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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蓮花郎面 -【舊日女神】《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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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9:14 AM
標題:
蓮花郎面 -【舊日女神】《連載中》
【書名】:
舊日女神
【作者】:
蓮花郎面
【內容簡介】:
蘇雅的父母消失,離去前留下信息。
「寶貝,如果我們人間蒸發了,不要擔心,我們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了永生。你只需要去深海之都酒吧,將臥室床板下的黑色十面骰歸還。但是切記,不要與酒吧裡的人進行『游戲』。」
蘇雅來到深海之都酒吧。
這裡有一位神秘人為桌游愛好者提供各式各樣的劇本,帶他們盡情體驗角色扮演的樂趣。
無數玩家慕名而來,盡興而歸。
他們沒有人知道,桌游的主持者,正主持著一場更加怪異恐怖的「游戲」。
「不可名狀,不可描述,不可對抗。
真正的恐怖與怪異。
群星歸位,舊日之主降臨。」
1、跑團文,類無限流(?)
2、沒接觸過克蘇魯及相關內容的小天使們也看得懂。
3、有金手指,但總體在規則內。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9:25 AM
第一章 游戲開始
深夜,月光潮濕,街燈一閃一閃。
蘇雅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臉頰慘白得像紙。
就在兩小時前,她的父母消失了。
那時候她剛從學校回家,敲了半天門,無人回應。
裡面飄蕩出一種空洞的寂靜。
蘇雅的心「咚咚」直跳,她翻出鑰匙,打開門。
門一開,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
兩具屍體倒在玄關處,屋裡一片狼藉。
一瞬間,蘇雅被可怕又陰冷的不真實感籠罩了。
她面前的兩具死體焦黑、扭曲、甚至泛了點滲人的油光。她強忍著不適,仔細辨認,發現這並不是與她朝夕相處的父母。
蘇雅鬆了口氣,又感覺到緊張害怕。
四周沒有灼燒的痕跡,卻溫度驚人,兩具屍體一點點碳化,面目全非。
蘇雅手顫抖著撥號,按了110,又掛斷,想改按120,最後在接通前還是按了110。
「喂,請問……」
110接線員只說了幾個字,就斷線了,好像信號很差。
蘇雅開始撥打父母的電話,都無人接聽。打去他們單位,所有人都表示已經近兩天沒見過她的父母了。
蘇雅有點崩潰。
現在,她家玄關有兩具屍體。
她的父母杳無音信。
在恐懼之中,蘇雅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她的父母,一個是警察,一個是醫生,雖然工作繁忙,卻總會抽出時間陪伴她。她在他們無微不至的關懷中成長,從出生到大學,一路順風順水。
但是在不久前,父母的行為突然變得很怪異。
他們神情憂慮、經常深夜不在家、還躲在廚房裡惶恐地商量著什麼。
每次蘇雅問起,他們都說是工作上的事情。
這個週末,他們發來了奇怪的短信。
短信內容是這樣的:「寶貝,如果我們人間蒸發了,不要擔心,我們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了永生。你只需要去深海之都酒吧,將臥室床板下的黑色十面骰歸還。但是切記,不要與酒吧裡的人進行『游戲』。」
永生,酒吧,黑色十面骰,游戲……
這些根本不像父母平時會提及的詞匯。
蘇雅實在放不下心,於是從學校請假回家探望。
可她沒想到,一打開家門,裡面會是這麼一副慘狀。
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周圍的熱度降下去,蘇雅越過玄關,往臥室走去。
這裡彷彿還殘留著父母的音容,讓蘇雅有些哽咽。
她仔細一看,發現臥室裡十分凌亂,好像有人將這兒翻過一遍,床板被整個兒掀開了。再走近點,她看見父母所說的黑色十面骰,就落在床板下。
蘇雅小心翼翼地將骰子收起。
十面骰入手冰滑,拿起時就讓蘇雅打了個寒戰。
骰子是黑色的,上面有紅色阿拉伯數字,從1到10,這一點倒很普通。骰面還貼了個很小的標籤紙,寫著「本聖物屬於深海之都,僅在深海之都有效」。
「深海之都……」蘇雅回想起父母死前留下的信息,「是那個酒吧。」
不知為何,這枚骰子一入手,她就冷靜下來。
剛剛見過屍體的慌亂無措,一下就被這冰冷的觸感淹沒了。好像有一雙手從骰子裡伸出來,替她拿走一切負面情緒。
現在,蘇雅可以鎮定地思考。
但她不知這是好是壞。
「只需要去深海之都酒吧,將臥室床板下的黑色十面骰歸還……」
蘇雅回憶著父母的話,攥緊骰子,離開家門。
走之前,她擺好了兩具遺體,給他們蓋上被單。
做這一切的時候,她冷靜得讓自己覺得可怕。
因為十面骰的冰冷觸感正像水流般不停沖刷她的頭腦,將感情的雜質全部洗乾淨,只剩下純粹的理性思考。
她開始分析。
兩具來歷不明的屍體的死因怪異,屍體焦黑甚至碳化,明顯是高溫所致,但房子裡沒有灼燒痕跡。
父母消失前的表現也很怪異,不管是詭秘的行蹤,還是彷彿早已預料到死亡的短信,都完全超出日常的範疇。
這一切都跟「深海之都」酒吧有關。
也許父母就在那裡呢?
想到這兒,蘇雅立即前往「深海之都」酒吧。
根據手機導航,酒吧離得不遠,處於兩片居民區中間的小巷子裡。點開地址詳情,下面有不少評論,都跟酒水無關。
「桌游好玩,劇本設計用心,會再來的。」
「守密人太帥了,根本無心游戲,全程都在看他!!!」
「守密人溫柔又耐心,也不嫌棄我是萌新,帶了我一下午,好評。」
「不知道是不是劇本的問題,難度有點大,骰運也不好,很快就出局了。但是游戲體驗不錯,這家主題酒吧的游戲主持人是我見過最專業的。」
蘇雅看不太懂,但她知道這是個桌游主題酒吧。
夜色深了。
巷子裡越走越靜,兩邊的圍牆裡發出的響聲,可能是風吹動草木。
蘇雅攥緊骰子,一股被注視的感覺升起,讓她脊背生寒,冷汗直流。她趕緊加快步伐,到了酒吧門口。
酒吧沒有明顯標誌,門口堵著一塊「今日暫停營業」的牌子。
裡面飄蕩出輕快的歌聲。
「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支配者,
他們詭秘又恐怖,
他們強大又駭人,
他們不情不願生活在那遙遠的深海裡,
他們全知全能相互都歡喜。
oh偉大的支配者!
oh偉大的支配者!
他們隨隨便便輕而易舉,就能毀滅世界,
他們唱歌跳舞快樂多歡喜!」
……
這首藍精靈調子的歌唱了半天,蘇雅完全失去了推門的慾望。
「吱呀――」
就在這時候,門從裡面打開了。
裡面站著個非常視覺系的男子,紅色長髮,紫色美瞳,面容精緻無暇,如同人偶一般。他身高大概有一米九,穿著白襯衫和黑馬甲,一股牛郎感撲面而來。
他胸口的名牌寫著,「守密人謝潮音」。
十面骰上寒流湧動,蘇雅緊張焦慮不起來。
她想起酒吧評價裡那句「守密人太帥了」,開始質疑現在小姑娘們的審美。
男子摸出一支銀藍色的電子煙,纖細又銳利。
他的視線在細霧中垂下,紫瞳中的目光像泊航的船,停留在蘇雅臉上,一股針刺般的可怕不適瞬間傳遍她全身。
撇開「非主流」之類的形容,其實他渾身都有種迷幻的美感,很難被一般人接受。
像那支銀藍色電子煙一樣,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身上都透出濃濃的傲慢、孤僻、性冷淡。
「今天不營業。」他有點煙嗓。
語氣又疏淡又冷豔。
「我……」蘇雅清了清嗓子,「我是來找我爸媽的。」
「這裡沒有你爸媽。」對方垂著視線,看裊裊煙霧,一副提不起勁的討人嫌的樣子。
蘇雅有點生氣,但情緒仍很平穩。
「這個……是你們的東西吧?」她拿出十面骰,「我父母讓我將它送歸酒吧。」
當她拿出骰子的那一刻,謝潮音的視線終於有了變化。
「漆黑十面骰……」他微微皺起眉,眉毛細淡,看起來憂鬱又陰冷。
蘇雅有一大堆問題要問,正待開口,謝潮音就一把將她拽進了酒吧。
門「咣當」關上。
「神經病啊!放手!」蘇雅驚詫地掙開他,站定後,看見酒吧裡不止他們二人。
角落裡還有一桌年輕人,正湊在一起扔骰子玩。
聽見這聲關門的巨響,所有人都回過頭,視線齊齊落在蘇雅身上。
沒有人說話。
「你從頭講起。」謝潮音對蘇雅說。
謝潮音的個子很有壓迫感,蘇雅一邊揣摩逃跑的可能性,一邊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從怪異的短信,到莫名其妙的屍體,再到父母的失蹤……
她覺得父母肯定與酒吧有某種聯繫,多給些線索,也許眼前人會提供幫助。
「我父母來過這裡吧?他們現在在哪兒,你們有人知道嗎?」蘇雅緊張地問。
但是沒有人回答她。
桌邊的年輕人都在看謝潮音,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
謝潮音吸了一口煙霧。
他微微嘆出氣:「你來玩一局游戲,我就告訴你。」
聽了這話,桌邊幾個年輕人的神色突然變得很奇怪。
他們伸長脖子,微微昂首,看起來好奇又期待。
「不了,我得去警局報案。」
蘇雅立即後退。
父母消失前的短信裡說――切記,不要與酒吧裡的人進行「游戲」。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離奇古怪,蘇雅不敢冒險,所以當機立斷地拒絕了。
令她驚訝的是,謝潮音並沒有強迫。
「好吧。」他點點頭,把電子煙收入胸前的口袋裡,然後拉開一張椅子,示意蘇雅坐下,「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謝潮音告訴蘇雅的事情,是她完全沒有接觸過的。
這家名叫「深海之都」的酒吧,是一家桌游主題酒吧。
這種特殊的桌游由「守密人」(keeper)主持,他掌控劇本走向,操縱npc,投擲骰子,引導玩家們在規則範圍內行事。
而桌遊玩家,則被稱作「調查員」。他們在游戲前,會設定好自己的角色,游戲過程中也將忠誠地扮演這一角色。他們通過彼此合作,在各式各樣的劇本中存活或查明真相,當然也有可能迷失甚至死亡。
這就是個角色扮演游戲。
蘇雅搞明白了,但她不明白這跟她父母有什麼關係。
「你的父母也曾經是『調查員』。」謝潮音撐著頭,紅髮落在桌上,他毫不在意,「前段時間,在一個劇本中,他們出了點意外。」
「什麼意外?跟別的玩家吵架了嗎?」蘇雅一頭霧水,她不明白一個桌游能出什麼意外。
謝潮音避開問題,解釋說:「總之,他們雖然順利存活了,但san值……我是說,精神狀態,並不穩定。所以我把漆黑十面骰借給他們穩定情緒。」
這骰子能穩定情緒?是特殊金屬嗎?難怪她拿著的時候也覺得腦袋涼颼颼的。
謝潮音又緩聲勸道:「來一局游戲吧,也許游戲結束,你就能找到他們了。」
蘇雅發現,謝潮音變得好說話很多,語氣也不那麼冷漠了,好像在有意拉近距離。
他肯定有什麼目的。
蘇雅不敢信他,連忙起身:「我沒空,我得去警局了。」
謝潮音身子後靠,伸出手,手指蒼白有力,紫瞳迷幻陰暗,看起來有種非人的美感。
「那就把漆黑十面骰還給我吧。」
蘇雅急急忙忙掏出骰子,手指捏住,在他的手掌上方放開。
這一瞬間,不可名狀的空洞感,填滿了整個酒吧。
燈盞光怪陸離,一股股彩色擰作一團,擠壓視網膜。冰涼的觸鬚劃過蘇雅的腳踝,深水般的窒息感壓迫胸腔。牆壁像什麼東西的內臟般鼓動著,一起一伏,凹凸不平的肉床發出黏稠的滴水聲。
所有混亂中,唯有滑稽的藍精靈樂聲格外清晰。
「oh偉大的支配者!
oh偉大的支配者!
他們隨隨便便輕而易舉,就能毀滅世界,
他們唱歌跳舞快樂多歡喜!」
這一刻彷彿被無限拉長了。
蘇雅清清楚楚地看見,在她交付骰子的一瞬間,謝潮音突然收回了手。
漆黑十面骰落在桌面上,滾動幾圈,「6」字朝上。
「幸運檢定失敗。」謝潮音拿起骰子,淡漠懶散地說道,「游戲開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1:23 PM
第二章 沼底之眼(一)
這人真欠打!!!
蘇雅看見謝潮音收回手時,腦海中發出怒罵。
由於他收回了手,蘇雅的「歸還骰子」,就變成了「擲骰子」。
而這似乎帶來了很嚴重的後果。
一陣翻山倒海的暈眩感襲擊了蘇雅。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裝進了滾筒洗衣機裡,呼嘯著被捲成團,然後隨隨便便地丟在地上。
也不知過去多久,平穩疏離的敘述聲將她喚醒了。
聲音的主人,當然是謝潮音。
「請各位調查員準備就緒。」他說話時,看不見人影,聲音迴蕩環繞,像來自天國的禱告。
蘇雅頭痛欲裂,勉強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白色房間內。
房裡只有三個和她一樣剛醒來的年輕人。
一個黃毛小青年,穿破洞牛仔褲和鉚釘鞋,看起來像個地痞流氓,臉上卻意外平靜,似乎很習慣這種場面。
一個黑長直女生,面容姣好,穿高中制服,裙子很短。她文靜地坐在一邊,表情有些陰鬱。
還有一個是胖胖的眼鏡男,穿著寫了「萌」字的文化衫,肥肉從褲腰帶裡擠出來,臉上的橫肉多到看不清恐懼。
蘇雅正想敲打牆壁,讓謝潮音把她放出去。
這時候,胖子眼鏡男發出一聲怒吼。
「放老子出去!!」
胖子狠狠踢了一腳牆壁,卻把自己反震出去半米:「守密人你放我出去!上一個劇本我就說過,我再也不當調查員了!我要退出!讓我走!快讓我走!!!」
他的聲音高亢,恐懼幾乎要撕破喉嚨溢出來。
蘇雅被嚇著了,連忙離他遠點。
胖子手舞足蹈地錘牆,面容扭曲:「我不想死啊!我追的番還沒完結,我的老婆們還在硬盤裡等我!守密人你喪盡天良,不得好死,趕快放老子出去!」
胖子的恐懼不似作偽,蘇雅暗自琢磨:這游戲,會死人的?
胖子的掙扎毫無用處。
謝潮音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漠然重復一句話:「請各位調查員準備就緒。」
蘇雅心中一沉,看來謝潮音不會輕易放人。
「嘁。」牆角的黃毛小青年冷笑,從懷裡掏出幾個骰子把玩。
黑長直女生環顧四周,看見茫然無措的蘇雅,小步走到她身邊。
「守密人太過分了。」她小聲說,似乎很怕被聽見。
當時她也在酒吧,看見了謝潮音突然收手讓蘇雅投骰的伎倆。
黑長直女生聲音很小:「不過你也別擔心。在深海之都酒吧裡,有普通的桌游,也有我們現在經歷的這種實境游戲。守密人會提供劇本,只要我們順利通過了,就可以獲得豐厚的獎勵。」
蘇雅冷笑,順利通過能獲得獎勵,那失敗懲罰又是什麼?
黑長直女生看了看蘇雅,聲音更小了。
她說:「你父母的事情,我聽說過一點。他們都是資深調查員,在最近參加的劇本中受到了精神衝擊,所以會瘋狂一陣子。沒事的,等他們恢復理智,就會回家了。」
黑長直女生還想說什麼。
這時候謝潮音又提醒道:「請調查員創建角色。倒計時三分鐘,劇本即將開啟。」
黑長直女生連忙蹲在地上,開始閉眼思考。
黃毛小青年這時候已經站了起來,胖子宅男肥肉抖動,也蹲下思考。
蘇雅懵了。
謝潮音的聲音出現在她腦海中:「你是新人,所以這裡給你一些特別指導。就像我之前介紹的,在游戲開始前,調查員們要設定好自己的角色。」
蘇雅氣憤:「我不想玩游戲,只想回去報警!」
對方裝聾,繼續敘述。
「這次的劇本是《沼底之眼》……」
故事發生在20世紀的湘西山村石堰村中,調查員們出於種種原因來到這裡。
暴雨和泥石流封死了離開的路,隨山石滑落的,還有幾具屍骨。
這幾具屍骨均為綠色,上面覆蓋著厚厚的蘚。據說,這是一種毒蘚,一般只出現在村莊周邊的沼澤裡,碰過它的人會產生嚴重的幻覺,最後一步步踏入沼澤,被深水淹沒,被獻祭給沼底的怪物。
在這個沼澤遍佈的村莊,似乎正進行著某種詭秘邪惡的儀式。
村長周國強委託調查員們查明真相。
謝潮音繼續道:「我這裡給你們三點建議。第一,調查員中最好有一位醫生角色;第二,不推薦黑客之類的角色,因為山村沒有電子設備;第三,所有調查員的角色都必須認識村長周國強。」
「我說了我不想玩!!!」蘇雅崩潰。
「如果游戲結束,你就能找到你的父母呢?」謝潮音聲音平穩,很有說服力,「警察是找不到他們的,他們已經迷失在了瘋狂之中。如果你成功通過劇本,也許還有一絲機會能救他們回來。因為這個劇本,就是讓你父母陷入瘋狂的劇本。」
蘇雅安靜下來。
種種怪誕離奇的事情讓她的世界觀受到衝擊,她甚至有點相信父母「迷失在了瘋狂之中」這種狗屁說辭。
謝潮音繼續說:「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你也同樣逃不出遊戲,比起白費精力反抗掙扎,為什麼不花點時間來試一下呢?」
蘇雅沉默了很久。
確實像謝潮音說的那樣,她逃不掉了,只能盡力試試,進行一場危險的游戲。
她鼓起勇氣,問:「我該怎麼做?」
「根據我給的劇本,設定一個角色。」
蘇雅仔細回想了《沼底之眼》的劇本。
20世紀,湘西山村,她作為「調查員」會是怎樣的身份?
「我……」蘇雅清了清嗓子,「我叫蘇雅,是個心理學專業的大學生,老家在這個村子,但是很小的時候就搬走了。最近我家修族譜,所以我回來看看。村長周國強是我的表叔,就是他要我回來的。」
這種村子,一定很排外。
如果設定為年少離開的本地人,在調查上會更有利。
「可以。」謝潮音認可了這一設定。
蘇雅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角色卡,上面寫滿了讓人眼花繚亂的屬性值和技能。
她急匆匆地掃了一眼,發現所有屬性全部是10,還有個很符合她身份的技能――心理學。
很快,其他三人也都設定了好角色。
黃毛青年名叫王釗,是隔壁村的獵戶,跟村長周國強是好友,為了給他送剛宰好的野山豬而來的。
黑長直女生名叫柳葉兒,是前來支教的老師,村長周國強對她很照顧,似乎暗戀她。
胖子名叫李超人,是記者,看似是來報導山村貧困,為村裡募捐的,但真實目的卻是調查一樁十年前的連環殺人案。
蘇雅意識到什麼:「等等,這裡面是不是沒有醫生?」
她記得謝潮音強調過,調查員中最好有一名醫生。
黃毛王釗詫異地看向她,說:「這麼快就能理解守密人的意圖,看來挺有潛力的。」
他立即道:「守密人,請問我可以點醫學技能嗎?常年在山間打獵生活,使我學會了非常有效的土法醫術。」
「可以。」
王釗又道:「我還要多加點射擊和鬥毆技能,這樣比較符合我的獵戶身份。」
「沒問題。」
蘇雅發現,只要是合乎邏輯的設定,謝潮音一般都會同意。
她忙說:「那我也要點醫學!我在學院的公選課上學過外科!」
「不可以。」謝潮音拒絕了。
『這是差別待遇啊!』蘇雅心裡憤憤不平。
「你這角色沒點屁用。」胖子李超人嘲笑蘇雅,「屬性全10,還只有一個廢得要死的心理學技能。」
黑長直柳葉兒尷尬地笑笑,試圖緩和氣氛。
謝潮音打斷閒聊,聲音平緩。
「故事開始了。」
伴隨著他的敘述,周圍的白色漸漸褪去,場景淡入,無痕無跡。
「你們坐在一輛搖晃的麵包車上,準備從石堰村前往城鎮。」
一陣搖晃,讓所有人猛然回神。
蘇雅環顧四周,這是一輛很破的麵包車,她和王釗坐在後排,胖子李超人在開車,柳葉兒坐在副駕駛座。她太瘦了,身形像柳葉一樣,連安全帶都繫不住。
按照故事設定,他們幾個人正結伴坐車離開石堰村,前往鎮上。
就在這時候暴雨襲來,引發山體滑坡,堵死了出路。
最可怕的是,滑下來的山石中,有幾具覆滿了毒蘚的屍骨。隨著屍骨被發現,整個山村中都開始彌漫起「異常」的氛圍。
被困死在山村中的調查員們,受村長周國強所托,開始調查某種與沼底怪物有關的活祭儀式。
就在蘇雅試圖理解劇情時,黃毛王釗突然問她:「你以前玩過類似的桌游嗎?」
蘇雅一愣:「沒有。」
王釗追問:「網游呢?單機RPG呢?」
「啊,接觸過一點點。」
王釗稍稍鬆一口氣,又低聲說:「那你聽好了。這就是個角色扮演類的解謎游戲,守密人相當於GM,游戲管理員,你懂吧?游戲的劇情和NPC都由他一手控制,你是新手,屬性很弱,技能點數也不高,但是如果能用邏輯說服守密人,就可以完成某些行動,比如我剛才讓他給我加個醫術。還有,這游戲主要是探索,戰鬥很少,也不是沒有……你要記得一點,線索的獲得也好,戰鬥的勝負也好,都是用骰子決定的。」
王釗一頓,遲疑著問:「你平時玩游戲抽卡很歐嗎?」
蘇雅尷尬地笑了。
她一直在非洲,從未想偷渡。
如果線索和戰鬥都用骰子決定,那非洲人估計不配生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3:38 PM
第三章 沼底之眼(二)
王釗一看蘇雅這表情就知道不好。
「沒關係,我們是一個團隊。如果有需要投骰子的地方,你別投,讓我們來。因為你屬性太低了,成功率也很低,失敗會有懲罰。」
蘇雅聽了這安慰,只能點點頭。
「老獵戶還撩妹呢?」前面開車的胖子譏笑。
柳葉兒也關注地回頭看了一眼。
王釗一腳踹在椅背上,痞笑道:「好好開車!不然我就把你的真實目的告訴村民,他們摸黑就把你給剁了。」
蘇雅回憶胖子的角色設定,他是個記者,表面是想報導貧困山村博取關注,實際則是為調查一樁謀殺案。
如果讓村民知道這事兒,他確實討不了好。
胖子怒氣沖沖,整張臉的肉都在顫動:「你們這些傻x,《沼底之眼》的劇本老子以前跑過!我告訴你,到後期,這吊劇本難的一批!謝潮音殺心太重,就是想團滅我們!」
他哼哼獰笑,又說道:「這次老子學乖了,直接冒暴雨闖出村子,離開劇情發生地,劇本完結!」
他一腳油門踩下去,旁邊的柳葉兒發出驚叫。
「慢、慢點,暴雨天這樣很危險的!而且守密人說了,還有泥石流啊!」
彷彿是為了印證柳葉兒的話,天空中劃過一道紫色電光。
然後轟隆隆的聲音響起,山道兩側有滾石下落。好像有看不見的重壓也隨著滾石落了下來,蘇雅心口一悶,連氣都喘不上。
她大聲道:「快停下!」
胖子沒聽,反而越開越快。
他怒吼著又踩一腳油門:「老子就是不想玩了!」
柳葉兒摀住眼睛尖叫,雙手緊緊抱頭。
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嘈雜聲之中,響起了清脆的投骰聲。
這聲音就好像扣在了蘇雅的心臟上,讓她喘不過氣。
謝潮音沒有感情的敘述聲在所有人腦海中響起。
「山路狹窄崎嶇,記者李超人懷著恐懼與激憤,在大雨中驅車飛馳。他沒有注意到,兩側滾石落下,泥水匯集成流,正裹挾著沙石奔騰而下。」
「李超人,請進行一次『汽車駕駛』的檢定。」
李超人抖著手,叭叭叭地鳴喇叭。
投骰聲響起。
謝潮音告知結果:「點數為1。」
王釗鬆了口氣:「點數越小越成功,1點是大成功。」
由於投骰大成功,駕駛變得異常順利。
胖子可能平時經常玩賽車游戲,破麵包車被他開得跟跑跑卡丁車一樣,敏捷地迴避了散碎的山石,然後一路顛簸逼近村口。
「難道真要衝出去了?」蘇雅納悶,心裡居然有點空。
「不可能的……」王釗小聲跟她說,「胖子太蠢了,玩這麼多次還沒明白,守密人是會阻止我們脫離劇本的。」
果然,謝潮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所有人,進行一次靈感檢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謝潮音公佈結果。
「王釗,靈感檢定成功。」
「李超人,靈感檢定成功。」
「柳葉兒,靈感檢定失敗。」
「蘇雅……」
「大成功!」
蘇雅有點高興,但是謝潮音那聲停頓很讓人不安。
王釗驚悚地看了蘇雅一眼。
李超人「噗嗤」笑了:「靈感檢定大成功,你也太秀了。」
柳葉兒驚慌地說:「靈感檢定是劇情停滯時,守密人會讓我們進行的檢定。我們可以通過『靈感』發現重要的線索。」
「不是挺好的嗎?」蘇雅摸頭。
「好個屁,靈感發現的不止線索,還有……」
胖子沒來得及說完,車身就狠狠往前一撞,然後又猛然停住。
所有人都隨慣性前傾,胖子被安全帶勒住,滿臉發紫;王釗一手抓住車門,另一隻手抓住了蘇雅;最慘的是柳葉兒,她直接撞上擋風玻璃,上面流下一灘血。
車輪在泥巴路拖出一道痕跡,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然後嗚呼沒氣了。
「操!」胖子口抹蜜糖,大聲道,「神他媽的靈感大成功!這下我們全交代在這兒了!」
柳葉兒顫抖著手,抹了抹額頭,哭道:「怎、怎麼辦,我流血了……」
蘇雅探身一看,她額頭紅了一片,但是沒出血。
柳葉兒也摸出不對勁,她額頭乾燥得很。
那……擋風玻璃上的血又是從哪兒來的?
「這是玻璃外側的血!」王釗悚然道。
蘇雅和柳葉兒同時看向窗外。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模糊的黑影閃了過去。
柳葉兒經驗豐富點,加上靈感檢定失敗,就直接閉眼不去看了。
而蘇雅,弱小可憐的萌新,直面了黑影的全貌。
那是個人形怪物,長著大魚頭,渾身布滿疙瘩,疙瘩裡流出黏稠的墨綠色色泥汁。它有蹼,也有爪子,上面沾了些可疑的血液。
現在它正盤踞在車頂,倒著垂頭,覆蓋了鱗片的魚臉壓平在車窗玻璃上,眼珠子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和角度旋轉著。
王釗拍著椅子大喊:「守密人我要暈過去!快讓我暈過去!」
前排胖子已經「嗝」地一聲,主動暈過去了。
謝潮音用公式化的聲音說:「蘇雅,王釗,你們進行一次理智檢定(san check)。成功則理智(san)減1,失敗則理智(san)減1d4。」
「什麼意思?」蘇雅小聲問。
王釗滿頭冷汗:「1d4,1代表骰子數量,4代表4面骰。也就是說,失敗了就扔一個四面骰,計算理智減少的數值。」
蘇雅看著魚頭怪若有所思:「我聽完你的解釋,注意力被分散了,理智稍有恢復。」
王釗無語地看了她一眼。
「可以。」謝潮音說。
蘇雅:「……」
王釗「……」
謝潮音繼續:「蘇雅理智值不變,王釗理智檢定成功,理智值減一。」
王釗:「……」
蘇雅:「= ̄w ̄=」
柳葉兒閉著眼,顫抖得像風中落葉:「快走!不然就要進入戰鬥了!」
「記者你醒醒!」王釗踢了一腳駕駛座,胖子暈得像隻豬。
王釗忍不住怒罵:「就這肥豬有汽車駕駛技能!守密人,給我過個幸運!我要開車!」
「車胎爆了。」蘇雅心平氣靜地說。
他們很快陷入絕境。
柳葉兒嗚嗚嗚地哭了:「我……我前幾次都是靠資深調查員帶過去的!我什麼都不會,數值也只比蘇雅好點,為什麼守密人給我這種高難度劇本!?我不想死啊!我才剛讀高中,剛有了喜歡的男生嗚嗚嗚……」
王釗表情煩悶,傾身按喇叭,想將魚頭怪驚走。
但這怪物無動於衷,像條死魚般趴在車頂。唯有躁動不安、瘋狂旋轉的眼珠子,讓人清楚它還活著。
在嘈亂的哭聲和喇叭聲中,胖子醒了。
他陰惻惻地說:「我要進行力量檢定……」
除了守密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蘇雅有種不好的預感。
「噠」地一聲,投骰成功。
「我要把蘇雅推下車,引開怪物!」
胖子一聲咆哮,撲向蘇雅,她撞在車門上,可車門不知什麼時候滑開了。
她毫無防備地滾落在泥地上。
車門咣當合上。
大雨傾盆而下,視線模糊,渾身冰冷。
蘇雅隱約聽見車裡的聲音。
王釗憤怒地說:「守密人,你都沒讓她投反擊,就直接把她推下去了!?」
「力量太低,反擊自動失敗了吧。」柳葉兒抹了抹眼睛,聲音竟然平靜不少。她覺得能有個人引開怪物也不錯,雖然蘇雅可憐,但也比她自己死了要好。
蘇雅勉強撐起身體。
在她有動作的一瞬間,車頂的魚頭怪猛然撲落,濺起大片泥水。
蘇雅翻身起來,拔腿就跑。
來不及憤怒,來不及憎恨,甚至來不及恐懼。
長著利齒的怪物就近在咫尺,死亡迅猛逼近,要說這一刻蘇雅腦海中閃過了什麼想法,那就只有一個字――
「跑!」
蘇雅開始狂奔。
大雨和汗水遮蔽視線,她根本看不見方向,但是她知道,一停步就完了。
看胖子和柳葉兒恐懼的樣子,這游戲八成真的會死人。
可是,她跑不過魚頭怪。
那玩意兒越逼越近,腥臭味撲鼻而來。這股味道很特別,有海水的腥味,有魚的腥味,還有草木的氣息,混作一團,讓人作嘔。
呲――
魚頭怪的聲音像一根觸鬚盤旋而上,讓蘇雅渾身打了個冷戰。
它的氣息彷彿就落在蘇雅耳後。
死定了!!
蘇雅瞳孔微縮,在這個無比極限的瞬間,她想到一件事――
之前的靈感檢定大成功!!
按照其他調查員的說法,靈感檢定是用來觸發重要線索的。
同時,它也會發現一些不好的東西。
這隻魚頭怪,屬於「不好的東西」。
那麼重要線索又是什麼呢?
蘇雅猛然站住。
謝潮音的聲音適時響起:「調查員蘇雅,請你過一個幸運檢定,成功率50%。」
50%。
這就夠了。
啪嗒一聲,骰子落地。
「幸運檢定……」謝潮音看著骰子,也略有些驚奇,「大成功。」
魚頭怪像賽跑運動員一樣,風馳電掣,呼地一下超過了蘇雅。
蘇雅愣住,思維凝滯。
山風呼嘯,澎湃激流的聲音越來越近,兩側轟隆隆地滾下泥漿。
原來這魚頭怪是在躲避泥石流!
蘇雅感覺到了大地的震動。
「你抓住了魚頭怪的鰭。」謝潮音的敘述聲依然平靜,時間在他說話時靜止,「翻身抱住它魁梧寬厚的背部,騎了上去。」
騎了上去???
騎了上???
騎了???
騎???
還能這樣???
這!!就是幸運檢定大成功嗎!???
「魚頭怪帶你逃離了泥石流。」謝潮音認真道。
對,這就是幸運檢定大成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3:51 PM
第四章 沼底之眼(三)
電光石火之間,蘇雅按照謝潮音所說,揪住魚鰭,翻身而上,死死抱住魚頭怪。
魚頭怪的速度遠超人類,甚至比那輛破麵包車要快。它嗖地一下就跑到了山路盡頭,然後往路邊側身,進入密林。
它的腥味讓蘇雅呼吸困難。
更窒息的是,密林中開始出現沼澤了。
按照《沼底之眼》的劇情梗概,沼澤毫無疑問是反派大本營,肯定會遇怪的!
「算了!」蘇雅抱緊魚頭,「連續兩個投骰大成功,我絕對不會死!」
這畢竟是個投骰游戲啊!
魚頭人疾馳著。
暴雨捶打瑟瑟落葉,深不見底的水潭中濺起一股又一股水花。
這林間幽深晦暗如夜,看不見前路,更看不見後路,簌簌而動的草木中還不知何時會冒出怪物。
蘇雅心臟狂跳,在魚背上顛簸好久,終於被甩了下來。
她後背撞在樹上,渾身疼得要散架了。
這時候,骰子噠地響了一聲。
蘇雅警覺:「過了什麼檢定?」
謝潮音淡定地說:「這是暗骰,只有我知道檢定結果。」
如果蘇雅是經驗豐富的調查員,她就會立即知道,在這種危急關頭過暗骰,大多不是什麼好事。
但此刻她沒來得及多想,因為魚頭怪湊了過來。
這麼一看,它的樣子更加可怕了。
它也許是什麼變異產物,身體很像人,但頭是鯰魚的樣子。它的腿部肌肉非常發達,手上的蹼和滑膩的皮膚可以讓它在水中快速游動。
不斷滴落的綠色黏液全部沾到蘇雅身上,她總覺得自己可能要被什麼東西感染了。
在蘇雅滿臉窒息表情的時候,魚頭怪重重地呼出幾口氣,
「老……老……」
它好像在叫什麼,蘇雅一臉扭曲地往後縮。
魚頭人喘氣:「老妹啊!」
……
「我靠……」蘇雅終於忍不住了,「你會說話!?魚頭老哥!!?」
「會……會說話……」魚頭怪呼著氣說,「變成這樣之後,你……你是,第一個,不怕我,親近我的人!!救……救救我……!」
蘇雅只想求他別滴綠汁了。
魚頭怪又猛地湊近些,然後「哇」地一聲吐出鮮血。
它的血竟是紅色的,和人一樣。
蘇雅突然想到什麼,側頭看向它的手。
之前它掉到麵包車上,擦出一灘血,好像是手上流出來的。
「啪嗒。」
又一個暗骰。
謝潮音低聲敘述:「你看見它手上的綠色疙瘩中,隱約有一個褐色的圓柱體。它深深鑿入皮膚之下,與新長出來的血肉相貼合,化作了魚頭怪的一部分。魚頭怪的每一分抽搐、痛苦,都與這個物體有關,而它受身體結構所限,沒有人一般靈巧的手指,無法將之取出。」
「我要把它拔出!」蘇雅趕緊說,「過力量檢定嗎?」
謝潮音發現她有種很強的直覺,而且敢於立即付諸實踐。
「不用。」他思索道。
魚頭怪痛苦地扭動身體。
蘇雅強忍著不適,捏住了圓柱體的頂端,但是上面的汁液太滑了。她只能脫下外套,束在手上,增加摩擦,然後蹬著旁邊的樹,往一個方向使勁。
「1、2、3!我拔了!」她猛地用力。
魚頭怪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
伴隨著「噗嗤」一聲,和大量噴濺而出的綠汁、鮮血,蘇雅順著慣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裡牢握著把從它身上拔出的柴刀。
「謝、謝謝!謝謝你……外鄉人!!」
魚頭怪尖叫著跳進了旁邊的沼澤中,眨眼就消失無蹤了。
「這把柴刀的柄已經鏽蝕,但刀身光亮如初。它比一般柴刀要小,可以勉強藏在身上。」謝潮音的描述非常專業,「你獲得了武器,中型刀。它的判定技能為『格鬥』,造成傷害為1d4+2+db,可造成貫穿傷害,傷害範圍為近戰,每輪可使用一次。」
「這裡說明一下,傷害計算,1d4,指投一個四面骰,+2是固定傷害,db指damage bonus,即傷害加深。」
蘇雅把柴刀藏在外衣裡。
幸好她今天是穿的加厚長外套,這麼看起來不突兀。
她想起自己被推下車,心裡怒得不行,本來想一個人先回村。可又轉念一想,她屬性低,投骰子成功率也低,雖然前面兩次人品爆發大成功了,但之後可不一定。
正如王釗所說,他們是一個團隊,多一個人,就多一次投骰子機會,多一點成功率。
不為別的,只為投骰子,她也離不開這幾個隊友。
蘇雅勉強站起身,道:「我得回去……看看其他人情況如何。」
謝潮音微頓,問:「你要回去看他們?」
「對。」蘇雅咬牙切齒,心說,我要回去看我的骰子一號,骰子二號,還有骰子三號。
當她拖著傷體回到大路上的時候,正看見王釗背著柳葉兒,從泥石流發生的方向走來。
「你們還活著!?」
「你還活著!?」
蘇雅和王釗同時驚訝地說。
雙方互相攙扶著往村裡走,路上交換情報。
蘇雅講了魚頭人npc,但是隱瞞了柴刀。
王釗那邊,他下車去追蘇雅和魚頭怪,躲過了泥石流。
柳葉兒和胖子留在車裡,被泥石流壓住。他們每分鐘進行一次體質檢定,不成功就扣除生命值,胖子骰運不濟,直接被扣死了。
柳葉兒運氣特別好,投了十幾分鐘,不僅苟住了性命,還投出大成功,自己從泥巴下爬了出來。
「該啊!」蘇雅一聽胖子死了,完全不想掩飾快意,「天道好輪回,賣隊友死得可真快。」
柳葉兒打了個寒顫――她覺得蘇雅好像瞪了她一眼。
三人一同回村,去找村長。
村長周國強的房子是石堰村「豪宅」,兩層土磚房,一個大豬圈,一個小雞窩,地上花花綠綠的雞屎被暴雨沖出棱子,但這會兒蘇雅也顧不得髒了。
她衝上前敲門,裡面出來個黑得看不清五官的孩子。
這孩子是村長的孫子。
他用方言說,剛才發生泥石流,他爺爺冒雨出去了。家裡只有他和他臥病在床的媽媽,他不敢讓外人進來。
「二娃,是老師啊!」柳葉兒戲精附體,甚至給謝潮音的npc取了個小名,「老師受傷了,你不讓老師進來……老師就要死在外面了!」
她的角色設定是支教老師,村長孫子認識她,又見他們一群人都是傷患,便將他們放進來。
進門第一件事。
「請所有人過一個偵查檢定。」謝潮音平靜地說。
「王釗,成功。」
「柳葉兒,失敗。」
「蘇雅……大失敗。」
王釗嘆口氣:「你們兩個小聾瞎。」
「這裡沒有燈,光線昏暗。但獵戶還是注意到,屋裡彌漫著一股腥臭的藥味。味道從一樓裡屋傳出來,因門板遮擋,你們看不見具體情況。」
幾人面面相覷。
蘇雅仔細嗅了嗅,這味道很像是沼澤的味道。
王釗凝重地說:「我要過個潛行,去裡屋門口窺伺一下。」
謝潮音冷冷地拒絕:「等等,還有個大失敗劇情沒說。」
蘇雅:「……」
「大學生蘇雅察覺到,這股氣味與她在沼澤聞到的氣味很像。她身上開始發癢,忍不住伸手一撓,手臂皮膚竟然像蠟油般融化了一塊。」
「媽呀……」蘇雅渾身癢得難受,不受控制地一摸,真的摸下塊皮。她連忙圍緊外套,護住身子,輕輕壓擠,不敢亂動。
「好了,不是什麼大事。」王釗有點心煩,過了潛行後到門口一看。
屋裡,有個女人臥病在床。
男孩正在煎藥給她。
這藥冒著綠泡,氣味腥臭。它咕嘟咕嘟地響著,像冒出瘴氣的沼澤。
再湊近些,仔細看去。床上躺著的女人整個人都膨脹起來,像個被吹滿的氣球,皮膚上全是疙瘩,疙瘩裡滴出綠汁。她的雙頰凹陷,眼睛卻像死魚般瞪出,看起來極為恐怖。
「王釗,過個理智檢定。成功減1,失敗減1d4。」
王釗滿臉痛苦:「早知道要掉san,我才不去看呢。」
接下來,他又過了個醫學,試圖分析女人病情,但是失敗了。
「房裡有照片嗎?」蘇雅想到某些可能性。
王釗回憶:「有張全家福,村長,村長孫子,還有兩夫妻。女的應該就是床上這人。」
「那男的呢?」
柳葉兒把小孩叫過來,問他爸爸去哪兒了。
小孩說:「十年前,爸爸和媽媽吵架,然後拋下我們走了。」
蘇雅把大家叫到一邊。
「我有個推理,不知道對不對。」
她繼續道:「那個魚頭人就是小孩爸爸變的,當初他跟老婆吵架,不是拋妻棄子跑了,而是被殺了。你們記得胖子的人設嗎?他是來調查謀殺案的,守密人覺得他人設合理,說明十多年前確實發生過謀殺案。胖子說他跑過這個劇本,肯定是對後期劇情有瞭解,才設定了這個角色。」
王釗皺眉:「有道理。但是男孩爸爸被誰殺的呢?沼底的怪物嗎?」
「砰!」
伴隨著巨大的開門聲,風雨闖進屋內。
所有人停止討論,一起看向門外。
沒有一絲光芒,唯有深紫色的閃電勾勒出那人的輪廓。他樣貌英俊,皮膚黢黑,身體精壯強悍,手裡提著一把鋒利的柴刀。
蘇雅冷汗直冒,因為她發現,這人提的柴刀,和她從魚頭怪身上拔出的柴刀一模一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3:57 PM
第五章 沼底之眼(四)
蘇雅幾人提心吊膽之時,謝潮音在守密人暗幕後,悄悄檢查了一下骰子。
從游戲開始到現在,不管明骰暗骰,蘇雅的骰子永遠只有兩種結果――大成功或者大失敗,沒有出現過中間值。
「骰子正常……」謝潮音蒼白修長的手指落下,依次敲擊桌面,「她是特質者。」
調查員中,有一些「特別」的存在。
他們天然就具備某種能力,這些能力不完全是「正面」的,也會有「負面」特性。
比如蘇雅的能力,應該屬於「強運」的一種。她在游戲中的運氣呈現兩種極端,要麼極差,要麼極好。
「說來,她的父母也是『強運』特質者。」謝潮音擰眉思索。
蘇雅父母的「強運」與她不同,他們可以控制自己在任何投骰中運氣爆發,但此後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強運類的特質者向來是游戲的寵兒,能夠自由控制的強運尤其如此。所以她的父母是很出眾的調查員,上次劇本中損失他們,謝潮音覺得非常遺憾。
也許這分遺憾可以由蘇雅填補。
劇本內。
蘇雅僵硬地握緊了外衣中的柴刀,勉強笑著打招呼。
「這村長未免也太年輕帥氣了。」王釗小聲嘀咕。
柳葉兒也說:「難道他利用邪術,使自己青春永駐?」
蘇雅想不通:「如果這樣的話,他請我們來調查什麼呢?」
另外兩人都答不上來。
村長周國強放下柴刀,跟幾位外來者打招呼。
「這麼大的雨,又發生了泥石流,你們還是在這兒留宿一夜吧。知道那個外來的記者嗎?他剛剛想開車出村,不小心死在泥石流裡了。」
蘇雅幾人面面相覷。
「我們別住這兒吧?」王釗小聲說,「我剛才偷看臥室,還被扣san值了,這地方肯定不安全。」
「我們可以住舊校舍!」柳葉兒眼睛突然一亮,「晚上學生們都回去了,那邊沒人。」
「哎……」
就在他們悄聲討論時,村長嘆了口氣。
「有件事情,我不知該不該跟你們講……」
進入主線劇情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傾聽。
「事情是這樣的。10年前,我的兒子和兒媳婦一起去山中摘野菜。不知在山裡發生了什麼,我的兒子失足墜入沼澤,兒媳婦雖然活著回來了,但也得了種怪病,一直臥床不起。」
村長繼續說:「剛才的泥石流中,沖出了幾具屍體。這些屍骨上,都覆滿了毒蘚,發現屍骨的人咳嗽不止,身體膨脹,似乎得了和我兒媳婦一樣的病。」
臥槽……
蘇雅忍不住摸了摸手臂,感覺又有一塊皮膚脫落。
她近距離接觸過魚頭人和沼澤,說不定也感染上了這種怪病。很快她就會像發泡的油條一樣,膨脹爛掉。
真可怕。
她想過很多種死法,沒有一種能比這更可怕。
謝潮音太變態了。
村長英俊的面孔中流露出憂慮:「我們村子太封閉落後了,不懂科學知識,也沒有接觸過外界。所以我在想,也許你們可以幫忙查明真相呢?」
王釗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我們會盡力調查的!」
最後,三人還是在村長家留宿。
夜間,他們悄悄湊在一起,討論接下來怎麼辦。
王釗資歷最老,經歷過十場左右的劇本。
他告訴兩個女生,「劇本完結」的條件有兩種,一種是「全部陣亡」,另一種是「查明真相」――他們肯定是要查明真相的。
王釗思索著說:「我們把線索都湊一下。」
蘇雅第一個舉手:「一,十年前這裡發生過謀殺案。」
她想了想又補充:「二,會說話的魚頭人和他身上的村長同款柴刀。」
王釗點頭,繼續說:「三,村長死去的兒子和臥病在床的兒媳婦。」
柳葉兒有些害怕:「四,泥石流沖出的屍骨。」
「只差屍骨沒調查了。」蘇雅問另外兩人,「明天能去看嗎?」
王釗搖頭:「屍骨會傳播病毒,村民不會隨便讓人接觸它們。」
蘇雅有些凝重地說:「沒準今晚雨一停,村民就把屍骨給燒了。我們得偷偷溜出去看一眼。」
柳葉兒膽小,留在屋裡不敢出去。
王釗和蘇雅兩人溜出門。
此時雨小了,滿天星辰,潮氣中混合了奇怪的腥味。
兩人從村長家走出來,看見山腰上有一股火光。真像蘇雅說的那樣,村民們在燒有毒的屍骨。
兩人連忙往山路上走。
沿途經過幾個村民的屋子,謝潮音突然出聲:「你們過一個聆聽檢定。」
王釗投骰成功,蘇雅拍著他肩說:「幹得好,骰子一號。」
王釗:「?」
謝潮音平靜敘述:「獵戶耳目聰明,在經過屋子時,聽見了細細的女人的喘息聲。這喘息由小到大,由半痛半哀到半愉半狂,夾在其中的還有男人們的粗喘辱罵。最後女人發出一聲鯨似的長吟,尾音顫抖,落了下去。」
蘇雅聽得臉紅心跳:「謝潮音是個什麼意識流黃文寫手??」
這動靜,明顯是群p吧?
王釗急匆匆地拽著她往前跑:「先別管這個,屍骨都要燒沒了!」
他耳根有點紅,看來是不太好意思。
沒想到這小黃毛還挺純情的。
蘇雅跟著他到半山腰。
一片空地上,村民們都圍在一起,面前有個大坑,坑裡放著有毒的屍骨。雨一停,他們就潑油點火,滾滾濃煙升起,燒出一股股綠色毒瘴。
蘇雅注意到一件事,這裡站著的都是男人。
「可能是男多女少。」王釗摀住口鼻,悶聲說,「我們一路確實沒見過幾個女人。」
男村民們見毒霧升起,便不再多待。
他們走後,王釗立即衝上去,用土撲滅了火,然後觀察裡面的屍骨,然而什麼都沒看出來。
「守密人,我要過醫學檢定!」他急道。
謝潮音略作思考,給他投骰子,竟然還成功了。
於是他敘述道:「你們沒有人懂驗屍,但獵戶憑借長年累月的經驗,還是看出,坑中屍骨全部都是女性。」
「我懂了,我全懂了!」王釗聽了這話,立馬道,「村裡男多女少,所以共妻。有些女人是外來的,肯定不願意,就想逃出去,然後她們就被沼澤吞噬或者被殺了。現在這些村民是在毀屍滅跡。」
「你懂錘子,快點把屍骨燒了!不然村民一看沒火,又該上來了。」
兩人重新點火燒屍,又匆匆忙忙地回到村長家。
他們第一件事就是找柳葉兒交換情報,結果柳葉兒根本不在房裡。
蘇雅琢磨道:「這女孩子膽小得很,肯定不會主動離開,難道出意外了?」
而「耳目聰明」的王釗,此時卻聽見一陣呻吟。
他暴怒道:「靠,她趁我們不在去睡npc了??」
蘇雅一臉懵逼。
「我就覺得她看那村長的眼神怪怪的!」王釗忍不住拍桌子,「還設定村長暗戀自己,這不是明擺著是要用身體換情報嗎?」
蘇雅也不知道怎麼說:「她是自願的那還好……」
「小小年紀搞這些歪門邪道!」
蘇雅忍不住問:「請問您多大?」
「老子二十一。」
也比高中生大不了幾歲嘛……
蘇雅自己也是剛上大學,今年要滿十九歲。
看來這個團很年輕。
到後半夜,柳葉兒的聲音終於消停了。
蘇雅和王釗去找她的時候,她全身就裹了塊布,滿臉都是恐懼。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她像熱鍋上的螞蟻般亂轉,「我們得趕緊走,村長家裡太詭異了!!!」
王釗怒道:「到底怎麼回事?」
柳葉兒說:「我半夜偷窺村長兒媳婦臥室,然後被他發現了。」
「然後?」
「然後我要求過一個說服,一個魅惑。說服失敗,魅惑成功。」
「就滾床單了?」
柳葉兒點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對,在他兒媳婦那張床上。」
……
…………
………………
「謝潮音到底是個什麼品種的變態!!!」蘇雅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柳葉兒跟村長,在他發泡膨脹的兒媳婦旁邊滾了床單!???
「你知道守密人是怎麼描述的嗎?」柳葉兒整個人都被嚇傻了,「我每揮一次手,都能碰到棉絮般軟爛的肉,臉稍微一轉,就感覺到半死不活的腥臭吐息噴在臉上。村長媳婦兒那雙凸出的死魚眼,幾乎要瞪到我的鼻尖……」
柳葉兒說著說著就哭了。
王釗只能壓著怒火安慰她,然後跟蘇雅一起罵守密人變態。
不幸中的萬幸,今晚線索又有大進展。
他們發現村子裡男多女少,很多家庭有共妻的陋習。也許村長和他兒子也是共妻的,但後來起了情感糾紛,村長殘忍殺子,再拋屍沼底。
「說得過去。」王釗凝重地點頭。
蘇雅一拍手:「明天再去沼澤,找魚頭人確認這點,興許就通關了。」
「那今晚先睡吧,我要不行了……」
謝潮音的聲音總是適時響起:「你們確認要睡覺了嗎?」
「對。」三人齊聲說。
「那麼睡眠開始。」謝潮音平鋪直敘,「你們躺下閉眼,每人過一個靈感檢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4:01 PM
第六章 沼底之眼(五)
靈感檢定十之八九會發生壞事。
但守密人要求過檢定,那就必須過檢定。
「王釗,失敗。」
「柳葉兒,失敗。」
「蘇雅……大成功。」
蘇雅只想抄起凳子把自己砸暈。
「怎麼我又大成功?」
謝潮音沒有回答,聲音完全客觀:「你躺在床上,漸漸進入夢境……」
「等等守密人!」蘇雅連忙打斷他,「您講這麼久不累嗎?去喝口水吧?要不然我們中斷一會兒,我去給您買奶茶!」
「你進入了夢境……」
「果汁!買鮮榨果汁!」
「你已經睡下了……」
「我懂了,喝酒是吧?等我出去就點你們酒吧最貴的酒!能喝多少我點多少!我還請你看電影吃飯!!」
謝潮音終於忍無可忍:「你過個說服(話術)。」
「……對你嗎?」蘇雅愣住。
「嗯。」謝潮音算算概率,覺得她也該投出大失敗了。只要投出大失敗,他就讓這個刁民調查員整場劇本不能跟他溝通。
結果,骰子漂亮地翻身落地。
露出雄糾糾氣昂昂的數字1。
「大成功……」謝潮音有些驚訝,但仍很鎮定,「你現在欠我價值三百萬的酒水飲料和一場電影一頓飯。快睡覺,進行靈感檢定大成功的劇情。」
「我都說服大成功了……」蘇雅說了幾個字,睏意襲來,倒頭就睡。
夢中,綠油油的深水漫過了她的身體。
她一直在下沉,下沉,直到接觸了某個硬物。
她回頭一看,發現竟是森森白骨。這些白骨在沼底堆積成山,微微拱起,像笑彎彎眼睛,森白的中央透出一點黑色,像是瞳孔。
仔細往瞳孔中看去,一股巨大的恐懼將她攫獲了。
無比的幽深漆黑,無比的深邃無垠,目擊之後甚至覺得用「恐懼」都無法形容,彷彿猛然被投入浩瀚宇宙星海之中,目之所及盡是不可抵抗的偉物。它們無需動任何念頭,只要這麼存在著,就已經足夠讓蘇雅被殺死了。
「你醒來了。」謝潮音平靜的聲音像一盆冰水澆下來。
蘇雅驚坐而起,天色大亮。
謝潮音說:「你做了奇怪的夢,請進行理智檢定,1d10/1d100。」
蘇雅聽了這話,又直挺挺地倒下了。
謝潮音繼續道:「投骰結果1/11。接下來的十一小時,你將陷入瘋狂,san值每小時扣除一點。」
「讓我死吧。」蘇雅坐起身,雙目無神,推門往外走,「我負債三百萬還變成了瘋子,你直接讓我死了算了。」
同時醒來的王釗和柳葉兒,見了她這情況,連忙將她按住。
王釗憂慮地說:「逃避行為(fleepanic)是瘋狂症狀的一種,這症狀還要持續十一個小時。」
柳葉兒畏縮道:「那我們今天先不行動?隊裡本來就少個人,蘇雅又挺厲害的……」
「只能這樣了。」
幾人放棄調查沼澤的計劃,留在村長家裡照顧蘇雅。
蘇雅的瘋狂症狀不止一種,她想自殺,想像胖子一樣逃出村子,想直接拔柴刀把村長砍死。
最恐怖的是,她想唱歌。
「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
「山丹丹的那個開花喲!!!!!紅豔豔~~~~~~~~~~~」
「劉海哥你是我的夫哇,胡大姐你是我的妻。。。。。。。。
王釗和柳葉兒受盡折磨,熬過十一個小時的瘋狂時間後,已經憔悴得不成人形。
蘇雅倒是挺精神的,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活動著掉皮嚴重的手臂,對另外兩人說:「走吧,我們去沼澤看看。」
王釗和柳葉兒癱著回答:「不去了不去了。」
「你們鴿我?」蘇雅皺眉。
王釗、柳葉兒:「你不知道我們經歷了什麼……」
現在是傍晚,天色剛剛開始變暗。
蘇雅琢磨著自己還能去沼澤裡瞄一眼,就帶著柴刀獨自出發了。
她還隱約記得墜入沼澤的夢,她想找到那個地方。
『沼底這麼恐怖,說不定父母也是在那裡迷失的。』
正因為存了點這樣的念想,蘇雅才冒險孤身前去。況且,靈感檢定大成功的線索,說什麼也要調查一下。
剛出門,她就感覺氣氛有些詭異。
村裡很安靜,沒有雞鳴狗叫,沒有左鄰右舍的吵鬧,所有門窗都緊閉著。地上濕漉漉的,水裡透著碧綠之色,還有絨絨的綠藻。
放眼看去,整個村子像被浸泡在了水底。
咕嘟咕嘟。
地上的小水坑冒著泡,蘇雅踮著腳走過去。
她看向道路盡頭,兩邊田埂筆直,夕陽下落,投出大片的光暈和陰影。
兩邊緊閉的門窗中,有無數雙凸出的眼睛正在看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4:41 PM
第七章 沼底之眼(六)
這種凝視感如鋒芒在背。
蘇雅察覺到詭異的氛圍,於是保持出門的姿勢,一點點往回退。
「怎麼又回來了?」王釗探頭問。
蘇雅把王釗和柳葉兒拉到窗邊,將外面情況跟他們一說,然後問:「你們看得見別人家窗戶裡的東西?」
另外兩人都看不清,只能請守密人過「偵察」檢定。
結果,投骰一個大失敗,兩個失敗。
蘇雅嘆氣:「這骰子,一到關鍵時刻就不頂用。」
偵察大失敗會有懲罰,比如,被人發現。
「哥哥姐姐,你們在做什麼?」
稚嫩的童聲響起,所有人一齊回頭,發現村長的孫子正盯著他們看。他的臉色黝黑,襯得眼白特別明顯,有些滲人。
「你爺爺去哪兒了?」柳葉兒摸摸孩子的頭。
「不知道。」小孩搖頭。
王釗尬笑:「呃……那你媽媽還好吧?」
「媽媽今天很好,很高興。」孩子點點頭。
場面靜了靜,最後小孩自己走了。
就在幾人不知所措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非常急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是個男人,哇啦哇啦地叫著,「快開門!救救我啊!救救我!!!」
沒人敢開門。
小孩和村長也不見蹤影。
蘇雅湊到門板邊一看,縫隙裡是一雙凸出的死魚眼,眼裡布滿了瘋狂的血絲。
「不能開門!」她緊張道。
過了幾秒,敲門聲消失了。
門外男人喉嚨裡發出一陣嘶叫:「啊……啊啊……怪、怪物……報應來了啊!」
刺耳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在用指甲撓木門,哢吱哢吱,刺啦刺啦,頭皮發麻。
柳葉兒害怕地躲在王釗背後:「他不會衝進來吧?」
「問守密人去!」王釗把她甩開,用身體擋住搖搖欲墜的木門,「你們倆快點想辦法,不能進戰鬥輪(the bat round)!」
不能進入戰鬥。
這個說法,蘇雅記得柳葉兒也提過一次。
她疑惑道:「我們三個加起來都打不過怪物嗎?」
柳葉兒攥著手快哭了:「我們打不過!進戰就死定了!」
王釗抽空解釋:「謝潮音是『極攻』特質的守密人。怪物都是他的npc,進入戰鬥輪(the bat round)後完全可以碾壓我們!所以一定要避免戰鬥。」
蘇雅第一次聽說「特質」這種說法,謝潮音也沒有特別說明。
外面的碰撞聲一次比一次激烈,王釗過了幾次力量判定,越發撐不住了:「要命,如果我有個潛行技能就好了!」
「你們看窗外!」蘇雅瞳孔一縮。
窗外,剛才緊閉的人家都打開了門。
一具具渾身覆蓋著綠色皮膚的魚人,從門裡出現,他們走的走,爬的爬,利齒和爪子光芒閃亮,隨便一揮就能把人活活撕開。
「謝潮音殺心太重……」蘇雅突然想起胖子這句話,「我們要團滅在這兒了嗎?」
不會。
肯定還有轉機的。
再難的劇本,也不是一個完美運行的程序。它是被人為控制的,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必定存在漏洞。
就算無法正面過關,也有別的捷徑。
蘇雅猛然抬頭,眼裡光芒閃動:「守密人,我要把我爛掉的那條手臂劃開,用體液為隊友進行偽裝。」
謝潮音安靜的那幾秒,像過去了一個世紀似的。
噠。
一個暗骰過去,木門崩裂,王釗用背將破口堵住。
噠。
又一個暗骰過去,窗戶砰地被砸碎,柳葉兒慘白的臉上被劃出一道鮮紅的口子。
噠。
第三個暗骰過去,蘇雅拔出了藏匿已久的柴刀,用那連菜刀都沒摸過的白淨十指,將它牢牢握緊。
謝潮音看著面前的骰子。
智力,意志,幸運。
三連大成功。
「奇跡是被允許出現的。」
謝潮音用守密人特有的平靜聲線說道:「調查員蘇雅,你將手臂劃開,然後把潰爛處流出的體液塗在隊友身上。你的生命值扣除1d10。」
「結果是1。」
「你虛弱地倒下,隊友們驚恐地看著即將被破開的門,但是過了一會兒,什麼都沒有發生。變異的魚人們成群結隊,浩浩蕩蕩地衝向了沼澤之中。」
蘇雅倒在地上,看著烏黑的房頂都覺得眉清目秀。
她的心咚咚直跳。
加入游戲以來的虛幻感,在剛才那個瞬間被清空了。
她覺得一切都如此真實。
她會受傷,會死。
她必須用那雙被精心保護的手戰鬥,要用被父母規劃好而不必做選擇的大腦思考,用一剎那間浮出心底的直覺與道德做正確的事情。
「我們活過來了?」王釗靠著門喘粗氣。
蘇雅正想點頭,突然臉上一涼,有什麼東西從房頂掉了下來。
謝潮音平穩敘述:「裡屋的房門響動了一下,綠色汁液淅淅瀝瀝地從房樑上流下來。你們看見一大股綠色黏稠物從村長兒媳婦的房間裡湧出來,她的頭嵌在中間,像一顆長歪的青葡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4:45 PM
第八章 沼底之眼(七)
那個怪物,與其說它是「走出門」或者「爬出門」的,倒不如說它是「流出門」的。
它比別的魚頭人大很多,軀幹上的肉像葡萄似的垂掛下來,遮住了雙腿。它渾身透出碧綠之色,每一處皮膚褶皺都油光發亮,生長著滑溜的藻類,五官和四肢都看不清楚。
如果不是胸口那幾條破布,沒人認得出這就是村長兒媳婦。
「小孩呢?」這是蘇雅的第一反應,「他沒事吧?」
「一個npc小孩,你管他幹什麼?」
王釗猛退幾步,沒來得及要求投閃避,就被兒媳婦一口綠汁噴中。
她似乎不受體液影響,可以清楚地判斷出哪些是人,哪些是同伴。
「祭品!祭品!祭品!!!」
她發出尖嘯,整座房子猛烈晃動,搖搖欲墜。房樑哢地響了一下,蘇雅連忙拉著另外兩個隊友往外走。
謝潮音冷酷無情地說:「進入戰鬥輪(the bat round)。」
他補充道:「因為存在新手,所以將在第一輪中對戰鬥進行詳細說明。」
「暗示一輪結束戰鬥?」蘇雅痛苦地摸著頭。
「首先,建立攻擊次序。」謝潮音平靜道:「根據敏捷(dex)決定行動順序為王釗,大型怪物,柳葉兒,蘇雅。王釗先攻,請決定你的動作。」
王釗端起了槍,目光中透出絕望:「使用射擊技能。」
「你選擇發動攻擊。」謝潮音繼續道,「由攻擊方和防禦方進行對抗檢定。」嘔
「怪物進行閃避。它體型很大,行動遲緩,需要過一個困難閃避檢定。」
「閃避投骰成功,」
「操!!!!」王釗大喊一聲,「困難閃避都成功了!我們就不該進戰鬥輪!!!」
謝潮音說: 「獵戶王釗朝怪物射擊,但緊張與恐懼讓他失去了正確的判斷,子彈擦著怪物的身體邊緣射入廢墟。」
「接下來由大型怪物攻擊。」
蘇雅、柳葉兒、王釗三人一聽這話,齊齊在廢墟中蹲下,尋找掩體。
「進行鬥毆技能與閃避技能的對抗檢定。」
「因為你們有掩體,所以怪物需要過一個懲罰骰(penalty die)。」
大魚頭怪發出嘔吐聲,口中流出瀑布一般的酸液,根本無法閃避。
看這情況,肯定是它對抗檢定贏了。
所有人被怪物噴出的綠汁濺到,生命只扣了一點,但好在沒有其他傷害。
接下來輪到柳葉兒攻擊,她惶恐至極地在原地嘀咕:「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我們死定了!!」
謝潮音直接道:「柳葉兒選擇原地不動。」
「怪物發動反擊,投骰大成功。」
蘇雅瞳孔微縮,只看見一道綠影閃過身側,柳葉兒瘦弱的身子被狠狠拍飛。
她之前被壓在泥石流下就過了不少體質檢定,瘋狂掉血,剛剛又受了傷,如此正面一擊根本承受不住,直接倒地身亡。
謝潮音毫無波動:「請新人注意,戰鬥輪有嚴格的時間限制,在游戲世界中每一輪是6秒鐘,一定要在這六秒內做出冷靜果斷的選擇。」
王釗端著槍,心態全崩:「完了,戰鬥輪減員,這下更沒法打了。」
「那我們逃。」蘇雅咬咬牙,乾脆俐落地說。
她的回合。
她有六秒時間,思考出當前最優的計劃,並且把它傳達給隊友。
蘇雅大腦飛速轉動,語速也極快:「王釗你聽我說。按照戰鬥輪裡的行動順序,怪物速度比你慢,但是比我快。我們分開逃,你把它引走,然後甩掉;我躲去安全的地方,再趁機繞去沼澤調查最後的線索。只要我在你被追上之前,將真相查明,我們就過關了。」
王釗深深地看了蘇雅一眼。
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此時看起來卻格外認真。
「那我就把命交到你手裡了。」
聽見他們作出決定,謝潮音立即道:「建立追逐戰(establishing the chase)。調查員蘇雅,請你過一個困難偵查檢定。」
「大成功。」
然後他又過了暗骰,蘇雅不知道結果。
「王釗開始奔逃,怪物被他射擊的行為激怒了,緊緊跟在他的身後。」謝潮音敘述道,「而留在廢墟的蘇雅卻注意到,角落裡躲藏著一個小男孩,正是村長的孫子。他瑟瑟發抖,面孔白得有些發青。」
蘇雅急忙衝上前,將那個孩子一把扛起,然後往反方向山中跑去。
「我媽媽怎麼了?」小孩在她背上問道。
蘇雅喘氣:「她恢復健康了,能跑能跳,就是有點超重。」
「那就好……」孩子太小,什麼都不明白,「我怕媽媽傷得重,再也不會恢復了。」
「傷得重?」蘇雅一愣。
「嗯。」孩子把頭擱在蘇雅肩上,「媽媽想逃跑,爺爺就打斷了她的腿。爺爺說,在這個村子裡,女人就是種豬,是用來下崽的,以後我媳婦要是想跑,我也要打斷她的腿……」
「可是我不想,媽媽太可憐了。」
「我覺得那些男人才是壞人,他們應該被獻祭。」
臥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4:50 PM
第九章 沼底之眼(八)
十年前。
村長的兒子離開家鄉讀書,認識了他的妻子。
他知道村裡共妻的習俗,但是受過教育的他對此並不認同。將妻子娶回來之前,他和村長約法三章,絕不越界。
然而,結婚幾年,妻子的肚子沒一點動靜。
村長說,這是因為她缺少「灌溉」。
在石堰村,一個女人只接受一個男人的澆灌是不夠的。
不夠肥沃,不夠濕潤。
不夠孕育生命。
甚至,會漸漸枯死。
從前那些「枯死」的女人,都被投入沼底了。
村長的兒子又痛苦又恐懼。
最終,他做出決定——還是共享妻子吧。再怎麼樣,也比讓妻子死在沼底要強,不是嗎?況且與他共妻的是他父親,肥水沒流去別人家。
共妻後不久,妻子就懷孕了。
村長的兒子很開心,但又有點膈應,他沉浸在復雜的情緒中,沒能注意到妻子的痛苦。
他的妻子剛嫁給他時,所求的並不多——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就好了。但是沒想到,石堰村竟有共妻這樣的扭曲習俗。
公公撲到她身上的那夜,她的心已經死了。
她惶恐,不安,心有悲涼。
她想逃跑,卻被打折了腿。夜裡的床事更像噩夢般折磨著她。
每次她一閉眼,就看見深深的沼底。
沼底有一雙眼睛,看著她,彷彿要將她吞噬。
沒多久,她懷孕了。
行屍走肉般渡過十月後,她要分娩了。
分娩前,她有種強烈的預感,於是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向山中沼澤。
村長的兒子追趕而至,卻只看見她張大腿躺在沼澤旁邊,碧綠的水中爬出了一團長滿觸手的怪物。這怪物把觸手伸進她腿心,掏出了胚胎,然後取代它,一點點擠了進去。
他的妻子慢慢站起身,頭扭過來,看見了自己的丈夫。
村長兒子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就被一把柴刀連砍幾下,緊接著又被觸手捲入水中。他透過水底,看見妻子跟個沒事人似的擦擦手,原路返回村子。
妻子回到村裡,接受了很多調查。
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不滿共妻習俗,殺死了自己的丈夫。但是鎮上來的警察找不到屍體,妻子也很適時地病倒了,只能不了了之。
她在床上生了一個黝黑的胖小子。
村長還指望有個人給孫子餵奶,只能把她留下。
她的身體漸漸浮腫,皮膚泛起綠油,噩夢也越來越頻繁,但她心中仍有一股恨意在支撐。
她看著從沼澤裡來的、現在已經變成她兒子的無名怪物,沒日沒夜地低語。
「你一定要毀掉這個村子。」
「你要讓它沉進沼底,和那些被害死的女人一起,永遠不再浮出水面。」
「你要殺了那些男人……不,你要讓他們比死亡更痛苦。你要把他們變成怪物,獻祭給沼底的眼睛,永生永世不能逃離。」
「我願意把我的一切都獻給你,可以為我實現願望嗎?」
孩子一天天長大了。
「我要實現媽媽的願望。」此刻,他就趴在蘇雅的肩上,用稚嫩卻堅定的聲音說,「今天,所有男人都要被獻祭。」
蘇雅邊跑邊焦慮地問「守密人,我這算查明真相了嗎?為什麼還沒結束劇本!?」
「還有劇情沒走完。」
還有什麼劇情!?
蘇雅拚命思考——所有男人都變成魚頭人奔著沼底去了,村長長八成是死了,復仇只差最後一步。
那就是……沉沒村莊!!
要過了這個劇情,才能脫離游戲。
可是過了這個劇情,他們就死定了啊!
蘇雅跌跌撞撞地奔向大路,口中叨念著「娃啊,姐姐不是村裡人,你要不然就放姐姐走吧。」
後背那孩子沒有回答。
蘇雅回過頭去一看,結果噠地過了個暗骰,san值減一。
她背後的孩子已經變成了一團軟乎乎的觸手,觸手上密密麻麻地生長著眼睛,它們按照不同節奏狂亂地眨動,轉過三百六十度露出眼白又將眼珠子全部對準蘇雅。
蘇雅覺得san值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狂掉。
「謝潮音求你做個人吧!」她仰天大喊。
天上大雨傾盆。
水流像開了閘似的從山上狂湧下來,大片樹木都被沖垮,無數魚人的頭顱在上面飄蕩著。
蘇雅覺得自己死了很正常。
但是也很不甘。
很莫名其妙。
憑什麼,她連爸媽的蹤跡都沒看見,就要死在不明不白的游戲裡?
