。」太子妃綻出一抹笑容。
太子見太子妃笑了,也彎了彎唇:「我還有事,你別想太多,早些歇著吧。」
太子妃把太子送出門,眼底冷意終於不再遮掩。
這就是她涼薄至極的夫君。嘴上說得好聽,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卻不會多陪陪她。
對太子來說,永遠是自己快活最重要。
好在她早就看清楚了。
過了兩日,太子妃安排人去武寧侯府,把唐薇接進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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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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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3 08:31 PM
第87章 打架
太子妃見到唐薇,當即紅了眼圈。
臉上那駭人的烙印且不說,本來圓潤的鵝蛋臉竟然成了瓜子臉,憔悴得令人心驚。
太子妃攬住唐薇,哽咽道:「二妹受苦了。」
唐薇沒了以前的意氣風發,望著太子妃的眼神發直:「姐姐,昨日趙太醫看了我的臉,說堅持塗藥膏能淡化烙印,是不是真的?」
「趙太醫都這麼說了,自然是真的。」太子妃柔聲道。
實際上,趙太醫得了她授意,妹妹情況再差也要給她希望,免得受不住。
這世上真有能把這麼深的烙印消除的靈藥嗎?太子妃並不樂觀。
唐薇對太子妃的話卻深信不疑。
在武寧侯府,二姑娘是個無法無天的,唯獨大姑娘能管得住她。
在唐薇眼裡,姐姐是個完美的存在。
「太子妃,孫選侍聽聞二姑娘來了,特來探望。」宮婢進來稟報。
太子妃臉微沉:「跟她說,二姑娘休息了。」
宮婢退了出去。
唐薇面露厲色:「姐姐,孫選侍是不是孫秀華?」
太子妃抬起一邊唇角笑了笑:「是她。」
「這個賤人!」
看唐薇神色扭曲,太子妃微微皺眉:「二妹,不要這麼說。」
「她本來就是個賤人,在靖王府第一次見,我一眼就看出來她是個賤骨頭!」
太子妃示意伺候的宮女退下,輕聲道:「二妹,就算你這麼想,也不能隨便說出口,不然只會顯得你咄咄逼人。」
唐薇不服氣:「姐姐,你這樣的好性子,以後會被她踩到頭上來的。」
「二妹,柔軟一點不代表吃虧。」見唐薇一副聽不進去的樣子,太子妃顧念她心情正糟,沒再多說。
唐薇在東宮住了幾日,有太子妃寬解勸導著,漸漸有了些精神。
園中菊花爭奇鬥豔,她午後睡不著,由宮女陪著隨意溜達。
一個宮裝麗人嫋嫋走來,聲音透著遲疑:「唐二姑娘?」
唐薇看過去,立刻沉下臉:「孫秀華?」
孫秀華一進宮就得了太子寵愛,伺候的人也跟著有了底氣,身邊宮女忍著不快提醒道:「這是孫選侍。」
唐薇掃一眼宮女,毫不客氣道:「要你多嘴。」
宮女愣住。
這是哪來的野丫頭?
跟著唐薇的宮女也不甘示弱:「這是唐二姑娘,我們太子妃的妹妹。」
孫秀華微微一笑:「未進宮前,我與唐二姑娘就認識的。那日聽聞唐二姑娘進宮,我去探望,可惜沒能見到。」
唐薇冷笑:「你少假惺惺。」
「唐二姑娘誤會了,聽聞你出了事,我是真的擔心。」孫秀華十分好脾氣的樣子,舉步走向花叢。
唐薇不自覺跟上,看著孫秀華那張淡然如菊的臉,只覺刺目。
「你擔心什麼?是擔心我不夠慘吧?」
孫秀華美眸微睜:「唐二姑娘為何這麼說,你我無冤無仇。」
留意到宮女離著有些距離,孫秀華聲音壓得極低:「我只是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
唐薇愣住。
孫秀華比唐薇個子高些,微垂著眼皮看著她,藏著旁人難以察覺的得意。
她確實是得意的。
就在不久前,她還是靖王府寄人籬下的表姑娘,對唐薇的欺辱殘害只能忍氣吞聲。而現在,她成了太子選侍,在這東宮中只要不與太子妃明面上過不去,誰能奈她何呢?
而囂張跋扈的唐二姑娘,卻成了毀了容的小可憐。
風水真是輪流轉。
「唐二姑娘繼續賞花吧,我先走了。」孫秀華柔柔一笑,轉了身。
孫秀華的得意如一根長針,狠狠紮進唐薇心裡,紮得她理智全無。
她衝了過去,在宮女們的驚呼聲中從背後抓住了孫秀華的頭髮。
孫秀華髮出痛苦的尖叫,下意識轉身抵抗,臉上又挨了一下。
「賤人,賤人,賤人!」唐薇兩眼通紅,拼命抓孫秀華的臉。
孫秀華出於本能用雙手護著臉,等宮女們趕過來把唐薇拉開,一雙纖纖玉手已經被抓成了西瓜瓤。
陪唐薇散步的宮女之一飛奔去稟報太子妃。
陪孫秀華散步的宮女之一飛奔去稟報太子。
太子妃聽到宮婢稟報時茶水都灑了:「二姑娘與孫選侍打起來了?」
宮女急慌慌點頭:「打得可厲害呢,揪了孫選侍頭髮,抓了孫選侍的臉和手……」
太子妃眼皮跳了跳。
這是單方面的毆打吧?
倒像是二妹能做出來的事。
太子妃匆匆趕往園中。
孫選侍的宮女向太子告狀時,直接哭了出來:「殿下,我們選侍在花園裡被唐二姑娘打了……」
「什麼?」太子以為聽錯了,「打架?」
兩個女子?
宮女哭著道:「不是打架,是挨打。唐二姑娘突然衝過去揪選侍的頭髮,還撓選侍的臉……」
太子聽得頭皮發緊:「吾去看看。」
太子過去時,太子妃也剛剛趕到。
看到被宮女扶著的孫秀華,太子眼睛都瞪圓了。
這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是孫選侍?
孫秀華抬袖遮住有抓痕的半邊臉,哽咽喊了一聲殿下。
看到孫秀華遍佈血痕的手,太子正準備伸出去的手一縮。
太嚇人了!
太子無法克服有些噁心的感覺去安慰愛妾,便把怒火發洩到太子妃身上:「太子妃,你是怎麼管教你妹妹的!」
太子妃一臉慚愧:「實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已經吩咐宮人去請太醫了。太子要怪就怪我吧,確實是我沒開解好妹妹——」
唐薇捂著臉哭:「姐姐,她笑我毀容是遭了報應,我才動手的。」
太子妃沉下臉:「二妹,你少說兩句。」
太子看看捂著臉哭的唐薇,再看看捂著臉抽泣的孫秀華。
見太子看過來,孫秀華淚珠簌簌而落:「唐二姑娘,你怎麼能張嘴污蔑人呢,我才進京數月,與你幾乎沒有交集。你又沒做對不起我的事,我為何要笑你遭報應?」
唐薇自是不能承認推孫秀華下水的事,看她哭得梨花帶雨,登時氣炸:「就會裝模作樣的賤人!」
太子聽不下去了,臉一沉道:「太子妃,快把你妹妹送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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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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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3 08:32 PM
第88章 緣來
唐薇被送出宮時,看著太子妃微沉的臉色到底有些不安:「姐姐,你生我的氣了嗎?」
太子妃歎口氣:「二妹,你太衝動了,孫選侍正是得寵的時候,你這樣會讓太子很惱火。」
唐薇只在乎長姐的心情,聞言撇嘴:「我又不是宮裡人,太子惱我也無所謂,只要姐姐不生我的氣就行。」
太子妃拍拍唐薇的手:「姐姐怎麼會生你的氣。我知道你是心情不好,等回了家記得按時塗藥,我也會多打聽著這方面的名醫良藥……」
唐薇在太子妃的殷殷叮囑中出了宮。
太子妃靠在美人榻上揉了揉眉心,輕描淡寫交代宮人:「去打聽一下,孫選侍臉上傷勢如何。」
太子是個什麼東西她最清楚,就算前一刻還把孫選侍當小心肝,孫選侍若毀了容,這個男人就立刻沒心肝了。
只可惜令太子妃失望了,孫秀華護臉護得及時,臉上只挨了一下撓,這一下抓得不深,太醫看過後給的結論是不會落疤。
太子看著雙手包紮起來的孫秀華,憐惜之情頓起:「是不是挺疼的?唐薇被武寧侯府慣壞了,我已經和太子妃說了,以後不許她進宮來。」
只要別讓他看到血肉模糊的雙手,他還是能憐香惜玉的。
孫秀華睫毛一顫,垂眸落淚:「這點疼不算什麼,就是妾這個樣子,不能好好服侍殿下了。」
太子拍了拍她的肩,語氣放柔:「你好好養著,日子還長著呢。」
話雖說得動人,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太子就走了。
孫秀華坐到梳妝鏡前,一動不動望著鏡中的人。
她的臉如玉一般白皙細膩,也因此,那道抓痕越發明顯。
還好不會落下疤。
今日的事也算給她敲醒了警鐘,萬萬不要沉溺在太子的寵愛裡。
太子那點稀薄的愛,全是她這張臉和柔順的性情換來的,沒了這張臉,就什麼都沒了。
孫秀華用纏著白布的手碰了碰柔嫩的臉頰,眼中閃過強烈的恨。
唐薇真是狠毒,出手就想毀了她!
太子說得對,日子還長,且走著看。
東宮的這場風波雖沒傳到外面,卻傳到了泰安帝耳裡。
泰安帝都覺得稀奇:「太子妃的妹妹把太子選侍的臉抓花了?」
這是皇宮裡能發生的事嗎?