她不接受這樣的結局。
「守密人。」她停下了步子,髮絲被澆濕,一縷縷貼在臉上,「這個村子……為什麼叫石堰村?」
謝潮音沉默了,他正在思考。
蘇雅知道,這是最後的希望。
因為「堰」是一種水利工程。
一種,既能蓄水又能排水的,水利工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5:03 PM
第十章 幕間
凡你以為是「絕境」的地方,定有一條看不見的出路。
這是蘇雅的父母經常對她說的話。
現在她終於明白這句話的真正意義了。
在她問完「石堰村為何叫石堰村」後,謝潮音告訴她,村中有一處石堰,用於洩洪蓄水。只有在那個地方,才能避免被沼澤淹沒。
蘇雅一路狂奔,跑過田埂,跑過廢墟,順著坡道爬上石堰,然後將自己的風衣掛在高處枝椏上。
她問謝潮音:「我衣服是明黃色的,王釗能看見吧?」
「我會讓他過偵查檢定。」
水湧入村中,像一顆不規則的石頭被注入幽深冷酷的綠色,化作山中翡翠。從高處看,是很美麗的景象。
風一直在吹。
清澈的沼底有巨大的觸手舞動,蘇雅覺得這種情況下,王釗是上不來了。
但是伴隨著發動機的巨響,一輛摩托像鯉魚般沖破水幕,轟然落在她身側。
王釗渾身是水,手臂折了一條,冷得發抖,還用剩的那條手跟蘇雅比了個「耶」。
「通關了。」他聲音嘶啞,拍拍摩托車,「幸好老子發現了這輛寶貝。」
謝潮音的聲音隨上漲的潮水湧起。
「調查員們,《沼底之眼》的劇本到此告一段落。很高興見證大家的成長,下面我們將進入『幕間』。」
周圍背景淡化抽離,眼睛一閉一睜,蘇雅又回到了最開始那間白色房間。
「你們獲得了10點屬性值,一個新技能,請自由分配。」
蘇雅拿起謝潮音最開始分配給她的角色卡,看了半天,10點屬性全加在「理智」上。
「聰明啊!」王釗看了她一眼,詫異道,「劇本內受的外傷,在幕間可以瞬間恢復,但是理智傷害會一直持續到現實中。你作為新手,是該把理智點起來。」
「技能選個什麼好?」蘇雅蹙眉問。
王釗壓低聲音:「你問謝潮音,看他下個劇本需要什麼。」
「我……」蘇雅本想說不參加下次劇本了,但又突然有點拿捏不準,「守密人,技能選擇有推薦嗎?」
「神秘學。」謝潮音說。
王釗差點把口水噴出來:「您這麼害人不好吧?本來她靈感檢定就容易過,再來個神秘學技能,不是連過兩個大成功直接瘋了?」
謝潮音沒有多解釋:「你害怕的話,也可以選擇精神分析。」
王釗悄悄跟蘇雅說:「我覺得新人選個潛行挺好的,先苟住命,然後等資深調查員打通關。」
蘇雅思考很久,決定道:「點精神分析吧。」
角色卡旁邊有技能介紹。精神分析也包括精神治療,這個技能配合心理學,還有以後可以選擇的催眠、魅惑,完全能轉職成那種魔術師幻術師催眠師之類的存在嘛。
「好的。」謝潮音平靜道,「幕間成長結束,歡迎回到現實。」
一陣暈眩後,蘇雅發現自己坐在酒吧椅子上。
謝潮音撐著頭坐在她對面,紅髮流瀉出迷離的色彩,眼瞳如星又蒙霧。那副精緻無暇的樣貌一如開始時那般傲慢、孤僻、性冷淡,全身的美感與不適感都顯得非常超現實。
兩人之間落著那枚十面骰。
一切彷彿從蘇雅投出骰子,謝潮音抽手開始,就從來沒變過。
湘西山村中的一切恍然如夢。
「……那我走了?」蘇雅推椅子站起來。
謝潮音皺眉:「你不是要請我看電影嗎?」
「……」他怎麼還記得這茬。
王釗從旁邊桌上起身離開,經過蘇雅時低聲道:「我告訴你,這游戲加什麼點,選什麼技能,都不如睡守密人有用。」
「快滾!」蘇雅怒道。
蘇雅不能跟謝潮音說,我覺得你打扮太非主流了,像那種每小時上萬的高級牛郎,所以我不想跟你上街。
「……改、改天吧。」她尬笑。
謝潮音拿起那個十面骰扔了一下:「心理學。」
骰子「3」朝上,心理學檢定成功。
他看了蘇雅幾秒,說:「你眼神閃躲,額頭滲出汗水,很顯然有所隱瞞。」
蘇雅抿抿嘴,低聲道:「我沒心情看電影……我想找到我爸媽。」
「明白。」謝潮音將十面骰遞給她,「這是你父母最後接觸過的東西,你拿著吧,每天還能恢復san值1d4。」
蘇雅接過骰子,心情愈發壓抑。
她說:「這次劇本並非沒有線索,至少我看見了沼底那個東西,也知道了讓我父母陷入瘋狂的是什麼……再繼續下去,我是不是能知道,這種瘋狂將他們引向何處?」
「沒錯。」謝潮音平靜點頭。
「心理學。」蘇雅扔出手中的十面骰,謝潮音眼中閃過訝色。
骰子點數「1」,大成功。
蘇雅的目光看進謝潮音眼裡,那絳紫色仍平靜坦誠。
「去看電影吧。」蘇雅嘆了口氣,「順便請你吃頓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5:21 PM
第十一章 幕間
蘇雅本以為,像謝潮音這樣的神秘存在,應該是不吃不喝不離開酒吧,像npc一樣,按照設定好的程序行動的。
但他不是。
他開著賓利帶她去市中心。
路上,還把她拉進了深海之都酒吧的顧客群、同城桌游群、實景游戲交流群,順便讓她關注了深海之都的微信、微博公眾號。
蘇雅看了他的朋友圈。
有酒吧新品推薦,普通桌游的游戲公告,甚至還有他的自拍。
挺正常的一人。
看群裡聊天記錄,他給萌新答疑也詳細耐心。不少女生喜歡黏著他問問題,預約桌游時間,言語間心思不純。
那個實境游戲交流群,則是全群禁言的。
「不要備注真名。」謝潮音在她身邊提醒。
「啊?」
「劇本角色也盡量不要用真名。」謝潮音瞥了一眼她的手機,「你難道覺得王釗、李超人、柳葉兒那種名字是真的嗎?」
蘇雅連忙把備注名改成了「蘇菲婭」。
「那謝潮音是真名嗎?」蘇雅突然問。
謝潮音沒回答這個問題。他停好車,帶蘇雅上樓,進了頂樓一家通宵營業的西餐廳。
蘇雅瞄了一眼菜單,最便宜的酒380塊。
「我……」蘇雅摸摸包,尷尬地說,「那個……雖然有兼職,但還是學生……」
「這是信譽卡。」謝潮音給了她一張黑色的卡,有點像銀行卡,蘇雅不確定,「幕間成長包括信譽的成長。而信譽,簡單來說,就是錢。」
「我捋捋。」蘇雅琢磨道,「等於,你把我工資吃了?」
謝潮音沒有一點表情:「你過了說服檢定,守密人原則上骰出必行,否則我也不會坐在這裡跟你浪費時間。」
蘇雅默默接過信譽卡。
看來成為調查員確實有很多好處,不光是各種屬性、技能的提升,還能拿到錢。光是錢這一項,就足以吸引很多亡命之徒了。
「我想跟你講講特質者。」謝潮音雙手交叉,微微直起身子。
蘇雅叉了片水果:「我知道,他們說你是『極攻』特質的守密人。就是在戰鬥輪中特別強大,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謝潮音點頭:「所謂的特質者,就是在某種屬性或技能上有先天的強化。但這種強化會帶來其他方面的弱化,比如我在接受治療時要過懲罰骰。」
他忽然傾身靠近:「你也是特質者。」
蘇雅嚇了一跳:「啥?」
經謝潮音提醒,她也發現了自己有點特別。在《沼底之眼》的劇本中,她只投過大成功和大失敗。本以為運氣如此,沒想到竟然是特殊能力。
謝潮音告訴她:「你屬於『強運』特質,這是所有特質中最好的一種,這種特質者被認為是游戲的寵兒。」
他繼續補充:「你在游戲中只能投出大成功或者大失敗,成功失敗率大概各50%。你的父母也是『強運』特質者,不過他們的能力更好用一點,他們可以通過付出相應的代價,讓自己在某次投骰中運氣暴漲。」
蘇雅思索道:「我的能力沒那麼好用……是因為不可控?」
「對。」謝潮音點頭,「而且成功率太低了,僅50%不足以彌補大失敗帶來的損失。不過在劇本中有幾率增強特質,我們來日方長。」
蘇雅可不想跟他來日方長。
她心事重重,埋頭苦吃,盡量不看對面的謝潮音。
但她感覺得到,謝潮音一直在看她。
他的目光如針芒在背般細細地觀察,思索,揣摩,那種視線與把她揉碎掰開放在顯微鏡下分析成分無異。
「我吃完了!」
蘇雅實在坐不下去,匆匆忙忙起身,結果轉頭拿外衣的時候跟一個人撞了正著。
她抬起頭,看見個紅唇雪膚的女人。
她穿一身剪裁得體的杏黃色套裝,一頭白金色長髮及腰,黑色尖頭高跟鞋纖細銳利,成為褲線的延伸,襯得雙腿修長筆直。
她眼睛狹長,淺金,神情冷淡,和謝潮音一樣透出超脫實際的非人美感。
蘇雅視線下移,看見她胸口也掛著銘牌,銘牌上寫著「守密人剎那」。
金髮金瞳的女人沒有把蘇雅放在眼裡。
她彈了彈被蘇雅碰到的衣襟,然後向謝潮音微微欠身,語氣懶散:「您好,深海之都的守密人。」
謝潮音站了起來,也禮貌欠身:「您好,昴宿古都的守密人。」
氣氛相當詭異,兩人之間彬彬有禮又劍拔弩張。
「你前女友?」蘇雅低聲問謝潮音。
「閉嘴。」謝潮音保持疏冷的微笑,「她能讀唇語。」
他起身給蘇雅披上外衣,然後很自然地牽著她出門。
蘇雅暗自肯定:「這必然是前女友啊。」
「是死敵。」謝潮音反駁。
「一個意思。」
謝潮音往餐廳裡瞥了一眼,杏黃色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呃……你還要看電影嗎?」蘇雅躊躇著問。
「要。」謝潮音嘖了一聲。
該死的說服檢定。
該死的昴宿古都守密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4 05:27 PM
第十二章 幕間
為了避免再碰見奇奇怪怪的人,蘇雅挑了家私人影院,放《大白鯊》。
謝潮音則拿出手機刷了下微博,有個叫「說給深海之都」的號剛剛發布了他和蘇雅午夜約會的照片,配字是――「震驚!深海之都守密人公然潛規則調查員!!???」
幸好圖上給蘇雅打了碼,不然他現在就要去找剎那麻煩。
這個「說給深海之都」的微博,一看就是她注冊的。
要說深海之都與昴宿古都的淵源……
深海之都拉萊耶,偉大的舊日支配者克蘇魯沉睡在這裡。
昴宿古都卡爾克薩,克蘇魯的死敵、無以名狀者、深空星海之主哈斯塔被封印在這裡。
無論是深海之都還是昴宿古都,「酒吧」都只是封印之地的偽裝,並非真實存在。它們像氣泡般浮出水面,為集聚解除封印的力量,與現實進行短暫地接觸。
謝潮音也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
私人影院的屏幕暗光閃爍,氣氛漸漸恐怖起來。
蘇雅覺得按照謝潮音寫劇本的習性,應該很喜歡這種深海怪物災難片。但他看了不到三分鐘,就開始昏昏欲睡了。
這對蘇雅來說是件好事。
她悄悄打開手機,戳了戳自己室友:「吳佳妮小寶貝,明天早上的思政課能幫我叫個到嗎?今天回不來了。」
吳佳妮那邊顯示正在輸入。
很快,她發來一串消息:「????你活著?」
「臥槽你們家發現三具焦屍,警察都找到學校裡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一家全都……」
她打來了語音電話。
蘇雅看了眼謝潮音沉靜的側臉,連忙把電話掛掉。
「現在不方便說。」蘇雅飛快地打字,「三具焦屍??不是兩具嗎?我報的警啊!?」
吳佳妮說:「不知道,警方正在查。」
「你等會兒,我……」
蘇雅還沒打完,一隻手就蓋在了她的屏幕上。
她的手臂微涼,感覺到謝潮音垂下的紅髮,一絲絲一縷縷地掠過,跟沼底的藻荇一般。
他離得很近很近。
可是感覺不到呼吸。
「不要回了。」謝潮音淡淡地說,「三具焦屍是我派人放在你家的,分別與你父母和你的身形一致。」
「什麼!?」
「我怕你們有危險。」謝潮音語氣平靜,屏幕上的人正被大白鯊撕成碎塊,「最近這段時間不太安定,深海之都又有敵人……偽造你和你父母的死亡,可以緩一緩形勢。」
敵人……
蘇雅問:「是剛才那個女守密人嗎?」
謝潮音沒有正面回答。
「你不用擔心這些,這是我要考慮的事情。你作為調查員,只有一個使命,那就是通關我主持的所有劇本。」
蘇雅咬著牙,覺得心裡很沒底。
「蘇雅……」謝潮音沉靜地叫她名字,屏幕上的犧牲者正在瘋狂尖叫,「我是你們的同伴。你們是船員,我是燈塔;你們是水手,我是領航人。如果你們不信任我,就會迷失方向。」
「那如果你錯了呢?」蘇雅忽然反問。
「我永遠是正確的。」謝潮音放在她屏幕上的手往旁微移,隔著衣料碰到她口袋裡的十面骰,「我投骰,我決定正誤。」
蘇雅被他圈在了椅子中間。
「那我現在……假死了?」她鬱結地問。
「嗯。在我清除威脅前,你可以住在深海之都,那裡很安全。」
蘇雅看著大白鯊吃人。
謝潮音鬆開手,繼續昏昏欲睡。
他們之間沉默了很久。
「你解釋的時候,總是以一種在用說服技能的口氣……」蘇雅突然出聲。
謝潮音沒動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蘇雅皺著眉,繼續道:「只要好好解釋,我當然會聽,會理解,會相信。但是你好像不覺得我會相信。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我們能相信你,我們又怎麼可能相信你呢?」
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如果你想要我相信你,就先假定我會相信你吧。」
謝潮音差點被她這個硬核話術繞進去了。
好在他還有守密人的本能:「你過個說服。」
蘇雅:「……」
雞同鴨講。
蘇雅:「你暗骰吧,我懶得知道你怎麼想的。」
從電影院回去後,蘇雅丟掉手機卡,在深海之都住下了。她沒有別的親人朋友,眼下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查明真相,找到父母。
深海之都的酒窖下還有一層客房,客房裡暫住的人不止她,還有幾位實境游戲的常駐調查員。
蘇雅不怎麼跟這些人接觸。
她在學調酒。
謝潮音經常主持各種桌游,比較忙,店裡多個調酒師也是好事。只要小費拿得夠多,沒準能把欠謝潮音的三百萬酒錢攢出來。
她還在觀察守密人是怎麼主持游戲的。
在普通桌游裡,守密人不像實境游戲那麼強大,謝潮音經常被刁民調查員打斷思路。
「守密人,我是個狂信徒,看見什麼怪物邪神都加san值。」
「很好,你死於兩伙邪教之間的鬥毆。」
「守密人,我想強x這個npc。」
「npc變成了深潛者,並且吃掉了你的oo。」
「守密人,你渴嗎?你餓嗎?你累不累?來抽根煙吧?」
「不餓不累抽電子煙。你可以去吧檯給我帶杯氣泡果酒。如果碰巧是我喜歡的口味,就加一個獎勵骰。」
蘇雅調的酒很一般,但只要玩桌游的調查員們卡關了,她就來錢很快。她由衷希望謝潮音提高劇本難度,讓她賺個盆缽滿載。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她發現謝潮音只在實境游戲裡這麼嚴格。在普通桌游中,他還是那個又專業又耐心又討小姑娘喜歡的守密人,很少為難興致滿滿的玩家們。
「叮叮――」蘇雅正在調酒,手機忽然響了兩下,是謝潮音在實境游戲群發了消息。
「全體成員:今晚八點開團。劇本《異蛇之口》,難度系數8.0,調查員人數3-5人。其中一人需要有神秘學技能。」
「故事發生在某個東南亞小國的沿海漁村加奈。村民們捕撈上來一條人面蛇,認為是不祥之兆,於是將它殺死了。不久後,殺死人面蛇的村民消失了,一樁樁怪事接連發生。在村裡研究東南亞文化的學者伊莎貝拉聯繫了你們,請你們協助調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2:51 PM
第十三章 異蛇之口(一)
蘇雅積極報名參加了新劇本。
為了給謝潮音留下態度端正的好印象,她還去書店買了幾本介紹東南亞文化的書。
回酒吧時,門口堵了「今日暫停營業」的牌子。蘇雅推門進去,角落裡坐著今天的調查員,兩女一男,她都不認識。
「服務員,去給我弄杯龍舌蘭。」男人穿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戴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但說話很傲慢。
坐他身邊的清純少女有些擔心,道:「楚澈,馬上八點了,你進劇本前酗酒,守密人會不高興的。」
坐他對面的美豔女人則輕嗤一聲:「一杯龍舌蘭又不會醉,阿澈想喝就喝。」
她朝蘇雅一頷首:「龍舌蘭,兩杯。」
蘇雅指指自己的鼻子。
美豔女人點頭:「對啊,就是說你,服務員。」
「我是調酒師,不是服務員。」蘇雅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不對,我也不是調酒師。」
被稱作「楚澈」的男人擺擺手,有點不耐煩:「什麼亂七八糟的……算了,你隨便拿兩瓶洋酒來吧,錢從我信譽卡裡扣。」
這時候,酒吧裡燈光熄滅,那首藍精靈曲調的怪歌又響了起來。
謝潮音從樓下上來,一邊把那支銀藍色的電子煙收入衣袋,一邊掃視酒吧裡的人。
他問:「你們的角色卡準備好了嗎?」
楚澈坐直了身子。
美豔女人放下翹起的腿,清清嗓子:「正在想呢,守密人。」
清純少女用手指繞頭髮,看起來非常緊張:「我、我還有些細節要完善。」
「你呢?」謝潮音問蘇雅。
「呃,我……」蘇雅有種上課開小差被高中班主任抓個正著的驚嚇感,她連忙舉起手裡的書,「還在學習背景知識。」
謝潮音點頭:「八點開始,還有一小時,你慢慢看。」
他又看向其他幾人:「你們是誰要龍舌蘭,我來調。」
「沒有沒有。」
「守密人你聽岔了。」
「我說的是……是『弄蛇啦』!一種方言,就是……就是搞什麼東西的意思!!」
「很好。」謝潮音平靜地說,「八點,我要準時看見你們的角色卡。」
蘇雅抱著書坐下了,其他三人一團和氣地跟她握手問好。
「沒想到你是新調查員……」男人有些尷尬地說,「我叫楚澈。」
「我叫連夜,跟楚澈是夫妻。」美豔女人上下打量著蘇雅,然後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清純少女,「這是他小老婆,蔣莘莘。」
蘇雅有點懵懂地點頭:「哦,那你們角色捏好了?」
蔣莘莘滿臉通紅:「這……這不是角色介紹,是自我介紹。」
蘇雅:「……」
蘇雅:「噢……哦哦,你們叫我蘇菲婭就好了。」
她埋頭思考角色背景,再也沒跟隊友說過一句話。
氣氛實在太尷尬了。
八點,所有人把角色卡交給謝潮音。
楚澈有點得意於自己的設計,他說:「我的角色是一名得到了古老傳承的吟遊詩人,能夠用歌聲抵禦敵人,殺死怪物。在流浪的過程中認識了研究東南亞文化的學者伊莎貝拉,幫助她解決了很多問題。」
蔣莘莘露出崇拜的表情:「真厲害啊!我的角色就很普通了……我是伊莎貝爾帶的研究生,對東南亞文化很瞭解,懂得許多當地知識,對那邊的各種語言也爛熟於心。我有神秘學技能。」
連夜嗤笑一聲:「裝什麼,這角色不是挺有用的嗎?我是當地舞女,在脫衣舞酒吧工作,對流浪至此的吟遊詩人一見鐘情,愛他愛得死心塌地。我和伊莎貝拉是閨蜜。」
她朝楚澈拋了個媚眼,楚澈很滿意地笑了。
蔣莘莘眼裡充滿嫉妒。
蘇雅一臉扭曲地對蔣莘莘說:「不好意思,你掐的是我的大腿。」
蔣莘莘連忙鬆手,露出甜美的笑容。
蘇雅對這三人有點惱火。
她介紹自己的角色:「我是來旅遊的富豪索菲婭,因為語言不通,請伊莎貝拉當過一段時間導游。我沒別的特長,就是很有錢。」
其他幾人並不在意她說了什麼。
謝潮音看完了角色介紹,所有人進入白色空間,等待劇本開啟。
「在進入之前說明一下,我對你們的角色卡進行了修正。」謝潮音平靜的聲音迴蕩在空間中,「楚澈的角色過於強大,所以……」
楚澈自信地打斷他:「削了戰鬥能力嗎?沒關係,戰鬥輪不重要,解密才是關鍵。」
「不是,沒有削戰鬥能力。但是作為角色特點,你在劇中不允許使用正常語言,只能通過吟唱詩歌交流。」
楚澈:「……」
「游戲開始。」
伴隨著謝潮音的敘述,沿海小鎮的畫面一點點在調查員面前鋪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2:55 PM
第十四章 異蛇之口(二)
陽光下,波光粼粼。
海風吹來潮濕的氣息,又鹹又腥。
一艘客輪靠岸,漁船在它面前就如落葉般渺小。船錨剛下,就有不少當地人抱著特產上來兜售。
楚澈扶了扶眼鏡,一言不發,從船上下來。他腿長,英俊,背著豎琴,雖然衣衫襤褸,但是氣質高貴。
蘇雅戴著太陽帽,手裡十個大金戒指,脖子上一塊玉珮。她腿長,美麗,雖然衣著光鮮,但一看就是暴發戶。
蘇雅第二次參加劇本,已經熟練多了。她對楚澈說:「我們先去酒吧。」
楚澈:「啊,大海!你多麼的藍!」
蘇雅解釋說:「連夜在酒吧跳脫衣舞,我約的嚮導伊莎貝拉和她的研究生蔣莘莘也在那裡。所以先去酒吧碰頭吧。」
楚澈:「啊,太陽!你多麼的黃!」
蘇雅拿太陽帽扇了扇風,免得自己頭頂冒煙。
她大步往前走,楚澈跟在她身後:「啊,少女!你多麼的浪!」
蘇雅:「???」
蘇雅走得更快了,努力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
酒吧位於村子中心。
蘇雅不認路且不懂當地語言,吟遊詩人楚澈又只會「啊,海!啊,天!」,兩個人折騰了好久才走到酒吧。
這時候天色都暗了。
酒吧門口聚集了一群人,似乎在圍觀什麼爭執。蘇雅踮起腳往裡看,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倒在地上。
他頭破血流,手裡拿著的錢袋打開,零錢散了一地。他是白人,金髮碧眼,身材瘦弱,被幾個當地混混一拳一腳地踢打著,但是沒有還手。
「那是外來者的孩子。」一個優雅知性的女聲響起,「當地人不許他在這附近拉生意。每次他被抓住,都要遭一頓毒打……他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本想讓他當你的嚮導。」
蘇雅順著聲音看過去,看見一位消瘦高雅的中年女性,她挽著海藍色髮簪,穿一身白色波點紗裙,看起來十分美麗。
「伊莎貝拉!」蘇雅眼睛一亮。
伊莎貝拉是研究東南亞文化的學者,也是這次的委託人,所有調查員的角色都能與她聯繫起來。
此刻,她正憂鬱地看著地上的少年,似乎很為他擔心。伊莎貝拉自己也是外鄉人,不方便插手這些事。
蘇雅立即挺身而出:「守密人,我要往地上撒一把錢。」
楚澈立即吟詩一首:「酒吧旁,地真涼,少女撒幣忙。」
……
謝潮音沉默了一小會兒,敘述道:「你往地上撒了一把錢,都是大額鈔票,圍觀的當地人紛紛衝上來來撿,把混混們擠散了。」
蘇雅連忙說:「我要趁亂把地上的少年拉走!」
「你從人群中牽起少年的手,將他拽了起來。伊莎貝拉見狀連忙將你們引向小路,然後帶到自己入住的旅館裡。你們給少年擦了點藥,期間他一言不發,表情陰鬱,沒有任何表示。」
「伊莎貝拉告訴你們,少年名叫凱文。七年前,他和他的妹妹瑞拉從偷渡船上跳下來,游到了這個漁村,然後在這裡苟活。他的妹妹在酒吧做些皮肉生意,因為長得美貌頗受歡迎。」
「而這是很不幸的。」伊莎貝拉嘆息道,「她經常被客人們折磨。我希望能聯繫美國那邊,將他們引渡回去,但是他們似乎不願意……那我就幫不上忙了。」
「不過……」伊莎貝拉話鋒一轉,「凱文同意給你當嚮導。」
蘇雅有些驚訝。
「我知道這跟我們說好的不一樣。」伊莎貝拉無奈地說,「但是最近我在附近的島上發現了一處古神崇拜遺址,這在東南亞宗教信仰研究方面是重大突破,我實在抽不開身。凱文也懂英語和當地語言,能帶你好好玩的……」
「沒關係,學術比較重要。」蘇雅眨眨眼。
她看向屋裡的少年,少年想對她這個客人笑一笑,結果牽動臉上的傷口,表情十分猙獰。
伊莎貝拉禮貌地退出房間,對蘇雅說:「索菲婭,今晚你先在旅館休息吧,明天凱文會帶你出去走走。詩人,我能跟你單獨聊聊嗎?」
楚澈深情道:「啊,美麗的繆斯!你的言語,是我永遠的甘霖!」
伊莎貝拉有些臉紅,她和楚澈一起離開了。
房裡只剩下凱文和蘇雅。
「嘿……」蘇雅試著跟凱文打招呼,「你今晚可以住這兒,我怕那些混混會找你麻煩。」
凱文沒有回應。
謝潮音冷淡地說:「過說服檢定。」
蘇雅說:「我又不是要睡你的npc,怎麼這也過說服?」
謝潮音堅持:「過。」
蘇雅咬牙:「過!」
謝潮音投了個骰子,沉默一會兒,說:「大成功……凱文怕被混混們糾纏,於是決定暫住在旅館裡。」
「好,那我要睡他。」
「……」
這個刁民!!
下一個戰鬥輪他就要撕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3:35 PM
第十五章 異蛇之口(三)
昏暗破舊的旅館,飛蛾一次次撞向燈罩。
搖晃的光芒中,蘇雅用矯健的身手、寬厚的錢包以及非凡的運勢,對凱文進行床咚。
這麼一細看,他顯得更加貌美了。纖細濃密的睫毛,藍得能滴出水的眼睛,柔軟微捲的金髮,活脫脫的中世紀宮廷劇美少年。
他定定地用那雙藍眼睛看著蘇雅。
蘇雅開始有點緊張:「呃……守密人,我要做點什麼?」
謝潮音:「從他身上滾下去。」
蘇雅覺得半途而廢太丟人了。
危險的游戲中好不容易出現一抹曙光,就算能摸摸他充滿膠原蛋白的臉也好啊!
她試探著把手貼上去,凱文沒有表露出厭惡,甚至順著她的撫摸,輕蹭了一下。
「您想要別的服務嗎?」他低聲問。
蘇雅終於繃不住,連滾帶爬地從床上跳下來,一連倒退幾步撞在燈柱上。
如果沒聽錯,剛才謝潮音發出了一聲完全不守密人的嗤笑。
然後他敘述道:「少年凱文和他的妹妹一樣,會憑借姣好的外貌賺錢,男女老少,來者不拒,這正是他受當地人厭惡的原因。看見你退後,他有些失望,因為他知道自己拿不到這份薪水了。」
蘇雅連忙又掏出一把錢。
「凱文,跟我說說漁村裡最近發生的怪事,這些就都歸你了。」
凱文的眼睛亮了起來,他講了一堆街頭的雞毛蒜皮。
「不是這些!」蘇雅連忙把錢往回收,「我要聽的是真正的『怪事』,以前從未發生過的那種!」
凱文思考了很久:「昨天,有個漁夫捕上來一條長著人臉的魚。」
就是這個!
蘇雅要聽的就是這個!
她連忙追問後續,但凱文知道得並不多。
昨天清晨,漁夫像往常一樣出海捕魚,但是過了大半天都沒有收獲。他前往更遠的海域,依然一無所獲,而這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於是漁夫看著燈塔返航。
燈塔將他引向了一座從未見過的島嶼。
沙灘上,一條像人那麼大的魚擱淺了。漁夫實在搬不動,就把它砍成兩段帶了回來。
凱文湊近道:「您知道最詭異的是什麼嗎?」
蘇雅掏錢塞進他手裡。
凱文立即道:「這條魚被砍成兩段了,卻沒有死!」
蘇雅感慨:錢真好用,有錢還要什麼說服?以後每次參加劇本,她都要當個有錢人。
蘇雅再追問其他事情,凱文就不知道了。
這時候,詩人楚澈跟伊莎貝拉談完,來敲她的房門。她讓凱文自己一個人睡,然後跟楚澈一起去了酒吧。
酒吧裡烏煙瘴氣,脫衣舞女郎正在台上扭胯彎腰,胸罩和內褲裡塞滿了沾濕的錢。角落裡的男男女女不知道在做什麼勾當,反正不是吸毒就是賣淫,或者兩者都有。
蘇雅第一次見這種場面,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這裡!」連夜站在酒吧後門口,沖他們兩人招手。
她將蘇雅、楚澈拉進脫衣舞女郎的化妝間。楚澈一進門就被紅色蕾絲丁字褲絆倒了,倒地時栽進兩團假胸中間。
連夜將他扶起來,拍拍灰,他高呼:「啊,荊棘與險峰!阻擋了我探求真理的道路!」
連夜急匆匆地說:「守密人,我們要交換線索。」
蘇雅又學會一個很省時的手段――向守密人申請交換線索。
謝潮音同意後,連夜和楚澈獲得的線索,自動出現在蘇雅的腦海中。而她獲得的線索,也同樣會出現在連夜、楚澈腦海中。
連夜這邊,在酒吧遇見了捕到人面魚的漁民。
他說人面魚被他砍成兩段,然後丟在後院的盆子裡了,他想找個時間去城裡把魚賣掉。
而楚澈這邊,則接受了伊莎貝拉的委託。他將於明日清晨出航,去附近的小海島看伊莎貝拉發現的古神崇拜遺址。
根據伊莎貝拉所說,那個小海島是隨海平面下降而浮出的。那上面有不少宗教活動的痕跡,比如活牲獻祭、古神圖騰等等。
「古神圖騰長什麼樣子?」蘇雅問道。
楚澈手舞足蹈:「是狂舞之觸,是幽晦之水!是無盡大海的主宰者,是遙遠星空的未知者,是不可名狀的沉眠者!啊,偉大的……」
「好了,我聽不懂。」連夜點了根煙,眼神在煙霧中美豔勾人。
「我也是。」蘇雅說。
楚澈落寞地離開了。
連夜把蘇雅拉到一邊,悄聲說:「明天,我們也找輛船出海,去找那個古神遺址。」
「我覺得這是作死。」反正線索可以交換,沒必要去冒險。
連夜狠狠跺腳道:「伊莎貝拉和蔣莘莘都在島上,我才不放心阿澈去那裡!」
蘇雅提議:「那我給你錢,你租船去島上,我去漁民家看看。」
連夜勉強同意了。
她們做好決定後,謝潮音的聲音立即響起。「所有調查員,是否準備入睡?」
「行吧……」蘇雅也累了,「我跟連夜一起睡酒吧。」
「好的。你閉上眼,疲憊像潮水般將你淹沒了,窒息感讓你動彈不得。周圍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無窮無盡的空洞在你身側湧流,不知何物將你死死包裹,一股難以形容的寒冷與恐懼覆上心頭。請你……」
過一個靈感檢定。
謝潮音還沒來得及說話,蘇雅就突然睜眼。
她說:「我要去廁所。」
「……」
「守密人我申請去廁所!」
「你去。」
蘇雅從床上爬起來,踮腳繞過化妝品和各種內衣。外面一片嘈亂,走廊地上到處都是酒瓶子。她好不容易走到廁所,就看見幾個醉漢正把一個纖瘦的少女往裡按。
少女的頭髮被揪住,鎖骨上有香煙的燙疤,背上覆著密密麻麻的紋身,偶爾有一兩個針孔。她樣貌極美,讓人想起被關久了,不再靈動的金絲雀。
幾個醉漢揪著她的頭髮,把她往男廁所拖。
「又到我挺身而出的時候了。」蘇雅暗想。
她抄起走廊裡的滅火器,拉開栓,從拐角丟進廁所。不一會兒,裡面發出少女的尖叫,幾個醉漢和白色泡沫一起沖了出來。
蘇雅連忙走進廁所,見少女摔坐在地上,就把她扶起來。
少女一把拍開她的手,冷冷道:「你為什麼要壞我生意,外鄉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3:49 PM
第十六章 異蛇之口(四)
少女一開口,蘇雅就知道了。
她是瑞拉,是凱文的孿生妹妹。兩人有一模一樣的精緻面孔,一模一樣的布滿傷疤的白皙皮膚,和一模一樣的迷失的、被什麼東西破壞過的眼神。
她從男廁所地上爬起來,點燃一根皺巴巴的香煙,對著蘇雅噴出一口霧。
「咳咳……」蘇雅嗆得不行。
「這算回敬。」瑞拉冷冷地說,「你扔的滅口器噴到我身上了。」
蘇雅惱火道:「我以為那些男人……咳咳!我是想幫你!」
「哦,那謝謝你幫我。」瑞拉冷笑時真的很漂亮,目光一挑就讓人腿軟,比連夜那種俗豔的面孔要好看太多了。
蘇雅清了清嗓子:「我請你喝一杯。」
瑞拉理了理裙擺,上下打量蘇雅,看見她碩大的金戒指時,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她們坐在酒吧角落裡。
瑞拉一瓶接一瓶地灌酒,見蘇雅不動,就問她:「你買的酒,你不喝嗎?」
蘇雅尷尬地拒絕。
她不討厭瑞拉,可能因為同樣是女孩子,她能夠理解瑞拉在這種境況下形成的性格,甚至能產生共情。
換做是凱文,她就沒那麼想接觸了。
瑞拉有點無聊地喝悶酒。
「我……會調酒。」蘇雅不好意思地說,「你要嘗一下嗎?」
瑞拉滿不在乎地聳肩:「你出錢,你隨意。」
蘇雅給她調了杯氣泡果酒,綴上薄荷葉。看似討好瑞拉,實則討好守密人。
「果酒。」瑞拉嘲笑她,喝了一口,「你真可愛。」
蘇雅尷尬地說:「你也是……」
「我在諷刺你。」
「哦……噢!」蘇雅看著杯子裡起伏的冰塊,「但我是認真的。」
瑞拉很奇怪地看了蘇雅一眼。
「你這麼奉承我也不會有好處的,你又不能上我……或者,你要我上你嗎?」
蘇雅又尷尬了。
「你……」她看了看瑞拉,又看向冰塊,「我見過你哥哥,跟我說說你們的事情吧。」
「為什麼感興趣?」瑞拉一口氣把果酒喝完,表情迷惑。
蘇雅誠懇道:「我從來沒接觸過你們這樣的人。我父母經常告訴我,出身並不代表什麼,任何人都有值得發掘的閃光點。」
現在想來,父母說的話,簡直堪稱調查員尋找線索的教科書。
瑞拉用平淡的語氣告訴她,她和哥哥凱文是從販奴船上跳下來的。
他們因長相美貌而被拐賣,人販子將他們作為禮物送到美國南方富豪那兒去。但是船隻經過這片海域時,忽然迷航了。
「有一個燈塔。」瑞拉喝多了,含糊不清地說,「就是那個燈塔把船引向了島上……登島的船員們有些瘋了,有些消失了,船上一片恐慌,我和哥哥就趁機逃跑了。」
她繼續說:「我們一直游,一直游,一直游……嗝!但是……但是……」
但是他們在販奴船上被餓了很多天,不出幾百米就游不動了。就在他們絕望地擁抱在一起的時候,海裡出現了一條魚。
「……或者是海豚?我不知道……總之就是類似的東西,很大一條。它把我們帶到了岸上。」
蘇雅若有所思地點頭。
「是人面魚嗎?」她問。
瑞拉沒有回答,她沉沉地睡了過去。
蘇雅把瑞拉帶回化妝間睡覺,第二天醒來,她已經不見了。
謝潮音平靜道:「因為晚上的事情,你感覺很疲憊,體力值減少1d10。同時,你做了一晚上噩夢,san值減少1d10。」
「投骰結果,10/10。」
蘇雅:「我再也不敢了。」
「你準備前往漁夫家。」謝潮音毫無動容。
蘇雅連忙扯好衣服,跑去漁夫家探聽情報。漁夫看見她這身價值不菲的首飾,熱情地接待了她,還栩栩如生地描述了自己如何用電槍制服這條凶悍可怕的水怪,將它從沙灘上背回船艙。
「我想買下那條人面魚。」
是的,蘇雅決定,直接把關鍵線索買下來。
漁夫喜笑顏開,收下了蘇雅的錢,然後帶她去後院。
院裡放著兩個很大的臉盆,一邊是魚的上半身,它果真長著人臉,但臉上覆了魚鱗,看起來很恐怖;另一邊則是魚的下半身,這部分和普通大魚沒什麼區別,不過肚子很鼓,說不定裡面有魚籽。
漁夫吆喝一聲:「老婆,快出來招待客人!」
沒人回應他。
「懶婆娘!」他罵了一句,給魚翻個身,展示給蘇雅看,「您瞧瞧,這肉多細膩,多緊致,比一般的海鮮要嫩多了。而且……」
他將魚身斷口拉開,看著蘇雅,諂媚道:「它沒什麼刺!它的骨頭像人的骨架一樣,特別大,吃著方便。您要是喜歡,可以……見鬼了!這是什麼!」
魚身斷口的地方,探出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頭。
蘇雅好像知道他消失的妻子去哪兒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3:54 PM
第十七章 異蛇之口(五)
漁夫驚慌失措,伸手想把那根血手指拔出。這時候,蘇雅卻聽見了很小的、撥動樹叢的聲音。
「請你過一個偵查檢定。」謝潮音平靜道。
嗒噠投骰。
「大失敗。」
蘇雅質問:「你給我的骰子灌鉛?」
「請調查員放心,守密人在投骰這件事上維持絕對的公正,沒有任何偏私。」謝潮音微頓,「如果發現投骰結果不合理,請認真思考你最近的所作所為,所謂天道好輪回……」
「你還信天道??」蘇雅怒道,「算了,大失敗劇情呢?」
「你看向草叢,什麼都沒有發現。這時候再回頭看向人面魚,卻發現它的身上裂開了無數道口子。它像一塊蜂巢似的,唯一的不同在於,所有裂口中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牙齒。這些牙齒迅速攪碎了帶血的手指,魚身每一塊肉都在蠕動,彷彿正在消化吸收這些血肉。」
「等、等等!」漁夫看向房裡,又看向人面魚,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忙伸手去按魚,想把魚腹中的人救出來。
他的手還沒來得及伸過去,魚身就在盆中彈跳了一下,那些張開的、長著鋸齒的嘴,一下就把他的手臂吞噬了。
沒有一絲血濺出來。
從蘇雅這個角度看,就像在ps裡用橡皮擦粗暴地在漁夫手上擦了一筆,那個部分瞬間就消失了。
「守密人,我要把他拉開!」蘇雅大聲道,手抓在漁夫的肩膀上。
「請你過一個力量檢定。」
噠。
「大失敗。」
淦,謝潮音真的在她骰子裡灌鉛!!
「你感覺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魚身彷彿不再是盆中躍動的垂死之物,而是一個鮮活的、吞噬一切的海底漩渦。那些小口張張合合,鋸齒摧毀萬物,漁夫眨眼就被攪碎了。在吞噬了他之後,魚身又大了幾分,人面又鮮活了幾分。」
「這股吸力在拉扯你,你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往臉盆靠近,你的指甲已經感覺到了魚口中吹出的腥風,涼颼颼的,轉瞬即逝。」
可能再有兩三秒,她的整條手臂都要被吃掉了。如果這兩三秒內想不出對策,她整個人都要消失在魚腹中了。
蘇雅的指尖傳來一陣劇痛,她不敢看。她的另一隻手本能地攥緊了,而手裡堅硬冰涼的觸感讓她心中一定。
她低頭一看,是漆黑十面骰。
「守密人,我要把它扔出去。」
謝潮音沒有波動:「它在劇本裡沒有投骰功能。」
「我知道!!我要把它扔出去!!」蘇雅痛苦尖叫,她感覺半條手臂已經被吃掉了,「我要把它扔向草叢,就是剛才我聽見響動的地方!!」
謝潮音同意了:「你用盡全力,將十面骰丟了出去。」
骰子發出一聲悶響。
「好痛!」草叢裡有人輕哼。
「滾出來!!!」蘇雅怒吼,「我就知道有人藏在裡面!!把我拉開,我給你兩百萬!!!」
金髮少年凱文從草叢裡竄出來,抄起牆角的木棍將她打倒在地。她的身體和魚口分開,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蘇雅醒來時,看見無數張人臉圍著她。
楚澈、連夜、蔣莘莘、伊莎貝拉、凱文、瑞拉……
他們見蘇雅醒來,齊齊鬆了口氣。
「二百萬。」凱文提醒道。
「會給你的。」蘇雅想撐起自己的身體,但是感覺不到右臂,她想起來,她的右手被魚吃了,「把骰子給我。」
凱文將十面骰還給她。
連夜挑眉:「別擔心,幕間會恢復所有身體傷害,而且阿澈的治療可以讓你什麼都感覺不到。」
蔣莘莘想說什麼,但是被伊莎貝拉搶先了:「你現在是唯一一個活著接觸過人面魚的人。」
楚澈把蘇雅扶起來,憐惜地吟唱:「哦,東方的維納斯!你的殘缺美,讓我無比動容!」
今天,除了蘇雅以外,所有人都前往島上,尋找宗教崇拜遺跡。但是很奇怪,他們迷航了,沒能找到那個島嶼。
他們返回後,就看見凱文跌跌撞撞地把滿身是血的蘇雅扶回來。幸好楚澈急救大成功了,不然蘇雅肯定會失血過多而死。
「漁村的人準備在海灘上燒掉那條食人怪魚,你要去看看嗎?」伊莎貝拉問道。
「去!」蘇雅撐著身體下床。
外面已經冒出了火光。
焚燒怪魚的過程中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它在火裡跳了半天,最後被燒成一堆焦骨。海灘上的人群漸漸散去,蘇雅和隊友們圍上來。
蔣莘莘緊張地說:「守密人,我要過醫學檢定。」
「醫學檢定成功。」謝潮音平靜地敘述,「怪魚的骨頭和人骨一樣。這裡面至少有十三個被攪碎的頭骨。如果花些時間去拼湊他們,也許可以湊出十三具較為完整的屍體,和一條屬於富豪索菲婭的手臂。」
蘇雅:「……」
蘇雅:「我要把這些屍骨拼回去。」
「你沒有醫學技能。」謝潮音冷淡拒絕。
蘇雅糾正:「我要花錢僱人把這些屍骨拼回去。」
「……可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3:58 PM
第十八章 異蛇之口(六)
當地土著們輕易屈服在了罪惡的資本主義裙下。他們連夜為調查員們拼出了十三具屍骨,並找到了蘇雅的手臂,但是調查員沒能在屍骨上發現更多線索。
蘇雅拿著斷臂突發奇想:「如果我把斷手帶回幕間,我的手又在幕間自動恢復了,那我是不是會有兩條右手?」
「你要兩條右手幹什麼?」連夜問。
蘇雅一滯:「……我就是想知道我能不能有兩條右手。」
謝潮音認真道:「你可以有兩條右手。」
蘇雅嚇一跳:「我不要,謝謝。」
「不用謝。」
……
忙活了一夜,第二天,所有人再度出航,前往小島。
「你可千萬別投骰子。」隊友們一上船就對蘇雅說,「你已經投死一個npc外加自己一條手臂了,要是再來個大失敗,伊莎貝拉就沒了。」
蘇雅委屈地坐在船舷上。
「守密人,我要怎麼做才能轉運?」
「這種問題我無法回答。」謝潮音平靜道。
算了,他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投骰機器。
隊友們忙著過偵查尋找航線的時候,蘇雅在船舷上思考劇情。
因為頻繁大失敗,又刻意跳過了獲取線索的靈感檢定,所以現在線索只有這麼幾個。
一是墜海後被神秘生物救下的雙生子。
二是供奉神靈的島嶼和指引人登島的燈塔。
三是生命力頑強的人面蛇(魚?)。
現在蘇雅沒法把線索串起來,必須登島看看才行。
很快,隊友那邊有了進展,他們歡呼道:「投了半天,偵查檢定終於成功了!」
謝潮音聲音平緩地敘述道:「海上彌漫起大霧,模糊的灰白色撲面而來,將你們團團圍住,你們被浩瀚孤獨的感覺浸沒了。就在這時候,船底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蘇雅滿臉問號:「你們偵查檢定檢定了個啥?是正確航線還是一隻海怪?」
「是大量海怪。」謝潮音說。
蘇雅:「???」
被她掃視的隊友都慚愧地低下了頭。
蘇雅:「就你們這樣還好意思不讓我投骰???」
「船體猛然被托出水面,又嘩啦一聲墜下去,無數水花落定後,你們看見遠處霧中亮起了燈塔。」
在所有敘述中,迷之燈塔都是找到小島的關鍵。
「跟著燈塔走!」伊莎貝拉決定道。
蘇雅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個「燈塔」。
它只是一團亮光,看不見具體形態,而且登船前,從岸上往這個方向看,也是沒有任何燈塔的。
難道是從海裡升起來的嗎?
蘇雅想起船底被撞的那一下,突然有點心慌。她直覺一向很靈,於是當即問謝潮音:「守密人,我想用望遠鏡看看那個燈塔。」
「霧太大了,你什麼都看不清。」
「我要一定看。」蘇雅堅決道,「我要過偵查和幸運。」
謝潮音投了偵查和幸運。
偵查大失敗,幸運大成功。
於是他又給蘇雅過個「靈感檢定」的暗骰,大成功了。
蘇雅聽見暗骰,覺得不妙。
隊友們紛紛進入警戒狀態,連夜光速補妝,蔣莘莘抓住楚澈的衣擺,楚澈慢條斯理地調了下豎琴。
謝潮音敘述道:「你在船頭架起望遠鏡,往裡看去。但是除了白茫茫的霧和一團模糊的光,你什麼都沒有看見。你有些失望,於是將望遠鏡收起來。」
「這劇情過了跟沒過一樣。」蘇雅抱怨道。
她的隊友沒人願意幫她,她只能笨拙地將大望遠鏡從架子上卸下來,然後把架子扛下船頭。就在她把架子橫過來的時候,它咣當一聲撞上了什麼。
「啊,耶穌在上!」詩人楚澈有點腿軟。
蘇雅回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見,那個「燈塔」被撞得晃悠了一下。然後,船身猛地一個震顫,「燈塔」穿破霧氣,貼到了望遠鏡架子腿上。
那是一個碩大的、發光的、布滿血絲的――
眼珠子。
它根本不是什麼立在遠處的「燈塔」,而是近在咫尺的,像掛在騾子面前的胡蘿蔔一樣,懸在船前,引他們上島的誘餌。
而且,如果沒猜錯的話……
「小心,這是怪物身上的一部分!」連夜大叫提醒。
蔣莘莘敏捷地從楚澈身後跑開,然後保護伊莎貝拉進了船艙。
楚澈撥動琴弦,神色第一次這麼正經。
「暴風雨!暴風雨就要來啦!」他仰天大吼。
蘇雅離怪物最近,她毫不猶豫,竭盡全力將望遠鏡支架往眼珠子上一戳。
她一字一句,用逆天改命的口氣道:「力!量!檢!定――!!!」
「大失敗。」謝潮音毫無波動,「進入戰鬥輪(the bat round)。」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4:23 PM
第十九章 異蛇之口(七)
因為蔣莘莘、伊莎貝拉進入船艙躲避,所以進入戰鬥輪的只有蘇雅、楚澈、連夜。
戰鬥輪,the bat round。
劇本中的戰鬥為回合制,每六秒一輪,如果超出時間沒有做出判斷,則自動跳過本輪。守密人謝潮音有著「極攻」的特質,受他操控的npc在戰鬥輪中極為強大,幾乎不可戰勝。
「根據敏捷值(dex)建立戰鬥次序如下――舞女連夜,詩人楚澈,不知名水怪,富豪索菲婭。」
「由舞女先攻,請決定你的行為。」
「我要求延遲行動!」連夜穿著高跟鞋,卻敏捷得像一頭雌豹,眨眼就閃躲到桅桿後面,「我要在楚澈之後出手!」
楚澈撥動豎琴,吟唱道:「以我的歌聲平息怒濤,以我的豎琴彈奏浪潮!」
在悠揚的琴聲中,水怪的眼珠子一動不動,靜靜凝視著船上眾人。潮聲起伏,與歌聲相合,有種莫名的融洽感。
連夜立即道:「我要進行抵近射擊判定(point-blank range)!
謝潮音語速飛快:「進行敏捷判定。你的敏捷值為50,取敏捷值的1/5為抵近射擊半徑,請在10尺內進行射擊。」
連夜從桅桿後竄出來,從眼珠子視線的死角躍入十尺之內,然後從裙下掏出小手槍,瞄準眼球,開火!
這一系列操作如行雲流水。
蘇雅覺得她肯定與楚澈配合了很久,兩人在戰鬥輪中的默契非同一般。
謝潮音沉聲道:「舞女選擇進攻。抵近射擊獲得獎勵骰一個,手槍連射(handguns, multiple shots)獲得懲罰骰一個。」
蘇雅掰著僅有的五根手指算骰數,只恨不得自己有個計算器在手。
謝潮音不給她心算時間,迅速道:「水怪選擇反擊。」
一根觸手猛然從水底探出,「啪」地抽向了舞女連夜的腳下險之又險地被她避開。但是這一條觸手出水後,又有無數條觸手冒了出來,它們狂湧而上,一下就絞住了連夜持槍的手。
「輪到水怪行動,它選擇進攻。」
連夜眼瞳中閃過恐懼。
――剛才的對抗檢定肯定是輸了。
抵近射擊有獎勵骰加持,如果成功就能打出高額傷害。但是它也會面臨一個致命風險――把攻擊者暴露在敵方的近戰範圍內。
現在輪到怪物行動,它很可能先繳械,再殺人。
「進行對抗檢定。」
謝潮音語氣上揚,蘇雅覺得連夜要涼了。
「水怪對抗檢定成功。」
噠。
又過一個暗骰,多半是幸運之類的。
水怪將連夜吊起,觸手一揚,甩上十幾米高空,然後又猛然往下砸去。連夜的槍脫手了,她摔下來落在一個充氣救生艇裡,稍稍緩衝一下,又連人帶艇翻入水中。
按照行動次序,蘇雅該做出決斷了。
她有六秒。
她站的位置就在船舷,可以把落水的連夜救上來。
五秒。
她離連夜掉落的手槍也很近,可以撿起槍進行射擊。
四秒。
但她站的位置離水怪不足兩米。
如果選擇救人或者射擊,她都會失去自保的機會。
三秒。
如果她選擇逃跑,說不定一個大成功下去,還真能苟活。
二秒。
蘇雅想起蔣莘莘掐她大腿,連夜、楚澈傲慢地叫她「服務生」。
一秒。
蘇雅想起楚澈給過她一個起死回生的急救。
最後一瞬。
「我要把望遠鏡架子的腿紮進眼珠子裡,然後把另一頭架在船舷上,讓連夜往上爬。」蘇雅向守密人描述道。
她很難把人的行為放在生死天平上權衡,算來算去也算不清是否值得、是否應當。
於是她在所有可能性中取最優解――
既要進攻,也要救人!
「你使用了戰技。」謝潮音聲音略帶思索。
戰技,fighting maneuvers。比普通攻擊更加復雜的進攻,通常就叫做「戰技」。蘇雅沒有這項技能,只能用少得可憐的基礎屬性進行成功率微乎其微的對抗檢定。
「進行對抗檢定。因為你失去了慣用手,所以要加一個懲罰骰。」
除了對抗檢定之外,謝潮音還過了三連暗骰。
蘇雅聽見噠噠噠的聲音,腦子裡什麼都沒想。她拼盡全力,將手裡的望遠鏡架子刺入水怪的眼球之中。
這觸感又彈又韌,猛地將尖端刺進去,就紮破了一個裝滿水的氣球。無數觸手從眼球裡湧流出來,洩了半船。它們有點像章魚腿,但是粗細更加均勻,全部是深紫色的,光滑油亮,折射出扭曲怪誕的光芒,上面的吸盤都彷彿聯通了醜陋的空洞,吞噬視線,侵佔理智。
謝潮音修長的手指依次撫過三個暗投的骰子。
智力,意志,幸運。
三連大成功。
和第一個劇本完全相同的劇情。
那時候蘇雅也是三連大成功,直接扭轉乾坤,規避劇情殺。
「對抗檢定大成功。」謝潮音沉靜地敘述,「奇跡是被允許出現的。」
無數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4:28 PM
第二十章 異蛇之口(八)
海面巨浪翻滾,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蘇雅明骰暗骰一共四連大成功,傷害計算直接拉滿,一個撐架下去就把大眼珠子戳爆了。裡面流出紫色熒光觸手,稀裡嘩啦落了半船。船下的巨物迅速撤走,海面很快風平浪靜。
舞女連夜抓住時機,翻身而上,借著撐架跳上了船,穩穩站定在楚澈身邊。
蘇雅連連拍手:「太牛了,這是鋼管舞技能檢定嗎?」
連夜憤怒地給了她一個白眼。
「是敏捷檢定。」謝潮音解釋道。
他繼續描述:「船上的觸手就像失了根的枝條般枯萎了。它們縮成一團,乾枯變癟,顏色卻依然很鮮豔,而且透出一股魔性的力量,彷彿要將你們的目光吞噬進去。」
「我來處理吧。」蔣莘莘從船艙裡探出頭。
她和伊莎貝拉都是非戰鬥人員。
她們把船上的觸手蒐集起來,取部分樣本研究,然後將剩餘的用真空袋包好,存放在船艙中。
雨下了一陣子,天放晴,霧散了。
船隻失去「燈塔」的指引,只能返航。
蔣莘莘通過醫學、神秘學、生物學等等技能檢定,獲取了非常驚人的線索。
「我們遭遇的海怪是個未知物種。『大眼球』是它偽裝成燈塔的捕食工具,就像響尾蛇的尾巴。眼球裡的紫色觸手則是用來防止獵物掙脫的。它的軀幹應該在船隻正下方,極為龐大,如同一座島嶼。」
蔣莘莘一口氣說下來,喘得有點厲害,她的臉色因畏懼而蒼白。
「我還發現一件事……」
「那條人面魚也是水怪身上的一部分,功能類似胃袋,是存放和消化食物的地方。它還能脫離本體,直接進行捕食。」
「你們可以把水怪看成單獨的大型生物,或者一個由眼球、觸手、人面魚等構成的生物群落,就像蜂巢或者蟻穴那樣。」
「它一定是有智慧的。而且它的最終目的不是捕食人類,而是把它們誘上島嶼。」
解密的關鍵就在島上,他們一定要登島。
不過,下次登島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連夜開始採購補給品,籠絡優秀的水手,蔣莘莘和伊莎貝拉則進一步研究水怪的弱點。
蘇雅負責提供金錢支持。
她和楚澈都很閒。
「守密人,好不容易來趟東南亞,我能不能去吃點特色小吃?」蘇雅悄悄問謝潮音。
謝潮音平靜道:「可以,但是身體肥胖在進行閃避檢定時需要過懲罰骰。」
「……」
蘇雅漲紅了臉:「我……我胖嗎!?我一點也不胖好嗎!完全是標準身材!我……你、你這是……欲加之胖,何患無辭!」
但她最近在酒吧是吃得有點多,也沒怎麼沒運動,可能要長小肚子了。
怪就怪謝潮音做飯太好吃。
蘇雅氣得在街邊連喝三隻椰子。
她看著來往的人群,突然視線一黑,一群小混混把她圍住了。
正是在酒吧前毒打凱文的那群人。
混混頭子把腿架在蘇雅桌子上,冷笑道:「上次就是你讓那小子逃了?」
蘇雅放下椰子,掏一把鈔票扔在混混頭子身上,冷笑道:「趕緊拿錢滾,不要煩我。」
混混頭子花臂紋身,滿臉凶惡,任鈔票飄過而不為所動。
「女人,你這是在玩火。」
蘇雅「噗嗤」把椰子汁全噴他身上了。
謝潮音寫的什麼天雷台詞!??
混混頭子撩起一縷被浸濕的捲毛,凝視她說:「你離那小子遠點,他和他妹妹都不是好東西。」
蘇雅這才提起點興趣。
「什麼意思?」
混混頭子說:「他們純粹是為了博人同情,才編造出那段販奴船的可憐事跡。我的弟兄們把他倆從海邊撿回來時,他們明明衣著華貴,滿身都是金銀飾品,就像宮廷裡走出的美人,絕對不可能是奴隸。」
「對!」一個小混混附和道,「而且好些年過去了,他們還和那時一個模樣,你不覺得滲得慌嗎?」
還有個混混說:「可惜這兒的人更願意相信兩個小可憐的話,而不是街邊混混的胡言亂語。」
蘇雅表情漸漸凝重。
她知道兩兄妹有問題――因為她探查漁夫家時,凱文就偷偷躲在後院草叢裡。
但混混們的情報聽起來更加嚴重。
如果兩兄妹不老不死,又以卑微的身份留在漁村,他們很可能跟附近島上的邪神崇拜有關。
蘇雅連忙打包了幾個椰子,跑回船上。
她推門闖進船艙:「伊莎貝拉,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那兩個……」
所有人圍在桌子面前,齊齊回頭看向蘇雅。
其中一對漂亮的金髮雙子格外惹人注目。
凱文和瑞拉也登船了。
他們嘴角含笑,眼神幽深。
蘇雅微頓,提起手裡的椰子:「那兩個……椰子,很好吃,我能帶上船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4:33 PM
第二十一章 異蛇之口(九)
桌前,一人一根吸管,分椰子汁喝。椰子汁水豐沛,肉質清甜,一大口喝下去簡直沁透心脾。
蘇雅很快冷靜下來。
她覺得雙胞胎不是boss。他們一個被她買酒灌醉了,一個為了200萬從魚口中救下她。boss不可能做這麼庸俗的事,他現在一定和謝潮音一樣躲在某個角落裡暗搓搓地冷笑。
「進行線索分享。」蘇雅淡定道。
調查員們交換了微妙的眼神,氣氛仍然十分融洽。
然後蘇雅提出:「守密人,我要向瑞拉借根衛生棉條。」
「……」
蘇雅解釋:「衛生棉條就是用來吸收……」
「我知道。」謝潮音很平靜,「瑞拉尷尬地笑了笑,提著包跟你一起往外走。」
蘇雅連忙把瑞拉帶去廁所。
瑞拉從包裡翻出衛生棉條給蘇雅,蘇雅反手就把她推進廁所隔間,用背死死抵住門。
「你瘋了嗎!喂!!」瑞拉在廁所裡大喊。
「我、我們要進行分頭審問!」蘇雅斷續道。
調查員之間可以通過守密人交換線索。
但npc伊莎貝拉比較麻煩,他們得把她隔開,免得她因為某次投骰大失敗暴斃。
於是,蔣莘莘帶走伊莎貝拉,連夜與楚澈制住凱文,蘇雅則把瑞拉堵進廁所。
兩邊分頭進行審問,將他們的口供相互質證,從而發掘線索。
「這是作死行為對吧?」連夜按住凱文後問楚澈,「暴發戶的主意可真餿,萬一他們倆是boss,我們就團滅了!」
楚澈憂心忡忡地撥動琴弦:「我看不見!我聽不到!我只是個純良無害的小貓貓!」
連夜用大腿把掙扎的凱文掐住了。
「放我出去你這個蠢女人!」瑞拉還在敲廁所門。
蘇雅死死抵住門:「我們襲擊他倆都沒進戰鬥輪!肯定不是boss!快點審問!」
那頭連夜嘆口氣,問凱文:「你們為什麼會來這個島嶼?不說的話就殺了你。」
蘇雅也問瑞拉同樣的問題:「想出去就告訴我,不然把你沉海餵魚!」
「恐嚇技能檢定。」
連夜成功。蘇雅大失敗。
凱文驚慌失措地回答道:「我們是為了海島附近的人面蛇來的!十多年前,我們兄妹乘船經過這附近的海域,撈上來一條怪蛇,吃下它的肉之後,就不再衰老了。但、但我們仍會受傷,所以不要傷害我!我願意把蛇的情報分享給你們……」
瑞拉隔著廁所門將蘇雅怒罵一頓:「滾吧臭女人!我還以為你是為數不多對我好的人呢!有錢人都一樣!高興的時候施捨一點同情給我,不高興的時候又隨意傷我!你這個壞透了的……壞透了的……嗚嗚嗚……」
瑞拉哭了起來。
「守密人,大失敗懲罰是……?」蘇雅戰戰兢兢地問。
「兩位npc好感掉了很多。」
「這個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吧?」
「你覺得傷害我的npc不是什麼大事?」
這天聊不下去了。
蘇雅趕緊進入正題,繼續投骰逼問。
兄妹二人供詞差不多。
他們並不是從販奴船上的逃脫的。相反,他們出身美國南方奴隸主家族,從印第安土著手裡搶奪了古老又神秘的記載,得知附近島嶼上有著讓人長生不老的秘方。
於是他們帶著一船凶惡的獵手,按照印第安人的記載,登上島嶼。他們捕獵人面魚並且吃掉之後,外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變得纖細美麗又充滿謎之魅力,而且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老去。
「但是……」瑞拉嘶啞的聲音裡充滿恐懼,「但是我們遭到了詛咒……我們……我們不能離開那個島嶼。」
試圖乘船離開的人,都會爆發一種怪病。
他們的骨頭碎裂重組,皮膚漸漸蛻掉,化作一條長蛇,又游回島嶼附近。
瑞拉和凱文見此情狀,根本不敢走遠。
他們在海上漂流,最後發現了這個漁村。這裡靠近島嶼,不會讓詛咒爆發。
兩兄妹留在這裡,一邊保守秘密苟且偷生,一邊嘗試破解詛咒。
「所以我才會救那個富婆!」凱文大聲道,「我知道你們要去調查人面蛇!」
瑞拉抑鬱地說:「我們登船也是希望借你們的力量,前往島上破除詛咒。現在話說開了,我們可以相互幫助,不是嗎?」
調查員們商量一陣,決定姑且相信他們。
船按照預訂的航線出發,有了雙胞胎的指引,他們很快發現「燈塔」。這次蘇雅沒再攻擊「燈塔」,而是當作什麼都沒發現似的跟著它走。
很快,他們被引向了神秘的霧中島嶼。
它是一座環形島,不大,土地貧瘠,也沒長幾棵樹。島心有片湖,湖水靜謐安詳,偶爾被風吹出褶皺。「燈塔」沉入水下,消失不見,過了幾個偵查也沒找到它的蹤跡。
一行人戰戰兢兢地登島。
島上有著最重要也最關鍵的線索,解開它,劇本就結束了。
連夜幾人心急得很,一登島就直奔小湖,因為雙胞胎說他們就是在那裡吃了使人長生不老的怪蛇。
蘇雅斷臂負傷,跟著伊莎貝拉走在後面。
沿途有石徑,伊莎貝拉指著草叢裡不起眼的痕跡說:「草叢裡骨片和木條的擺放方式,都是人為的,這是某種宗教崇拜的痕跡。但是附近除了漁村,沒有別的人類聚居地。島心湖是死水,我們還沒看過,這次也許可以探查清楚。」
蘇雅一想,說不定湖底就是一群狂信徒,還是不能貿然前往。
有了《沼底之眼》的教訓,她謹慎道:「守密人,我申請直接把湖抽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4:47 PM
第二十二章 異蛇之口(十)
謝潮音不是第一次碰見蘇雅這樣的刁民。
調查員們為了規避危險,遇湖填湖,遇林焚林。這群卑鄙的外鄉人採取寸草不留的破壞式線索收集,給民風淳樸的邪教徒聚居地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創傷。
對此,公平正義的守密人決不會坐視不管。
謝潮音平靜地敘述道:「你為了填湖,必須回船艙取得通信工具。」
蘇雅:「嗯嗯。」
「偵查檢定大成功,你沿原路返回了岸邊。」
「嗯嗯。」
「你們的船不見了。」
「嗯嗯……嗯嗯嗯??」
謝潮音冷淡重復:「你們的船不見了。」
蘇雅略有驚慌,但很快鎮定下來:「我有手機。」
「島上沒有信號。」
「等於我們被困在島上了。」蘇雅琢磨道,「我們一勺勺舀水,多久能把湖抽乾?」
謝潮音毫無波動:「你去試試吧,我反正不急。請你注意一件事,雖然我們進行劇本時,外界時間靜止,但如果你在這裡老死,我還是會撕掉角色卡。」
失去角色卡的話,會像胖子、柳葉兒一樣憑空消失。
蘇雅聽完,鄭重道:「我懂了,守密人。」
謝潮音鬆了口氣――蘇雅終於要好好做人了。
「您渴嗎?」蘇雅問。
「……」
「餓嗎?累嗎?嗓子疼嗎?支付寶裡養的雞還缺飼料嗎?」蘇雅誠懇地說。
「不渴不餓不累不疼不養雞。」
蘇雅沒有辦法,含淚前往湖邊。
她感覺這裡要出現劇情殺了。
湖水碧油油的,跟《沼底之眼》裡的水極像,裡面應該有很多水草。蔣莘莘正在用儀器檢測水質,連夜與楚澈打情罵俏。雙胞胎不見蹤影。
蘇雅告訴他們,船不見了。
連夜一腳踢翻了水樣桶:「見鬼!我們這個計劃根本就是錯的!」
如果調查員分兩隊,一隊上島,另一隊在船上望風,根本不會出現這種事。現在也不知是船上的人把船開走了,還是水怪把船拖進水底了。
而且蔣莘莘把能過的檢定全過了,未能在水中發現線索。
蘇雅想半天無果,乾脆道:「只差最後一點線索,調查清楚劇本就完結了,還要什麼船?」
其他幾人只能表示認同。
楚澈望著湖水,憂鬱地彈琴,對伊莎貝拉道:「啊,我的女神,也許這就是永別!也許我們將再會!請讓黎明的風帶走我的思念,我在此與你長眠!!」
伊莎貝拉:「誰要與你長眠?我還有個九歲的女兒等我回家呢。」
「……」楚澈哽了一下。
他們圍著湖水走了一圈,發現一處石階。
石階一路從岸上延伸到湖底,可以借助潛水設備拾級而下。但這顯然是什麼邪教徒的建築物,就算有潛水設備,直接下去也是白給。
大家湊在一起討論。
「水裡面不能用火器。」
「有水流阻力,力量對抗可能還要過懲罰骰。」
「出一個戰鬥輪就團滅了。」
蘇雅皺眉:「但是不下去就不會有進展。」
她拿起一身潛水服,熟練地換上。她們家假期常去海邊浮潛,見過鯊魚,撈過水母。她大學體育選修又是游泳,游泳(現實)技能也不錯。
「你拿繩子牽著我。」蘇雅回頭看向連夜,「我瞄一眼就上來。」
連夜當然樂於幫助。
蘇雅戴好眼鏡,身子一點點沒入水下。
水下幽暗深綠,湖水剛沒過頭頂時,還能看見一點陽光,但稍微往下走幾步,就伸手不見五指了。蘇雅打開探照燈,往旁邊看去,湖壁長滿綠色的苔狀物,很噁心。她試著伸手摸一下,又絨又軟,講不清什麼感覺。
「鮮活。」蘇雅腦海中突然蹦出這個詞。
她連忙收回手,繼續往下走。
大概下潛十米左右,台階就沒有了,但是兩旁貼著湖壁的地方,布滿了鋸齒狀的岩石。水下似乎響動著翁然的悶聲,周圍寂靜無物,黑暗中卻好像藏了什麼。
蘇雅有點心慌意亂。
謝潮音冷不丁地說:「請你過一個靈感檢定。」
用楚澈的豎琴想都知道,這種地方過靈感檢定,成功就進戰鬥輪,不成功連戰鬥輪都不用進就死了。
蘇雅連忙扯繩子,開始上浮。
謝潮音扔了骰子,道:「靈感檢定大成功。」
蘇雅迅速上浮:「放了我吧,我都在酒吧給你當牛做馬了……」
「你感覺腳下的台階正在蠕動。兩邊湖壁發出尖銳、刺耳、迅猛摩擦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電鋸般的牙齒攪碎肉。湖面泛起震顫的波紋,島嶼抖動著,舒展筋骨,擺動尾巴。你們所有人都感覺腳下大地狠狠一震,一股失重感傳來,回過神來時,島嶼已經升入半空,你們被拋了起來。」
蘇雅和湖水一起被拋出幾十米高,連夜早就撐不住震動鬆開了繩索。
「調查員們從上往下看,島嶼浮出水面,是一條岩石長蛇,島心湖正是它張開的巨口。」
他們墜落之時,也就是葬身蛇口之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4:51 PM
第二十三章 異蛇之口(十一)
飛起來的那一刻,蘇雅洞悉了真相。
「我――知――道――船――去――哪――了!!!!」
她在空中大喊。
「你――知――道――有――毛――用?????」
連夜暴躁地回答她。
「啊――天!!!啊――水!!!啊――我死了!!!」
「噫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一片混亂。
蘇雅飛起來的那一刻才發現,不是船跑了,而是島跑了。不知不覺中,化身為島的巨蛇已經把他們帶到了遠離大陸的深海。
她想,如果從這裡墜落,可能真的沒救了。
一萬個大成功也無法阻止她粉身碎骨。
蛇尾掀起巨浪,落下時形成雨幕,其他幾人和器械一起劈裡啪啦地墜海。按理說,這時候應該出現謝潮音描述幾人死亡的聲音,但蘇雅只聽見一個暗骰。
「噠。」
清脆俐落地墜地,有點奇怪的倉促。
失重感意外地輕盈。
蘇雅身體裡好像有什麼被風鼓滿,充溢每一條血管,連通每一處神經。一呼一吸都嘗得到海的腥味,墜落極慢,骨頭都好像變成了空心,隨時會被風吹走。
這種感覺,和她從白色房子進入劇本非常像。
空中翻滾暈眩,海水將她全身浸透。
但她沒有感覺到預料地疼痛,而是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滴答。滴答。
水從長髮上流下來,蘇雅愣愣地看著地面。
乾淨透徹的黑藍色瓷磚,絲絲縷縷的熒光紋路從她坐的地方延伸出來。她伸手按了一下,無數水紋就在她指尖聚集又散開。
「什麼鬼……」
「讓開。」謝潮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蘇雅抬起頭,看見一隻匍匐前行的蛙形人,疾馳而至。它長得很像《沼底之眼》中的魚頭人,但體型更加龐大,全身籠罩在幽暗水光中,唯有一雙眼睛猩紅發亮。
謝潮音一說「讓開」,蘇雅立即就地一滾,避開了蛙形人的奔跑軌跡。
她回頭看去,背後是一簾被撕裂的黑幕。這簾黑幕跟拉鏈似的蓋在空間與空間之間,外面是酒吧,裡面則是奇異的深水空間。
這正是「守密人暗幕」。
調查員們進入劇本後,守密人也會進入暗幕之中主持游戲。
這裡是不受任何干擾的禁地。
現在有人強行把這簾黑幕撕開了。
守密人受到干擾,蘇雅直接在極危難的關頭脫離副本。因為她帶著漆黑十面骰,而謝潮音又需要這個,所以她被帶入了暗幕。
那人影站在暗幕前。
蘇雅只能看清對方的輪廓,一襲長袍,蒼白面具。她閉上眼,那個形象卻仍出現在她腦海中,面具上的圖紋不可名狀,難以描述,彷彿連通著遙遠未知的宇宙深空,稍一看進去就被巨大的恐懼攫獲了,連心臟都要驟然停跳。
這個時候,蛙形人飛馳躍起,利爪在暗中閃過雪亮的光,幕前的身影被逼退一步。
蘇雅心中一輕,呼吸也突然續上了。
「把漆黑十面骰給我。」謝潮音出聲道。
蘇雅看不見他的位置,只能順著聲音丟出十面骰。骰子沒有落地,應該是被黑暗中的什麼給接住了。四周水紋一直在動蕩,整個空間都好像被驚擾了似的。
「噠!」
謝潮音在暗中投骰。
戰技檢定,大成功。
傷害計算。
力量屬性傷害,智力屬性傷害,位於深海之都暗幕內,追加獎勵骰3d10,全部滿骰傷害,再追加深海之都聖物漆黑十面骰的固定傷害……
正好可以一個戰鬥輪(現實)帶走敵人!
蛙形人利爪一揮,那襲長袍被撕裂,輕飄飄地落地,袍子下根本沒有人。
暗幕合攏。
蘇雅發現自己和蛙人被關在一起了。
「別過來!!」她大叫道。
謝潮音打了個響指,蛙形人匍匐在原地,沒有攻擊蘇雅。
「暗幕被襲擊了。」謝潮音的身影始終沒有浮現,周圍的水紋漸漸平靜,「劇情在墜水那一刻暫停,我現在把你導入回去。」
這是絕境回生的機會。
蘇雅一定要抓住。
發生劇情殺的時候,她沒有思考的空間。但是如果劇本突然暫停,她又脫離劇情,就能冷靜思考下一步攻略了。
在此之前,要拖住謝潮音。
「你沒事吧?」蘇雅立即問道。
謝潮音沉默一會兒,似乎很驚訝於她的問題。
「沒事……」
蘇雅繼續拖延:「我能看看嗎?」
暗幕中鼓動著鮮活詭譎的氣氛,四壁水紋瘋狂抽搐,扭曲的光被吞噬殆盡,平緩深邃的黑暗中漸漸浮出人形。
謝潮音從黑暗中走出來。
紅髮在暗中甚至像燃燒著一樣,泛著熒熒的微光。紫瞳更是像被寶石嵌入的空洞,一眼看進去都讓人害怕。他的面孔一如既往的完美,這種長相放在sd娃娃臉上或者精修過的cos照裡很正常,但在現實中就有點精緻到反審美的程度了。
謝潮音走到蘇雅面前,把漆黑十面骰給她。
他低聲道:「你先回劇本。出來之後,我們再談談襲擊的事情。」
他微頓。
「如果能出來的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5:13 PM
第二十四章 異蛇之口(十二)
鐵石心腸謝潮音。
他不顧蘇雅噓寒問暖,直接將她送回劇本中。
「讀檔(load)。」
「所有角色準備重新導入。」
「你們被巨浪掀入空中,龐大如島嶼的蛇形怪物在水中盤旋。它張開的巨口如同湖泊,正朝上開著,身子游弋舞動,等著用嘴接住墜落的你們。附近空曠,開闊,碧海一望無際,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你們和怪物。你們無處躲藏,只能絕望地等待重力將你們拉入蛇口地獄。」
敘述聲揭開了驚心動魄的一幕。
脫離劇本再回來,蘇雅的心態平穩許多。
她在外面已經想清楚了,這是必死的劇情殺。之所以走到這步,是因為有關鍵線索沒收集。他們不應該直接登島入湖,應該在島上、附近海域,調查多年以前雙胞胎開來的船。
雙胞胎從印第安土著這裡得知,島上有長生不老的秘方。
他們當時獲得的線索肯定在船上。
通往真相的線索也在船上。
不過現在說這些於事無補,他們肯定亡了。
巨蛇揚起尾巴,想將他們從空中卷下來。
楚澈撥動豎琴,過意志對抗檢定,巨蛇失敗,動作停滯一秒。
「我要抓住它!」連夜大喊道。
她敏捷極高,過了困難成功,扭身牢牢掛在蛇尾上,順便一把撈住楚澈。但是蔣莘莘就沒那麼幸運了,她離得遠些,撞在巨蛇堅硬的身軀上,然後一路翻滾墜入海中,不知死活。
蘇雅離得更遠,墜落後像一顆炮彈似的砸進水中,掀起幾米浪花。
她感覺跟連續被三輛車碾過去一樣,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體質檢定,成功則生命值減50%,失敗則當場死亡。」
「大成功。」
謝潮音給蘇雅暗骰幸運,也是大成功。
「你墜落時感覺海面浮著藻類,綿軟如蹦床,你蜷著身體落在上面,沉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入水。水下一片漆黑,上方有藻類遮擋,海怪劇烈地攪動出浪潮,你隨波逐流,什麼都看不見。」
蘇雅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苟延殘喘。
不過這都沒什麼用,海怪一個吸氣他們就全滅了。
退一萬步,就算逃過了海怪,也逃不出這片無人海。
怎麼都是死路一條。
但是。
蘇雅還想掙扎一下。
她泡在冰冷海水裡,胸腔中卻彷彿有一團火在燒。
越是絕望,越是灼灼。
「開燈!我要開燈!!!」她告訴守密人,「我的潛水設備裡有深海探照燈!」
「偵查檢定。」
「大成功。」
「你打開了探照燈,隱約看見海底的輪廓。水怪攀附在一座海底山脈上,蛇尾和蛇首探出水面。蛇身蜷伏的地方,有個漆黑的空洞。」
「我要往那裡游。」蘇雅慶幸自己穿著潛水服。
因為墜海受傷,再加上斷臂,她游的速度極慢。
更雪上加霜的是,謝潮音告訴她:「海水很冷,你需要每十分鐘過體質檢定和游泳技能檢定,成功則生命值減1,失敗則生命值減1d6。」
蘇雅的角色卡才新建,各項屬性都很低,只要投出一個失敗就死了。
第一個十分鐘,大成功。
第二個十分鐘,大成功。
第三個十分鐘,大失敗。
「我死了?」蘇雅平靜地問。
謝潮音斟酌著回答:「你可以選擇啟用規則,孤注一骰。」
「孤注一骰」規則如下:
投骰失敗時,「孤注一骰」將為調查員提供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孤注一骰」必須合情合理,調查員要向守密人描述清楚你想完成的動作或達成的目標,經守密人同意,方可進行「孤注一骰」。「孤注一骰」被啟用時,調查員押上賭注,並允許守密人在這一檢定再次失敗時,帶來可怕的後果。
孤注一骰意味著將局勢逼近極限。
本來局面也很極限了。
蘇雅告訴謝潮音:「守密人,我要拼著最後一口氣,游向海底山脈上的洞窟。」
她深吸一口氣。
「孤注一骰!」
把生死交給骰子――這是蘇雅從未想過的事情。
但此刻她又有點理解俄羅斯輪盤賭的魅力了。運氣是實力的一種,而力量、智慧、魅力、財富等等其他所有形態的「實力」,都不及「運氣」來得神秘刺激。
只有「強運」,是強大得毫無理由的。
「大成功。」
至少此刻,她被游戲眷顧的寵兒。
「海面掀起巨浪,你的同伴正在與巨蛇糾纏,他們看起來已經撐不住了。你一路下潛,看向山脈上的洞窟。那洞窟漆黑幽深,裡面彷彿有什麼在引著你前進。你忘記了身上的傷勢,忘記了痛苦,忘記了對死亡的恐懼,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你要游進那裡。」
蘇雅很冷。
海水、壓力、失血、斷臂、內臟破碎,幽閉的深海裡,她一個人絕望下沉著。
只有謝潮音平緩的聲音在陪伴她。
他說的沒錯。
他是燈塔,是領航者,是無盡未知恐怖中唯一的可知性。
「你已經靠近了目的地。」
「你只要伸出手,就能抓到洞窟滑溜的邊緣。它的構造非常獨特,往裡游一段,地面漸漸乾燥。這是一條狹長的甬道,通往空心的海底山脈中部,從甬道出來,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池子。」
蘇雅拖著疲憊的身體,站到了甬道邊緣,池水沖過她的腳踝。
她怔怔地看著池子,眼中重新開始醞釀希望。
池中,有一架潛水艇露出上半部份。艙門微合,看這些鏽蝕的痕跡,應該在這裡放了好些年。
她從艙門爬進去,船員活動區非常狹小,到處都是黑色的濺血痕跡。有本書被丟在地上,獸皮外殼,紙張粗糙,因為年代久遠,摸起來很脆。
「維吉尼亞號,屬於羅德裡格斯家族……前往尋訪邪神的寶藏。」蘇雅艱難地閱讀著上面的英文,「這寶藏能讓人青春不朽,但永恆的壽命並非無根之水。我們需要定期向邪神獻祭新鮮的血肉,將祭品的生命……轉化為我們自己的力量。」
蘇雅壓住恐慌,繼續往下看:「……直到,我們也成為邪神!?」
長得越美越會騙人,這話說的真沒錯!
雙胞胎原來真是boss,只不過暫時沒進化完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5:20 PM
第二十五章 異蛇之口(十三)
蘇雅根據潛艇上的舊書,重新整理了雙胞胎的來歷。
瑞拉與凱文出身於美國南方奴隸主家族,羅德里格斯家族。
他們在搜刮當地印第安土著時,找到了崇拜邪神的遺跡。羅德里格斯家族的人對這些很感興趣,他們找了不少專家,破解了邪神崇拜的秘密,得知在太平洋中央,有一座蛇島,只要向這裡敬獻血肉,就可以獲得不可思議的力量。
羅德里格斯家族把任務交給瑞拉和凱文。
他們帶著整整一船的雇傭兵、軍火前往島上,甚至還帶了小型潛水艇。
到達附近海域之後,他們按照印第安人的辦法,將巨蛇從海下召喚出來。但它不受控制,吃掉了很多人。
倖存者們駕駛潛水艇抵達這處洞窟,並且在池子邊上發現了祭壇。
後面發生的事情,書上沒有記載。
蘇雅一瘸一拐地找到祭壇,這裡已經被血浸成黑紅色。
看雙胞胎這副不再老去的樣子,他們多半是獻祭了自己的同伴,然後乘著巨蛇離開,潛伏在附近漁村裡。這些年中,他們不斷向巨蛇獻祭,以此維持容顏不老。
他們的最終目的不止於此。
長生不老還不夠,他們不想當「不會老去的普通人」,還渴望擁有神一般的力量。
他們想成為「邪神」。
「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蘇雅正想著,上方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震動。
「轟隆隆――」
整座山脈都在震動,碎石簌簌落下,蘇雅連忙貼邊站,護住頭。
「線索共享!」她向謝潮音申請道。
海面戰場,楚澈的豎琴干擾了巨蛇的進攻。連夜敏捷地奔跑在蛇身上,救下了墜海的npc伊莎貝拉。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沒管與伊莎貝拉同時墜海的蔣莘莘。
伊莎貝拉非常冷靜,她隨身帶著工具包,裡面有些簡單的化學試劑。
「這女人太強了!」連夜語氣裡是徹頭徹尾的震驚,「她用鋁熱反應在怪物身上開了個洞,這下至少得掉生命值3d10!!多虧她我們才能苟活!」
丟人調查員,還靠npc代打!
不過蘇雅轉念一想,謝潮音這樣極攻特質的守密人,就該用他自己的npc打他控制的怪物。
海怪被伊莎貝拉打了個滿傷害,奮力掙扎,尾巴牢牢盤住海底山脈,連帶著蘇雅這邊也是一陣震動。
「蔣莘莘還活著嗎?」蘇雅問。
連夜回答:「不知道,沒消息,可能墜海後就暈過去了。不過你怎麼還活著??」
蘇雅來不及解釋,因為頭頂的震動越來越劇烈了。
「我這裡有個祭壇!!祭壇上的文字……啊!」蘇雅頭上被砸了個石頭,血從眼角流下來,「線索共享!!連夜你把祭壇的樣子和上面的紋路告訴伊莎貝拉!」
他們這個隊伍中,蔣莘莘是學者,人類學、神秘學、生物學都是她的強項。但是現在她墜海,調查員只能依靠npc伊莎貝拉了。
連夜把蘇雅看見的一切告訴伊莎貝拉。
她鎮定地分析說:「祭壇上的紋路應該跟某種星像有關。如果這是個活祭祭壇,那麼可能是在特定時間獻祭,從而達到召喚邪神的目的。」
「我得把祭壇破壞掉。」
蘇雅環顧四周,沒有發現能用的工具。
上面的晃動越來越劇烈,她連站都站不穩。
「對了,我還有個氧氣瓶……」蘇雅看了看來時的路,拾起氧氣瓶,努力抬手砸向祭壇,「力量檢定。」
「力量檢定大失敗。」
「氧氣瓶砸到了你的腳,你瘸了。」
蘇雅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拼盡全力,用盡運氣,拖著半死不活的身體到了這裡,最後卻只能對著祭壇乾瞪眼。
「救……救……我……」
虛弱的聲音從甬道外邊傳來。
蘇雅猛然抬頭,看見一人渾身是血,拖著斷腿爬了進來。
「蔣莘莘!?」蘇雅一驚,連忙朝她走去,但是走到一半又停步了。
蔣莘莘表情很不對勁。
她目光空洞,肚子上有個巨大的空洞,上肢與下肢僅靠一點點皮肉連著,走起來東倒西歪,腸子像尾巴似的拖在後面。
她被蛇牙戳了個對穿,然後一路游到這裡。
很明顯,她已經不是「人」了。
「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打不破祭壇就算了,謝潮音還給她刷怪。
蘇雅看著喪屍般朝她走來的蔣莘莘,突然想到什麼。
「守密人,進戰鬥輪吧。」她請求道。
謝潮音微怔:「戰鬥輪中無法進行孤注一骰,只要失敗,你就死定了。確定要主動進入戰鬥輪嗎?」
「確定。」
謝潮音從來沒遇到過主動進戰鬥輪的調查員。
但他尊重蘇雅的選擇:「你發動襲擊,由你先攻。」
蘇雅握緊剩下的那隻手,深深呼吸。
進退都是一死。
「……但我想活下去。」
蘇雅抄起氧氣瓶,朝踉蹌前進的蔣莘莘丟了出去。
氧氣瓶有氣無力地落在蔣莘莘面前,砸爛了她的腳趾,但她的步伐並未停住。她俯下身子,像爬行動物一樣迅速接近蘇雅。這種行動方式和蛇很像,幾乎是眨眼之間,她就到達了蘇雅面前。
「屍化的蔣莘莘選擇進攻。」
「你的動作是?」
蘇雅等待她的逼近,然後在她靠過來的一剎那閃開。
「閃避檢定。」
「閃避檢定,大成功。」
蘇雅側身躲過,問謝潮音:「傷害計算是多少?」
「1d3。滿點為3。」
蔣莘莘一頭撞上祭壇,祭壇紋絲不動,倒是把蔣莘莘撞暈過去。
蘇雅本來想借助謝潮音的npc破壞祭壇,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蔣莘莘傷害太低。
但她的血沾在祭壇上,彷彿引動了什麼裝置。
整個山脈內部都變得柔軟起來,有點像置身魚腹之中。祭壇上淌出焦油一般的顏色,將蔣莘莘的屍體裹住,只露出頭。
蘇雅看見她的體型漸漸拉長,越來越像蛇。
原來那些在島嶼附近徘徊的人面蛇、人面魚都是這麼來的。
蘇雅不死心。
她問謝潮音:「我能駕駛潛水艇嗎?」
「你沒有相關技能。」
蘇雅仍沒有死心。
她翻找蔣莘莘遺落的工具箱,裡面有一些試劑和金屬。
「連夜,伊莎貝拉給怪物造成傷害的鋁熱反應……是怎麼弄的?」
連夜把方法告訴她,聽起來氣若游絲。
「算了,我們活不下去了。」她痛苦道,「這怪物被炸十個窟窿也不會死的。我們團滅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蘇雅還是沒有死心。
她找到工具和試劑,返回潛水艇,找到一冊說明書。
「潛艇燃油還有吧?」蘇雅問謝潮音,「我想找到儲放燃油的地方,然後……咳咳……」
她終於覺得支撐不住了。
她摀住嘴咳嗽一陣,心肺痛得厲害,肋骨好像扎穿了內臟,咳嗽時流出一大股血。
她沒有再問。
她幾乎是半爬著找到了燃油儲放地,然後將它撒滿整個潛水艇和祭壇。她在祭壇上放置製造鋁熱反應的材料,量很大。她再裝上半瓶油,作為引火裝置,一路澆到甬道邊緣。
她的氧氣瓶裡已經沒有多少氧氣了。
她現在也扛不起氧氣瓶。
但是她至今,不曾死心。
她顫抖著手指,點燃引火的油,然後仰頭落入深海。
一條火線倏忽燃燒,瞬間覆蓋了潛艇和祭壇。
祭壇上,鋁與金屬氧化物在高熱條件下發生反應,強光灼傷人眼,明亮的千度高溫金屬熔融物噴濺而出,一股兇猛的氣浪炸裂了甬道口,化學爆炸帶來的滾滾熱氣轟然沖開。轟隆隆的巨響讓蘇雅耳膜生疼,她看不見,聽不見,深海壓迫著她的軀體,無盡的黑暗降臨。
在淹沒一切的痛苦中,祭壇碎裂的聲音,如此清脆動人。
線索全收集,最後的邪神祭壇也被毀掉了。
劇本通關。
蘇雅失去了意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5 09:42 PM
第二十六章 幕間
「調查員們,《異蛇之口》的劇本到此告一段落。很高興見證大家的成長,下面我們將進入『幕間』。」
蘇雅模模糊糊聽見謝潮音的聲音。
他音色低沉,吐字平穩有力,說話時使用守密人特有旁觀者聲線,平緩又疏遠,如同遙遠的浪潮,深海的回音。
聽得多了,倒覺得很安心。
「我……這是怎麼了?」
蘇雅睜開眼,卻感覺視線一片模糊,人影都搖搖晃晃的。
白色空間裡,只有她和連夜、楚澈。
蔣莘莘變成怪物了。
「你炸毀邪神祭壇,理智值直接減半。」謝潮音說道,「這次劇本的獎勵是基礎屬性點10,技能一個。請調查員們自行選擇。」
連夜和楚澈看起來都很累了,點完技能就坐著不說話。他們倆緊緊依偎,相互支撐著。
蘇雅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另一頭。
「基礎屬性就加體質吧……生命值太低了,容易暴斃。」她想了想,「技能點什麼比較好?」
「神秘學。」
「那就神秘學。」
「幕間成長結束,歡迎回到現實。」
白色褪去,現實歸位。
酒吧裡氣氛冷清,桌椅板凳被砸得亂七八糟。蘇雅猜測,可能是襲擊守密人暗幕的人幹的。
連夜和楚澈匆忙離開了,全然沒有剛見面時那股傲慢勁。他們沒有特別感謝蘇雅,但是看她的目光多少帶點驚詫與敬畏。
謝潮音走到蘇雅身邊,端詳了一下她的樣子。
他說:「san值大量減少會帶來一些瘋狂症狀。」
「我還好……」蘇雅恍惚道。
「你不好。」謝潮音平靜道。
蘇雅仍在原地愣愣站著。
謝潮音嘆氣,打了個響指。
牆壁微微扭曲,跳出來幾隻和人一般大小的魚頭怪。他們利索地開始清理地上的殘局。
「你跟我過來。」謝潮音跟蘇雅說,但是她站著不動,於是他猶豫一下,扯著蘇雅的袖口,把她帶到酒窖下的宿舍裡。
謝潮音邊走邊告訴她:「帶著漆黑十面骰的話,理智恢復很快,過幾天你就會好了。」
蘇雅很難集中注意力聽他的話。
謝潮音將她按在椅子上,端正身體,告訴她:「我在調查你父母失蹤的真相……他們拋棄漆黑十面骰這點,讓我十分不安。」
漆黑十面骰是深海之都的聖物。
是拉萊耶的聖物。
它像征著沉眠於拉萊耶的偉大舊日支配者克蘇魯。
拋棄漆黑十面骰,就意味他們背離了偉大的克蘇魯。
謝潮音沉思道:「我覺得他們被別的……勢力,帶走了。」
深海之都的位置暴露,守密人暗幕遭到襲擊,也許就跟蘇雅父母有關。他們為敵人指了一條路,試圖中斷劇本,但謝潮音並不如敵人想像中那麼好對付。
「我從襲擊者身上找到了一點線索,可以順著它殘留的氣息找過去。」謝潮音又看了看蘇雅,她面色慘白,眼神遊離,明顯不在狀態,「算了……你先恢復理智,我自己去看看吧。」
他起身離開。
蘇雅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帶我一起。」她哽咽了一下,「求求你帶我一起……我也想去找他們……我……」
「我想爸爸媽媽了……」
蘇雅哭了起來,像小孩子一樣,完全不顧形象,眼淚簌簌地流了滿臉,淌到脖子上。
「你精神狀態不穩定……」謝潮音想掙開她。
蘇雅沒等他說完就放聲大哭:「帶我一起去吧求你了!我保證不惹麻煩……我想再見他們一面,不管是生是死……我……我……謝潮音你帶我一起去吧!」
「……」
這……
謝潮音考慮再三,給蘇雅戴上帽子,圍了條圍巾,然後把她帶出酒吧。
現在深海之都位置暴露,他已經讓酒吧裡其他調查員都暫時離開了,把蘇雅留在這裡也不太合適。
她精神狀態這麼差,沒個人盯著,說不定會自殺。
他開車,蘇雅很自覺地坐到副駕駛座。
「安全帶。」謝潮音提醒,見蘇雅沒反應,只能幫她繫上了。俯身的時候,他總感覺蘇雅的眼淚鼻涕要沾到他頭髮上,於是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蘇雅紅著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兩人離得很近。
謝潮音迅速直起身,塞給她一把紙:「不要弄髒我的車。」
蘇雅很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不能集中注意力,也不能好好思考。一想到父母的事情,就特別想流淚,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抑鬱。
但是一摸到漆黑十面骰,她起伏波動的心思,就漸漸平息了。
「我們去哪裡……」她小聲地,嘶啞地問道。
「星輝游樂園。」
星輝游樂園離市中心有點遠,開車過去要兩個小時。路上很堵,謝潮音一邊等紅綠燈一邊看手機,蘇雅也探頭看他的屏幕。
「你在做什麼?」
「訂票。」
「啊……」蘇雅懵懵地重復,「訂票?」
「游樂園的票,兩張,你有學生證吧?」
「……」
蘇雅萬萬沒想到,在騎過魚頭人,炸過血祭壇之後,她去游樂園還要用學生證買半價票。
「我們要正常地買票進去。」謝潮音瞥了她一眼,「我不喜歡惹人矚目。」
不喜歡惹人矚目?
蘇雅忍不住脫口而出:「那你把美瞳取了啊。」
「……嘖。」
謝潮音踩了腳油門,接下來一整段路都沒有說話,蘇雅覺得他可能生氣了。
蘇雅小聲問:「那些魚頭人、蛙頭人都是什麼……」
「深潛者(deep ones),是深海之都的僕從。」
他們實力強大,永生不死,殘忍醜陋。
主要負責打掃酒吧衛生,保護酒吧安全,順便扮演劇本中的敵對npc,過著任勞任怨勤勤懇懇而且不需要工資的社畜生活。
雖然近些年謝潮音已經減少了對深潛者的迫害,但仍有不少可憐的僕從死在卑鄙的調查員手中。
幸好他們不被殺害就能永生,繁殖能力也不錯,這使得深海之都的勞動力至今仍十分充足。
「快到了。」謝潮音停下車。
一座絢爛光輝的游樂園就在他們面前,巨大到視線無法裝下的摩天輪緩緩旋轉,襲擊者的氣息就指向那個位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7 12:10 AM
第二十七章 幕間
星光摩天輪,情侶表白聖地。
它位於游樂場中心,高134米,可以俯瞰整個園區。它一共有12個水晶座艙,象徵黃金十二宮。轉完整個摩天輪需要花費1314秒,分毫不差。根據各種都市傳說,在摩天輪最頂端許下的承諾,一定會被實現。
對於遊客來說,這是打卡必到的網紅景點。
對於謝潮音來說,這裡光怪陸離,湧動著密集又瘋狂的人群,跟邪教徒集會差不多。
更別提它還有134米、十二宮、1314秒這麼多精密玄妙的結構。
如果有人告訴他這是召喚邪神的祭壇,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進游樂園之後,有無數視線集中在他身上。
一方面,他本身比較打眼。
另一方面,他身邊的蘇雅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謝潮音牢牢抓住蘇雅的袖子,免得她被人群沖散。
他壓低聲音問:「你能消停一會兒嗎?」
「好、好……嗚嗚嗚……好……我不哭了……」
謝潮音只能拉著她快步向前,穿過讓人窒息的人群,進入摩天輪等候區。這裡全是一對對的情侶,蘇雅啜泣不止的聲音分外引人注目。
「不要哭了。」謝潮音拿出所有的耐心安撫道,「再哭就把你沉海餵魚。」
蘇雅:「噫嗚嗚嗚嗚嗚嗚……」
謝潮音凌厲地掃視坐他們對面的情侶:「不要拍照,不要發朋友圈,不要報警。」
議論紛紛。
好不容易排到他們,謝潮音飛快地把蘇雅塞進水晶座艙,然後跟著上去。
摩天輪慢慢升空。
狹小的封閉艙室掙脫下方的嘈雜,落入浩瀚星海。今夜無月,無風,無雲,一眼看不盡星光燦爛。沒有人會注意到璀璨星辰後暗沉沉的天空幕布。
「我爸媽以前帶我來過這裡。」蘇雅突然說。
謝潮音從星空中收回視線,這才發現她已經停止哭泣。
蘇雅低著頭看自己膝蓋:「他們工作很忙……只帶我來過一次,還讓我在摩天輪最高的地方許願。」
「你許了什麼願望?」
「忘記了……」蘇雅突然攥緊手。
她是無憂無慮地長大的孩子。
願望一天變一個。
想要鋼琴,想學跳舞,想買鞋子,想當全年級第一名,想住更大的房子。
她已經不記得,在那個平平常常的,全家團聚的一天,自己曾許下什麼願望了。
「我……」蘇雅睜著眼睛,一眨不眨,手指沾上濕潤的淚。
她哭得安安靜靜,沒有發出聲音。
「我沒想過……我有一天要去懷念這些……所以很輕易就忘記了。對不起……對不起……」
謝潮音聽著她哭到失聲。
總感覺比面對她精神失常的場面還更可怕。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他想不出安撫的話。
蘇雅摀住臉,低下了頭。
摩天輪緩緩接近頂端。
謝潮音也回憶了一下蘇雅的父母。
他們都是行業精英,一個警察,一個醫生。現實知識彌補了初始屬性的不足,在成功活過最開始的幾個劇本後,他們迅速成為調查員中的佼佼者。
雖然暫時比不上深海之都的常駐調查員,但是假以時日,一定不會比那些人遜色。
他們出事的劇本是《沼底之眼》。
劇本前期簡單,後期全村魚人化之後就變得極難。因為前期蒐集線索太保守,他們才會在後期被圍攻,最後在逃竄中墜入沼澤,直面邪神,san值狂掉。
雖然他們最後通關了,但精神傷害還在。
當時謝潮音沒有想太多,只是按平時的習慣將聖物借給他們,用來回復理智。
他讓蘇雅父母休息一段時間。
就在這段時間裡,有什麼發生了詭變。
他們沒有使用漆黑十面骰,理智漸漸滑向瘋狂的深淵,最後徹底與深海之都失去聯繫。
他們有個女兒。
謝潮音並不知道這點――直到蘇雅自己找上門。
他想到這兒,又認真看了看蘇雅。
「你要許個願嗎?」他輕聲問。
那對父母並不希望他知道蘇雅的存在。
他們害怕他。
也怕把心愛的女兒牽扯到他的死亡游戲當中。
蘇雅神色暗淡地搖頭:「我沒心情許願。」
謝潮音沉靜地說:「據說在這裡許下的一切願望都會實現。」
「你還信這個……」蘇雅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聲音突然頓住。
她的視線正撞入那雙絳紫色眼睛和他眼裡的燦爛星河中,那裡面有種難以言狀的強大意志,和無從說起的確信感,讓「實現一切願望」這種話都看起來極具說服力。
蘇雅怔了一會兒,想著就算許個願也不虧什麼,於是微微抿唇道:「我希望……」
她剛開口,謝潮音就抬手摀住了她的嘴。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進,蘇雅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髮絲冷冰冰地落在自己腿上、手上,嘴唇接觸的地方大概是掌心,唇紋和掌紋之間的摩擦貼合,熱度異常上湧。
「?」
「來了。」謝潮音聲音驟冷,「襲擊者的氣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7 12:15 AM
第二十八章 幕間
「襲擊者的氣息。」
蘇雅吸了吸鼻子,什麼都沒嗅到。
下一刻,玻璃破碎聲刺入她耳中,有什麼東西射進了摩天輪座艙。
無形之物將其阻隔。
蘇雅看見滯留空中的是一支羽毛箭,上面扎著血淋淋的人面皮。
她身邊的謝潮音眼神深晦。
空氣變得非常沉重,不像氣態,倒像是液體。外界的喧囂嘈雜被抽離,無邊星辰也逐漸沉沒,他們彷彿進入了深海之下。蘇雅心跳極快,渾身血液都要迸出體外,完全喘不過氣。
耳邊一片寂靜。
但是認真聽去,又彷彿有黏著的,蠕動的聲音。
這聲音無孔不入,細密綿軟地鑽進耳裡,勾弄挑撥。深水迴蕩起空洞的潮音,一遍遍沖刷過身體,像被細密的絨毛撫過,癢,戰慄,汗毛豎起。
蘇雅猜測,謝潮音可能在與不知名的力量對抗。
但她無法理解這種戰鬥。
過了一會兒,水聲平息。
看不見的觸鬚將人皮從箭上扯下來。
謝潮音伸手接住它,翻開,上面有一行工整的希伯來文,是以血書成的。
「什麼意思?」蘇雅問。
謝潮音瞥了她一眼,拿出手機拍照翻譯。
「意思是……落在永生神的手裡,真是可怕的。」
蘇雅:「我看不懂這機翻……」
「去百度。」
百度――
這是一種高等級的圖書館利用(library use)技能、其他語言(other language)技能,在現實世界中無往不利。
很快,蘇雅查到這句話出自《希伯來書》。
全句是――不要試著保護某人不受神的審判,落在永生神的手中是非常可怕的。
她想起父母消失前留下的短信。
他們說自己獲得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
這就是「落在永生神的手中」嗎?
謝潮音神色陰鬱。
「你有頭緒嗎?」蘇雅問他。
「大概有一點……但是現在沒辦法跟你解釋。如果你想找到他們,必須變得更強。」
蘇雅怔怔地點頭。
她當然要變得更強。
因為她知道,她要面對的是未知的恐怖。
謝潮音看完信有點心不在焉。
他帶著蘇雅匆匆離開游樂園,直接上了高速。
「我們去哪裡?」
「新的深海之都酒吧。」
嚴格來說,深海之都並不是真正存在的。
它像氣泡般浮出世界的表面,以酒吧為幌子,暗中醞釀著更大的企圖。如果它的位置暴露,謝潮音只需要從另外一個裂隙中,重新讓它浮出水面。
蘇雅在車上睡著了。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後座上。
「到了。」
謝潮音拉開車門,強烈的光照在蘇雅臉上。
她頭重腳輕地下車,一眼就看見矗立在遠處的東方明珠。
這裡是魔都。
他們位於一條商業街上,正前方就是「深海之都」酒吧。它的裝飾與之前那個酒吧完全一致,復古,幽暗,神秘主義,裡面正傳出藍精靈曲調的舊日支配者之歌。
酒吧門口站著個穿軍綠色風衣的人。
他身材高瘦,戴著圍巾口罩棒球帽,完全看不清正臉。
他悶聲地問謝潮音:「怎麼深海之都被襲擊了,你還帶女人徹夜不歸?」
「別堵在門口。」謝潮音打開酒吧門,讓他們兩個都進去。
酒吧裡沒有人。
風衣男子迅速解下口罩圍巾,透了口氣。
他有一張非常俊美的面孔,眉峰濃黑,眼瞳通透清湛,皮膚白皙透光,身材昂然挺拔。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找不到死角,而且完全合乎正常審美。
蘇雅看著他,眼睛瞪得老大,半天說不出話。
這張臉,是她整整三年的手機壁紙。
這張臉,她能在任何大學女生宿舍牆上看見。
這張臉,代表著頂級流量,一線熱度,全民話題。
此刻,有著清湛雙眸的男人點了根煙,漫不經心地對她道:「你眼睛好腫,不要盯著我看,怪嚇人的。」
蘇雅還是收不回視線。
「沈心城……」
蘇雅剛從睡夢中清醒的大腦有點反應不過來。
為什麼!!萬人迷超級偶像沈心城!!會出現在這個破酒吧裡!!?
而且――
為什麼溫柔小奶狗人設的沈心城會抽煙!??
為什麼他說話這麼不禮貌!??
為什麼他認識謝潮音這種惡毒殺馬特!??
「這是新調查員。」謝潮音指著蘇雅,平靜地向沈心城介紹道。
沈心城頭也沒抬,給謝潮音遞了根煙。
「哦。」
「已經在戒了。」謝潮音搖頭拒絕他的煙,「我準備把她發展為常駐調查員。」
沈心城終於看了眼蘇雅。
視線只停兩秒不到,又嫌惡地轉過頭去。
「你去洗洗臉吧。」他煩躁地擺手。
蘇雅在謝潮音後座上哭了一夜,眼睛腫得厲害,側臉還有睡痕,衣裙上全是褶皺,看起來很狼狽。
她還帶著沈心城三年老粉的厚重濾鏡,一聽這話就準備去洗洗臉,再收拾收拾衣著。
她剛轉身就被謝潮音拉住了。
手腕被緊扣著。
兩人都僵硬了一下,然後謝潮音迅速放手。
「還沒通水通電。」他收手後下意識地摸到了電子煙,拿出來點上,「另外,在深海之都,你只需要聽守密人的話。」
沈心城不解地看著他:「你剛說了你戒煙……」
「明天開始。」
謝潮音微微垂首,長髮捲入煙霧之中。
「行吧……」沈心城想不通,只能另起話題說,「酒吧挪到魔都,倒是方便不少。包括我在內,你有很多常駐調查員都在這裡吧?而且這邊靠海,你更有優勢,以後如果有對抗劇本……」
謝潮音清了清嗓子。
沈心城看向蘇雅,話音戛然而止。
「……哦,忘了有新人。」
謝潮音平靜地對他道:「你去跟物業催一下水電的事情。」
「我去?」沈心城指了指自己,又看向蘇雅。
「她san值太低了,還有臨時瘋狂症狀。」
沈心城更大聲了:「所以你讓我去??」
謝潮音點頭。
沈心城罵了一聲,裹上圍巾帽子口罩出門,看背影都能看出惱火。
蘇雅久久收不回視線。
「沈心城是特質者。」謝潮音轉著手裡的電子煙,從銀藍色金屬的反光中觀察蘇雅,「他有社交技能強化,但是被他使用過社交技能的對象,會在一段時間後對他好感大減。」
社交技能包括魅惑、話術、說服、恐嚇等等。
強化社交技能對找線索很有幫助。
沈心城的特質也很好理解。
比如,他用魅惑技能讓某npc為他神魂顛倒,但是過段時間,這個npc就會反應過來,為自己的輕信而懊惱,轉而變得痛恨沈心城。
蘇雅尋思著這特質也太真實了。
她現在看見沈心城的真面目,也快要粉轉路了。
「下個劇本《惡膿之柱》,他會作為常駐調查員,帶你和其他幾個新人一起。」謝潮音說完,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他掃一眼消息,又對蘇雅說,「沈心城把水電弄好了,你去洗漱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7 01:00 AM
第二十九章 惡膿之柱(一)
全體成員:週日晚上十點開團。劇本《惡膿之柱》,難度系數7.0,調查員5-8人。至少有三人需設定女高中生身份。推薦圖書館使用、聆聽、偵查以及全部的社交系技能。
《惡膿之柱》的劇本發生在2003年,中國南方沿海城市,一座名叫沐林的私立女校之中。從五月開始,這裡就不斷發生性侵事件,女受害者們無一例外地精神崩潰,語無倫次,無法指正犯人。為了避免造成不良影響,校方和家長沒有報警,你們決定暗中調查。
本次劇本使用「秘密團」規則。
在「秘密團」中,每個調查員都持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可以選擇是否要在適當的時機公開。
請在開團前找守密人領取秘密。
另外,本次劇本將由常駐資深調查員領隊,歡迎新人加入。
蘇雅看完謝潮音發在群裡的消息,問他:「我也算新人嗎?我都跑過兩次劇本了。」
謝潮音正在擦酒杯,漫不經心地說:「前兩次只是帶你瞭解規則,三次以上才有資格叫新人。」
「三次以下呢……」
「廢人。」謝潮音視線冷淡,掃她一眼,「不可回收垃圾。」
蘇雅默默在心裡槽他,不敢說出來。
這劇本也不按難度高低排列……很多人上來就死了還看得出個屁的潛力?
謝潮音突然說:「把信譽卡給我。」
這人會讀心吧??
蘇雅連忙護住衣兜。
謝潮音逼近道:「你還欠我三百萬酒錢,在還清之前,信譽卡由我保管。」
蘇雅一噎,不捨地把信(工)譽(資)卡交到他手裡。
謝潮音一下把卡抽走,毫不留情。
到週日,蘇雅已經恢復了理智。
她設定好角色卡,交給謝潮音。
這次,她是沐林私立女校的學生蘇菲亞。
芳齡十七,富家千金,膚白貌美,豪爽大氣,唯一的缺點是成績不怎麼樣。她的父親是校董,給她在學生會弄了個紀律委員當著玩。
角色審核通過後,謝潮音告訴她:「1d6,抽個秘密。」
蘇雅投一個六面骰,投出數字六。
「那麼你的秘密是,5月13日下午,看見同班同學白靈在生物實驗室偷東西。」
蘇雅暗自記下了。
週日晚十點,所有調查員聚齊。
一共六人。
常駐調查員沈心城,他是校醫。
萌新蘇雅,還有另外兩個女生周小琴和甄素素,她們三個是沐林女校學生。
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陳南,設定上是學生家長,職業為警察,配槍。
還有一個梳齊耳短髮的青年女子楊麗,她是學校的語文老師。
當他們進入白色空間後,不論男女,都把視線放在沈心城身上。
他穿一身柔軟的灰色呢子大衣,戴墨綠色菱格圍巾,皮膚白皙,睫毛濃密,微微歪頭靠在牆邊,隨便用手指框一下就是雜誌封面。
兩個年輕女生早就抑制不住興奮。
「沈心城!是沈心城!!我的天啊我死了!!」
「天哪他素顏嗎?皮膚好好啊,都看不見毛孔!!」
「表情也好從容,不愧是資深調查員……我不行了嗚嗚嗚!!」
蘇雅搖頭嘆氣。
她身邊的青年女子楊麗低聲道:「我聽說常駐調查員裡有些厲害角色,沒想到沈心城也是。」
「厲害角色?」蘇雅疑惑道。
楊麗輕笑道:「隨著角色卡屬性不斷提升,調查員以後肯定會比常人厲害不少吧。他們從社會各行各業中脫穎而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明星、記者、運動員、警察、醫生、作家、畫家、軟件工程師……常駐調查員一定是同類當中最出挑最優秀的個體,因為謝潮音不需要平庸之輩。」
旁邊的陳南一直在擦槍,悶聲不吭。
不多時,謝潮音提醒道:「請各位調查員準備就緒。」
「劇本開始。」
「叮叮叮咚——」
熟悉的下課鈴聲拉開劇本帷幕。
現在是1993年5月15日。
蘇雅一睜眼,發現自己坐在教室第一排。講台上站著語文老師楊麗,兩人對視一眼。
「下課。」楊麗收拾好講義,在蘇雅桌前敲一敲,「蘇菲亞,你來我辦公室。」
蘇雅跟著她出去。
課間,走廊上幾乎沒有學生。
最近發生了不少惡性事件,學生之間都在傳些風言風語,搞得人人自危。校方沒有公開調查,甚至打壓學生們,不允許討論這件事。
蘇雅放眼望去,發現學校佔地面積很大。
四棟樓長廊相連,最尾端是教工樓。左右分別是體育場和廣場,隔了個綠化帶就是學生宿舍,再遠點則是一望無際的林海,應該是後山之類的地方。
楊麗手機響了,她把屏幕給蘇雅看:「沈心城通知我們集合。」
謝潮音調整過角色卡中的個人攜帶物。
成年角色才能帶手機。
而且所有手機都是老款的,沒有照相功能。
蘇雅和楊麗接到通知,趕到校醫室。
這裡被女學生圍得水洩不通。
「沈醫生,我、我頭暈!」
「沈醫生,我扭到腿了,你幫我看看嘛!」
「沈醫生~~人家胸口不舒服!」
蘇雅踮起腳,看見人群中的沈心城,他英俊的面龐上有幾分痛苦。
蘇雅心想,粉了這男人三年,雖然因為對方人設崩塌快要轉路人了,但畢竟付出了這麼多感情。
她得救救自家愛豆。
蘇雅用力翻過人山,越過人海,殺到沈心城面前。
擲地有聲道:「沈醫生,我懷孕了。」
這是2003年。
民風淳樸的沿海城市,封閉純潔的女校。
「懷孕」這個詞人均已從字典中摳除。
靜——
人群紋絲不動。
蘇雅只能咬牙道:「我羊水破了!!!」
她撲通倒下。
沈心城呆住一秒,連忙把她扶住,揮手對其他人說:「大家散一散,不要圍在這裡!楊老師,你幫忙把門關一下!」
很快,這裡只剩下他們三個。
沈心城一把丟開蘇雅,瞬間變臉,嘖嘖搖頭。
「守密人怎麼能讓你活到現在?我剛加入游戲那屆,有個人取名叫呂理驢,開局就被殺了,因為名字唸得燙嘴。」
蘇雅聽得心驚膽戰。
原來刁民離死亡這麼近!!
很快,其他幾個調查員也來校醫室集合了。
沈心城穿著白大褂,雙腿架在桌上,手交叉放在胸口,表情冷淡:「你們都是參加過兩三次劇本的新人,規則懂了,卻還不懂系統的游戲策略。這次守密人安排我領隊,主要是讓我教你們這些。」
他的舉止和熒幕上溫柔小奶狗相距甚遠。
但有這麼一副好相貌,什麼人設都可以駕馭得住。
周小琴和甄素素被迷了個七葷八素,蘇雅也準備再路轉粉。
沈心城告訴他們:「《惡膿之柱》的背景劇情沒有提到殺人,只講了性侵,所以幕後boss應該不是接受血肉獻祭的邪神,可能是有孕育、繁殖欲望的邪神。我們不能直接找邪神對抗,在知道它的習性後,要暗中蒐集線索,找到它的信仰者。」
邪神、信仰者。
這是劇本的基本要素。
分析邪神特點,找到信仰者,利用線索和有利條件對他們形成壓制。
這是完成劇本的基本策略。
蘇雅聽沈心城這麼一說,果然思路清晰不少。
她虛心發問:「怎麼找信仰者?」
沈心城敲著桌子,思索道:「一般是先找案件卷宗,但是學校沒報警,沒調查,我們只能找當事人挨個兒問。或者,還有個比較危險的辦法……」
他抬眼看向蘇雅幾人。
「你們幾個女學生……去試試引怪物出來唄。」
轉黑轉黑!
360°螺旋超級粉轉黑!!
沈心城這傢伙居然讓她們去當誘餌!!
「那不好吧。」一直悶聲不吭的陳南說,「我們還是先分頭去問問線索……」
周小琴高聲道:「我願意!我願意當誘餌!!」
「那我一起!」甄素素不甘落後,「我也可以當誘餌!」
楊麗漸漸皺眉:「等等,我們要談談秘密團的事情嗎?你們的秘密都是什麼?」
「你是什麼?」沈心城問她。
「我?我的秘密是一件讓我很後悔的事情……今年3月,我曾經目睹一名學生被輪姦,但是因為太害怕了,沒有出手相救。」楊麗聲音有些低沉。
沈心城若有所思。
3月被輪姦,5月開始發生事件,這很可能是信徒的報復。
「那個學生是誰?」蘇雅問道。
「沒看清臉,但她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
沈心城點頭,輕蔑地笑了下:「行吧,那我要再教你們一課。在深海之都的秘密團規則中,調查員不可以向守密人申請線索交換,掌握關鍵線索的調查員能通過出賣隊友獲勝。所以在秘密團裡,永遠不要輕易說出你們的秘密。」
蘇雅心下微顫。
楊麗和陳南臉色都不太好,兩個年輕女生還在討論誘餌的事情。
謝潮音忽然出聲:「你們接下來要分開行動嗎?」
「分開行動。」沈心城毫不猶豫地同意。
「那麼分開過劇情。」謝潮音的聲音出現在蘇雅腦海中,「現在我說的話只有你能聽到,你要去哪裡?」
「回去上課。」
蘇雅從醫務室離開,一直在想楊麗的秘密。
那個被輪姦的女孩子到底是誰?
她出事時間在三月,出事後可能請假了,情緒也肯定很不對勁。
問問各班同學,應該會有線索。
謝潮音的敘述聲中斷她的思路:「經過走廊時,有零星幾個結伴去廁所的女生從你身邊走過,她們小聲談論著什麼。你過一個聆聽檢定。」
「過!」蘇雅自信滿滿。
「大失敗。」
又走了兩步。
「經過別的班級門口時,臨窗的女生在小聲討論什麼。你過一個聆聽檢定。」
「過。」蘇雅略微謹慎。
「大失敗。」
再走兩步。
「你回到班上,坐下後,聽見後桌兩個同學在小聲討論什麼。你過一個聆聽檢定。」
「過……」蘇雅戰戰兢兢。
「大失敗。」
蘇雅:「……」
謝潮音嘆氣:「這我也沒辦法。」
秘密團不能申請線索共享,只能等隊友主動告知情況。
在得到隊友幫助之前,蘇雅只是個弱小可憐無助的小聾瞎。
「我不能坐以待斃。」蘇雅暗道。
她轉過頭,主動問後排兩個女生:「你們剛才在講什麼?」
兩個女生面面相覷,支支吾吾。
高中女生之間,圈子劃分明顯,蘇雅跟她們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她們不想跟她聊私密話題。
謝潮音提醒:「你過一個話術檢定。」
「過吧過吧。」蘇雅已經無所謂了。
「大失敗。」謝潮音看著骰子,平靜道,「這兩個女生說,她們在講剛才的作文題目。就在你準備繼續追問時,上課鈴響了。」
蘇雅趴在桌子上痛不欲生。
「回去就讓我的校董老爸給我買個助聽器。」
這節課是生物課。
蘇雅上得差點靈魂出竅,她高中學的文科,主要原因就是理化不行。沒想到進了劇本,還得聽老師講這個什麼xyaabb。
「老師我肚子疼!」蘇雅舉手說,「我要去廁所!」
講台上40來歲的女老師推了推眼鏡,點頭:「我知道,你剛剛羊水破了,去吧。」
「……」為什麼npc之間線索傳得這麼快?
蘇雅到衛生間洗了把臉,清醒清醒頭腦。
「廁所隔間裡有什麼聲音。」謝潮音突然道,「你過一個聆聽檢定。」
「過!!!」蘇雅感受到了希望。
「大失敗。」
蘇雅氣了個半死,甩甩水,一腳一個門,挨個兒踹開廁所隔間。
最後一個隔間裡,有個女生,褲子脫到一半,淚眼婆娑地看著她。她乾乾瘦瘦的,算不上好看,校服也有點髒。此刻,她正拿著一個小包準備掏東西。
「你拿的什麼?」蘇雅逼視著她。
謝潮音的套路,她算是摸透了。
那些看起來越無辜越可憐的npc,就越有可能是boss。
這次想騙她同情可沒這麼容易!
「給我看看!」
蘇雅一把搶過女生的包,裡面掉下來一袋衛生巾。
女生恐懼地哭了。
蘇雅手忙腳亂把衛生巾撿起來,尷尬地彌補道:「你看看你,怎麼能用這種雜牌子的便宜衛生巾!來,我帶你去小賣鋪買最貴的!帶蕾絲花邊的!有薰衣草香味的!」
蘇雅把女生從廁所隔間拖走,買了不少東西給她,安撫她的情緒。
她在路上得知,這個女生竟然就是白靈。
蘇雅抽到的秘密是,5月13日下午,看見同班同學白靈在生物實驗室偷東西。
白靈妹子看起來家境不好,很可能是偷實驗材料賣錢。或者更《絕命毒師》一點的劇情,她偷了試驗材料去製毒,然後販毒、吸毒、結交社會人士,走上不歸路。
蘇雅回憶道:「沒在她身上看見針孔啊……守密人,我要過個偵查。」
「偵查檢定大成功。」
蘇雅鬆口氣——終於來了個大成功。
「你認真觀察著這個女生,發現她面色蒼白,手捂著腹部,似乎疼痛難忍。除此之外,她身上沒有別的異常。」
「姨媽來了能不痛嗎……哎!」蘇雅只能放棄這條線索,回自己教室繼續上課。
白靈也提著她給的東西走了。
當蘇雅走到教室走廊時,一個黑影刷地從天而降。
幾秒後,響起了沉重的落地聲。
蘇雅連忙扒著護欄往下看。
這裡是三樓,可以清楚看見下面花壇裡,掉了個渾身赤裸的女人。她梳著齊耳短髮,以扭曲的姿勢落地,雙眼只留兩個血孔,雙手不知所蹤。
隨她一起掉下來的,還有一包衣服。
蘇雅想都沒想,直接狂奔下樓。
現在是上課時間,蘇雅第一個趕到,連一樓上課的學生老師都沒出來張望。
「死者是語文老師楊麗。」謝潮音的聲線毫無波瀾,「她的雙眼被挖掉了。雙手被整齊地切斷,用她自己的衣袖裹住,就丟在一旁。她渾身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膿液,淺白色,帶黃點,有點像精液,但更加濃稠,更加堅韌,可以像薄膜似的把人裹起來。」
「你目睹屍體的慘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理智檢定,1/1d3。成功則理智減1,失敗則理智減1d3。」
蘇雅滿頭冷汗地站在原地,雙腿像紮了根似的,一動不敢動。
「大失敗,理智值減3。目前理智值為17點。你的情緒有些崩潰,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你上前摸了摸屍體。」
「我……什麼!?」蘇雅閉著眼睛伸出手,往屍體上摸了一下,膿液黏黏滑滑的觸感瞬間像蟲子似的爬過她的脊背,讓她渾身汗毛倒豎。
她在收手時,感覺到一處小小的凸起。
楊麗臍下長了個肉色癤子。
蘇雅覺得又噁心又恐懼,根本不敢多看。
——剛才還跟她一起站在醫務室裡的女人,竟然不到半小時就離奇慘死了。
而她連原因都不知道。
「讓開!」沈心城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別碰屍體!」
他和幾個教導處老師急匆匆地趕到。
死亡事件比性侵事件嚴重很多,警察很快到了。學校臨時放假一天,但是所有人無特殊情況不能離校。
蘇雅作為第一目擊者,被盤問了很久。
但她也說不清個來龍去脈,只知道楊麗的屍體突然從天而降,然後她被嚇著了,鬼使神差地摸人家了一把。
問完後,學校安排她在醫務室休息。
入夜後,沈心城也回到了醫務室。
他得值夜班,通宵住在這裡。
「陳南,就是那個警察,搞到了第一手資料。」沈心城告訴蘇雅,「楊麗死前被性侵過。她體質屬性還行,被挖了眼睛、砍了手都還沒死,最後墜樓才摔死。警方在她的保溫杯裡發現了她的眼睛,是後來放進去的,都已經悶熟了。」
蘇雅乾嘔一聲。
「監控呢?」她虛弱地問。
「沒有。」沈心城冷冷道,「這是1993年,學校雖然裝了監控,但完全是擺設。」
他脫下白大褂,解開白襯衫的扣子,下頜弧線硬朗,說話時喉結的蠕動也很性感。
蘇雅甚至想拍下來當手機屏幕。
她搖搖頭,心想這不是花痴追星的時候。
從醫務室分開後,劇情是由守密人一對一單獨過的。短短四十分鐘內,楊麗就突然死亡了,沒人知道她那邊發生了什麼。
「我出去一下。」沈心城換了便裝,準備離開。
蘇雅忙問:「去做什麼?」
沈心城冷漠地扭過頭:「我有必要跟你匯報嗎?」
他覺得蘇雅是拖累。
這種劇本,不死人倒還好,一旦開始死人,就顧不得保萌新了。他得爭分奪秒查線索,不能跟楊麗這種廢物一樣浪費時間還作死。
「我也一起去!!」
蘇雅不依不撓,穿鞋下地,緊跟在他身後。
「滾開。」沈心城煩躁地說,「守密人,我申請把她綁在床上。」
蘇雅自信道:「公平正義的守密人肯定不會……」
謝潮音:「沈心城,你過一個力量對抗檢定。」
蘇雅:「?」
投骰結果,沈心城大失敗。
蘇雅看著他臭得要死的臉色,只想仰天大笑三聲。
投骰游戲。
數值都是虛的,運氣才是真的。
謝潮音很客觀地敘述道:「那麼,沈心城捆綁失敗,反而被制住了。」
蘇雅迅速把沈心城綁起來。
沈心城外衣半敞,倒在病床上,頭髮散亂,長腿微微蜷起,看起來很脆弱。這姿勢,這含憤不甘的表情,這個殺必死的俯角鏡頭,如果拍出來肯定又是一片阿偉亂葬崗!
沈心城對蘇雅怒罵:「這都能大失敗……你對骰子幹了什麼!?」
蘇雅搬了張凳子坐在他旁邊。
她問:「醫務室分開後,楊麗是不是去找那個被輪姦的女生了?我覺得當時她看起來很愧疚。」
「你覺得?」沈心城冷笑著重復。
蘇雅一點也不生氣,畢竟不是她被綁著。
「你想啊……」蘇雅給自己分析道,「她的眼睛被挖出來煮熟了,手被砍斷裹在袖子裡,是不是熟視無睹、袖手旁觀的意思?」
「你過分解讀了,謝潮音只是單純比較變態而已。」
沈心城說是這麼說,但心裡信了三分。
熟視無睹,袖手旁觀。
楊麗的秘密是眼睜睜看著學生被侵犯,沒有出手相救,那她的死法確實照應了這點。
她從醫務室離開,出於愧疚心理去找這個學生道歉,但是為時已晚,學生直接把她殘忍殺害了。
蘇雅想了半天,有一點想不通:「可是性侵痕跡是怎麼回事?我們學校都是女學生吧。」
沈心城陰著臉說:「製造痕跡的辦法可多了去了。而且,你怎麼知道我們學校都是女生?萬一有男扮女裝的呢?萬一是召喚怪物幹的呢?」
他艱難地伸手摸出一個試管瓶。
「這是膿液樣本,我得拿去生物試驗室化驗,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蘇雅把他解開了。
沈心城勉強同意她一起去,但是蘇雅拒絕了。
她鄭重道:「我要去學校澡堂子裡蹲守,看看有誰是女裝大佬。」
「……?」這傢伙好猥瑣啊!!
兩人又從醫務室分別。
蘇雅帶了身換洗衣服去公共浴室,巧的是,她在更衣室碰見了周小琴和甄素素。
她們擠在更衣間裡,小聲討論著什麼。
「你過一個偵查……」
謝潮音說到一半,蘇雅已經大步上前,高聲呵斥:「你們在唧歪什麼呢?佔著更衣間這麼久,後面都在排隊!快點出來!」
她直接動手把兩人揪了出來。
「你幹什麼!」兩個女生用力掙開她。
蘇雅義正言辭:「我是學生會的,管校風校紀!對你們這種隨意佔用公共資源的行為,我表示非常唾棄。」
後面排隊的女生擠進了更衣間,周小琴和甄素素無處可去,只能離開。
蘇雅看見她們好像藏了個東西在衣服下,方形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但她已經不想過偵查了。
「哼,再過偵查我是狗。」
蘇雅脫衣換鞋進了浴室,裡面蒸汽氤氳,霧濛濛的一片。別說長沒長丁丁,就連有沒有頭都看不清。
「守密人,我想過個偵查檢定。」
謝潮音冷漠道:「大失敗。你四處觀望時,不小心滑了一跤,生命值減一。」
「哼,再過偵查我是狗。」
蘇雅復讀一遍,改變策略。
她挨個兒洗澡間走進去問——「同學,能不能借我塊肥皂啊?」
每問一句就往人家下面瞅一眼,結果根本沒人想理她。
她問了五六個隔間,終於——
「給你。」一雙細瘦伶仃的手伸出來。
蘇雅眼睛一亮,又往下一看,又一暗,再往上一看,又一亮。
「白靈!」她很高興。
白靈很不好意思地遮住關鍵部位,但蘇雅已經看清了她是女生。
「肚子還疼嗎?」蘇雅關切道。
「有點……」
「去醫務室看看?」
「不用……」
「我給你買點紅糖水吧。」
「謝謝……」
「你知道楊麗老師墜落死亡那事兒吧?」
蘇雅冷不丁地拋出這個問題。
白靈好像整個人都僵住了。
蘇雅用銳利的目光看著她,一步,兩步,把她逼進角落裡。
白靈瑟瑟發抖地看著她,半晌,顫聲道——
「蘇同學,你孩子沒了,老師也死了,一定很傷心吧。」
所以為什麼npc之間的消息傳得這麼快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12:12 PM
第三十章 惡膿之柱(二)
蘇雅被問了個手忙腳滑,一下沒站穩,朝白靈倒下。
白靈用瘦瘦小小的身體撐住她。
蘇雅還沒來得及尷尬,謝潮音就說:「你過一個偵查檢定。」
這——
這??
她們坦誠相對,臉貼臉地站在一個洗澡隔間裡。
然後——過個偵查檢定?
這是在偵查什麼玩意兒??有什麼東西是這個距離肉眼還看不見,得過偵查看的嗎???
蘇雅震驚道:「守密人你不要搞我……」
「偵查檢定大成功。」
謝潮音沉穩地描述道:「你離得極近,又比白靈高一些,可以看見她整個上半身。她呼吸急促,胸口生動劇烈地起伏著,眼神有幾分不適。你再往下看,發現她臍下生長著一個小小的肉色癤子。」
肉色癤子?
蘇雅把線索串了起來。
她之前看見楊麗慘死,掉了不少san值,恍恍惚惚摸了屍體一把,屍體肚臍下方也有個肉色癤子。
這難道是受害者的標志?
蘇雅還想低頭細看,但是冷水突然劈頭澆下,白靈短促地尖叫了一聲。
「熱水供應時間過了!」白靈匆匆裹上浴巾跑走。
蘇雅在她背後大喊:「等等,你肥皂不要了嗎?」
蘇雅逮不住她,只能先回醫務室。
她還著涼了。
沈心城沒有回來。
蘇雅想從藥櫃裡拿點感冒藥吃,結果看見藥櫃最下層放著一冊校醫日記。
蘇雅回憶著時間線,把日記翻到三月。
3月4日上午,周小琴臉部劃傷。小問題,但是她很生氣,揚言要狠狠報復那個弄傷她臉的人。
3月5日下午,周小琴來校醫室,沒有受傷,但神情慌亂,說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很快,她的同學甄素素把她拉走了。
這應該是周小琴、甄素素兩人的秘密。
蘇雅微微皺眉,繼續往下看。
4月13日上午,有女生來看病,肚子上長了肉色癤子。懷疑是皮膚過敏,開了點藥。
4月19日上午,上次長癤子的女生又來了。病情沒有好轉,反而開始化膿,癤子越來越疼痛。我建議她請假去醫院治療。
5月1日,那個女生被侵犯了。老師把她送到醫務室時,她渾身都裹著可怕的膿液,之前肚子上見過的癤子卻不見了。
蘇雅連忙合上日記。
之前肚臍上長癤子的人都出事了,下一個受害者說不定就是白靈!
她匆匆衝出門,正好跟回來的沈心城撞了個滿懷。
他胸膛滾燙堅硬,被撞退一步,神情微訝,無意識地伸手攬住了蘇雅,蘇雅一臉懵逼地看著他,手搭在他臂上。
兩個人難捨難分地在走廊轉了個圈。
然後站定。
如果在少女漫畫裡,這一格肯定有很多花裡胡哨的網點。
沈心城:「……」
沈心城:「你有病?」
蘇雅:「你放手!」
沈心城一把將她推開,狹目中全是怒意:「女人……」
「你這是在玩火!!」蘇雅氣勢洶洶地說。
「……」沈心城半天說不出話,「玩個擺子,老子是想問你要去哪兒!!!」
蘇雅僵住。
都怪謝潮音的天雷台詞,她被洗腦了。
沈心城氣得想點煙,卻發現自己角色的隨身物品裡沒煙。
「我去找白靈!我覺得她可能是下一個受害者!」蘇雅說完就跑了,沈心城猶豫一下,跟在她後面,順便聯繫上陳南。
陳南是警察身份,有槍,所有角色中他的戰鬥力最強。如果要刷怪了,叫上他是比較靠譜的。
劇本開始一天,沈心城已經拿到了大部分線索。
他有社交強化的特質,又有外貌加成,在封閉的女校中非常有利。
根據他得到的情報,事件性質是越來越嚴重的。最開始的受害者僅僅是一覺起來發現【此處馬賽克】,後來則會遭受暴力對待,渾身是傷。
到楊麗這次事件,甚至直接演化為殺人分屍。
邪神的欲望永不滿足。
如果不去制止,肯定會有更多、更淒慘的受害者。
至於受害者之間的共性,他差不多也知道了。
「你看見白靈臍下有肉色癤子嗎?」沈心城問蘇雅。
蘇雅驚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心城昂起頭,露出弧度優雅的下頜,略微自矜道:「我比較擅長線索收集。」
蘇雅認同:「你是婦女之友。」
到女生宿舍下,陳南也趕來了。
因為未成年人沒手機,他們聯繫不上周小琴、甄素素。蘇雅怕白靈出事,急著上樓,結果剛邁步就頭頂一黑。
電光石火之間,謝潮音讓她過個幸運檢定。
「幸運檢定,大成功。」謝潮音敘述道,「你被石頭絆倒了。」
蘇雅心道,這也叫幸運檢定大成功?
下一秒,一具屍體從天而降,貼著她的鼻尖砸在地上,又黏又熱的膿汁濺了她滿臉。
這次,她更近距離地看見了屍體。
白花花的肉被淡白色、微微帶著黃點的膿液包裹著,整個人呈「大」字形狀,內臟從中被翻出來,已經被膿液溶解為絮狀物,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膿液的氣味無法用言語描述,是一股腐爛的敗壞的被悶住很長時間的酸臭氣味。
死者是周小琴。
蘇雅呆看著屍體,第一次知道人可以死得這麼碎。
不是說被剁碎的那種碎,而是像一顆生雞蛋打在滾燙的水裡,稀稀拉拉地碎了。
甚至不能說是完全的固態。
「理智檢定,1/1d4+1。」
「大成功,理智減一。你一天之內損失的理智值超過1/5,你將進入不定性(indefinite)瘋狂。」
瘋狂。
它分為三種:臨時性(temporary),不定性(indefinite)和永久性(permanent)。
不定性瘋狂。
調查員在劇本時間的「一天」之內,損失1/5或更多的理智值,將會持續的具有瘋狂症狀。不定性瘋狂會一直持續到角色被治癒為止。
蘇雅勉強從地上站起來,抹了把冷汗。
「守密人,我申請使用技能精神分析。」
精神分析,這項技能指的是廣泛的情感上的治療。
它可以恢復其他人的理智值,也可以用來克服瘋狂症狀。
「這個技能只能對別人用。」謝潮音平靜地說。
蘇雅滿頭問號:「我懷疑你讓我點的全是沒用的技能。」
「1d10,確定你的瘋狂症狀。」
謝潮音的聲音毫無起伏:「骰數10,你的瘋狂症狀為狂躁症,再投1d100確定具體狂躁症狀。」
投骰聲響起。
「骰數1,你獲得沐浴癖(ablutomania)。你將在瘋狂症狀消失前,瘋狂地執著於清洗自己。」
蘇雅腦海中湧出某種衝動,她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跳進了女生宿舍前的噴泉裡。
沈心城沒管她,直接跟陳南一起上樓。
蘇雅在噴泉裡澆著冷水,試圖沖掉膿液的味道,但它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沒一會兒,沈心城和陳南下來了。
警笛聲響起,有人把蘇雅從噴泉裡拖出來,問她案發現場情況。
蘇雅恍恍惚惚的,話都說不利索。
她不停喃喃重復:「我身上好髒……我要去洗一下,快給我水!!」
警察覺得她跟之前的受害者一樣,瘋得不輕,也沒有逼問。
於是她又跳回噴泉狠狠洗了個澡,開始發燒了。
後半夜,她被舍管大媽送回醫務室。
她站在醫務室的點滴架下,試圖用藥瓶澆自己:「沈醫生,我身上好髒,我想洗澡,你這裡有水嗎嗚嗚嗚……」
沈心城無話可說:「你怎麼投了個這麼麻煩的瘋狂症狀?」
他給了蘇雅一塊濕毛巾。
蘇雅一邊搓手手一邊裝模作樣說:「守密人肯定給我骰子灌鉛了,扔出來的數一個比一個大。」
沈心城若有所悟:「他灌鉛投個沐浴癖(ablutomania)……是想看你洗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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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線索收集完了。」沈心城突然說。
蘇雅抬眼看他。
資深調查員不愧是資深調查員,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線索搜刮乾淨了。
「要不要交換秘密?」沈心城的語氣充滿誘惑。
「不要。」蘇雅拒絕,「除非你先說。」
剛開局沈心城就說了,掌握關鍵線索的調查員可以靠出賣隊友獲勝。她要是說出自己的秘密,那就連唯一的籌碼都沒了,肯定會被沈心城賣掉。
「我的秘密是這個。」沈心城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攝像機。
蘇雅心中一動。
她接過攝像機,沒有打開,而是暗暗比劃了一下大小。
沈心城把攝像機按開。
鏡頭裡是一間教室。
裡面傳出嘈雜混亂的聲音,很多人在走動,有悶悶的低啞的呼喊聲。前幾分鐘,蘇雅完全沒看明白在拍什麼。但是當搖晃的鏡頭裡,男人們開始圍著一張用課桌拼起的床,不停聳動臀部時,她有點意識到了。
這是三月份,沐林女校某學生被輪姦的視頻。
蘇雅別過視線,不忍細看。
「好了。」沈心城也不太想看這些,他關掉攝像機,問,「我的秘密已經告訴你了,你的秘密又是什麼?」
蘇雅冷笑:「這個根本不是你的秘密。」
她這話著實讓沈心城心驚——這確實不是他的秘密。
但是因為他的社交特質,整個學校的npc都相當於他的眼線。所有萌新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握之內。他可以肯定蘇雅沒有接觸過這條線索。
但她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不是他的?
蘇雅沉穩地質問道:「說吧,這是周小琴的還是甄素素的?」
沈心城微微眯眼,好像明白了謝潮音為什麼有意將她發展為常駐調查員。
「是甄素素的。今晚,周小琴和甄素素都墜樓身亡了。兩人死前都被侵害過,死時渾身裹滿膿液,看起來非常噁心恐怖。」
果然是她們倆中某一個人的。
蘇雅去浴室時,發現甄素素、周小琴狗狗祟祟地在換衣間裡談論什麼。她們被蘇雅揪出來,然後慌忙離去,走時好像用衣服藏了個方形物件。
蘇雅仔細比對攝像機的形狀大小,恰好對得上號。
而且用漆黑十面骰想都知道,沈心城不可能輕易把自己的秘密暴露給她。
蘇雅冷靜分析。
「所以,三月份的事件全程是這樣的。」
「周小琴找人侵犯受害人,甄素素在旁拍攝,楊麗目擊事件卻選擇旁觀。然後在一天之內,她們三個全部慘死了。」
沈心城掃了一眼藥櫃,點頭道:「你也看見校醫日記了。」
根據日記,甄素素有個想報復的對象。
然後第二天,她慌慌張張地跑來校醫室,想說什麼,但是被周小琴拉走了。這個時候,她們可能已經實施了報復。
蘇雅弄不懂:「她就是臉被劃了一下,至於嗎?」
沈心城輕笑道:「你永遠不知道青春期有多可怕。」
他眼中半譏半嘲,光芒冷銳。
蘇雅沉默一會兒,問他:「你說去化驗膿液樣本,結果呢?」
「醫學、生物學都過了,但是檢查不出來是什麼。」
蘇雅果斷道:「給我看看。」
沈心城微微挑眉,將一個試管遞給蘇雅。
膿液剛剛沒過試管底部,這麼一小管看起來是深深的乳白色,十分濃稠,表面浮著黃點。微微扇出試管裡的氣體聞一下,朽爛酸臭,比芥末還嗆,氣味直沖腦門。
蘇雅把試管拉遠,皺眉道:「守密人,我要進行神秘學檢定。」
神秘學。
使用者可以識別出神秘學道具,用語和概念,以及民間傳統,並且可以辨認魔法書以及神秘學記號。
這是繼心理學、精神分析之後,蘇雅點出的第三個技能。
「你進行神秘學技能檢定,大成功。」
蘇雅暗自握拳。
謝潮音安靜地描述道:「你腦海中漸漸浮出畫面。在那深幽恐怖的巨洞中,堆積著山一般的巨型蠕蟲。你說不清那是一隻大到看不見首尾的個體,抑或是無數隻小到識別不清頭足的群體。它們圍繞一根立柱盤旋起來,牢牢黏附在上面,觸鬚無意識地向四面八方舞動,膿液流淌,被攪動起沫,揮發出刺鼻的讓人嘔吐的可怕酸臭味。」
「你頭腦中嗡嗡作響,只聽見蠕蟲柱用不知名的類似『嘶嘶』聲的語言叫喚著,無數聲融合為一個整體,它們在叫——」
「媽媽!媽媽!」
蘇雅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把畫面感從腦海中揮走。
「請你進行理智檢定,0/1d3。」
「大成功,理智值不變。」
蘇雅臉色煞白。
沈心城看得出她拿到了關鍵線索,連忙扶她起來:「怎麼了?你用神秘學檢定出什麼了?」
「檢定出boss長啥樣了……」
蘇雅手舞足蹈地描述了一遍,沈心城完全沒懂。
「我想洗澡了……」蘇雅說累了,接了盆水擦洗,沈心城在兩人中間拉上簾子。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們都有點精疲力竭。
最後沈心城說:「那今天先到這兒吧。」
謝潮音向所有人確認道:「全部都準備入睡嗎?」
沈心城、蘇雅確認入睡。
陳南不睡,他還想到幾個案發地點查查線索。
沈心城睡得不安穩。
蘇雅每個小時都起來洗洗刷刷。
到凌晨四五點,她還突然跑到他床邊,對著他耳朵說:「醒醒,守密人讓你過靈感檢定!」
沈心城夢中驚醒。
他坐起來之後發現,根本沒有什麼靈感檢定。
「你神經病嗎?」沈心城暴躁地吼道,一枕頭砸向蘇雅。
蘇雅「嘻嘻嘻」地笑,把沈心城都笑得有點發毛。
她這點理智值,估計是真神經病了。
兩人按部就班地開始新的一天。
令人意外的是,這一天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陳南沒有查出線索,警方對幾位死者身上的膿液毫無頭緒。
又過去幾天,學校恢復正常上課。
校園裡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生。
也許是那個被害的學生已經結束了她的報復。
但是劇本仍沒有結束,未知的恐怖仍在校園中發酵。
蘇雅感覺氣氛越來越不對了。
走在走廊上,好像能聽見黏稠的蠕動聲;站在浴室裡,除了淅淅瀝瀝的水聲還能聽見吧唧吧唧的拖行聲;在廁所,也總覺得管道中吹出的風不止有便味,還有一股嗆人的酸臭。
大概在五月底,仍一無所獲的蘇雅坐在教室上課。
一滴膿液,落在了她的書本上。
它慢慢暈開,乳白色浸透褶皺,邊緣泛黃,用衛生紙一擦,毛毛的,臭得讓人窒息。
蘇雅抬起頭,看見天花板上凝著一條水漬線條,橫亙房樑,又順著鋼筋框架往下。
後桌的同學抱怨:「這梅雨天,管道又漏水了……學校也不找人修修。」
蘇雅不顧旁人目光,衝出教室,順著這根水線到了廁所。她到的時候,正好有一個瘦小的人影消失在隔間裡。
蘇雅心臟咚咚直跳。
她認得這個背影,是白靈。
但是這次她沒有魯莽地衝進隔間,而是悄悄走到白靈隔壁那間,蹲下,掏出一面小鏡子。
兩個蹲坑中間有隔板,但隔板下方有大概十釐米高的縫隙。她把鏡子放在隔板下的縫隙裡,就能通過反光看見另一個隔間的情況。
蘇雅用力低著頭,頭髮都要落到廁所地板上了。
但這會兒她也顧不上髒了。
她看見,白靈從小袋子裡拿出一片衛生巾。
算算日子,白靈的月經應該已經結束。
為什麼現在還在用衛生巾?
蘇雅把鏡子推過去一點。
鏡子位於白靈腳後,她沒注意到。
鏡中,白靈捏著衛生巾,脫下校服裙子,又掀起衣服。
她臍下長著的東西讓蘇雅目瞪口呆。
那根本不是一個小癤子,而是一個病態器官。它軟趴趴地貼著肚皮,可以被校服裙子的鬆緊帶遮住,即便有點不自然,也不會被人注意到。
白靈伸出手,很熟練地操縱它。
蘇雅這輩子都還沒見過真正的這玩意兒,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不敢收回鏡子,又不敢細看,瘋狂症狀沐浴癖(ablutomania)也要發作了,只能用指甲狂掐自己,憑借薄弱的意志支撐住。
她在心裡對謝潮音說:「守密人我求你別念這段。」
本來場景就夠讓人心理崩潰了,要是再有個旁白在耳邊念,那簡直堪稱人間地獄。
謝潮音聽從她的請求,沒有語言描述。
蘇雅在一片可怕的寂靜中看著白靈擺弄那個東西。
它漲大後,從冠狀頂端的小孔中噴出膿液,膿液裡有一個個黃色的卵形物體。這個卵形物體破裂,裡面爬出蠕蟲,剩下一個小黃點漂浮在膿液當中,這就和屍體身上發現的膿液完全一致。
十幾分鐘後。
白靈把衛生巾蓋在肚子上,提起裙子,用鬆緊帶卡住。
蘇雅收回鏡子,在隔壁單間裡大氣都不敢喘。
她覺得自己理智值差不多已經歸零了。
「先、先聯繫沈心城和陳南。」蘇雅掏出一個手機。
這是楊麗的遺物。
沈心城覺得她沒手機聯繫不便,就用社交技能把這個手機搞過來了。
「快……來……三樓……女廁所!」蘇雅用不慣舊手機,又因為沐浴癖(ablutomania)發作,皮膚奇癢無比,打字速度很慢,「我知道boss……是……誰……了。」
點擊發送,聯繫人沈心城。
再一頓操作,點擊轉發,聯繫人陳南。
弄完之後,蘇雅稍鬆了口氣,擦擦汗,想出去洗個澡。
她把手放在隔間把手上。
微微一頓。
滴答。
一滴膿液,落在地上。
滴答。
又一滴。
蘇雅嚥了下口水,脖子僵得不像是長在自己肩上的。
她緩慢抬頭。
女廁所的天花板上,爬著密密麻麻、無窮無盡的蟲子。它們瘋狂蠕動著,扭曲成一篇抽象畫似的怪誕情景,用肉眼反應不過來的密集程度和尖刻細碎的嘶嘶聲刮過大腦。它們看起來隨時有可能落地。
蘇雅心臟差點驟停,她下意識地矮身。
這時候,下水道裡也吹出了酸臭的風。蠕動的聲音由遠及近,眨眼就到了腳底,下一刻就可能有蟲群狂湧而出。
蘇雅可以直接逃出隔間。
但她的手一直按在門把手上,紋絲不動。
因為她從隔板下面,看見了一雙腳。
蘇雅記起來,她只看見白靈離開隔間,卻根本沒聽見她走出廁所的聲音。
她就在這扇門後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12:31 PM
第三十一章 惡膿之柱(三)
蘇雅終於知道「全身血液都凍住了」到底是什麼感覺。
心臟明明在瘋狂跳動泵血,卻完全感覺不到暖流湧動,手腳冰得沒有知覺。腦子也比平時轉得慢,唯一幾個閃電般劃過的想法還都是忠於本能的。
沐浴癖的瘋狂症狀正在她腦內如瀑布般刷屏。
想洗澡——!!!
好想——!!洗——!!澡——!!!
嗒。
謝潮音過了個暗骰。
蘇雅終於聽見神經崩斷的聲音。
她顧不得天上地下的怪物和門外的boss,急急忙忙回過頭,一把掀開了水箱,猛潑了一身水,然後狂搓皮膚,直到充血泛紅。
水從她身上滑落。
腳踝有一點細微的癢意。
蘇雅低下頭,看見漆黑柔滑的長髮像蛇似的蜿蜒漫入,眨眼間就鋪滿了廁所地板。
一雙細弱伶仃的手環過她的腰。
這雙手蒼白纖瘦,骨節分明,青藍色血管帶著寒意。
衛生間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
白靈正從身後抱著她。
要不是因為瘋狂症狀,蘇雅根本不會背對boss。
她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白靈的下頜蹭在她脊骨之上,窸窸窣窣的蟲子爬行聲如烏雲蓋頂。
白靈解開了自己的裙子。
如果蘇雅沒記錯,她肚臍下長了個作案工具。
「噓。」白靈的聲音很小,直鑽進耳孔,「媽媽……讓我進去。」
她的聲音完全變了調。
充滿稚嫩慾望又狂氣洶湧。
那些蟲子的窸窣聲也恍惚與之合為一體。
「我們……」
「是……」
「從這裡……出來的……」
「最終……」
「也要回這裡去……」
它們。
是誕生,是死亡。
是最不可名狀又最偉大、最崇高又最原始的——
一切生命的繁衍輪回!
媽媽!
媽媽!
無數蠕蟲用不可辨別的語言發出呼喊。
謝潮音平靜道:「你過一個幸運檢定……」
「已經是這麼不幸的時候了就別過幸運檢定了!守密人,給我過個力量對抗檢定吧,我要掙開她!!!」
「幸運檢定,大失敗。」
「力量對抗檢定,大失敗。」
亡了啊!
蘇雅心中發出哀鳴。
運氣是最難對抗的力量。
亦是最脆弱最不可控的力量。
蘇雅不死心地問:「孤注一骰?」
謝潮音道平淡道:「有兩個大失敗,你只能孤注其中一個,另一個檢定通不過,仍會導致現在的下場。」
他繼續低聲敘述:「你感覺校服衣裝好像被溶解了。冰冷滑膩的長髮纏過你的手足,緊貼著你後腰皮肉的是另一個勃動的鮮活的柱形肉塊。它正流出膿液,膿液中的蟲卵在你們皮肉的摩擦中受熱孵化,從小小一隻變成手指粗細,很快順著臀縫……」
「算我求你你別念了!!!」
平心而論,謝潮音的聲音低沉平緩,質感甚至稱得上華貴。
但是蘇雅正在被扶她boss猥褻,不想有個沒得感情的守密人對此作詳細描述,太容易打斷思路了。
蘇雅一邊掙扎一邊回憶之前的線索。
這次的蠕蟲怪物,自我認定是「媽媽的孩子」的身份。
它們根本不是在性侵受害者。
它們,從「媽媽」的子宮中誕生,又極端地渴望順著產道回「媽媽」肚子裡去。
所以受害者身上才留下類似性侵的痕跡。
受害者臍下的肉色癤子,是它們寄生的地方。
蘇雅思路清晰了。
她一把摸到自己肚臍上,果然有一個肉色癤子,正在汩汩流膿。剛才白靈環過她的腰,把蟲子寄生在了這裡。
蘇雅奮力掙扎道:「守密人,我……我要把它掐了!!」
「你過一個……」
「還過!再大失敗就當場死亡了!」蘇雅不敢賭,只能一狠心道,「算了,我自己來!!」
蘇雅用手指掐住癤子,直接把它摳了下來。
頓時血流如注。
這是活生生地從自己身上剜肉。
剜下的肉裡有無數「媽媽的孩子」。
流產有多痛,把這塊癤子摘下來就有多痛。
蘇雅眼冒金星,一下跪倒在地。
這已經不是意志力的問題了,她的身體客觀上就承受不了這個痛苦。
這一下,雖然蟲子從她身上脫落了,但她也跑不出女廁所。不過她已經通知了陳南和沈心城,他們應該能趕來救她。
她閉上眼,背後的黑暗侵吞而至。
與此同時。
走廊上,沈心城正在朝三樓女生廁所狂奔。
謝潮音同時主持兩邊的劇本進展。
「沈心城,你過個困難敏捷檢定。」
沈心城拒絕道:「不行我敏捷又不高,萬一失敗了還摔掉血……」
「過。」
「那過吧……」
噠地一聲。
謝潮音看著骰子,微微皺眉:「失敗。」
「我就說了會失敗!」沈心城怒道,「你又不是算不清概率!!」
「你孤注一骰。」
沈心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我要是孤註失敗了不得被蟲群生撕!而且我的敏捷數值就算孤注一骰也孤不出個什麼東西吧?」
「那你燃運(spending luck)吧。」謝潮音迅速提議。
「?????」
沈心城快把這輩子的問號都在腦海中打出來了。
「我馬上就跑到了,這敏捷檢定為什麼一定要過?還燃運過!??」
謝潮音知道他快跑到了。
但是不行。
他這個速度,趕不上蘇雅被蟲群吞噬的速度。
謝潮音沉冷地說:「燃運,現在,立刻。」
「操!」沈心城大罵,但還是聽從了他的話,「燃運,我要把剛才的困難敏捷骰數改為成功!!」
「燃運」(spending luck)規則。
也即,燃燒運氣規則。
和孤注一骰一樣,這是可選規則。
調查員可以花費一定的幸運值,修改骰數。
使用的幸運數等於修改差數。
比如剛才沈心城差10點就能投出成功。
那麼他可以使用燃運規則,用10點幸運屬性,將骰數修改成成功數值。
「燃運」在一次劇本中只能使用一次。
屬性值是通關獎勵,極為珍貴,所以除非到了生死關頭,不會有調查員願意使用這個規則。
沈心城打破頭都搞不懂,為什麼謝潮音讓他燃運過敏捷?
但是無論如何,沈心城選擇相信深海之都的守密人。
他是領航者。
他會做出正確選擇,正確判斷。
謝潮音將骰子翻過一面,敏捷檢定成功。
他沉聲道:「沈心城,你爆發出難以想像的潛力,眨眼就飛馳到了三樓女廁所門前。這裡已經被蟲群覆蓋,中間的隔間大門敞開著,白靈站在門前,正低頭準備伸手做什麼。」
「戰鬥輪?」沈心城站定問道,神色微肅。
「她聽見你闖入的聲音,渾身一抽,似乎受到驚嚇,轉頭就跳下了窗戶。你走到窗邊往下看,發現她像蜘蛛一樣沿著管道爬行,肢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眨眼就進入了另一層樓。她身上拖出的膿液覆蓋了大半面牆壁。」
沈心城鬆了口氣,提著的心卻沒能放下。
他走到敞開的隔間裡,看見蘇雅倒在血泊之中。
「我……靠??」沈心城終於明白了,「你是要我燃運救她。」
「我是讓你自救。」謝潮音平靜道,「這是秘密團。」
沈心城半信半疑。
謝潮音是在暗示,蘇雅和他的秘密必須結合起來用,才能通關劇本。
如果讓蘇雅死在這裡,就算他苟活下來,也找不到通關的關鍵,最後還是死路一條。
沈心城沒空多想這些,他撕了白大褂,裹住蘇雅腹上血流不止的傷,然後一把將她攙起來。
「我還能走……」蘇雅迷迷糊糊地說。
「那你走!」沈心城直接鬆開手,蘇雅瞬間跌倒在地。
她渾身骨頭都是軟的,倒下來甚至沒點聲息。
沈心城心口微窒,又暴躁地把她扶起來:「老子可是燃運救的你,你要是死了,誰賠我這十點運氣?」
「去生物實驗室。」蘇雅嘶啞地說,「陳南呢?」
「死了。」沈心城冷硬道,「他從校外進來,有個遭遇戰,然後進戰鬥輪瞬間暴斃了。這個學校已經被怪物圍得水洩不通,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陳南臨死前發了短信,說他的秘密是一個輪姦案卷宗。」
「受害者是誰?」
「不知道,我們已經錯過了這條線索,現在沒法去外面警察局拿卷宗了。」
「那多半是白靈……」
蘇雅低垂著頭,聲音低弱。
她還記得自己對白靈的初見印象。
瘦瘦小小的,長相一般,但是很好欺負的樣子。
她捂著肚子,看起來很痛苦。
那個時候她身上已經長出了惡膿之柱,無數蠕蟲在渴望誕生,渴望回歸母體。
「她在實驗室偷的……是墮胎藥吧?」蘇雅小聲道。
都到這個份上了,沒必要再隱藏秘密。
「墮胎藥?」沈心城突然頓住步伐,「不是,她從我的校醫室拿了墮胎藥。」
這是沈心城的秘密。
蘇雅隱約抓到一點線索,她仰起頭,瞳孔猛然收縮。
外面一片昏暗,天空被低垂的烏雲籠罩著。走廊、教室、操場、宿舍,甚至是花壇樹林,已經全部布滿了黃白色的膿液,它們絲絲縷縷地垂下,最後流淌成一大股一大股河川般的膿流。
無數蟲卵正在膿液中孵化。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盡的蟲群洶湧著,蠕動著,狂舞著,渴望殺戮。
它們的窸窣聲匯成扭曲的狂嘯。
媽媽!
媽媽!
在
哪
裡
媽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12:51 PM
第三十二章 惡膿之柱(四)
你在哪裡啊,媽媽?
我剛生下來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蹣跚長大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被群嘲霸凌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被惡徒輪姦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為何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見你?
白靈沒有媽媽。
父親車禍身亡後,媽媽拋下家跟另一個男人跑了。他們幾兄妹分別掛在不同親戚的戶口下,過上了看人臉色的日子。
媽媽離開那天,語氣分外輕快,好像一下卸掉了沉重的擔子,可以好好喘一口氣了。
她給幾兄妹買了漂亮乾淨的衣服,水果鮮奶蛋糕,還有一大摞圖畫書。
「再見啦。」媽媽是笑著道別的。
她真的非常高興。
丈夫死後,她必須獨撐家庭。太難了,太辛苦了,她太年輕,做不到。
而且她完全有選擇的自由。
「你們以後要好好活下去啊。」
媽媽揮手道別,然後離開了家裡。
白靈順著她遠去的步子,看見門檻邊長出的野草。
深青,油綠,生機勃勃。
然後,一遍一遍地,被過往的人踩過。
她也像野草一樣長大了。
眨眼就成為少女。
叔叔會在半夜打開她的門,在她睡衣裡摸來摸去。
街邊混混會朝她吐唾沫,罵她剋死爸爸,又有個婊子媽媽。
學校老師都特別地照顧她,暗地裡同情地說著「畢竟白靈同學沒有媽媽啊」這樣的話。
到高中,進了女校,學生們之間的小團體越來越嚴重。
白靈太孤僻,無法融入她們。
老師總說「你只要開朗一點、合群一點,就能有朋友了。」
但並不是這樣的。
不是的。
白靈被周小琴和甄素素堵在樓道裡,抓著頭髮踢打。她奮力掙扎,手指劃傷了周小琴的臉,然後趁機逃脫了。
周小琴在她後面喊——
老娘要找社會上的人輪死你!
第二天放學,白靈迎來了噩夢。
甄素素對她說,已經攝像錄錄下了全程,只要她報警,就把視頻發出去,讓她爛死在臭水溝裡。
一個多月後,白靈就有了孕期反應。
她去校醫室拿藥,嘗試墮胎,但是沒有成功。
白靈很害怕。
很痛苦。
這些恐懼與不安像雪球般越滾越大,最後混合成難以名狀的實質。靈魂深處,她彷彿被什麼感召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她體內醞釀,將她全部的理智吞噬。
她懷上了孩子。
她能聽見,那些孩子在喊「媽媽」。
她的身體太貧弱了,不足以養育它們。
她要為它們找到溫暖又安全的子宮。
但是……為什麼以前沒有意識到呢?
人類女性竟然這麼脆弱。
僅僅是把孩子放進她們身體裡,就已經榨乾了她們全部的生命力。
「沒關係……我會繼續為你們尋找的……」
白靈爬過高牆,身體滑軟地進入管道,很快讓膿液遍佈整個學校。
此時,蘇雅和沈心城已經無路可逃。
他們躲進了校醫室裡。
「還差線索,肯定還差線索……」蘇雅一直在自言自語。
根據她對謝潮音的瞭解,劇本不可能設定為死局。他們此刻面對死局,肯定是因為還差線索。
沈心城背靠著門,將它牢牢抵住,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
蘇雅一把抓住他問「你能把你收集的線索重新理一遍嗎?」
沈心城這時候只能配合。
「五月開始發生性侵,無一人死亡,直到我們加入調查,出現第一個死者楊麗……」
蘇雅手裡突然用力。
「放手!」沈心城怒道。
「對,這裡就有問題!」蘇雅恍然大悟道,「那些蠕蟲鑽進肚子裡是致死的,為什麼最初幾起都是普通性侵?」
沈心城扯開她:「我沒來得及調查,你就開boss了!警察那邊也沒有卷宗……這個線索沒法跟進。」
「校醫室有記錄吧?」蘇雅不依不撓地問。
「有。」沈心城煩躁地回答,「我看過了,受害者的年齡、身高、性格都沒有共同點,是隨機抽取的。很明顯後來的受害者楊麗等人有共性,白靈想報復傷害她的人,所以才會殺人。」
蘇雅覺得不是。
蠕蟲進入身體就是致死的。
前幾個受害者可能只是白靈在試手,但是不知什麼原因,她沒有殺人成功。
「崽崽,你把校醫記錄給我。」蘇雅用手肘推推沈心城,「我動不了。」
「你叫我什麼!?」
「……」忘了,以前粉他的時候就是這麼叫的,這下竟然脫口而出了。
生死關頭,沈心城選擇不跟蘇雅計較,「算了……你好好抵住門。」
很快,他拿來了校醫記錄。
蘇雅回顧自己的秘密。
5月13日下午,看見同班同學白靈在生物實驗室偷東西。
她把校醫記錄翻到5月13日,這一天上午,有人被性侵。
地點是在生物實驗室,受害者神經失常,什麼都說不清楚。
但是後來查看現場的老師表示,生物實驗室裡有打鬥掙扎痕跡,整個試管架都被打翻了。
「她打翻了什麼試劑?」蘇雅指著這行字問。
「我不知道……」也許是被蘇雅的求生欲感染,沈心城也開始思考,「你覺得,之前那些女生沒死,是有原因的?她們身上有什麼能抵抗怪物?」
蘇雅點頭,她就是這個意思。
「我們去生物實驗室吧?」她問道。
沈心城靜下來思考,微微蹙眉:「不……你再看看其他幾個女生的特點。」
生物試驗室即便有東西能對抗怪物,那也是極微量的。
現在蟲群已經蔓延,單憑那點可不夠。
蘇雅聽從他的建議,繼續查找受害者共同點。
這時候,他們背後的門晃動了一下。
背靠著門的蘇雅踉蹌跌倒,沈心城迅速扯來旁邊的桌子把門堵住。
「再不想辦法,這裡就要淪陷了。」沈心城按住桌子,順手把蘇雅扶起來,見她臉色煞白,便問道,「我幫你急救一下?」
「堵、堵門……別管我。」
蘇雅靠在桌子上,艱難地讀日記。
她的血已經從腹部流到腿上,連鞋子裡都積著黏糊糊的液體。
她蜷著腳趾,一字字念過去。
「高二、高三……上午、下午……長髮、短髮……」
找不到共同點。
一個也沒有。
沈心城從袖中劃出匕首,視線冷冷落在門縫之間。
最後的希望,不過就是進戰鬥輪,從這裡衝到校門口,然後強行突圍。
他也不是沒經歷過這樣的凶險。
「咣當!」
門又狠狠震了一下。
蘇雅勉強抬起頭,想看看還能不能頂住,這時候卻突然發現了門後貼著的課程表。
一共二十幾張,高一至高三全部班級的都有。
蘇雅一下就覺得自己活了。
她沖沈心城大叫:「頂住!你千萬頂住!!」
她低頭對照每一個受害者的班級、受害時間,發現她們全部都有一個特點。
——受襲擊時,她們都剛剛結束游泳課。
她們有些在更衣室被襲擊,有些在回教室的途中被襲擊,總之都是剛游完泳。
「她怕水……?」蘇雅怔然。
不是,她都進水管裡了,肯定不怕水。
「不行!這門……」沈心城話還沒說完,一雙蒼白得發青的手就破門而入,指尖差點捅進他眼裡。
「走!」蘇雅一把拉開沈心城,身子卻虛弱得邁不開步子,「從北側出去!下面是泳池!」
沈心城目光冷銳,微微俯身,手穿過蘇雅的膝彎,直接將她橫抱起來。
蘇雅心中發出一陣尖叫,三年追星,一夕脫粉,沒想到生死存亡之際還能賺個公主抱。
妙啊!