回話的內侍也一臉複雜:「回皇上,聽說只抓花了手,臉就抓了一下。」
泰安帝皺眉:「荒唐。」
對太子妃這個兒媳婦他還算滿意,沒想到娘家妹子如此兇悍。
果然娶妻不能隨便了。
泰安帝順勢就想到了另一個兒子魏王。
說起來,老四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
心思一起,泰安帝溜溜達達去了寧心宮。
寧心宮是魏王的母妃靜妃的住處。
靜妃本是一名宮女,機緣巧合得了泰安帝臨幸,一舉誕下四皇子。
若是皇上子嗣多,也不算什麼,後來夭折了幾位皇子,也沒嬪妃再誕下龍子,偌大的皇宮竟只有太子與四皇子兩個養住了。
這樣一來,母憑子貴,靜妃就成了後宮裡能與莊妃平起平坐的存在。
皇后病逝後,泰安帝未再立后,後宮一直由出身不錯的莊妃打理。
泰安帝對靜妃其實沒什麼感情,不過到了這個年紀,對兒子的生母總歸有幾分看重。
靜妃午睡剛醒,聽聞皇上來了,急慌慌去迎。
「見過皇上。」
泰安帝虛扶一下,走了進去。
「愛妃近來氣色不錯。」
靜妃輕笑:「托皇上的福,每日沒什麼煩憂。」
泰安帝聽得舒坦,眼角笑出紋路:「有件事,愛妃要操心了。」
「您說。」靜妃神色鄭重起來。
「關於老四的親事。」
靜妃一愣。
泰安帝皺眉:「老四也十九了,你就沒想過?」
靜妃好脾氣笑道:「妾知道皇上會安排好的。」
對靜妃這個樣子,泰安帝既覺沒出息,又感到放心。
「那就你和莊妃一起操辦個賞菊宴,請京中適齡閨秀參加,至於閨秀名單,你和莊妃商量著擬出來,朕再看看。」
從寧心宮出來,泰安帝又去了莊妃那裡。
「辦賞菊宴給魏王選妃?」聽泰安帝道明來意,莊妃抿唇一笑,「魏王是到了娶妻的年紀了,皇上放心,妾會儘快與靜妃妹妹商量著把名單擬出來給您過目。」
泰安帝拍拍莊妃的手:「有愛妃操持,朕很放心。」
恭送泰安帝離開,莊妃在玫瑰椅上緩緩坐下,輕輕歎了口氣。
東忙西忙,忙來忙去都是忙別人的兒子。
「娘娘——」心腹嬤嬤見她如此,心疼喊了一聲。
娘娘不是沒有過孩子,二皇子就是娘娘生的,可憐還沒過周歲就沒了。
莊妃回神,恢復了平靜:「去請靜妃來一趟吧。」
能東忙西忙也好,比後宮裡閑得發黴的人強多了。
宮中策劃著賞菊宴,宮外一時還沒聽到風聲,各府過著各自的日子,將軍府的平靜卻被突然登門的冰人打破了。
第一個冰人登門時,林氏還算淡定。
家裡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呢,個把媒人登門有什麼稀奇的。
沒想到轉日一早又來了一個,到第三日,又有一個。
三個媒人目標一致,都是為林嬋說親的。
「一個是兵部尚書韓家的公子,一個是太僕寺少卿張家的小兒子,還有一個家在外地,是新科進士。」林氏向老夫人說著三家情況,神情有糾結,也有得意,「我說三家怎麼趕在一起了,原來這三個小子都是見過的……」
林氏把青鹿寺遇到韓寶成等人的事說了。
「這麼說,這三家的孩子是朋友?」
「是呢,看起來常在一起的,竟然都看中了嬋兒。」說到這,林氏突然擔心了,「怎麼都看中嬋兒呢,阿好有哪裡不好嗎?」
兩個女兒她一樣疼,主要是這個事兒讓人想不通。
老夫人睨了林氏一眼:「既然都是為嬋兒來的,替嬋兒把好關就行,你瞎操心阿好幹什麼?」
「這不是覺得奇怪麼。」
「有什麼奇怪,姐妹都未出閣,一般自是求娶姐姐。」
「也是,母親覺得這三家怎麼選?」
老夫人想了想道:「既然這三人嬋兒都見過,不如叫嬋兒來問問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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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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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3 08:33 PM
第89章 打聽
沒過多久,林嬋就過來了。
「祖母,娘,你們找我有事?」
林氏拉林嬋坐下,摒退下人,把三家求娶的事說了。
林嬋默默紅了臉。
「嬋兒,那三個年輕人你都見過,現在沒有旁人,你也別害羞,說說對哪個印象好。」
林嬋一時沉默。
林氏是個急性子:「在你祖母和娘面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可是關乎你後半輩子的終身大事。」
林嬋露出個無奈的笑:「娘,我倒不是不好意思說,委實沒怎麼留意這三人,沒有多少印象。」
「一點印象都沒有?」林氏有些不信。
除了溫峰之外那四個年輕人,還有魏王,還有靖王世子,但凡適齡的男子她都看過好幾眼。女兒年紀輕輕,怎麼這點機靈勁都沒有呢?
林嬋認真想了想:「唯一的印象就是都不醜,相貌都過得去。」
「那你比較喜歡哪個呢?」林氏抱著一絲希翼問。
林嬋苦笑:「實在是不瞭解,沒接觸,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這——」林氏看向老夫人。
面對不開竅的孫女,老夫人也沒轍,把三家優劣分析一番:「三家中,韓家門第最高,暫時沒聽說韓公子有什麼不好的風評,就是性子活潑些。太僕寺少卿張家的是小兒子,你若嫁過去,承擔的事少一些。至於姓李的新科進士,家在外地,不過家境還算殷實,已給他在京城添了宅院,將來小倆口單過比較自由。」
老夫人拍拍林嬋的手:「三家都有可取之處,看你更喜歡哪種生活,當然最重要的是看你覺得哪個合眼緣。」
外在條件只有更好,沒有最好,在老夫人看來這些能達到一定條件就可以了,關鍵還是看人。
三個年輕人都是見過嬋兒才讓家中長輩來求娶的,可見先對嬋兒上了心,這一點在老夫人看來是前提。
再不能像當年那樣上趕著了。
「三家都沒有一口回絕,咱們再好好打探一下三家家風和男方人品,找機會與三個年輕人多見見,婚姻大事不能草率了。」老夫人道。
先不說女兒那段糟心的婚事,單說平嘉侯府求娶嬋兒,每當老夫人想起這事,就一陣後怕。
當時若心急答應了,就把嬋兒害了。
不能急,不能急。
林嬋乖巧點頭:「聽祖母與娘的安排。」
林好聽到風聲,私下笑吟吟問林嬋:「大姐到底喜歡哪一個?」
林嬋白她一眼:「少拿我打趣,都說了,我對這三人印象不深。」
「就沒有一個令大姐印象深刻的?」
在妹妹面前,林嬋沒什麼遮掩,隨口開了個玩笑:「若說印象深刻,自然是對狀元郎和魏王印象深。」
她停了一下,眼裡藏著揶揄:「還有靖王世子,也讓人印象挺深的。」
在青鹿寺時,靖王世子幾次目光悄悄落在妹妹身上,被她無意間看到。
就是不知妹妹心意如何。
林好怔了怔:「大姐……喜歡靖王世子?」
「我想想啊——」見妹妹一臉認真,林嬋噗嗤一笑,「逗你的。」
「難道是楊狀元——」
林嬋搖搖頭:「平時挺機靈的,怎麼現在連玩笑話都聽不出了。」
林好有些小小不滿:「大姐,說你的終身大事,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對林嬋來說,因為都沒接觸,似乎哪一個都差不多,林好卻格外重視。
她考慮兩日,決定與溫峰見一面。
想要瞭解一個人,還有什麼比時常相處的好友更清楚呢,打聽來的終究只是表面。
雖然幾次見到溫峰都當陌生人,但她臉皮厚,為了姐姐的終身幸福她可以。
林好帶上自家做的菊花糕,去了刑部衙門外上下衙的必經之路等。
溫峰被分到刑部觀政。
本就是快下衙的時間來的,沒等多久,林好就見溫峰與同僚邊聊邊往這邊走來。
「十一哥。」林好喊了一聲。
溫峰聞聲看過來,見是林好先是一愣,而後與同僚說了幾句,快步走過來。
「阿好,你找我有事?」站在林好面前,溫峰不自覺有些緊張。
阿好幾次見他都裝不認識,今日竟特意來找他,這是有大事吧?
林好把提著的竹籃舉了舉,笑道:「十一哥,家裡做了菊花糕,我帶些來給你嘗嘗。」
溫峰:「……」這就讓他更緊張了。
慌亂接過竹籃,溫峰道了一聲謝。
「還有個問題想向十一哥請教,能耽誤十一哥一點時間嗎?」
「哦,當然沒問題。」溫峰伸手一指,「那邊有間茶肆,我們去茶肆說吧。」
林好點頭。
二人一起進了茶肆,要了一間雅室。
「阿好有什麼事?」溫峰斟了一杯茶遞給林好。
林好接過道謝,說出來意:「前幾日有三家請冰人登門,想求娶我大姐。」
「三家?」溫峰乾巴巴配合問了一句。
林好莞爾一笑:「有意求娶大姐的這三人,十一哥都認識。」
聽林好說出他們的名字,溫峰面露尷尬:「真不像話——」
一個就算了,三個人都這樣,難道這也能約著一起?