「請你們過一個困難敏捷檢定。」謝潮音突然說。
不……不對,這一點也不妙。
蘇雅檢定大成功,沈心城檢定失敗。
沈心城抱著蘇雅,從校醫室另一側門出去,一步不停地穿過走廊,然後狂奔下樓。這一路上黏滑無比,沈心城雙腳難以邁動,幾乎是一口氣溜到了一樓。
蘇雅感覺到他胸前衣服被熱汗浸濕,喘息聲十分劇烈。
「要完了……」沈心城沙啞道。
泳池邊,站著一道纖細瘦弱的身影。
白靈已經在等著了。
「媽媽……」白靈低垂著頭,喃喃自語,「媽媽……讓我抱抱你吧。」
蘇雅從沈心城懷裡跳下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撲向了白靈。
這個時候,謝潮音沒來得及開戰鬥輪。
沈心城也沒來得及收回橫抱她的手。
蘇雅毫無預兆的動作,比他們所有人的思考都來得迅速果斷。
她跌跌撞撞地衝過去,一把抱住了滿身膿液的白靈,幾乎是用盡了全身最後一點力氣,牢牢禁錮了她。
「我抱住你了。」蘇雅咬牙道。
她腳尖抵地,和白靈一起倒進游泳池裡。
她仰頭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是——「崽崽,氯液!!!」
氯液是泳池消毒液。
也是除了水之外,唯一同時出現在泳池和生物實驗室的試劑。正是因為它對蠕蟲產生剋制,之前的受害者才會倖存。
沈心城發誓,這麼多次劇本以來,唯有這一次,他的行動快過大腦。
他大步跨過蟲群,拿起旁邊的消防斧,劈開游泳池邊的倉庫門,然後連拖帶滾地從裡面弄出一個金屬罐子。此時蘇雅和白靈已經沉入水中,兩人都被蟲群淹沒,水裡只能看見人形陰影。而沈心城面前的金屬罐子有半人高,沉得要死,很難用一般手段打開。
「力量檢定!」沈心城抄起消防斧。
「成功。」
刃口落下。
黃綠色液體沖出,噴射到幾米遠之外,然後咕嚕嚕地流進游泳池了。一瞬間,被膿液覆蓋的地面冒出滋滋白霧,水中的白靈狂亂掙扎,整個軀體都好像在融化。
水紋扭曲,動蕩不安。
「沒事啦沒事啦……」蘇雅死死抱緊她,將她的頭顱按在自己胸口,「狗劇本馬上就結束了。」
「唔……嗚嗚……」白靈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蘇雅的手指深入她髮間,氣息越來越微弱,生機也一點點被消磨。
在幽冥與鮮活的間隙之間,蘇雅聽見謝潮音的聲音。
「劇本結束,即將進入幕間。」
蘇雅感覺白靈的髮絲從她指尖逃走了。
她還想抓住。
她無意識地呢喃道:「沒關係……我們都會得救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12:59 PM
第三十三章 幕間
蘇雅昏厥過去,遲遲沒有醒來。
她的靈魂彷彿還滯留在幽閉的水底,身子漂浮著,找不到著力點。她一直下沉,無盡深水之底暗藏巨物,正用毫無感情的視線追隨她。
她覺得這樣下墜也不錯。
也許在水底,她能看見她的父母。
或者,至少,她能看見一個結局、一個終點。
「醒一醒。」有人輕聲呼喚她,微熱的氣息貼在她頸後,然後又忽然抽離。
這個聲音問道:「她為什麼不醒?」
一個女人的聲音回答了他。
「我的精神分析成功了,她現在已經脫離瘋狂狀態。只是……她自己不想醒來。」
女性的聲音舒緩又溫和,像綿綿細雨落在心上。
「你再試試。」那人要求道。
「醒來吧……」女人的聲音靠近了,溫柔的力量落在蘇雅眉心處,「好孩子,噩夢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可以醒過來了。」
蘇雅感覺有一絲光揭開黑暗。
她漸漸恢復視覺。
她正躺在自己床上,床邊坐著一位青年女性。
那個女人把亞麻色捲髮束在一邊,自然垂落,雙眸透碧,如一湖飄著藻荇的深水。她穿著一身純白護士服,渾身透出治癒人心的力量,微笑的樣子幾乎能讓人想像出她背後的翅膀、頭頂的光環。
蘇雅完全被她吸引了目光,甚至沒注意到床另一邊站著的謝潮音。
將她喚醒的女人笑了笑:「初次見面,你可以叫我南丁格爾。」
蘇雅有點手足無措。
謝潮音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這是深海之都的常駐調查員南丁格爾,治癒特質。之前你昏迷過去,是她將你喚醒了。」
南丁格爾微微側頭,朝謝潮音笑了笑,目光柔和:「我是屬於深海之都的……特別的治療者。」
蘇雅突然想起來,謝潮音是極攻特質者。
作為代價,他接受任何治療都要加一個懲罰骰。所以說,他身邊帶著這麼一個治癒特質者,完全合情合理。
倒不如說,這是絕配。
蘇雅看著溫柔慈愛的南丁格爾,還有在旁邊擺弄銀藍色電子煙的謝潮音,稍微怔了會兒。
她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只是心裡有點疙瘩,怎麼也過不去。
「讓她休息一會兒吧?」南丁格爾對謝潮音道,「你一直待在這裡,她反而更緊張。」
謝潮音有些遲疑,見蘇雅臉色蒼白,還是「嗯」了一聲,跟南丁格爾一起出去。
他們走到酒吧上層,沈心城正在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
「她醒了?」他抬眼問,「那下次對抗劇本的人選,也差不多定下了吧。」
謝潮音轉了下電子煙,霧氣湧動,尖銳纖細的藍色像桅桿般劃破模糊的暗。
「已經定下了。她,你,南丁格爾,再加一個智力特化的常駐調查員。」
沈心城聲音裡有幾分譏嘲:「那我要好好努力了。」
「也不用太努力哦。」南丁格爾微微側頭,臉上一直掛著慈愛的笑容,「畢竟……深海之都是不敗的。」
沈心城眼中陰霾更重。
「什麼對抗劇本?」蘇雅從樓下走上來,正好聽了一半。
「就是跟敵方勢力正面對抗的劇本。」
沈心城不顧南丁格爾和謝潮音不讚同的目光,直率地說:「對抗雙方使用同一個劇本,但是交換守密人。謝潮音引導敵方調查員,我們則被敵方守密人引導。劇本結束時,哪一方倖存者更多,哪一方就贏了。」
「她說,深海之都是不敗的……」沈心城微微頷首,指了指南丁格爾,「是因為至今為止,謝潮音沒有漏殺過一個敵方調查員。即便我們全死了,他也可以以一己之力團滅對面,保證至少平局。我們只是參加對抗劇本的消耗品。」
「這樣說就太偏激了。」南丁格爾微笑著說,「對抗劇本的事情,還是由守密人來解釋,會比較合適。」
蘇雅看了謝潮音一眼。
「哦……沒關係,我聽懂了。」
同一劇本。
我方守密人vs敵方調查員。
我方調查員vs敵方守密人。
這就是對抗劇本,它以倖存調查員人數為勝利條件。
謝潮音具備極攻的特質,即便在規則限制內,他也能輕易用戰鬥輪團滅敵方。所以我方調查員不管表現如何,他都不會失敗。
「嘁……那我先走了。」沈心城起身離開,邁出步伐毫不猶豫。
他回頭朝蘇雅眨了下眼:「你欠我十點運氣,不過不用還了,就當做是我遇見你花費的運氣吧。下次再見。」
蘇雅有點被電到了。
她摸摸臉頰,快步跑回樓下。
剛才那話,那表情,那動作,完全就是沈心城在熒幕上的美好形象啊。
真棒。
暗無天日的工具人生活裡,還是有一點光彩的。
蘇雅在樓梯轉角的地方,拿出手機,趕緊把沈心城的壁紙換上了。
「剛才沈心城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謝潮音從樓梯上下來,修長雙腿猛然進入蘇雅的視線,她手機都差點嚇掉了。
「呃好……沒事。」她低頭劃幾下屏幕,然後把它收回去。
重新抬頭看謝潮音,他們一個在樓梯上,一個在樓梯下。
四周彷彿有水波在漾動。
又黑暗又詭譎,變幻無常的光線落入深水,被吞噬殆盡。
他整個人彷彿是從黑暗裡浮出來的,紅髮燃燒著,神情疏離冷淡,渾身拓寫著遠離人世又超乎尋常的完美。
不知道是不是理智過低,蘇雅也開始覺得——
確實,他很美麗。
這不像是人類所能駕馭的美麗。
蘇雅看著他的絳紫色眼睛,感覺理智在瘋狂流逝,完全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你過來。」謝潮音的聲音低得近乎耳語。
蘇雅一階階走上去,到他面前。
他低下頭,微微俯身的姿勢,可以輕易吻到她額頭。
距離太近了。
蘇雅能清晰地感覺到氣息的交換。
空氣微潮,掌心都有些濡濕。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有細密的觸鬚從她背後撫過,然後收緊,迫使她朝著謝潮音抵近。
在最後0.01米的距離內,蘇雅掙扎了一下。
「心理學。」她扔出漆黑十面骰。
謝潮音看著骰子落地,骰數是1。
蘇雅滿身都是冷汗,投個骰子就跟跑了個半程馬拉松似的。
——心理學不僅能看穿謊言,還可以與任何社交技能檢定進行對抗。
包括:恐嚇、話術、說服以及魅惑。
她看穿了一個魅惑。
「什麼意思?」她退後質問道。
「沒什麼……」謝潮音直起身子,抬手掩唇,視線看向別處,「想跟你談談。」
「那你大失敗,好感減一百,再也別想談了。」
要是在劇本裡,npc肯定當場一個耳光回擊。
但蘇雅自覺打不過謝潮音,就算了。
她快步跑下樓梯,跌跌撞撞的,心跳尚未平復。
沈心城朝她眨眼的時候,她想著,哇我家崽又學好了他真棒真好看!
但謝潮音站在樓梯上冷冷俯視的時候,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太恐怖了,她不會真對他有意思吧。
嘔。
蘇雅一直知道自己品味不好,但沒想到會差到這種程度。
難怪之前看見南丁格爾覺得醋醋的。
完了。
完了呀完了呀。
謝潮音不僅心理變態還是個控制慾超強完全沒有感情的殺人狂。
「吊橋效應而已……沒事沒事。」
蘇雅努力安慰自己。
「吊橋效應」是指,當一個人提心吊膽地過吊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如果這個時候,碰巧遇見另一個人,那麼她會錯把由這種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為對方使自己心動,才產生的生理反應,故而對對方滋生出愛情的情愫。
她肯定是恐怖劇本跑多了,對守密人有點依賴。
而且現在最關鍵的根本不是謝潮音,是她爸媽到底去哪兒了!
她覺得自己的策略還是有誤。
光待在酒吧,還是太過於被動了。
如果把「尋找失蹤父母」也看作一次劇本,她至少要重新理清時間線,搞清楚父母接觸過什麼人,再跟他們進行接觸,從而收集線索。
蘇雅想到這兒,茅塞頓開。
這就是一次現實劇本嘛!
行蹤詭秘的父母,語意不明的告別短信,奇詭怪誕的酒吧,危險美麗的npc(特指謝潮音),還有摩天輪上投擲出的人面皮箭……
這些全部都是線索!全部都是主線劇情!
她完全可以利用現有的技能,一步步追尋下去。
「咚咚咚。」
就在蘇雅想得心潮澎湃時,房門突然響了下。
這個點,除了謝潮音不會有別人。
蘇雅裝作很自然地開門,然後被一張油綠的大臉嚇得倒退三步。
門外站著隻蛙頭怪,提了拖把和抹布,眼珠子幾乎要瞪出框。
據說深潛者會打掃深海之都的衛生,包括每一個常駐調查員的房間,但蘇雅之前都沒遇見過。
她被蛙頭怪逼出門,謝潮音就在走廊上堵著她。
「我們談談吧。」
他熄滅手裡的煙,眼神鬱鬱,視線穿過黑暗牢牢釘在蘇雅身上。
蘇雅深吸一口氣,暗道:穩住,只要我變心夠快,他就不知道我暗戀過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2:55 PM
第三十四章 幕間
「這有什麼好談的……」蘇雅覺得自己嗓子比平時尖,連忙咳嗽一聲,「咳,不就是馬上開對抗劇本,我父母失蹤,你準備用我這個強運特質者頂替他們本來的位置,然後沈心城說你無腦強,根本不需要管己方調查員死活,我們都是消耗品工具人嗎。我都知道了我完全不敢有意見你該怎麼辦怎麼辦吧。」
蘇雅一口氣講了這麼多字,有點口渴。
她轉身就走。
緊接著,她手腕上一痛,視線猛然調轉,肩背被抵在牆上。
謝潮音一隻手撐在她耳邊牆壁上,身子俯下,雙目正好與她對視。他另一隻手緊扣著她的手腕關節,這處纖細堪折,帶來說不清道不明的凌虐衝動。
「好好聽我說話。」他緊盯著蘇雅,蘇雅拚命躲閃他的視線。
死了。
這鬼姿勢,還不如直接進戰鬥輪給她一拳。
沈心城你快回來!
護士姐姐人怎麼不見了!?
蛙頭大哥別掃地了求求你看我一眼!!!
誰來救救孩子啊……
蘇雅掙扎著說:「放手!」
她不敢側頭,怕稍微一動就親上了。
謝潮音見蘇雅這麼抵觸,本來想放手。但是她一側頭,長髮滑下,露出通紅的耳根,他又微怔,再靠近些耳語。
「……你先把幕間成長過一下。」
蘇雅蹬了他一腳:「放開!」
她腳尖碰到謝潮音的時候,有黏膩冰冷的東西盤纏而上,順著褲管滑進去,然後勾在她膝彎上,細細密密地繞緊,讓她無法動彈。
什麼鬼東西!!
謝潮音離太近了,蘇雅沒法低頭去看。
「通關劇本有十個屬性點,一個技能。通關秘密團,再追加一個技能。」
謝潮音低聲問她。
「你想要什麼?」
蘇雅覺得他的聲音像蛇一樣鑽進了耳孔,眨眼遊遍全身,帶來一陣陣瘋狂又難言的戰慄。
「意志!屬性點全部加意志!」她大聲說。
「技能呢?」
「人類學、生物學隨便點吧……快放開我!!」
謝潮音終於鬆手了。
蘇雅連忙低頭看腿上,沒看見什麼東西,但是腳踝上有類似指痕的紅印子。
草,好恐怖,他的手長在腳上嗎??
這時候,蛙頭人打掃完衛生,提著拖把離開。
「進來說。」謝潮音指了指她的房間。
「……這是我的房間。」滾啊!!!
「這是我的酒吧。」
蘇雅只能跟著他進去了。
她灌了半壺水,涼氣直沖頭頂,心跳終於平穩不少。
「沈心城對我的理解有誤。」謝潮音靠在她門上,可能是怕她破門逃跑,「雖然拿個平局很容易,但是我想贏。所以你們最好全部都活著。」
蘇雅心更涼了。
——他想贏,所以他們得活著。
謝潮音見她神色一點點平靜,微微蹙眉:「這次對抗劇本,敵方守密人是剎那。她是特殊特質者,在劇本中,她進行的所有檢定都是暗骰。」
「這個聽上去好像……不是很厲害?」對抗劇本畢竟生死攸關,蘇雅還是勉強集中注意力聽進去了。
檢定全部暗骰也無所謂。
反正調查員可以通過結果描述,判斷檢定成功還是不成功。
謝潮音眉頭皺得更緊了:「你第一次參加劇本,李超人說,你的技能心理學毫無用處。」
蘇雅一驚,沒想到他還記得這個。
她又多琢磨了一下。
比如她想知道一個npc有沒有說謊,謝潮音過心理學檢定。
心理學檢定是暗骰,她不知道投骰結果。
謝潮音說:「你看不出npc在說謊。」
那她肯定想:「我心理學檢定大失敗了,這傢伙鐵定在說謊。」
如果謝潮音說:「你覺得npc在說謊。」
她肯定說:「心理學大成功!小樣被我看穿了吧?就知道你在說謊。」
反正來去都覺得npc說謊,這檢定過沒過一樣。
「只要守密人的描述具有一定傾向性,暗骰就會導致誤判。」謝潮音告訴她,「剎那經常使用這種手段,讓調查員獲得錯誤線索,繼而導致團滅。」
「她會說謊嗎?」
「守密人是不會說謊的。」謝潮音一抬眼,瞳中流瀉出幾分絳紫色的暗光,「如果她違背規則,我就直接殺進昴宿古都的暗幕。」
蘇雅覺得謝潮音是認真的。
她疑惑道:「那她不說謊的話……應該很好判斷線索的真假吧?」
謝潮音微微挑眉。
「你看見了那個事物的全貌。它尖銳細長地矗立在污穢之地,深褐色的厚皮微微皸裂,正中央張開深幽恐怖的洞,牢牢吸附在深淵之中,沒有人能望見下方的情形。這四周環繞著死一般的惡臭,嗡嗡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逼迫著你,你的耳邊發出蜂鳴……你覺得你看見了什麼?」
蘇雅微怔:「呃,邪神?」
「是馬桶搋子。」
蘇雅:「……???」
蘇雅想了一下,道:「沒事,沈心城收集線索,他肯定能判斷。」
謝潮音略微沉默。
「我的意思是……在下次對抗劇本開始之前,你要不要跟我過幾個單人劇本?」
蘇雅秒回:「不要。」
思來想去,她對謝潮音有那麼點意思都是因為吊橋效應。
跟他過單人劇本,那不是往她心口上開槍嗎?
絕對不行。
蘇雅看著謝潮音,凜然道:「把信譽卡給我,我去買點高考語文閱讀理解真題。」
謝潮音完全不聽她的話:「等你恢復理智就開始單人劇本。」
蘇雅立馬拿出漆黑十面骰:「那投骰子。投1聽你的,投10聽我的。」
謝潮音冷笑:「你只能投1或者10,投出10概率為1/2,我投出1的概率為1/10,你覺得我會跟你賭這個嗎?你閱讀理解不好,不代表我算術也不好。」
蘇雅其實完全沒想到這層。
「我要睡了。」她倒在床上,蓋好被子,能裝死就裝死。
謝潮音從門邊走來,把她被子掀開。
蘇雅尖叫一聲跳起來,被他用腿壓住膝蓋,然後按回床上。
他的長髮垂洩下來,像帷幕般遮住燈光,陰影中的面孔美麗又缺乏感情,目光寒冷如冰棱,如劍刃般落下,在距離她一線的地方被冰封住。
「剛才就想問……」他伸手摸了摸蘇雅的耳朵,「你耳朵怎麼這麼紅?」
蘇雅只想當場死亡。
謝潮音用手指在她耳垂上勾畫了一會兒。這塊軟肉越來越熱,越來越紅,血絲都泛起來,又被鬢角流下的汗水染透。指上觸感有些異樣的滑膩,投射到腦海中形成不太純潔的意象。
「嗯?」謝潮音俯身貼近,「為什麼?」
「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蘇雅想罵他。
「你喜歡我?」
房間裡就像被按下了靜音鍵。
除了心跳聲,什麼都聽不見。
謝潮音是隨口問的。
他覺得蘇雅可能會想反手打他,或者推他下床。
但是她現在完全是震驚無措的狀態,腦海中全是——
好尷尬!
讓我死吧!!
或者讓謝潮音死吧!!!
誰來救救我啊!!!!
為什麼我還沒來得及變心就被拆穿了嗚嗚嗚嗚嗚!!!
她這個滿臉通紅又羞憤欲絕的表情,不用過心理學也知道是說中了。
這個反應就比較出乎意料了。
謝潮音身子稍有些僵硬。
他從床上起身,指尖還殘留著一點溫熱的水汽。
「那你……你先睡吧……」他飛快地關門離開。
然後在門後站了一會兒。
走廊上傳來空洞的高跟鞋聲音。
「還是這麼受歡迎啊。」白衣護士從轉角走出來,微微笑著,「守密人。」
謝潮音知道她一直在附近徘徊。
他摸出電子煙,聲音平淡道:「你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忙嗎?」
「我一直在準備對抗劇本哦?」南丁格爾和善溫柔地笑道,「我可是……隨時準備為沉眠深海之神獻上此身的。請不要質疑我的努力。」
謝潮音看著霧化的煙氣,視線游移。
他聽見背後門內,蘇雅正把自己埋進被子裡鬼哭狼嚎。
「完了呀完了!!以後都要被他拿這件事嘲笑了嗚嗚嗚嗚……」
「下次對抗劇本的時候他說不定會說,你不是喜歡我嗎!為我去死吧!!」
「我怎麼這麼慘……爸爸媽媽你們快回來把我打醒吧!」
「哪裡有失憶的藥可以買……」
南丁格爾也看向門中。
她微微側頭,神情顯得愈發柔和:「你不反感嗎?」
謝潮音沒有理會。
「也對……你不在乎。」南丁格爾仍微笑著,「等深海之都浮出水面,這一切都會煙消雲散的。守密人,我們仍嚮往著同一個明天。」
她虔誠地低下頭,亞麻色頭髮微微泛金。
周圍明明沒有光源,她卻像在發光一般。她將合攏的手貼近心臟,充滿慈愛與憐憫的神情能讓任何惡徒痛哭懺悔。
「感謝您一直以來的指引,守密人。」她雙手交叉,柔聲道,「世界已經迎來了倒計時,如果您不覺得無趣,倒是可以在人類身上恣意享受。我永遠尊重您的選擇。」
謝潮音冷淡地抬起頭:「別說這種廢話了,先把下一次對抗劇本贏下來吧。下一次,我必須除掉剎那。」
他的身影一點點沒入黑暗,水紋蕩漾的深海,寂靜無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3:36 PM
第三十五章 渡亡之手(一)
半夜,蘇雅手機上彈了個消息。
是謝潮音發來的。
「週三晚八點,劇本《渡亡之手》,難度系數5.0,調查員一人。推薦技能聆聽、偵查、急救等。因部分場景設置在極寒環境下,推薦攜帶取暖用品。」
蘇雅看見難度系數5.0的時候,心中一陣激動。
然後她讀了遍背景。
「上世紀八十年代,一輛慢吞吞的綠皮火車駛過北歐雪境。
車廂裡除了乘務人員,只有零星幾位乘客。包括帶孩子的單親媽媽,來參加拍賣會的法國大收藏家,共渡五十週年結婚紀念日的老夫妻,一名年輕美麗打字員,一個衣冠楚楚的銀行家,和一個醉醺醺的瘋漢。
你在站台搭上這輛列車,開始了一段驚心動魄的旅程。」
蘇雅看完背景,覺得劇本很難。
時間是80年代,不能使用太高科技的力量;地點是封閉寒冷的北國列車上,有錢也買不到道具;npc人設都很完整,而且數量很少,一旦社交大失敗,她就無法完整收集線索。
蘇雅捧著手機回謝潮音。
「咕咕咕。」
謝潮音回了她一個菜譜,包括紅燒乳鴿、烤乳鴿、鹽焗鴿、砂鍋鴿中寶、白切鴿、油浸乳鴿。
蘇雅唏噓嘆氣。
「你會放水嗎?」蘇雅又打字問,「畢竟是訓練劇本……」
謝潮音正在輸入。
過了會兒,他說:「你還記得上個劇本,你偵查檢定三連大失敗嗎?」
蘇雅趕緊找表情。
乖巧.jpg
不敢吱聲.jpg
給守密人遞女裝.jpg
狗x守密人只配擁有骰子老婆.jpg
最後一條撤回。
然後謝潮音打來了視頻通話。
蘇雅看見他的臉經過iphone前置鏡頭的醜化後依然帥氣逼人。
她突然有了覺悟。
「我們以後就用手機交流吧。」蘇雅說。
「?」謝潮音皺眉。
「我不可能網戀。所以我們只用QQ微信交流,我就不會再喜歡你了。」
謝潮音平靜地說:「哦。」
蘇雅尬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潮音似乎有點受不了,隨口講了講下個劇本的要點,很快掛了視頻通話。
從這天晚上到週三晚上,他們每晚都是掛著視頻通話睡的。
蘇雅發現隔了個網線,謝潮音說話順耳多了,壓迫感也沒那麼強,問他問題他都會耐心解釋。最關鍵的是,他聲音好聽,助眠,連麥一晚上,第二天他還能用低沉沙啞的嗓音叫她起床。
蘇雅很崩潰地發現。
她網戀了。
草。
想死。
週三晚上,她把角色卡交給謝潮音。
「我叫索菲婭,是個稍微有點名氣的美國小演員,來北歐度假。」蘇雅想了想,補充道,「我跟男朋友一起來的,但是路上跟他吵架了,所以單獨行動,搭上這輛列車。對了,我要帶取暖用具。」
謝潮音抬眼問她:「什麼?」
「一條狗。」
「什麼?」謝潮音冷笑。
「我要帶一條狗,大金毛。」蘇雅梗著脖子要求,「我還要馴獸技能。」
謝潮音稍作思考,同意了她的要求。
蘇雅心中詫異,難道每天一起睡覺把他給現實說服了?
謝潮音冷淡地說:「這條狗將設定為你的珍貴之物,如果它死了,你要進行理智檢定。」
「……如果它死了??謝潮音,你連狗都撕!?」
「劇本開始。」
蘇雅來不及憤怒,謝潮音已經毫不猶豫地展開劇情,他的聲音沒有起伏。
「風雪侵蝕著破舊的小站台,鐵路若隱若現,像一條蟄伏的灰蛇。遠處響起汽笛聲,你看見一輛綠皮火車漸漸駛進了車站。」
蘇雅打了個寒戰。
她穿一身厚厚的皮草,牽著隻大金毛,兜裡放著車票,孤身站在風雪之中。
她很想不上車,直接跑掉。
但是這麼冷的天氣,在雪地裡多走兩步就可能掉血,更別提謝潮音會給她刷怪。
她只能深吸一口氣,牽狗上車。
然後她被列車乘務員攔了。
「女士,不能帶寵物上火車。」
蘇雅笑了笑,解釋道:「這是治療犬,離開他我會陷入狂躁症的。」
「不行,車上有人對狗毛過敏。你覺得是他的命重要還是你的精神狀態重要?」
就不能把狗跟人隔開嗎!?
蘇雅的微笑有些僵硬:「守密人,我要過說服。」
「大失敗。」
乘務員跺跺腳,往手裡呵口氣:「女士,請你快點,列車很快就要開了。」
「求你了……」蘇雅低聲哀求。
她心裡大聲道:「守密人,我要過魅惑!我設定上是個女演員呢!」
謝潮音欲言又止:「你的外貌只有10……」
「我要用人格魅力來魅惑他。」
謝潮音投了骰子:「大失敗……」
他可能沒想好魅惑大失敗會發生什麼。
乘務員好幾秒都沒有動作,他一直盯了蘇雅看,然後猛地吐在了她的皮草上。
蘇雅立馬發出一聲驚叫,金毛也跟著狂吠起來。
「這件皮草要兩千美元!你怎麼敢!!」
乘務員驚慌失措,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女士,我只是被你醜吐了而已……」
「什麼!?」蘇雅聲音高亢尖銳,比火車汽笛還淒厲,「我……我要告你!你這是侮辱罪!」
乘務員很年輕,聽她這麼一說更加慌亂了。
「這、這樣吧,有輛車廂沒什麼人,您帶著狗坐到後面去。請您千萬不要計較我的過失……我、我會把您的皮草拿去洗的。」
蘇雅心滿意足地帶狗上車了。
她暗想:「大失敗不一定是壞事。」
「乘務員把你的皮草外套拿去清洗了,從現在開始,你每十分鐘進行一次體質檢定。」
「……」
蘇雅抱著狗瑟瑟發抖。
她觀察了一下這節車廂。
這就是發生主線劇情的車廂,零星坐著幾個人。
離她最近的是一對母子,兩人都是金髮碧眼。女人有些蒼白顯老,約莫四十歲。男生看起來剛成年,長得很高瘦,顴骨突出,眼睛細長,透出一股陰厲。
這兩人正在交談。
母親很激動,但兒子有些心不在焉。
蘇雅探身問道:「太太,我能跟您借件外套嗎?」
女人瞥了她一眼,臉上惱怒的表情還沒壓下來,嘴唇都有些發顫。她旁邊的男生笑著從行李箱取了件皮外套,丟給蘇雅。
「小妞,拿著!」
「理查德!」男生的媽媽憤怒地指著他,「我不許——不許你這樣輕浮!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理查德聳肩坐下,不忘朝蘇雅拋媚眼。
蘇雅裹上了他的大衣,繼續聽他們的爭吵。
「未婚妻是你安排的。」理查德不屑地跟母親說,「她簡直就是從中世紀修道院裡走出來的聖母雕像,我甚至懷疑雕刻師忘了在她腿間劃條縫。我已經成年了,媽媽,至少在結婚這件事上,我得自己做選擇。」
「住口!快住口!我的天哪,聽聽你自己說的話!你在天堂的父親會被你氣得下地獄的!!」
他們似乎是天主教家庭。
蘇雅把耳朵湊近些,還想繼續聽。
這時候,她身側傳來中年男子的怒吼:「滾開,畜生!別亂動!」
蘇雅連忙回過頭。
一個油頭粉面、衣著考究的中年男人,正提著個皮箱子經過走道。她的金毛把路堵了,還使勁嗅人家的箱子。
「抱歉,先生!」蘇雅連忙拉住繩子,但金毛開始狂吠不止,整個車廂的人都被它吵到了。
謝潮音提醒道:「你過一個馴獸技能檢定。」
「過!」
「大成功。」
蘇雅摸了摸金毛的背,它齜牙坐下,朝中年男人發出低吠。
「該死的畜生!」中年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別放在心上。」前排的理查德回過頭來,「卡斯班完全就是個混球。」
「卡斯班?」蘇雅好奇地問。
「理查德!」理查德的母親警告地看了蘇雅一眼,對自己兒子說,「別跟這種低俗的女人說話。」
理查德完全不聽,他直接坐到蘇雅身邊。
他熱情地說道:「你沒聽過卡斯班嗎?他是法國的超級大富豪,聽說他在非洲有好幾個金礦、鑽石礦。」
「那他怎麼不去頭等車廂?」蘇雅好奇。
「因為他有點神經質。」理查德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壓低聲音,「他從蘇聯搞來了一個珍貴藏品,總覺得別人會為此迫害他,所以不敢坐頭等車廂。那位置簡直就是靶子,不是嗎?」
蘇雅連忙追問:「藏品?什麼藏品?」
「就是……」
謝潮音及時道:「請你過一個說服檢定。」
骰子落定。
「大成功。」
理查德眨眨眼,繼續道:「我趁他去盥洗室的時候,偷偷打開那箱子看過。裡面似乎是一個雕塑品,形狀很奇怪,被布和泡沫殼子包裹著。後來他從盥洗室回來,發現東西被動過,還罵罵咧咧好久。這之後,他就連上廁所都堅持帶著那個箱子。真是怪胎,搞得就好像誰會對那個破雕塑感興趣似的。」
他又跟蘇雅說:「我在電視裡看過你。」
蘇雅一驚,沒想到自己還有點知名度。
「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笑的諧星。」理查德崇拜地說,「希望你以後能有更好的作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3:43 PM
第三十六章 渡亡之手(二)
理查德拉著蘇雅講了一堆冷笑話,想知道他有沒有成為諧星的天賦。
「越南向蘇聯請求軍事援助,蘇聯讓他們勒緊褲腰帶,越南說,請先給我們褲腰帶。」
「字母表裡有多少個字母?二十二個!因為e.t飛走了,j.r被槍殺了!」
「為什麼人這麼『奇』怪,因為他們不能被對半分。」
蘇雅聽得面無表情。
可能是她外語技能不夠高。
理查德突然停下,問她:「你覺得不好笑嗎?我難道一點天賦也沒有?」
蘇雅只能配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嘴角都笑疼了。
理查德也滿意地跟她一起笑了。
理查德的母親臉色煞白,沉默又憤怒地看著他們。
「離我的兒子遠點!」她的控訴淹沒在狂笑之中。
這時候,前面幾排走來一名嬌美的金髮女子,她打扮得有些窮酸,但身材一級棒。蘇雅覺得她可能是那個年輕打字員。
「請你們安靜點!」她挺著胸脯道,「我面前坐著個滿身臭氣的醉鬼就已經夠噁心了,還要聽你們發瘋……」
蘇雅的金毛對她吠了一聲。
她立即顫抖著後退,怒罵道:「還、還要跟這種髒狗坐在一起!」
理查德朝她吹了個口哨:「小公主,你要是嫌這兒髒,就去頭等車廂唄。你又沒錢,當然只配跟我們這些人坐一起。」
「你……你!」打字員結結巴巴的。
理查德臉上浮出陰厲輕浮的笑容,直接把這個可憐的姑娘嚇跑了。
她經過走道時,不小心跟一個灰西裝男人撞了滿懷。這男人英俊高冷,氣質不凡,打字員立即臉紅了。
「守密人我要過偵查!」蘇雅立即要求。
「你要看什麼?」謝潮音問她。
「我要看看那個男人的手錶牌子。」
「……」
守密人正在瞎編.jpg
「偵查檢定大成功。」謝潮音平靜地說,「那男人揚了揚手,你憑借過人的視力,看見他戴著意大利的訂製名錶,上面嵌了幾顆鑽石,很明顯價值不菲。」
「我要用妙手把它偷過來。」
「你再說一遍你要什麼?」
「我要用妙手把他的手錶偷過來。」
蘇雅覺得此刻自己腦海中湧動著過人的智慧,她說:「我已經看懂了,這是個瑪麗蘇粉紅劇本。主要角色有出身天主教家庭的反叛浪子,戴著名錶的英俊銀行家,家裡有鑽石礦的巨富收藏家,神秘古怪的醉漢……還有一個落魄卻傲骨錚錚的打字員美女。」
阿珍愛上了阿強們。
阿強們為她互相廝殺,釀成列車慘劇。
謝潮音尋思著這劇本就該讓她來寫,不寫也太屈才了。
「這跟你偷錶有什麼關係?」他問。
蘇雅振振有詞地解釋:「我把銀行家的錶偷了,再故意讓他發現,就可以上演一段『女人你是在玩火』的劇情,迅速取代美女打字員的瑪麗蘇主角地位。我很專情,不搞NP,不會讓阿強們為我自相殘殺的,等列車到站大家就安全了。」
「你沒這個技能,直接上去偷吧,然後我給你過個幸運檢定。」謝潮音並不阻止。
蘇雅滿懷期待地走了上去,朝銀行家伸出手。
「大失敗。」謝潮音冷冷道。
謝潮音平靜地描述大失敗劇情:「你起身經過走道,穿過對視的二人,試圖伸手去解銀行家的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你的手不受控制,解開了他的褲子。」
「……」這難度比偷錶要高不少吧!?
銀行家的西裝褲掉下來,內褲緊緊包裹著巨物,打字員美女看得目瞪口呆。
銀行家驚慌失措地提起褲子,滿臉都是羞憤惱怒的紅暈。他朝蘇雅抬起手,蘇雅過個閃避躲開了,然後她迅速衝出過道,免得被他揍。
當她回頭再看時,打字員的眼神都直了。
她和銀行家之間流動著曖昧的氛圍。
這也太奇怪了??
不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蘇雅搖頭嘆氣。
謝潮音突然說:「你過個靈感檢定。」
「……過唄。」反正她也沒發現別的線索。
「靈感檢定大成功。」謝潮音聲音漸低,「你看見兩節車廂之間,衛生間的門半掩著,裡面汩汩流出鮮血。」
蘇雅頓住了步子。
衛生間裡一片漆黑。
比正常的「光線差」還更黑一些,好像有什麼東西把光源吞噬了似的。一股細細的血液從裡面流出來,越流越多,最後積在蘇雅腳下。
她聽見車廂最後面,自己的金毛正在不安狂吠。
「推、推門吧。」蘇雅深吸一口氣,將衛生間門打開,裡面有一具肥胖的中年男人屍體。
這是收藏家卡斯班。
他仰躺在地,面容扭曲,就像融化的蠟燭似的,所有肉都被拉長了。他旁邊有個打開的行李箱,那正是理查德所說的,他裝著寶貴藏品的、寸步不離身的手提箱。
此時,箱中藏品已經不翼而飛。
不,也許它還在。
卡斯班的死因很明顯,一根黑色的乾癟的手刺進了他的胸膛,那玩意兒的形狀大小正好能放進箱子裡。它似乎有某種腐蝕力,把整個心房的血肉都吸乾淨了,只剩白森森的骨架。骨架中間,被漆黑手指攥著的心臟分外明顯。
它也有些癟了,像核桃似的,不再跳動。
「你看見了屍體。理智檢定,0/1d3。」
「大成功,理智值保持不變。」
蘇雅迅速冷靜下來。她知道這是進主線劇情了。
她胡編亂造的瑪麗蘇劇本明顯不對,收藏家卡斯班的藏品才是關鍵。
那隻手也許是什麼邪神道具。
得想個法子把它毀了。
蘇雅盯著卡斯班的屍體後退,看見那隻手輕輕顫動了一下。於是她拔腿就跑,衝過整個走道,飛速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牽起金毛,準備試試讓狗咬骨手。
這時候,她身後的走道上,出現了手提箱子的卡斯班。
「快從走道上挪開,你這個骯髒的畜生!」他中氣十足地罵狗,一點也不像被貫穿胸膛的樣子。
蘇雅突然回憶起來,卡斯班是從她這一側去上廁所的。而她剛才看見卡斯班的屍體,卻是在走道另一側的廁所。
「你沒死嗎?」蘇雅驚異地問他。
卡斯班氣得鼻孔都放大了:「你說什麼?你竟敢……你跟你的狗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快讓開,醜八怪,我要回座位上了!」
蘇雅過了個馴獸,結果大失敗了,金毛衝上去咬掉了卡斯班的箱子。
那箱子裡滾出來一個東西,正是蘇雅看見過的黑手。
它應該是黑鐵質地的,落地清脆,看起來乾乾淨淨,沒有染血,也沒有攥著一顆核桃似的乾癟心臟。
卡斯班憤怒至極,小心地把黑手收回手提箱裡,然後放了幾句狠話,回到自己座位上。
蘇雅有點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又去另一側走廊廁所看了一眼,結果廁所門關著,裡面有人。
「咚咚咚。」她敲敲門。
過了會兒,門裡走出個老太太,她慢吞吞地看了蘇雅一眼:「抱歉,我蹲太久了……」
「您蹲了多久?」蘇雅問。
「半點鐘前我就在裡面了。真對不起,你進去用吧。」
蘇雅過了個心理學。
謝潮音暗骰,然後告訴她:「你不覺得這位可憐的老人在說謊。」
老太太一步步挪回座位,她身邊還有個老爺爺,兩人看起來很恩愛。蘇雅記得他們的人設,是來過五十週年結婚紀念日的老夫妻。
蘇雅想不明白了。
如果剛才衛生間是關的,老太太一直蹲在裡面,那她又是從什麼地方看見了屍體?
卡斯班明顯也是活的啊!
就連凶器都還好好地放在他箱子裡。
蘇雅只能進廁所,把每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卻找不到一絲血跡。她又抬起腿看了看自己的鞋底,乾乾淨淨,沒有沾血。
她的理智非常健全,剛才不可能是幻覺。
「唔……唔親愛的……」一個嬌媚的女聲傳過來,「這兒……快來!」
兩團人影撞進廁所裡,正在高抬腿檢查腳底的蘇雅摔進了他們之間,金毛一下竄了出去。
「見鬼!」高大英俊的男子側身躲過,他正是那個銀行家。
他懷裡摟著打字員小美女,兩人準備進廁所裡偷情,沒想到一推門,蘇雅在裡面看腳。
「你們倆也好上得太快了吧!!」蘇雅憤怒地走了。
經過走道時,銀行家的位置空著,提包被打開了一點,裡面露出半張全家福。全家福上有銀行家、兩個跟他長得很像的孩子,還有個看起來像他妻子的女人。
真是渣男……
蘇雅連連搖頭。
她回到自己座位,前面理查德的母親壓低聲音,凶狠又激動地數落著理查德。
謝潮音提醒:「你過一個偵查。」
蘇雅過出個大失敗,一句話也沒聽清。
等他們吵完了,蘇雅再悄悄去問理查德,他卻什麼都不肯說,表情還十分陰鬱。
蘇雅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去找對她極為不滿的卡斯班,想問問他那件藏品的來歷。
她沿途又經過打字員的座位。
「你過一個靈感檢定。」謝潮音突然道。
蘇雅緊張地停下步伐。
謝潮音投骰,然後道:「大成功。」
他聲音平穩,毫無起伏:「你剛才檢查高跟鞋的時候,好像把綁帶弄鬆了,於是你低下頭,想把它重新繫好。你彎腰後,總覺得有人在看你。」
「於是你微微轉過頭,正好與一雙毫無生機的綠色眼睛對視。那個美麗嬌豔的打字員此刻以扭曲的姿勢被折疊起來,塞進座位下面,脖子像被折斷了似的歪著,頭緊挨膝蓋,雙手翻到背後。她的面孔青到發紫,是被誰用手折斷脖子窒息而死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3:58 PM
第三十七章 渡亡之手(三)
一股寒氣直沖頭頂。
「理智檢定,1d2/1d6。」
「理智檢定大成功,你的理智值減一。」
蘇雅感覺到一陣頭昏腦漲,差點栽倒在地。她撐著地板站起來,指著椅子下喊:「救、救命!快來人啊!!」
車廂裡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理查德幾步上前,將蘇雅拉開,然後彎腰看向椅子下。
他表情凝重,朝椅子下伸出手。
蘇雅震驚,沒想到npc膽子這麼大,還敢直接拖屍體。
結果一轉眼,理查德從椅子下抓出一隻小老鼠。
他提著老鼠尾巴,老鼠奮力掙扎。
「可憐的小傢伙。」理查德輕哼一聲,將車窗打開一條縫,然後迅速把老鼠丟出去。
蘇雅目瞪口呆。
理查德拍拍她:「好了,別大驚小怪了,你是個見過世面的好萊塢演員。」
蘇雅連忙彎腰去看,座椅下並沒有屍體,只有一層薄灰。
這時候,尾端廁所門打開。
滿臉紅暈的打字員和氣喘籲籲的銀行家走出來。
他們被蘇雅的尖叫驚著了,於是匆忙中斷好事,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打字員一看,蘇雅和理查德都聚在她座位旁邊,連忙跑過來,從座位上拿起自己的手提包,表情十分驚慌。
蘇雅覺得她有點怪異,連忙說:「守密人,我要過心理學。」
謝潮音告訴她:「打字員並不是很會掩飾情緒的人,你輕易看出她很在意她的手提包,裡面沒準有重要的東西,她怕被你們看見。」
蘇雅眉頭一皺,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她對謝潮音說:「守密人,我要把她的包偷過來。」
「你沒有妙手技能。」
蘇雅想了半秒不到,果斷從打字員手裡搶走了包。
「你……」謝潮音還沒來得及描述。
蘇雅已經大聲尖叫:「快把包拿開!我看見老鼠爬進去了!!」
說著,她把包的拉鏈拉開,往下一倒,裡面稀裡嘩啦地掉出一堆東西。
紙巾、鑰匙、證件、口紅,小日記本,一塊破懷錶。
懷錶特別打眼。
它是金色的,本來就磕壞了一塊,被蘇雅暴力倒出後直接摔成兩半。它錶盤背後可以打開,裡面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和打字員長得很像的金髮碧眼小女孩。
打字員顧不得數落蘇雅,手忙腳亂地把東西都收了起來。
「是我眼花了。」蘇雅向打字員道歉,努力圓場,「看來你包裡沒老鼠,不過……檢查一下也好……」
打字員充滿憤恨地抬起頭,狠狠給了蘇雅一個耳光。
蘇雅愣住。
然後她在心裡怒道:「謝潮音你打我!!!?」
「不是我打的……」謝潮音清了下嗓子,「體質檢定,失敗則扣除生命值1d3。」
大失敗。
蘇雅被無情鐵手打掉三點血。
「不愧是打字員……這手頭功夫是練過的。」她嘆道。
幸好她這耳光沒白挨,劇情又有了進展。
「親愛的,你懷錶後的人是誰?」銀行家疑惑地問打字員。
打字員勉強道:「那是我小時候。」
「心理學!我要過心理學!」蘇雅連聲道。
謝潮音暗骰,然後告訴她:「你的臉疼得過分,心中充滿對打字員的不滿,她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認為是假的。她一定是個騙子。」
這心理學應該是大失敗了?
那反著理解,打字員說的真話?
也不太像真話啊……
蘇雅琢磨半天,終於明白暗骰有多難理解了。
「算了……我去看看卡斯班。」
謝潮音平靜地說:「你現在對打字員充滿懷疑,已經無心去探查別人的線索了。你只想盯著她,看看她到底還有些什麼陰謀詭計。」
「我錯了……」
我錯了,但我下次還敢。
蘇雅吸吸鼻子,回到自己座位,盯著打字員的一舉一動。
她很不安,但始終沒忘了跟銀行家調情。他們倆本來是前後座,現在直接坐到一起去了。
蘇雅能從他們頭部的晃動看出他們不停接吻、互相摸索。
這樣整整過去五個多小時,入夜了。
車裡很昏暗,蘇雅的偷窺欲終於淡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瞪脫框了。
「我要過個偵查,看看車廂裡其他人在做什麼。」
「可以。」謝潮音投了偵查,「偵查檢定大成功。你看見前排的理查德和他媽媽都睡著了;卡斯班很睏,但是抱著箱子不敢睡;銀行家和打字員緊緊依偎在一起,他們都沒睡;老夫妻早已經睡著,他們旁邊的醉漢倒在座椅之間,睡得很死,還發出響亮的鼾聲。」
噠。
謝潮音過了一個暗骰。
他繼續說道:「你注意到,你前面的理查德呼吸有些重。雖然雙眼閉著,卻不像安睡的樣子。」
蘇雅皺眉想了很久。
她說:「守密人,我要對他進行魅惑。」
「……」
謝潮音投了個骰子,點數1。
他沉默很久,斟酌著描述劇情:「那麼……理查德對你產生了不同尋常的感情。他從小出身天主教家庭,母親對他的管束很嚴格,所以他嚮往自由而反叛的生活。你這種與主流審美背道而馳的面容,和不為世俗認同的張揚個性,一下就將他吸引住了。他覺得你是醜的繆斯,是他成為諧星道路上的引路人,他願意為你獻出心臟。」
蘇雅:「為什麼我魅惑了一個npc,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呢?」
她搖搖頭,輕拍了下理查德的肩。
年輕男人轉過頭來,眼神有幾分動搖:「怎麼了,要我幫你做什麼事嗎?」
「你說你偷偷打開過卡斯班的箱子,對吧?」蘇雅小聲對他說。
理查德面色微變,連忙坐到她身邊來。
「你聽我解釋!」他驚慌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小偷……我只是……我、我有些心理問題,管不住自己的手。我現在還在治療當中,所以……」
「沒事。」蘇雅眨眨眼,「我不介意這些。」
理查德很驚訝,也鬆了口氣。
蘇雅問他:「你是不是會一些偷竊的技藝?」
理查德愧疚地點頭。
「那麼,等會兒我把他引開,你能把他箱子裡的東西偷出來,然後換上差不多重量的東西嗎?」
「你是說……」理查德震驚地看著蘇雅。
「我也喜歡你。」蘇雅滿口胡言,「既然你有偷竊癖,那我們不妨做一對雌雄雙煞。」
理查德沒聽懂「雌性雙煞」是什麼,但他被魅惑洗腦了。他答應蘇雅,為她偷出卡斯班的藏品。
蘇雅立即起身前往卡斯班的座位。
「先生,您還沒睡嗎?」她堆起笑容套近乎,卡斯班連連後退,「我想為白天的事情道歉,是我沒管好我的狗……」
卡斯班根本不聽她說話:「滾開,醜八怪!」
蘇雅深吸一口氣,心中道:「守密人,我要對他使用魅惑。」
「……」
謝潮音給她投了魅惑,然後又給自己的npc投了意志對抗。
結果魅惑大成功,意志檢定失敗。
這個大成功劇情可太難編了。
謝潮音只能說:「在昏沉的夜色中,卡斯班有點眼花。他看著你的臉,想起妻子出車禍後臥病在床的面容,醜陋、憔悴、充滿死亡的氣息。他心中某根弦被撥動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你的臉。」
「先生……」蘇雅深情地看著他,雙手握住他伸出的手,避免他摸到自己的臉。
「親愛的。」卡斯班落淚了。
蘇雅有些窒息。
她在心裡說:「守密人你編吧,這段劇情你來把握,我走不下去了……」
謝潮音沒有理她,甚至過了暗骰。
蘇雅只能看著卡斯班,真情實感地哽咽道:「親愛的……快放開我。」
卡斯班把她抓得更緊了。
他嘟起嘴湊上來。
蘇雅拔腿就跑,衝向衛生間。
謝潮音又過一個暗骰。
蘇雅被醉漢伸出的腿絆倒了,卡斯班追趕而至,嘟著嘴撲向她。
「哦,見鬼!發生了什麼事!」
旁邊的老太太被這動靜驚醒,拿出一個手電筒照向幾人。
強光打在蘇雅臉上,她的魅惑失效了。
卡斯班哆嗦著手指指著她,然後又恨又怒地回到座位上。
蘇雅抬起頭,正好看見理查德也剛坐下。
成了,東西到手了。
她拍拍灰返回座位,卻被一根乾瘦的手抓住。
地上的流浪漢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他蓬頭垢面,滿臉鬍子,根本看不清面容。他的眼睛瞪得極大,裡面布滿紅血絲,嗓子沙啞得發不出聲,但是嘴巴一張一合的,蘇雅知道他是想對她說點什麼。
謝潮音告訴她:「你沒有唇語技能,可以選擇過幸運和英語兩種檢定。」
「別問,問就是全部都過。」
「大成功。那麼你憑借對母語的熟悉,讀出了他的唇語,他說……」謝潮音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快……逃……」
蘇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肯定要逃。
等下一站,她把箱子裡的邪神道具扔了或者毀了,就可以逃出劇本了。
「我回去看看理查德。他肯定幫我偷到那隻手了。」
蘇雅快步走在過道上。
謝潮音冷不丁地出聲:「你過一個靈感檢定。」
「又靈感檢定……」蘇雅懷疑守密人存心想降她理智,於是嘲諷道,「你怎麼不給我過個偵查靈感神秘學三連?」
然後謝潮音很乾脆地投了三個骰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4:49 PM
第三十八章 渡亡之手(四)
蘇雅此刻只想脫離劇本。
她戰戰兢兢地問謝潮音:「你剛才投了個3d6,對吧?」
謝潮音冷靜道:「不是,我投了偵查靈感神秘學三連。」
偵查大成功。
靈感大成功。
神秘學大失敗。
「列車外的冷風狠狠敲打車窗,你忍不住往外看去。但是外面太暗了,你只能從玻璃上看見自己的臉。忽然,你的視線被一抹紮眼的紅色吸引了。你從玻璃上看見理查德的母親,她的頭貼玻璃,隨著列車起伏震顫,像一顆顛簸的石子。血從她額角流下來,滴滴答答落在肩上,順著車窗流到你這邊。」
蘇雅立馬探身看向理查德身邊那個座位。
和玻璃窗裡所見的不同,理查德的母親正安然酣睡著,全無異樣。
謝潮音繼續說。
「理智檢定,1d3/1d6。」
「大失敗,扣除理智值6點。」
「你一次性損失了超過5點理智,將為你進行智力檢定。」
「大成功。」
「你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面前發生了多麼恐怖、多麼無法理解的事情,你將進入臨時性瘋狂。精神錯亂時間1d10,結果為10小時。」
「本日內你損失了超過1/5的理智,你獲得持續的瘋狂症狀。」
「投出1d10確定具體症狀。」
「骰數5,你獲得了極端信念(ideology/beliefs)。」
蘇雅怕了。
「什麼是極端信念……」
極端信念(ideology/beliefs):調查員會採取極端手段宣揚他們的某種思想信念,這一思想信念由角色背景決定。比如一個信教者會在地鐵上高聲布道。
謝潮音簡單明了地告訴蘇雅:「你是一個諧星,所以從現在開始至十小時後,你將在列車上表演情景喜劇。」
蘇雅:「我日,你不能給我投點好的症狀嗎?我要孤注一擲。」
謝潮音沉默了。
他說:「這個劇本不啟用孤注一擲和燃運規則。」
蘇雅懇求道:「換個症狀吧,我可以洗澡給你看啊。」
「?」謝潮音冷淡地說,「你下次可以進守密人暗幕洗。」
蘇雅手舞足蹈、又唱又跳地轉回自己座位上,吵醒了半車人。
她估摸著npc們的好感肯定掉了,接下來收集線索只能靠魅惑,那謝潮音好感又要掉了。
哎,魅力無限的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蘇雅坐回座位,開始思索這輛列車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通過靈感檢定,見到了三個人的死亡:理查德媽媽、打字員、收藏家卡斯班。但是在現實中,他們都活得好好的。
「現實中……」蘇雅突然有點不確定。
或者,他們現實中都死了,只是在某種幻覺中活得好好的?
她現在經歷的到底是真是幻?
蘇雅覺得要先論證清楚這件事。
她想了幾個辦法。
第一,細化觀察法。守密人對幻覺的完善程度是有限的,夢裡的人穿什麼做什麼可能還比較好編,但如果她不斷細化觀察這個幻境,早晚謝潮音會超負荷。如果她的觀察細化到分子原子這個程度,謝潮音多半崩了。
所以得出結論,她應該去搞個大型粒子對撞機。
嗯,這個方法排除了。
第二,客體參照法。看過盜夢空間都知道,在夢裡,作為「參照物」的陀螺是不會停止旋轉的;在現實中,它會自然停止。所以主人公只要轉一下陀螺,就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蘇雅沒有參照物。
她試著扔了一下漆黑十面骰,但它轉不起來。
所以這個方法也排除掉。
第三,她可以研究當前世界的邏輯自洽性。一個真實的世界,一定是從數學、物理等等層面上邏輯自洽的。
蘇雅長嘆一口氣。
她肯定研究不出1+1為什麼等於2或者量子力學這樣的偉大成果,但她知道,這個世界的邏輯無法自洽。
……
廢話!!
列車又沒有進行超光速運動!
正常乘客難道會同時活著又死了嗎!!!?
所以這個世界肯定邏輯不自洽啊!!
這應該受夢/幻象/邪神等等等等的影響!!
蘇雅氣得跳腳——想了半天全是沒用的,合著這破車就是鬧鬼。
她幹嘛要浪費時間想這個!!
「咳……」理查德一聲輕咳,打斷了蘇雅的思緒,他將一個長條狀的東西藏在皮衣下遞給她。
這就是他偷來的藏品。
蘇雅接過之後,又說著相聲走進廁所裡。
金毛在外面替她看門,她打開皮衣,仔細觀察了一下這隻古董手。
「偵查檢定,大成功。」
「這是一個乾枯如柴的分岔狀的雕塑作品。它摸起來冰冷粗糙,似木似鐵,皮膚一挨上去就會感覺到冰冷的刺痛。你說不清它到底是樹枝還是手,要說是手,掌心有點像樹樁,手指有點像枝條分岔。它也許更像樹枝多一點,因為分岔條數不止五條,而且在五根最粗壯的枝條上抽出了無數細密緊張的漆黑觸手。這些細小的突起物在微光下折射出幾分油光,你覺得它彷彿在蠕動。」
蘇雅連忙收回視線。
「我能試著把它掰斷嗎?」蘇雅在心裡問。
「你試吧。」
蘇雅將枝條抵在地上,用全身力量下壓,它微微變形嗎,卻沒有折斷。等再度鬆開手時,它又恢復了本來的形狀。
蘇雅咬牙切齒:「守密人,過個力量檢定。」
「大失敗。」謝潮音敘述大失敗的結果,「這件藏品的枝椏柔韌而有光澤,被平壓時,那些小凸起像海葵的觸手一般,輕輕紮在你的掌心,沒有帶來痛苦,甚至有一陣異樣的酥麻。」
蘇雅連忙把這玩意兒放下,看了看手。
她滿手是血,掌中佈滿細小傷口。那些觸手上說不定有倒刺,把她的皮膚勾破了。
這會不會破傷風啊?
不,她更應該考慮這件古董是不是有毒——都被劃出那麼多血了,她卻一點也不痛,上面應該有麻痺性毒素。
蘇雅想起來,自己上回幕間點了個生物學技能。
「守密人,我能對自己過生物學嗎?我沒醫學……」
「生物學檢定。」謝潮音告訴她投骰結果,「大成功。你不能治療你的傷勢,但你看得出你的血液顏色泛黑,應該是受到了感染。你認為這件古董上有某種未知的細菌。」
生物學:這是關於生命和存活的有機物的學科。調查員可以利用它研製出對抗神話細菌的疫苗,但蘇雅在這個條件下是做不到的。
她沒有實驗室。
她還瘋了。
「我直接把感染源扔了嗎?」蘇雅自言自語,「不行,萬一以後要研製疫苗,找不到病原體呢?而且沒準它會在雪地裡擴散開,等過個兩站我就發現列車被大群喪屍堵了。」
她抱緊這隻手,想把它帶回座位。
推門出廁所的時候,謝潮音又突然出聲:「你過個……」
蘇雅秒慫:「守密人你說了算,你要我過橋過河過四六級過sat過科目二都行,要我過日子也勉強可以。」
「過個靈感檢定。」
蘇雅心態崩潰:「不,這個真不行……」
「大成功。」
「你推開門,看見你的狗還在門口蹲著。它雙手搭在一個球狀物體上,毛茸茸的,帶些黑色。它轉過頭來,你看見它嘴邊全是血,胸口一大片毛髮都被染紅了。它高興地叼起爪子下的東西,那球狀物轉過半圈,你與自己的臉正面對視。它叼著你的頭顱。請你進行理智檢定,1/1d6。」
蘇雅腳上像紮了根似的,一步也邁不開。
理智檢定大成功,謝潮音又給她追加一個瘋狂狀態,她當場昏了過去。
她做了無比混亂的夢。
夢裡一直是水底。
《沼底之眼》裡白骨纍纍的水底,油綠色光芒蕩漾,空洞中投出不可名狀的恐怖注視;《異蛇之口》中昏黑無光的水底,巨蛇盤踞在海底山脈上,無數牙齒森白的人面魚游弋徘徊;《惡膿之柱》中覆蓋了厚厚膿液的泳池水底,刺骨的寒意和噴濺而出的液氨將她死死壓入水下。
她無法呼吸,動彈不得。
背後的深水之中有某種聲音。
像血脈鼓動,又像無法描述、無法理解的古老言語。
她很想轉過身去,直面水底。
但一種極大的攫奪意志的可怕力量制止了她。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蘇雅被老太太叫醒了。
「可憐的孩子,你怎麼在這兒?」
蘇雅勉強睜開眼,外面已經微微亮起了光。
她又冷又暈地倒在地上,整整一夜,今早老太太起來才發現她。她摸了摸自己身上,心跳漏掉一拍——那隻古董手不見了。
「來,我扶你起來……」老太太彎下腰,口袋裡掉出一張紙片。
「偵查!」蘇雅突然反應很快。
「偵查檢定。」謝潮音告訴她,「大失敗。」
「你剛剛醒來,還未完全適應光線,也看不清那是張什麼。但是老太太很緊張,她飛快地將這張紙收了回去,並將你扶起。」
老太太慈祥地說:「去坐會兒吧,姑娘,早上應該有熱咖啡喝。」
蘇雅腰酸背痛地爬回座位。
幸好,她昏迷過去,直接渡過了瘋狂的10小時。
這樣她就不用在車廂裡講10小時相聲了。
她決定先把那隻消失的手找回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4:55 PM
第三十九章 渡亡之手(五)
白日裡風雪大,窗外一片蒼茫,唯有鐵軌如灰蛇般蟄伏。
蘇雅找遍整節車廂,沒有發現丟失的古董手。
她只能從頭開始,梳理線索。
離她最近的是理查德母子。
理查德出身底層,由控制慾非常強的單身母親養大。
他喜歡偷竊,浪跡街頭,勾搭漂亮或不漂亮的姑娘,這是深受他信仰天主教的母親痛恨的。他夢想成為諧星,這在他母親看來更是不務正業,低俗下賤。
根據偵查得到的信息,理查德回去之後,要完成母親包辦的婚姻,跟一個他並不喜歡的、私生活極為保守的女人共度一生。
這是第一組矛盾。
再前面一點坐著打字員,她後面是銀行家。
打字員貧窮美麗,野心勃勃,在大城市有一份入不敷出的寒微工作。她見多了不少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例子,內心對此有所嚮往。
她引誘銀行家,當然是想要上位。
她的舊懷錶後有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女孩照片。
看她被質問的樣子,那一定不是她小時候的照片,有可能是她的女兒。
銀行家正值事業上升期,他的生活富足美滿。
從他隨身帶著全家福可以看出,他是個戀家的人,也很愛他的妻子兒女。但男人是這樣的,戀家並不能阻止他出軌,斷根或許可以。
他跟打字員只是露水情緣,不希望這段感情影響到他的家庭生活。
而這就促成了第二組矛盾。
車廂最前列,坐著一對老夫妻。
他們已經結婚五十週年了,感情一定很深厚。老爺爺一直閉著眼睛休息,似乎身體不太好。老太太思維敏捷,為人和藹,看起來身體比較硬朗。
蘇雅偵查大失敗了,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問題。
但她可以肯定,老奶奶懷裡掉出的紙是關鍵線索。
那麼暫時假定這是第三組矛盾。
車廂裡還剩兩人,醉漢和收藏家。
他們看似毫無關聯。
但是蘇雅通過昨晚的幸運和英語檢定,發現了一點端倪。
昨晚醉漢拉住她,說這裡很危險,快走。
而蘇雅幾乎可以肯定,「危險」的來源就是收藏家的古董手——不然為什麼劇本名字叫《渡亡之手》呢?
所以醉漢是知曉「危險」來源,並試圖逃離或擊垮它的;而收藏家則是竭力保護並試圖將它帶回法國的。
這又恰恰構成了第四組矛盾。
一共八個npc,緊密而完整地聯繫在一起,彼此像齒輪般絞合又抵觸。
蘇雅伸展了一下痠痛的身體。
如果她猜得沒錯,屍體的來源與這幾組矛盾有關。
「嘿,索菲亞!」理查德轉過頭,小聲跟她說,「我有件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蘇雅連忙點頭。
理查德假裝去上廁所,避開他母親的視線,將一團揉皺的紙交給蘇雅。
「這是跟古董一起偷出來的,你要是無聊可以看看。」
蘇雅將這張紙展平,發現是一張地下拍賣會的宣傳單。
宣傳單正面畫著那隻詭異的黑手。
「這怎麼還是俄文?」蘇雅一頭霧水,「守密人,我要過外語檢定。」
「大成功。」
「你曾為出演蘇聯女間諜學過俄語,所以很快理解了宣傳單上的話。」
那一行行蚯蚓轉化成文,印入蘇雅的腦海裡。
宣傳單上的標語是——「死亡的冷灰色,永生的黑翡翠,來自科拉深洞最神秘珍貴的贈禮。」
這個「爪子」不是木頭也不是鐵,而是一種叫「黑翡翠」的寶石。它完全沒有翡翠的綠色,它是漆黑的,這黑色之中可以看見一些煤灰色的紋路,有點像人的血管。
要追溯這塊「寶石」的來歷,就必須聯繫起20世紀80年代的國際形勢。
劇本時間正好是美蘇冷戰期間。
蘇聯在各方面都要與美國一爭高低。
美國宇航員登上月球,觸摸天空。
蘇聯則啟動「地心計劃」,挖通地獄。
這個在地上鑽孔,以抵達地殼與地幔之間的莫霍洛維奇不連續面的宏偉工程,又被稱作「地球望遠鏡計劃」。
據說當時鑽出的科拉超深鑽孔,洞深達到了12262米。
就像登月一樣,這個洞的真實性也為後人所質疑。
不過放在劇本裡,蘇雅選擇相信它是真的。
那隻黑色爪子,就是科學家們從洞裡掏出來的無數礦石之一。
它輾轉流入黑市,被法國大富豪卡斯班看中,然後在地下拍賣會上買了下來。
蘇雅把宣傳單翻過來,後面寫了點背景故事,以襯托藏品的珍貴與神秘。
據說在鑽通地心時,考察人員們聽見了來自地獄的呼喚,他們要麼瘋了,要麼死了。隨著挖掘機器被帶上來的,沒有任何泥土、石塊,只有這個黑色的爪子。它不是老老實實被放在槽裡的,它牢牢抓著纜繩。
工人們都希望暫停挖掘,避免驚動更恐怖的東西。但科學家們大多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們要求將工程繼續。
這隻手與黃金鑽石相比,沒有受到那麼高的重視。有一位科考人員將它私自帶回了家。
沒過多久,他就因為殺死自己的妻子入獄了。
這隻手落到科考人員的子女手裡。他們為爭奪遺產,在父親葬禮上舉槍朝彼此射擊,雙雙身亡,給這件黑翡翠藏品蒙上了血色陰影。
但這還不足以凸顯它的價值。
參加「地心計劃」的科學家透露,他們在地底發現了無法描述的恐怖存在,也許再挖下去,將會抵達地獄。他們難以繼續挖掘,將在幾年內終止工程。
也就是說,像「黑翡翠」這樣的寶石,百年之內再難現世了。
它是「唯一」的。
黑市商人們嗅到了商機,紛紛出手搶奪。
最後,舉行拍賣會的這家成功得到了它,並高價拍出,賣給了卡斯班。
現在它消失了。
「完了啊……」蘇雅脊背發涼。
這種未知恐懼是最折磨人的。
她不怕蛇。
但她怕一個空的、標著內有毒蛇的缸。
現在沒有人知道這隻手在車廂哪裡。
或許一回頭就能看見它。
「我能靈感檢定嗎?」蘇雅問謝潮音,不等他回答,又說,「算了,不過靈感,我在車廂每一個地方過偵查。」
「你……」
謝潮音還沒回答,蘇雅又打斷他:「不行,我也不敢過偵查了嗚嗚嗚。要不然這樣,我的狗在廁所門口聞過它的味道,可以讓狗去找。」
「你……」
蘇雅:「你給狗進行理智檢定吧,隨便過。」
這話好像在罵她自己。
蘇雅搖搖頭,甩開亂七八糟的念頭。
她牽著狗在走道上來回晃悠,仍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問謝潮音,是不是他沒給狗這npc設置偵查數值,謝潮音也不理她。
「別在我面前晃悠了!」
被她晃得眼花的卡斯班站了起來。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回自己座位上嗎,蠢女人!?」
蘇雅挺胸與卡斯班對峙:「蠢女人?我還懷疑你有戀物癖呢,整天箱子不離手的!」
卡斯班抱緊箱子,努力壓抑怒火。
「等下車後我再要你好看!」
蘇雅在心裡說:「我要過魅惑。」
謝潮音斟酌道:「你上次魅惑被看破後,卡斯班對你有了戒心。本次魅惑追加一個懲罰骰。」
第一個骰子大失敗。
第二個骰子也大失敗。
卡斯班被怒火沖昏頭腦,提起箱子就朝蘇雅砸了過去。
蘇雅過個閃避,沒躲開,被他砸了個眼冒金星。
這下,箱子散了開來。
裡面掉出那隻黑色的怪手。
它顏色沉暗,觸須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鮮活地蠕動起來,那石中絲絲縷縷的煤灰色也看得人眼暈,彷彿有一股股血液在湧動流淌。
蘇雅看得頭皮發麻:「這手屬鴿子的吧……還能自己回去。」
卡斯班匆忙地將手收回箱子。
蘇雅正想跟他說什麼,這時候一股凜冽的風狠狠刮過她的臉頰,刀子般橫貫整個車廂,將雜物吹得四處亂飛。
比風聲還尖細的女聲響起來:「你瘋了嗎!」
打字員好像在哭喊著什麼。
蘇雅頂著強風,連頭都沒法回。
她拚命攏好頭髮,然後抓著椅背,回身看向後面。
車廂一側的門被打開了。
醉漢手裡提著手斧,站在門口,髒兮兮的衣服像蝙蝠翅膀般張開。下一秒,他衣角一轉,整個人都消失在了門邊。
他的黑影嘩啦啦地從一側窗外閃過。
蘇雅連忙趴到窗邊去看,發現他飛出去老遠,又掉在地上,不知死活。
列車開始以幾十年後中國高鐵的速度行駛。
「啊啊啊啊啊啊!」打字員的尖叫又吸引了蘇雅的注意力。
蘇雅看向前排。
老太太提著醉漢遺落的手斧,極為凶惡地砍向她身邊的老爺爺。
那隻布滿觸鬚的黑翡翠手不知何時從箱中出來,將她的頭顱整個攥住了。怪手一下下地往下壓,手斧也一下下地往下揮,老太太滿臉都是扭曲的笑容。
「保險金……殺了你……我就能拿到你的保險金和遺產,過上好日子了!五十年,整整五十年,我已經受夠你這個廢物了!!」
她狂笑著說。
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震動,老太太的手斧脫手而出。
座位上的老爺爺已經被砍得看不出人形了,他就像一層肉泥糊在座椅上,淅淅瀝瀝的血肉凝結成冰渣。
又一陣劇烈的震動。
「偵查!」蘇雅被風吹得睜不開眼。
謝潮音投骰。
然後他敘述道:「你從狂舞的髮絲間,看見這一節車廂已經脫軌。前面那段列車順著軌道行駛,而最尾端的你們,好像被不知名的力量甩了出去。車廂前後門都已經敞開,你可以清楚地看見,列車正前方是一個的裂谷。它微微彎曲的邊緣告訴你,它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只是因為太過龐大,你見不到它的全貌。」
「這手真的屬鴿子……它要回一萬三千米的地底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6:54 PM
第四十章 渡亡之手(六)
蘇雅被風吹得閉上眼,再睜開,正看見傾斜的巨洞邊緣在列車前瘋狂延展,平滑地下落,以接近90°的傾角垂直通往地下。
她牽著狗,果斷喊道:「守密人,我要跳車!」
列車脫軌前,醉漢成功跳了下去。
他肯定知道什麼。
現在跳下去,再往回走個幾公里,說不定還能撿起他,收獲一個臨時隊友。
「你過一個敏捷檢定。」
「大失敗。」
蘇雅感到一陣頭重腳輕,不慎失足摔倒,生命值減一,腳上多了崴傷。
她跳車失敗了。
此時,列車已經開始傾斜,車上的人都東倒西歪,誰也沒有餘力顧及他事。
蘇雅知道,斜坡下的這個洞有一萬三千米深,最深處還連接著不可名狀的恐怖怪物,掉下去可能會一步到胃。
她不由痛哭:「到底誰這麼缺德把人家爪子給磨掉的!!」
沒有人回答她。
好在她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現實特質。
她從不放棄。
就算是見到南牆了,她也要活活把牆撞出個洞來。
「守密人,給我過馴獸。」
蘇雅掙扎著,拉住金毛的牽引繩。
「這條金毛是治療犬,受過特殊訓練,我要讓它帶我跳出車廂。」
治療犬的設定是蘇雅一開始就想好的——她怕普通的狗不能帶上車。
「馴獸大成功。」
然後謝潮音又過了兩個暗骰。
蘇雅覺得可能是給狗過的敏捷和力量。
「你的狗察覺到了危機,開始拉著你往比較近的那個門跑去。你強忍著腳上的劇痛,頂著刺骨的狂風,在金毛的引導下,朝著列車門一躍而下。」
蘇雅落地壓到手臂,左臂直接骨折了,在鑽心的疼痛下,牽引繩脫手而出。地面是有斜度的,她順著斜坡滾出去十幾米,朝著中央的洞窟墜落。地上沙石磨過她的臉頰,劃出一道道血痕。
金毛大叫著衝向她,咬住了她的外衣。
一人一狗這樣拉扯著,好不容易才漸漸停下。
地面溫度極低,蘇雅覺得渾身僵硬,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痛的。金毛舔了舔她的臉頰,依偎在她身側,讓她溫暖起來。
蘇雅緩了口氣,拖著傷腿,在地上匍匐前行。
這裡地面仍有接近60度的斜度,因為比較粗糙,有凹凸不平的石子,所以可以慢慢往上挪。
蘇雅很小心地往上爬,每個動作都要消耗大量體力,她眼神往上看,不敢回頭。那節車廂已經消失在了洞裡,沒有半點聲響。
天色越來越昏暗。
明明是白天,卻伸手不見五指。
「現在開始,你每10分鐘要進行一次體質檢定。」
聽謝潮音這麼說,蘇雅覺得自己可能會活活凍死在雪地裡。
「你還認識路嗎?」蘇雅摸了摸金毛。
金毛搖著尾巴,領著她前進。
四面八方都是皚皚白雪,天色又如此昏暗,沒有導航技能很難走回有人煙的地方。
幸好蘇雅帶著治療犬,它的認路能力很好。
爬過這段斜坡,地勢漸漸平緩,於是蘇雅站了起來。
她從雪地裡,找到了一個從火車上甩下來的座椅。她將牽引繩拴在椅子上,把金毛當雪橇犬用,一人一狗快速前行。
在她逃離火車之後,劇本仍然沒有結束。
蘇雅不知道哪裡有問題。
可能怪手到達地底還需要一定時間吧?
蘇雅覺得非常不安。
她沿原路返回時,不斷過偵查,試圖找出之前跳車逃離的醉漢。
結果走出2千米左右,還真被她偵察到了。
「你看在地上躺著一個漆黑的身影,他的面孔蒼白發青,鬍子一根根的結成了冰茬。他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但是你可以肯定,如果得不到救助,死亡早晚會降臨在他頭上。」
蘇雅沒有醫學和急救,只能說:「過個馴獸吧,盡狗事聽天命。」
謝潮音進行暗骰。
金毛圍著醉漢轉了幾圈,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但是醉漢一動不動,呼吸也越來越弱,最後徹底死亡了。
這個時候劇本仍沒有結束。
蘇雅開始慌了,她應該用切鴿機把怪手切了,而不是直接將它往底下一丟。
如果劇本結束的條件是毀掉怪手,那她難道得前往地下1萬多米的地方,把手找回來再毀掉?
「算了,不管這個,先走回原來的鐵軌上。」
蘇雅在原地待一會兒,不僅沒恢復體力,還覺得更累了。因為寒風一直在吹,地上又沒有遮蔽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急劇消耗能量。
「我們繼續走吧。」蘇雅拍了拍金毛。
金毛對屍體有些戀戀不捨,它不停地圍著醉漢轉圈,最後還是蘇雅拉扯牽引繩,它才繼續往前走。
它憑借出色的識路能力,找回了之前火車脫軌的地方。
火車軌道還是很明顯的。
「只要沿著它走就能到下一站。」蘇雅鬆了口氣。
就算走不到下一站,她也能遇見活人。
這個年代綠皮火車開得很慢,下一趟車也會從這裡經過。她能向車上的人呼救,甚至能過幾個困難檢定爬上去。
總之,鐵軌給了蘇雅極大的安全感。
這時候,謝潮音說:「你的金毛開始躑躅不前,它在鐵軌附近嗅來嗅去,好像有些餓了。」
蘇雅回想起之前金毛嗅屍體的樣子,不由渾身一顫。
犬類對死亡很敏感,它當時根本不是在試圖捂熱已經是屍體的醉漢,而是想找個地方下口。
鐵軌邊上偶爾可以見到食物包裝紙,但是沒有吃的。
蘇雅越來越餓了。
金毛比她還更餓。
她不由微微戰慄,握緊了拉牽引繩的手。
車廂墜入地洞之後,她還沒好好想過之前的線索。
現在看來,黑翡翠手應該能影響生物的心智,激化他們性格中殘暴的一面。
見到它的考察隊員全都沒能回到地面;把它帶回家的科學家殺死了自己的妻子;科學家的孩子們在葬禮上因為它而自相殘殺……
車廂裡的四對npc各自有矛盾,受到黑翡翠的影響之後,這種矛盾就被放大了無數倍。
按照蘇雅看見死亡的順序,應該是醉漢殺掉收藏家,銀行家殺掉打字員,理查德殺掉母親,然後老太太殺死老爺爺。
如果一連串死亡都是由自相殘殺造成的,那單純毀掉黑翡翠手根本沒用。
得想個辦法治癒所有人的心智。
「不過……現在所有人都應該已經死了,也算是從根源上治癒了患者吧。」蘇雅暗自想道,「為什麼劇本還沒有完結呢?」
她不經意的一瞥眼,看見金毛搖著尾巴回首。
它眼中泛起煤灰色,樣子有些痴傻,嘴角不斷流出涎水。
忘了。
車上不只有四對npc,還有她和她的金毛。
下一刻,金毛朝蘇雅撲了過來。
蘇雅早已經有了預感,所以反應很快。她抗拒了拔腿逃跑的本能,一手伸進金毛張開的嘴裡,又翻身用體重牢牢壓制住它。
金毛的牙齒落在她手臂上,咬合力非常驚人,蘇雅第一時間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音。金毛用力甩動著頭,幾乎要把她整條手臂拆卸下來。
金毛發出瘋狂的、完全不像是狗的咆哮,全身毛髮都開始泛灰,而且變得非常蓬鬆,這讓它看起來體型巨大。
「這如果是恐怖片,肯定不讓上映……」蘇雅邊反抗邊自言自語,「狗是人類的好夥伴,不能殺狗。」
她全身上下唯一還使得上勁的就是雙腿——她只崴了腳踝,膝蓋那一塊的力量依然強大。用膝蓋狠抵大型犬脆弱的腹部後,它會不由自主地張嘴。
蘇雅頭腦異常清醒,她牢牢攥著金毛的舌根,將它的頭按往鐵軌上按。
這麼冷的天氣,狗舌頭貼上鐵軌就黏住了。
「我建議你吃點冰,冷靜一下。」蘇雅從它口中收回血肉模糊的手臂。
金毛在鐵軌旁嗷嗷直叫。
蘇雅將手伸進衣服裡,解開內衣帶子,把胸罩抽出來,綁在手臂上止血。
她孤身一人繼續往前走。
處理完最後一組矛盾,接下來她應該遇到過路的火車,然後成功獲救,逃離劇本。
果然如她所料,沒過多久,面前就出現了一個站台。
蘇雅已經是筋疲力盡。
當她爬上站台時,火車汽笛聲就好像掀開黑夜的曙光。
她抬眼望去,一輛綠皮火車咣且咣且地駛了進來。天氣很冷,所有車窗都緊閉著,但是能看見裡面模糊的人影。
天微微亮了。
列車停好,車廂門打開。
乘務員從裡面放下了小台階。
蘇雅鬆一口氣,按住不斷流血的傷口,準備上車。
「看一下您的票,女士。」乘務員攔下了她。
蘇雅沒有這趟車的票,她準備裝模作樣地摸摸口袋,然後假裝成票丟了的樣子,給乘務員來一波魅惑混上車。
但是當她將手伸進口袋裡的時候,
她摸到了一張薄薄的紙。
她有些怔仲地將紙拿出來,發現這是她的列車票。
乘務員毫不在意她發愣的表情,一把將票抽走,然後懶散地說:「女士,不能帶寵物上火車。」
蘇雅睜大眼睛,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然後順著他的視線回過頭去。
一條健壯溫順的金毛就站在她背後,正自己叼著牽引繩往她手裡送。它毛色淺金,眼神溫順濕潤,一點也看不出瘋狂襲擊她的樣子。
乘務員跺跺腳,往手裡呵口氣:「女士,請你快點,列車很快就要開了。」
這一幕,這些對話,和劇本開場時一模一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7:02 PM
第四十一章 渡亡之手(七)
蘇雅從來沒覺得這麼心涼過。
一個超高難度的單人劇本,她打完之後竟然重新開始了。這不就跟幸運、技巧雙雙超水平發揮,花無數心血打通高難boss,游戲閃退,重啟後發現自己沒存檔一樣嗎。
絕望了。
到底為什麼會重新開始啊??
「守密人,你還在嗎?」她問謝潮音。
「在。」
蘇雅立即鬆了口氣:「你重新導入了嗎?」
謝潮音說沒有。
也許是因為守密人仍在指引方向,蘇雅漸漸趨於鎮定。
只是劇本沒有通關而已。
不是辛辛苦苦打完boss沒存檔。
蘇雅更能接受現在的情況。
她深吸一口氣,牽起牽引繩:「守密人,先過魅惑,我要把狗帶上車。」
謝潮音投骰:「魅惑大成功。」
同樣的開場,不同的骰運。
這一次,她的魅惑技能開門紅。
乘務員允許她帶狗上車,但是只允許她坐在最後一節車廂。
這跟上次是一樣的。
蘇雅坐下之後,又聽到了理查德和他母親的爭吵。
「理查德,你已經訂婚了,別表現得這麼輕浮!」
「未婚妻是你安排的。」理查德不屑地跟母親說,「她簡直就是從中世紀修道院裡走出來的聖母雕像,我甚至懷疑雕刻師忘了在她腿間劃條縫。我已經成年了,媽媽,至少在結婚這件事上,我得自己做選擇。」
原封不動的對話。
蘇雅在嘈雜中安靜思考。
《渡亡之手》。
劇本的名字肯定不會騙人,她也許應該從這裡入手。
這是一個與「亡者」有關的劇本。
一方面,黑翡翠手可以影響生物的心智,激化他們之間的矛盾,讓他們自相殘殺;另一方面,受黑翡翠的影響而自相殘殺的人,靈魂得不到安息,將不斷重復死前的旅程。
這就說得通,為什麼她會回到劇情最開始的地方了。
因為亡魂尚未被超度。
它們仍在對她糾纏不休。
謝潮音見她半天都沒有動作,於是問道:「列車正朝著預訂的方向行駛,你要做點什麼?」
「我想想……我想想……」蘇雅閉目思考。
回到原點有很多好處。
她的傷消失了,肚子不餓了。
上一輪沒收集到的線索,這一輪可以重新收集;上一輪得罪過的人,這一輪可以重新刷好感;上一輪未解決的矛盾……
「矛盾!」蘇雅突然睜眼。
自相殘殺是從彼此之間的「矛盾」開始的。
那麼超度亡魂是否就應該從「解除矛盾」開始?
難怪謝潮音將劇本難度定為5.0,這是無戰鬥的嘴炮本。
蘇雅憑借優秀的劇(瞎)本(編)功力,迅速想出了一個完整的超度計劃。
「守密人,我有頭緒了,我要給理查德過個魅惑。」
「……」謝潮音沉住氣,給她過魅惑,「魅惑檢定大成功。」
蘇雅比了個「耶」。
重開一把,她的骰運竟然這麼好。
理查德又對著蘇雅說出了上一輪的名台詞:「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笑的諧星!」
蘇雅矜持地點頭微笑,邀請他坐到自己身邊。
「你是不是對你的母親有點不滿?」她問。
「這很容易看出來吧。」理查德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我當然知道我母親一個人養大我的不易。我從小不怎麼聽話,但還是打從心底裡尊敬她的……可她為什麼不能給我一點尊重呢?」
他眼裡有幾分憤懣。
蘇雅立即握住了他的手:「實不相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了你。」
空氣中有幾分沉默。
可能是謝潮音沒想好怎麼回答。
過了半分鐘,理查德呼吸沉重地說:「等等!等我緩緩……」
他喘了幾口氣,激動地問蘇雅:「你真的對我……對我……」
蘇雅毫不猶豫:「對!真的!我愛你至死不渝!」
在魅惑濾鏡下,理查德淪陷了。
「我和你一樣,也嚮往叛逆自由的生活。」蘇雅真摯地向他傾訴,「這次我來歐洲,正是為了逃離和男朋友的平庸戀情,我想談一場撼動全地球的戀愛!」
「這也是我所嚮往的,但是我的母親……」理查德有些陰鬱地低下頭。
蘇雅不能等理查德萌生殺心,她果斷說:「我們逃婚吧。」
理查德震驚地看著她,又低下頭:「可是我沒錢。我的母親不讓我自己管錢。我們要是逃婚,可能走不出歐洲就餓死了。」
如果不是經濟不獨立,他也不會如此怨恨母親。
蘇雅神神秘秘地告訴他:「我有一個計劃。」
她告訴理查德,他們可以把收藏家卡斯班的古董偷過來,然後去黑市上倒賣。
「那裡面的玩意兒值一大筆錢,足夠我們下半生衣食無憂了。我們可以弄到假的證件,一起環球旅行,永遠不必再受你母親控制。」
理查德有幾分猶豫,但還是決定試試。
「偷竊」、「逃婚」、「亡命天涯」這種充滿叛逆感的事情,點燃了他心中的火苗。
「我一直自詡叛逆,但其實只是個聽媽媽話的小孬種,你才是真正的強大之人。謝謝你,也謝謝這趟旅程讓我遇見你。」
對新生活的嚮往,迅速壓下了他對母親的怨恨。
蘇雅安排他去偷東西,然後自己跑到車廂前排,找到了那對老夫妻。
老太太正好從廁所回來。
「請稍等一下。」蘇雅指了指她的口袋,「您的保險單快要掉了,快將它放好吧。」
老太太警覺地把保險單往兜裡一推,憂心忡忡地說:「這不是我的保險單……這是我丈夫的。」
蘇雅陪她回到座位上。
座位旁邊的老爺爺還睡著,臉色蠟黃,可能有肝病。
「他身體不好嗎?」蘇雅關切地問。
「是的……」老太太悶聲回答,「他生病了,但還能在藥物作用下苟活很長一段時間。今年是我們的50年結婚紀念日,也許十年後我們能一起過60年結婚紀念日……」
蘇雅不用過心理學都知道,老太太根本不想跟丈夫一起過60年結婚紀念日。
「你們的感情真好,我很羨慕。」蘇雅流露出悲傷的神色,用力擠了幾滴眼淚,「我的男朋友……他是個怪胎,他經常打我,甚至會用死亡威脅我……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了。」
老太太露出震驚又同情的神色。
過了會兒,她拍著蘇雅的肩安慰道:「你應該早點離開這種男人。」
蘇雅又哭起來:「我能怎麼做呢?我們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我要是離開他,一定會被說成是不忠的女人吧。」
老太太悶悶地不做聲。
蘇雅哭得更慘了。
老太太終於於心不忍,她低聲對蘇雅說:「你可以跟他出去旅行,然後再沒有人煙的地方……徹底擺脫他。」
「您難道是在暗示……?」蘇雅驚懼地站了起來。
老太太悲傷地點點頭。
「親愛的,我的小姑娘啊,我和我丈夫的婚姻也並不幸福。他一直都是個大男子主義者,不停地出軌,也不管家事。我已經忍受他很多很多年了,這次50週年結婚紀念日,我終於不想再忍……」
「別做這種事!」蘇雅一把握住她的手,勸道,「直接離婚不行嗎?」
老太太搖頭:「都到我們這個歲數了,離婚也沒什麼意義。再說……如果離婚,我就拿不到他的保險金和遺產了。我老了,身體越來越差,離婚後很難照顧好自己。」
「即便如此,也別做這麼危險的事!您聽著,我有一個計劃。」蘇雅鄭重地指了指車廂後排,理查德朝她揮手,「您看見那個男生嗎?他叫理查德。我們想一起逃婚。他的媽媽為了逼他娶一個他並不愛的女人,給他存了一份信託基金,這筆巨款只有在他結婚之後才能取出。」
老太太認真聽著,並不懂蘇雅的意思。
「我和理查德偷偷下車後,會閃電結婚,然後立刻將這筆信託資金轉走。」蘇雅認真地說,「我們可以把這筆錢交給您。」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說的話。
「這是銀行卡。」蘇雅把理查德交給她的卡,給了老太太,「請相信我這一次,您是一個溫柔的人,我不希望您變成殺人犯。等錢一到賬,您就和丈夫離婚吧。」
老太太沉默很久,點了點頭,將卡收回自己懷裡。
蘇雅解決第二個矛盾,起身前往廁所。
這個時候,打字員和銀行家正在廁所裡鬼混。
蘇雅等他們出來,攔住了打字員。
「嘿,我怎麼感覺在哪見過你?」她將打字員堵回廁所裡,「哦對了,你和你的女兒……」
打字員一把摀住了蘇雅的嘴。
也不知道她剛才做了什麼,她手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蘇雅滿臉噁心地把她推開了。
「你怎麼知道我有個女兒!」打字員又驚又怒地看著蘇雅。
她在老家有個女兒。
但是為了釣上大富豪,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隱藏這個秘密。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蘇雅覺得時間已經不多了,就飛快地說,「你在打剛才那個銀行家的主意嗎?我告訴你,別白費心機了,他已經有老婆孩子了,不可能為了你離婚的。」
打字員傲慢地冷笑:「只要我把我們之間的事情告訴他老婆,離不離婚,還由得了他嗎?」
『這你就有點作死了。』蘇雅暗想。
難怪銀行家會起殺心。
「咳……」蘇雅理清頭緒,「據我所知,那個銀行家快破產了,我建議你換個目標。」
打字員狐疑地看著蘇雅。
蘇雅挑眉一笑:「等下我就給你證明,不過先容許我給你介紹一下你的新目標。」
她拉著打字員走出衛生間,指了指坐在前面的老爺爺和老太太。
「看見那個老頭子了嗎?」蘇雅小聲說。
打字員上下掃視他一眼:「他很有錢?你在開玩笑吧。」
蘇雅漫不經心道:「他沒什麼錢,只是在美國洛杉磯有幾處豪宅罷了。而且你知道他因為重病,給自己買了多少保險嗎?你只需要等幾年,等他自然死亡,就能拿到好幾個銀行的巨款。」
「可他跟那個老太太……」
「他們回去就要離婚了。」蘇雅誘惑道,「你不想要美國綠卡嗎?」
打字員怦然心動。
她深深看了蘇雅一眼,蘇雅拍著她的肩說:「這消息可不是免費的,到時候記得把老頭的宅子分我一座。」
她這話反而讓打字員更加相信她。
打字員回座位之後,沒有再糾纏銀行家。
這讓銀行家鬆了口氣,也少了幾分殺意。
蘇雅重新回到自己座位。
最後一組矛盾是收藏家和醉漢的,只要理查德把收藏家的藏品偷走,他們的矛盾也就不復存在了。
「我拿到了。」理查德興奮地對蘇雅說道,他將皮衣掀開一點,下面露出黑翡翠手的形狀。
蘇雅溫柔地朝他笑笑。
乘務員走進來,告訴他們列車馬上到站。
這一次,列車沒有脫軌,一切照常運行。
蘇雅在列車停靠後,隨理查德一同下車,她餵飽了金毛,免得它又發狂襲擊自己。
這隻手,肯定不能賣掉。
賣掉的話,詛咒就擴散了,到時候這個劇本她可能永遠出不去。
「親愛的,我要去趟衛生間。」蘇雅溫柔曖昧地笑著,理查德神魂顛倒地同意了。
蘇雅提著怪手,混入人潮,迅速搭上了去垃圾焚化廠的車。
她坐在車上,心砰砰直跳,不經意間從後視鏡一看,發現有一輛計程車緊跟在後,理查德就坐在副駕駛座上。
「他怎麼追過來了……開快點!」
蘇雅催促著司機,司機一腳油門下去,把車開得飛快,十幾分鐘就到了目的地。
「守密人,我直接進行敏捷檢定,爬牆翻進焚化廠裡。」
檢定成功後,蘇雅把高跟鞋一扔,踩著金毛的背跳進垃圾場裡。
她避開工作人員的視線,將那隻黑翡翠手投入焚化爐。
——不能指望用這點溫度處理邪神物品。
不過,在這個垃圾處理廠,從焚化爐中出來的固體殘渣,肯定會進行填埋處理。這樣的話,它就再次回到了最初被掩埋地底的狀態。只要不把它挖出來,它就不會禍害人。
蘇雅看著火光燃盡,一輛輛車把廢渣填入深坑,終於鬆了口氣。
謝潮音的聲音適時響起:「隨著那件詭秘恐怖的古物消失,追在你身後的亡魂也逐漸淡去。你轉身離開了垃圾填埋場。在你走後,一個衣衫襤褸的醉漢來到了這裡,拚命挖著泥土。但是他只挖出一個和手臂差不多粗細的深不見底的坑洞,那隻手好像自己鑽進了地心,回到了它本該待著的地方。」
「劇本結束,即將進入幕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7:34 PM
第四十二章 幕間
從劇本裡出來,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色。
蘇雅靠著牆壁坐下,漸漸平復呼吸。
謝潮音的聲音環繞在四周。
「單人劇本不會獲得屬性、技能獎勵。」
蘇雅累得連眼皮子都不想抬,罵道:「沒獎勵你訓練個擺子啊?」
謝潮音不以為意,很平淡地繼續道:「本次劇本你獲得了『特質提升』。也許你已經注意到了,你在同一個劇本中,對同一動作進行第二次檢定時,必定能投出大成功。」
蘇雅覺得這個特質提升效果一般。
比如說偵查,她第一次大失敗了,通常會直接被人發現,沒法重復第二次動作。
就算想辦法進行了第二次偵查,守密人也完全可以將其作為兩次獨立偵查,不累計成功率。
只有在輪回劇本或者孤注一骰時,她才有可能對同一個動作進行第二次檢定。
其他時候都沒機會。
不過活著就已經是最大的獎勵了。
蘇雅也懶得跟謝潮音理論。
「行吧行吧,我去睡一覺回個理智……」
現實感一點點回到她身上。
她一睜眼,就看見謝潮音湊得很近的臉。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睛裡看,蘇雅只想抬手揉一揉,生怕自己有眼屎。
「你幹嘛……」她退後道。
「單人劇本不會獲得屬性、技能獎勵。」謝潮音從胸前口袋裡取出一張黑色的卡,「不過信譽可以提升不少……你要請我喝酒嗎?」
「你自己去吧檯刷唄。」
「我想出去吃。」
蘇雅心說你屁事還挺多的。
她義正言辭地拒絕:「我,理智低,會瘋狂發作。你自己去不行嗎?反正卡都在你這兒。」
謝潮音挑眉,那雙光芒晦暗的眼睛仍直勾勾地盯著她,仔仔細細,從皮肉到骨骼地觸摸觀察。
他低聲道:「你看著還好……」
蘇雅一踮腳,吧唧一口親在他臉上。
然後飛速拒絕:「你自己去吧,你看我真的瘋了。」
謝潮音:「……」
……
蘇雅內心尖叫。
媽呀……我這是在幹嘛!!!?
她強裝鎮定,腦內激蕩著無數種補救對策。
『沒關係,他應該覺得我只是刁民了一下。』
『我可以面不改色地走掉,直接倒下裝暈!』
『最多明天起床被他暴打。』
蘇雅想著想著喉嚨一緊,謝潮音伸手攥住她領口,把她扯了起來。
『靠,現在就要被他暴打了。』
「不要打臉……」蘇雅說到一半的話被堵了回去。
謝潮音俯身吻了她。
在嘴唇之上。
他一隻手攥住蘇雅的領口,另一隻手環過她的肩,修長冰冷的五指掐住她後頸,壓迫感和窒息感都異常濃烈。蘇雅覺得嘴唇上的觸感很陌生,乾燥冰冷,但是對方撬開唇齒進入口腔後又十分黏膩濕滑,舌頭靈活到了會讓人覺得噁心的地步——很像生吃了一隻章魚。
他舌尖輕刮過她的上顎,再靠後的軟肉是敏感帶,這樣來回輕蹭,蘇雅癢得想當場咬舌自盡。
她蜷起了腳趾。
口水大量分泌,兩人不得不交換彼此的體液,蘇雅嘗到了奇怪的腥甜味道。
嗯,好歹帶點甜……
不知道她嘗起來是什麼味道的……
「啊……!!」蘇雅舌頭突然一痛,她捂著嘴掙開謝潮音,差點飆出眼淚,「我還沒咬你呢你居然……痛死我了……」
謝潮音居然咬她!!!
蘇雅惱恨地摸摸唇角,只摸到一手口水,沒有血跡,嘴裡也沒有鐵鏽味。
但她剛才確實感覺被蟄了一下。
「謝潮音,我上次好像沒拿信譽卡……」
突然推門進酒吧的沈心城愣住了。
謝潮音和蘇雅兩個人,幾乎是臉貼臉地站在一起。
謝潮音的紅髮微微牽連在蘇雅肩頭,一副剛才還交疊在一起只是在他推門前火速分開的樣子。蘇雅衣衫不整,臉色通紅,捂著嘴眼角泛淚。謝潮音掐著她脖子,微微睨著她,也不說話,眼裡絳紫色甚是明亮。
沈心城依稀記得,自己剛接的國產青春電影就有差不多的場景。
大概是渣男逼女主打胎……那一幕吧。
「呃……」沈心城琢磨了一下怎麼開口,「我下回再來拿信譽卡吧。」
他關門出去了。
假裝從來沒出現過。
酒吧裡一片寂靜。
「你咬我……」蘇雅恨恨地盯著謝潮音,扭了扭脖子想掙開他的手。
不,首先應該質問的是,「你強吻我」。
但蘇雅臉皮太薄了,而且怕他反制一句「是你先強吻我的」,所以她沒說。
謝潮音用食指在她後頸輕劃,一點點往領子裡勾,但是不伸進去——很像事後的安撫。
蘇雅緊抿著嘴,從鼻子裡發出輕哼。
說實話,這個感覺很奇妙。
她有點受驚但是不討厭。
除了咬她那一下,謝潮音與她唇舌勾纏時一直很溫柔。
這種親密肢體接觸跟他平時傲慢冷淡的形象出入太大了,落差之下又讓她產生奇怪的征服欲。
想試探他的壁壘在哪裡。
想看以上帝視角操縱一切的人被慾望所操縱。
蘇雅發覺自己理智低下,接近變態。
「……我去刷個牙。」她臉上滾燙,抽身想走。
謝潮音微微皺眉,拉住她問:「講清楚。」
這還能講清楚個屁啊!!!
蘇雅覺得最理想的狀態是第二天醒來兩個人都失憶了。
但是謝潮音不鬆手。
蘇雅只能回頭說:「大家都是成年人,腦抽了接個吻問題不大,跟拉拉小手一樣正常,以後呢還是好好相處,你不要為難我,我也不給你添麻煩,我們一起共建和諧友好深海之都……算了我編不下去了,你他媽的到底為什麼要強吻我!!?」
為什麼!!?
為什麼!!!???
蘇雅咆哮不止。
謝潮音很難回答她這個問題。
大部分時候他做事都是遵守規則,但沒有道理的。
他從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因此,他也不需要向別人「解釋」自己心意的能力。
所以當蘇雅要求他解釋自身行為時,他感覺到了艱難。
「你投個心理學吧。」謝潮音思索道。
「我投你個……」蘇雅忍住了,她真的很想知道謝潮音在想什麼,所以她回過頭,背對著謝潮音投了漆黑十面骰。
再回過頭時,她正好撞入謝潮音的視線。
他很認真地看著她。
「心理學告訴我你喜歡我。」蘇雅說,「我也喜歡你,只要你表白我們就算在一起了。」
她瞎說的,心理學大失敗了。
她現在看謝潮音,就像看霧海上的燈塔,也不知道那是她的岸,還是想將她拆骨入腹的怪物。
謝潮音冷笑一下,輕易聽出這是假話。
蘇雅看見他冷笑倒安心幾分,對嘛,這才是正常的謝潮音。
「算了,我先去睡覺……」
話題又回到最開始的地方,蘇雅以最快速度溜走,刷牙睡覺。
到大半夜,她還在輾轉反側。
對謝潮音有好感是一回事,真的跟他發生點什麼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凡模樣俊俏的男女,她都有三分好感呢。
好感又不要錢。
如果發展成男女關係,就要考慮更多東西。
蘇雅從被子裡爬出來,一條條寫在紙上列舉。
謝潮音是危險職業,犯罪分子,殺人如麻,心理變態,絕對有家暴傾向。
他在正常狀態下也不好相處,說一不二的,誰受得了。
他還是個兩面派,對那些來玩普通桌游的女孩子可真是溫和耐心,造孽啊,跟他結婚肯定綠意盎然。
而且他們沒有什麼共同話題,上次一起吃飯發現他不吃刺身,看《大白鯊》還睡著了。
最關鍵的是,他把她爸媽搞沒了。
對!
蘇雅趕緊把這條圈起來,在後面打五個感嘆號。
她把這張紙裱起來貼在牆上。
警、鐘、長、鳴!!
蘇雅看著牆上這張紙,才安安心心入睡。
第二天一早,她就跟謝潮音請假出門。
謝潮音也沒說什麼,只是交給她一張信譽卡:「這是沈心城的,你順路的話就去片場送一下吧。」
蘇雅當然很樂意。
她提前發短信給沈心城,約他在片場外見面。
沈心城最近在拍新片,是暢銷書改編的電影,疼痛青春題材。
蘇雅邊看宣傳軟文,邊等著沈心城出現。
半小時後。
「這裡!」沈心城在進出口的地方揮手。
他染了金褐色頭髮,穿皮夾克和破牛仔褲,看起來像地下搖滾樂手。
片場已經半封鎖了,幾個保安堵住出口,再外面一點蹲著很多娛記,沈心城不想出去。
蘇雅連忙跑過去,隔著護欄把信譽卡交給他。
「我不能進去探班嗎?」她眼巴巴地問。
「別吧……」沈心城乾笑,心說回頭謝潮音不得生撕了他?
「你演什麼?」蘇雅好奇地問自己偶像。
沈心城簡明扼要地說:「男配,父母雙亡,有錢有顏,單戀女主。」
蘇雅嘆氣:「這種好事怎麼就輪不到我呢?我只能遇上那種搞得我差點父母雙亡,用我的工資,還讓我單戀的。」
沈心城點頭:「哦,劇裡男主是這麼個樣子。」
蘇雅窒息。
「崽崽,你以後別接國產電影了嗚嗚嗚。」
「沒辦法啊,這種書暢銷。」沈心城撓撓頭髮,有點煩躁,「謝謝你給我送信譽卡……」
蘇雅見他想走,連忙拉住他說:「你這週末有空嗎?我想請你陪我查點事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7:42 PM
第四十三章 幕間
蘇雅跟沈心城約好,去調查她父母的失蹤案。
她經過深思熟慮,覺得可以把父母的失蹤當作一個現實劇本,通過收集線索,還原他們失蹤前後的時間線,來找到他們的下落。
她跟沈心城約在高鐵站見面。
結果到碰頭的時候,沈心城遲遲沒有出現。
她正等得心急,忽然看見人群中有個穿黑風衣的男人大步走來。
那男人一身漆黑,戴著墨鏡,身材筆挺,每一步都像丈量過一般精準,舉手投足有種軍人風範。雖然高鐵站人很多,但蘇雅確定對方是沖著她來的。
她側身躲進柱子後面,迅速發消息給沈心城。
「有人盯上我了,你先別來。」
她再度抬頭,正好有一波乘客出站,人群將她和那個黑風衣男人隔開。她微微貓起身子,順著人潮往外走。她很快就發現,有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正朝她的方向靠攏。
不過,魔都人多還是有好處的。
周圍擠得密不透風,剛到站的乘客們拖著行李箱往一處湧,個子稍微矮點的就被擠得腳不沾地。快到地鐵站的地方,更是摩肩接踵,人頭攢動,將整個大廳塞得滿滿當當,接近飽和。
蘇雅半蹲著躲在人群裡,然後趁機鑽進了一邊的男廁所。
沈心城發來消息:「你能來停車場嗎?我上不去。」
「車站這麼大,你要我從地鐵站跑到停車場??我半路上肯定就被擊斃了。」蘇雅緊張地把耳朵貼近門,暫時沒聽到什麼聲響。
對方看見她在附近消失,估計會先搜女廁所。
沈心城又發消息說:「那你跟著人潮進站,上地鐵,我在下一站出口等你。」
「排隊買地鐵票得個把小時吧。」
沈心城飛快回復:「你用信譽卡啊蠢貨!那是深海之都的黑科技,什麼都能刷。」
「我的信譽卡在謝潮音手裡。」
「……」
這下沈心城真的沒辦法了,他斟酌再三,給謝潮音打了個電話。
對方很平靜地「嗯」了幾句,聽得人膽戰心驚。
「你讓她想辦法去停車場。」
沈心城只能回復蘇雅:「這樣,我上去引開他們,你去停車場,謝潮音會來接你。」
沈心城取下圍巾墨鏡,走出停車場,光明正大地在車站亮相,然後站在列車時刻表下自拍,發到微博上。
千萬粉絲瞬間暴動,娛記和應援團火速抵達現場,把本來就很擁擠的車站圍了個水洩不通。
沈心城的安保公司和經紀人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不是詢問情況就是大喊大叫——「哎喲祖宗這要是發生踩踏事故新片肯定要被狂噴」。
蘇雅趁亂衝出男廁,貼牆走了十來分鐘才到停車場。
謝潮音那輛賓利就停在最近的出口。
他打開車門,按著蘇雅的頭把她塞進去。
「我……」蘇雅剛張口就被打斷。
「別說廢話。」謝潮音發動汽車,離開車站直接上高架。
魔都連高架都堵得水洩不通,車流一停就是幾分鐘,紋絲不動。
蘇雅突然很焦慮。
「深海之都有敵人。」謝潮音從後視鏡裡看她,眼角流溢著冷豔的紫色,「看來你是一點沒懂。」
蘇雅小聲:「你也沒說不能出門啊……你還讓我去給沈心城送信譽卡!」
「他的片場離酒吧不遠,這片地區我已經清理過了。走出這裡的話,你會輕易暴露在敵人眼裡。」
「那你倒是早說啊!」
「我早就說了我製造了你的假死,是你不能好好扮演一個假死的人。」
蘇雅煩得要死。
她扔掉了手機卡,斷掉了與所有熟人的聯繫,連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學都放棄了。整天困在陰暗潮濕的酒吧裡,跟死人也沒什麼差別。
偏偏謝潮音還覺得她做得不夠。
「你不信任我。」謝潮音平淡道。
車流再次開始移動。
蘇雅往他椅背上捶了一下,謝潮音回頭冷冷地掃她一眼,繼續開車。
蘇雅怒道:「是你給我的信息與我給你的信任不對等!」
謝潮音這次沒有回話,他微微側頭往車窗外看了看。
蘇雅也跟著瞄了一眼。
這裡正好是兩條高架線交叉的地方,除了他們正在行駛的橫向線路,還有一條置於正上方的縱向線路。
縱向線路上,有一隊整齊肅穆黑色的轎車,看氣勢並不像婚車之類的。最前面的車窗搖下來,副駕駛座上就是黑風衣男子。
「他們要下來了。」謝潮音平靜地上了橋,車速放慢,與前面的車拉開一段距離。
蘇雅心一涼——完了,要是在橋上打起來,她肯定第一個炮灰,明天報紙上就會出現她真正的遺體了。
黑影飄了下來,風衣烈烈,人卻十分輕盈。他落地時踩到一輛車車頂,又單足輕點,落到旁邊的護欄上,身子又穩又輕,風衣像一面揚起的漆黑旗幟。
蘇雅本能地靠緊了椅背。
「抓牢。」謝潮音說著,油門踩到底,直接朝著這道黑影猛衝出去。蘇雅一下子沒適應慣性,心臟差點提到嗓子眼裡。
黑影踮足後撤,從空中投下無數道漆黑的線。
謝潮音把方向盤打死,車身撞斷護欄,直接衝了出去。那些黑線齊齊被掙斷,車身也隨之變形,就像被紮好的粽子似的,留下一條條劃痕。
蘇雅剛剛提到嗓子眼裡的心直接停跳了。
這是座橋。
下面就是滾滾江水。
他們從幾十米高的高架橋上,衝了出去。
蘇雅什麼都沒有想,本能地砸開車窗跳了下去。她意識到她確實不信任謝潮音——這種生死關頭,她不覺得他會救她。
謝潮音倉促回頭,沒來得及撈住她。
墜水那一刻,彷彿有千萬年之長。
蘇雅沒有感覺到痛,她的皮膚在接觸到水流的一剎那,就被一股力量挽住了。她好像落在了柔軟的棉花上,四周順著她的軀體深陷,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江水透出幽晦之色,很像守密人暗幕四周湧流的黑暗。
蘇雅仰起頭,並不能看見江面的景象。
她已然置身深海,四周是讓人喘不過氣的空洞死寂。
水下的黑暗裡好像有某種龐然巨物存在,它有著人類視線無法容納的偉岸軀體,在死寂的深水下鼓動著讓人不安的可怕浪潮。充滿未知恐怖的瘋狂意念隨波濤捲起,無形的夢魘翻滾上升,狂亂的氣息沖刷著擁擠的人群。大片烏雲螺旋匯聚在這座沿海城市的上空,潮水湧過了堤壩,千載難遇的壯闊潮音如無名之歌般盤旋不去。
瘋狂,瘋狂,以及瘋狂。
夢和無數錯亂敏感的神經發生碰撞。
所有,一切,全部墜入瘋狂。
也不知在森冷深邃的黑暗中渡過了多久。
「醒一醒。」
蘇雅眼皮子一動,聽見南丁格爾溫柔治癒的聲音。
「睡美人,再不醒來的話,王子就要吻你了。」
蘇雅勉強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周圍黑漆漆的,有點點熒光照明,也不知道是哪裡。
南丁格爾坐在她床邊,正用手背試她額頭的溫度。
「這個天氣墜水……確實容易著涼啊。」她眯著眼睛,慈和地微笑,「好好休息幾天吧。」
蘇雅累得說不出話。
這種累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南丁格爾將她汗濕的額法撩開,用毛巾擦乾淨,溫聲道:「魔都臨近大海。這裡的江河也大多朝東流入海洋,所以只要進入水中,守密人就能將你帶回深海之都。他在這個地方很有優勢。」
沈心城也說過,謝潮音在這個地方很有優勢。
但是謝潮音自己不解釋。
蘇雅搞不懂他有什麼毛病。
南丁格爾將毛巾往下壓了壓,蘇雅發現自己沒穿衣服。
南丁格爾溫柔細致地解釋道:「你父母的事情……暫時沒辦法追查。因為一旦我們順著痕跡查過去,對方也可以順著我們追查的痕跡找到深海之都。」
「深海之都不是在百度地圖上標著嗎?」
南丁格爾微笑起來,沒有嘲弄的意思,但蘇雅還是覺得自己被當成幼稚無知的小孩看待了。
護士小姐柔聲說:「不是這個短暫浮出水面的『深海之都酒吧』,而是真正的深海之都拉萊耶。不過,這些都是你不需要知道的事情……至少守密人是這麼認為的。」
對,謝潮音從來沒跟她提過這些。
南丁格爾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所以,他幫你製造假死,你也應該考慮清楚,小心配合。敵人就在我們呼吸每一口空氣中,監控著每一絲電流的湧動,訊號的傳播……當然,等對抗劇本過後,他們就會安分一點了。」
她好像什麼都懂。
蘇雅酸酸地想,南丁格爾對她父母失蹤案的瞭解,比她自己知道得都多。
「我已經在深海之都待過很多年了。」南丁格爾彷彿能讀懂她的心思,「只要相處得足夠長久,就連守密人那樣復雜的存在,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蘇雅更酸了。
她蒙頭就睡,南丁格爾輕笑著離開,似乎心情很愉快。
年輕女孩們很容易被守密人美麗的外表吸引。這份嫉妒心和這樣小小的不甘,是如此地招人憐愛。只可惜……深海之都並不能善待纖細敏感的少女心。
這裡是未知、恐怖、瘋狂的,
深海沉睡者的領域。
南丁格爾踏出暗幕,蘇雅漸漸睡去。
這裡只剩她一個人。
四面八方攢動著黏滑柔軟的陰影,粗粗細細地探出深水帷幕,順著床腳攀附上去,悄無聲息地貼近了她的身體。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8 08:01 PM
第四十四章 幕間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在深海之都,蘇雅每晚都做夢,每次都夢見水底。
要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好像也不對,她就從來沒夢見過謝潮音,更沒有夢見過什麼臉紅心跳的粉色劇情。
只有深海。
還有恍惚出現的恐怖巨物。
這次也一樣。
蘇雅在半夢半醒間浮沉,第二天晚上才自然醒來。南丁格爾說她理智太低,不能隨便出門,所以將她留在那間奇怪的暗室裡。
她裹著床單,一直坐在床上。
跟精神病人似的。
她也確實有點瘋狂症狀。
「其實你應該出去走走。」
謝潮音的聲音突然響起,蘇雅還以為是自己瘋狂中產生的幻覺。
他從暗幕後走出來,紅髮紮了個鬆垮垮的馬尾,額前碎髮微微遮眼,看起來有些慵懶。他雙腿修長,手裡一直在轉電子煙,乍看好像在操縱一道銀藍色的電弧。
他寒冷又幽暗。
還有種完全脫離了庸常世俗的傲慢感。
是蘇雅從未接觸的類型。
謝潮音說:「撞壞的車算在你頭上,現在你欠我六百萬。零頭就算了。」
「……」
果然,任何感情一旦談錢就會幻滅。
謝潮音又說:「你要跟我睡嗎?」
「……」
……
…………
這該不會真的是……
瘋狂症狀吧。
謝潮音低頭吸了口電子煙,薄荷味道的霧氣散開。
他平靜道:「深海之都有一個計劃,很快就要實現了。南丁格爾說,在此之前好好享受也未嘗不可。我覺得很有道理。」
他慢慢走近,眼神莫名的幽深可怖。
蘇雅竟然覺得恐懼大於心動。
謝潮音抬膝抵在床沿,低聲在蘇雅耳邊問:「所以……要跟我睡嗎?」
蘇雅只想把他頭擰掉。
「你又不反感。」謝潮音聲音很平靜,嘴唇張合時輕含她的耳垂,「我也覺得還好,所以沒問題吧。」
成年人打個炮,當然沒問題……
個鬼啊!!!
這已經不是傲慢蠢直男發言了!
蘇雅覺得他得是渣過百八十個妹才發得出這樣的言,但她現在耳垂很熱,濕噠噠的水聲響個不停,有點影響思路。
「我不是完全覺得可以。」謝潮音又補充說明一下,「只是,到上次那個程度,暫時覺得還好。其他的還沒有試過,但也應該還好……」
除了「還好」,他居然沒有別的評價。
而且除了「要不要跟我睡」,他居然都不想聊點信任與愛情的問題。
蘇雅實在是太震驚太憤怒了。
成年人的情感世界居然這麼骯髒這麼不美好這麼不注重心靈交流。
初戀竟然是個沒有感情的投骰機器。
「唔……嗯……」她聽見自己發出很下流的聲音。
謝潮音正在舔她的耳朵,很細致地往裡伸進去,又黏黏地沾濕耳廓,到耳背後都沒有放過。他的手指在她後頸輕劃,拇指繞到前面,順著頸動脈撫摸,隨她的呼吸心跳變快。
「張嘴。」他輕聲要求。
蘇雅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是葉公好龍。
她覺得看看謝潮音的臉還好,聽聽他的聲音也還好,暗戀很好,網戀也很好,一切都很好。
但是真刀實槍就不好。
不行。
完全不可以。
謝潮音的手指觸到了她的嘴唇,他指尖有薄荷味。好像是因為戒煙,所以在電子煙裡放了薄荷液。
氣味涼颼颼的,蘇雅忍不住避讓。
謝潮音用指尖劃開她的唇線,碰到濕潤的內裡。蘇雅忍不住吸氣,謝潮音立即將手指伸進去,壓到她舌上,輕搔刮蹭,直至完全沾濕。
他低頭吻到了她頸上,把她披著的被單一點點咬下來。
他覺得到目前為止,
完全可以。
但是在他嘗試掀開被單的時候,蘇雅終於嚇得清醒了。
她翻身後退,差點從床上滾下去。
「等一下等一下!」蘇雅拉緊被子,把他推開,「我要回房間刷個牙。」
「?」
謝潮音半跪在她床上,挑眉疑問的樣子很有壓迫感。
蘇雅手忙腳亂,從他膝下扯開被單,鞋都沒穿就跑了。
到寢室時,謝潮音在門口堵著。
他拿鑰匙打開門,示意蘇雅進去,好像覺得她是要換個地方繼續的意思。
「不行。」蘇雅只能明說了,「我完全……沒有……這種想法。」
她闡述得很艱難。
「而且我認真想了一下,跟守密人鬼混,會影響我作為調查員的專業性和客觀性,這是很不可取的很惡劣的行為,不利於深海之都和諧友善可持續發展……我馬上反思,立即改正。」
她收腹踮腳繞過謝潮音,然後砰地關上門,一句話不敢多說。
關門後一摸耳朵,又濕又紅。
頸上全是豔紅的吻痕。
媽耶。
為什麼成年人的戀愛這麼可怕。
單純一點,只要個第二杯半價不行嗎?
蘇雅在門後嗚嗚嗚了很久,最後跑去浴室洗了半天。
洗澡的時候,沈心城發來信息。
「關於你父母的失蹤案,我有點線索了。下次進行對抗劇本的時候再告訴你,最近謝潮音不讓我來酒吧。」
蘇雅一直到對抗劇本開始前,都拚命躲著謝潮音。
遇上必須交流的事情,她會寫紙條,交給魚頭人、蛙頭人老哥,然後他們會把紙條轉交給謝潮音。
謝潮音從來不回。
他還是那個淡漠無情的高冷怪。
在緊張焦灼的氛圍中,蘇雅收到了對抗劇本的消息。
「對抗劇本《蹈火之足》。調查員四人,社交特質者沈心城,強運特質者蘇雅,治癒特質者南丁格爾,高智特質者孟彧。推薦技能無。」
後面附了劇情簡介,很明顯不是謝潮音寫的。
「紅舞鞋,刀尖上的雙足,童話斷章與不老美夢。埋在杜松樹下,藏在藍鬍子門後,與巫婆一起墜入糖果屋的熱鍋。紅格子門,黑格子門,跟隨銜走王子雙眼的燕,飛躍矮人木屋,荊棘古堡,頭顱落地,見證陽光裡的泡沫。」
「啊啊,我的雙足。」
「為何燃著火,還要不知停歇地舞蹈?」
看完之後,蘇雅只有一個想法。
——這是個啥??
「收到劇本簡介了嗎?」沈心城發來短信。
「收到了,我不懂。」
過了一小會兒,沈心城回復:「我也沒懂。你問謝潮音吧,守密人肯定知道。」
蘇雅的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很久。
最後還是戳謝潮音,飛速回了個:「嘛意思?」
謝潮音秒回一個視頻邀請。
蘇雅趕緊脫了睡衣把胸罩穿上,再套回睡衣接收邀請。
「守密人,對抗劇本我看不懂。」她清了清嗓子。
謝潮音平靜地說:「那你死了。」
「……你不能給解釋一下嗎?」
「不能。」謝潮音還是很平靜,「你死了。」
蘇雅可以摸著胸發誓,她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最多最多就是偶爾刁難守密人,然後在幾天前互相確定心意(?)後告訴他「跑劇本使我性冷淡所以我完全不可以」。
蘇雅問他:「我們能不能正常一點,專業一點地溝通?」
謝潮音毫無波瀾地說:「劇本簡介是剎那給的,我不能解釋。如果你看不懂簡介,你進劇本就聽不懂她的敘述,那你肯定會死。」
蘇雅恍然大悟,是她誤會謝潮音了。
原來謝潮音不是在咒她趕緊去死。
謝潮音冷冷地說:「對抗劇本時間是明晚八點,我們去太平洋一座海島上見剎那和敵方調查員。我建議你買幾本童話讀,剎那很喜歡童話意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12:42 AM
第四十五章 蹈火之足(一)
蘇雅買了童話書,一口氣補作業到第二天傍晚。
晚飯後,蘇雅、沈心城、南丁格爾在酒吧聚齊了。
外面風聲嗚咽,雨聲嘈雜,天氣不太好。
「孟彧不會又加班吧……」
沈心城不耐煩地點煙,湊到嘴邊。
南丁格爾徒手打開一瓶啤酒,然後把他從頭澆到腳,動作快得蘇雅都沒反應過來。
「不可以哦。」南丁格爾從沈心城指尖抽走濕淋淋的煙,微笑著說,「室內吸煙的人是要上絞刑架被燒死的。」
「操……」蘇雅坐在沈心城旁邊,聽見他低罵了一聲,「謝潮音不也抽煙嗎???」
「守密人已經在戒煙了。」
沈心城甩了甩頭髮:「老子就沒見過他不戒煙的時候!!」
蘇雅沒有參與爭執。
劇本開始前得罪奶媽是很不明智的。
南丁格爾又是治癒特質,說不定能控制治療骰數,一發100點的治療拳直接把人打死。
蘇雅都能想像出她用溫柔慈祥的口氣說——
「我把病人打死了,病痛自然就沒有了。」
沈心城捲起T恤,試圖擰乾水。
就在蘇雅努力不露出猥瑣笑容的時候,酒吧門開了。
外面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他的手修長有力,抖了抖肅穆的黑傘,將它放在架上。他戴金絲邊眼鏡,薄唇細眉,膚色稍嫌蒼白,但不會讓人覺得單薄。
他穿白西裝,黑髮滴著水,落在肩上,又濕又透。
「來遲了。」他簡短地聲明,「今天能快點結束嗎?我要回去加班。」
蘇雅震驚了。
她本以為魚頭人已經是社畜的最終形態,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人類的極限。
「哦,有新人。」男人擦乾淨眼鏡,重新戴上後才看見蘇雅,「是強運特質的吧。」
南丁格爾笑著點頭,介紹道:「對,名字叫蘇雅,大學生。」
那個男人皺緊了眉。
「這位是孟彧,常駐調查員,高智特質者。在這次的對抗劇本裡沒有什麼用,是個需要由我們保護的無能思想者。」
南丁格爾微笑著向蘇雅介紹。
沈心城悄悄告訴蘇雅:「謝潮音的劇本都有嚴密的邏輯,所以智力強化會很好用。而剎那的劇本沒有邏輯,不能靠推理得出結論。」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
「但是我建議你保護好孟彧,他是深海高科集團的總裁,身價千億。據說他前兩天給某個當紅小花慶生,送出去一個私人馬球場和一公一母兩匹純種小馬駒。」
蘇雅只想到一件事。
「信譽值能刷出上千億嗎??」
「想什麼呢,那是人家自己賺的!謝潮音摳得連物業費都讓我去交,怎麼可能給你一千億?」
兩人小聲比比的時候,謝潮音終於走上來了。
「到齊了就出發吧。」他懶得多說話,打了個響指,所有人都出現在白色空間。
「不用做角色卡嗎?」蘇雅出聲問道。
謝潮音的聲音環繞在上空:「秘密團,所有人都使用剎那提供的固有角色卡。」
孟彧推了推眼鏡,道:「這是常見地提高劇本難度的手段。秘密團可以離間調查員之間的關係,固有角色卡又限制了發揮的空間。如果沒猜錯,多半還會禁用孤注一骰和燃運規則,設置所有技能成功率上限,使用多周目或多篇章的中長劇本。」
「這也可以嗎?」蘇雅驚了。
孟彧看也不看她,道:「謝潮音也會這樣做的,雙方劇本難度保持一致。」
過了三五分鐘,一陣猛烈地撞擊聲響起。白色空間一寸寸崩毀,夜幕轟然垂落,呼嘯的海風席捲而至。
這是一座荒島。
或者說是一片礁石。
能落腳的地方不足五十平米,蘇雅站在水裡,冰冷的海水沒過膝蓋,她連忙爬上旁邊的石頭。
另一片礁石上,站著敵方守密人和調查員。
為首的當然是剎那。
她穿著杏色套裙,雙腿修長筆直,長髮盤起,一縷白金色捲髮從額前垂落,在狂風中紋絲不動。她踩著尖細的高跟鞋,眉毛眼睫都是極淺的金色,瞳孔中的冷意尖銳得讓人生出刺痛。
她身後幾個調查員都穿著黑色袍子,看不見面孔。
「看來深海之都最近不太平靜啊。」剎那唇角微揚,嘲諷意味濃厚,「前幾天還看見你上新聞了……應該是你吧,開車跳河那個?」
她只跟謝潮音說話。
其他人在她眼裡都好像不值一提的蒼蠅。
謝潮音冷笑不答。
蘇雅琢磨著自己這會兒跟他算一邊的,趕緊幫他說話:「不是他開的車,是我開的!我科目二掛了,一腳油門沒剎住。」
「我們開始吧。」剎那自動過濾掉了蘇雅的聲音,「請調查員來我這裡領取固有角色卡和秘密。」
每個人腳下的礁石都緩緩移動起來。
蘇雅幾人自動被分配到剎那這邊。
她的聲音出現在蘇雅腦海裡:「1d10。」
骰聲響起。
「骰數10,那麼你的秘密是,你不想自殺。」
蘇雅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她又拿著剎那分給她的角色卡看了一遍。
這張角色卡分正反兩面:正面是普通大一新生蘇菲亞,背景故事和她的經歷完全相同。屬性比她自己的角色卡要好很多,理智有65,敏捷、力量也都在水平線以上。
背面是空白的表格,什麼都沒填。
剎那用毫無感情的守密人聲線說道:「你們可以互相瞭解信息,當然也可以選擇隱瞞。三分鐘後,劇本開始。」
蘇雅連忙跑去跟隊友交換信息。
其他人的角色卡都跟她一樣,正面是調查員本人信息,背面是空白表格。
「秘密呢?」沈心城問道,「這個時候大家可以坦誠一點吧,難度系數10的劇本,生死攸關呢。」
其他人都沉默,沈心城自己也沒說。
「我自殺是因為愧疚。」南丁格爾說道,她笑了笑,「這是我的秘密。」
其他人也不好不分享了。
沈心城說:「我自殺是為了把幸福讓給他人。」
孟彧說:「我自殺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
所有人都把質疑地目光投在孟彧身上。
孟彧推了推眼鏡:「確實是這樣的秘密……」
蘇雅覺得他沒說真話。
他這個秘密太真實了,根本不配被放進超自然劇本裡。
既然「智者」說謊,那她肯定也不能說實話。
巧妙地融入扮演,審時度勢地揭開秘密,這才是秘密團的精髓。
「我自殺是因為生活太無聊了。」蘇雅說。
剎那沉冷的聲音響起:「那麼劇本《蹈火之足》開始。」
蘇雅眼前一黑,隨後出現在她視線裡的不是瑰麗的童話世界,而是閃爍的手機屏幕。
周圍黑暗、狹窄,從某個地方吹來冷風。
她一轉頭就碰到了一張慘綠色的臉。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男一女兩聲尖叫響起。
「閉嘴!」孟彧悶哼一聲,蘇雅覺得自己好像踩到什麼,「讓開!」
她連忙後撤,發現那張慘綠色的臉就是孟彧。
他手機屏幕上的熒光打在臉上,分外恐怖。
「這是哪裡?」沈心城問道。
「是電梯。」孟彧借著手機的微光,伸出手照亮側前方,上面有數字,但是按了沒用。
「電梯停了?」沈心城敲敲門縫,試圖往外面看,「不是說童話世界嗎?這守密人該不會沒導入成功吧……好遜啊!」
南丁格爾微笑:「看來你要第一個死了。」
沈心城一邊掰門縫一邊抱怨:「老子白看這麼多兒童文學。」
蘇雅貼著邊摸索了一番,沒有任何出口。
「申請力量檢定踢門嗎?」她問道。
「不用。」孟彧舉起手機,「你們看一下自己的手機。」
蘇雅低頭看了看。
手機是老式的,上面有個很簡陋的匿名論壇,她的id是sfy,也就是蘇菲亞的首字母縮寫。
她翻看了一下歷史發言,發現一間聊天室。
聊天室裡的歷史記錄如下。
……
sfy(蘇菲亞):大家都到了嗎?
sxc(沈心城):還沒有放學呢……請稍微等我一下。
my(孟彧):你不會臨陣退怯了吧?
sfy(蘇菲亞):是這樣的嗎……不過本來就要自願吧,自殺這種事。就算sxc不來也沒關係。
nightingale(南丁格爾):沒有關係?我們可是約好了一起自殺的。你反悔的話,就算是背叛。
sxc(沈心城):都說了是因為沒放學!你這麼著急,怎麼不自己一個人趕緊去死呢?既然約別人一起,肯定也是因為一個人會害怕吧!
my(孟彧):你想說我是懦夫嗎?你這個臭小子!
sfy(蘇菲亞):好了……大家都不要吵了。我已經到電梯門口了,等會兒我們從這裡上去,然後再手拉手從十三樓跳下去吧。
……
孟彧說道:「我們是在聊天室裡認識的,都想要自殺,但是一個人又不敢付諸行動,所以約好一起去死。」
南丁格爾點頭:「我們本來要坐電梯上十三樓,但是電梯意外停住了。」
沈心城用力踢了一腳門:「守密人呢?我要過力量檢定!」
剎那冷漠回應:「檢定自動失敗,你們打不開電梯門。」
蘇雅揣摩道:「力量自動失敗的話……是因為還有主線劇情沒走完吧?」
孟彧點頭認同,問道:「你們誰手機裡還有線索嗎?」
蘇雅翻了半天,實在操作不慣老式手機,什麼都沒找出來。
她裝模作樣地找,心裡卻始終放不下自己的「秘密」。
如果所有人的秘密都是「因為xxx而自殺」,而她是「不想自殺」。
那這個秘密就太特殊了。
根據聊天室裡的歷史記錄,是她讓所有人坐電梯上去的。
難道她為了苟命,把電梯弄壞了,想讓「自殺計劃」不了了之?
「我找到了線索了。」沈心城突然說。
他不愧是專家級的線索收集型調查員,一下就從手機裡翻到了自己這張角色卡的背景。
沈心城臉色很差:「我知道我為什麼想要自殺了。」
--------------------------------
本模組在導入上參照了日本恐怖類adv游戲《箱弐伍遺體》的形式。
也就是「電梯卡住,大家在封閉空間裡聊起各自的故事」這一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03:19 PM
第四十六章 蹈火之足(二)
另一邊,海島上,謝潮音還沒有完成導入。
「對抗劇本《蹈火之足》,難度系數10,調查員8-10人,每方至少四人。秘密團,不啟用孤注一骰和燃運規則。本劇本使用固有角色卡,請在劇本開始前來我這裡領取秘密。」
「劇情梗概如下:有著不同身份、不同煩惱的你們在匿名聊天室相識,有人談到「我好痛苦、好想自殺」這樣的話題,立即被所有人響應了。你們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它折磨著你們,將你們領向死亡。於是在約定的那一天,你們選擇集體自殺。但是在登上電梯後,大廈突然停電,你們被困住了。」
「劇本就從這裡開始。」
四名黑袍調查員沒有立即領取秘密,而是集中到一人身邊。
「守密人的導入有先後順序。」那個人聲音堅毅,能聽出硬若磐石的可怕信念,「這麼說,有秘密必須先被抽走,其他人才能進行導入的。」
推薦調查員8-10人,那麼守密人至少準備了10個秘密。
十個秘密中至少有一個「關鍵秘密」。
只有它(們)被抽到了,才能正常進行導入。
實際參加對抗劇本的是8人,則有兩個秘密可能不會被抽走。
如果「關鍵秘密」沒被抽走,雙方守密人可能會考慮重骰。
為首的黑袍人思考道:「那邊先導入,關鍵秘密在敵方這裡。你們先領取固有角色卡和秘密,再看看怎麼行動。」
所有人向謝潮音領取秘密和固有角色卡。
謝潮音用公式化的聲音告訴他們:「你們可以互相瞭解信息,當然也可以選擇隱瞞。三分鐘後,劇本開始。」
「你們的秘密和角色卡都是什麼?」為首的黑袍人詢問。
其他人將自己的情況公開。
「角色卡都是本人,秘密都是『因xx而產生了自殺的想法』,是這樣吧?」黑袍男子略微沉吟,「角色卡背面有空卡,我們在劇本中可能會是雙重身份。另一重身份出現時,空卡應該會被填上,到時候再看。」
「明白了。」其他人紛紛同意。
「還有一點。」黑袍男子翻了翻所有人的角色卡,注意到一件事情,「空卡意味著未知、待定,它和我們抽到的秘密可能是關聯的。如果你們剛才對自己的秘密有所隱瞞、扭曲,那最好現在糾正,不要等到我查你角色卡的時候。」
其他人緊張地搖頭,都表示沒有問題。
有人小聲道:「你心理學這麼高……這種事情不用擔心吧,我們都會說實話的。」
黑袍男子沒有理會他。
「剛才你們投骰領取秘密,分別是投的多少?」
「1d6。」
「1d6。」
「1d6,我投了重復的數,所以守密人讓我重骰了。」
「我也投了1d6。」黑衣人沉吟道,「有四個秘密已經被敵方調查員抽走了……沒關係,即便我們沒有手握關鍵秘密,也有辦法推理出它。」
三分鐘時間到了,謝潮音開始進行導入:「那麼劇本《蹈火之足》開始。」
鳥語,鶯鳴,風裡吹來濕潤的氣息。
他們一進入劇本,就看見一片童話般的仙境。
地面鋪著絨綠色的青草,被露水沾濕,不堪重負地彎折著。遠處有牧童,衣著打扮完全不像現代人的樣子,他趕著牛羊,口中高唱著歡快的歌曲。
一個黑袍人看著面前啃草的牛羊,半晌說不出話。
「劇本梗概說,我們在聊天室認識,然後準備一起去自殺吧。我應該沒聽錯吧。」
「我們穿越去中世紀自殺?」
「走開!」一個凜冽的女聲從黑袍下傳出來,她拚命從羊口中扯走自己的袍角。
「應該是表裡世界的設定,不要大驚小怪。」
為首的男子摘下黑袍兜帽,露出年輕英俊的面孔。他眼底有清光,膚色通透,劍眉星目,鼻樑高挺,有種古典國風美男子的感覺。
他對那個女人說:「柊,你先過偵查或者聆聽吧。」
女子的黑袍被羊拽開,露出氣度高雅但是略顯冷淡的美麗面孔。
她惱怒地扔了袍子:「守密人,我申請進行偵查檢定,利用特質控制骰數為1。」
「偵查檢定大成功。」
「你發現這是一片祥和的草原,遠處有小村落,村落邊則是幽暗的樹林。你放眼眺望,看見草原遙不可及的邊緣,日出之地,有一抹火紅色與晝光融合。如果不是你目力驚人,絕對不可能看出那是人的身影。」
謝潮音進行暗骰。
所有人聽見投骰聲都警戒起來。
謝潮音繼續描述道:「你的視線彷彿被那抹紅色吞噬了,所有思考都不由自主。你的腳自己在移動,朝那個身影所在的天邊走去。請你進行一次極難智力檢定。」
「我智力很低的……」柊緊緊皺著眉,「算了投吧!蘇隊,你記得拉住我。」
謝潮音投骰:「極難智力檢定失敗。」
他的聲音很平靜:「你的足下燃起了火,只有你自己能看見。這火無法熄滅,恆久不散,讓你疼痛難忍。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朝著『那個身影』移動,你們之間的距離每拉遠十米,就進行一次體質檢定,失敗則扣除生命值1d3。」
柊把偵查和智力檢定的結果分享給隊友。
「沒關係。」為首者攏緊袍子,「就跟著那個身影走,大熊你背著柊,減少她的體力消耗。柊,你路上繼續過偵查。」
兩人並無異議。
「走著走著,你發現『那個身影』消失了,地上出現一些麵包屑。許多小麻雀正將他們啄食殆盡。」
「這個有點眼熟啊。」走最後的黑袍人齊浼撓頭說道,「像那個什麼童話故事……叫什麼來著?就是雙胞胎在森林裡走丟,然後扔麵包屑認路,結果麵包屑被鳥吃了的。」
他揮著袍子趕走麻雀,但是麵包屑已經被吃得差不多了,很難辨認原來的痕跡。
為首的領導者見狀就說:「柊,導航技能檢定。」
「控骰嗎?我的體力可能會吃不消。」她的特質是消耗體力強化探索類技能。
「那我來過。」領導者冷靜道,「守密人,申請導航技能檢定,尋找麵包屑通往何處。」
謝潮音投骰。
「導航檢定結果大成功。根據你的特質,將在下一次檢定中追加『厄運骰』。」
「調查員蘇無天,你憑借過人的方向感與觀察力,找到了泥土中的細微碎屑,並且順著它們發現了一條幽深的森林小徑,它通往一座由糖果和蜂蜜築成的屋子。」
另一邊,電梯裡仍是漆黑一片。
在沈心城說出自己的故事前,剎那出聲提醒:「幽閉空間給你們帶來了很大的心裡負擔,從現在開始,所有人每十分鐘進行一次理智檢定,0/1d3。另外電梯的通風口被關閉了,你們會隨時間流逝產生一定的缺氧症狀。」
蘇雅有些不安。
她的角色卡理智有65,比她本人角色卡高,但這也昭示著一件事。
——默認角色卡變強,對應的劇本難度就變高。
他們可能要在這個電梯裡待十多個小時。
甚至,會永遠被困在裡面。
「電梯裡有通風口。」孟彧突然說。
大家齊齊看向他。
南丁格爾若有所思:「守密人不說的話,我們倒還沒發現這點。」
蘇雅連忙說:「我沿著電梯邊緣摸過一遍,沒有縫隙。」
沈心城投個了偵查,然後跳起來摸到電梯頂上。
「在這裡。」
孟彧用手機照亮頂上,發現這是個很不起眼的方格,也不知道能不能從電梯裡打開。
沈心城伸手在蘇雅身上比了一下:「你的肩寬應該能進去。」
孟彧瞥了她一眼:「她過不去吧。」
「可以吧?」沈心城還在比劃。
「這個部位不一定可以。」南丁格爾從蘇雅背後伸出手,在她胸上比了一下。蘇雅漲紅想躲開,但是空間太小了,她挪不動。
沈心城怔了怔,小聲說:「……反正是軟的,我感覺可以擠過去。」
「你感覺個屁!」蘇雅掙開南丁格爾,臉紅得要滴出血來,「我這是胸肌!!!」
孟彧避在角落裡,不想跟他們打鬧:「算了,先試試。沈心城你讓她踩一下。」
「……」沈心城心中懊惱——他幹嘛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蘇雅懷著復雜的情緒踩在沈心城肩頭,然後被他背起來。
她摸到通風口,鐵板被鏽蝕了,但不是很嚴重,縫隙裡有一點點涼風。她敲了半天才把這塊板子敲開,身下的沈心城已經在罵娘了。
「馬上就好了……」蘇雅把鐵板扔在地上,雙手扒進通風口裡,摸到好多蛛絲和灰塵。
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沈心城慢慢站起身子,將她送進去。
果不其然,胸被卡住了。
沈心城活動著肩膀,冷冷嘲笑道:「你現在求我,我還可以幫你塞一下。」
「滾!!!」蘇雅的怒吼迴蕩在電梯井裡。
蘇雅已經不能呼吸了。
為什麼每天要吃這麼多?
為什麼會長這麼大?
為什麼電梯通風口會這麼小???
為什麼???
她用力一掙,整個電梯都晃了一下,胸部也在痛苦中擠了出去。
孟彧在下方告訴她:「你觀察一下周圍環境,然後看看能不能出去求救。不能的話,就在大廈內找找工具,擴大通風口,把我們弄出來。」
蘇雅發現,電梯轎廂上半部分已經到外門口了,下半部分還對著牆。
她用力踮起腳,看見電梯外門開著。
守密人剎那詢問道:「你要往外看嗎?」
「我不看!」蘇雅連忙縮回頭。
但凡守密人問要不要看的,多半看了要掉理智。
她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此時,電梯裡,孟彧在手機上打字,然後交給其他兩人傳閱。
他手機上寫著——「蘇菲亞的秘密和我們不一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03:31 PM
第四十七章 蹈火之足(三)
而這個時候,蘇雅已經準備好離開電梯井了。
「守密人,我先過個偵查。」
剎那暗骰,然後告訴她:「你從電梯井往外看,見到一片空洞的黑色,幾抹慘淡的月光。這是一座廢棄大廈,滿地都是建築垃圾和厚厚的塵土,周圍靜得可怕。」
剎那在劇本中所有檢定均為暗骰。
相比起心理學、神秘學這些,偵查檢定還是比較好判斷是否成功的。
如果大失敗,她現在肯定被糊了一臉灰。
蘇雅從電梯頂上跳下去,沖裡面的人喊道:「我先去看看能不能跟人求助。」
電梯裡。
沈心城問孟彧:「你還偷偷給我們過心理學?」
「不是心理學……」孟彧皺眉,靠在電梯牆上,「1d10抽秘密,她說的秘密根本不在那十個候選秘密裡。」
「什麼意思?你還看過守密人的劇本?」
「因為『童話』吧。」南丁格爾微笑道,「我們所經歷的是『童話劇本』。」
沈心城火大:「別打啞謎,不想說就別說,我還懶得聽呢。」
孟彧十指交叉,思考道:「劇本簡介裡應該有8-10個童話。安徒生的《紅舞鞋》、《小美人魚》。格林童話中的《杜松樹》、《藍鬍子》,《糖果屋》。王爾德的《快樂王子》。接下來意象不明確,可能是《白雪公主》、《睡美人》,『頭顱落地』我覺得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紅皇后很喜歡說『砍掉他的頭』。這麼數一共是九個童話。」
「童話斷章與不老美夢,黑紅格子門,這是尚不明確的意象,應該與劇情本身有關。」
「不管如何在這些童話裡對應,都沒有一個『因為太無聊而自殺』的人。」
沈心城立刻想到:「《愛麗絲夢遊仙境》不是嗎?呃,她因為生活枯燥,跳進了兔子洞?」
「不太像,愛麗絲更完美的對應『保持童真』吧?你的秘密是『為了把幸福讓給他人而選擇自殺』,這點就完美對應《快樂王子》。」
快樂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聳立在城市之中。他渾身上下鑲滿了薄薄的黃金葉片,明亮的藍寶石做成他的雙眼,劍柄上還嵌著一顆碩大的燦燦發光的紅色寶石。
世人對他真是稱羨不已。
一隻燕子愛上了他,並在他的要求下,將他身上的寶石、黃金分給了需要他幫助的人。
燕子忙活不停,在這個城市待得太久,來不及飛往過冬的地方,最後在王子雕像下死去。
王子雕像的心碎了,失去寶石的身軀也不再美麗。市民們把他推倒,卻發現無論如何也融化不了他那顆鉛做的、已經碎裂的心臟。
「南丁格爾是因為愧疚而自殺?」孟彧看向護士小姐。
「這當然是不準確的說法。」南丁格爾微笑,「因為,對某個人的愧疚,我選擇自殺。」
她隱瞞了「這個人」的身份。
南丁格爾笑起來,看著孟彧:「反正你也在說謊,我這點隱瞞不算什麼吧。」
沈心城覺得毛骨悚然,他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女人的心理學和精神分析有多高,很可能已經瀕近人類上限了。
孟彧清清嗓子解釋:「我只想看看你們的反應,你們單純覺得驚訝質疑,這個微表情很快就過去了。但是蘇菲亞……她在思考,那個表情多停滯了一點時間,所以我覺得她後來說的秘密是她自己想出來的,不是剎那給的。」
「你想怎麼解釋都可以哦?我都會接受的。」南丁格爾仍在微笑,碧色眼睛如一湖深水,看不見底,卻能輕易映照出別人的想法。
她看向沈心城,沈心城脊背一寒。
「你剛才不是說,你發現了你為什麼自殺嗎?來講講這個故事吧。」
蘇雅剛爬出電梯,就聽見剎那的提示。
「你的角色卡更新了。」
蘇雅連忙翻開一看,正面還是她本人信息,背面空白卡上漸漸出現姓名、屬性,這些都跟正面角色卡沒有區別。
技能仍是心理學、精神分析、人類學、生物學、神秘學。
但是多個「喬裝」技能。
「背景故事」這一欄最末,也多出了一句話。
——「蘇菲亞不想自殺,她覺得自殺是很無聊的。她喜歡有趣的死亡。」
「完了……」蘇雅心想幸好她沒講出自己的秘密,「我是對立角色。」
秘密團中,會出現「陣營對立」。
「某一方的勝利」也會成為通關劇本的方法之一。
放在對抗劇本裡,這就是離間調查員的重要手段。
如果「蘇菲亞」覺得自殺很無聊,那她肯定不會組織所有人來這裡自殺。
她是把所有想自殺的人聚集到一起,然後用「有趣」的方式把他們殺掉。
因為電梯裡那些都是有自殺傾向的人,又在聊天室留下了這樣的歷史記錄,所以不會有警方懷疑到蘇菲亞身上。
蘇雅緊張地問:「守密人,所以我是可以殺掉他們嗎?」
「請描述具體的方法。」
剎那的回答讓她心驚不已——她還真可以把三個隊友全殺了,然後單人通關。
「先等等,我去找下保安室。」蘇雅走安全通道到一樓,然後在走廊盡頭發現了保安室。
保安室裡的監控系統仍在運作,應該是用的備用電源。
而且根據保安室的記錄,電梯的備用電源也是良好運行的。
那它怎麼會卡住??
蘇雅搞不明白,她試著操作了一下老式電腦,發現能從監控中看見電梯裡的場景。
攝像頭角度很奇怪,居然是裝在地上的。
又看了一會兒,蘇雅發現,攝像頭不是裝在地上,而是被她拆了下來。
它裝在通風口上,嵌在板子裡,然後被蘇雅拆下來扔進了角落。
也幸好是這樣,其他人暫時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監控畫面沒有聲音,沈心城正在說話。
他可能在講自己那個秘密。
蘇雅問道:「守密人,我可以讀唇語嗎?」
「你沒有讀唇這項技能,你可以過母語檢定和偵查檢定。」
「過吧。」
剎那暗骰兩個。
「你無法讀出說話者的唇語,但是他說話時有一個重復出現的口型,你覺得好像是《快樂王子》。」
蘇雅補了幾天童話,對《快樂王子》還算熟悉。
她又想起沈心城說過,他的秘密是「為了把幸福讓給他人而選擇自殺」,這點與童話故事完全對應。
這麼說,剎那給出的簡介裡,所有童話說不定都有對應人物。
蘇雅迅速翻出一張紙,將童話列出,並且把人物對應上去。
結果她發現,除了沈心城對應《快樂王子》外,其他兩個人都找不到對應。
她暗罵:「這些人就沒一個老實的。」
現在她的進展停滯了。
她在考慮要不要把電梯裡的人救上來,保安室有消防斧,可以砍開電梯上面的通風口。
如果這樣的話,就跟她的單人勝利條件相違背。
畢竟,蘇菲亞喜歡有趣的死亡。
謝潮音那頭。
調查員們進了樹林,通過導航(navigate)技能識別道路,迅速抵達巫婆的糖果屋。
蘇無天四人在遠處停下,他吩咐道:「齊浼,你潛行過去看看。」
走在最後的黑袍人點點頭,他身材瘦小,行動隱蔽。
「潛行(stealth)技能檢定。」
「成功。」
齊浼悄悄繞到糖果屋後面,往裡面看去。
屋裡所有家具都是用糖果、麵包、巧克力製成的,看起來誘人可口,呼吸中都帶著一股甜味。
屋裡有一對天使般的雙胞胎,亞麻色頭髮,湖綠色眼瞳。
美麗又纖細,溫柔又甜蜜。
男孩子被關在籠子裡,女孩子則在擔憂地跟他說什麼。
齊浼在心裡道:「守密人,過個聆聽。」
「自動成功。」謝潮音很快告訴他,「你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我不是要聽這個,我是要聽屋裡的孩子在說什麼……」
「那下次請描述具體聆聽對象。」
齊浼沒空掰扯了,他聽見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
他連忙蹲下來:「我的潛行還沒破吧?」
謝潮音進行暗骰。
齊浼知道他肯定要給npc過聆聽。
但是聆聽好像沒成功。
一個又矮又醜的巫婆走了進來,籠中的男孩瑟瑟發抖,女孩擋在了他的面前。
巫婆「咯咯」地笑起來,提出一袋食物,沖女孩呼喝:「把這端去給你哥哥吃,養胖一些我好吃他。快去!」
女孩流著淚,將食物遞給籠子裡的哥哥。
兩人哀切地對視。
等巫婆離開,齊浼連忙潛行回去,把看到的一切告訴隊友。
「這就是《糖果屋》的故事吧?」蘇無天問其他人,「我對西方童話也不是很瞭解,誰能完整地講一下嗎?」
其他幾人也搞不懂。
柊有些虛弱地說:「我只記得這個故事結尾,兄妹倆把巫婆殺死了?」
「廢話,這我猜都猜得到。」背著她的大熊甕聲甕氣。
「那我們要把倆兄妹救走嗎?」齊浼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不救的話,他們也能自救吧。我們來這兒到底幹什麼的?」
這次蘇無天很乾脆:「投靈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03:43 PM
第四十八章 蹈火之足(四)
一切迷局都是有突破口的。
而這個突破口,對於蘇雅來說就是——
「我投個靈感吧。」
對抗雙方同時進行靈感檢定。
守密人給出的描述也非常同步。
「你看見糖果屋旁(大廈天台上)站著一道火紅色身影。晝光(暮色)映照下,有幾分模糊不清。你繼續觀察,便知那火是自足下燃起的,它不會熄滅,亦不可被熄滅,只要求死者仍存在著,它就將像這樣熊熊燃燒直到永遠,連同那個人火紅色的舞步一起,絕望又瘋狂地綻放。」
接下來的檢定也很同步。
「理智檢定,1/1d3。」
「大失敗,理智值減3。」
蘇雅琢磨著這句話:「只要求死者仍存在著,它就將像這樣熊熊燃燒直到永遠……」
她拿起應急燈,開始探索整個大廈。
這是一座廢棄大廈。
一座尚未竣工,就已經廢棄的大廈。
這裡到處都是童話的痕跡。
廁所洗手池上的小美人魚貝殼抽紙盒,矮人木屋似的垃圾桶,漆成古堡入口的安全通道,還有一樓大廳噴泉裡的快樂王子雕像……這完全是一座童話主題大廈。
它一共十三層,出入口都被封死了。
要乘電梯抵達頂層,然後打開鐵閘門,才能到天台。
鐵閘門鎖上了。
蘇雅為了找鑰匙,又把所有房間翻了一遍。
5樓曾是建築工人們的宿舍,這裡留下了用來墊床腳的舊報紙。
蘇雅把它從床下抽出來。
三年前的《x城晚報》,有一個豆腐塊那麼大的地方寫著:「本市首富千金自幼身患絕症,其父為她建百層高樓『紅舞鞋大廈』祈福。」
下面附了一張照片。
在醫院病房裡,十多歲的女孩看向窗外。她的頭髮已經被剃光了,眼睛卻仍藏有生動的靈魂,她面無表情地凝視落葉的樣子,讓人莫名覺得慟然。
蘇雅注意到,她的床頭堆滿了童話書。
最上面那一本就是《紅舞鞋》。
這張照片之下的文本已經被撕掉了。
蘇雅連忙打開手機,點開她們相遇的那個匿名論壇,然後按照時間順序搜索回去。
她試了「童話」、「生病」之類的關鍵詞,找不到什麼痕跡。然後她又試了試「紅舞鞋」,結果發現了幾個月的帖子。
標題是:「十八歲生日禮物,紅舞鞋。」
主帖內容只有一句話。
「我不甘心。」
底下評論一溜在說,紅舞鞋挺好看的,這有啥好不甘心?小妹妹不要虛榮心太重。
蘇雅注意到發帖人id是karen(卡倫),也正是安徒生《紅舞鞋》童話的女主角。她點進卡倫的個人主頁,把她的好友、發帖紀錄都瀏覽了一遍。
根據劇本《蹈火之足》的名字,它必然是關鍵線索,靈感檢定看見的也是這個。
此時,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為六點整。
剎那準時敘述道:「天黑了,你覺得空氣中有種奇怪的灼熱。那個天台邊緣晃動的火紅色身影在你腦海中揮之不去,你的腳不受控制,你現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打開鐵閘門,前往天台。」
「請你向『那個人影』靠近,當你離開『那個人影』二十米範圍外時,你每十分鐘進行一次理智檢定,1/1d3。」
蘇雅聽完她的話,沒有直接前往樓頂,而且去電梯裡營救其他人。
她沒找到油、火、炸藥之類的道具,暫時不能把其他所有人團滅在電梯裡,所以只能先放下這個想法,把她的工具人隊友放出來。
「你們還好嗎?」蘇雅從電梯上方張望。
孟彧聞聲抬頭,油綠的屏幕照亮蘇雅的臉,和她手裡雪亮的斧頭。她趴在電梯通風口,像一隻倒掛的蜘蛛,肩以下的部分藏入陰影裡,給人無法描述的恐怖設想。
這一幕很是滲人。
「……我挺好的。」沈心城嚥了嚥口水。
蘇雅很滿意他被嚇一跳的表情,道:「那我把通風口砍開,你們躲遠點。」
她揮舞斧頭,一下下砍開了通風口。
孟彧和沈心城的表情越來越不自然。
兩個人打字溝通。
孟彧:「她用斧頭好熟練啊。」
沈心城:「請南丁格爾小姐先救我,我比較脆。」
蘇雅砍開電梯,幾人花了一番力起爬上來。
上來之後,他們自動與蘇雅形成了對立。
三對一,風聲寂靜。
蘇雅意識到形勢不對。
她的秘密可能已經被隊友掌握了,隱瞞欺騙的行為更會引起不滿情緒。不管選擇合作還是單人勝利,她現在都必須避免被隊友懷疑。
她要先發制人。
「孟彧在說謊吧。」蘇雅舉起手機,直接點名看起來訴說欲最強的孟彧。
孟彧微怔,沒想到會被搶台詞。
他說:「確實如此,但你……」
『先發制人!』蘇雅暗念這句話。
如果話術有話術輪,她現在就要連過三輪直接把孟彧打死,不能給他反擊的機會。
她把手機屏幕給其他人看:「孟彧沒有告訴我們,他認識這座大廈的命名人——也就是三個月前病逝的首富千金,論壇id為卡倫的十八歲女孩。他們在匿名論壇互為好友,而且卡倫只有他這一個好友。」
孟彧聽見剎那的聲音。
「你的角色卡更新了。」
他低頭查看,發現角色卡正面不變,但背面空白卡漸漸浮出數值,角色背景上寫著——「美人魚會化作泡沫消失,但,一定是為愛人做完這一切之後」。
「等等……」
蘇雅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超大聲地打斷道:「卡倫自幼生病,活不長,她的父親為她建造百層大廈,祈願她能活到一百歲,但是她在十八歲死亡了,這座大廈也就只建到十八層。」
「然後在三個月前,也就是卡倫臨死前,她在我們認識的匿名論壇上發了帖子。」
蘇雅把帖子翻給所有人看。
「十八歲生日禮物,紅舞鞋。」
「我不甘心。」
蘇雅揮著手機,在黑暗的大廳裡儼然有傳銷頭子的氣勢。
「試問……」
「誰最厭惡輕易放棄生命的自殺者?」
「不是天主教信徒,不是自以為是的樂觀主義者,更不是吃人血饅頭的圍觀群眾!」
「而是,拚命想要活下去卻做不到的人啊!!」
蘇雅提著斧子,一步步逼近孟彧。
孟彧被她鎮住了。
你們浪費掉的生命,全部都給我如何?