林好笑著擺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沒什麼不好。今日來找十一哥,是想著十一哥瞭解他們,能不能說說誰更適合大姐?」
關乎林嬋終身大事,溫峰不敢隨便下結論。
「十一哥不要有壓力,只是個參考罷了。」
溫峰這才道:「他們為人都不錯。李兄出身望族,這一輩只有他科舉出了頭,算是肩負著全族人期望,李兄本人也比較上進好強,若是做他的妻子,將來可能會辛苦些。張兄兄弟姐妹多,要看嬋兒妹妹喜歡熱鬧還是清靜了。韓兄家中人口比較簡單,他沒什麼大志向,但也沒惡習,為人隨和熱情。站在朋友的角度,我覺得他們三個都挺好,站在兄長的角度,可能與韓兄在一起會更輕鬆安樂些……」
聽了溫峰掏心之語,林好鄭重道謝。
溫峰與堂妹關係緩和,心情不錯,拎著竹籃高高興興回了家。
小小的溫宅,連買帶雇的下人雖不多,但對溫如生來說已經是老太爺般的享受了。
他養得滿面紅光,注意力放在提籃上:「峰兒帶了什麼好吃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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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宮宴
溫峰把竹籃遞過去,笑道:「是菊花糕。」
溫如生眼一亮,把蓋在竹籃上的細布拿開:「正覺得嘴裡沒味,想吃點甜的呢。呦,這糕點做得真精細,是哪家點心鋪子的啊?」
溫如生一邊說,一邊拿起一塊菊花糕往嘴裡塞。
「是阿好送的。」
啪嗒一聲,咬了一半的糕點掉在地上。
「誰送的?」溫如生嘴裡含著糕點,眼神發直。
溫峰默了默,想起來父親對阿好的忌憚。
溫如生把還沒咽下的糕點吐出來,緊張盯著竹籃中的點心:「阿好為什麼送你菊花糕?」
「爹,阿好是我堂妹,送我糕點不用什麼特別原因吧。」
「不不不。」溫如生連連擺手,目不轉睛盯著菊花糕。
「您覺得糕點有問題?」
「噓——」溫如生伸出手指噓了一聲,看著精美的糕點一臉警惕。
「您在看什麼?」溫峰無奈問。
菊花糕還能跳起來咬人不成?
溫如生壓低聲音:「我怕這些菊花糕突然變成一隻隻小耗子。」
妖怪會使障眼法的!
溫峰:「……」
許久後,溫峰收拾好心情:「您要是害怕,我把糕點放書房去。」
「放書房幹什麼,快丟泔水桶。」
「爹,您別胡思亂想了。」溫峰拎著竹籃向書房走去。
溫如生在他身後跺腳:「聽不進大人的話,要吃大虧的啊!」
兒子不聽話,溫如生就找溫平訴苦。
因為林好的關係,他和溫平還是有話聊的。
溫平眼神一閃,出壞主意:「老爺要是不想二姑娘纏著公子,不如給二姑娘找點事做。」
「什麼事?」
溫平一笑:「十老爺與林太太雖義絕,可與二姑娘的父女血脈是斬不斷的。如今十老爺一家擠在小房子裡過得苦巴巴的,父親過得不好,當女兒的難道一點不管?」
對曾經的主人,溫平一口一個「老爺」叫了二十餘年,現在改叫「十老爺」也順口得很。
「你的意思是——」
「老爺沒事可以去十老爺那裡坐坐啊,提醒十老爺還有兩個女兒可以依靠呢。」
「不行,不行。」溫如生毫不猶豫拒絕。
溫平面露不解。
溫如生小聲解釋:「要是阿好知道是我提醒的怎麼辦?」
溫平表情一瞬扭曲,險些吐血。
敢情這蠢材不是厭恨二姑娘,是害怕。
老天不公,怎麼就讓這麼個一無是處的蠢材生了個好兒子呢。
溫平出餿主意失敗,一口老血憋在了心裡。
林好把從溫峰這裡打聽來的情況對林嬋說了,林嬋含羞向林氏表達了找機會與韓寶成見見的意思。
林氏托人去尚書府傳了話。
「將軍府那邊願意見見我?」聽母親說了將軍府的反應,韓寶成喜上眉梢。
願意見見,就意味著進一步。
他知道兩個好友也行動了,這幾日一直緊張著。
見兒子傻笑,韓母有些來氣:「你好歹也是尚書之孫,別一副娶不到媳婦的樣子。」
若不是不忍兒子失望,她還沒把林大姑娘考慮在內呢。
「母親,您不是知道還有兩家求娶林大姑娘嘛,將軍府想先見我,說明您兒子最出色啊。」
聽兒子這麼說,韓母笑了:「就你會說。」
韓母回頭就安排人去將軍府傳了話,說七日後會帶兒子去天元寺祈福。
天元寺就在城中,來去便利,七日後正好要舉辦一場消災祈福的法會。趁著這個機會見面不惹人注意,若是不成,將來也不尷尬。
將軍府那邊很快回話,說七日後也會帶兩個姑娘去天元寺。
兩家說定,韓寶成想著很快就要與送甜蘋果的姑娘見面,心情雀躍,沒忍住約了兩個好友(情敵)喝酒。
「韓兄,你別得意,第一個往往都是被淘汰掉的。」太僕寺少卿的幼子叫張良玉,聽了韓寶成的炫耀,酸溜溜喝了一口酒。
另一人叫李瀾,默默捏著酒盅,對林嬋的心思淡了下來。
本也談不上非卿不娶,只是覺得林大姑娘美貌,人又溫柔,這才動了求娶之心。
早知道溫、張兩位好友求娶,他根本不會摻和,然而知道時已經請了冰人上門,不好隨便反悔。而今知道並不是林家最中意的人選,他自不會再討沒趣。
一頓酒散,韓寶成哼著小曲兒往家走,遇到了楊喆。
見楊喆手捧書冊,韓寶成吃了一驚:「楊兄,你不會才忙完吧?」
楊喆入了翰林院,因表現出眾,有時會被借到內閣做些雜事。
楊喆打量韓寶成神色,不由笑了:「是不是要有喜酒喝了?」
「喜酒肯定有。」韓寶成心情飛揚,關心起朋友,「楊兄,你也要抓緊了,別因為忙耽誤了終身大事。」
楊喆彎唇:「我會抓緊的,希望能沾到韓兄的喜氣。」
韓寶成聽出點意思來:「這麼說,楊兄有中意的了?」
「韓兄喝了酒,早些回去歇著吧。」楊喆笑著拍拍韓寶成肩膀,往租賃的房子走去。
為了七日後的見面,林氏特意買了兩套首飾,一套紅寶明豔的給長女,一套翡翠靈秀的給次女。
沒想到宮中送來的一張帖子,讓新首飾提前用上了。
莊妃娘娘三日後舉辦賞菊宴,邀各府太太、姑娘參加。
林氏捏著帖子有些稀奇:「宮裡許久沒辦這樣的宴會了,莊妃娘娘怎麼突然起了興致?」
老夫人特意問:「只是莊妃娘娘辦的嗎?」
「帖子上是這麼說。」
「那可能是在宮裡悶久了吧,想見見人。」老夫人如此猜測。
若有靜妃參與,她還能猜測是不是為了給魏王選妃。只有莊妃操辦,應該不是了,哪有給兒子選妃當娘的不參與的。
許多府上都被帖子迷惑,猜錯了方向,三日後帶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兒或孫女進宮去了。
賞菊宴設在花園中的萃錦軒,四面長廊散廳,坐在其中能很方便觀賞園中風景。
受到邀請的各府女眷陸續到了,隨著莊妃與靜妃一同出現,夫人們這才意識到,今日賞菊宴恐怕是為魏王選王妃辦的。
意識到這一點,登時有人歡喜有人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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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4 07:30 PM
第91章 魏王
魏王樣樣都好,奈何太胖了些,胖到一些真正疼女兒的人實在不忍把女兒嫁給這麼一個圓球。
比如林氏。
不過林氏沒擔憂,與見到靜妃出現就想到魏王到了娶妻年紀的太太們不同,她一時還沒往這上頭想。
大部分人卻是歡喜的。
胖怎麼了?再胖那也是皇子,皇上的兩個寶貝兒子之一。
太子儲君地位穩固,魏王親王地位也穩固啊,女兒嫁過去就是親王妃,何等風光尊貴,還能給家族帶來極大助力。
不少太太立刻打起精神,看向其他太太的眼神有了微妙的不同。
本來是一起交流八卦的同伴,現在是競爭魏王丈母娘的對手。
莊妃把眾人反應看在眼裡,餘光不由掃了靜妃一眼。
她很難不去懷疑靜妃的膽小本分都是表面。
皇上把辦賞菊宴的事交給她與靜妃一起操辦,可等一起商量的時候,靜妃卻提出給各府的帖子上不要提她。
她一開始不同意,賞菊宴的真正目的是給魏王選妃,當母妃的躲在她這個幫忙的後面算怎麼回事?