你們不想活的人生,也全部都讓我來活如何?
你們覺得痛苦絕望的現實,為什麼不讓給想要以痛苦來證明自身存在的我呢?
我想活下去啊。
蘇雅感覺自己把故事講圓了,慢慢緩和口氣:「這就是卡倫所想的。」
然後她又忽然看向其他人:「你們不信就自己去看孟彧的個人主頁,他連簽名都是『我要為你做成這最後一件事情』。」
孟彧一看還真是。
蘇雅提斧子指著孟彧,懷疑的氛圍越發濃鬱。
這時候,南丁格爾伸手握住了斧刃,一點點把它推開。
她溫和地說:「大家各退一步吧,這樣下去是找不到真相的。」
蘇雅被輕易擋下了。
她懷疑南丁格爾的力量至少在80以上。
沈心城看見凶器被奪下,鬆了口氣說:「是啊,這樣懷疑來懷疑去,調查進度拖慢,很容易出事的。」
「握手言和,重新合作,怎麼樣?」南丁格爾看著蘇雅微笑。
因為她能空手接消防斧,所以她的話在蘇雅心目中很有份量。
「可以。」蘇雅猛點頭。
南丁格爾微笑道:「那我們重新把秘密說一遍吧,從我自己開始。我的秘密是,為殺掉雙胞胎哥哥而感到愧疚,無法忍受,選擇自殺。」
另一頭的童話世界。
由柊投過靈感,看見了糖果屋邊的紅色身影。它靜悄悄地立在一邊,紋絲不動,好像在從窗口往裡望。
「要再去窗邊看一眼嗎?」齊浼問蘇無天。
「分頭走吧。」蘇無天思索道,「大熊,你帶柊去附近村裡看看,找到雙胞胎的家。齊浼,你跟我去糖果屋裡。」
他隱約記得一點童話劇情。
雙胞胎是被繼母丟棄在樹林裡的,後來他們殺死巫婆回家,繼母已經死了。
不排除繼母是巫婆的可能性。
剛才巫婆離開糖果屋,大熊和柊去村子裡說不定能找到化身為貴婦人的她。
殺掉巫婆,拯救雙胞胎,保證劇情合理。
通常來說調查員是要這麼做的。
齊浼在糖果屋窗外投偵查,結果什麼都沒看見。
「靠,人呢?我一轉頭他們就被老巫婆吃了嗎?」
蘇無天道:「那我過個偵查吧。」
謝潮音例行公事地告訴他:「你在本次檢定中有厄運骰,偵查必定大失敗。」
「投吧。」
「偵查大失敗,你的行蹤被人發覺了。」
蘇無天輕笑,看見糖果堆中鑽出一個小女孩。
她緊張地四處張望,聽見蘇無天偵查失敗發出的動靜,還以為是巫婆回來了。
「嘿!」齊浼敲了敲窗。
他少年模樣,娃娃臉,長相完全無害。
女孩朝著窗邊走過來。
「你是……」她渾身顫抖,又恐懼又驚慌。
「別怕,我們是來救你出去的。」齊浼安撫地笑了笑,從外面砸開窗戶,女孩驚慌失措地躲開,跑到房子另一頭去。
齊浼和蘇無天翻窗進來。
蘇無天嗅覺靈敏,立即聞到一股肉香。
他看向屋裡沸騰的大鍋。
「那是什麼?」他問。
女孩捂著嘴搖頭,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巫、巫婆……明天就要吃掉哥哥了。哥哥說……與其被她吃掉……不如……由我來……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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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愛童話的剎那寫了絕美愛情現實劇本。
然後心理變態(不是)的謝潮音親手操刀童話劇本。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03:51 PM
第四十九章 蹈火之足(五)
為了避免離紅舞鞋太遠,要進行理智檢定,蘇雅把所有人都帶到了十三樓天台鐵閘門前。
「要從哪裡說起呢……」
南丁格爾微仰著頭思考。
她和雙胞胎哥哥年幼喪母,父親二婚後,繼母對他們並不好。她設計了一齣綁架案,想從丈夫這裡騙取贖金,順便讓雙胞胎死於「意外」。
綁匪聽從繼母的話,拿了贖金,沒釋放人質。
雙胞胎被困在地下室,整整十四天後才被警方找到。
只有女孩南丁格爾活了下來。
她仍像被綁架時那般美麗,膚如雪,唇如血,還有天使般的亞麻色長髮和溫柔的湖碧色雙眼。
她吃掉雙胞胎哥哥維生。
「一開始哥哥讓我割破他的手腕,喝下他的血。到後來,我太餓了,就咬斷了他一根手指。很快我便食髓知味,嘗到了人肉的妙處。那是我一生中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那是哥哥啊。
南丁格爾腦海中也曾這樣想過。
但是很快又被自己反駁了。
那不是哥哥。
哥哥已經死在綁匪手裡了,現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堆爛肉而已。
她如饕餮般吞食著雙生子的身體。
本來他們就是一體,如今以這樣的方式合二為一,回到最初也最親密無間的時候。
南丁格爾笑了笑:「真是腐爛又甜蜜啊……那件事之後,我隨時隨地都能感覺到我的雙胞胎哥哥在呼喚我。我想自殺,去另一個世界陪他。」
「我的媽……」蘇雅無話可說。
另外兩位男士承受能力很好,都沒有反胃。
孟彧清了清嗓子:「我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
孟彧說,他是在醫院認識卡倫的。
他每天都給卡倫剪一枝新鮮的玫瑰。
那時候卡倫已經病得很重了,經常神志不清,她始終不知道,給她帶玫瑰的不是年輕帥氣的男醫生,而是灰撲撲的園丁。
孟彧經常站在門外偷聽她和醫生說話。
「那些自殺的人真是可憎……他們捨棄的生命,我還求而不得呢。」卡倫總是這樣囈語。
她漸漸衰弱,最後死在了病床上。
孟彧心底的玫瑰也跟著她死去了。
他想自殺。
但他站在天台邊,總會想起卡倫的話——「那些自殺的人真是可憎……他們捨棄的生命,我還求而不得呢。」
孟彧沉重道:「所以我輾轉在各個匿名論壇,『獵殺』自殺者……在我內心之中,這是一場獻祭。只要我殺死足夠多的自殺者,卡倫就會活過來了。」
蘇雅也聽得心沉沉的。
這麼說,孟彧也是對立陣營。
剎那把四個調查員分三個陣營,彼此還對立,離間意圖太過明顯。
「你呢?」蘇雅問沈心城。
沈心城低頭狂看手機:「呃……我好像……等我看看。我是個慈善家,捐了很多錢,房子和車都送人了。然後我給自己弄了個遺體捐贈什麼的……最近,我去探望等著我眼角膜用的病人,覺得她活得很辛苦,所以想自殺,提前讓她獲得光明。」
故事挺感人的,但沈心城這個捧讀讓人很麻木。
孟彧面無表情地說:「你rp是真的差,難怪只能演三流青春偶像電影。」
rp,即role playing。
也就是指調查員忠誠地扮演角色卡人物的能力。
沈心城太讓人出戲了。
「那破電影是你集團投資的好不好??」沈心城放下手機沖孟彧罵道,「老子頂級流量,你愛請不請!」
「咳……算了算了……」蘇雅咳嗽一聲。
沈心城翻個白眼:「反正我就因為這個準備去死了。」
蘇雅怕他們倆吵起來,電影黃了,她這顆事業粉的心臟接受不了。
她連忙問:「那咱們現在去自殺嗎?」
除了南丁格爾很感興趣地笑了,其他兩個人都有些不願意。
「可以哦。」南丁格爾微微含笑。
孟彧想得多一點:「要先考慮通關條件再做決定吧。到目前為止,任何邪神徵兆都沒有,我們自殺多半就落入剎那的圈套了。」
沈心城怒道:「自殺等於白給,白給懂嗎?」
南丁格爾側頭問蘇雅:「你是不是忘記說你的秘密了?」
蘇雅直接把角色卡給他們看。
「我的秘密是我不想自殺,因為自殺很無聊。」
蘇雅很認真地分析道:「你們想一下,謝潮音團滅敵方調查員,我們這邊只要活一個就贏了。那不管勝利條件是什麼,我活著把你們弄死,我們都贏了。」
她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道——
如果勝利條件是「實現願望」。
那我把你們全殺了,實現了我的願望,我通關獲勝。
如果勝利條件是「破除迷障」。
那我把你們全殺了,破除了你們想要自殺的迷障,我通關獲勝。
如果勝利條件是「阻止紅舞鞋的陰謀」。
那我把你們全殺了,紅舞鞋沒能得到你們剩餘的生命,我通關獲勝。
如果勝利條件是「達成紅舞鞋的心願」。
那我把你們全殺了,那自殺者不存在,紅舞鞋就不會怨恨,她就完成了心願,我通關獲勝。
所以不管勝利條件是什麼,我把你們全殺了,我們就迎來了偉大的勝利!!!
深海之都就打敗了可憎的對手!!!
我們都是最棒的!!!
蘇雅舉起手,沈心城一愣,跟她擊了個掌。
「……這好像不太對吧?」他琢磨道。
孟彧沉默半天,對蘇雅說:「你什麼時候畢業?我可以跟你簽個聘用合同,你去市場營銷部工作,年薪200萬起。」
蘇雅舉起雪亮的斧子:「我怎麼能為區區二百萬折服?」
「底薪而已,會根據業績提成的。」孟彧眼睛都不眨,「要不然我先替你把賓利還上吧,你不是科目二沒過,開謝潮音的車跳河了嗎?」
「……」
「不扯題外話。」蘇雅清清嗓子,「我再確認一遍想法,作為角色,你們想自殺嗎?」
南丁格爾:「想。」
沈心城思考一下:「想吧。」
孟彧明白蘇雅想問什麼——她覺得角色的想法會影響boss的行動。
「我不想自殺。」孟彧說道,「因為卡倫厭惡自殺者。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殺掉我。沒了她,我已經是一具行屍走肉。」
不知不覺,此時已經九點了。
剎那準時出聲道:「夜幕漸漸深沉,你們腳下的大地開始晃動。古堡油漆伸展出青翠的藤蔓,美人魚的貝殼裡流瀉出海浪,水沖刷過你們的腳踝,天花板上倒掛蝙蝠。你們背後的鐵閘門煥然一新,像童話般泛起不一樣的顏色。它是一扇黑白格子門,本該是鑰匙孔的地方變成了石板。請所有人過一個靈感。」
噠,噠,噠,噠。
四聲投骰。
空洞又冷靜地敲在所有人心上。
蘇雅聽見剎那低柔的敘述聲:「藤蔓也好,海浪也好,音樂也好,花香也好,一切美好如童話的事物都統統奔往那扇黑白格子門。門縫中透出火焰的顏色,細細的流動著的紅色火苗像畫框般將門圈起,石板上被火焰勾勒出古老又鮮活的氣息。你感覺到精神在一點點剝離肉體,身體彷彿要融化在這片奇妙美景之中,靈魂卻越來越輕,越來越靜。」
「你在,消逝。」
蘇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感覺到了理智的流失。
她從未這麼愉快又輕鬆地陷入瘋狂。
「智力檢定,我要開鎖!」孟彧沉著的聲音像一記強心針紮進來。
他什麼都沒看見,多半是靈感檢定沒過。
剎那暗骰。
她投了兩次,孟彧有種不祥的預感。
剎那告訴他:「你看出石板是根據國際象棋設計的謎題,也清楚地明白了該如何破解。但是你無法撼動堅固的石塊。」
周圍已經被茂密的樹木和湧動的激流侵蝕,孟彧甚至隱隱能聽見野獸的呼號。
他手心微微見汗,明白不能再拖。
再拖就進戰鬥輪了。
不管守密人有沒有進攻特質,調查員都不應該與神秘存在硬抗。
這是鐵則。
因為相較於統攝一方宇宙的支配者,人類永遠是渺小如螻蟻的存在。
僅僅是「認知」就會帶來瘋狂與死亡,更不用說正面對抗。
「我來吧。」南丁格爾突然出聲。
孟彧驚覺她也沒受影響,可能是靈感檢定沒過。
南丁格爾看著石板道:「你描述如何解謎,我來執行,如何?」
她的力量肯定是夠的。
孟彧稍鬆口氣,正要開口告訴她棋子如何擺放。
這時候一道雪亮的刃光從他肩後劈來,蘇雅將斧子舉過頭頂,猛然砍下,石板崩得四分五裂,棋子都摔到地上了。
孟彧氣得聲音都變調了:「你對應的童話人物是吳剛吧?這斧子是你伐桂用的你就離不開手嗎???」
蘇雅迅速用視線搜尋地上摔落的棋子,然後舉起斧頭將其中一顆剁成兩半。
孟彧看見她砍碎的棋子,視線微微凝住——她破解了謎題。
劇本簡介中說:頭顱落地,見證陽光裡的泡沫。
蘇雅和孟彧一樣,覺得「頭顱落地」是出自《愛麗絲夢遊仙境》。
因為紅皇后喜歡說「砍掉他的頭」。
此時——
「王后,斬首。」蘇雅抬起頭,眼神閃閃發亮。
門上的石板風化脫落,鐵閘門像納尼亞的櫥櫃般打開,另一個世界拉開帷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04:40 PM
第五十章 蹈火之足(六)
糖果屋。
齊浼和蘇無天湊到沸騰的大鍋前一看,裡面翻湧著鮮濃的湯汁和小巧的骨骼。肉被煮得很爛,和骨頭分離,融入湯汁裡,一絲血色都沒有,顏色細膩嫩白,看起來入口即化。
火堆旁有金色碎髮,和一堆衣服。
「在縈繞的肉香中,你們感覺到了暴漲的食慾。」謝潮音說道,「請進行一次意志檢定。」
投骰兩次,然後暗骰一次。
蘇無天猜測,那次暗骰是給npc小女孩投的意志檢定。
「我要控骰。」蘇無天道。
他的骰子翻過一面,落定為1。
謝潮音告訴他:「意志檢定大成功。根據你的特質,下一次檢定將追加厄運骰。你看著美味的湯鍋,不為所動。」
齊浼臉色發青:「不是吧?我要是投失敗了難道……」
「意志檢定失敗。」
「……」
「你陷入臨時瘋狂,症狀為暴食。」謝潮音平穩敘述,「你看著散發出濃厚芬芳的湯汁,心中只剩下飢餓。你忍不住湊上前去,拿起滾燙的湯勺,往裡舀了舀。雪白細嫩的肉,鮮美甜蜜的醬汁,一口咬下去連舌頭都會一起融化。」
齊浼慢慢靠近湯勺,嘴唇沾濕。
蘇無天從糖果堆裡拔出撥火棍,高高揮起,一下將湯鍋砸碎。熱汁流了一地,蘇無天拉著女孩退開,齊浼被燙得嗷嗷直叫。
「哥哥!!」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匍匐到地上舔舐屍骨的殘渣。她不顧滾燙的湯汁將骨頭撈起來,像兔子那樣瘋狂地啃食。
另外兩人都看得心驚肉跳。
啊啊啊,馬上、就要與哥哥合為一體了。
女孩的碧色眼睛開始充血,地上的屍骸幾乎要被她吃乾淨了。
「好……餓……啊……為什麼、還是這麼餓呢……我要……吃……」
齊浼摸著被燙傷的腿,一瘸一拐地問道:「什麼情況……」
「走。」蘇無天拉過齊浼往屋外跑。
這是謝潮音開戰鬥輪的前兆。
謝潮音道:「你們選擇逃離,需要分別進行一次敏捷檢定。調查員齊浼腿部受傷,追加一個懲罰骰。」
齊浼聽到這兒,直接甩開蘇無天,撲上去抱住那女孩。
這輪檢定,他有懲罰骰,蘇無天有厄運骰,怎麼都過不了。
與其兩個人同時進戰鬥輪,不如由他拖住boss。他有隱匿特質,潛行、閃避技能很強,就算贏不了也能苟個把回合。
「蘇隊你走!」齊浼撲住女孩後,直接被她掀了起來,他飛出去半米高,然後掉進旁邊的糖果堆裡。
「我靠,她這力量是多少?」齊浼從糖果堆裡探頭出來。
女孩穿著漂亮的洋裝,身上沾染芬芳的湯汁。
她空手接下了蘇無天投擲過來的燒火棍。
蘇無天力量70多,現實投擲技能也很高,這一下被輕鬆接住,對方的戰鬥力堪稱恐怖。
「蘇隊,這裡!」窗外傳來柊的聲音。
蘇無天轉頭看去,柊騎在大熊肩上,手裡抓了一袋小瓶子。
瓶子裡冒出火,扔到地上就燒起來。這火很快蔓延到糖果堆上,將女孩緊緊包圍。整個屋子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巧克力融化,蜂蜜到處流淌,糖果屋在緩緩垮塌。
「你們走!到時候記得挖我的屍體出來!!我不想被吃啊!!!」齊浼從糖果堆裡跳出來,手腳並用地抱住了女孩,拚死不放。
蘇無天跳窗離開。
女孩將手裡的撥火棍朝他狠狠擲出,大熊一把將其接住,但是整個手掌都被洞穿了。
他流著血,背著柊,攙起蘇無天離開。
糖果屋被大火吞噬了。
柊將手裡的袋子給蘇無天看:「這是在村子裡找道具自製的燃燒瓶。」
大熊把棍子從掌心拔出來,甕聲道:「真是個巨力小怪物。剛才如果進戰鬥輪就完了,幸好齊浼……」
蘇無天看著火場,沉聲道:「你去村子裡找人,讓npc來挖糖果屋廢墟。」
廢墟挖開之後,一共找到三具屍骨。
兩具男性屍骨都不完整,那個女孩的屍體胃裡有很多食物殘渣。
「這邊折損了齊浼……」蘇無天計算著損失,「不知道剎那那邊怎麼樣。」
柊聲音凜然:「要相信守密人。」
這是來到昴宿古都後,她學會的第一件事。
守密人是領航者。
預知所有劇情,看破一切迷障,遵循規則在黑暗未知裡指引調查員的方向。
她是他們不曾出現在視野內的隊友,見證死亡時不留情面,面臨危難時也絕不背離。
謝潮音的聲音適時響起。
「你們在糖果屋的廢墟裡看見了那個火紅的身影。」
「這一次,它變得更清晰了。你們看出她有著少女的體態,像跳芭蕾舞那般踮著腳,足下燃起的火焰無休無止。她發出幽靈般空洞的笑聲,似乎對雙生子的死亡很是滿意。她身影飄忽,又往更遙遠的密林走去。」
蘇無天斷然道:「柊,過導航檢定,我們跟上她。」
就在他們出發時,謝潮音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你的角色卡更新了,請及時查看。」
蘇無天立即查看,發現正面沒有改變,背面漸漸出現數值。
角色背景居然是現代某位自殺者。
它的最後一欄寫著:「你是最漂亮的鳥兒,有著最美麗的歌喉,帶來最完美的復仇。」
蘇雅幾人推開了黑白格子門。
門後是童話般的古樸小鎮。有茂密的樹木,彎彎曲曲的街道,忙碌不停的農夫,和樸實的石頭磨坊、木頭屋。
蘇雅怔了怔:「這是……」
「裡世界。」沈心城搶答,「我們肯定是進入裡世界了。一人對應一個童話,那麼我們現在進入的就是童話裡世界。」
孟彧點頭認同:「角色卡分正反面,是讓我們作為『調查員』調查裡世界的童話,扮演『劇本角色』調查外部世界劇情?」
南丁格爾掩唇笑:「真有趣啊。」
他們順著街道往盡頭走。
「你們看見日落的街道上,紅色的光熊熊燃燒著。在這片暮光中,有一個穿紅舞鞋的身影若隱若現。她轉著圈,指尖劃過一道道紅光,步伐優雅地融化在夕陽落日之中。」
「請所有人進行一次理智檢定。」
南丁格爾和沈心城好像檢定成功了,沒受什麼影響。
蘇雅和孟彧則聽見剎那說:「你的足下燃起了火,只有你自己能看見。這火無法熄滅,恆久不散,讓你疼痛難忍。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朝著『那個身影』移動,你們之間的距離每拉遠十米,就進行一次體質檢定,失敗則扣除生命值1d3。」
兩人對視一眼,開始朝著街道盡頭狂奔。
「喂,你們做什麼啊!」沈心城趕緊跟上,南丁格爾慢悠悠地走在最後。
蘇雅覺得腳上像被刀割般痛,孟彧比她還嚴重,有幾次差點跌倒。
蘇雅指了指路邊的推車:「要不然你坐那裡面,南丁格爾推著你走,反正她也不費什麼力。」
「你閉嘴!」孟彧怒目而視,「我還能走……」
「你不坐我坐。」蘇雅嗤笑一聲跳進了推車,「護士姐姐我們走!」
「沒問題哦。」南丁格爾笑著推她前進。
都這時候還講究什麼形象?
經過一段上坡路後,蘇雅和南丁格爾走到了最前面,沈心城攙著孟彧氣喘籲籲。
剎那暗骰了幾次。
她聲音低柔地描述道:「你們看見紅舞鞋的身影消失在附近。院子裡長著茂盛的樹木,戴蝴蝶結的小女孩在樹下玩耍。房子煙囪裡冒出炊煙,生活的氣息十分濃厚。這一定是幸福美好的家庭吧。」
南丁格爾敲了敲院子門:「請問有人嗎?啊……那邊的小妹妹,可以幫忙開開門嗎?」
蝴蝶結女孩跑到門邊。
南丁格爾蹲下,露出慈和的笑容,指了指小推車裡的蘇雅:「你好,美麗的小公主。我的同伴腿斷了,請問你家有傷藥和繃帶嗎?」
女孩被南丁格爾的笑容和蘇雅痛苦扭曲的臉騙過了。
她朝屋裡看了看,打開院門:「請進,我們家有應急藥箱。需要我為你們去街上找醫師嗎?」
南丁格爾摸了摸她的頭:「哎?……不用,我自己就是醫師,給我提供一個乾淨的地方就好了。」
一行人順利進入房內。
客廳沒有人,桌上擺著幾樣熱菜,似乎有人在下廚,但還沒做完晚餐。
女孩跑去樓上為南丁格爾找藥箱。
她一走,蘇雅就從手推車裡跳了出來。
沈心城已經第一時間完成偵查,他告訴所有人:「兩層樓,除了主臥之外還有兩個兒童間。門外樹下有土堆。走廊盡頭窗戶下面有個暗格,是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孟彧扶著腰坐下,雙腿微懸,不敢落地:「我剛才過了個植物學檢定,院子裡那棵是杜松樹。」
進入童話世界後,大家的合作也好些了。
南丁格爾低聲哼唱:「我的母親砍下了我的頭,
我的父親吃掉了我的肉,
我的妹妹埋好我的遺骨,
在那高大的杜松樹下。
啾!啾!啾!你們再也沒辦法找到
比我更漂亮的鳥兒了!」
這是《杜松樹》的故事。
如果蘇雅沒記錯,現在廚房裡忙活的繼母,應該已經把她的兒子煮好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04:48 PM
第五十一章 蹈火之足(七)
桌前。
孟彧抬起腿分析道:「除了蘇雅之外,我們一人對應一個童話。boss對應《紅舞鞋》,我對應《小美人魚》,沈心城對應《快樂王子》,南丁格爾則對應《糖果屋》。那麼後來抽取秘密的敵方調查員,可能也一一與童話對應。」
這點很有道理。
蘇雅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剩下的童話有《杜松樹》、《藍鬍子》、《白雪公主》、《睡美人》。正好對面四個人,可能分別對應這四個童話?我們現在調查的《杜松樹》就是對面某一個人。」
南丁格爾似乎覺得很有道理,她若有所思道:「所以,為了給守密人分擔壓力……我們把對應的童話角色殺掉吧?」
「他還用我們分擔壓力嗎……」蘇雅小聲叨叨。
南丁格爾看著她微笑:「根據深海之都的情報,這次對抗劇本對面有特殊特質者。」
「特殊特質者?」
「領袖特質者。」南丁格爾抬手摸了摸下頜,「跟你差不多時間加入實境游戲,很快就成為了資深調查員。只要有他在,調查員就會成為一個緊密無間的整體。如果能通過團隊合作或者團隊犧牲來迴避戰鬥輪,守密人也會有壓力的。」
「那我們殺誰?」沈心城直接問,「剛才那個小姑娘嗎?」
「別亂來。」孟彧制止了他。
「先調查一下吧。」蘇雅已經瘸著腿,開始往地下室走了。
沈心城立馬跟了上去,南丁格爾也想往那邊走,但是這時候女孩抱著藥箱從樓上下來了。她連忙將女孩堵在樓梯上,讓她再去找鑷子、錘子之類的東西。
沈心城打開地下室門,裡面黑漆漆的,蘇雅拿起手機照明。
「你手機還有電嗎?」沈心城問。
「18%。」
「那等會兒我過偵查。」
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只有一米寬,木地板吱呀吱呀地響。兩側油燈裡泛出一絲詭譎的光,越往下,血的味道越清晰。
蘇雅走到最下面,腳下發出「滋」的一聲,像是踩進水裡了。
她有點心慌,連忙打開手機一照,對面牆壁上潑墨般灑了半牆鮮血。這血噴濺而出,形狀像一朵散開的詭異花朵,甚至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又從天花板淅淅瀝瀝地滴下來。
沈心城抱怨一句,伸手去拉箱子:「這出血量,《杜松樹》主人公怕不是個二百斤的孩子。」
蘇雅後退一點。
沈心城拉開箱子,發現裡面是些雜物,除此之外還有大量血跡。
他探頭探腦地看箱子裡面的東西時,蘇雅發現這箱子邊緣無比鋒利,箱蓋又很沉重。只要她站在旁邊「啪」地將蓋子合上,沈心城就會人頭落地。
在童話裡,繼母也是用這個方法殺死男孩的。
蘇雅剛想提醒沈心城小心,箱子就發出一聲尖銳的「吱呀」——
厚重的金屬蓋子合了下來!
蘇雅眼疾手快地拉了沈心城一把,兩人同時往後跌倒,沈心城大罵一聲「我靠」。
箱子轟然合上,箱身震顫了一下,發出一聲巨響。
沈心城坐在地上喘氣:「我那個偵查……原來是失敗了啊……」
他的額髮被浸濕,背上也出了很多汗。
如果偵查成功,剛才他應該看得出箱子蓋不穩。
「男孩就是這麼死的。」蘇雅心有餘悸。
這時候剎那過了個暗骰。
蘇雅看向地下室頂端:「快點走,npc要發現我們了。」
沈心城連忙爬起來,跟著蘇雅一起跑走,還不忘蓋好地下室門。
蘇雅整理好衣服在桌邊坐下。
一個中年女人正在上菜,她衣著講究,妝容也很精緻,就是臉色有些蒼白。她手裡的托盤噴香誘人,一個個分小碗裝著。
「歡迎。」她勉強露出笑容,「我也為客人們準備了晚餐。」
蘇雅不敢動。
南丁格爾很自然地揭開了蓋子,裡面是燉好的肉。用勺子舀一點起來,肉質嫩滑,湯汁雪白,香味撲鼻而來。
「謝謝您的招待。」南丁格爾朝女人笑了笑,喝了一口湯。
蘇雅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女人鬆了口氣:「不用謝,我的丈夫很快要回來了。大家一起吃吧。」
她繼續去廚房忙活,把剩下的肉端上來。
「這是那個男孩的肉!!」蘇雅把南丁格爾的湯盅蓋上。
「是啊。」南丁格爾輕輕放下勺子,忽然不再笑了,「嘗起來真是悲慘。」
「……」媽呀。
蘇雅開始懷疑南丁格爾不是人。
她的力量就很不像人,吃人這點更加不像人。
而且她不像尋常調查員一樣,有著偶像或者總裁的社會身份。她像幽靈似的徘徊在深海之都,極少離開這裡。
孟彧和沈心城迅速把肉撈出來扔進了壁爐火裡。
蘇雅把蓋子蓋得緊緊的。
很快,這家的男主人回來了。
他毫無忌憚地大口喝湯,大口吃肉。
蘇雅試圖提醒他,但是剎那不停暗骰說服,一次也沒過。
沈心城看起來並沒有干預劇情的意思,他小聲告訴蘇雅:「敵方調查員對應的角色應該是主角,不是這個男主人,沒必要管他。」
男主人把肉湯喝了個精光,還不停吧唧嘴,跟妻子說:「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湯,真是太棒了!」
「主角都已經死了!」蘇雅壓低聲音跟沈心城爭論,「現在她妹妹說不定在埋他的骨頭呢。」
男主人又盛了一碗肉湯:「為何以前我從未嘗過這樣的美味?」
「但是後來他變鳥了啊!」沈心城壓低聲音,湊近道,「它變成鳥用磨石把繼母砸死了!」
有理。
蘇雅看向窗外,剎那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聽見了美妙的歌聲。」
烈火似的夕陽之中,飛來了一隻可怕的有翼生物。
它像是烏鴉、鼴鼠、兀鷲、螞蟻和腐爛的人類屍體的拼湊體,有一個人類男孩這麼大,有節奏地拍打著翅膀,看起來健壯有力。六足垂下,手上的勾爪鋒利無比,眼珠裡散發出殘暴的赤紅色。
它的鳴叫聲穿破耳膜,直接滲進腦海裡。
——這也叫「美妙的歌聲」??
「所有人進行一次理智檢定。」剎那平靜地說道。
投骰聲響起。
蘇雅的腦海中不斷迴蕩尖鳴,她彷彿能聽懂這隻怪鳥的話語,它在高唱——
「我的母親砍下了我的頭,
我的父親吃掉了我的肉。」
桌邊的繼母驚恐地站了起來,手捂著頭,滿面都是扭曲與疼痛。
「別唱了……快別唱了!!」
怪鳥飛進了窗戶,所有調查員都動作一致,躲進了桌子下。
它高唱道:「我的妹妹埋好我的遺骨,
在那高大的杜松樹下。」
「啊啊啊……我的頭、我的頭好痛啊!!」
繼母疼得失去了理智,甚至無法自主行動。
怪鳥朝著她丟下磨石,一下就把她砸了個腦袋開花。
她倒地不起,很明顯是死了。
但她的死亡並沒有平息怪鳥的憤怒。
它還渴望著血與殺戮。
桌下的幾人感覺颶風刮過他們的背部,桌子被勾爪刮了個四分五裂。桌邊饕餮般大口喝湯的丈夫應聲倒下,滿地是血,怪鳥像禿鷹般俯衝下來,將他開腸破肚。
「啾!啾!啾!你們再也沒辦法找到
比我更漂亮的鳥兒了!」
它高唱道。
嘶鳴聲近在咫尺,孟彧、蘇雅腿不方便,只能匍匐躲閃,沈心城力量也不高,拖不動他們兩個。
南丁格爾直接站了起來。
蘇雅看見她撩起了護士裙,光潔的大腿上綁著戰術腿掛槍套,左右各一把沙漠之鷹。
內褲是白色的。
「那麼,開戰鬥輪吧。」南丁格爾微笑道。
「戰鬥輪(the bat round)開啟。」剎那平靜道,「根據敏捷確定行動順序為南丁格爾、怪鳥、沈心城、孟彧、蘇菲亞。」
「南丁格爾先行動。」
「連射6發。」
南丁格舉槍射擊,幾乎連瞄準動作都沒有,兩邊子彈出膛。
「每發連射都將追加懲罰骰。」剎那告知道。
「沒問題哦。」
一共骰了六次。
然後又骰了六次。
前六次應該是連射全中,後六次就是骰傷害了。
子彈分別擊中怪鳥的喙部、爪子、胸膛,它身上灑出腐臭的血液,落地發出滋滋聲,還冒白氣,地面被燒出一個個洞。
剎那暗骰幾次,怪鳥神奇地苟住了。
南丁格爾迅速找到掩體,等待下一輪戰鬥。
「你們的行動嗎?」剎那問道。
孟彧:「我跳過這個戰鬥輪。」
沈心城:「我也跳過。」
蘇雅:「呃……」
她不好意思跳過。
「我朝怪鳥扔個叉子吧。」
她看見怪鳥敏捷地躲開了,無事發生。
怪鳥吹起一陣風,幾人抱頭躲下,過閃避。
南丁格爾開始下一輪射擊。
孟彧道:「沙漠之鷹傷害是1d10+1d6+3,六發下去肯定打爆了,這輪一摸就死。」
蘇雅跟他蹲在一起,小聲問:「南丁格爾是人嗎?」
孟彧瞥了她一眼:「她是深海之都的狂信徒。你難道沒發現她從不掉理智值,而且力量超出正常人範疇嗎?」
蘇雅摸摸手臂上的汗毛。
沈心城悄悄告訴她:「你要是每天關在深海之都,最後也會變成那樣的。我建議你找點事情做,比如改頭換面出道當偶像。」
「???」
「問問孟總給不給你砸錢。」
「我才不……」
「可以。」孟彧瞥了她一眼說,「不過看你也火不了。」
蘇雅怒瞪著他,這時候正好戰鬥輪結束,地上一地鳥毛和血。
「在說什麼呢?」
南丁格爾在抱頭倒地的幾人面前蹲下。
她微笑道:「我好像聽見有人討論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04:59 PM
第五十二章 蹈火之足(八)
蘇雅連忙爬起來:「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說!」
與其說是這隻怪鳥太弱,不如說南丁格爾太強,一個人撐起整個戰鬥輪。
「說了也沒關係。」南丁格爾笑著拉她起來。
幾人在微妙的氣氛中繼續前行。
南丁格爾告訴他們,怪鳥是拜亞基(byakhee),昴宿古都的下階僕從。
剎那用它替代童話裡的鳥兒,以此提高難度。
孟彧分析道:
「不過裡世界是表世界角色內心的投影,僅某些特徵與他們對應,具體表現形態是完全不同的。它在童話裡對應的角色是隻鳥,不代表表世界也是隻鳥。
裡表世界統一的地方在於,對方是復仇者。
如果他和我們一樣,抽到的秘密是自殺理由,那他的秘密應該是『在結束仇恨後選擇自殺』。」
幾人紛紛點頭。
「還是深海之都的深潛者(deep ones)好些,對吧?」南丁格爾愉快地笑道。
她告訴蘇雅,深潛者更像人。
他們是高智能的不死種族,甚至能跟人類生下混血兒。混血兒也是不死的,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會保持人類的外表,不過基因上仍以深潛者為主導,漸漸會變成魚頭怪、蛙頭怪。
蘇雅懷疑謝潮音就是個超大魚頭怪。
南丁格爾並沒有糾正:「去下一個童話吧。」
他們看見紅舞鞋的身影,那身影比之最初更為清晰。
她足下燃著的火像飄帶一般盤旋,踮腳轉圈的優雅身姿和芭蕾舞伶一般曼妙。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張揚著澎湃的生命力,如烈火般不死不休。
蘇雅彷彿能聽見她靈魂的號哭。
「我比他們所有人都更耀眼!」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可以輕易捨棄的東西……」
「我卻求而不得?」
恍恍惚惚中,他們離開了小鎮,跟隨紅舞鞋的步伐,抵達林中的貴族古堡。
「是睡美人的故事嗎?」沈心城看著奢華的古堡,開始躍躍欲試,「那吻醒睡美人的工作就交給我了。」
他上前敲門。
蘇雅注意到,古堡外牆沒有荒草和藤蔓,顯然有園丁定期清理。
這裡應該不是睡美人的古堡。
沈心城自言自語:「不過……看剛才『漂亮鳥兒』的樣子,我估計睡美人城堡裡只有雪怪在等我。」
開門的並不是雪怪,而是一個漂亮女僕。
她跟啞巴似的一言不發,警惕又害怕地看著門外幾人。
沈心城利用社交特質魅惑了她,讓她放幾人進門。
他謊稱幾人是古堡主人的朋友,路過此地,稍作休息。古堡裡的人都相信了他,熱心招待,並且把古堡的種種事跡講述給他們聽。
「我家老爺可真是個不幸的人啊!」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他們訴說,「他深愛的第一任妻子早亡,第二任妻子也意外病死,第三任下落不明……哎,到現在都已經十多任了,很多都是離家出走,不知所蹤的。老爺是個容易在婚姻中付出真心的人,他如何承受得住這些悲慘的事情啊!」
「《藍鬍子》?」蘇雅小聲問。
「肯定沒跑了。」孟彧點點頭,又客氣地對管家說,「那麼請問他現任妻子身體如何?還健康嗎?」
管家搖了搖頭:「哎,夫人體弱,整天在房裡不出門。只有醫師來看她的時候,她才稍稍高興些。」
南丁格爾熱心腸地問道:「我也是一位醫師,不知可否替你家夫人看看?」
「不,不行。」管家為難地搖頭,「夫人認生,只見她老家來的那位醫師。」
幾人交換眼神,都聯想到了童話劇情。
《藍鬍子》的童話是講,一個有錢的、長著藍鬍子的貴族,娶了幾任妻子,都下落不明。後來一戶人家的小女兒嫁給他,拿著他給的鑰匙,打開了一扇他再三強調過「絕對不可打開」的門。
她在門中發現了前幾任妻子的屍體,血流遍地。
她的鑰匙被嚇掉了,沾上血,洗不掉。藍鬍子發現了鑰匙上的血跡,想立即殺掉她,結果被她的兄弟反殺了。
童話版本是這樣的,但後人認為它有一定的隱喻。
「鑰匙」象徵男性的性器官,開門後它沾上血跡,就意味著它讓女性失去貞潔,沾了處子之血——它是不可恢復的,所以血也無法被擦拭掉。
「先找到那把鑰匙。」孟彧權衡道,「不管敵方的童話角色是藍鬍子還是他夫人,我們都應該先找到鑰匙。」
他把目光投向沈心城。
沈心城只能悄悄離席,魅惑女僕,進入夫人的房間。然後再給她過一個魅惑,從她身上騙來鑰匙。
不幸的是,這把鑰匙上已經沾了血。
孟彧接過了鑰匙,觀察一下。
「沒事,先用酸洗,洗不掉的話,南丁格爾你去鎖匠那裡打一把新的。藍鬍子可能快回來了,沈心城你過社交把夫人拖住,不能讓他們見面。至於你……」
蘇雅一看孟彧這眼神,就知道他不會安排什麼好任務。
「我去魅惑藍鬍子。」她搶先說。
「……我想讓你去找夫人她娘家幫忙。」孟彧有些無語,「不過魅惑也行吧,你這張角色卡外貌多少?」
「10。」蘇雅挺胸道。
沈心城噗嗤笑了:「饒了藍鬍子吧。」
孟彧點頭:「他是個殺人魔,但還沒壞到要承受你摧殘的地步。請你有一點人性。」
蘇雅對他們惱火不已。
「我覺得可以試試。」南丁格爾撐著下巴笑道,「反正不管數值多少,她都只能大成功或大失敗,不是嗎?」
蘇雅備受鼓舞。
藍鬍子一回來,她就火速過了個魅惑。
剎那告訴她:「這位健壯英俊的紳士眼中燃起火一般的熱情,他看著你,眼神矛盾又難以自持。他伸手同你交握,久久不願意放開,你感覺他在用大拇指摩挲你的手腕。」
蘇雅回頭想給兩個直男比個勝利手勢,結果他們全不見了。
「要來我臥室聊聊嗎?」藍鬍子深情地看著她。
「是您和您夫人的臥室嗎??」蘇雅大聲強調了「夫人」二字,並且四處尋找南丁格爾的身影。
南丁格爾去配鑰匙了。
沈心城拖住夫人,孟彧找了輛馬車去夫人娘家求救。
他們全不在。
蘇雅僵硬地被藍鬍子拖到臥房,開始跟他談天說地,試圖分散他下半身的注意力。
「今天天氣真不錯。」
藍鬍子:「正適合熱戀之人結合在一起。」
「哈哈哈哈……」蘇雅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發現了,所有守密人都只會寫這種尬尬的情感戲。
就在她退無可退,馬上就要被逼上床時,藍鬍子忽然停住了。
他看著蘇雅的衣角。
蘇雅自己也低頭看了一眼,上面有小片血跡。
……不是吧?
蘇雅後退一步:「這是上個童話,我在地下室沾上的。」
「什麼童話?」藍鬍子危險地眯起眼睛。
他的體型像熊一般強壯,蘇雅懷疑他能徒手把自己撕掉。
用「童話」是解釋不清了。
蘇雅趕緊糾正:「這是我不小心切到手留下的。」
「在地下室切到手?」藍鬍子逼問。
蘇雅百口莫辯。
心說這真跟你們家密室沒關係,都沒來得及去那邊偵查呢!!!
她越退越後,膝彎被床一頂,整個人倒在床上。
隨著視線傾斜而下的,還有閃亮的刀光。
蘇雅順手抽過旁邊的枕頭,鵝毛紛飛,她翻身滾下床,到另一邊躲著。
藍鬍子抽出了一把獵刀,老鷹般注視著蘇雅。
他獰笑著逼近:「雖然只是有點懷疑……但果然要斬草除根才能放心啊。」
蘇雅戰戰兢兢地說:「別別別先別進戰鬥輪,你等我想想怎麼嘴炮他。」
剎那沒讓她進戰鬥輪,但藍鬍子拿下了牆上掛的獵槍,「砰砰砰」朝她開了三槍。
蘇雅匍匐在地,頭上的床板都被轟開了,她臉上被木頭渣子劃出血痕。
她一咬牙大聲道:「我都沒鑰匙我怎麼開的密室怎麼知道你殺了你十幾任老婆!我是跟著你夫人進去的!!!」
藍鬍子動作頓住了:「我夫人?」
「對!她已經坐馬車跑了!現在追還來得及!!」
藍鬍子跑到窗邊一看,馬車果然不在了。
——其實是孟彧開走了。
蘇雅趁藍鬍子背對自己,抄起旁邊的華美燈架就捅在了他背上。
他痛號一聲,鬆開了手。
獵刀還沒落地就被蘇雅接住,她反手一刀割喉,然後頭也沒回就跑了。
這個時候,南丁格爾剛配好鑰匙回來。
孟彧坐著馬車,帶了夫人的兩個哥哥來。
他們一起去夫人房間裡,沈心城和一個模樣英俊的年輕醫生在床邊,夫人臥病在床。
「藍鬍子解決了。」蘇雅呼吸起伏不定,「嚇死我了。」
「要我給你過個精神分析嗎?」南丁格爾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
「別……」
沈心城鬆了口氣:「夫人你安全了。」
孟彧緊緊皺眉,似乎想掀開被子看看,但是年輕男醫生把他攔下了。
「我沒看見紅舞鞋。」孟彧小聲說,「你們呢?」
其他幾人都搖頭。
「那這個童話還沒結束……」孟彧話還沒說完,他身側的年輕男醫生就把針管紮進了他的身體裡。
醫生借著外袍的遮擋,沒有被任何人看見。
孟彧慢慢倒下。
最後一個想法是,原來童話的結局不是壞人死了,而是姦夫淫婦在一起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05:08 PM
第五十三章 蹈火之足(九)
蘇雅聽孟彧話說一半覺得不對,正要問問南丁格爾,這夫人得的什麼病,剎那突然讓她過心理學。
「過吧。」蘇雅惴惴不安。
剎那暗骰兩次,告訴蘇雅。
「你看見夫人的兩兄弟眼中閃過凶光,懷裡鼓鼓囊囊的,似乎揣著凶器。他們一個緊盯著你,另一個緊盯著沈心城。」
不好!
「躲開!!」蘇雅大叫一聲,直接踩上床,縱身一躍撲倒了沈心城。
他們躲過了兄弟二人的襲擊。
童話的結尾,藍鬍子的妻子夥同自己的兄弟,把藍鬍子殺了,藏在放前幾任妻子屍體的密室裡。
然後這女人繼承藍鬍子的巨額遺產,找個新老公嫁了,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boss根本不是藍鬍子,而是病床上的人生贏家——藍鬍子的夫人。
南丁格爾拔槍連射,一發爆頭,兩發帶走。
夫人的兄弟都倒下了。
男醫生見狀只能挾持孟彧:「別、別亂來,我已經給他紮了毒針。你們要是傷我,就得不到解藥了!」
南丁格爾一步步逼近,微笑著把槍抵在他頭上。
只聽「砰」地一聲巨響。
腦殼開花。
蘇雅下意識地閉眼,臉上濺了黏濕的東西。
後坐力對南丁格爾幾乎沒有影響,她丟下醫生,迅速往床上開了四槍,把夫人打死。
不管殺沒殺對,反正全殺了再說。
完全是狂信徒作風。
清場後,南丁格爾說:「守密人,我要治療孟彧。」
「你需要過一個極難醫學檢定,並花費十小時配製解藥。」
「那不救了。」
沈心城驚魂未定地爬起來:「救啊!萬一後面有解密環節,我們誰過智力檢定?」
「蘇雅可以過,她成功率一半。」
兩個人爭論時,蘇雅悄悄掀開了被子。
下面根本不是人的屍體,而是一個又乾又瘦,像木乃伊似的玩意兒。
她的頭、胸、腹部被子彈打穿,裡面流出綠油油的膿液,像小時候碾死的綠毛蟲。
「媽呀……」蘇雅嚇得跌倒了。
剎那給她暗骰理智檢定。
為什麼手欠去看屍體!!
南丁格爾眯著眼睛微笑,語氣從容又危險:「對抗劇本需要迅速通關。在我們清除敵方童話角色的時候,敵方也在做同樣的事情。給孟彧過治療要十小時,來不及的。如果後面有解密環節,我們可以暴力通過。」
「不行!!」沈心城堅持,「我新電影是他投資的。」
「……」
蘇雅打斷他們:「醫生說他有解藥,能不能先搜身啊!」
南丁格爾把屍體搜了一遍,什麼都沒有。
「我們走吧。」她乾脆地起身離開。
「這樣,死馬當活馬醫了。」蘇雅擼起袖子,閉上眼睛,伸手在木乃伊屍體上一掏,抓了一把綠汁糊進孟彧嘴裡。
剎那暗骰幸運。
「槽啊!!」沈心城大聲乾嘔,「南丁格爾只是坐視不管,你居然要謀殺他!你們兩個毒婦!!」
嘔——
他低頭吐了。
蘇雅也低下頭乾嘔半天,在被單上拚命擦手。
這時候,第三聲嘔吐響起了。
孟彧吐在蘇雅衣服上。
「你……」他醒了過來,綠著臉,用極為可怕的眼神看著蘇雅。
「我是在給你餵解藥啊……嘔!!」蘇雅聞著這味道,忍不住也吐了。
兩個人像兩把水槍似的對噴了很久。
蘇雅最後說:「下次檢查屍體前我絕對不吃飯。」
一刻鐘後,所有人換了衣服,清理身體,坐上馬車,朝著紅舞鞋指引的方向出發。
孟彧再也沒跟蘇雅說過話。
他太虛弱了,臉色青黑,明顯是以毒攻毒的後果。
山林裡的道路彎彎曲曲,越走越偏。
蘇雅老遠就看見一道炊煙,但是走了半天,沒遇上人。
沈心城在馬車上咸魚癱:「只剩《睡美人》和《白雪公主》了。」
《白雪公主》的話……
「前面有矮人木屋吧。」南丁格爾看著炊煙道。
果然,他們繼續前進,茂林中出現一座矮房。房子比尋常人類建築要小,彎腰從窗口看進去,發現裡面有七張小床,正是七個小矮人的住所。
「公主呢?」蘇雅瞅了半天,沒看見白雪公主。
「你們在找什麼!」
「你們是誰?」
「快點從我們房子邊走開!」
「你們也是王后派來的壞人嗎?」
七個穿著相似的小矮人出現在林間。
沈心城趕緊過社交,平息他們的敵意。
「我們是奉國王之命來找白雪公主的,你們知道她在哪兒嗎?」
小矮人們老實說:「公主已經被王子帶走了。」
「嗚嗚嗚嗚可憐的公主啊,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安葬她的人。」
「她這麼美,即便是屍體,也會有人願意娶回家的。」
孟彧過偵查,在林間找到馬車車轍的痕跡。
南丁格爾迅速駕車跟上,他們發現車轍沒有往大路上走,而是越走越偏。
剎那平穩地敘述道:「林間傳來了男人的喘息聲,壓抑又低昂,急促的聲音讓你們聯想到起伏的胸膛,堅硬的慾望,汗水淋漓的肢體糾纏。」
孟彧黑著臉問:「誰潛行技能高?」
沈心城:「我高,但我不想去看,看了肯定掉理智。」
「我沒有潛行技能。」南丁格爾說。
所有人齊齊看向蘇雅。
「我也沒有啊。」
「你不用技能,悄悄走過去看。」
蘇雅只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不到半分鐘她就連滾帶爬地跑回來了。
本來以為謝潮音的性描寫已經夠變態了,沒想到守密人一個比一個變態。
「王子在姦屍。」蘇雅連說帶比劃,「那個……屍體,都爛了,長屍斑了,口鼻裡還有蛆蟲爬來爬去。」
「就是他沒錯,把他幹掉。」孟彧點頭。
幾人做好準備,殺入林間。
結果樹林後只有王子一個人,他在水邊清洗鎧甲,看見幾人出現非常驚訝。
「沒想到這片森林裡還有人……你們也是來打獵的嗎?」
他金髮碧眼,英挺俊朗,一身白色鎧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怎麼了?」他見幾人不說話,微微皺眉,樣子仍很友善。
其他幾人都用眼神質問蘇雅。
「我真的看見了……」蘇雅辯解道,「他肯定把屍體推進河裡了。」
沈心城過社交,告訴王子,他們在樹林裡迷路了。
王子很和善地表示他們可以跟他一起回去,他的侍衛和馬匹都在附近。
幾人對視一眼,跟上他的步伐。
「你是不是有瘋狂症狀,產生幻覺了?」沈心城問蘇雅,「或者你其實偵查沒過,剎那給你隨便編了個恐怖場景,給你扣點理智。」
「我真的看見了。」
兩人爭論時,密林間漸漸出現人影,都是穿鎧甲的騎士。
他們動作僵硬,鎧甲笨拙,腳步沉重地朝著王子走過來,王子朝他們搖了搖頭:「這是我在林中遇見的朋友,他們沒有敵意,只是迷路了。」
蘇雅感覺氣氛不對。
她觀察了一下,他們面前有十幾名騎士,林間還藏了不少人,戰鬥輪憑南丁格爾一個可拖不動剩下三個老弱病殘。
「我和沈心城都有馴獸。」孟彧壓低聲音,「等下如果情況不對,就奪馬跑。」
但是騎士們並沒有出手傷人。
他們在王子的帶領下,把蘇雅幾人安全地護送到了森林邊緣。這時候天色漸暗,他們準備紮營休息。
蘇雅始終沒想明白,自己在河邊看見的到底是真是幻。
沈心城勸她說:「等王子睡了,你去翻他的行囊。變態通常會保留受害者的東西作為紀念。」
「我信了你的邪。」
到夜裡,所有人都靠在火堆邊休息。
蘇雅實在沒忍住,摸到王子身邊,然後跟剎那申請:「我想過個妙手檢定,偷王子的行囊。」
「你沒有這個技能,直接偷吧。」
蘇雅動手之後,剎那暗骰了兩次。
這兩次是給王子投的偵查、聆聽。
讓蘇雅直接行動,再給npc投對抗檢定,這樣就可以迴避她的強運特質,免得她一個大成功直接把王子偷得內褲都不剩。
蘇雅小心翼翼地摸到王子腰上,解開行囊繫帶,這時候一雙小麥色的手拉住了她。
王子正面無表情地俯視她。
蘇雅早料到這種情況,她說:「守密人我要過魅惑。」
「你不能對他進行魅惑。」
臥槽,她看見的姦屍肯定是真的!
王子對活著的人不感興趣!!
蘇雅掙扎:「其實我……」
「你看見了。」王子低頭靠近她,姿勢很像親吻,但是蘇雅知道不是,「你看見了……我對屍體做的事情。」
他張開了嘴,口中牙齒像鋸齒般尖利,密密麻麻,齒縫之間還殘留著肉絲。
舌頭是一根長滿倒刺的青黑色觸手,根部延伸出不少尖銳的絨毛,可以將骨頭攪碎。他的嘴張到最大,上下顎幾乎拉成180度角,喉管是一個血紅色的空洞,從裡面呼出腥臭的風,讓人作嘔。
「放過我吧,我已經吐得一滴不剩了!!」蘇雅竭力避開臉,然後從衣服裡掏槍,塞進王子大開的口中。
「砰!」
蘇雅扣動扳機。
這是跟南丁格爾借的沙漠之鷹。
這麼近的距離,又是內部射擊,一槍下去王子整顆頭顱都被炸穿了。
但是他沒有死。
他擺動身體,頭像顆瘤子似的垂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其他的騎士們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盔甲下一雙雙眼睛閃爍出邪佞的猩紅。
樹林裡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剎那冷漠地宣告——
「林中出現食屍鬼1d100隻,大食屍鬼1隻,它們已經被激怒了。」
「戰鬥輪開啟。」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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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29 05:16 PM
第五十四章 蹈火之足(十)
1d100=???
這就是暗骰的壞處了。
蘇雅幾人只能看見明處的十幾個食屍鬼,至於樹林裡刷了多少,全然未知。
沈心城第一個慫了:「怎麼辦?逃吧?」
南丁格爾思索道:「孟彧腿斷了,還中毒,過不了敏捷檢定……只能丟下他跑了。」
「怎麼一發生點什麼你就要丟下我跑??」
「搶馬啊!我們不是有計劃嗎?」蘇雅從地上起來,剛直起身就被一劍柄懟到地上。
她捂著腰痛號,視角邊緣劃過雪亮的劍光。然後「砰」地一槍響起,南丁格爾開槍打中食屍鬼握劍的手,彈殼飛濺。
蘇雅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但是接連又有幾隻食屍鬼朝她出手。
它們陸陸續續把她圍了起來。
按照敏捷數值確立戰鬥輪行動順序,蘇雅目前這張卡敏捷30,最末行動。
在所有食屍鬼行動完之前,她是沒法逃的。
「啪!」一道鞭聲響起,食屍鬼皮肉飛濺。
南丁格爾從腿上解開一條鞭子,欺身殺入屍潮。
「只有我受傷了會被丟下是嗎?」孟彧問道。
沈心城跟他躲在一起:「守密人我能魅惑一隻食屍鬼掩護我們逃跑嗎?」
剎那回答:「不能。但你可以自殺成為誘餌。」
孟彧認真地說:「過馴獸吧,我們奪馬逃跑。」
此時,仍沒有到蘇雅的行動輪。
她過閃避檢定,結果腰上中了一劍,肩上中了一劍。
幸好攻擊她的食屍鬼不多,大部分都被南丁格爾吸引了。
南丁格爾現實戰鬥技能強大,屬性數值也好,應該能撐下第一個戰鬥輪。
「我們搶到馬了!!」屍潮之外,沈心城遠遠沖他們招手。
他和孟彧一人騎了匹白馬,東倒西歪地衝進屍群裡。
孟彧在蘇雅和南丁格爾兩個毒婦間二選一,最後選了蘇雅,一把將她拉上馬。
南丁格爾移速飛快,翻身跳上了沈心城的馬。但是沈心城騎術不怎麼樣,兩人迅速偏離了大路,衝進密林之間。
剎那開始建立追逐戰。
「我們移速多少?」蘇雅在孟彧背後問。
「這就得看你體重了。」
「都這種時候了你怎麼還毒舌???」
「不是,你看你的體型數值。我們倆加起來如果太重,馬的移速是會降。」孟彧說到一半「嘖」了聲,「我就不該帶上你。但是不帶你的話,南丁格爾肯定會跳我馬背後……」
蘇雅被馬顛得神智不清,大腿內側火辣辣地疼,這破馬鞍跟沒有差不多。
她回頭往後看,一張猙獰的大嘴差點咬掉她的鼻子。
食屍鬼已經追上來了!
蘇雅一槍帶走這隻,然後對孟彧說:「101。」
孟彧一愣:「啊?我可以送你出道,但不會把你打造成楊超越的。」
「我說我體重101斤。」蘇雅問,「我跳下去,你是不是能跑掉了?」
「……」
孟彧沉默了一下。
「算了,我又不是南丁格爾。我多少還有點……」
「好了我知道了,我跳下去你也跑不掉。」蘇雅趕緊打斷他的廢話,「你記得我們遇到王子的那條河嗎?」
孟彧很驚訝她能想到這點。
騎士食屍鬼穿著沉重的鎧甲,不能下水追他們。
脫鎧甲要很長時間。
即便是下水了,河水也會沖散他們的氣味,食屍鬼很難追蹤。
孟彧策馬轉頭,衝進林間小徑,驚起大片飛鳥。
「過導航技能。」
蘇雅感覺頭越來越重,大腦完全不能思考。
她肩上的劍傷血流不止,疼痛難忍。
這種外傷還是輕的,劍柄擊中她腰部時可能造成內出血了,那個地方發出陣陣絞痛。
他們現在前進的方向與紅舞鞋相反。
接下來,每十分鐘要進行一次體質檢定,沒過就扣生命值。
她聽見孟彧在她耳邊吼:「你別倒!千萬不能倒!我沒有醫學和急救技能,你要是倒下就死定了!」
孟彧暗自計算她的生命值。
她這張卡有13點血,剛才戰鬥輪被命中兩次,一下至少5點,現在差不多要進瀕死狀態了。
「你需要進行一個意志檢定。」
剎那說道,不等蘇雅回答就進行暗骰。
蘇雅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孟彧感覺她在馬背後滑落,暗道一聲「完了」。
但是這並不是絕境。
水聲嘩啦啦地響起來,眼前的小徑柳暗花明,轉過幾株茂盛的巨木,出現一條湍急的河流。
孟彧心裡又湧起希望,他背上蘇雅下水,咬牙切齒地說:「你下次劇本一定要減成八十斤,減不了我就帶你去吸脂割胃。」
蘇雅沉入了黑暗的、沒有任何感知的世界。
她恍恍惚惚間夢見深海。
這次的夢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她終於看見了藏匿海底的龐然巨物是何種存在。
那是一座奇崛又宏偉的海底城。
它的輪廓模糊不清,圍牆、高樓、簷角、廊柱……這些彷彿存在又不存在,所有建築的邊線都扭曲混亂地擰作一團,看不出具體的樣子,無法辨清真實的構造。
但它確實是一座城池。
它冰冷絕望的美感會深深烙入人心,衝擊著薄弱的精神,讓直視它的人震撼以致瘋狂。
它彷彿亙古以來就存在於那裡。
超越時間,空間,與一切人類擬定的規則。
偉大到無法理解、無可名狀。
在它面前,唯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人類乃至整個地球的渺小。
「醒醒……」
「……沒救了,埋了吧。醒過來也是永久瘋狂!」
「不可能,她帶著漆黑十面骰。我再過一次精神分析。」
蘇雅被嘈雜的聲音吵醒,但是睜不開眼。
過了好久,一縷光洩進來。
「終於……」南丁格爾舒了口氣。
沈心城伸了四根手指在蘇雅面前比劃:「這是幾啊?」
「3以上可能數不了,你比個2試試。」孟彧擔憂地說。
蘇雅抽開沈心城的手,慢慢坐起身。
她的傷勢已經被簡單處理過了,精神狀態也很穩定。
南丁格爾、沈心城和他們倆在林間分開,又不約而同地在河流上游相遇。
南丁格爾用游擊戰術殺死了大食屍鬼,《白雪公主》的童話通關,紅舞鞋出現在朝陽中。
他們帶著昏迷不醒的蘇雅,到了這座睡美人古堡。
這裡沒有睡美人,也沒有王子。
於是南丁格爾抽空給蘇雅治療了一下。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沈心城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蘇雅。
蘇雅本來有點精神恍惚,聽他講半天話又感覺好些。
她問:「這都快一天了,童話人物還是沒有出現?」
「可能是死了。」孟彧靠在牆壁上,冷淡道,「敵方調查員角色死亡,那麼它對應的裡世界形象就不存在了。」
「會嗎……」蘇雅腦子還是有點慢。
她自己認真想了一下,確實會。
表世界的自殺者,在裡世界對應一個童話形象,而童話劇情又恰恰映射出自殺理由。
這麼說,表裡世界並不是毫無關聯的平行世界。
裡世界更像是表世界角色的內心映射,一種潛意識的幻化。
「也就是說《睡美人》這個童話的對應者死了?」
「嗯。」南丁格爾點頭,「大概率是這樣的。」
蘇雅著急道:「那我們清除掉童話人物呢?現實角色會死亡嗎?」
「當然不會。」孟彧回答她,「做夢的人死了,夢就不存在了。但是夢裡的角色死亡了,現實中人還活著啊,只是潛意識裡的『自殺』念頭沒有了。只要沒有自殺者,紅舞鞋就不會對我們構成威脅。」
「那不好了。」蘇雅猛然站起來,「要出事了!」
孟彧微怔。
「你們記得劇本簡介裡的黑紅格子門嗎?」
蘇雅急得團團轉,她跑到牆邊,開始扒拉藤蔓。
「我們進入童話世界,是通過一扇黑白格子門,那麼從童話世界出去,應該是通過一扇紅白格子們。如果敵方調查員的思路不是清除童話角色呢?」
孟彧也驟然色變。
南丁格爾站起身,跟蘇雅一起清除藤蔓。
「你們在說啥呢……」沈心城迷惑道。
孟彧告訴他:「也許敵方調查員的思路不是清除童話角色,而是找到進入現實世界的門,直接殺掉我們對應的現實角色。」
沈心城已經聽亂了:「我們現實角色不都在這裡嗎?」
「你是個傻子嗎?你的卡有正反面啊!」孟彧氣了個半死,「正面是調查員沈心城,背面是自殺者慈善家。你進來調查童話,用的是正面卡,背面卡還在現實世界。現在敵方調查員可能已經進現實世界殺背面卡角色了,把現實角色殺了,也算自殺者不存在,紅舞鞋也會消失。」
說來說去,居然回到了蘇雅最初的洗腦發言上。
要不是她真考慮過這件事,也絕對不會想到這個可能。
「臥槽!」沈心城說不出別的,「難怪你們都急得撓牆了。」
「***……」孟彧情急之下罵了句髒話,「我們在找進入現實世界的門!!紅舞鞋就是在這裡消失的,紅白格門肯定也在這裡!」
沈心城連忙起來幫忙扒藤蔓。
蘇雅仰頭一看,古堡高聳入雲,藤蔓垂了個三千丈。
他們要在這裡面找扇門,比登天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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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大家的疑問,補上孟總人設tips。
1智力特化是指,智力(靈感)檢定都能大成功。負面作用不明,也很不明顯。不是你們想像的楚軒式神級參謀,最多像最強大腦選手一樣記積木認拼圖。
2孟總送某當紅小花的跑馬場和小馬駒第二個月就被退回來了,因為小花發現維護費太高,不願意承受。孟總考慮把兩匹小馬駒送給深海之都養。
3是總裁二代,高科技產業領頭羊。三十歲直男,談過很多場我花錢你說愛的商業化戀愛,練就一身百毒不侵的真總裁絕學。暫時不想結婚,但還想繼續花錢談戀愛(……)
4第一次見蘇雅皺眉是因為沈心城偷偷跟他分享過撞見蘇雅跟謝潮音啾咪的事情。他猛然發現謝潮音口味是清純巨乳女大學生,忍不住發自內心地開始質疑其低俗。
5說是說願意投資蘇雅出道,其實知道謝潮音絕對不可能放她出深海之都。
6沒有總裁包袱,加班狂,推崇996,是社畜噩夢。跟沈心城私底下關係不錯,但是從來不看他拍的爛片。有個追星、玩桌游用的微博小號,除了關注深海之都外,還關注了很多韓國女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29 11:16 PM
第五十五章 蹈火之足(十一)
蘇雅想一把火將藤蔓燒乾淨。
但是這麼大片藤,怎麼也要燒個半天,期間守密人再給他們刷一場暴雨,等於白費。
關鍵時刻,孟彧挺身而出:「守密人,我想進行智力檢定。」
剎那詢問他:「具體要做什麼呢?」
孟彧仰頭道:「我要觀察古牆上藤蔓的排列,尋找規律或是異常。」
「那麼,你還需要過一個植物學檢定。」
兩聲暗骰。
「你隱隱感覺植物的排列是存在規律的,但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孟彧告訴其他人:「智力過了,植物學沒過,誰有植物學?」
除了蘇雅,其他兩人都有植物學,但是技能點略低,投不出成功。
最後蘇雅申請過幸運。
「你發現了藤蔓排布的規律。」剎那說。
「嗯嗯?」蘇雅期待。
「它們都是向陽生長的。」
「???」蘇雅迷惑,「你編不出線索了嗎?」
在剎那的誤導下,他們又浪費了一輪時間。
最後大家還是決定採用蘇雅的辦法——燒。
放火沒三分鐘,剎那就給他們下了場雨,火勢平息,總共也只燒出一塊十幾平米的地方。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氣惱。
「這是……」南丁格爾伸手撫過牆面。
燻黑的牆壁被雨水沖刷,露出下面鮮豔清晰的顏色,是紅白格子磚塊。
這面參天立地的古堡外牆,正是他們苦苦尋找的紅白格子門。
剎那敘述道:「你們聽見了哭聲。順著這聲音抬起頭,古堡最頂端,碧翠藤蔓延伸的盡頭,紅色漸染。雲在旋轉,大地在皸裂,飛鳥和馬群都奔向這裡,河流與沙暴都湧向這裡,春夏秋冬的美好童話都在此處交匯。暴雨落地就燃燒成焰,火中出現了起舞的曼妙身影。」
紅白格子門邊緣煥發出光芒,伸手一觸,肉體的沉重感瞬間消失,轉眼間他們就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
他們回到了表世界。
但不是在廢棄的紅舞鞋大廈,而是在醫院裡。
一人一張病床,大家並排躺著。
「我們被打廢了嗎?」蘇雅仰頭問。她沒覺得身體有什麼異樣,只是很累。
其他人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只有沈心城說:「哦,你們討論自殺原因的時候,我打了個120。」
蘇雅從病床上直起腰:「什麼?說好的大家一起自殺,你怎麼一個人去求救?」
「不是!」沈心城也直起身,振振有詞,「我看完人物背景,覺得自己在那破地方自殺,別人指不定要好幾年才能發現我的屍體,到時候就不新鮮了,也不能捐贈了。所以我在自殺前打個120,這樣死了就能直接進冷藏櫃啊!」
「你……」
「我什麼我!我這不是瞎貓撞上死耗子嗎?如果敵方調查員進了表世界,通過蛛絲馬跡找到我們自殺的地方,就把我們一鍋端了。現在我們在醫院,多安全!」
南丁格爾從病床上下來,迅速找到一把水果刀。
「要準備戰鬥了。」
「敵方調查員可能會循著線索找過來。」孟彧迅速脫下病號服,「準備戰鬥吧。」
「劇本為什麼還沒完結?」蘇雅邊換衣服邊說。
南丁格爾扔了另一把水果刀給她。
孟彧扯下晾衣架,把它掰成直的,在掌心拍了拍:「可能正如你所說,敵方沒有選擇清除童話角色,而是進入表世界找尋自殺者了。」
沈心城把枕頭繫在腰上,試圖增加防護。
「但是我奇跡般地打了個120,把我們的表世界角色救走,他們沒能在廢棄大廈找到我們。請叫我功臣好嗎?」
蘇雅接過了水果刀,藏進懷裡。
其他三人早已經就位。
沈心城走到窗邊,往外看:「我要過個偵查。」
這裡是二樓,窗外有一棵很大的樹,枝條靠近窗口。樓下沒什麼人,停車場空蕩蕩的,看來醫院也不景氣。
孟彧貼門,往小窗外看:「申請聆聽檢定。」
他沒有聽見聲音。
太過於寂靜了,甚至沒有護士、醫生走動的聲音。
他回過頭,一指抵唇,口型道:「他們在這兒。」
南丁格爾砸碎吊瓶,掀開衣服,細管纏在腰間,針頭含入舌下,鋒利的玻璃片分據十指,靈巧又致命。
「啊……」她微笑道,「已經到我為深海之都獻身之時嗎……」
蘇雅連忙阻止她:「等等等等!我們不知道對面火力,還是先別亂來吧。」
「我們可以這樣……」孟彧有了一個提議。
門外。
中心服務台,蘇雅這間病房的視線死角。
蘇無天,大熊,柊,三人已經就位。
他們每個人都帶著武器,有些是從醫院搜刮來的,有些則是角色卡自帶的。
蘇無天這張角色卡就是一個反社會主義復仇者,他是退伍軍人,將戰友的犧牲歸咎於社會體制。他準備了大量軍火,想製造恐怖襲擊,然後直播自殺,發出控訴。
他們完成第一個童話《糖果屋》後,蘇無天的秘密更新了。
他發現自己也對應一個童話人物,也就是《杜松樹》的主角。
聯想到導入前,劇本簡介說他們說現代自殺者,但導入後,經歷的又是童話世界。
不難推測,這是表裡世界劇本。
劇本用「童話角色」昭示自殺者的內心——或者說「潛意識」。
比如,蘇無天是復仇者,《杜松樹》中的鳥兒也是。
消滅童話角色,就可以消滅「自殺」這個潛意識裡的念頭。
但也僅止於此。
角色卡有兩面,一面自殺者,一面調查員。
清除童話角色,不會影響到其中任何一面的安危,只會讓自殺者失去自殺念頭。
蘇無天想直接清除調查員或者自殺者,撕卡,強取勝利。
他過了個極限靈感檢定,找到通往表世界的門,帶隊來到紅舞鞋大廈之中。
這裡廢棄已久,但近期有人活動的痕跡。
蒐集大廈內的線索後,他們串起了紅舞鞋卡倫的故事,也知道了為他們指引方向的模糊身影是誰。
他們花了一番功夫過社交,從附近居民這裡得知晚上來過一輛救護車,把試圖集體自殺的人帶走了。
「根據入院登記,他們就在最裡面那間病房。」柊說。
然後,他們來到了這裡。
蘇無天迅速下令:
「大熊,你去樓下。那間病房窗邊有棵樹,他們也許會選擇爬樹逃跑。你就在那裡蹲守。」
「好,這就去。」
「柊,不要離開服務台,保護好自己,黑掉監控設備,保持對講機信號通暢。」
「沒問題。」
「很好。」蘇無天看著病房,「在海島上,我看見深海之都的狂信徒了。一般的火力難以對她造成壓制,還是得……」
柊翻了翻自己的背包:「鋁熱劑?強酸?病毒?」
蘇無天沒有回答,他微微眯眼,拿起步槍,走到病房門口射擊。
一輪掃射後,整扇門已經不成形了。
煙塵散去。
病房裡空無一人。
通風口開著,窗戶也開著。
樓下的大熊表示沒有人爬樹或跳窗,敵方就是中這間房裡消失的。
蘇無天朝所有箱櫃挨個兒射擊,一無所獲。
對講機裡傳出柊的聲音:「蘇隊,動靜太大了,守密人說15分鐘後這裡會被警察包圍。」
警察npc是很難對抗的。
更別提守密人謝潮音有極攻特質。
他們要在15分鐘內解決問題。
蘇無天通過對講機問柊:「他們從通風口走了,你從監控裡看得到情況嗎?」
「沒有看見。」
「列出不在監控範圍內的地方,我和大熊開始找。」
柊開始一個個報地點。
但是所有這些地方,都找不到敵方調查員的身影。
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他們一直在通風管道裡遊走。
這是反客為主的一招。
現在蘇無天必須擔心,他們頭頂隨時會跳下來一個人形殺器。
而通風管裡的人要擔心的就多了去了。
「好臭,我覺得我剛剛一屁股坐死了一隻臭蟲。」
「別出聲。」
「你的刀柄懟到我腰上了。」
「不行我要換個姿勢,我不能呼吸了,我的髮型也亂了,我的幽閉恐懼症要犯了。」
幾人擠來擠去,左扭右轉,最後在通風管邊緣的蘇雅被擠下去了。
幸好她掉在一張病床上。
她腰痛得讓人窒息,忍不住破口大罵:「我艸,孟彧你真是個傻比,快拉我上去!」
孟彧探了半邊身子下去,又光速回通風管。
他呼吸不定:「在門口,有槍。南丁格爾你下去。」
南丁格爾在最裡面,很難跨過兩個男人,立即跳下去。
「你倒是拉我上去啊!!」蘇雅背著門,什麼都不知道。
她踮腳跳了一下,想扒通風口,這時候一發子彈正好打在病床上。
如果不是她正好跳起來,現在腿就沒了。
她看向門邊。
蘇無天倚門站著,樣貌年輕俊朗,身型矯健,英姿勃發,端步槍的樣子像林中肆意從容的獵食者。
蘇雅嚇得魂都沒了。
不是因為對準她的槍口。
更不是因為對方帥得驚天地泣鬼神。
而是因為。
這張臉,她覺得莫名熟悉。
盯著看了幾秒,她才意識到為什麼會覺得熟悉。
「我操!!!!!!」蘇雅大叫一聲,腿有點軟。
蘇無天提槍走近,隔著病床朝她冷笑:「爸爸有教過你說髒話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0 12:44 PM
第五十六章 蹈火之足(十二)
蘇雅從幼兒園就開始寫《我的爸爸》,開頭她永遠用的同一個。
——我的爸爸,是個好爸爸。
現在「好爸爸」拿了把步槍指著她。
「我操???」蘇雅面對「爸爸有教過你說髒話嗎」的質問,震撼到無限重復這句話,「我操啊?????」
蘇無天上膛,朝天一槍。
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南丁格爾彈腿踢向步槍,蘇無天迅速抽身後撤。剛才那一槍好像打進了皮肉,但是沒有給南丁格爾造成任何影響。
蘇雅在他們倆拉開距離時,終於回過神來,躲進了後面那張病床下。
南丁格爾指尖飛出玻璃刀,但是蘇無天敏捷地側身,刀子投進牆上,人體描邊。
他再度舉槍,南丁格爾矮身欺近,腿部力量爆發,整個人彈射出去,跟人形炮彈似的。她一記手刀劈下,步槍槍管都彎了。
此時,蘇雅面臨一個世紀難題——
她該幫誰?
蘇無天手腕一轉,槍托狠狠砸中南丁格爾太陽穴,然後趁機後撤,又拔出一把手槍,連射三發,三發近距離全中。
南丁格爾發出讓人耳膜生疼的尖嘯。
蘇雅抱頭往床下躲。
她想多了,這倆人神仙打架,她還想幫誰?
別被流彈打死就謝天謝地了。
南丁格爾的純白護士服染血,子彈其實射穿了她的腹部,但她幾乎不受影響。
倒不如說,傷痛讓她更加強大了。
「看樣子你還不會深海之都的魔法……」蘇無天漸漸掌握節奏,他揚唇笑道,「你們的神就這麼吝嗇嗎?」
他又開始一輪連射。
南丁格爾伸手抬起了病床,舉過頭頂,轟地一下將它立在兩人之間。
不鏽鋼床底和席夢思緩衝了大部分手槍子彈。
然後南丁格爾咆哮一聲,按住病床猛然推進,將蘇無天壓制在牆與床之間。她的力量極大,即便是一頭牛也會活活被她碾成肉泥。
蘇雅恨不得跳出來配旁白——
「爸,你在跟狂戰士說什麼魔法啊!!!」
「哈哈哈……哈哈……」南丁格爾低低笑起來,亞麻色頭髮垂落,遮住面孔,整個人浴血而立,「親愛的蘇菲亞……你要看清楚了,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下一刻,南丁格爾連人帶床被掀飛,撞破對面那堵牆,然後又撞上外面的大樹,最後掉到樓下。
蘇雅看見蘇無天陷在牆壁裡,聳聳肩,抖落石灰,然後一步步走出來。
他取出一張皮質假面覆上,整個人又挺拔了幾分。他背後有肉翅,很像《杜松樹》童話裡拜亞基的翅膀,全由骨骼拼湊,只覆蓋了一層薄皮。他翅膀一攏,再放開,轉眼就把他變成了一個黑袍人。
他看起來和襲擊深海之都暗幕的人一模一樣。
尤其是臉上的皮面具,更是完全相同。
「我當然是你的父親。」他朝蘇雅走近,聲音帶點笑意,「只不過……我已經從神這裡……得到了永生,不再是曾經那個我了。」
他站在病床前,順著上方通風管道的走向射擊。
天花板上一排彈孔。
裡面傳出沈心城和孟彧的痛呼。
幾乎是同時,蘇雅感覺到了危險。
她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趁蘇無天對天花板掃射,從床下連滾帶爬地翻下窗,但是沒有落地。下面是個空調外機,踩著它,小心一點,可以跳到隔壁空調外機上,然後翻進旁邊病房。
她把自己的外套扔到了樓下。
蘇無天聽見通風管道裡的哀嚎聲停止,走到窗邊往下看。
南丁格爾從大樹上一躍而起,跳入窗內,再度阻攔了他的步伐。
蘇無天微微皺眉,通過對講機聯繫柊和大熊,讓他們對付逃走的蘇雅。
蘇雅翻進病房後有些手足無措。
她腦子實在太混亂了,找不到一點頭緒,也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
沈心城和孟彧搞不好已經被打死了。
南丁格爾還在隔壁跟她爸纏鬥,但肯定不佔優勢。
她爸會不會痛擊她的隊友,然後讓她抱大腿通關啊?
蘇雅腦海中閃過他們父女見面的第一槍。
如果她沒跳起來搆通風口,她現在肯定涼了。
不行。
她甚至不敢細想這件事。
回憶一觸及那裡,她就渾身發冷,雙手顫抖。
「振作起來……振作起來……」蘇雅默默告訴自己,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正好看向窗外。
樹影婆娑,沙沙作響。
在受夠驚嚇後,她被一瞬間的靈感抓住了。
好像有光照亮腦海中所有散碎的記憶,然後一把將它們攥到了一起。
她想起來,這棵樹,她在報紙上看過。
雖然角度不同,但是樹的高度、葉片的形狀和枝椏分叉的方式幾乎完全一致,毫無疑問是同一棵。
——這是紅舞鞋卡倫病房窗外的樹。
報紙上刊登她的照片,有一張特寫,正是她看向窗外落葉飄零的大樹。
那麼,她在哪個窗口看見了這棵樹?
蘇雅不斷比對著角度,眼中光芒耀眼。
她拔腿衝出門,跑到走廊盡頭。
這間病房帶鎖。
它和其他所有病房都不同,門上面積了灰塵,至少有兩三個月沒有被人碰過。
從窗口往裡看,裡面的陳設還保持著報紙照片上、紅舞鞋逝去前的樣子。
病床上的被子微皺,好像剛剛還躺過人。
床邊櫃子上堆滿了童話書,《杜松樹》、《白雪公主》、《睡美人》、《小美人魚》、《快樂王子》、《糖果屋》、《藍鬍子》……
還有最後一本,也是最重要的一本。
《紅舞鞋》。
這本書是打開的,插畫上的紅舞鞋熊熊燃燒,生命力磅礡堅韌,火焰永不熄滅。
蘇雅四處張望,看見旁邊的病床推車,立刻開始用它撞門。
「砰!」一下。
是否還存在其他的通關方式?
「砰!」兩下。
不是消滅自殺者的「自殺」念頭。
「砰!」三下。
也不是消滅自殺者本身。
「砰砰砰!!」
四下五下六下……到第二十多下。
蘇雅兩條手臂都麻了,卻還想再試一下。
她意識到還存在別的通關方式。
那就是消滅紅舞鞋。
「所以說……」蘇雅深吸一口氣,用了畢生最大的力氣,瘋了一般撞向病房門,「別人自己的命,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生命可以得到尊重。
為什麼死亡不能?
難道一定要追求永生?
病床在最後一撞脫手,病房門轟然而開。
蘇雅幾乎要癱坐在地。
此時,兩道人影出現在走廊那頭,是大熊和柊,他們通過監控攝像頭發現了蘇雅的蹤跡。
柊舉槍射擊,但是沒中。
蘇雅翻過病床進了房間,抓起櫃子上那本畫著燃燒紅舞鞋的書就開始撕。這本書十分燙手,一轉眼她掌心就開始起泡流血。書頁堅硬異常,完全沒法徒手把它拆開。
這個時候,大熊衝進了房裡,柊緊隨其後,氣喘籲籲。
大熊手裡有一把電鋸。
他朝蘇雅揚起凶器,蘇雅不閃不避,迎頭而上,將手裡的《紅舞鞋》從頭到尾一把鋸開。
書頁翻飛。
白色和紅色交雜在一起,洋洋灑灑,漫天遍地。
轟鳴的電鋸去勢未止,朝著蘇雅的臉劈下。
時間靜止。
她聽見了謝潮音和剎那的聲音。
「劇本結束,即將回到幕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0 02:12 PM
第五十七章 幕間
眼前暈開深藍色,夜幕緩緩浸入視網膜。
星垂四海。
蘇雅環顧四周,發現己方四人竟然都活著。
沈心城爬進通風管前,抱了個枕頭防身,這蛇皮操作居然保了他們倆一命。
相比之下,敵方調查員倒是有一人損傷。
但這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以前沒人能活過謝潮音的戰鬥輪。
謝潮音的紅髮在夜色中有些深暗,他平靜道:「劇本通關,根據倖存者人數確定勝負。」
剎那微微挑眉,環胸道:「是我們這邊達成通關的,應該算我們勝利才是。」
「我呸……」蘇雅剛想說「是我達成通關的」,後來轉念一想,鋸開《紅舞鞋》的確實是敵方調查員。
她看向謝潮音,卻發現他幾乎沒有情緒波動。
這次對抗副本,他負責引導敵方調查員,肯定早就發現了蘇無天的問題。
但他居然毫無表示。
可能是沒表現出來……
也可能是完全不在乎?
「以『倖存調查員數量』確定勝負,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條件。之前恐懼戰鬥輪,想要保平局,就同意這個條件。現在你方誤打誤撞通關,又想要改變條件。勝利對於你們來說,是否來得太過輕鬆?」
謝潮音說著,忽然笑了一下,眼中的絳紫色如同星辰,那種冰冷的嘲意讓人戰慄不已。
「……就像永生一樣。」
他看向戴著面具的蘇無天,聲音毫無起伏。
剎那察覺到他的敵意,立即抬手一劃,敵方所有調查員都消失在原地,返回昴宿古都。
她平靜地說:「只是商量而已,沒必要動怒吧。」
謝潮音絲毫不讓:「接二連三地襲擊調查員和暗幕,也是『商量』的一部分嗎?」
「那姑且算你們勝利吧。」剎那冷淡地擺手,又拉開一片星幕,轉身步入陰影。
她面前的星幕扭曲了一下,邁出的步伐被逼回。
蘇雅忽然有股暈眩感。
過了幾秒,她發現滿天星辰都在以某種軌跡緩緩移動。天上看不見月亮,星辰像眼睛般一閃一閃,密密麻麻。周圍的黑暗也詭譎怪誕地流動著,質感非常強烈地讓人想起石油,又很像沼澤裡深不見底的淤泥。
蘇雅腳下軟綿綿的,差點跌倒。
她身邊的南丁格爾本來已經失去意識,這會兒卻忽然醒了,還伸手扶了她一把。
「什麼意思?」剎那慢慢收回步伐,轉頭看向謝潮音。
「沒什麼……」謝潮音腳下的礁石漸漸被海水沒過,如果拉開足夠遠的距離,就能看見這片礁石下有一片巨大的黑影,正緩緩從海底升起。
蘇雅頭痛欲裂,腦海中的畫面像沒信號的舊電視,不停閃爍斑斕又毫無意義的彩色。
謝潮音冷淡道:「只是想給你送別罷了。」
他整個人像爛熟的石榴般從頭頂裂開,人類的外皮融化在水中。
海面下的陰影上升,滴滴答答的水聲,黏稠淅瀝的摩擦聲,深海中悸動的呼吸聲,匯作空洞冰冷的潮音,在短短一瞬間鋪天蓋地地捲起。
無數黑色觸手朝星空攀越,舞動,邪惡張狂,無以名狀,天空很快就被水幕遮住了。
蘇雅閉上了眼。
但眼前發生的一切無需通過視網膜就能反射到神經系統,烙入腦海。
她「看見」剎那被吃掉了。
被海底的觸手洞穿,然後捲起塞進謝潮音那層裂開的人皮,人皮合攏後有壓擠骨骼破碎的聲音,還有又鮮又飽滿的爆漿聲。黑影蔓延,一絲飛濺的血液都沒有放過,全部吞噬殆盡。
蘇雅直接暈過去了。
再度醒來時,她感覺手腳都沉沉的,冰冷粗壯的觸手將她拴在床上。
這裡是守密人暗幕。
南丁格爾不在,只有謝潮音站在床邊,慢慢地轉圈端詳她。
觸手是從黑暗裡伸出來的。
看不見到底有多長,但是能感覺到鮮活的脈動,它們肯定連接著某個龐然大物。
蘇雅不敢直視床邊的謝潮音。
以前單覺得他的面孔美麗得不像人,但現在每看他一眼,都會想起他外皮脫落,生吃活人的樣子。
「你的父母都背叛了深海之都。」謝潮音的視線冷冷地釘住她,「這讓我懷疑,你的出現……是否也早有預謀?」
蘇雅還想質問謝潮音關於父母的事情,萬萬沒想到被他搶先了。
她沒得解釋,閉眼道:「我完全不知情。你不相信就給我個痛快,先殺再吃。」
她手腕腳腕上的觸手開始蠕動了,冰冷滑膩地貼著皮膚,挪過的地方留下濕漉漉的黏液,觸感驚悚又柔軟。
蘇雅發現自己還是怕死的:「等等等等!我覺得你可以先過個心理學!!」
謝潮音冷笑,似乎很滿意她秒慫的樣子。
「那倒不用……如果你真的背叛我,是無法持有深海之都聖物的。」
蘇雅攥了攥手,發現漆黑十面骰在她手心好好躺著。
「你先放開我……」她掙扎了一下。
「不,就這麼談。」
謝潮音告訴她:「你父母陷入瘋狂時,被昴宿古都趁虛而入。他們經受不住誘惑,背叛了深海之都,拋棄了漆黑十面骰,戴上狂宴者的假面……」
「就是那個皮面具?」
「對,那是昴宿古都的聖物。」謝潮音平靜地說,「你收到的留言,是你父母徹底失去理智前留下的。他們已經不被漆黑十面骰認可,如果不歸還它,深海之都就會降下懲罰。只要擺脫它,他們就能如願從昴宿古都得到永生與力量……」
蘇雅連忙說:「對面開的條件確實比你好,不能怪我爸媽跳槽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謝潮音頓住。
一條觸手纏過蘇雅的脖子,滑進她微張的口中。帶點腥味又凹凸不平的軟肢壓住她的舌頭,她極力抵抗,對方就與她緊密勾纏。她的臉越來越紅,呼吸不暢,只能「噫噫嗚嗚」,講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要打斷我說話。」謝潮音平靜道,「你覺得永生很好嗎?給你打掃房間的每一個深潛者都是永生的,他們有極高的智能,強大的力量,相對於人類而言壓倒性的基因優勢,以及沒有破綻的堅定信念。他們,他們的子子孫孫,只要不被外力殺害,就能夠永生不死。如果你覺得這條件不錯,我也可以讓你跟他們一樣。」
蘇雅拚命搖頭。
謝潮音頷首,傲慢地睨著她:「永生是最廉價不過的報酬。」
蘇雅合不攏嘴,口水流下來,凝為細細的一線。
謝潮音盯著看了一會兒,把觸手抽走。
「靠,憋死我了!」蘇雅舔了下嘴角,慢慢緩過氣來,「深海之都都沒報酬的……還嫌棄人家給的永生?」
「沒有報酬?」謝潮音冷笑,目光愈發尖銳,「你沒有向我許過願望嗎?在摩天輪上,我說過,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
「……」
尼瑪的!!
蘇雅那時候根本不信玄學,腦子裡隨便轉了幾個念頭就過去了。
她早忘了自己當時未出口的願望是什麼!!
蘇雅慌亂地問:「我許了什麼?我不記得了……我……我沒說我要去看沈心城電影首映吧?他新片可爛了……我肯定許願找回父母了對不對?對不對啊?應該就是這個……好嘞,那你接下來要幫我把爸媽找回來,變成正常人。」
她越說,謝潮音臉色就越差。
「你不記得願望了。」他的聲音跟表情完全割裂,醞釀出一股暴風雨中的平靜。
蘇雅又記起他吃人那幕。
她怕了,立即改口:「我記得,我想找回父母。」
「你忘記了。」謝潮音看著她,眼睛眨都不眨,像蛇盯著獵物,只要她動一下就把她囫圇吞了。
蘇雅被觸手纏得死死的,害怕道:「我……沒認真許……你能再給個機會嗎?」
「我認真傾聽了。」謝潮音逼近她,眼底的光暗沉危險,「所以你沒有機會重新許願。」
蘇雅躲開他的臉。
謝潮音又退開:「至於你父母的事情……等下一個對抗劇本,我再跟昴宿古都算賬。」
謝潮音這麼說,蘇雅倒是鬆了口氣。
因為聽他的口氣,她父母根本算不上「敵人」,他想對付的只有昴宿古都罷了。
她還能想辦法補救。
「昴宿古都的守密人不是……」被你吃了嗎?
蘇雅嚥回後面的話,改口說:「不是死了嗎?」
「一具人類的軀殼而已,守密人怎麼可能輕易死掉……」謝潮音嘲諷道,「那個『說給深海之都』的微博還天天在更新呢。」
你還有空刷微博啊……
謝潮音接著道:「你想讓你父母恢復正常,就得先把昴宿古都處理掉。在這一點上,你與深海之都目的一致……除非你想變成蘇無天那樣,去昴宿古都跟他們闔家團聚。」
蘇雅想起蘇無天朝她開槍的樣子,到現在都渾身發冷。
也許對神而言,
永生確實是最廉價的。
——只需要把「人性」從人身上剝走就好了。
謝潮音鬆開了桎梏,蘇雅手麻腳麻,從床上爬起來,被他攔腰抱起。
!?
「你真的不記得願望了?」謝潮音問她。
蘇雅猛點頭。
謝潮音若有所思:「好,那你的願望是跟我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0 07:25 PM
第五十八章 幕間
蘇雅怕了。
反抗會被殺,殺了會被o屍,o完屍還會被吃。
就跟劇本裡那個食屍鬼王子一樣。
這種事不在她心理承受範圍內。
說實話,在參加劇本前,這種事甚至不在她的想像範圍內。
她慎重地問道:「《白雪公主》那段劇情是你寫的嗎?」
謝潮音把她放回床上。
「是啊……童話劇情由我負責。」
「放開!你快放開!!」蘇雅連忙掙扎。
「?」
寫童話為什麼不行?
「你的性癖真奇怪。」謝潮音皺眉說。
「我什麼???我的什麼????????」
蘇雅暴怒,但是手被按死了,只能一個頭槌砸向謝潮音。謝潮音側頭躲開,交頸嗅她的氣味,用嘴唇蹭著耳垂,兩人髮絲糾纏,越來越緊密。
「不要緊……來試一下。」他低聲細語,小心撫摸蘇雅的手臂。
蘇雅汗毛豎起,恐懼道:「嗚嗚嗚嗚嗚嗚你完事了不要吃我的屍體啊!!」
她沒想到第一次之前要跟男方說這句話。
太慘了。
太慘了啊。
這是到底什麼人間慘劇啊。
謝潮音後撤一點,看她確實很害怕,就安撫道:
「放心,你要是死在床上,我會把你完完整整地埋掉的。」
蘇雅靜了一小會兒,掙扎得更厲害了。
「放開!快放開!!謝潮音你放開我!!護士姐姐救我!!!救命啊!!!!唔唔……」
謝潮音聽從她要求,放開她的手,然後低頭親吻她。
他輕輕含吮她的嘴唇,舌頭伸進口中,迅速又激烈地探索每一處。
雖然有關謝潮音的任何事情都很恐怖,但跟他接吻確實讓人沉迷。
——只要不深想他用這張嘴吃過人就行。
蘇雅揪住最後那點理智的稻草,抬起腿踢在他小腹上。然後被觸手抓住腳踝,屈起膝蓋,軟肢纏繞抵近,尖觸在邊緣輕刮慢挑。
蘇雅開始狂撓謝潮音後背,謝潮音沒什麼反應,只是順勢也抱緊了她。
她越發強烈地聞到海腥味。
這股味道鑽進鼻子裡,讓她的恐懼感稍稍麻痺,身體的感受更加清晰。
嘴上說著不行,但身體異常愉快,每一個細胞都在狂喜亂舞。
這就是她目前真實寫照了。
蘇雅也不知道現在謝潮音是什麼樣子,她只能越過他肩頭,看見一整床密密麻麻蠕動的觸手。凹凸的表面折射出油光,泛起詭異恐怖的黑青色澤,看著就跟剛從淤泥裡撈出來的似的,不僅長疙瘩,還有髒兮兮的拉出絲的黏液,也不知道洗沒洗。
各種衛生知識和細菌、寄生蟲圖片沖刷過蘇雅的大腦。
她立馬神志一清:「你他媽的戴套!!!!快去!!!!!!!!!!!!」
她瘋狂蹬腿,從謝潮音臂彎下鑽出來,然後踩在一根滑不溜秋的觸手上摔下床。
謝潮音:「……」
觸手伸出來想拉她一把。
「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蘇雅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可以威脅他的,忽然一攥手心,摸到漆黑十面骰,連忙將其舉起,「我就把它吃了!!!」
「你先起來吧……」謝潮音聲音沙啞低沉。
觸手剛碰到蘇雅的腿,她就把漆黑十面骰吃下去了。
…………
………
……
寂靜。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謝潮音抬手按了按太陽穴,然後拿出電子煙吸了一口。
他沒有說話。
蘇雅也沒有說話。
她哽住了。
十面骰有一顆桂圓這麼大,猛一嚥下去,整個喉管都是痛的。
「嘔……」她想把這個東西吐出來,但是乾嘔幾聲後,無事發生。
她勉強撐起身體:「我去催個吐……」
謝潮音放下煙,周圍的觸手全部都蜷入黑暗,守密人暗幕又回歸寂靜空洞。
他臉上幾乎沒有表情,蘇雅怕極了他這個樣子。
「你……」
謝潮音剛開口,蘇雅就舉手對天發誓:「我保證能把它完完整整地吐出來!給我三分鐘!!先不要開腸破肚!!!」
謝潮音轉了下電子煙,平心靜氣地說:「你先過個幕間成長吧。」
蘇雅驚了。
在發生這麼多o亂不堪的事情後,他居然還記得幕間成長。
一個多麼盡職盡責的守密人啊。
她要去深海之都的大眾點評給他刷一星評價。
謝潮音慢慢轉著煙,眼底光芒幽深:「屬性點二十,兩個技能。」
「10點意志,10點體質……然後隨便骰兩個我沒有的技能。」
謝潮音給她扔了兩個骰子:「你獲得會計(accountting)和估價(appraise)兩個技能。」
……
這倆技能蘇雅從來沒見劇本裡有人用過。
「行吧。」她也滿足了,好歹保住了貞操還保住了命。
「你覺得怎麼樣?」謝潮音突然問她。
「可以可以。」蘇雅看到他暗沉沉的眼神,反應過來他不是說骰得怎麼樣,「不行不可以!!」
「確實一般。」謝潮音冷笑一聲,身影融入暗中,消失不見。
蘇雅一頭霧水地回自己房間。
這裡已經被打掃過了,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牆上的《不要和謝潮音談戀愛的三十條原因》便簽被撕掉了。
蘇雅重新寫了個《不要跟謝潮音談戀愛的唯一一點原因》貼上。
——他吃人。
然後蘇雅跑去廁所,灌肥皂水催吐。
她對著馬桶吐了半天,胃裡的酸水全吐出來了,漆黑十面骰還沒有出現。
「嘔——」蘇雅又灌了口肥皂水,死活吐不出。
她在馬桶邊蹲了兩個多小時,人都快虛脫了,最後終於確定一件事。
漆黑十面骰吐不出來了。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蘇雅幾乎是爬出去開的門,門外站著南丁格爾,帶了藥箱。
南丁格爾怔了怔:「唉……這麼嚴重嗎?守密人明明說問題不大……」
蘇雅終於等到醫生救命,抱住她大腿就問:「我把漆黑十面骰吃下去了問題算大嗎??」
「把漆黑十面骰……」南丁格爾驚訝地睜大眼,手中藥箱落地,「吃下去了?是這件事嗎?守密人是說因為床上的事情,受了一點外傷…………」
蘇雅張大嘴給她看。
南丁格爾托著她的下頜,把她的嘴合上,然後關好門,幫她檢查身體,確實只有一點外傷。
捆綁後的淤血,從床上摔下來的青紫,還有些掙扎時留下的紅暈。
「把漆黑十面骰吃下去了會怎麼樣?」蘇雅問南丁格爾。
「這個……」南丁格爾為難地笑了笑,「會怎麼樣呢……?」
「會怎麼樣?」
「唉,會怎麼樣呢?」
……
南丁格爾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畢竟在蘇雅之前,沒有人吃過漆黑十面骰。
「既然守密人沒說,應該不要緊吧。」南丁格爾拍著蘇雅的背安慰她,「就當是給聖物換個容器盛裝……」
她拿了點藥給蘇雅,用精神分析幫助她入睡。
一連幾天,蘇雅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
但是她的噩夢越來越嚴重了,夢裡不僅有深海、怪物、海底城,還有很多香豔詭譎的戲碼。
她的精神狀態不好,所以不怎麼出門。
在她自閉時,謝潮音已經主持了很多次劇本。
南丁格爾覺得他越來越著急了。
主持更多的劇本,引誘更多的調查員,犧牲更多的調查員,用犧牲得來的力量增強調查員,再讓這些變強的調查員進行更多的劇本。
一直以來,深海之都是這樣積聚力量的。
所以蘇雅進行單人劇本時,不能得到屬性和技能的增強。
因為單人劇本沒有其他調查員的犧牲。
但最近謝潮音主持劇本的次數,實在是太頻繁了。
「您想要什麼呢,守密人?」南丁格爾找機會在暗幕前攔住他。
謝潮音停下步伐,視線冰冷:「什麼?」
「最近,您一直在給蘇菲亞精神鏈接……不,就算不是最近,一直以來也有侵犯她的夢境吧?精神分析的時候,她經常會向我訴說困擾,雖然她一無所知,但我知道這是守密人的手段。」
鏈接夢境,強制思考。
謝潮音偶爾用這種方式,為深海之都招募調查員或信徒。
但他絕不會在同一個人身上用得這樣頻繁。
「您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南丁格爾笑容微妙。
「沒什麼……只是在確認她父母是叛徒後,為了避免她有異心,採取了必要的舉措。」
「為了避免她產生異心,應該對她好一些才對。」南丁格爾摸著下巴思考,「啊……失禮了,對您說出這樣的話。」
她鞠躬告退。
「望您慎重考慮。」南丁格爾按著胸口,低柔道,「我尊重您,認同您的一切決定,我可以為深海之都付出所有的血淚與生命。但這不代表我不能質疑,對吧?」
謝潮音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又出現在樓梯口。
「不要想這些無聊的事情。只要贏下下一次對抗劇本,就結束了。」
南丁格爾微怔,神情漸漸激動,臉上也湧起潮紅:「這麼快……這麼快就可以……」
謝潮音慢慢走上階梯,從上往下,冷冷地俯瞰。
「這麼快就能……見證拉萊耶的重臨嗎……」南丁格爾欣喜到戰慄,眼神越來越瘋狂,越來越激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0 08:40 PM
第五十九章 幕間
雖然蘇雅不出門,但還是能感覺到深海之都的變化。
不少常駐調查員搬進酒吧,佔據了她左右的房間。這些人每晚都出去參加劇本,如果當晚沒能回來,第二天又會有新的調查員補上。
南丁格爾和謝潮音都行蹤詭秘,從早到晚見不到人。
蘇雅問深潛者,深潛者也不搭理她。
深海之都一定在醞釀什麼大事。
蘇雅聯繫上沈心城。
沈心城說:「我最近在宣傳新片,沒空來深海之都,也不知道什麼情況。等會兒把孟彧的微信推給你,你加他問問。」
蘇雅正要掛了電話去加,又聽沈心城說:「不過深海之都肯定加強警戒了。那天我在衛生間,還從鏡子裡看見了深潛者的蹤影。謝潮音在暗中保護並監視調查員。」
蘇雅若有所思地掛電話。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喧嘩,是謝潮音帶著新入駐的調查員過來了。
「我能住這間嗎?這裡好像沒人啊……」有調查員在蘇雅門口問。
「這間有人。」謝潮音打開了旁邊的房間,「你住這裡,鑰匙別丟了,深潛者會定期打掃衛生。不要訂外賣到深海之都,吃飯自己去公共廚房做。」
「沒食堂嗎?深潛者平時吃啥,我跟他們一起啊。」
「你跟他們一起,你就只能待在餐盤裡。」
「……」調查員灰溜溜地進了房間。
「咚咚咚。」蘇雅的房門被敲響。
她把門打開一條縫,謝潮音一手將門拉開,冷冷地問:「骰子呢?」
「……」蘇雅摸摸肚子。
謝潮音也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你不是說三分鐘就能把它完整吐出來嗎?現在都一整週了。」
蘇雅氣不過:「我還想問你呢!這玩意兒怎麼吐不出來也拉不出來!?」
謝潮音非常反感地皺了皺眉,提著蘇雅的領子把她扔上床。蘇雅被摔了個七葷八素,轉眼肚子又一涼。
謝潮音掀起了她的衣服。
她小腹平坦,沒有內衣托罩的胸部下緣豐潤白嫩。
蘇雅擋胸怒道:「那骰子是什麼做的?我會不會把它消化掉了。」
謝潮音很凶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在她肚子上輕按:「我讓南丁格爾來開刀。」
「不要……我不要!再等等,我把它自然拉出來!!」
「這都一週了……」謝潮音平靜地說,「剖腹取出胃和腸子找找吧。」
蘇雅聞言瘋狂掙扎。
謝潮音壓著她的膝蓋。
從這個角度俯視,她掙扎時胸部搖晃的樣子還挺有意思的。
他用手指在蘇雅肚臍眼邊上劃了劃。
蘇雅立即蜷成一團。
「還怕癢?」謝潮音無情地嘲笑她,用指尖在她小腹上劃圈,帶起意料之外的熱度,「不開刀的話……就只能……」
他傾身壓上來,蘇雅聽見黏噠噠的水聲,側頭一看,滿地都是青黑色觸手,一條條堆疊,就像泥漿裡翻滾的鱔魚。
她快要昏厥了。
謝潮音環抱著她,讓她微微側身,然後觸手從下裝邊緣滑入,一點點蹭進臀縫。
「唔……嗚嗚嗚拿開拿開!!」蘇雅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我現在就找南丁格爾開刀取!!」
還有細細的觸手在摸她的肚臍,她又想哭又想笑,臉色有些潮熱。謝潮音低頭親吻她,舌頭進入她的口中,變得和觸手一樣黏濕細長,直接抵進喉嚨裡。
蘇雅長這麼大,就做過一次胃鏡。
那次經歷堪稱心理陰影。
沒想到多年後還有更大的陰影等著她。
真‧人工胃鏡。
謝潮音稍微往裡探了一下,什麼都沒找到,於是他把蘇雅抱去浴室裡。
他打了個響指,浴缸開始放熱水。
他威脅說:「今天找不到十面骰我就把你生吃了。」
蘇雅震驚。
她吃了骰子,謝潮音吃了她,相當於謝潮音吃了骰子。
他竟然要以這種方式奪回骰子!
「不!要!!吃人啊——!!!」蘇雅在浴缸裡拍起一米多高的水花,「現在骰子是我的,我是你的,所以骰子是你的,它還屬於深海之都!!!」
謝潮音動作頓了一下。
過了會兒,他低頭試試水溫,拿下淋浴頭給蘇雅沖頭髮。
蘇雅看得出他在思考。
「也可以。」他表情溫和了一點點,摸著蘇雅的肚子說,「嗯,這也可以。」
蘇雅不敢相信自己矇混過關了。
謝潮音情緒明顯好轉。
這之後除了早中晚三餐,深潛者還給她送上午茶下午茶和夜宵。蘇雅體重直逼120斤,她決定健康飲食,每天運動,只吃水煮雞胸肉牛里脊和蔬菜沙拉。
沒等她減下去多少,新劇本通知就來了。
「劇本《黃金之心》,難度系數8.0,調查員3-5人,時間為現代,地域跨度較大,建議調查員有多國語言背景。今晚交角色卡,交完立即開始。」
劇情簡介如下:
1994年,國際毒梟尤里安‧費涅克斯受到美國追捕,但很幸運地沒有落網,在享盡窮極奢華的生活後,他被自己的情婦毒害了。
但他死後,沒人找得到他的財產。
據說,在被追捕期間,他曾用一件叫「黃金之心」的藏品賄賂高層官員。
而「黃金之心」正是找到他所有財寶的關鍵鑰匙。
2019年,隨著這位官員的離奇死亡,找尋「黃金之心」的熱潮在暗網上掀起。
你們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貪婪尋寶者,目的只有一個——找到寶藏。
因為劇本「地域跨度較大」,所以蘇雅買了不少《國家地理》回來惡補。
這次的角色卡也很有講究。
通過暗網找寶藏的多半是法外之徒,有武器,有相關知識,但是要受到追捕。
怎麼讓自己佔到優勢,這是個問題。
夜半,蘇雅來到酒吧上層。
四個調查員中,只有孟彧一個熟悉的面孔,他和一位年輕甜美的金髮女士對坐。另一桌坐著個漫不經心的黑髮青年,一個戴鴨舌帽穿衛衣染了奶奶灰髮色的少女,她手上耳朵上掛滿亮晶晶的飾物,看起來很酷。
「蘇雅!」那個漫不經心的黑髮青年眼睛一亮,起身朝蘇雅揮手。
蘇雅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們認識?」
「我是王釗啊!」
蘇雅很難把他的樣子,跟第一次劇本遇見的黃毛小青年對上號。
王釗有幾分不好意思:「我找工作了,不能像以前那樣……」
他那種痞裡痞氣的笑也沒了,看起來老實不少。
他指了指自己對面的非主流少女:「這個是我學妹杜鵑!非要跟著我來的……沒辦法。」
他眼底有陰影,表情也很凝重。
但他對面的少女並不在意,吹了個口香糖泡泡,就當打招呼了。
另一邊孟彧跟金髮美人聊得火熱,看見蘇雅也只是點點頭。
「去交卡吧,就等你開始了。」他催促道。
蘇雅在吧檯後找到謝潮音,他瞄了一眼就把卡退回:「這個角色背景不行。」
蘇雅撓頭:「我是毒梟的情婦,為什麼不行?」
「有npc情婦了。」
「那我是他的另一個情婦,大毒梟總不能只有一個情婦吧?」
謝潮音平靜地說:「不行。」
蘇雅瞄了一眼其他調查員,沒人在看這邊。
她把手撐在吧檯上,踮腳飛速親了謝潮音一口。
「我覺得行。」蘇雅認真說。
謝潮音揪著她很認真地舌吻回來,然後說:「滾回去重寫背景。」
誰說的睡守密人可以為所欲為啊啊啊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0 08:59 PM
第六十章 黃金之心(一)
很快,蘇雅把改好的角色卡交給謝潮音。
「這次我不是毒梟的情婦了。」蘇雅自信滿滿,「我是受賄官員的情婦。」
「……」謝潮音平靜地問,「為什麼非得是情婦?」
「通過暗網認識的寶藏獵人都不是什麼善茬,我又扮不來黑惡勢力,只能當個柔弱毒婦了。像這樣現代的劇本,肯定有需要用身體色誘重要男性npc的環節,我可以的!」
蘇雅拍了拍胸。
這張卡,嚴格意義上是符合要求的。
謝潮音找不到一種規則把它打回去重寫。
他只能把角色卡收下,然後敲敲桌子,告知所有人:「劇本開始,所有調查員單獨進行劇情導入。」
蘇雅進入白色空間,然後一陣暈眩,她再睜開眼,面前是陽光明媚的公園。
公園裡有精緻的天使雕像,還有很多完全不怕人的鴿子,噴泉前有許多孩子在玩耍。
蘇雅坐在一張黑鐵長椅上,穿著裝飾有鏤空黑蕾絲的長裙,裙擺像流水般光滑柔軟,與公園裡穿休閒裝散步的人格格不入。
現在是美國紐約郊區,下午4點45分。
謝潮音沉穩地敘述。
「這是一個高級別墅區的內部公園,你每天傍晚都來這裡,為了見包養你的斯文森。今天他不會出現,因為他已經死了。」
「他的死亡沒有被媒體大肆報導,卻在暗網上掀起了一陣熱潮。斯文森擁有一件叫『黃金之心』珍貴藏品,根據暗網上的消息,這件藏品從遺物清單中消失了。」
「尋寶者們認為這不是意外,因為在斯文森死前,將『黃金之心』作為賄賂品送給他的大毒梟費涅克斯,被情婦毒殺了。沒人找得到費涅克斯的財產,唯一一把通往財產的鑰匙『黃金之心』又離奇消失,這讓人不得不懷疑背後有什麼大陰謀。」
「你想要找到『黃金之心』,但你一個人的力量非常有限。所以你聯繫到暗網上的其他尋寶者,希望借助他們的力量。」
「你們約在這附近見面。」
「現在你要做什麼?」
蘇雅說:「我要抓隻鴿子。」
「你要做什麼?」謝潮音又確認了一遍。
蘇雅指著公園裡滿地都是的鴿子,說:「我要抓一隻鴿子。」
「你需要過一個敏捷檢定。」
謝潮音投骰子。
「大成功……」
蘇雅心道,我倒要看看你怎麼編!
「你抓住了一隻白色鴿子,把它揣在懷裡。它並不怕人,偶爾撲棱翅膀,想要飛走。」
蘇雅揣上鴿子,往公園中央走去。
這裡有很多住在別墅區的小孩。
如果斯文森有妻子,那也應該有兒子、孫子,說不定其中一個就是。
因為斯文森意外身亡,那個孩子絕不會很高興。他說不定是獨處的,也有可能在樓上看著這一切。
蘇雅想試著找到他。
「你為什麼抓一隻鴿子?」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
蘇雅低頭,一個有黑色捲髮的男孩在扯她裙子。他皮膚蒼白,黑眼圈嚴重,看起來有些內向,年齡在四、五歲左右。
「快把它放了!」男孩又扯了扯蘇雅的裙子。
「它不是鴿子。」蘇雅蹲下來,對男孩道,「它是一位公主,被詛咒變成了鴿子,我要護送她回家。」
男孩揪住了蘇雅的頭髮,冷聲道:「你以為我是那種會相信童話的三歲小孩嗎?放了它,你這個鴿子綁架犯!」
蘇雅吃痛,手一鬆,好不容易抓的鴿子飛跑了。
她惱怒地看著男孩,男孩鬆開手,走向另一邊。
這時候,有兩個大些的男孩子走過來,對黑髮男孩推推搡搡。
「喂,斯文森,你在這兒幹什麼?」
「你身上一股騷味!啊哈哈哈哈,是上次在學校尿床留下的嗎?」
「斯文森是私生子!斯文森是私生子!」
蘇雅一聽「斯文森」,連忙衝上去把他們趕跑了。
「你是斯文森家的孩子?」她問黑髮男孩。
「關你什麼事……」男孩獨自一人走開。
蘇雅緊黏著他不放:「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抓鴿子嗎?」
男孩停下步伐,有些好奇:「為什麼?」
蘇雅恐嚇道:「因為它不回答我的問題,我要把它抓去吃掉。」
男孩害怕地後退:「我是斯文森的孫子……怎麼了?」
蘇雅想摸摸他的頭,但是被躲開了:「你爺爺的事情……請節哀。」
「嘁,我爺爺又不是什麼好人。」小斯文森爬到椅子上,「他在外面包養女人,還把家裡的東西都給那個情婦,真是報應。」
蘇雅愣住了。
等等,斯文森包養的是她,難道黃金之心也在她手裡?
不對啊,黃金之心在她手裡,她還能不知道?
謝潮音提醒道:「到見面的時間了,你要前往別墅區人工湖匯合。」
蘇雅朝男孩揮別,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到人工湖邊,王釗和杜鵑已經在了。
他們的角色是一對劫富濟貧的大盜,專門挑黑心收藏家下手。當初受賄放跑毒梟的斯文森是他們的目標,但是沒等他們來美國紐約,斯文森就意外死亡了。
「你終於來了!」王釗看見蘇雅就鬆了口氣,「你是情婦對吧?你有斯文森家的鑰匙嗎?我們剛才撬鎖失敗了。」
王釗他們進劇本後,想去斯文森家翻翻線索,結果開鎖檢定一個也沒成功。
蘇雅一摸包,還真有把備用鑰匙。
王釗喜笑顏開:「走,我們不等遲到的人,先去斯文森家探查。」
他背後的杜鵑塞著耳機一言不發。
蘇雅走到斯文森家,看見後面花園護欄上有個腳印。
她攔下王釗,道:「小心,好像有人搶先了。」
二樓窗戶口探出個頭,是孟彧。
他戴著耳機,身著黑西裝,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樣。
「你們也來了?」孟彧從裡面給他們打開門。
他是毒梟費涅克斯的手下,野心勃勃,心狠手辣。找到費涅克斯的遺物,接手他的所有勢力,就是他的目的。
孟彧告訴他們:「嘉麗要晚點來,她還在蒐集信息。」
嘉麗就是與他一起來的金髮美人。她是一位私家偵探,接受委託來尋找寶物。
「我們先搜索一下這裡。」王釗捲起袖子準備動手。
蘇雅自告奮勇:「我過偵查檢定吧。」
「我們一人一層,開始吧。」孟彧給他們每人發了個對講機。
杜鵑低頭吹了個泡泡,忽然說:「有人回來了。」
院子外響起鐵門開合聲。
杜鵑拿起手機給所有人看,她入侵了房子的監控系統,屏幕上展示出一個黑髮男孩,正在開一樓大門。
他轉動鑰匙,忽然意識到什麼,扭頭就跑了。
杜鵑吹破一個泡泡,面無表情地說:「哦豁,我們被發現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0 09:06 PM
第六十一章 黃金之心(二)
門本該是反鎖的。
但是最後進來的王釗只把它輕輕帶上,所以小斯文森一轉鑰匙,就察覺到了不對。
這裡幾人都是見不到光的職業,如果驚動NYPD肯定要涼。
孟彧連忙道:「去把那個小孩抓起來,不然他要去報警了。」
蘇雅自告奮勇地衝了出去。
她在街道轉角把男孩撲住,想將他扛在肩上帶回去,但是男孩一佝僂腰,從兜裡掏出一根尖鐵棍就把她捅了。
蘇雅痛是痛,手卻沒鬆,男孩一口咬住她的虎口,血都流出來了,但她還不鬆手。
男孩開始發出高分貝的尖叫。
別墅區房子之間隔得很遠,他的呼救沒人聽見。
蘇雅跌跌撞撞地提著他返回別墅。
孟彧一見她的慘狀,無語道:「你怎麼連個小孩都搞不定?」
蘇雅捂著流血不止的小腹:「我又不是武力擔當!再說,美國小孩安全防範意識也太強了吧!!」
「那當然……他爺爺是CIA高層官員,盯著他的眼睛也有不少,他肯定從小教孫子這些吧。」
王釗和杜鵑把小孩控制住了,孟彧想把人打暈,但是王釗不願意:「才多大點孩子,這樣不好吧……」
「你真的是國際大盜嗎?」
「我是小偷又不是殺人犯綁架犯!」王釗橫聲說道,「把他關在房間裡,我們去搜查。」
「我……我得歇會兒……」蘇雅不行了。
王釗給她過了個急救,結果沒成功。
他們誰也不敢把她肚子上的冰錐拔出。
「等搜索結束,我們送你去診所看看。」
於是,蘇雅負責看守小斯文森,其他人去偵查。
小斯文森還是那副陰森森的臉色,坐在自己床上,看也不看蘇雅一眼。
蘇雅在衛生間清洗傷口邊緣,一小股一小股的血流出來。
「幸好沒傷到內臟……」她慶幸道。
「為什麼不鬆手?」小斯文森看向盥洗室。
「什麼?」蘇雅捂著肚子回頭。
男孩看著她說:「你被冰錐紮了,為什麼不鬆手。」
蘇雅靠在盥洗池上,黑色裙子浸濕一大片。
「沒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之前,我是不會鬆手的。」
男孩漫不經心地說:「所以你是猴子。」
「?」
「你沒聽過那個故事嗎?瓶子裡有棗,猴子從瓶口伸手進去拿,瓶頸很窄小。當它抓了一把棗,牢牢握緊手想收回時,就卡住了。」小斯文森看著她,臉上竟然有幾分譏諷,「所以,你是猴子。」
蘇雅走近他,抓亂他的黑色捲毛,盯著他道:「我想得到瓶裡的棗,會直接把瓶子砸碎的,別逼我。」
小斯文森退縮了。
「現在你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蘇雅認真道。
小斯文森拚命點頭。
蘇雅滿意道:「先自我介紹一下。」
男孩叫科迪‧斯文森,今年四歲,沒有上學。
死者斯文森對外宣稱他是自己孫子,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斯文森的私生子。
「等等……」蘇雅猛然驚覺,「我是斯文森的情婦,你是他私生子,那你不就是我兒子?」
科迪‧斯文森冷淡地說:「去死吧。」
「媽媽有教過你說髒話嗎!」蘇雅扯著他的耳朵說,「你繼續,講講我的sugar daddy是怎麼死的。」
科迪痛呼道:「你這個醜八怪是生不出我這麼好看的孩子的!我爺爺雖然是個人渣但是他沒瞎!他肯定看不上你!!!」
這太傷人了。
「傻孩子,他看上的是我的技術。」蘇雅憐憫道。
科迪張牙舞爪:「你在跟四歲小孩說什麼!醜八怪!!警察會把你抓起來的!!」
「快告訴我他怎麼死的!!!」不就是比誰嗓門大嗎?
「我不知道!!!!」科迪尖叫,「他像隻氣球似的炸了!字面意思,炸了!!boooom——!!」
蘇雅安靜了。
「炸了?」
科迪喘著氣,不理她。
在她努力思索時,科迪狠狠一腳踩在冰錐上,蘇雅腹中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就倒地了。
科迪飛快地衝出門,結果一頭撞上孟彧。
孟彧單手把他拎起來,掏槍指著他腦門,然後問蘇雅:「你沒被小孩子單殺吧?」
蘇雅疼得說不出話。
「請你過一個意志檢定。」謝潮音平靜道。
投骰聲十分清脆。
「意志檢定大成功,你頑強地在劇痛中保持清醒。」
靠!
不如暈過去呢!
蘇雅痛得死去活來,還不忘問孟彧:「你們找到什麼線索了?」
「線索很多,我們車上說吧,看你快不行了。」
幾人一起坐孟彧的車離開。
杜鵑把手機給蘇雅看,裡面存著所有線索。
如科迪所言,斯文森死於爆炸,而且是體內爆炸。
他死前正在與人商談出手「黃金之心」的事情,買家名叫「李斐」。他們在中國香港見面,簽好合同,準備下個月在紐約交貨。
但是斯文森剛飛回紐約就死了。
合同上有李斐的郵箱,杜鵑過了計算機使用,可以黑掉這個郵箱,但是需要半小時。
他們先把蘇雅送去診所,縫針,打破傷風,開止痛藥。
杜鵑抱著筆記本電腦,噠噠噠地敲鍵盤。
蘇雅在床上嗷嗷直叫。
王釗撐著腰教訓科迪:「你把人家戳成這樣,就沒一點負罪感嗎?」
科迪翻了個白眼:「我瘋了嗎?你們是綁架我的人,就算把她殺了,我也不用有負罪感。」
「這小子!」王釗氣憤地要揍他。
「黑進去了。」杜鵑看著筆記本電腦,「收件箱裡什麼都沒有……已經刪除了嗎?」
蘇雅捂著肚子說:「看看代收郵箱。」
杜鵑又過了計算機使用檢定,無法追蹤這個代收郵箱。
這時候警笛聲由遠及近地響起。
杜鵑合上電腦,王釗跑到窗邊去看,幾輛警車和黑色防彈車把診所包圍了。
蘇雅連忙從床上爬起來。
她意識到什麼,回頭便看見科迪得意的笑容。
他身上多半戴著追蹤器、報警器。
孟彧不再猶豫,一把將科迪打暈過去。
王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麼辦……這個火力,我們沒法突圍啊!」
「我正在想辦法……」杜鵑響亮地敲著鍵盤,「附近街區的地圖出來了。我們可以去樓頂,跳到旁邊的舊居民樓,然後從反方向逃走。但是得有個人吸引警察注意力。」
「我拖著他們,你們上樓。」蘇雅從孟彧手裡接過科迪,然後抱著他走到診所門口。
全副武裝的警察正要破門而入。
蘇雅穿一身血衣,臉色慘白,一把抱住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救……救救我們母子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9:08 AM
第六十二章 黃金之心(三)
蘇雅迅速編造了一個故事。
她自稱是科迪的親生母親,因為斯文森的意外死亡,她開始擔憂自己孩子的安全。於是她一連好幾天都在別墅區附近徘徊。
今天,她正好撞上一群歹徒,想要綁架科迪。
她像雌獅般奮力與歹徒搏鬥,但最終兩拳難敵四手,被他們刺傷倒地。
歹徒並不想殺了他們,而是想當他們作為人質,所以就帶她來診所治療。
警方詢問了小診所裡的目擊者。
目擊者只看見歹徒把蘇雅抱來就醫,並不知道他們的關係。警察這麼一敘述,他們就先入為主地認同了。
警察替她辦理轉院,然後繼續追擊孟彧幾人。
幸好孟彧下手狠,科迪到現在都沒醒。
蘇雅覺得自己騙不了他們太久,想找機會逃跑。
這時候,一個穿制服的女警官來到了病房門口。她是三十多歲的白人,金棕色捲髮,保養得很好,精幹美麗,制服筆挺,襯得身材凹凸有致。
「女士,你的身體恢復得如何?」女警官溫和地問道,蘇雅注意到她是蘇格蘭口音。
蘇雅反應很快:「別管我了,我的孩子呢?科迪怎麼樣?」
她作勢要下床,女警官連忙將她按了回去。
「他很好,只是有點輕微腦震蕩,可能要過幾個小時才能醒。」女警官安撫她說,「我叫維吉尼亞,女士。我有些問題想問您。」
蘇雅懷疑她是國際刑警之類的。
「請說。」蘇雅同意了。
她可以通過對面問的問題,推測警方瞭解多少信息。
「您是斯文森的情人?」
「沒錯,但我對他的身份一無所知,對我來說,他只是個出手闊綽的老頭罷了。」
維吉尼亞若有所思地點頭:「你知道他最近去過一趟英國嗎?」
「好像有印象。」蘇雅試圖誘導她說出更多信息,「他最近老是出國,上次還去了中國呢。我懷疑他有別的女人。」
維吉尼亞沒有否認她的說法,而是問:「他出國的時候,有帶什麼東西,或者有帶回什麼東西藏在你這裡嗎?」
聽她這麼問,蘇雅覺得斯文森可能把「黃金之心」偷渡出去了。
蘇雅裝出不耐煩的樣子:「他送我的東西可多了,都在我公寓裡放著呢。」
警察多半搜過她的公寓了。
蘇雅冷冷嘲笑:「不過,真正重要的東西,你覺得他會給一個情婦嗎?」
維吉尼亞露出很微妙的神色。
蘇雅完全讀不透這個表情,似乎混合了一點懊惱和憤怒。
「蘇菲亞女士,你的兒子醒了……」
一名警察推開門,床邊的維吉尼亞瞬間拔槍把他爆頭了。
蘇雅驚得掉下了床。
外面傳出其他警察的槍聲,維吉尼亞沒空管蘇雅,直接跑到了窗邊。
蘇雅聽見窗外傳來直升機的轟鳴,窗邊吊下來一個繩梯。維吉尼亞敏捷地攀了上去,走前還不忘往床底開兩槍。
這兩槍當然沒能打中蘇雅。
科迪醒了,她的身份很快就會暴露,她必須趕緊逃跑。
維吉尼亞有後援,外面的警察被解決掉不少,其他人都去追直升機了。
蘇雅知道,現在只要敢於冒險,就能獲得更多線索。
蘇雅匍匐前進,摸到門口警察的屍體,從他兜裡找到手機和便簽本。
她拿上這些東西,繼續前進。
「守密人,我要找找科迪。」
「你過偵查和幸運檢定。」
「偵查大成功,幸運大失敗。」謝潮音投骰兩次,然後告訴她,「你找到了住院登記本,但它正好缺失了今天的那一頁。」
蘇雅拿了支鉛筆,在缺失的那頁後一頁輕輕塗上碳粉,上一頁的用力寫字留下的痕跡就漸漸浮現出來。
蘇雅找到科迪的病房,他像見了鬼似的蹬著她。
「跟我走吧。」蘇雅叉腰道,「還是說你想待在這兒挨槍子?」
「我……」
「砰!」外面又響起槍聲,科迪整個人一顫,連忙跳下床跑向蘇雅。
蘇雅將他背起來,從消防通道跑下樓,然後他們倆手拉手混進旁邊滿座的咖啡館,甚至點了兩杯冰摩卡。
科迪擺著手抱怨:「嘔,好苦。給我糖!」
蘇雅把他的手拍開:「少吃糖,你會蛀牙的。」
科迪只能選擇跟她待在一起。
現在有一群肆意對警察下手的可怕勢力在找他爺爺的遺產。
他們如果綁架了他,肯定不會給他買冰摩卡。
此時蘇雅已經用手機發送定位,杜鵑很快能找到她。
不到十分鐘,一輛破皮卡就停在了路邊。
蘇雅看見駕駛座上的孟彧,連忙提著科迪上車。
「這車是你們誰偷的?」蘇雅抱孩子坐在副駕駛座上。
後面的王釗說:「杜鵑偽造了證件,以NYPD的名義跟司機臨時『徵用』了這輛車。」
蘇雅瞬間對杜鵑刮目相看。
她不僅計算機技術高超,還會造贋,在現代劇本中肯定無往不利。
蘇雅向守密人申請信息共享。
「斯文森死前不僅去過中國香港,還去過英國。我懷疑他的買家不止一個。這是從警察身上搜來的手機和記事本,你看看能不能挖出點線索。」
「我已經在查了。」杜鵑低著頭,過了會兒說,「他死前依次去過中國香港、英國、埃及和希臘。」
孟彧方向盤一打,當機立斷:「我們去機場,現在開始兵分四路。守密人投個骰決定怎麼分路吧。」
謝潮音給他們投骰子。
最後結果是孟彧去中國,杜鵑去英國,王釗去埃及,蘇雅去希臘。
孟彧突然想起什麼,問身邊的蘇雅:「等等,你說一個自稱維吉尼亞的女人假扮警察跟你問話,暴露後就把警察都打死了?」
「對。」
「她長什麼樣子?」
蘇雅又給他信息共享一遍。
孟彧掏出手機點了兩下,找出一張黑手黨集會的照片。
他的身份是大毒梟菲涅克斯的手下,所以手機裡存了不少這種照片。
照片上,身著藍色亮片晚禮服的女人站在香檳噴泉邊,似乎有些醉了,左右各挽著一名男保鏢。她美豔動人,紅唇雪膚,比她那身波浪似的裙子還更招搖婀娜。
「這是……」
雖然妝容很不一致,但蘇雅還是憑借情婦的直覺認出了這個人。
「這是維吉尼亞?」
孟彧點頭:「對,她就是不久前毒殺費涅克斯的情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3:08 PM
第六十三章 黃金之心(四)
孟彧去中國,杜鵑去英國,王釗去埃及,蘇雅去希臘。
還剩下一個金髮偵探嘉麗。
她沒有暴露在警察眼中,所以她負責留守美國紐約,觀察這邊動向,聯絡其他四個國家。
孟彧根據杜鵑獲得的情報,重新構建起時間線。
去年十月底,斯文森前往英國,停留三日。
期間費涅克斯也在英國,他希望鞏固英國脫歐後的毒品銷售鏈。
今年年初二月,斯文森前往中國,在香港停留一日。
那天費涅克斯在澳門賭馬。
今年五月,斯文森去了埃及和希臘,在兩個地方都沒留多久。
而這期間,費涅克斯在意大利半島舉行黑手黨集會,孟彧的照片就是在集會上拍的。
集會結束後不久,費涅克斯在返回英國的游輪上被維吉尼亞毒殺了。
「埃及、希臘、意大利是不是也離得不遠?」王釗問道。
蘇雅點頭:「以現代交通的便捷程度來說,確實不遠,它們都在地中海附近。」
王釗一拍大腿:「那我懂了,費涅克斯就是斯文森。」
蘇雅:「?」
王釗非常自信地推測道:「他有雙重身份,一面是大毒梟,另一面是CIA高官。之所以上世紀對費涅克斯對追捕失敗了,正因為他早已經打入了官層內部。」
「那凶手是誰?」蘇雅問。
王釗想了一會兒,猛然驚醒:「是孟彧。」
孟彧踩了一腳油門,把他磕了個跟頭。
王釗認真地說:「孟彧野心勃勃,想要奪取費涅克斯的勢力……」
蘇雅提醒:「費涅克斯是維吉尼亞殺的,你怎麼推理著推理著就把劇本忘了。我覺得她才是想奪取費涅克斯勢力的人,她發現了費涅克斯雙重身份的秘密……呸,雙重身份這件事根本說不通!不可能一邊上班一邊販毒嘛!」
「你沒看過《絕命毒師》嗎?」科迪突然插話。
「別聊美劇了。」杜鵑忽然說,「快看看廣播,他們已經發布了A.P.B,正在追捕我們。」
科迪譏諷道:「真刺激,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全境通緝。」
「你和蘇菲婭是人質。」
「那我們還能坐飛機離境嗎?」
「沒問題。」孟彧迅速撥通電話,「我們要分開走不同路線,一起走目標太大了。杜鵑趕緊想辦法弄假證,我已經安排手下接應我們了。」
很快,幾人在機場分別。
孟彧叮囑道:「記得保持聯絡,不要跟任何勢力發生正面衝突。我們只要調查清楚斯文斯死前去了哪裡,幹了什麼,這樣就可以了。」
他推了推金絲邊眼鏡,掃視所有人一圈,看向蘇雅時目光微頓。
「你怎麼還沒把這小孩滅口?」
科迪連忙往蘇雅身後躲。
蘇雅解釋說:「好歹是我兒子,殺了就太沒人性了。而且他看著挺聰明的,又有迷惑性,我覺得可以帶上。」
孟彧嚴厲地說:「別讓他拖後腿。」
「算了沒事,把他帶去希臘滅口也一樣。」
科迪瑟瑟發抖地跟著蘇雅上了飛機。
空姐很喜歡他乖巧沉默的樣子,還給他用領巾疊了朵玫瑰。
「你為什麼跟著我上飛機?」蘇雅忍不住問科迪,「其實你回去找警察更安全些。」
科迪抖著腿看向窗外的雲層。
一點薄光躍出海面,給天空鍍上層層疊疊的金色,看起來無比眩目。
「回去就太無聊了。」科迪漫不經心地說。
「你才四歲,有什麼可無聊的。」蘇雅回憶了一下,她四歲的時候覺得什麼都很有意思。
「就是很無聊。」科迪臉上沒有表情,「人也好,事也好,都很無聊。如果能直接跳過這個階段變成大人就好了。」
蘇雅實在驚詫於他的想法。
但如果深究這個npc的背景,他如此早熟厭世也並非沒有原因。
他的爺爺是個受賄官員,在外包養胸大無腦但是活好的小妞,在家也許天天跟奶奶吵架。他的父母都很忙,沒空陪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爺爺斯文森的私生子,他母親不知道哪裡的站街女,所以他混了一半叛國者的血和一半妓女的血。
他在漠視和恫嚇中長大。
這樣的一年比十年更加漫長。
蘇雅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黑髮:「我睡一覺,到希臘記得叫我。」
科迪沒有理她。
蘇雅半夢半醒間往旁邊一摸,座位空了。
她驚醒,連忙起身四處張望,但是沒有看見科迪。
「媽媽!」忽然,她背後傳來男孩的聲音。
蘇雅回過身,被科迪一把抱住。
他背後跟著空姐,所以他裝得很像那麼回事。
「我剛才去衛生間了。」他小聲說。
空姐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不想吵醒您……真是位乖巧的小天使啊。」
科迪回到座位,把頭靠在蘇雅肩上。
蘇雅看著他毛茸茸的小腦袋,心裡問謝潮音:「你不會是想騙我生小孩吧?」
不可能的,現實裡沒有這種高智商高情商的四歲小孩,只有把鼻涕眼淚往她裙子上擦的人形害蟲。
謝潮音保持專業態度沒有回她話。
但是小科迪往蘇雅肩上蹭了蹭,夢囈道:「媽媽……」
謝潮音真是得寸進尺。
蘇雅暗道,這傢伙看著性冷淡,說不定連要幾個小孩都想好了。
但她是不可能屈從的。
她還想多談幾次戀愛呢,不能直接吊死在初戀這棵樹上。
蘇雅和科迪又短暫地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抵達希臘。
孟彧早早幫他們安排好落腳點,是希臘克裡特島上的cave house,也是斯文斯曾經住過的民宿。
這地方面積小,遠離人煙,旁邊有很多古建築廢墟。陽台面朝大海,有一眼望不到底的風平浪靜,日出日落美到震撼人心,每晚都能在空靈的潮聲中入睡。
蘇雅入住的頭一夜,謝潮音就讓她過靈感檢定。
她過了個大失敗,做了一整晚噩夢,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第二天,她決定去古建築廢墟看看。
她和隊友們開啟視頻會議模式,互相分享行程。
「哇,希臘的房子太好看了!我在開羅住了個又小又擠的旅店……連微波爐都沒有。」
「有我慘嗎?我在愛丁堡找的古堡房,結果是『能看見古堡』的房。」
只有孟總毫無波動:「你們都沒出過國嗎?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快點聊正事!」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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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31 03:19 PM
第六十四章 黃金之心(五)
孟總那頭是大片密密麻麻的高樓。烏雲般蓋過城市頂空。
他在人潮間穿梭,途徑斯文森走過的地方。
斯文森是一個魁梧高大,下頜布滿銀白鬍茬的白人男性。他身上有種身居高位的氣質,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不過他二月來的香港,現在都六月了,難說有人記得……」孟彧邊走邊說,「我去他住處附近看看。」
斯文森住在繁華的商業區,附近都是寫字樓,唯一能歇腳的地方是個貓咪咖啡廳。
這家店是包廂式的,一人一貓一間,孟彧已經對找到目擊者不報什麼希望了。
但是當他拿著斯文斯照片去問店主時,店主立即想起了這回事。
「那個老男人,我記得可清楚了!」店主摸著貓說。
孟彧趕緊追問:「怎麼?他來這兒做什麼了?」
「他每天都來,一待就是一天,我懷疑他是戀獸癖。唉,要不是他出手闊綽,我才不會讓我的小貓咪遭這種罪。」
孟彧又追問了一陣,店主只是神神叨叨地告訴他,每天與斯文森相處的貓咪有多麼痛苦不安。
一起舉行視頻會議的人也在聽他問話。
蘇雅忽然說:「孟總你把自拍桿拿起來一點,給我看看天花板,上面好像有個東西。」
孟彧舉起手機,瓷磚上有不明顯的黑色裂紋。
「這是監控裝置。」杜鵑驚訝道。
孟彧立即說:「守密人,我要對店主過個恐嚇檢定,逼迫他拿出二月份的監控錄像。」
恐嚇檢定成功了。
店主很驚慌,迅速招認自己私裝監控的事情,這個做法是未經客人許可的。
「我可以給你點錢。」他連忙說,「你要理解我的苦衷,我怕那些客人對我的貓不好。」
孟彧威脅道:「我不要錢,我只想要二月份的監控錄像。」
店長連忙擺手:「這是只拍不錄的監控攝像機,我沒保留錄像。」
他突然想起什麼。
「對了,那個女人說不定有。」
「女人?」孟彧微怔。
店長壓低聲音說:「一個身材爆好、高雅冷淡的亞洲女人,每天跟在斯文森後面進店,鬼鬼祟祟的,可能是跟蹤狂或者私家偵探。她一定留了不少影像資料!」
如果不是店長強調「亞洲女人」,孟彧幾乎都要以為那是維吉尼亞了。
店長絞盡腦汁回憶:「她的攝像機包上有繡字,李什麼的……」
「李斐?」蘇雅搶答。
「李斐嗎?」孟彧問店長。
「對,就是這個!」
王釗疑惑地舉著手機:「她不是斯文森來香港見的買家嗎?她跟蹤斯文森幹什麼?」
蘇雅反駁:「不一定是跟蹤,也可能是密會。」
「得先查到她才行。」杜鵑拿著筆記本電腦,「以香港的交通情況來看,她每天能這麼精準地跟隨斯文森進店,應該也住在附近。我要過個計算機使用檢定,盜取二月份左右、入住附近酒店的客人信息。」
檢定大成功了。
杜鵑將信息篩選出來,把一張張亞裔女性顧客的照片列在電腦上。
孟彧交給店主辨認。
謝潮音連過幾個暗骰,用於判斷店主是否能記起。
最後,店主為難地說:「抱歉,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暗骰沒過啊。」孟彧放下手,有些懊惱,「這條線索斷了。」
蘇雅也嘆息一聲,沿碎石路往海邊走。
「攝影機包。」科迪突然湊到她的手機屏幕前,對其他人說,「你們不問問那個攝影機包嗎?店主把它記得那麼清楚,說不定有什麼特別的呢?」
「只是繡了名字而已。」王釗擺擺手,又問蘇雅,「你要帶這個小孩去看遺跡嗎?別被他坑啊。」
孟彧問店主:「你記得那個亞裔女人的攝影機包有什麼特別的嗎?」
「是手工製造,半氈半皮的,從造型到材質都非常復古,上面有意大利文,應該是設計師留下的記號。其實我也是攝影愛好者,所以對此特別留心,它一定是價格高昂的訂製包。」
杜鵑根據店長描述的外型,飛快輸入信息:「半氈半皮,復古做舊,意大利高級手工訂製包……我找到了設計師的記號,正在獲取他二月以前的顧客信息。」
她又打印出一堆照片,將這些照片與之前二月入住附近酒店的顧客照片比對,最後發現一張交集。
「她入住酒店的名字是李冬梅,和李斐一樣,都是假名。」杜鵑把這個女人的信息轉發給所有人,「等我在暗網上找找……」
「別找了,我知道她是誰了。」孟彧看著其中一張正面高清照片說,「她也是斯文森的情婦。」
所有人齊齊露出震驚的表情。
孟彧又發出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在跑馬場拍的,美麗到有些凜冽的亞裔女性正站在大毒梟費涅克斯身邊,她臉上畫了一道鮮紅的迷彩,看起來狂野又性感。
她與婀娜動人的維吉尼亞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如刀子般雪亮鋒利。
「這是澳門賭馬時拍的。」孟彧告訴他們。
照片上的女性,暫且用「李斐」來稱呼她。
她是被海外收養的中國孤兒,當過一段時間雇傭軍,後來又憑借過人的武力和智慧加入費涅克斯的團隊。
兩人有一段如膠似漆的關係。
她向斯文森購買「黃金之心」,明顯也是覬覦費涅克斯的寶藏。
王釗感慨道:「毒梟也不好當啊……人家就想睡個漂亮姑娘,結果各個都是毒婦。」
不多時,遠在英國愛丁堡的杜鵑發來消息。
「我找到斯文森的蹤跡了,他在這邊也見過一個女人,一個很不得了的女人。」
「哦?」
「他見了愛莎女爵。」杜鵑分享照片給所有人看,「我住的古堡房對面有個古堡,連同整片山都是屬於她的,她名下還有不少黑的白的產業。根據守林人的說辭,斯文森就在這附近與她見過面。」
照片是偷拍的。
斯文森正躬身給一個女人吻手禮。
她比維吉尼亞和李斐年齡大些,約莫四十歲,但這絲毫不能掩蓋她的風情。她高高在上,冷漠從容,從頭到腳都像女神像那般精緻昂貴。
孟彧仔細回想:「愛莎女爵?她是費涅克斯的合作夥伴。」
「這次總算不是情婦了……」蘇雅鬆口氣。
「不。」孟彧立即反駁,「愛莎女爵早年喪夫,至今沒有再嫁,她每次和費涅克斯談生意都要一起過夜。」
「……」
蘇雅想不通了:「所以……斯文森跑去全球各地見費涅克斯的情人?」
「還差個希臘,你快找找希臘有他的哪位情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3:31 PM
第六十五章 黃金之心(六)
蘇雅踏上了尋找毒梟寶藏……不,是尋找情婦的道路。
她所在的地方是懸崖峭壁,遠離人煙,上哪兒都靠兩條腿。科迪年紀小,走不動,就由她背著。
不到半小時,蘇雅的鞋子就壞了。
「我不該穿這個鞋出來……」
科迪只能自己走路。
謝潮音告訴她:「現在開始你每走一百步需要過一次幸運檢定。」
第一個一百步,她踩了坨鳥屎。
第二個一百步,她踩了條死魚。
第三個一百步,她踩了科迪。
……
科迪:「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換雙鞋繼續。」
蘇雅看了看遠處蔚藍空闊的海,又看了看腳下尖銳灼熱的石子,決定繼續前進。
這邊並不像孟彧他們所在的城市,唯一的落腳處就是懸崖洞窟房,一眼就能看見山海全貌。
要想來這裡必須坐船。
可是根據杜鵑查到的情報,二月份坐船來這裡的遊客,並無可疑之處。
「累了嗎?」蘇雅給科迪擦擦汗,「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哼,那就休息會兒吧。」
科迪喘著氣坐下,立即補充道:「我可是看你累了才要休息的。」
蘇雅坐在背陰的石塊後。
一路觀察的過來,從崖頂到海邊,散著很多古老遺跡的殘痕。但是太細碎太散亂了,很難辨認出是什麼。
蘇雅把自己能過的學術檢定都過了一遍,看不出所以然來。其他幾人也隔著網線過了考古檢定,都沒有任何頭緒。
「我查到東西了!」王釗突然說,「斯文森在埃及見了維吉尼亞。維吉尼亞陪著費涅克斯在意大利參加黑手黨集會,然後在某個晚宴偷偷流出來見斯文森了。」
他在各種技藝上不如孟彧和杜鵑,所以想了個直截了當的辦法。
那就是通過暗網在開羅購買大量毒品。
費涅克斯也曾控制著這邊的生意,一旦有大額交易發生,就會引起注意。
但是王釗沒想到,竟然是維吉尼亞接手了他在開羅的工作。
而且王釗過了幾個話術後,發現斯文森滯留開羅期間,她也在開羅視察生意。
「斯文森先後去了香港、愛丁堡、開羅……在香港見了李斐,在愛丁堡見了愛莎女爵,然後在開羅見了維吉尼亞。」
蘇雅拿了根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
「這幾個地方有什麼特別的嗎?」蘇雅自問自答,「嗯。都是費涅克斯和他的情婦滯留過的地方。」
「那希臘呢?」科迪問她。
「不知道……我也問過房東了,斯文森是孤身前來的。」
蘇雅想不通。
科迪又睏又餓,就跟她說:「算了,今天也不會有結果的,回去吧。」
蘇雅站起身,拍拍灰,苦惱道:「回去吃點什麼呢……我也不會做飯啊。」
「我會煎午餐肉。」
「啊……真厲害。」不愧是劇本裡的孩子,蘇雅不甘示弱,「我也會煎午餐肉。」
到日落時,他們才走回山邊的房屋。
蘇雅在廚房裡鼓搗了半天,才找出半瓶意麵肉醬和幾份午餐肉。
這座房子的視野真的非常棒。
廚房有很大的落地窗,日落燒著了整片海,室內每一個空曠黯淡的角落都被照亮。雖然熱得慌,但開窗後海風又吹來陣陣涼意,和著海鳥的叫聲,就連做飯都別有情趣。
蘇雅快樂地給煎鍋翻了個面,發現肉焦了。
她裝作沒看見,把這塊午餐肉倒掉,重新煎一塊。
肉上的棕褐色汁液非常濃稠,發出滋滋的聲音,氣味噴香撲鼻。
空氣越來越灼熱。
蘇雅參加過幾次劇本,微妙地察覺到氣氛不對。
她微微抬起頭,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起,無數碎片朝她飛濺。
她瞬間舉起煎鍋抵擋。
劈裡啪啦聲響過。
最令蘇雅心痛的是不是她被紮了一腿玻璃片,而是煎鍋上的肉沒掉,它又煎糊了。
一隻巨大的怪鳥破窗而入,它長著蝙蝠似的肉翅,六隻腿看似無力的垂下,勾爪呈黑紅色。它的眼睛是猩紅的,裡面有瘋狂又猙獰的光。它用爪子擊破了窗戶,然後雙翼展開,巨大的身影盤旋在廚房上空。
它的肉翅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各自朝著不同方向飛速轉動,然後在蘇雅被玻璃割出血的瞬間,「嗖」地一下,全部看向了她。
「戰鬥輪開啟。」謝潮音忽然道。
什麼!?
什麼情況?
單人開了戰鬥輪那不是送死嗎!!?
「我要逃跑!」蘇雅立即說。
「根據敏捷數值確定戰鬥輪行動順序,由異鳥先行動。」
完,跑都跑不掉,至少要挨一輪打。
異鳥仰起頭,發出小孩尖叫似的號聲,然後從口中噴射出一堆密密麻麻的紅色觸手。每一根觸手上都滴著黏著的酸液,一沾上地板就滋出坑。
蘇雅唯一的武器是平底鍋,和一片燒焦的肉。
她抱頭蹲在碗櫥門後。
「請你進行閃避檢定,但是因為廚房空間狹小,你在閃避時需要過一個懲罰骰。」
謝潮音投骰兩次。
兩個大失敗。
異鳥高聲鳴叫,朝下俯衝,翅上所有眼睛都瘋狂眨動,頻率不一,黑紅色在視線範圍內閃爍不止,最後忽然全部爆開,眼睛化作黑色空洞,彷彿連通著另外一個世界,連人神髓都要一起吸走。
呀——呀——呀——
三聲嘶鳴,雙爪搶地,翅膀刷地刮向了蘇雅。
蘇雅連人帶鍋被撞飛出去,幸好有鍋緩衝,她才沒被開腸破肚。
但是她現在比開腸破肚也好不了多少,腿上全是玻璃碎片,背撞上櫥櫃,上面掛著的刀具直接劃破了她的肩膀,五臟六腑都被震得生疼。
蘇雅睜開眼都覺得眼底下泛血絲。
這一下直接滿傷害,生命值扣除8點,並且造成麻痺。
「到你行動的回合了。」謝潮音說道。
蘇雅痛得沒法在心裡讀秒,只能掙扎站起來。
「我要逃跑……」她告訴謝潮音。
一個敏捷骰子下去,大失敗。
蘇雅腳下一滑,又跌回了地上。
怪鳥乘勝追擊,抬起爪子擊飛碗櫥,然後跳上大理石台,但是沒有朝她下手。
它眼底的空洞注視著它,張開鳥喙,裡面還有血紅色的、纖維狀口器,觸手就是從這裡面伸出來的。它看起來像體內部分,還沾著血和黏液,一滴滴貪婪地落在蘇雅頭上,她覺得整個頭皮都要疼化了。
怪鳥張開口,歪著頭,比劃了一下。
蘇雅突然意識到,它在試探自己能否將她一口吞入。
她上次感覺如此無力已經是很久以前。
巨口張開,空洞裡吹出腥風。
「異鳥選擇進攻,你的行動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3:43 PM
第六十六章 黃金之心(七)
蘇雅甚至沒法發出尖叫,因為異鳥口中的腥臭味太重了。
她屏息不動。
這一次攻擊肯定躲不過。
謝潮音可以擲出滿傷害骰,咬到就會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稚嫩的尖叫從門邊傳來,像一股電流從耳中灌注到蘇雅全身。
『對了,這裡不止我一個。』
蘇雅睜大眼睛看向門邊,科迪抱了個枕頭站在那裡,驚恐地看著巨鳥。
巨鳥懸在蘇雅頭頂的喙挪開了。
它揮動翅膀,捲起風,翼下的眼睛眨個不停,無數猩紅色交替閃爍。
它朝著科迪伸出頭。
「讓開!」蘇雅破音尖叫,反手拔出自己肩上的刀子,擲向了異鳥。
刀子從它光滑的翅膀上滑落,但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它站在蘇雅和科迪之間,探頭探腦地猶豫,思考到底該先吃哪一個。
這一猶豫六秒就過去了,下一個戰鬥輪開始。
「我要帶上科迪逃跑!」
「敏捷檢定大成功。」
蘇雅連滾帶爬地從中間櫥櫃穿過,然後越過大理石台上的異鳥,一個翻滾抱住科迪,轉身就把廚房門關上了。
她動作行雲流水,敏捷順暢,怪鳥都沒反應過來。
「有地下室!」科迪倒是反應極快,「我剛才去找吃的,在書房裡發現了機關!」
蘇雅敏銳注意到一個問題:「我都在做晚飯了,你還找什麼吃的!」
科迪哽住了。
他當然是不信任這女人的廚藝啊!
幸好,在他回答這道送命題前,怪鳥猛地撞上了廚房門,尖喙從原木裡插出來。
「別說廢話了!快走!」科迪連忙道。
蘇雅抱起他就跑,步伐雖然跌跌撞撞,但速度很快。
她推開書房門,按照科迪說的辦法,扭開書架上的機關,一個地道在書桌下打開。
過道很狹窄。
階梯短密,沒有光,蜿蜒向下,好在每一階的高度都差不多,蘇雅可以快速下樓。
科迪趴在她肩上,手裡全是黏濕的東西。
「你在流血嗎?」他問。
「少廢話。」蘇雅打斷他,聲音裡流露出痛苦。
她肩上被刀子劃了道口子,後背被撞骨折,頭上被澆了強酸口水,整塊頭皮都痛得要掉了。
科迪摸了摸她肩頭的血,結果發現她的頭髮一把一把地掉。
「別動。」蘇雅咬著牙說,「再動就把你……」
她話還沒說完,腿下一軟,直接滾下了樓梯。
科迪在第一個台階就掉了下來,沒跟著她滾這麼遠。
蘇雅聽見他的叫喊聲從上方傳來。
「蘇菲亞——!!」
模糊又遙遠。
謝潮音的聲音卻很近:「請你過一個意志檢定。」
「過……」必須成功。
如果在底下撐不住昏迷了,科迪這麼個孩子可沒法把她帶上來。
「意志檢定大成功。」
蘇雅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頭腦卻很清醒。
上面遠遠傳來腳步聲,是科迪正在找她。
「蘇菲亞!你在下面嗎?」
蘇雅張了張口,嘴角流出血,說不出話。
科迪的腳步聲還在靠近,這讓蘇雅安心不少。
她的呼吸有些困難,不知道是因為地底缺少氧氣,還是因為她傷勢太重。
到需要「意志檢定」的程度,一般是進入了瀕死狀態。
這裡可沒有南丁格爾給她進行急救。
再多流些血,她就涼了。
怎麼想,謝潮音都是想要殺她。
不,這麼說也不準確。
直接原因還是她到希臘以後,靈感和偵查一個沒成功,任何線索都沒找到,無法應對突發情況。
但謝潮音讓她進單人戰鬥輪,絕對是抱有殺意的。
蘇雅越是瀕近死亡,反而頭腦越發清晰。
在這個劇本開始之前,深海之都就已經在發生變化了。
對抗劇本勝利後,謝潮音大肆招募新調查員,然後將他們一批批送入劇本,用一部分人的犧牲強化另一部分人。然後將強化過後的另一部分人送去新的更難的劇本。
這肯定是有目的的。
沼底之「眼」,異蛇之「口」,惡膿之「柱」,渡亡之「手」,蹈火之「足」。
到現在的黃金之「心」。
即便是蘇雅這樣腦洞不大的調查員也能看出,這些劇本正在將某個「存在」拼湊完整。
這是深海之都存在的目的。
也是謝潮音主持劇本的目的。
他曾經說過,深海之都酒吧是浮出水面的氣泡,隨時可以消失,隨時可以出現。
但是他沒有說過,水面之下有什麼。
蘇雅恍惚記起那些噩夢,陰森詭譎的水下古城,不可名狀的深海巨怪。
會不會,那個才是真正的「深海之都」?
如果是,那麼她完成的每一個劇本,都在為這座海底城浮出水面做貢獻。
這會是好事嗎?
蘇雅一直心心念念提升實力,尋找父母,幾乎沒有想過這件事的「對錯」。
她有種可怕的預感。
——讓那座城浮出水面是會招致禍患的。
會帶來世界的毀滅,人類的消亡。
一定不是好事。
「蘇菲亞,你還活著嗎?」科迪終於走到了蘇雅身邊,他想把蘇雅從地上扶起來,但是想起自己學過的急救知識,又不敢亂動。
蘇雅咳嗽一聲。
科迪鬆了口氣:「太好了,你活著。」
他緊張地問蘇雅:「你懂急救嗎?現在我應該怎麼做?」
蘇雅小幅度地搖頭:「不懂。」
謝潮音立即過暗骰。
蘇雅不知道他在檢定什麼。
「我記起來……我爺爺好像教過我。」科迪很快有了行動,他脫下衣服,給蘇雅止血。
她骨折了,不能隨便搬動,但是把她一直留在下面也不可能。
「怪鳥呢?」蘇雅問。
「沒有聽見它的聲音了。」科迪很冷靜。
蘇雅此刻只能慶幸自己把他帶來了希臘。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現在只能等死。
「拿我的手機,到上面去聯繫嘉麗。」
這底下肯定沒有信號。
「你一個人在這裡嗎?」科迪從她身上翻出手機,但是不敢離開,「如果這下面也有怪物呢?」
「如果這下面也有怪物,你就更不能待在這裡。」
科迪比普通孩子理智太多了。
他沒有任何扭捏猶豫,拿起手機就往上跑。
他走之後,蘇雅一直聽見謝潮音過暗骰的聲音。
她不能坐以待斃:「守密人,我要繼續往下走。」
謝潮音告訴她:「你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
「我滾下去。」
「……」
會死的。
謝潮音謹慎地告知:「你正處於瀕死狀態。」
「我知道,我可以滾下去吧?」蘇雅不依不撓。
謝潮音很久沒有回答。
從規則上來說,她可以滾下去,但是要進行墜落傷害檢定。
不管檢定結果怎麼樣,瀕死狀態的她一定會死。
蘇雅又要求了一遍:「守密人,我要從這裡滾下去。」
她肯定活不了了。
這裡是孤島,就算是房東想趕過來也要一小時以上。
「急救」技能之所以叫「急救」,是因為它只能在受傷掉血一小時內使用。
再久一點,就要過「醫學」檢定。
這個地界太偏了,要找個能輸血的地方都難。
他們團隊中沒有能用醫學檢定起死回生的人,就算有也趕不來希臘。
等待救援就是死路一條。
唯一的辦法是向下,看看有沒有別的出路。
蘇雅要賭命。
這是完全合乎邏輯地下注。
但謝潮音是守密人,他知道這個下面沒有水,沒有絨毯,沒有任何可以緩衝墜落的東西。
——滾下去就會死。
這句話,他不能說。
遵守規則,保守秘密,堅持中立。
他是keeper。
是守望者,講述者,引導者。
但僅止於此。
「你確定要從這裡滾下去嗎?」
他只能反復確認蘇雅的選擇,不能告訴她選擇的後果,也不能對它進行更改。
蘇雅掙扎著挪動身體,雙臂抱頭,腿微微一蹬,直接往下滾去。
謝潮音擲骰前,看了一眼蘇雅的角色卡。
生命值全紅,代表瀕死狀態。
「進行墜落傷害檢定。」謝潮音在考慮投多少。
最少應該扣除生命值1d3。
如果投0/1d3還能投出無傷墜落,但是規則上不能這樣。
「請你過一個幸運檢定。」謝潮音平靜地換了個說法。
蘇雅懷疑自己墜落時腦子撞壞了。
她第一次聽見謝潮音在劇本裡改口,雖然他人不怎麼樣,但作為守密人還是很專業的。
蘇雅沒空回答他,因為滾落階梯的劇痛已經淹沒了一切。她覺得血正在狂飆,因為坡度很大,身子甚至在階梯上彈起又高高落下。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還能承受這樣的傷害。
人體的極限果然是一步步逼出來的。
在最後一階,她的身體懸空,整個人高高飛出,劃出一道拋物線。
謝潮音的骰子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
嗒噠。
投骰聲十分清脆,落地彈跳幾下,樣子和蘇雅一樣,最終卻早於她落定。
蘇雅突然想到。
運氣是最強大的力量,也是最不可控的力量。
和別的實力不同,它沒有忠誠可言,隨時都會背叛。
也許這一次,運氣要背叛她了。
「幸運檢定大失敗。」
果然。
謝潮音聲音是上揚的,蘇雅懷疑他很高興看見自己死掉。
一隻巨大的怪鳥凌空飛出,揚起大片沙塵,翅膀揮動,朝著蘇雅的方向疾馳而來。
蘇雅沒看見它,但是感覺到了凜冽的氣息,耳邊響徹高昂的尖嘯。
「呼——」
盤旋的怪鳥掀起腥風,俯衝而至,張口就將蘇雅吞入腹中。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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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31 03:48 PM
第六十七章 黃金之心(八)
蘇雅被吞前倉促一瞥,看見下方的輪廓。
這是一個開闊的,散佈著磷光的巢穴。巢穴中央鋪滿尖頭朝上的石矛,它們像叢生的雜草般冒出,縱橫交錯,一觸即死。
怪鳥是從牆壁上飛出來的。
它與之前襲擊蘇雅的那隻長相不同,尾巴很長,翅膀上不是一層肉膜,而是堅硬的鱗片。它的身體更加龐大,也更加有力,像一頭猙獰的惡龍。
蘇雅被囫圇吞下,壓過喉道,直接落入胃中。
胃裡全是酸液,沒有多少空氣。
蘇雅覺得這個死法太憋屈了,死在樓梯上好歹能留個全屍,現在肯定會變成鳥糞吧。
她感覺這鳥在盤旋飛舞,外面傳出各種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難道是捕獵後的消食運動?