靜妃求了又求,說想看看各府知道賞菊宴用意時的真實想法,請她幫幫忙。
靜妃姿態放得很低,哭哭啼啼,她最終還是答應了。
現在想想,靜妃可真是個聰明人,不管各府想法如何,至少這次賞菊宴沒有藉故不來的。
靜妃唇角含笑,依然是溫良安靜的模樣。
莊妃說起場面話:「那日我與靜妃妹妹在園中散步,覺得園中菊花開得甚好,便想邀各位夫人同賞。」
眾夫人紛紛道謝。
「都坐,本就是賞花散心的,不必拘束。」
莊妃出身高門,態度親切又不失矜貴,氣氛漸漸放鬆。
當然放鬆只是表面,眾夫人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留意著周圍動靜。
有的人期待魏王出現,盼著女兒青雲直上,也有的警惕魏王出現,怕女兒被一個球惦記。
林氏該吃吃,該喝喝,最為放鬆。
靜妃默默觀察眾人動靜,多少能看出各人態度,唯有林氏令她迷惑。
這也太放鬆了些。
終於,莊妃委婉進入了正題:「咱們聊咱們的,就別拘著孩子們了,花開得這麼好,讓她們去園子裡逛逛。」
場面一靜,很快又恢復了熱鬧。
「去玩吧,不要亂走衝撞了貴人。」夫人們叮囑著自家女孩兒。
到這時,姑娘們已經得了長輩提醒,知道這場賞菊宴的用意了。
與大多數夫人樂見其成不同,絕大多數姑娘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是抗拒的。
正是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年紀,誰不想嫁個美少年呢。
或許為了高嫁,可以稍微犧牲一點點美貌,注意,只是一點點,絕不是魏王這樣的。
甚至有貴女想到魏王那張五官都被擠沒了的臉,就打心裡作嘔。
林好姐妹沒得到母親大人提醒,好在林嬋是個心細的,拉著妹妹悄悄道:「等會兒魏王恐怕會來。」
林好也不遲鈍,點頭示意明白了。
「二妹別太緊張,咱們家這樣的情況應該不在皇家考慮之內,只要在貴人面前不失態就行了。」
在林嬋看來,父母義絕鬧得轟轟烈烈,單這一點就不符合皇室選妃條件,她們這一趟就是湊個熱鬧。
姐妹二人正說著,就聽到人喊。
「嬋姐姐,阿好。」走過來的是小郡主祁瓊。
雖是以選妃為目的的宴會,但小郡主這樣身份的不可能不請。
祁瓊一手挽住林嬋,一手挽住林好,笑盈盈道:「咱們去那邊走走。」
她可要把阿好看好了,萬不能讓大哥的心上人被堂哥叼走了。
至於林嬋,想來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不會是堂哥那樣的,朋友一場,她也要盡力護著。
祁瓊帶二人去的地方,完美避開了魏王進園子到去見軒中二妃的路徑。
「嬋姐姐,阿好,聽說唐薇出事時你們正在青鹿寺,給我講講呀。」祁瓊把憋了有些日子的好奇拋了出來。
實話實說,聽聞唐薇出事,她一點不覺得難過,甚至想到以後唐薇不會三天兩頭來找她了,竟有些小小輕鬆。
聽二人講了些細節,祁瓊唏噓幾句,轉到孫秀華身上:「我表姐前幾日讓人傳話說被唐薇欺負了。」
家醜不可外揚,但也不能憋死,在好友面前還是能說一說的。
祁瓊既覺唐薇跋扈,又覺孫秀華可笑。
上趕著給太子當妾時沒想過姨母滿不滿意,在宮裡受了欺負又想找姨母出頭了。
聽聞表姐受傷,母妃本來想進宮探望,被她攔住了。
理由很好找:表姐稍不如意您就出頭,會不會讓人誤會您支援表姐與太子妃一爭高下,甚至惦記太子妃之位?
靖王府自進京便低調行事,母妃一聽這些,自然打消了進宮的念頭。
小郡主想想唐薇,想想表姐,再看眼前的林好,就像看到了天仙。
美貌有趣會鳧水會講話本子,也太讓人喜歡了。
還好大哥眼不瞎。
園子中突然有些安靜,林好看過去,遙遙可見一個球移來。
不遠處,一位貴女忍不住感歎:「真的太胖了。」
話音落,她才反應過來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急忙掩口。
聽到感歎的貴女十分理解裝作沒聽見。
真的太胖了!
魏王一路走來,見到的就是躲躲閃閃的眼神,遮遮掩掩的身影。
他心裡清楚,在這些貴女眼裡,他不是身份高貴的皇子,而是洪水猛獸。
儘管心中明白,苦澀與憋悶還是冒了出來。
平時他可以不在意,可真的到了選妃之時,從貴女眼裡看到的只有躲閃嫌棄,又怎麼高興得起來呢。
而當魏王看到幾個貴女強撐著衝他露出笑容,更惱了。
他只是胖,卻不蠢,這些貴女不想嫁他,又想要王妃的身份,恐怕現在走來的是一隻豬,她們也會露出笑臉。
因為惱火,魏王起了惡趣味,本來再往前走就該進萃錦軒中給二妃請安了,他腳下一轉,擴大了逛園子的範圍。
對他強笑的他視而不見,恨不得藏起來的他偏要多看兩眼,總之讓他不舒服的人也別想舒服了。
看著走近的魏王,祁瓊有些懵。
堂哥為什麼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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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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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4 07:32 PM
第92章 折花
「瓊兒在這裡啊。」魏王笑著向祁瓊打招呼,進園後第一次開口。
祁瓊掩飾好錯愕,得體回應:「見到這簇綠菊開得特別好,就來賞一賞。堂哥是來探望靜妃娘娘嗎?」
「是啊,有些日子沒見母妃了,聽宮人說母妃與莊妃娘娘在萃錦軒賞花,就過來了。」魏王說著,不動聲色打量祁瓊身邊的林家姐妹。
他先留意的是林好。
在青鹿寺時,林好一句「等會兒可能有雨」引起了他的好奇,後來果真落雨,就更讓他覺得這姑娘有些神秘了。
對引起他好奇心的人,魏王難免會留意。
已是初冬,林好身穿杏色小襖,煙青色百褶裙,一對通透碧綠的水滴形翡翠耳墜調皮碰著白皙面頰,給清麗無雙的少女添了幾分活潑。
讓魏王注意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對方的眼神。
那雙明亮的眸子裡,有著探究與好奇。
魏王有些好笑,原來他覺得林二姑娘奇特之時,林二姑娘對他也有好奇。
這是他一路走來,難得看到的不同情緒。
近距離觀察魏王,林好是有些吃驚的,魏王竟比在青鹿寺時瘦了些。
這才過去多久,就瘦了?
魏王在人們眼裡還是一個吹起來的球的模樣,胖到他這樣,瘦個十斤也不明顯。但林好見過魏王瘦下來的樣子,因為知道他會變瘦,又好奇從小胖到大的人如何從一個五官被擠變形的球瘦成翩翩美男子,對魏王的胖瘦自然比旁人敏銳。
魏王餘光落在林嬋身上,微微一愣。
他從林二姑娘的眼裡看到了好奇,而從林大姑娘眼裡看到的是平靜。
看他與看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的那種平靜。
沒有因為他是皇子勉強自己迎合,也沒有因為他的癡肥而嫌棄。
這讓魏王驟然生出難言的感覺。
祁瓊警惕心大作。
魏王離她這麼近,豈不是把嬋姐姐與阿好的美貌全看去了?
這可不行。
「那堂哥快去吧,靜妃娘娘見到你肯定高興極了。」
「那你玩吧,我過去了。」魏王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他出現在園中的目的不言而喻,與堂妹聊太久可不合適。
魏王不緊不慢往萃錦軒的方向走,遇到格外美貌的貴女便露出個笑臉,引來花容失色。
魏王心頭冰冷,面上卻掛著笑走進了萃錦軒。
夫人們的談笑聲一停。
球來了!
看到魏王的一瞬間,有幾個重利益甚於女兒幸福的夫人都險些動搖。
真的太胖了,特別是站在打量女婿的角度!
對戲弄恐嚇貴女,魏王還有幾分興趣,對既想當他岳母又嫌他胖的太太們,魏王就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了。
他挪到靜妃與莊妃面前問好。
靜妃打量兒子一眼,驚道:「一些日子不見,我兒瘦了。」
眾夫人:「……」
魏王一陣感動。
還是母妃心疼他,才這麼觀察入微。
他確實瘦了。
以前他也試著節食過,除了餓得眼前發黑,毫無作用,沒想到抱著姑且一試的念頭按著楊狀元提供的方子煎藥服用,頑固的體重終於有了變化。
如果沒有選妃這件糟心事,魏王近來心情其實好極了。
他餘光掃過眾夫人無語的表情,暗暗冷笑。
現在嫌他胖,早晚有這些人懊悔的一天。
魏王心中各種念頭,面上半點不露,陪著兩位娘娘說說笑笑好一陣。
這個時候,園中賞花的所有貴女都得到了二妃賜下的菊花。
菊花是宮婢親自交到手中的,四十九位貴女,每人一朵,或是品種不同,或是顏色有異,沒有兩朵是重樣的。
林好得到的是一朵紫菊,林嬋得到的是一朵點絳唇,小郡主祁瓊也得了一朵粉荷。
祁瓊頓時放了心。
二妃賜給貴女菊花,定然與魏王選妃有關。
她雖不瞭解具體情形,但也能推測得到名貴品種的貴女是被二妃看好的,暗示魏王從這些貴女中選擇。
而林好與林嬋得到的只是尋常菊花,顯然沒在二妃考慮之中。
還好,還好,嬋姐姐與阿好是安全的。
小郡主鬆快下來。
在宮人的提醒下,貴女們把菊花插在髮間,回了萃錦軒。
莊妃一見就笑了:「年輕就是好,真是人比花嬌。」
林好一想頭頂著碩大菊花,嘴角微抽。
莊妃娘娘是怎麼面不改色說出「人比花嬌」的?
好在通過賞賜的菊花能猜到皇室的目標,她與姐姐只要再頂一會兒大菊花就能安安穩穩出宮了。
林好看客心態,垂眸當著隱形人。
魏王則在莊妃誇讚貴女之時,默默掃過貴女們頭上頂的大菊花。
早就通過氣了,今日賞菊宴會從幾十名貴女中先選出四人,再由皇上定奪。而在剛才,靜妃把一個小紙條趁人不注意塞到了魏王手裡,紙條上寫著十個菊花名稱,戴著對應菊花的貴女就是靜妃看好的人選。
四十九名貴女,有幾人是小郡主這樣不好不請的,還有十來人是林好姐妹這種湊數的,剩下三十餘人都是二妃覺得適合魏王妃之位的。靜妃冷眼旁觀各府夫人、姑娘的反應,再從三十餘人中選出了十人。
綠衣紅裳、鳳凰振羽、雪珠紅梅……有十位貴女戴著名品,魏王要做的就是從這十人中選出合眼緣的四人,也算給了魏王一定自由。
魏王一臉認真掃過戴著名品菊花的貴女,實則一個沒記住。
沒什麼好記的,選個既嫌棄他又想攀附他的妻子給他添堵嗎?
莊妃還在說著場面話,靜妃覺得差不多了,看了魏王一眼。
魏王微微點頭。
靜妃不由揚了揚唇角,知道兒子看好了。
「看著小姑娘們簪花這麼好看,竟有些羨慕了。」靜妃笑著開口。
莊妃得了暗示,笑看魏王:「王爺聽見沒,還不快給你母妃摘些花來。」
魏王起身去了花園,走走停停,折了一枝菊花。
跟在魏王身後的宮人面色有異。
魏王折的菊花,可不在那十朵菊花之中啊!
因為太普通,甚至想不起是哪位貴女戴的。
魏王一臉平靜,很快折了四朵菊花。
宮人臉色都變了:「王爺——」
魏王掃一眼宮人,冷冷道:「莫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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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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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4 07:36 PM
第93章 選擇
宮人忍不住出聲,實在是因為魏王的選擇太驚人了些,魏王折下的四朵菊花竟然是一樣的品種顏色!
這豈不是說魏王只選了一名貴女?
而魏王冷冷的警告讓宮人閉了嘴。
頭疼也是二位娘娘去頭疼,她一個小宮女沒必要惹王爺不痛快。
宮婢戰戰兢兢,隨魏王返回萃錦軒。
軒中或翹首以待,或緊張擔憂的夫人們見到魏王手中菊花,不由呆若木雞。
一、一樣的?
甚至有人以為眼花,悄悄揉了揉眼。
真的是一樣的!
從最初的震驚中回神,眾人立刻環顧四周,尋覓與魏王手中菊花一樣的貴女。
人們的目光定格在林嬋身上。
林大姑娘髮間簪著一朵黃中帶紅的菊花,正是魏王手中的點絳唇。
魏王選了林大姑娘?
魏王只選了林大姑娘!
眾人視線投向二妃。
莊妃這個時候已經調整好了,面上看不出什麼來,靜妃則有些失態,聲音能明顯聽出克制的顫音:「四郎,這麼快就回來了?」
魏王笑呵呵把菊花奉上:「擔心母妃等急了,兒子折了花就趕緊回來了。」
「花兒多彩多樣才好看。」靜妃看著兒子,一字字道。
這時候,魏王若說一句那兒子再給母妃摘些別的色的來,這個紕漏就過去了。
魏王的回答卻令靜妃失望了:「兒子覺得這個好看,其他的都不喜歡。」
靜妃垂下的手緊了緊,臉色有些難看。
這話就把在場的夫人們得罪死了。
當眾說其他的都不喜歡,太讓人沒臉。
更令靜妃難受的是,若在那十人中只選了一個就罷了,偏偏兒子選的是她從沒考慮過的林大姑娘。
娶妻與納妾不同,當父母的沒有不考慮女方家世的。她不強求兒子娶個娘家得力的名門貴女,至少希望兒媳娘家和睦,而不是父母義絕,鬧成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話。
可偏偏是兒子眾目睽睽之下選出來的,即便不滿,也不能這時就挑明。
靜妃收下魏王送的花,看著林氏母女強露出一絲笑容:「這點絳唇,還是戴在林大姑娘頭上更好看。」
這也是先前定下的說辭,好讓被魏王選中的貴女更明確些,免得過後出岔子,只不過定好的四人變成了一人。
到這時,林氏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
她看看林嬋頭上戴的花,再看看靜妃面前的花,吃了一半的糕點掉在桌案上。
眾夫人嘴角齊齊一抽。
敢情她們察覺賞菊宴的目的後心思百轉,林婉晴單純吃糕點來了。
這就是傻人有傻福嗎?
絕大多數希望女兒成為魏王妃的夫人酸酸地想。
酸澀之餘,又莫名有些興奮。
魏王妃的位子只有一個,能看到皇室笑話,似乎……也沒白來?
頂著無數目光,林氏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魏王要娶嬋兒,那個球要娶嬋兒!
這怎麼行!
林氏雙手一撐桌案,站起身來。
林嬋還處在被選中的巨大震驚中,見林氏起身,急忙站了起來,對著靜妃的方向福了福身,搶先開口道:「娘娘謬贊,民女容顏不及娘娘萬一。」
林氏拒絕的話堵在喉嚨裡,看向林嬋。
林嬋仿佛沒有察覺母親的注視,保持著無可挑剔的行禮姿勢,唇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嬋兒竟然願意?
林氏這一愣神,就錯過了開口的時機。
塵埃落定,絕大多數貴女暗暗鬆口氣,向林嬋投以或同情或玩味的目光,大部分夫人則有些喪氣。
靜妃恨不得立刻找兒子問個清楚,已是待不下去了。
莊妃說了幾句場面話,精心準備的賞菊宴就這麼散了。
「靜妃妹妹,我頭有些疼,先回去了。」知道靜妃母子有話說,莊妃識趣告辭。
靜妃勉強笑笑:「姐姐慢走,今日辛苦你了。」
「妹妹客氣了。」莊妃懷著微妙的心情回了寢宮,打發宮人把結果報給皇上。
該做的都做了,對結果不滿意,那就怪不到她頭上了。
說起來,有魏王這麼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兒子也夠頭疼的。
莊妃抿了一口茶,對靜妃不知是同情還是羨慕。
沒了外人在,靜妃臉色沉下來:「隨我回寧心宮。」
回到寢宮,靜妃摒退宮人,憋了半天的話問出來:「四郎,說好的從戴著名品菊花的十名貴女中選四個你看著喜歡的,你怎麼選了林大姑娘!」
面對靜妃的質問,魏王扯了扯嘴角。
這是母妃定好的,可不是和他說好的,他什麼時候同意了。
當然這話不能說出來,免得把母妃氣壞了。
「母妃,那些貴女我都仔細看過,我覺得都不合適。」
靜妃聲音微揚:「哪裡不合適了?能來賞菊宴的大部分貴女都是合適的。四郎,你不能這麼任性,這是選王妃,不是只憑喜好納妾。」
「兒子知道啊,可那些貴女見兒子走近,眼裡只有戒備和嫌棄,母妃難道想讓兒子娶一個攀龍附鳳實則心裡看不上兒子的妻子?」
靜妃被問得一滯,而後面露怒色:「你是皇子,沒有人敢怠慢你。」
魏王擠出難過的表情:「她們礙於兒子的身份是不敢怠慢,可心裡不喜歡兒子啊。母妃,一個嫌棄兒子的人,真的能當好我的妻子,讓我過得愉快嗎?」
見靜妃張口,魏王沒給她打斷的機會:「是,您會覺得就算看不上兒子這個人,那些貴女也能當好王府的女主人,甚至給兒子助力。可兒子已經是王爺了,要這種助力幹什麼呢?我想娶一個就算不心悅至少也尊重我的妻子,而不是多一個打理王府的女管家。」
看著胖成一團的兒子說出這些掏心話,靜妃沉默了。
儲君之位她從沒想過,對她來說兒子平平安安就足夠了。
這樣的話,王妃娘家的助力似乎並沒有兒子開心重要?
靜妃不得不承認,她被魏王的話打動了。
從小到大,兒子因為癡肥有過很多不開心,也該讓他開心一點了。
「母妃,兒子不是對林大姑娘一見傾心,而是轉了一圈,只有林大姑娘的眼神讓我感到舒服。」
靜妃心下已經鬆動,嘴上難免抱怨:「那你也不該當眾只選林大姑娘一個,連林大姑娘在內選出四個,過後再定下,才能讓人說不出不是來。」
魏王攤手:「母妃,要是真有四個人選,還能定下林大姑娘嗎?」
靜妃默然。
這時宮人喊道:「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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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4 07:37 PM
第94章 算了
泰安帝大步走了進來。
靜妃與魏王齊齊施禮:「見過皇上(父皇)。」
泰安帝掃二人一眼,往椅子上一坐:「老四,今日是怎麼回事?」
「您說賞菊宴嗎?」魏王擠出笑臉,「兒子選了將軍府的林大姑娘。」
泰安帝一滯。
這小子倒是直接。
他眉一皺:「說的就是這個!你母妃和莊妃不是這麼安排的吧?」
魏王忙道:「母妃和莊妃娘娘精挑細選了十人,讓兒子從中選四個。」
「既如此,你為何任性?」
魏王頭一低,語氣幽怨:「那些貴女都不喜歡兒子,嫌棄兒子胖。」
看著委屈落寞的兒子,泰安帝忽然有些不忍,語氣有了怒火:「她們敢!」
魏王垂著眼:「她們面上自然不敢,心裡是這麼想的。」
「那林大姑娘心悅你?」泰安帝有些不信。
儘管這是他親兒子,他也不得不承認胖成這樣,正常小姑娘都不可能動芳心。
「沒有。」魏王胖臉擠出苦笑,「但兒子能看出來,她不嫌棄我。對兒子來說,娶一個這樣的妻子就行了。」
他鼓起勇氣看向泰安帝,可憐巴巴:「父皇,兒子又胖又沒能耐,就連走個路都比別人費勁。兒子沒有什麼追求,就想娶個還算稱心的妻子,您就成全兒子吧。」
泰安帝聽了這話,心中不是滋味。
他就太子和老四兩個兒子,儘管有時候也會嫌老四胖,可再胖也是他兒子啊。
老四這個樣子,若拋開皇子身份,連常人都不如,也是可憐。
良久後,泰安帝歎口氣:「罷了,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就依你吧。」
魏王大喜:「多謝父皇!」
他又看向靜妃:「多謝母妃!」
泰安帝與靜妃對視,皆笑了笑。
本以為魏王的選擇會在宮裡掀起一陣狂風暴雨,沒想到最終是和風細雨。
而這時,回將軍府的馬車上,氣氛卻有些凝重。
「嬋兒,你願意嫁給魏王?」林氏臉色難看,暴躁得想從馬車上跳下去。
林嬋平靜一笑:「娘,願不願意,我們也只能接受。」
她的內心並不平靜,可是面對快要抓狂的母親若露出分毫不滿,恐怕要出亂子。
林氏抓住林嬋的手:「娘就知道你不願意!不行,咱們不能就這麼認了,要想想辦法才是。」
「娘,這是魏王當眾選出來的,想必此時皇上也知道結果了。只有皇家覺得女兒不合適另選他人的份兒,咱們要是拒絕,會給將軍府招禍的。」
聽林嬋這麼說,林氏下意識看向林好。
林好心亂如麻。
擺脫了平嘉侯府的婚事後,大姐的姻緣對她來說就成了未知。她以為大姐可能會與尚書府韓家的公子結緣,萬沒想到是魏王。
是以後會瘦成俊美青年的魏王啊。
林好突然不知該是什麼態度了。
如果僅僅嫌魏王胖,其實這不是問題,如果大姐有了中意的人而不願嫁,這才是大問題。
而更大的問題是就算不願意,也無法拒絕。
面對皇家這個龐然大物,林好再一次感到了渺小。
今日魏王選擇了姐姐,倘若選擇她,為了不連累家人,她的反應與姐姐是一樣的。
「可是太委屈你了。」林氏抓著林嬋的手不自覺用力,「娘回去和你祖母說,讓你祖母進宮求求太后去。皇上至孝,最聽太后的話。」
林嬋搖搖頭:「娘,咱們還是等著皇家決定吧。魏王是太后的孫兒,祖母去求太后,等於告訴太后咱們家看不上她孫兒,太后心裡能痛快嗎?太后對祖母有幾分情誼,萬一將來將軍府遇到大麻煩還能求助太后,現在若是把情誼消耗盡了,那就真的少了一條路。」
林氏雖衝動,卻不是聽不進話的,可一想到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一座小山,心針紮般疼。
「早知道,就早些把你和韓公子的親事定下了。」林氏心中一萬個後悔,紅了眼圈。
林嬋想到韓寶成,心頭亦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幾次偶遇,她對韓公子印象不深,但也記得他的模樣。而從兩家約定在天元寺見面,知道有更進一步的可能,那個對她來說本來與其他人沒什麼不同的人,到底不一樣了。
她只是個普通女孩子,對嫁得良人,不能免俗有期待。
林嬋壓下心中澀然,寬慰母親:「娘不必可惜,這只能說明我與韓公子無緣。」
回到將軍府,老夫人知道魏王選了大孫女,亦如一道霹靂打下。
這一次,老夫人與林氏想到一處去了,欲要找太后求情。
林嬋把老夫人攔住。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放心,祖母就說你已經與韓家議親了。」
「祖母,咱們家與韓家議親才起了個頭,當不了拒絕的理由。且今日賞菊宴韓家太太也帶著女兒去了,您覺得韓家願意配合咱們糊弄皇家嗎?」
老夫人沉默了。
京中適齡貴女那麼多,想來韓家是不會為了嬋兒去蹚這趟渾水的。
林嬋腦海中晃過韓寶成俊朗面容,垂眸笑笑:「祖母,娘,我又沒有非君不嫁的人,何必視魏王為洪水猛獸?」
「可魏王實在是——」沒有外人在,林氏還是說了出來,「太胖了,就沒見過比他更胖的人。」
林嬋抿了抿唇,道:「胖不是罪過,能不能合得來,相處過才知道。」
「嬋兒,你真的不後悔?」林氏不甘心問。
老夫人亦道:「祖母知道你懂事,但不希望你為了將軍府委屈自己。只要你不願意,祖母無論如何也要把這門親事拒了。將軍府只剩老婦弱女,就算令皇上厭棄也不過是這樣了。」
林嬋神色堅定:「我不覺得委屈。」
皇上或許懶得與老婦弱女計較,可得罪了皇上卻巨富的將軍府,能擋得住豺狼嗎?
還有太子,太子可是對妹妹虎視眈眈。
祖母和母親把她的終身大事看得更重要,可對她來說,親人安穩和樂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林嬋心意,老夫人與林氏只剩歎息。
韓母一回到尚書府,就把韓寶成叫了來:「寶成,你與林大姑娘的事,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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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4 07:41 PM
第95章 如意
韓寶成一聽就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急得有些結巴:「算、算了?母親,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沒有什麼天元寺見面,回來家裡再給你尋一個品貌出眾的貴女。」
韓寶成滿是不解:「這是為什麼?不是都說好了嗎?」
韓母神色複雜:「今日宮中賞菊宴,實則是為了給魏王選王妃,林大姑娘中選了。」
「什麼?」韓寶成呆了呆。
韓母歎口氣:「所以與將軍府議親的事,你就當沒有過吧。」
「等等!」韓寶成腦袋發蒙,「最終的王妃人選還沒定下吧?母親,您不能因為林大姑娘在候選王妃之列就放棄啊,林大姑娘能被魏王看中,不正說明林大姑娘的出眾嗎?」
韓母看著兒子的眼神十分複雜:「沒有候選,魏王就只選了林大姑娘。」
韓寶成徹底愣住了。
韓母拍了拍韓寶成胳膊,語重心長勸了一句:「寶成,你和林大姑娘無緣,就把議親的事忘了吧。」
韓寶成一臉茫然離開了正院。
高而藍的空中有鳥兒飛過,因為飛得高,看不出是什麼鳥。
他還發愁過這個時節弄不到大雁,去將軍府求親用大鵝替代有些遺憾,甚至已經開始琢磨托人去南邊買了。
現在什麼都不用做了嗎?
韓寶成仰頭望著空蕩蕩的天空,心頭仿佛也空了。
見他如此,小廝有些不忍,勸道:「公子,您先別難過,婚姻大事都要聽父母之命,想來天家也不例外,說不定皇上另有中意人選呢。」
韓寶成眼一亮,一拍小廝肩膀:「快去打聽著,有情況及時來報。」
靖王府中,小郡主祁瓊神色沉沉,一副受了打擊的樣子。
「瓊兒,怎麼從宮裡回來像是丟了魂兒?」靖王妃擔心問道。
宮中舉辦的賞菊宴,靖王妃並沒有去。
看著一臉關切的母親,祁瓊不知怎麼就掉了淚:「母妃,嬋姐姐要當魏王妃了。」
靖王妃一驚:「真的?」
聽祁瓊講完,靖王妃有些不可思議:「沒想到將軍府會與皇上成了兒女親家。」
她看眼淚汪汪的女兒一眼,更納悶了:「那你哭什麼?」
祁瓊一噎,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我替嬋姐姐難受啊。」
靖王妃臉色有些古怪,擠出一句話:「你這丫頭,可真是幫理不幫親。」
有這麼嫌棄堂哥的嗎?
「母妃,這話不是這麼用的。」
靖王妃不以為意擺手:「反正是這個意思。林大姑娘成為魏王妃雖出人意料,但也沒那麼糟,你就別替人家難受了。」
祁瓊皺著眉,依然不得舒展。
靖王妃納悶了:「瓊兒,你什麼時候與林家姐妹這麼要好了?」
祁瓊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有對比吧。」
想想唐薇,再想想表姐,林家姐妹真是處處都好。
「什麼對比?」靖王妃沒明白女兒的話。
「沒什麼。母妃,我回房了。」祁瓊離開正院,直奔祁爍住處,半路迎面遇到了小廝長寧。
「郡主,世子找您。」
「我正有事找大哥。」祁瓊微微頷首,加快了腳步。
到了祁爍住處,就見兄長站在院中,祁瓊快步走過去:「大哥,今日賞菊宴——」
祁爍淡淡打斷她的話:「我聽說了。」
「大哥知道了?」祁瓊重重歎了口氣,「真的太出人意料了,林大姑娘根本不在兩位娘娘選定的人中,我一直以為嬋姐姐和阿好是安全的。」
她拉了拉祁爍衣袖:「大哥,你說要是被選上的是阿好可怎麼辦?」
祁爍眼神沉了沉,問道:「林大姑娘她們什麼反應?」
祁瓊對當時情景印象深刻:「林太太似乎想當場拒絕,被嬋姐姐攔下了。」
「林二姑娘呢?」
祁瓊深深看了兄長一眼。
恐怕大哥在意的只有阿好的想法。
「阿好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心中想法。」
祁爍沉默片刻,拜託祁瓊:「你約林二姑娘來王府坐坐,我和她說幾句話。」
祁瓊一口答應。
林好接到小郡主請她去玩的信兒,微一思索,便赴了約。
小郡主這個時候請她過去,定是與姐姐被魏王選中有關。
沒想到等著她的是祁爍。
祁爍很是坦然:「我有些話想與林二姑娘說,所以托妹妹把你請來,唐突之處勿怪。」
林好嘴角微抽。
看靖王世子這客氣有禮的樣子,她就不得勁兒。
太會裝了。
祁瓊很是識趣:「大哥,阿好,你們聊,我去小廚房看看點心好了沒。」
等祁瓊一走,祁爍收起笑意:「令姐的事我聽說了,需要幫忙嗎?」
「幫忙?」林好有些意外,更起了好奇心,「世子打算如何幫忙?」
「如果令姐不願意,我可以想想辦法,或許能令魏王改變主意。」
明眼人都知道,林嬋不是皇室中意人選,只要魏王改了主意,這門親事自然不成了。
林好越發好奇,羽睫微動:「怎樣能令魏王改主意?」
祁爍一笑:「你先說說你們的想法。」
林好略一權衡,實話實說:「祖母與母親覺得委屈了大姐,不過大姐說對魏王並無惡感,不想家裡為了擺脫這門親事折騰。」
「那你呢?」
「我?」
「嗯,你怎麼想?」祁爍認真問。
他在意的,只是眼前人的心情。
少年的眼中仿佛有光,令林好不自覺移開視線。
「這是大姐的親事,我自然以大姐的想法為重。」
「那你再問問令姐的心意。在不會給將軍府帶來麻煩的前提下,她如何選擇。」
林好眸子微微睜大:「你真的有辦法?」
祁爍笑了:「我難道會騙你?」
林好牽了牽唇角。
也沒少騙吧,一直讓她覺得弱不禁風,轉頭把方成吉抹了脖子。
「多謝世子,我再問問大姐。」
林好回了將軍府,直奔皎月居。
林嬋聽了沉默許久,拉住林好的手懇切道:「二妹不必為我操心了,我真的覺得嫁給魏王不錯。」
成為魏王妃,太子想打妹妹主意就沒那麼容易了。
祖母年紀大了,母親遇人不淑,也該由她為家人遮風擋雨了。
見林嬋並非言不由衷,林好打發人給祁爍傳了話。
轉日,將軍府收到了皇上賜下的玉如意,無數雙盯著此事的人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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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5 08:39 PM
第96章 緣淺
誰都沒想到,人丁凋零失了聖心的將軍府,竟然與天家結了親。
將軍府還真是養了個好女兒。
這樣一來,不少人家就把目光放到了林好身上。姐姐成為魏王妃,若娶了妹妹與魏王成為連襟也不錯。
最妙的是,將軍府就只有兩個姑娘,娶了林二姑娘的實惠可不只與魏王做連襟這一點。
不過這些府上都要臉面,林大姑娘才與魏王定下就急巴巴求娶林二姑娘有些難看,還是緩一緩,最好等林大姑娘真正成了魏王妃再說。
而對韓寶成來說,林大姑娘得了皇上御賜的玉如意,意味著他與林大姑娘徹底無緣了。
這一次,換成楊喆等人請他喝酒。
曾經開玩笑說第一個往往都是被淘汰掉的太僕寺少卿幼子張良玉,此時看著好友只剩同情。
他拍了拍韓寶成肩膀:「韓兄,姻緣天註定,想開點。」
韓寶成捏著酒盅,一飲而盡,呵呵笑道:「我知道。我沒什麼想不開的,又沒和林大姑娘相處過。」
幾人一聽,放下心來。尤其張良玉和李瀾,他們都向林大姑娘求過親,要說多麼用情自然沒有,以己度人,想必韓兄也是一樣的。
當然,韓兄肯定比他們鬱悶一些,眼看親事要成了,突然不順利換誰都不可能高興。
男人嘛,覺得鬱悶就喝酒,喝一頓就沒事了。
一杯接一杯,韓寶成喝多了。
「韓兄,沒事吧?」溫峰關切問。
在場人中,他是最為韓寶成與林嬋可惜的。
「沒事。」韓寶成擺擺手,眼神看著還算清明,「我的酒量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能有什麼事。」
楊喆亦道:「韓兄,我送你回去吧。」
韓寶成笑著拒絕:「我真的沒喝多,再說還有小廝呢。」
「照顧好你家公子。」散場時,幾人叮囑韓寶成小廝。
韓寶成沉默著往前走,呼出的酒氣漸漸給他的目光染上幾分朦朧。
「公子,走錯了。」小廝緊跟在後面,提醒一句。
韓寶成駐足,看看小廝,再看看四周:「錯了?哪裡錯了——」
他聲音一頓,發現真的拐錯了彎。
這好像是通往將軍府的方向。
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心遲鈍地疼了一下,緊跟著是困惑。
他明明不該這麼難受的,不過是偶然見了兩次,覺得各方面都不錯而生出求娶之意的姑娘沒成罷了。
各方面都不錯的姑娘多著呢。
一輛馬車漸漸近了,有著將軍府的標誌。
韓寶成下意識躲在了樹後。
杏色繡菊紋的夾棉車窗簾挑起,露出少女秀麗的面龐。
是林大姑娘!
韓寶成以為被發現了,忙往後縮了縮,喝了酒加上有些慌,腦門碰了一下樹。
他捂著額頭,看著馬車窗簾放下,馬車漸漸遠去了。
原來林大姑娘沒有看到他。
韓寶成放下手,有慶倖,亦有失落。
奇怪,明明喝了酒有些暈,怎麼剛剛林大姑娘的眉眼在他眼裡那麼清晰呢?
「公子,您額頭破皮了!」小廝大驚。
韓寶成下意識摸摸額頭,再看看手上一點血跡,笑了笑:「沒事,不疼。」
他腳步有些踉蹌,向尚書府的方向走去,漸漸越走越穩。
算了,算了,想多了頭疼。
馬車中,是林嬋與林氏。
收到皇上賜的玉如意,意味著天家認可了林嬋這個兒媳婦,林氏便帶著林嬋上街去買一波。
既然女兒願意,她做母親的自然要好好備婚,讓女兒風風光光出閣。
嫁進皇家別的不敢保證,女兒的嫁妝只會比別人多,絕不會比別人少。
「嬋兒,你看什麼呢?」
林嬋放下捏著車窗簾的手,笑了笑:「沒看什麼,就是覺得有點悶,透口氣。」
林氏一笑:「天冷了,換了棉簾是有些嚴實,要不把車窗簾卷起來吧?」
「不用,剛剛一掀起來風還有些大。」林嬋給林氏倒了一杯蜜水,「您喝杯蜜水,潤潤喉。」
林氏喝著甜絲絲的蜜水,心情好了些。
看嬋兒這樣子,對這門親事確實不抗拒,那她就放心了。
「嬋兒,你也多喝水。」
馬車吱吱呀呀,載著母女二人的私語往長春街去了。
對林大姑娘成了魏王妃這件事,最惱火的是太子。
他早就把林家姐妹視為目標,現在林大姑娘成了老四未婚妻,林二姑娘成了老四未來的小姨子,他還怎麼得手?
可他也不可能跑到父皇面前說他反對這門親事。
他一個當哥哥的有什麼立場反對?
太子順風順水二十多年,一下子氣悶壞了,偏偏東宮無人能解憂。
太子妃不說了,老夫老妻懶得多看,能替他把東宮打理好就行。孫選侍自從傷了臉和手,他就沒怎麼去過,時間越久越提不起興致去,至於其他侍妾,他連她們的模樣都有些模糊了。
煩悶,就是煩悶!
太子的心煩太明顯,心腹內侍王貴一會兒端茶,一會兒倒水,想哄太子開心。
「別晃了,看著你就煩!」對身邊太監,太子自然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王貴對太子為何煩心再明白不過,小心翼翼提議:「殿下,您要覺得宮中無聊,不如出門散散心?」
「出門能散什麼心?」太子一聽更煩了,「難不成去找靖王世子下棋?」
提到這個,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吾以前真沒看出來,祁爍還是個爭強好勝的。」
不知道他是太子嗎,下一局贏他一局,每次都把他殺得潰不成軍。
不懂事的東西!
以前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為了偶遇林家姐妹,輸了也就輸了,現在想想就沒法忍了。
祁爍這是不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裡啊。
眼見太子臉色更難看了,王貴不敢多嘴了。
太子一眼掃來:「王貴,你最清楚吾想要什麼,你說說還有沒有辦法?」
王貴一下子緊張起來。
這個問題可要好好回答。
他能混成太子心腹,靠的就是能替太子出主意,出別人不敢想,想不到的主意。要是太子覺得他沒用了,不知多少人想踩著他上來呢。
在太子隱帶期盼的目光下,王貴眼珠一轉,有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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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5 08:40 PM
第97章 餿主意
王貴往太子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殿下,林大姑娘成了魏王妃,恐怕不好辦,林二姑娘還是有可能的。」
太子眼一亮:「說!」
他最感興趣的本來就是林二姑娘,至於林大姑娘,能一起收了自然好,太麻煩就算了。
「林二姑娘年方十六,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林大姑娘連魏王那樣的都高高興興認了,殿下您身份高貴,相貌不凡,若與林二姑娘接觸多了,還愁林二姑娘不動心?」
太子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讓吾去討林二姑娘歡心?」
他還從來沒這麼做過。
王貴笑著:「殿下,現在這種情況,來硬的不如來軟的。您想想孫選侍,是不是這個道理?」
太子動了動眉梢。
能不費吹灰之力把靖王妃唯一的外甥女收入東宮,還不是因為孫選侍被他俘獲了芳心。
魚兒願意主動上鉤,釣魚者自然就輕鬆了。
「是有點道理。」太子微微點頭,又有些犯難,「問題是如何與林二姑娘接觸呢?吾看那個丫頭,有避開吾的意思。」
太子也不是傻子,自從那次在靖王府見了林好,後來去王府就再也沒見過,有心攀附的可不會這樣。
「殿下,林二姑娘想避開您,是因為和您差距太大,您可以拉近距離啊。」王貴思如湧泉,越說越來勁。
「如何拉近?」太子好奇問。
王貴認真道:「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太子下意識擰了擰眉。
他是儲君,需要冒著風險去救別人?
太子搖搖頭。
哪怕是頭髮絲粗細的風險都不行。
王貴最瞭解太子,忙道:「都是為了拉近距離,咱們可以用自己人偽裝惡人。」
這個還行。
太子認可了這個主意。
「奴婢這就去打聽林二姑娘常去的地方,把這場戲安排好。」
太子眉頭舒展:「去辦吧。」
煩躁的心情得以緩解,太子溜溜達達去了孫秀華那裡。
一聽太子來了,孫秀華大喜。
她的臉早就好了,手上痕跡也不明顯了,可太子自那日走了就再沒來過。
一開始,她也不希望太子來,讓太子記住她臉上有抓痕的樣子不是什麼好事,可臉都養好了還不見太子過來,心就開始慌了。
東宮鶯鶯燕燕無數,太子該不會就這麼把她忘了吧?
理智分析有這種可能,情感上,孫秀華無法接受這種挫敗。
論容貌氣質,她在東宮眾女中也是佼佼者。
「見過殿下。」孫秀華對著走來的太子深深施禮。
太子視線不由落在孫秀華手背上。
嗯,沒那麼傷眼睛了。
他嘴角帶了笑,語氣溫柔起來:「快起來。」
太子妃得了太子去了孫選侍那裡的消息,一陣心堵。
沒想到太子對孫秀華還是個長情的,
太子妃往美人榻上一坐,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魏王出人意料選了林大姑娘為妃,太子素來隨心所欲,可見不按常理出牌是天家家風,她這個太子妃是不是也沒她以為的那麼穩當?
太子妃起了危機感,對孫秀華那邊盯得更緊了。
王貴這邊,已經打聽到了想要的消息。
「林二姑娘偶爾會約幾個手帕交喝茶逛街,有時會陪母親與姐姐出門,也有時在家招待小郡主……」
太子聽得皺眉。
一個小姑娘,夠忙的。
「最近兩日,林二姑娘喜歡騎著林小花閒逛。」說到最後,王貴神情古怪起來。
好歹是准王妃的親妹子,竟這麼散漫嗎?
太子以為聽錯了:「騎著誰?」
「一頭小毛驢,林二姑娘給它起了個名兒叫林小花。」
太子嘴角抽了一下。
他委實想不出那是個什麼畫面。
王貴以為太子沒了興趣:「殿下,那還要不要安排——」
太子看他一眼:「你在說什麼廢話?」
林二姑娘騎小毛驢和他對林二姑娘感興趣有關係嗎?
王貴這狗奴才越來越不機靈了。
看出太子的嫌棄,王貴心一緊,忙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初冬的陽光溫溫柔柔灑遍京城的角角落落,林好騎著林小花,看似漫無目的閒逛。
太子少師秦雲川死了,相士方成吉也死了,丟了密信的老師藏起行跡,姐姐成了准王妃。
改變多了,未知也多了,而姐姐親事的變化使太子對她們的威脅性暫時降低。這樣還算不錯的形勢下,她決定先靜觀其變。
萬一太子自己作死惹出什麼禍事呢?
沒了近在眼前的危機,林好終於有精力去做另一件事:她要去救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孩子,一個乞兒。
前世,她從平樂帝藏身之地逃回京城,一邊躲避平樂帝的人追殺,一邊調查姐姐死去的真相。
她雖跟著老師學了些稀奇古怪的本事,可雙拳難敵四手,在絕對的武力面前只有逃的份兒。有一次她險些被抓到,是一個乞兒給她打掩護,讓她逃過一劫。
她後來找到那個乞兒,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阿星。
她自身難保,不敢與阿星多接觸,給了阿星一些銀錢聊表謝意。阿星抓緊裝著碎銀的荷包哭了,說他的弟弟小月亮死在三年前的寒冬,當時要是有這些錢給弟弟看病,讓弟弟不挨餓,或許弟弟就不會死了。
她要找到他們,讓阿星的小月亮活下去。
林好騎著林小花不緊不慢轉悠。
她遇到阿星的地方就是這一片,京城雖大,但是乞兒也有不成文的規矩,乞討範圍是固定的,跑到別的地盤乞討會被教訓。
運氣不差的話找到阿星兄弟應該不難。
但是林好發現她運氣不大好,轉了兩日沒找到阿星不說,好像還引來麻煩了。
林好餘光掃過鬼鬼祟祟靠近的人,有些費解。
京城治安這麼差了嗎,這是遇到了想當街劫色的?
倒不是她對美貌過於自信,而是她出門刻意往普通了打扮,看著就不是有錢的。
餘光下,那兩個人越來越近了。
走在前面的人橫衝到林好面前,哎呦一聲慘叫。
林好抓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冷眼看著在她面前轉了個圈往地上一倒的人要幹什麼。
作者:
Salicaceae
時間:
2021-12-15 08:42 PM
第98章 阿星
跟在後面的人撲過去:「大哥你沒事吧?」
他扶著倒地男子的胳膊,表情猙獰看向林好:「小娘子,你的驢傷人了,你怎麼還騎在毛驢上無動於衷呢?」
這人卻忘了,看到他兇神惡煞樣子的不只林好,還有林小花。
林小花受驚了,再加上護主的本能反應,驢唇一咧對著這人啃下去。
嗷嗚一聲慘叫響起。
林好聽得嘴角一抽,明白這是真受傷了。前一個倒地慘叫的,裝得還沒她像。
林小花還處在極大的不安全感中,啃完這個,又去啃先前那人。
先前那人可沒受傷,眼見驢嘴湊過來,什麼都顧不得想,爬起來就跑。
挨了咬的人見此目眥盡裂,大喊一聲:「狗蛋,等等我!」爬起來逃命的工夫又被林小花啃了一口。
林好皺眉。
剛剛不是叫大哥嗎?
二人跑得飛快,很快就消失在林好視線中。
感受到多道看熱鬧的目光,林好拍了拍林小花:「走。」
不遠處方便隱蔽身形的巷中,太子緩緩看向王貴。
「這就是你安排的讓吾英雄救美?」
「美」倒是有,他這個英雄的出場機會呢?
王貴欲哭無淚:「都是奴婢安排不周,殿下恕罪。」
他也沒想到那兩個人如此不中用,還沒調戲林二姑娘,就被驢啃了。
「奴婢想著不露出痕跡,讓人找了兩個閑漢做戲,誰知他們這麼廢物……」
太子狠狠瞪王貴一眼,拂袖回宮。
這個小插曲並沒影響林好的心情,她獎勵了一塊豆餅給林小花,不忘叮囑:「林小花,可不能養成見人就啃的習慣。」
這兩個人一看就是碰瓷的,被驢啃了活該。不過這樣看來,這一片還是亂了些。
林好翻身下來,牽著林小花往茶攤走。
出來久了,有些口乾。
有細微的腳步聲靠近,林好垂眸,就見一隻細瘦汙黑的手悄悄伸向腰間荷包。
她側頭看向手的主人。
是一個頭髮淩亂,臉上髒兮兮的乞兒。
乞兒見被發現,先是一愣,而後迅速去抓林好腰間掛著的荷包。
林好注意力全放在了打量乞兒上,一不留意荷包就被拽了下來。
乞兒一得手,拔腿就跑。
林好卻彎了彎唇角。
是阿星!
想不到找了好幾日沒找到人,今日卻主動出現在她面前。
林好騎上林小花追人。
阿星對這一片顯然極熟,見被他搶了荷包的少女騎驢追過來,專揀彎彎繞繞的路走。
林好怕人跑了,緊緊追在後面。
時間一久,阿星感到吃力,咬牙鑽進一條窄而長的胡同。
這是一條死胡同。
阿星埋頭跑到頭,轉身看了林好一眼。
林好騎著林小花放慢了速度。
阿星縱身一躍,如靈活的猴子爬上圍牆,因為跑累了又擺脫了危險,乾脆坐在牆頭上歇一歇。
林好好氣又好笑。
她竟然被阿星打劫了。
前世的初遇,阿星幫了她;今生的初遇,阿星搶了她……
人和事,果然隨時會變化。
阿星略歇了歇,站起身再掃林好一眼,轉身要跳到牆的另一面。
「等一等。」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
阿星身形一頓,下意識轉頭,不由瞪大了眼睛。
就見少女從毛驢背上一躍,輕鬆跳到了牆頭上。
阿星臉色一變就要往下跳,胳膊被拽了一下。
這一拽,他身體失去平衡往後栽下去。
林好拉著阿星的胳膊落回地面,另一隻手伸出,護了一下要砸到地上的人。
慣性之下,阿星跌坐在地,抬頭看到的是一張好奇湊近的驢臉。
林好怕林小花啃人,忙喊了一聲:「林小花!」
跌坐在地的少年呆呆道:「我叫阿星。」
林好把林小花的驢臉推開,蹲下身來盯著阿星看。
真的是阿星啊。
阿星猛然伸手去推林好。
林好手疾眼快抓住他手腕,秀氣的眉擰起:「好好的怎麼推人呢?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阿星視線落在少女抓著他手腕的手上,繃緊唇角。
「起來再說。」林好鬆開手,站起身來。
阿星面無表情爬起來,突然往胡同口的方向衝。
一隻手伸出,從背後揪住他衣裳。
林好繞到他面前,俏臉帶了不滿:「能不能好好說話,跑能解決問題嗎?」
阿星警惕看著林好:「你到底想怎麼樣?」
林好挑眉:「是你搶了我,你還問我要怎麼樣?」
她頓了頓,故意逗他:「當街搶劫,我應該報官吧——」
「不要!」阿星眼中有了恐懼,把荷包遞過去,「給你。」
林好沒有接,彎唇笑道:「你先說說,為什麼要搶我的荷包?」
阿星皺眉,顯然不願意和林好多說,可跑又跑不掉,死丫頭還威脅要報官,只能屈服。
「你荷包裡有錢。」
林好抽了抽嘴角:「我是問,為什麼搶我的錢?」
阿星眼移開,輕描淡寫道:「缺錢花。」
「缺錢花就要搶?」林好收起笑意,嚴肅起來,「你這樣可不對。你搶的要是窮人,萬一搶了人家救命錢怎麼辦?要是搶的富人,人家那麼多家丁打手,把你打死了怎麼辦?搶劫這種行為既對不住別人,更對不住自己,最對不住的是家人……」
聽著少女喋喋不休,阿星額角青筋冒起,攥緊拳頭。
死丫頭為什麼這麼能嘮叨,好想堵住她的嘴!
終於在聽了林好一刻鐘的數落後,阿星受不了了,咬牙道:「我弟弟病了,我要抓藥請大夫!」
林好話一停,看了看阿星,無比自然道:「那你帶我去看看。」
阿星聽了渾身緊繃,看著林好的眼神如面對洪水猛獸:「你想幹什麼?」
林好有些好笑:「我又不吃人,你緊張什麼?我就是去驗證一下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話——」
「怎樣?」阿星脫口問。
林好指了指被阿星緊緊攥著的荷包:「那荷包裡的錢就給你了,我也不報官。」
阿星面露狐疑,顯然對林好的話信不過。
林好俏臉一沉:「那我現在就帶你去報官。」
阿星咬了咬唇,最終無奈妥協:「我帶你去。」
林好牽著林小花,揚唇一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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