來不及多想,在一陣失重感後,她就被吐了出來。
怪鳥落在地上,翅膀上的鱗片碎了,胸口不停流血。密道巢穴中來了許多入侵者,他們帶著槍械和炸藥,正瘋狂朝它進攻。
吐出食物是怪鳥受傷後的應激反應。
蘇雅跟一大堆未消化的食物和體內黏液一起滾落在地。
「你需要進行意志檢定。」謝潮音告訴她。
「大成功。」
蘇雅來島上以後,就只有意志檢定是成功的。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還來得及朝入侵巢穴的人大喊:「救我!!我知道黃金之心在哪裡!!!」
喊完她就昏了過去。
眼前這些人,帶著槍和炸藥來一個偏遠海景民宿,挖穿了海島地下的巢穴,對著巢穴裡的怪鳥就是一陣瘋狂進攻……
他們的身份,除了尋找黃金之心的黑手黨,蘇雅再也想不到別的了。
要吸引他們的注意。
這是險中求生。
蘇雅昏迷了好一陣子。
她在冰冷的地上醒來,手上和腿上都有固定夾板。
「老天爺……」科迪的聲音就在她耳邊,微微顫抖,「你居然活下來了。」
蘇雅渾身發冷,但體溫很高。
科迪湊近小聲說:「我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你的同伴正在趕來的路上。」
他身上有定位裝置,不管黑手黨把他們帶到哪裡,杜鵑都能輕易找到。
「發生什麼了?」蘇雅嘶啞地問。
科迪告訴她,那群人和她一樣,正循著斯文森的蹤跡尋找黃金之心。他們應該是費涅克斯的舊部,都想在他死後接手他的勢力。
他們聽見蘇雅自稱知曉「黃金之心」的下落,就把她救下了。後來他們搜索民宿,又抓住了科迪。
「幸好他們的私人醫生很厲害。」科迪慶幸道,「不然你一定活不了。」
蘇雅還沒有完全恢復行動能力。
以她現在的狀態,很可能一直癱到劇本完結。
「你後悔跟我來希臘嗎?」她問科迪。
他們落入毒販子手裡,幾乎看不見生機。如果沒有跟她離開安樂窩,科迪也許不會面臨這樣的困境。
蘇雅覺得他肯定要後悔。
科迪卻只說:「後悔有用嗎?」
後悔是沒用的。
苦惱憂慮也是沒用的。
蘇雅微微撐起身子。
——她必須做點什麼。
「你的定位器是什麼樣子的?」蘇雅問科迪。
科迪從懷裡掏出一個掛飾,扁平的,卡通蘋果模樣,背後刻了他的家庭住址和家長聯繫方式。
這是常見的幼童防丟失掛牌。
蘇雅掂量了一下,沉沉的。
她重新給科迪掛上:「你戴好,不能讓他們拿走。」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大喊道:「有人嗎!我想跟你們談談!!喂,能來個人嗎?」
很快,幾個光頭黑西裝的男人把門打開了。
他們粗暴地將蘇雅從地上架起了,然後帶到外面。
這裡是一間舊倉庫,窗戶都被舊報紙貼起來了,裡面只放了一個高背長沙發。
蘇雅通過偵查發現窗上的破損。
她看見窗外是海灣,海灣對面是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山峰,身披輝煌壯闊的光暈。
「奧林匹斯山……」蘇雅認出了這個地標景觀。
「是的,奧林匹斯山。」高跟鞋的聲音咄咄逼人,一道婀娜的身影從沙發上站起來。
她留著柔和的金棕色長髮,雙唇豐潤,就像塗抹過蜜糖似的。腰部極為纖細,襯得臀部挺翹,大腿肉感十足。她看起來跟真人等身芭比似的,隨時散發出甜美妖嬈的魅力。
蘇雅一眼就認出了她:「維吉尼亞?」
維吉尼亞並不理會她,而是走到窗邊,將報紙揭開一點:「我們就是在奧林匹斯山的見證下,在這裡建立了費涅克斯的毒品帝國。」
她忽然笑了。
「可他背叛了我們,與斯文森合謀捲走黃金之心。」
等等,費涅克斯與斯文森合謀捲走黃金之心!?
就在蘇雅震驚不已的時候,沙發上又站起來一個人。
黑髮黃皮,但是比維吉尼亞高瘦些,眼中黑白分明,站立的樣子像一桿標槍。她的長直髮垂落腰間,冷漠地昂首看向蘇雅。
「李斐!」蘇雅立即反應過來。
「說吧,黃金之心在哪兒?」李斐走向蘇雅,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別耍花招了。」
蘇雅差點直接被掐暈過去。
「斐,冷靜一點!」沙發上站起了第三人。
也是女人。
她手持金色玫瑰權杖,衣著考究,淺金色盤髮一絲不苟。雖然年紀有些大了,但她依然優雅美麗,纖細窈窕,那種高傲威嚴的氣質讓人過目不忘。
「愛莎女爵??」蘇雅已經懵了。
她以為情婦之間會修羅場,結果居然是和諧的百合團體,殺了金主搶他遺產!!
李斐鬆開了蘇雅。
愛莎走向她,用權杖挑起她的下巴。
「告訴我,黃金之心在哪裡?」
『我連黃金之心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蘇雅當然不能這麼回答。
她清了清嗓子:「斯文森把它給我保管了,就在……」
謝潮音過了個暗骰。
愛莎將權杖放下,重重地往地上一頓。
「謊話!」
李斐再度掐住了蘇雅,她咳嗽不止,這次是維吉尼亞將李斐勸開了。
「萬一把她掐死了怎麼辦?」這位美麗芭比掀開蘇雅的眼皮看了看,「我來催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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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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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31 03:52 PM
第六十八章 黃金之心(九)
保鏢們將蘇雅按在沙發上。
維吉尼亞在她面前俯身,從乳溝裡取出一個水滴形吊墜。它呈藍色,裡面有一圈圈的、深淺不一的光層,讓人頭暈目眩。
比這更讓人目眩的是維吉尼亞的胸。
「我暈奶……」蘇雅翻了個白眼。
李斐按著她的頭,讓她看向吊墜,蘇雅直接閉眼。
「睜眼,不然就把你戳瞎了!」李斐呵斥道。
「戳瞎更好!」蘇雅中氣十足地吼她。
「沒事。」維吉尼亞擺了擺手,指尖微微一震,吊墜發出清脆的聲音。
蘇雅能遮住眼,卻不能摀住耳。
這聲音叮鈴鈴地傳入她腦海中,一圈圈光暈在黑暗視野中泛開,從淺藍色到黑藍色,搖曳晃動,讓她迷迷糊糊,頭腦昏沉。
謝潮音道:「請進行一個意志檢定。」
投骰聲都夾了電音,充滿迷幻感。
「大失敗。」
蘇雅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是誰?」維吉尼亞摸著蘇雅的頸部動脈問。
「斯文森的情婦。」蘇雅回答。
「那個小孩是你們的私生子?」
「對。」
「這是什麼顏色?」維吉尼亞拿起自己的一縷頭髮。
「金棕色。」
李斐十分焦躁:「別問這些沒用的,趕緊問黃金之心!」
愛莎示意她安靜。
「維吉尼亞要先問些基礎問題,然後觀察她說實話和說假話時體溫、心跳、瞳孔的區別。」
「我知道,我只是著急!」
「你知道黃金之心嗎?」維吉尼亞耐心問道。
「知道。」
「你知道它在哪裡嗎?」
在蘇雅說出「不知道」前,一塊吊牌砸在了她頭上。
「啊!!」她痛呼一聲驚醒了,順手拿起地上的吊牌,發現這是科迪扔出的放丟失牌。
回頭一看,科迪從門下隔板探出半個身子,正努力擠出門。
李斐訓斥保鏢:「見鬼……為什麼不看好這個孩子!」
保鏢紛紛行動,愛莎大步走向牢門,想將隔板放下。
但是科迪已經滾了出來,四處亂竄,口中喊道:「你們要是敢動我,我媽媽是絕對不會說出黃金之心在哪兒的!」
此時,蘇雅面前只剩維吉尼亞。
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守密人,我要搶奪她的吊墜。」蘇雅在心中說道。
「你需要過極難敏捷檢定和力量對抗檢定。」
一共三聲投骰。
蘇雅伸出手,趁維吉尼亞看向科迪、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一把從她手中奪過了催眠吊墜。
維吉尼亞試圖反抗,但是掛繩不太結實,一下就斷掉了,蘇雅牢牢握住了吊墜。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維吉尼亞高聲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蘇雅舉起吊墜,所有人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集中到它身上。
蘇雅學著維吉尼亞的樣子,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輕搖,吊墜發出脆響,彷彿有一圈圈看不見的音浪蕩開,所有人都暈了過去。
蘇雅收起吊墜,又拿上愛莎的玫瑰手杖,李斐的槍,叫醒地上昏迷的科迪。
帶上這孩子是她全劇本最正確的選擇。
他這張npc角色卡至少智力90,力量50,比她自己的卡都好用,而且還不用她控制行動。
「醒醒,快醒醒!!」蘇雅拍了拍科迪的臉頰。
他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我們在哪兒?」
「還在倉庫。」
倉庫外是個院子,外面有人警戒。
裡面的人在吊墜作用下無聲無息地倒了,所以沒有驚動外面的保鏢。
「我們得想辦法出去。」蘇雅佝僂著身子,她的手和腿上還有夾板,不能有太大動作。她拿玫瑰手杖當拐,科迪牽著她的衣角,兩人從窗戶破洞裡往外看。
「我的同伴要多久才能來?」
科迪查看保鏢的手錶,計算時區,回答道:「至少還要三小時……」
「那只能想辦法自救了。」
蘇雅回到牢房裡。
這裡是倉庫背面,也有一個窗戶,被木板封死了,而且非常高。她讓科迪騎在她肩上,兩人合作取釘子,花了十分鐘左右把這些木板卸下來。
「看看外面有人嗎?」
「沒有,有條船,你會開嗎?」
「不會。」蘇雅把他往上舉,科迪跳下窗戶。
蘇雅從倉庫裡找到麻繩,扔出去,科迪把它繫在外面的水管上。
這樣蘇雅就能爬繩出來。
「不行……」蘇雅嘗試了一下,「我只有一條腿一隻手能使得上勁。」
「找東西墊腳呢?」科迪問她。
「只有沙發,推不進來。」
「繩子有多長?」
繩子大概十米長,但是有很多根。
蘇雅把它們接在一起,然後穿過膝彎、雙臂,在肩背和腿根交叉,像攀岩裝備一樣全部綁起來。她把繩頭扔出窗外,科迪扯著它往船邊跑,然後將它綁在船錨上。
他上了船,尋找駕駛室,發現需要鑰匙啟動,只能又回到倉庫外。
這時候已經過去二十多分鐘了。
「我感覺他們快要醒了。」蘇雅只能咬牙,挨個兒搜身,把三個情婦身上的鑰匙全部交給科迪。
「等著,我馬上開船。」
科迪走後,謝潮音一直在過暗骰。
他需要找鑰匙,試著發動船隻,並且避免被保鏢注意。
過了幾分鐘,一陣轟響傳來。
船發動了。
蘇雅連忙鎖死倉庫門,然後到窗口等著。
過了會兒,她肩上、腰上一緊,船錨扯動了繩子。
她借力攀上窗,小心地跳下來,然後一瘸一拐地往船上走。
科迪發動了船,船也挪了一點,但他不知道怎麼開。
這時候保鏢們被船的聲音吸引而來,朝著船上開了幾槍,駕駛艙玻璃都出現裂紋。
「蹲下!」蘇雅嘶啞地大喊,拿起從李斐這裡找到的槍,啪地開了一槍。
她根本受不住後坐力,一槍下去整條手臂都是麻的,槍也差點掉在地上。
這槍盲射直接打到了天上。
「……你過個幸運吧。」謝潮音說。
「過啊!!」
「幸運檢定大成功。」
這一槍射向空中,把房頂的風向標射了下來。
風向標直接把離得最近的一個保鏢砸倒,其他人為了規避火力也紛紛尋找掩體。
科迪正好開動了船,蘇雅被繩子拖出去幾米,一頭扎進水裡。
等保鏢們再度向她射擊的時候,她已經潛入水下,消失不見了。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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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31 04:04 PM
第六十九章 黃金之心(十)
蘇雅在水裡閉氣,不敢冒頭。
她發現一件怪事。
她游泳速度很快,完全跟得上船隻,而且潛水閉氣時間長得可怕。
科迪擔心她淹死,連忙跑出駕駛艙看。
蘇雅猛地冒頭,把他嚇一大跳。
「你……」科迪皺眉,「你長了腮嗎?」
這下輪到蘇雅嚇一跳了。
她摸摸臉,沒有腮也沒有鱗片,手腳都正常。
「這是怎麼了?」她在心裡問謝潮音,「我靠我不會要變魚頭怪了吧?」
說句老實話,謝潮音也不知道她怎麼了。
畢竟以前沒人吃過漆黑十面骰。
但聖物憑空消失在她體內,肯定給她帶來了一些變化。
他一邊查看她的角色卡,一邊說:「你在海域中會獲得全屬性全技能的加成,這種狀態可以稱為……」
拉萊耶的庇佑。
極少數狂信徒也會獲得這種特質,但不像蘇雅這麼穩定強力。
謝潮音把水底聖城的名字掩下去:「水親和特質。」
蘇雅問:「我是不是在回血了?」
「緩慢回復。」
蘇雅又一頭扎回水裡。
謝潮音皺眉:「這種特質僅在海域中生效,在連接海域的水體中輕微生效。」
他不喜歡這種角色卡。
這會讓劇本失去難度。
他的劇本大多與水體有關。
湖水,海水,池水,甚至是冰層。
如果有水親和特質,就可以通過特殊辦法通關。
蘇雅跟著船游了好久,直到精神疲憊才爬上來。
是的,她發現了一件事,在水下進行這些動作耗費的不是體力,而是精神力。
「太強了。」科迪發自內心地稱讚道,「你一定是龍蝦變的。」
「……為什麼不是美人魚?」
蘇雅對自己的外貌值毫無B數。
「真棒啊。」科迪看向遠處的奧林匹斯山,看起來非常安逸。
「真棒?」蘇雅只想說真狼狽。
她半殘半瘋,科迪也滿臉是傷。
兩人開著一輛從黑手黨這裡偷來的船,背後跟著一群尋找寶藏的亡命徒,駛向一座巍峨險峻的高山。
這可真棒。
科迪眯起眼,神情完全不像小孩。
「你每天早起工作,摸黑回家,跟平凡人結婚生子,當然可以渡過平穩安定的一生。」
「但是那樣就夠了嗎?」
「那樣就滿足了嗎?」
「風平浪靜、毫無波瀾又不需要承擔風險的生命,真的有意義嗎?」
「我覺得那樣的人生毫無價值。」
科迪伸出手,山脈在他指間起伏。
「我從誕生起就想要一次與眾不同的冒險,死於此也沒有遺憾。」
蘇雅心說,那你應該來深海之都參加劇本。
她揉揉眉心道:「當務之急是搞清楚黃金之心在哪裡。」
「在我這裡。」科迪說。
蘇雅看著他。
科迪也看著她。
「我要過個心理學。」蘇雅暗道。
謝潮音暗骰,然後說:「你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但他的神情異常平靜。」
蘇雅只能用最簡單的邏輯推斷——
找到黃金之心劇本就完結了,但是現在沒完結,所以科迪沒有黃金之心。
「其實我不知道……我沒見過黃金之心。」科迪繼續說道,「爺爺說把它交給我了,我是最適合這玩意兒的。不管是費涅克斯還是他,如果拿著黃金之心,一定會引發災禍。」
這話蘇雅不懂。
她在島上錯過太多線索了,完全無法把一切串起來。
她決定集眾人之智,讓大家頭腦風暴一下。
「守密人,我申請視頻通話,線索共享。」
杜鵑一行人正趕往希臘奧林匹斯山。
謝潮音讓他們過計算機使用檢定,過成功後就連接到了蘇雅船上的屏幕。
幾人湊到一起,王釗感慨不已:「你這樣都能活下來,真的命硬。」
蘇雅連忙發問:「好了,你們對黃金之心有什麼猜想嗎?」
孟彧先說:「它一定是活物身上的部分,這是謝潮音劇本的慣例。」
蘇雅若有所悟。
科迪沒說謊。
黃金之心在他身上,是他的一部分,之所以劇本沒完結,是因為蘇雅沒把他剖開。
蘇雅又問:「找到黃金之心就完結了嗎?」
「不。」孟彧憑借經驗回答,「調查員必須逃離或消除邪神物品的影響,劇本才能正式完結。」
逃離黃金之心的影響並不靠譜,因為他們至今沒感受到黃金之心的影響。
難道要捅科迪一刀,毀掉黃金之心?
科迪也很快反應過來:「等等,你不會是要……」
「我覺得不行。」杜鵑忽然說,「因為從你線索共享的內容來看,黃金之心可能會轉移到下一個人身上。」
對,一開始它屬於費涅克斯。
後來費涅克斯與斯文森合謀將它帶走,就藏在斯文森這裡。
再後來,斯文森將它交給了科迪。
它具有轉移性。
就像《蹈火之足》一樣,不消滅紅舞鞋,童話世界就不會結束。
劇本也不會結束。
《黃金之心》中一定也有類似紅舞鞋的存在。
蘇雅掏出了催眠吊墜,展示給所有人看。
「這個,誰來過個神秘學吧,我覺得是邪神物品。」
所有人都過了一次神秘學檢定。
只有蘇雅骰出大成功。
「你覺得吊墜裡透出奇異的光芒,有著不可思議的吸引力,看久了彷彿連靈魂都要迷失。它的光芒並不邪惡,反倒透出神性。越靠近奧林匹斯山,它的光芒就越亮。」
蘇雅喃喃重復:「越靠近奧林匹斯山,它的光芒就越亮?」
「一定是神話背景。」王釗立即說,他推推杜鵑,「快查一下希臘神話。」
蘇雅繼續道:「還有,費涅克斯的三個情婦說……」
「三個情婦?」孟彧突然插話,「是金蘋果和三女神的故事。」
杜鵑調出了神話原文。
金蘋果是神話道具,曾出現在一次婚禮上。
不和女神厄里斯因未受邀請而懷恨在心,她將一個金蘋果展示給賓客,上面寫著「送給最美的女神」。赫拉、雅典娜、阿弗洛狄忒為了爭奪金蘋果,爭執不休。
蘇雅點頭同意:「愛莎女爵是代表權力的赫拉。」
王釗思考道:「李斐是戰爭與智慧的女神雅典娜?她看起來也不怎麼智慧啊……」
「維吉尼亞是愛與美的女神阿弗洛狄忒,這倒是完全符合。」孟彧看了看地圖,告訴蘇雅,「對了,我們到奧林匹斯上空了,馬上就能與你匯合。」
蘇雅放眼望去,看見一輛直升機正在接近。
她繼續跟孟彧說:「其實有點牽強,女神不該這麼弱吧。」
話音剛落,海面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三個牢牢固結在一起的頭顱緩慢浮出水面。
它的每一面都是美麗高貴的女性臉龐,後腦勺的肉連接起來,朝不同方向探頭就把這塊肉扯得近乎透明。長髮像蛇群般狂舞,呼吸吞吐出黑霧,將船和直升機籠罩起來。
「把——黃金之心——交出來!!」
三面,三口,異口同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4:26 PM
第七十章 黃金之心(十一)
蘇雅只想把自己這張嘴撕了。
難怪最開始謝潮音不讓她當費涅克斯的情婦。
費涅克斯根本沒有「情婦」。
他只有三個幫他建立黑暗帝國的怪物。
「黃金之心」應該是屬於怪物的重要寶貝,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讓費涅克斯在短短時間內崛起成為臭名昭著的國際毒梟。
後來,費涅克斯不想再受制於這三個怪物。
他把「黃金之心」盜走,交給正在追捕他的腐敗官員斯文森。
兩人約定好殺死怪物,共享「黃金之心」的力量。
但是怪物發現了這個陰謀,把費涅克斯和斯文森都殺害了。
然後她們發現找不到「黃金之心」。
「快接住!」
直升機墜落海面,蘇雅連忙扔出救生圈試圖援助隊友,但是謝潮音已經開了戰鬥輪。
水下全是密密麻麻的頭髮,三個人面轉動,帶起旋渦似的水流,船隻往旋渦中心滑去,完全不受控制。這三張臉遠看還好,近看就巨大到了讓人恐懼的地步——皮膚上的起伏坑窪,細軟的面部毛髮,還有鼻孔,嘴唇的褶皺,碩大的車輪般轉動的眼珠子,以及說話時吹出的腥風。
再美的美人也經不住這樣放大看啊!
「請所有人進行一次理智檢定,1/1d3。」
蘇雅直接被扣了三點理智,頓時有些噁心想吐。
科迪死死抱住她的大腿:「我們會死嗎?」
「我不知道!!!」蘇雅大喊,「你剛不是還說死了也值嗎?」
科迪訕訕地說:「那是沒死的時候這麼覺得。」
蘇雅實在沒空說他。
她跑到駕駛艙把能按的鍵全按了一遍,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船隻下滑。旋渦越來越大,渦輪中間的頭顱張大嘴,等著將他們吞入口中。
「黃金之心——我聞到了黃金之心的味道!」女聲尖嘯不止,「快給我!!」
孟彧那邊的戰鬥輪也異常慘烈,他們一個回合就被頭髮纏死,動彈不得。杜鵑消失在了髮叢當中,王釗和孟彧力量高一點並且有游泳技能,還在奮力掙扎。
看這樣子,他們也撐不久了。
孟彧咕嘟嘟地吐著水,不忘高喊:「金蘋果!!蘇雅,你按照神話裡說的做!!」
蘇雅靈光一閃,舉起科迪:「黃金之心在這裡……」
她想說,把黃金之心贈給最美麗的女神,然後讓三個頭吵起來,再設法逃脫。
結果三女神根本不買賬。
蘇雅話還沒說完,無數頭髮就敲翻了船,三人面的怒吼聲震動整個海灣:「謊話,這不是黃金之心!不是!!!」
科迪這小子居然沒說真話。
「金蘋果……呸,黃金之心不是在你身上嗎??」蘇雅抱緊科迪,借助水親和的特質在髮絲間自由穿行。
科迪無辜極了:「我不知道啊!爺爺說把它給我了!!」
這時候,謝潮音開始讓孟彧幾人過體質檢定。
他們被拖入水下,每分鐘扣生命值,扣完就死了。
蘇雅拚命回憶。
有什麼是科迪本來擁有,現在卻沒有的東西?
對了!
是那個!!
這麼說的話,外型也很像……
蘇雅從自己懷裡拿出一個蘋果形狀的防丟失吊牌。
初入手,她就覺得這玩意兒沉得過分。
原來它是黃金製品。
在倉庫裡,科迪用吊牌丟了她腦袋,把她從催眠中砸醒。
然後她撿起了吊牌,也忘了還給科迪。
「這裡!!黃金之心在這裡!!!」蘇雅高聲道,她舉起吊牌,塞進嘴裡咬了一口,外面的蘋果紅漆脫落,露出裡面純正堅硬的黃金。
蘋果和心臟的形狀也很像。
蘇雅高舉吊牌喊道:「這就是你們要找的黃金之心!!」
無數髮絲像嗅著血腥味的鯊魚一般游來,蘇雅憑借過人的水性不斷躲閃。她比游魚還敏捷,比泥鰍還滑溜,沒有一根髮絲能將她束縛。
最後,這些頭髮結成網朝她鋪來。
她連忙道:「你們有三個頭,而黃金之心只有一個,要怎麼分呢?」
髮網忽然停住了。
三個美麗的頭顱在旋渦中心轉動。
「我們三人是一體的,沒有分別。」
「是啊,由我拿著就好了。」
「什麼?既然沒有分別,那為何不是由我拿著呢?」
「你們就算共用一具身體,也是三個不同的女神!我建議……」蘇雅知道機會來了,「把它贈給你們當中最美的那位!!」
三個人面開始為誰是最美的爭執不休。
「我當然是最美的。」維吉尼亞的頭說,「任何一個有正常審美的人把我和你們擺在一起,都會選擇我的。」
李斐搖頭道:「你是最俗豔的!我才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
愛莎女爵的頭差點把後腦勺的肉都扯碎,她尖叫道:「你們是什麼身份,也配得上『最美』這個稱呼!?」
蘇雅連忙把科迪推出去。
科迪:「???」
「就讓他來評判吧!」蘇雅義正言辭地說,「他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四歲孩子,一定能不帶任何偏見地看待你們的美麗。」
三面頭顱,六隻眼睛,全部看向了科迪。
科迪臉色煞白。
蘇雅是要保npc一命。
如果由科迪作為裁判,三女神就不會殺他。
剩下孟彧幾人應該也能撐一段時間。
蘇雅要孤身去完成劇本。
科迪智力很高,反應也快,看出了蘇雅想要拖延的意思。
髮網將他托起來,送到三女神面前,他戰戰兢兢地說:「呃……我,我覺得很難做出判斷,我要認真想想。」
三個頭顱的注意力都放到他身上。
「好好想,孩子。」
「說錯一個字,我就只能把你吃進肚子裡了。」
「是啊,我一定是最美的女神。」
蘇雅一頭扎進水裡,直接游回了斯文森最後落腳的海島。
她就是在這鬼地方錯過太多線索了。
現在有個親水體質,怎麼能不好好利用?
按照斯文森的行程,他先後接觸了三女神,然後孤身來到這個島上。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他找到了對抗三女神的方法。
他跟費涅克斯合謀盜走了「黃金之心」。
但是只有解決這三個怪物,他們才能肆無忌憚地使用黃金之心。
於是斯文森最後一站來到這裡。
他通過某種辦法,找到了怪物的發源與弱點。
蘇雅正好錯過了這部分線索。
現在重新找也來不及了。
但她已知答案。
「那些鳥……」蘇雅暗想,「襲擊我的鳥,似乎就是在這個島上築巢的。如果斯文森找來這裡,只能是因為那些鳥能克制三女神。」
她從船上取出機油,然後從地道台階上一路倒下去。
到地道最下方,她認真細看。
下面就是怪鳥的巢穴,縱橫交錯的石矛中間,有一隻幼鳥。四壁的熒光都是從倒掛的鳥巢中散發出來的,那是怪鳥的眼睛在黑暗裡閃爍。
如果這時候有個潛行技能就好了。
蘇雅暗自嘆息。
她把最後一點油滴下去,然後點燃。
地上乾燥的巢穴被點燃,竄起的火燒著了半空中倒掛的鳥巢。著火的鳥巢落在石矛叢中,幼鳥嗷嗷哀鳴。幾隻大怪鳥飛起來把它叼走,然後齊刷刷地朝蘇雅撲來。
它們體型龐大,在窄小的走道中行動困難。
蘇雅一路狂奔,最後跳入水中,游向奧林匹斯山。
被激怒的怪鳥成群結隊跟在她的背後,她入水躲避,過一段時間又浮出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就這樣飛速游了很久很久,她終於重返海灣。
整片海都鋪滿了頭髮,海灣邊的船全部都被纏住了,船員們眼耳鼻喉裡灌滿頭髮。旋渦還在緩慢旋轉,中央的三女神看起來憤怒又興奮,她們可憐巴巴地對著小小的科迪討好。
「我可以給你至高無上的權力,只要你承認我是最美的女神。」
「權力算什麼?我可以給你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哼,我給你智慧與力量,讓你變成真正的英雄!」
科迪艱難地保持中立。
他眼睛忽然一亮,因為他從翻騰的海浪中看見了衣衫襤褸的蘇雅。
「我什麼都不要。」他從髮絲之間站起來,「我只要和媽媽在一起。」
三女神憤怒地用髮絲洞穿了他的胸膛。
蘇雅瞳孔微縮,心臟猛然揪緊。
「啊啊啊——你這不公正的小鬼頭!!」
三女神蓄積頭髮,齊齊朝蘇雅襲來。
但是蘇雅一頭紮進了水裡。
天幕黑了下來。
從遙遠的水平線上飛來大片烏雲般的怪鳥,它們發出尖利的狂嘯,一看見三女神就忘記了蘇雅,齊刷刷地朝她們撲去。美麗的頭顱被啄得不成人形,頭髮拚命遮擋,卻完全抵抗不了。
她們仍不忘爭執——
「我才是最美的!」
「是我!你這個賤.人,哈哈哈哈你的眼睛都被啄掉了!」
「你們都是醜八怪!只有我的美貌永不凋朽!」
最後,三女神不得不狼狽地沉入水下。
水面安安靜靜。
過了一會兒,盤旋的鳥群也散盡了。
大怪鳥叼著幼鳥,在夕陽裡飛向奧利匹斯山,尋找新的巢穴。
蘇雅也從水裡冒出頭,懷抱著科迪的屍體。
她無去無從。
寂靜之中,唯有謝潮音的聲音在指引方向。
「劇本結束,即將回到幕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4:45 PM
第七十一章 幕間
這一次的幕間,只回來三個人。
蘇雅和孟彧,還有嘉麗。
蘇雅完成了劇本。
孟彧血夠厚,運氣夠好,在水裡苟住了。
嘉麗遠在美國,一直沒進主線劇情,算是躺贏。
蘇雅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謝潮音在消滅大量底層調查員,以此強化資深調查員、常駐調查員。
和往常一樣,他們獲得了十個屬性點,一個技能。
蘇雅屬性加了體質,技能選了個潛行。
她現在要更多地考慮自己生存能力了。
「終於結束了……」孟彧伸了個懶腰,帶著嘉麗離開酒吧。
臨走前,他給蘇雅留了個電話。
說是某個深海之都調查員的。
關於她父母的事情,可以找那個人咨詢。
「謝潮音現在只想把昴宿古都幹死,然後讓深海之都浮出水面,肯定不會管這些小事。」孟彧告訴蘇雅,「你找我介紹的人問問,他是深海之都的神秘學家,資歷老,懂得多,說不定能答疑解惑。」
蘇雅記下這件事,準備當晚就與人聯繫。
但是這晚,謝潮音一直在她房門口徘徊。
蘇雅看見他就來氣,父母失蹤和喪子之痛都是他給的,劇本裡的各種腦筋急轉彎也把她的熱情漸漸磨沒了。
她現在是個鐵石心腸的調查員。
沒得感情,也沒得家人。
夜半,謝潮音還在門口走來走去。
蘇雅終於忍不住開了門。
「你幹什麼?」
他紅髮熒熒,面孔透出非人的美感,眼中絳紫色魔性越來越重。
蘇雅質問道:「你都在我門口走了一晚上了,到底要幹什麼!?我等會兒還要睡覺呢!」
「我想進來。」謝潮音說得非常理所當然。
「滾。」蘇雅還是不懂,「不是,你想進來也沒必要在外面走這麼久吧,你可以敲門啊!!」
敲門她就可以早點拒絕,不用忍受噪音折磨了。
謝潮音神情微妙,似乎還思考了一下:「你聞起來很肥沃。」
???什麼意思??
蘇雅懷疑自己跟他種族不同,語言不通。
謝潮音嘆了口氣,耐心解釋:「你處於危險期。」
??????????
這個危險期,是字面意思上的危險期,還是什麼別的意思??
如果是後者,蘇雅就很震驚了。
深海之都有沒有隱私可言!!?連危險期都能直接聞出來??
等等,他能聞出危險期,是不是還能聞出安全期啊……這簡直是渣男必備的天賦啊!!
謝潮音在她震驚的空檔,已經側身走了進來。
「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會有……」他在蘇雅床邊坐下,發現了牆上的貼紙,「需求?」
他很自然地伸手把《不要和謝潮音談戀愛的理由》撕了。
紙屑消失在他的指間,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我沒有任何需求……」蘇雅震驚,她都想像不出自己現在的表情,「我只想睡覺休息。」
謝潮音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床邊:「那我留在這裡吧,以防你有。」
「我真沒有……」蘇雅怒了,「你從哪兒看出來我有?我跟魚頭人一樣嗎?」
「不一樣。」謝潮音謹慎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深潛者並不貪戀肌膚相親,他們的交配只是為了生育而已。人是不同的……」
所以,面對正處於危險期的蘇雅,他機會很大。
蘇雅知道趕不走他。
敵不動我動,她只能自己走了。
謝潮音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背後,像一道深水中的幽影,悄無聲息。
走道兩壁的陰影扭曲,全部化作觸手的形態,也一步步跟著蘇雅蔓延出來。
越走越壓抑,越走越恐怖。
空洞的水聲迴蕩在深海之都,樓上酒吧又放起了久違的支配者之歌。
奇詭的曲調,怪誕的填詞,輕快中帶著陰翳的聲音灌入腦海。
蘇雅開始害怕了。
走廊沒有盡頭,她走不出去。
她停下腳步。
但謝潮音沒有停下,他繼續往前,從背後環抱住蘇雅。他將蘇雅的長髮挽起來,俯身將頭擱在她肩上,輕輕地舔舐她的後頸。
越品嘗越能意識到她在特定時期的氣息。
她嘗起來——
愚昧。渺小。脆弱。
她是這樣的存在。
只要稍微移開視線,就會消亡在無垠的宇宙間。
所以他不想移開視線。
這樣時刻看著就挺好的,反正對他來說也不費力。
「你的願望都會實現的。」謝潮音伸出手,與她十指交握,然後緩緩抬起,按在她的胸口上,「只要你忠於深海之都……只要你相信我。」
蘇雅感覺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
大片陰影吞沒燈光。
一轉眼,謝潮音就帶她進入了守密人幕間。
「我想父母回來。」
「好。」
「我想平靜地生活。」
「好。」
「我想上大學,讀研,找工作。」
「好。」
不是這樣的。
謝潮音將蘇雅拉進懷裡,緊緊貼合的身子柔軟得不可思議。
蘇雅在這一刻,隱隱約約地記起了摩天輪上的願望。
那個時候,夜空下,黑暗中。
謝潮音的眼底彷彿有星辰大海,盡是狂亂不安,充斥了難以言語描述的浩瀚。
上大學,讀研,找工作,結婚,生孩子。
下一代再重復這輪步驟。
這些,是注視著那雙眼睛時,絕對不可能聯想到的事情。
「我到底許下了什麼願望……」蘇雅茫然回憶。
謝潮音傾身上來,靠近她的嘴唇。
蘇雅背後的床很軟,激蕩著某種波動,像血液在湧流。
她側過頭,結果根本沒有什麼床。她只看見密密麻麻的糾纏成團的黑青色觸手,上面布滿眼珠子似的疙瘩,一圈圈,一股股,還在不停蠕動,像暴風雨中的海浪起伏狂捲,比之前劇本裡見過的任何怪誕存在都更恐怖。
「你許下了很不得了的願望。」謝潮音低頭親吻她,將她想問的話悉數吞下。
蘇雅抬手抵在他胸口,不知該不該推阻。
沒等她做決定,她就摸到了濕滑黏液。
「這啥……」蘇雅愣住。
謝潮音的人皮已經脫落,從頭頂,到腰間,外表撕裂後露出的部分與背後的觸手床融合為一體。
蘇雅看不見他的全貌,他似乎與整個暗幕是一體的,每一個觸手都是他的終端,有著他的波動,是他力量的延伸。
「睡吧。」他聲音空靈,迴蕩在周圍,將蘇雅浸透,「來我的夢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5:10 PM
第七十二章 幕間
夜夢狷狂。
蘇雅感覺自己在下沉,被不知從何處伸出的觸手拖入海底。
光線一點點被隔絕,圍攏上來的是柔軟黏滑的觸手。接觸她的地方,就連凹凸不平的瘤節都是滑溜溜的,要用很大力氣才能抓牢。
它們貼合上來,束縛,包裹,輕緩地在縫間蠕動,
蘇雅被拖著轉了個身,看見海底那座半沉入土的城。
這一次,不止是它的輪廓更加清晰,就連周圍黑暗裡的存在都漸趨明了。
城中有很多具有非人肢幹的異形生物。它們身體光滑,布滿海螺或者大腸似的圏形褶皺,雖然形似章魚,但下肢明顯有著行走陸地的能力,甚至隱隱可以看見類似爪子的抓地結構。它們的頭部下緣像熟爛的石榴般開裂,裂縫間溢出紫色的觸手,隨著海水悄然漂浮,像一顆顆倒放的大型海葵,也很像章魚。
在這一大群異形生物中間,有一個特別巨大,視線難以容下的存在。
因為太過巨大,甚至第一眼無法看出它與其他異性生物形似。
因為它的存在,那座城都變小了。
就算這樣的大小,也僅是露在外面的部分,蘇雅感覺它還有很多部分是沉在下面的。
它有翅膀。
破損地遮蓋在身體上,讓人無法直視全貌。
「嗚……」蘇雅扭動身體。
她感覺觸手往裡伸了一點,沒有讓她感覺疼痛,但仍很不適。
因為她被拖著往下沉,離城中那些異形生物越來越近,也看得越來越清晰了。
它們一動不動,觸鬚飄揚,似乎是在沉睡。
即便這樣,她仍有種被很多雙眼睛看著的感覺。
說來……它們的眼睛在哪裡?
蘇雅有些驚慌,她握著觸手,想它拿出來,但是這玩意兒很滑。不管是併腿也好,抓捏也好,都更像是某種常見的情趣。
被注視的感覺越發強烈。
海底暗流好像洶湧了不少,那些異形生物的觸鬚都向一個方向漂浮,甚至軀體都微微移動。中間最大的那隻甚至有了類似呼吸的起伏波動。
蘇雅很怕它們下一刻就全部醒過來。
觸鬚撫動的頻率越來越激烈了。
蘇雅非常煎熬,她覺得自己應該趕緊上浮,但身體的快感誠實地反應了在大腦裡。
周圍全部都是狂亂的暗潮。
在沉寂壓迫至死的深水空間,除了她,沒有活著的人類。
無數陌生的、跨越浩瀚宇宙的視線在注視她。
沒有羞恥,沒有欲望,也沒有一切人類該有的情感。
中間那隻巨型異體的翅膀在舒張,漸漸遮蓋在城池上空,隔絕了惡意的窺視。
除了血液狂湧,心跳泵搏的轟響。
蘇雅的耳邊再沒有一絲聲音。
海底充斥著來自遠古的沉默。
蘇雅感覺奇怪的、強制的共鳴,驚悚感被強行剝奪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從何而來的癲狂愉悅。
她開始被精神和肉體的快感支配。
忘記時間流逝,忘記所在何方,也不知道自我與外界是什麼樣子。
只剩下純粹的慾望。
當她恢復清醒時,她還躺在守密人幕間,衣服凌亂,保持著入夢前的樣子。
謝潮音在她面前,披著那張讓人過目不忘的美麗人皮,姿勢都沒有變過。
「……我的媽。」蘇雅大口喘氣。
居然、居然能有這種操作。
蘇雅覺得自己爽過這一次驚悚夢境後,再也不會對啪啪啪感興趣了。
「還好吧?」謝潮音在端詳她。
這……一點也不好。
也不是完全不好,但至少大部分,從整體而言,是非常恐怖駭人的。
蘇雅到現在都記得那些冰冷的視線。
她一臉受驚過度的樣子,謝潮音欺身上來,親了親她的嘴角。
「你看起來很累。」
這就是「人」的不好了。
他感覺蘇雅完全跟不上節奏。
死豬躺就算在人類的約炮環節也會被嚴重diss吧。
蘇雅一直沒說話,她還沒回過神來。
「你為什麼不說話?」謝潮音皺眉問。
「我……」
蘇雅剛張口,他就把舌頭伸了進去。
我日你媽???
蘇雅現在都不敢碰他,就怕一伸手摸到黏糊糊的髒觸手。
但是謝潮音小動作越來越多了。
他輕輕撫摸蘇雅的背,直到把她摸出貓似的咕嚕聲為止。
接吻還挺好的。
接吻沒有技術含量,連蘇雅都能配合。
蘇雅本來也覺得挺好的。
但是一夢過後她想到件事,如果謝潮音是觸手怪,那伸出來的舌頭到底是個什麼部分??
「咳……」蘇雅開始掙扎。
謝潮音放開她,又摸了摸她的手。
牽手也挺好的。
雖然蘇雅沒有那麼多手跟他牽。
他檢點每一塊指甲,按過每一根指腹,在微肉的上掌心捏一捏。
很健康,很頑強。
蘇雅經歷了一晚上,想法太亂,沒有管他的動作。
「那座城在哪裡?」她問。
「在太平洋海裡。」謝潮音漫不經心地說,「很快你會見到的。」
很快你會見到的。
這句話怎麼想都太可怕了。
謝潮音告訴她:「因為最後一個對抗劇本馬上就要來了。」
蘇雅立即從床上跳下來,然後腿一軟。
謝潮音接住她,好好抱回去。
「最後一個」。
這個詞也太可怕了。
謝潮音低頭輕吻她的手指。
人類的肢體末梢細而靈巧,這是唯一與眷族近似的地方。
可能有千萬分之一的近似吧……
他繼續道:「還是和昴宿古都的對抗劇本……不過上次是在太平洋海上,這次在他們的主場。」
蘇雅聽著這些,終於漸漸恢復理智。
「他們的主場在哪裡?」
「哈利湖。」
「那是哪裡……」明顯是外國地名。
「在卡爾克薩附近。」謝潮音補充,「在外星。」
「……」蘇雅滿頭問號。
「調查員從幕間進入,不受這些限制。」
就像上次剎那抬手一劃,就讓所有調查員回到昴宿古都一樣。
蘇雅不是擔心怎麼去。
而是,劇本完結後會發生什麼?
謝潮音低聲道:「一定要有勝負才行……如果一直平局的話,是沒有用的。」
因為一直雙雙團滅平局,他們已經僵持了很多年。
上次蘇雅那隊拿下勝利,算是帶來了突破口。
他要擴大優勢。
但這次對方主場,有點麻煩。
「劇本是什麼?」蘇雅覺得守密人都睡了,也該輪到她為所欲為了。
「還沒有定。」
蘇雅噴了:「那你還在這兒幹什麼!」
你有什麼用?啊??
謝潮音微微挑眉,將她的手指含下。
蘇雅怕自己一拔出來只剩手臂了,就沒有掙扎。
他的舌尖從指縫裡穿過,又癢又麻。
蘇雅漲紅了臉:「放開,我去睡了。」
謝潮音吮過她的指尖,說:「可以啊……睡吧。」
不行不能睡!!
睡了又會被鏈進夢裡。
蘇雅跟他僵持了一會兒,指根的綿軟癢意一股股鑽進心裡。
她身上有些熱。
「下個對抗劇本到底是什麼?」她硬撐著問。
謝潮音鬆口道:「沒定。不過……上次昴宿古都吃過虧了,這回決定不讓雙方調查員在劇本裡相遇。」
以前是在同一個考場考一張試卷。
考生之間可以互相打架扯頭髮,如果把其他考生打死,他們分就最高。
但這次是分兩個考場考同一張試卷。
同一個考場的都是自己隊友,考完看兩邊總分,哪邊高就贏了。
「我父母會參加對抗劇本嗎?」
「蘇無天是領袖特質者,一定會參加的。你母親就不知道了。」
最開始,蘇雅其實動了點心思。
她想趁對抗劇本,雙方碰面,謝潮音又有人牽制著的時候,設法帶父母逃離。
但謝潮音說下次碰面地點在外星。
直接把她這點心思給斷了。
在外星可怎麼逃?
難道要留在那裡開始一段新生活?
是不是適合人類居住的外星還講不定呢。
「你感覺好些嗎?」謝潮音看蘇雅這樣子,也沒掉多少理智,看來漆黑十面骰吃了還是有點用的。
蘇雅心不在焉。
「那要不要……」謝潮音跟她對對指尖。
「不要。」蘇雅把他的手指按回去。
太累了。
恐怖癲狂的夢境也好,下一個對抗劇本也好,都讓她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謝潮音在她的堅持拒絕下只能放棄。
他還要重做深海之都聖物,跟昴宿古都對接下一次劇本的事情。
蘇雅趁他忙於這些,聯繫上孟彧推薦的神秘學家,然後約他在深海之都上層見面。
這位神秘學家是個五十多歲的教授,在魔都某高校教民俗學。
因為身體原因,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參加過劇本了。據他所說,他在二十多歲做了怪誕離奇的夢,循著夢裡的線索見到了謝潮音,然後開始劇本。
那時候沒有酒吧、沒有電子通訊設備,調查員們都在夢中接收劇本信息。
「這樣做……調查員瘋得很快。」老教授告訴蘇雅,「當然他也只把他們當消耗品,瘋了可以再找新的。他不會老,狂信徒也不會老,僕從們也一樣。他們是真正意義上永恆的生命體。我當時正是被這一點所蠱惑,才不斷參加劇本。」
「你知道要怎麼擺脫昴宿古都或者深海之都的控制嗎?」
老教授震驚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邊掃地的深潛者。
蘇雅擺手:「沒事,謝潮音從來不聽深潛者說話。」
「只有一種辦法,死亡。」老教授說,「但是他可以賦予永恆,所以連以死亡的形式擺脫他,也是一種奢望。」
蘇雅重重靠在椅子上,不知道該怎麼辦。
老教授端起咖啡,捏著鼻子喝了一口。
他嘆氣道:「很多年前,恐龍滅絕了。現在,我們依然活得好好的。」
「您說什麼?」蘇雅沒明白。
老教授看著散開的拉花,深沉道:「如果我們滅絕了,也不會影響什麼,不是嗎?」
宇宙照常運行。
「新的物種會出現,在新的星球繁衍,創造新的更偉大的文明。」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會不會正是人類阻礙了更偉大的文明誕生呢?」
蘇雅對這些甚至沒有辯論的欲望。
關我屁事。她想。
她現在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完完整整地找回父母。
「謝謝您的幫助。」她起身跟老教授握手,然後送他出門。
接下來半個月,深海之都沒有開任何新劇本。
直到某天,蘇雅收到信息。
「對抗劇本《枯折之翼》。調查員四人,社交特質者沈心城,強運特質者蘇雅,治癒特質者南丁格爾,高智特質者孟彧。」
「時間下週日晚十二點半,地點昴宿古都,統一從幕間前往。」
「劇本背景設定在東方某架空朝代,角色卡背景必須與之相符。因不得使用現代技術和現代知識,所以醫學、人類學、生物學、植物學等技能會大大降低成功率。汽車駕駛、計算機使用等技能則完全無法使用。圖書館之類的技能將從古代文字技能中獲得加成或減益。因為存在『武術』這一特殊技能,所以npc的角色卡屬性數值可能超出正常人範疇,且擁有非常強力的自定義技能。」
劇本簡介如下。
蘇雅連忙翻了一頁往下看。
只有一首詩。
「悲哉此人世,春風留我名。晚櫻今凋謝,我身即落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6:10 PM
第七十三章 枯折之翼(一)
四個被深海之都寄予厚望的調查員——蘇雅、孟彧、沈心城、南丁格爾,按時上交角色卡,如約赴會。
走之前,幾人還彼此交換角色卡看了看。
他們設定彼此角色相識。
為了獲得特殊技能,蘇雅選擇成為俠女。她師出峨眉山,使得一手好流星錘,是個浪跡江湖的男裝麗人,途徑江城,在此停留。角色背景上有一條——男裝時深受少女喜愛。
沈心城看了便說:「這點妙啊,男女通吃。」
孟彧疑惑:「你師出峨眉山為什麼用流星錘?」
蘇雅嘆氣:「我說我要帶倚天劍,守密人不同意。你是什麼職業?」
孟彧選擇做老本行,經商。他帶著商隊到江城,在這裡買進賣出,聚斂錢財。他很有錢,身邊有無數護衛、美姬,出手無往不利。
「你是賣什麼的?」蘇雅問他,「古代沒有高科技產業吧。」
「我買機甲……不是,是機關獸。」
「???」
「就是木牛流馬這樣的東西,你有沒有文化?」
蘇雅覺得守密人不公平,孟彧可以賣機甲,她卻不能擁有倚天劍。
「沈心城呢?」
沈心城在古代也是偶像。他以柳永為模板,寫了個風流才子的背景。他每次出行,十里八鄉的風塵女子們都會來給他打call。他能從這些人手裡獲得不少情報。
孟彧點頭:「穩,社交和情報收集就交給你了。」
「守密人給我加了個限制。」沈心城尷尬地說,「我每次出門要進行潛行或喬裝檢定,檢定失敗就會被追求者堵住,導致當天行動失敗……而且堵太多次了會暴斃。」
「這是……看殺衛玠?」蘇雅一驚,暗道謝潮音對她不算最差,沈心城才是真的慘。
「那南丁格爾呢?」孟彧問一旁的醫者,「這次也是奶媽角色嗎?」
「嗯。」南丁格爾微笑。
蘇雅看了看她的卡。
她是苗疆來的醫師,用蠱蟲治病。發燒了就用鼻涕蟲黏液塗額頭,外傷就用毒蛤蟆吸淤血,內傷就吃水蛭,做手術用蠍子鉗開刀,大手術直接打死做成屍人。廚藝高達90,最擅長的菜是烤蟬蛹。
「……」孟彧拍了拍蘇雅和沈心城的肩,「你們爭取不要受傷。」
他們交流過後,謝潮音帶領他們進入幕間。
因為碰面地點在外星,人類調查員適應不了環境,所以所有人在幕間碰頭。
空間半邊純白,半邊漆黑。
上次被吃掉的剎那,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另一頭。不過她現在留的是短髮,俐落又冷銳,一雙高跟鞋愈發尖細。
她背後跟著的男女仍著黑袍,不曾露臉。
蘇雅判斷出最高的那個是她爸。
兩個守密人冷淡地點頭致意,完全不提上次的事。
剎那雙手交叉,聲音公正無私:「那麼,在進入劇本之前,再跟大家強調一件事。」
所有人屏息凝神聽著。
「這次的劇本,有可攻略npc存在。」
剎那微微一笑,但是這笑容怎麼看怎麼冷。
「昴宿古都的各位應該都理解我的意思,但是深海之都這邊……我記得謝潮音以前是不寫情感線的,所以還是要跟大家解釋一下。」
「可攻略npc都有隱藏的好感度,你做出的任何選擇都會影響他或她對你的印象,進而影響主線劇情。如果好感夠高,和npc墜入愛河也並非不可能。」
「好感度的變化,由守密人根據調查員的行為結果來暗骰,不以數值方式表現,但是可以通過心理學稍作把握。」
「好感度也不是越高越好。要判斷npc在什麼樣的好感度之下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而什麼樣的選擇又是對你們有利的……進而控制他或她對你的好感。這才是資深調查員應該做的事情。」
「祝大家一切順利。」
剎那朝謝潮音點點頭,兩人交換位置。
異口同聲道——
「那麼,劇本開始。」
蘇雅眼前的黑白兩色漸漸模糊。
耳邊聲音非常嘈雜,剛睜眼的時候,她甚至看不出自己身處何方。
周圍是黑紅色的。
煙熏繚繞,滾燙熾烈的氣息噴薄而出,左右全是倉皇奔逃的人。她抬眼張望,夜幕被火光照亮,天上飄落灰燼,江城已經化為一眼望不到頭的火海。
「快逃啊!!」
「救命——救救我——」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在裡面!」
各種聲音,混亂無比。
蘇雅被推擠著前進,往火勢稍小的方向跑去。
有人扛了水試圖滅火,但是火勢太大,已經燒了半個江城,這點水根本無濟於事。
官兵也在街上奔走,幫忙撤離人群。
這麼亂,蘇雅根本找不到自己隊友,她只能求助於守密人。
剎那告訴她:「請你過一個聆聽。」
「快過!」
剎那暗骰,然後,蘇雅遠遠聽見官兵呼喝:
「大家往山上走!」
「快,去山上萬櫻寺避火!」
蘇雅在人群火海中寸步難行:「我要用武術,快速穿過人群,前往萬櫻寺避難。」
剎那又暗骰了一次。
蘇雅一下被人撞倒,然後好幾人踩著她的背跑了過去。
不用問都知道是大失敗了。
她怒道:「靠,我要掄起我的流星錘開路。」
「傷害平民會引起官兵追殺,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不要,我就是說說而已……」
她奮力向前,一路過敏捷和幸運。
敏捷失敗一次就耽誤一刻鐘。
幸運失敗一次就丟失一件東西。
當她好不容易爬上山,抵達萬櫻寺時,身上已經只剩衣服褲子了。
山上全是難民,黑黢黢的臉,破爛焦黃的衣服,沉默疲憊,看起來一個模樣。難民之間,有身著袈裟的和尚在給他們治傷,送食物。與家人離散的江城人拖著和尚的袈裟,又哭又鬧,求著他們幫忙找回親人,和尚只是恭謹冷漠地施禮,並不做聲回答。
「喂!!快過來!我們在這邊!」
蘇雅遠遠聽見沈心城的聲音,定睛一看,一個火把在搖。
她趕緊跑了過去。
沈心城偵查高,肯定是一眼在人群中看見她了。
沈心城眼泛桃花地看著她:「女俠,峨眉山一別,我們又見面了。」
「……」
「你又變好看了。」沈心城放電。
孟彧看不下去他的演技:「快點交換線索!」
「先找南丁格爾吧。」
「不,我要先跟她敘舊。」
幾人爭執不休,忽然寺內佛鐘敲響。
「南無阿彌陀佛。」一聲悲寂懷憫的佛號響起,恍然間天色都亮堂不少。
蘇雅抬眼望向上方寺門,一名身著白色袈裟的僧人推門而出。
他面龐如玉,眉心一點硃砂。
身形挺拔似松柏,無邊月華勝不了他半分明澈,佛光好像是從他骨頭裡透出來的,自內而外泛著慈悲。
「來了。」蘇雅愣神道,「可攻略角色!!」
僧人合掌而立,如松臨風,玉似的面龐上隱沒一絲蕭殺之氣。
他閉目輕誦,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不可見的浪潮從山巔奔湧而下,滾滾垂流,沖過整片燃燒的江城,慢慢勾勒出一縷涼意。
蘇雅感覺臉上有水滴濺落。
「下雨了……」沈心城也摸摸臉,手被沾濕,他震驚道,「我第一次見魔法降雨。」
孟彧不滿地說:「別講得那麼神!守密人只說有武術,沒說有法術!」
天上烏雲匯聚,轟隆隆的雷聲在耳邊綻開。
所有人都是心下一震。
「你管這叫『武術』??」蘇雅指著漆黑的天空質疑。
孟彧也說不出話了。
山下大雨傾盆,下了整整一夜,將蔓延了整座江城的大火熄滅。
難民們回到城裡,收拾狼藉,生活還要繼續。
那位僧人露面降了個雨,然後就回到寺內,再也沒有現身。
無數人朝山門跪拜,叫他「活佛」,請他救治傷員、找尋離散家屬,但他無動於衷。
萬櫻寺中只早晚如期傳出誦經聲,鐘鼓聲,再不與世俗交染。
蘇雅幾人沒有理由留在山上,只能跟隨眾人下山。
他們在醫館裡找到了南丁格爾。
她女扮男裝,一本正經地在治療傷員。
「我有很多病人,你們不要打攪。」她很入戲地說,「自己找個地方坐坐吧。」
蘇雅找她治療被踩傷的背。
她過個聆聽,聽見旁邊幾個斷手斷腳的男人在交談。
「……已經是今年第三次了。」
「是啊,回回都從西市開始起火,官府查來查去就知道一句『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什麼火燭!我看就是妖怪作祟。」
蘇雅聽見起火三次,心下微動,湊上前問。
「另外兩次起火什麼時候?」
幾個男病人都奇怪地看著她,默默避遠了,也不說話。
蘇雅聽見他們小聲嘀咕。
「拋頭露面,定不是什麼良家婦女。」
「沒見過這種湊上去跟男人說話的女人,她男人莫不是被火燒死了?」
「而且你瞧瞧她穿的衣服,像什麼樣子?也不知是從哪個勾欄裡跑出來的。」
蘇雅被氣得腦殼發昏。
她強壓著脾氣去跟孟彧說,孟彧卻告訴她,劇本背景是東方古代封建社會,這是正常情況。
「你沒見南丁格爾都是男裝打扮嗎?」
沈心城也點頭:「我剛瞭解了一下,男女三歲不同席,自由戀愛禁止,女性不能拋頭露面。」
蘇雅連忙扯塊布遮住臉,悶聲道:「那你們現在有什麼計劃?」
沈心城和孟彧對視一眼,把信息匯總。
江城,顧名思義,沿江而建的城池。
這裡風調雨順,有魚有田,人們生活和美,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大事情。
但是從去年十一月開始,這個普通小城漸生異狀。
去年十一月,城裡起了場火。
火從西市坊間的雜貨鋪燒起,那家大人都被燒死了,只剩個十四歲的女孩。女孩被左鄰右舍救下,帶去山上萬櫻寺避難。
雖說撿了條命,但還是慘得不行。
坊市裡的人都嘴碎,說她:「沒爹沒娘,訂好的親事也黃了,因為要守孝三年。一個女孩子家家,十四歲了,守個三年孝,都成老黃花了。本來生得好模樣可以攀高枝,三年後卻只配嫁去給人填房,這怎是一個慘字得了?」
蘇雅摸頭問:「十七歲不是沒成年嗎?還老?」
孟彧很鄙視她的歷史常識:「古人平均壽命短,十二三歲出嫁,三十歲都要當奶奶了。」
「然後四五十歲狗帶。」沈心城接茬。
孟彧阻止他們繼續胡扯,擺手道:「先把劇本背景瞭解清楚。」
自從這場火之後,江城每隔兩三月就起一場火。
今年正月裡一場,四月一場,現在七月又一場,一場比一場凶,每一場都從西市燒起。
城裡人開始傳些風言風語,說這是「妖怪作祟」。
但是衙門管不著「妖怪」,他們抓了幾個游手好閒的混混,帶去牢裡毒打招供,就算結案了。
「妖怪沒抓著,火是不會停的。」沈心城陰測測地壓低聲音,「江城人都這麼說。」
蘇雅聽到這兒,還沒發現任何與「枯折之翼」有關的信息。
她提議:「先去找那女孩看看吧,說不定她就是爆發火災的根源。」
一行人前往西市,這次他們以義診為名,還帶上了南丁格爾。
西市是燒得最嚴重的地方。
而且,每短短三個月就燒一次,災後重建根本做不過來。
這裡的地上佈滿焦黑痕跡,又被大雨沖刷出一條條扎眼的青石帶。沿街商鋪全部是搭的棚子,外牆焦黑,裡面黑燈瞎火,空蕩蕩一片。沿街還有不少官兵在搜查,應該是在找起火源頭。和往常一樣,他們抓了些平日裡風評不好、游手好閒的人,想要拿來頂罪。
沈心城問了好些商販,終於有一個願意指路。
「你是說阿七嗎?她住在西市盡頭雜貨鋪裡……哦,你不識得雜貨鋪?正門進去,供著尊佛像的就是她家的店了。」
旁人嚼舌道:「自打起火後,她就信起了佛,年紀輕輕的,弄得跟老太婆一樣。唉,不過換我遇上這些慘事兒,定也要信那因緣果報。」
蘇雅一聽這姑娘開始信佛了,忙問路人:「起火的時候,她受過萬櫻寺救助吧?會不會是因為這個才信佛?」
那人一愣,聽她聲音不像男子,便細細端詳。
剎那過了過暗骰。
那人從蘇雅身上覺察出一股陽剛之氣,便不再猶疑,直接答道:「萬櫻寺麼……那是出世的佛寺,不受塵世供奉的。我們到寺前避火,鮮有人受和尚們救治,阿七也沒有。」
「和尚能給你分碗粥就算不錯了。」另一人小聲嘀咕。
蘇雅疑惑:「可是昨晚起火,佛寺裡不是出來一位白色袈裟的活佛,把火給滅了麼?」
「所以我說……」男子忽地壓低聲音,左右顧盼,見沒有官府的人,就告訴她,「這火是妖孽作祟!不然怎麼能驚動了活佛寂月?」
活佛寂月。
蘇雅記下了這個名字。
幾人盤問完消息,繼續去找雜貨鋪阿七。
沈心城提議道:「我們要不要分兩路,去佛寺看看?」
「佛寺那個還是大家一起去吧,寂月的角色卡明顯超模,一個人搞不定。」
南丁格爾斟酌道:「其實還應該去官府看看。」
蘇雅點頭認同:「怎麼說他們也查了幾次火災,肯定知道什麼線索。」
孟彧聽到這兒,再三斟酌,作出決定:「每三個月燒一場火,昨晚燒了一次,到下一次還有三個月時間。這段時間就這麼安排——」
「南丁格爾繼續在醫館待著,問問傷員們火場裡發生的事情;我去跟官府的人喝喝酒,看能不能花錢買通幾個;蘇雅這張卡,『男裝時深受少女喜愛』,那你就去接近阿七。」
「我呢?」沈心城聽來聽去沒聽見自己。
「你剃度出家。」
「???」沈心城看著自己的金主,一臉震驚無措。
妙啊。
蘇雅暗道,沈心城的角色是個風流才子。說不定情場、官場一失意,就剃度出家了,這種事情在古代多得是。
他是社交特質者,打入萬櫻寺內部後肯定能獲得關鍵信息。
孟彧可不管沈心城反對:「你想好怎麼跟和尚們編,我們見過阿七就分頭行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6:16 PM
第七十四章 枯折之翼(二)
雜貨鋪很不起眼。
就是在兩個石頭棚屋之間,拉了幾塊布,昨夜暴雨把布澆透,暈出水墨濕痕,此時正滴著水。門前被沖出苔青色,新綠細嫩,腳底打滑。
蘇雅一行人剛走近,就聞到一股檀香味。
「先偵查。」孟彧謹慎地把他們攔下。
蘇雅過了個偵查。
「你隔著濕透的布簾,看見裡面立著一名白裙少女。她個子不高,年數尚小,但隱隱已見傾城之姿。她袖上束著黑紗,頭上別著桃木簪子,正微微躬身,朝裡側朝拜。」
蘇雅悄悄走過去,撩起簾子一角。
正堂上,置著一尊等身佛像。
本來雜貨鋪地方便不大,這尊佛像往中間一立,整間房多變得逼仄起來。鋪子裡面光線昏黑,上面蓋頂的布破了幾個洞,光芒照入,微微暈出金色,一圈圈如佛光般鍍在屋裡。
少女與佛像。
柔美,雄渾;卑弱,偉岸;淒苦,慈悲。
蘇雅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視覺衝擊。
她看愣住了。
「呀……!」少女聽見動靜,回過身,見蘇雅攔在門口,手裡的香都差點驚掉。
孟彧幾人也跟了進來。
少女抬袖遮面,退入裡屋。
「阿伯,有客人來咯!」吳儂軟語,綿綿膩膩的,好聽極了。
孟彧嘖嘖稱讚:「看看,這才是真正的女孩子。」
「這在現代就是一副手銬子。」蘇雅鄙視地瞪了他一眼。
不久後,屋裡出來一個老伯。
他年約六十,弓背瞎眼,柱了枴杖,四處摸著出來。
「客人要買什麼?」他說一口官話。
「我們要問問……」沈心城想直接過社交。
「我想買幾根香。」蘇雅說,「方才那個姑娘用來禮佛的香。」
老伯搖頭:「那不是店裡的,是阿七去外面買的。」
蘇雅成功把話題引到阿七身上。
「阿七就是剛才的姑娘嗎?」
「是啊……」老伯拄著拐坐下,慢吞吞地說,「可憐的孩子啊,沒了爹媽,跟著我這把老骨頭過日子。」
老伯說,他是阿七的遠親,也是她父母死後唯一能照顧她的人。
阿七排行老七,前面六個哥哥,全部夭折了。
她父母待她刻薄,總覺得是她剋死了六個男丁。但阿七不以為意,依然幫著家裡操勞,小小年紀就會算賬、採買,比大多數閨中女子能幹。
漸漸地,父母也對她有所改觀,花盡心思為她找了門好親事。
「是城東巨賈的小公子!」老伯說起這個時,臉上露出一股得色,「家財萬貫,人也長得不差,待我家阿七也好。前些日子他家才差人來說,可以先過門,過了門再守孝也不遲,大不了不圓房嘛。」
南丁格爾和蘇雅同時微微皺眉。
「那阿七怎麼說?」她們還異口同聲地問。
問完兩人都一愣,互相看了看。
女性在這時候想得倒很一致。
條件好壞先不管,人家想娶,阿七就一定想嫁嗎?
蘇雅看著正中央的佛像。
石佛眉目慈悲,再刺眼的光落在它身上,也含著一股包容溫和。
蘇雅總覺得那女孩身上有種「我愛佛,不愛人」的高高在上。
她大抵是不會愛上尋常人的。
「阿七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啊。」老伯搖搖頭,「她想在家守孝,為父母奉佛三年……我也在勸她呢。」
幾人交換神色,都覺得這是不想出嫁的藉口。
他們都想跟阿七聊聊,但她不出來見人,老伯也不會讓他們隨便見未出閣女子。
於是幾人只得按原定計劃行事。
南丁格爾待在醫館,孟彧去買通官府,沈心城剃度出家。
蘇雅肩負重任,要接近阿七。
她早有了計劃。
「雜貨鋪裡有那老伯在,阿七不會同我多說。她平時肯定也不常出門,要出門一定是幹一件事……採買貨物。我在她進貨的店裡守株待兔就好了。」
還有件事。
阿七進獻給佛像的香不是自家店裡的,是在外面買的。
也許就是她去採買東西的時候帶的。
蘇雅偷偷從佛像前拈了點香,挨家挨戶地問,這是從哪兒來的。
結果沒有人知道。
「各家的香有各家的味道,我家香味重,他家香味淡,我家香灰細膩,他家香灰成片。賣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區別。你手裡這香,不是我們任一家的。」
蘇雅起了疑心,莫非這香才是起火的關鍵?
她將香灰放進包裡,到阿七進貨的店裡等了三天。
在第四日清晨,她看見田埂上走來白裙少女。
像晨曦微光中逐漸沉沒的皎月。
也像隨風消逝的曇花。
她白而無垢,步履輕飄,躍然在田埂上,讓那些用汗水、血淚澆灌的土地都有了如夢似幻的美好感。
蘇雅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她不單單是自己好看。
她讓身邊的一切都變美好了,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可能她就是「美好」本身。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謝潮音劇本裡的npc。
「阿七?」蘇雅抬手揮了揮,試探著叫她。
田埂上的少女微怔,也揚起手揮了揮,笑意爛漫,朝陽也難與之爭輝。
「哎——」她高聲答道。
甜美的少女嗓音驚動了許多人,他們朝阿七看去,目光又驚豔又警惕。
她在這群人裡。
像埋頭吃草的肉牛中突然出現一隻雪白的羚羊。
她會飛躍矮籬,遠走險峻之地,在風雪與荒漠中艱難又自由地生活。
另一隊。
在蘇無天的帶領下,所有人平穩渡過了第一場火。
大熊角色卡設置為武僧,他幫助幾人住進了寺裡。
但是在寺裡限制更多,和尚npc的角色卡都強得不像話。在這裡偵查、聆聽、潛行全部都失敗,因為和尚們的對抗技能太高了。
大熊借身份優勢問到一些信息:「寺裡沒有櫻花,我問他們為什麼要叫『萬櫻寺』,也沒有人回答我。這似乎是個線索。」
柊皺著眉問:「如果問題出在寺裡,那就不好辦了。和尚呼風喚雨的樣子你們也看過,跟這種存在進戰鬥輪,那不是白給嗎?」
兩人都把目光集中到蘇無天身上。
他圍著黑色斗篷,輕擁著另一個黑衣人,扶她在桌邊坐下。
另一人似乎身體不好,一直在咳嗽。
「柊,你先去城裡探查起火原由吧。」蘇無天吩咐道。
柊皺了皺眉,多看了他身邊的人兩眼,但還是遵照蘇無天吩咐下山了。
她帶回的消息和蘇雅他們查到的差不多。
火從西市燒起,每三個月一次。
在第一場火中,西市雜貨鋪的女孩阿七失去雙親,守孝三年,過著淒苦的生活。
蘇無天聽完,迅速作出計劃:「那麼先從那個叫阿七的女孩查起吧……」
大熊和柊準備分頭行動,這時候,另一個黑衣人的咳嗽聲斷續起來。
「沒事吧?」蘇無天湊近問她,雖然神情不顯,但小動作看得出很關心。
「是那個故事吧……我有點印象。」另一人輕敲桌案,手指蒼白發青,瘦得有幾分駭人。
大熊和柊面面相覷。
「什麼故事?」
黑衣女人低聲申請:「守密人,使用特質,進行現實圖書館檢定。」
她的特質是,在劇本中使用現實世界的一些資源。
這個特質非常強力,但副作用也非常大——她在劇本中受到的身體傷害,不會在幕間瞬間恢復,而是會繼續延伸到現實世界。
「你記起了自己看過的書,井原西鶴的《好色五人女》。」
黑衣女人邊咳邊說:「在自由戀愛禁止的江戶時代,那個叫阿七的女孩因為一場大火,到寺廟避難,她愛上了寺裡的僧人。但這是不被允許的。」
她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蘇無天的手懸在她後背,想拍拍她又不敢亂動。
黑衣女人艱難地說完——
「……這是……不被允許的。」
「所以……那個女孩又放了一場火,火災可以讓她再度見到那位僧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6:21 PM
第七十五章 枯折之翼(三)
出現在現實圖書館檢定中的內容遠遠不止這些。
還有很多很多的書評。
「這不是有病嗎?
一場火得燒死多少人,就為了追求「愛情」?
她連當人都不配。」
「而且起一場火能讓他們遇見,再起一場火就能重逢嗎?
她就不知道直接找去寺裡,跟戀人偷偷苟合?
這樣低調又無害。」
「我完全不反對她追求自由戀愛,但是傷及他人的生命就是有問題的。
放現在會抓起來槍斃吧。」
「像我看過的那個微推理。葬禮上,一對姐妹認識了一位很優秀的男士。一個月後,姐姐死了,請問是誰殺的?是妹妹殺的。她想再舉辦一次葬禮,再見一次那個男人。都是神經病寫出來的東西。」
三百五十多年前,井原西鶴筆下血淋淋的哀憐。
而今竟然是「槍斃」和「神經病」。
他在寫愛情嗎?
也不盡然。
他寫色情嗎?
並不完全。
他寫頑固淤泥下默默洶湧的女性抗爭力量。
寫兩個階級之間必須見血的傾軋。
但他只描繪了這其中一小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蘇無天聽完,沉思一陣:「異火的來源是那個女孩子?那我們找到她,觀察弱點,準備擊破吧。」
「這樣副本就過於簡單了……不是嗎?」另一人低聲質疑。
這裡只有她會質疑蘇無天的話。
「她當然不會是什麼普通女孩子。」蘇無天失笑道,「寺裡的和尚能呼風喚雨,如果這兩人是姘頭,那我們的敵手就強大到不可思議。這正適合對抗劇本的難度。」
另一邊。
蘇雅看見阿七朝她走來,心裡忐忑不安。
「我們上次見過面的。」她小心地提醒。
「我記得。」阿七點點頭,「你等一下啊。」
她同貨鋪老闆交談,把要補充的商品挑好。老闆把這些東西用驢車裝上,阿七牽著繩子前邊走,蘇雅就緊緊跟在她身後。
「你不出嫁是因為有喜歡的人嗎?」蘇雅問道。
阿七怔了怔,毫不猶豫地點頭。
「是呀。」
她回過頭笑起來,臉龐嬌美,泛著春光。
也許因為蘇雅是外鄉人,江湖客,她並不顧忌同她說起這件事。
「我喜歡的人是和尚,就在萬櫻寺裡。」阿七很不自在地摸摸耳垂,羞赧地低下頭,眼裡卻有幾分落寞,「但是再過些日子,我就要出嫁了……哎,守孝也不行呢……」
「不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嗎?」
阿七似笑非笑地瞧著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一過世,我就跑去廟裡找和尚私奔,會被亂石打死,然後浸豬籠沉河的。」
蘇雅尷尬地笑了笑。
她並不覺得阿七在開玩笑,只是她實在想不到如何回應了。
驢車慢吞吞地走。
早上的時光過得特別快,街上行人漸多,他們見了阿七,都指指點點。
阿七是為數不多的,會出來做事的女孩子。
蘇雅提議:「如果找個安全的地方讓你們私奔呢?像是……桃花源這類?」
「那自然極好。」阿七淡笑著,蘇雅也覺察不出她有多開心。
蘇雅轉念又一想。
她沒有做錯。
憑什麼是她退避世人,讓出這片繁華?
「我想在出嫁前……再見他一次。」
臨別前,阿七將一張黃紙交給蘇雅。
這張紙有股濃濃的熏香味,和她家店鋪裡的香一樣。
「你能幫我把這個送去寺裡嗎?」
蘇雅接過了黃紙,斬釘截鐵地答應:「沒問題。」
她這邊取得了重大進展。
夜晚與隊友們匯合,幾人共享信息,發現各自都取得了重要突破。
南丁格爾在醫館裡聽說,不少人在火海中見過櫻花。
「一開始,他們都以為是燒出來的灰燼。但到了近前一看,竟然是滿地落櫻。這些花在火裡也不燃燒,不枯萎,靜靜落在地上,透出一股子妖異。」
蘇雅立即問:「這是萬櫻寺的櫻花嗎?」
「萬櫻寺裡沒有櫻花樹!一棵也沒有!」
沈心城連忙把自己的消息分享出來。
他把頭髮剃沒了,光腦殼十分油亮,蘇雅忍不住「噗嗤」一聲。
沈心城黑了臉,滿目怒火瞪著孟彧。
孟彧清了清嗓子,扯開話題:「我這邊,大魚還沒釣上,但是買通了幾個仵作。仵作給的信息,南丁格爾也已經說了。被燒死的人,喉嚨裡,鼻子裡,甚至胃裡,全部都是櫻花。」
南丁格爾點頭:「確實如城中人所說,火災並不是普通的火災,而是異火、妖火。」
「起火的根源查得怎麼樣?」孟彧問蘇雅。
蘇雅一愣:「呃……阿七,蠻好看的。」
其他幾人嘖嘖搖頭,鄙視地看著她。
「你不能因為這次能給npc刷好感,就被美色沖昏頭腦。」
「對啊,說不定她人皮一脫,跟謝潮音一樣吃人呢。」
「別說這些,對家的守密人聽著呢。我們要保持內部團結。」
蘇雅把今天的談話原原本本地復述一遍。
孟彧對女人的心思把握很好,他琢磨道:「如果阿七是起火的根源,那她放火的原因……是要再見情郎一面?」
「很有道理。」南丁格爾點頭,「傷員們說,每次起火了,他們都會去山上萬櫻寺避難。所以,也許阿七心中形成了『只要有火災我就能見到他』的觀念。」
「這也太奇葩了……」沈心城小聲嘀咕。
幾人又湊了湊零碎信息。
蘇雅默默聽著,一直低頭思考。
討論完畢,孟彧開始總結:「接下來我們要去驗證,到底是不是阿七放的火……」
「如果是呢?」蘇雅忍不住打斷。
孟彧視線一頓,看著她邊想邊說:「這樣的話,有幾個解決辦法。第一是從根源上解決掉阿七;第二是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第三是消除她的執念……」
「第一,從根源上解決阿七,這點官府就能做到。她一個人還打得過十萬雄兵?又不是她一張角色卡超規模,大部分古代角色卡都超規模了。」
「第二,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我就沒覺得他們之間有多少感情,上次那個和尚露頭,呼風喚雨澆滅了火,然後屁都不放一個就回去了。阿七就是在單相思嘛。」
「第三,消除她的執念……」
蘇雅拿出黃紙,不說話了。
你說,一個時代,懷春少女連「執念」都不能有,是該多可怕啊。
她提議道:「我們為什麼不去起義,然後破除封建,解放思想,將自由戀愛合法化呢?」
其他幾人笑出了聲。
但他們看向蘇雅,卻發現她無比認真,全無開玩笑的意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06:59 PM
第七十六章 枯折之翼(四)
「這不可能吧。」孟彧理智地分析說,「我們在劇本裡起義,守密人不會坐視不管啊。」
「但是如果我們合理推動時代進步,守密人也阻止不了,不是嗎?」
「你要怎麼推動時代進步?」
「就從最簡單的生產力發展開始,你們誰過個植物學、生物學,看能不能搞出個雜交水稻?」
「……」
雖然乍聽荒誕不經,但孟彧認真一想,居然真的可行。
「難怪……」他突然想到什麼。
南丁格爾也恍然發話:「原來如此。」
「你們懂了吧?」蘇雅點頭。
沈心城一頭霧水:「你們打什麼啞謎,我一點也不懂。」
南丁格爾把開始前的劇本介紹講了一遍。
「劇本背景設定在東方某架空朝代,角色卡背景必須與之相符。因不得使用現代技術和現代知識,所以醫學、人類學、生物學、植物學等技能會大大降低成功率。」
「之前的古代劇本沒有特別說明這個,說明這次守密人已經提前想過科技革命的可能性了。」
「他們提高了這種通關途徑的難度。」
沈心城目瞪口呆:「我不知道應該說你們比較牛逼還是守密人比較牛逼。」
「統治階級腐朽,科技突破,生產力發展,思想解放。」蘇雅努力思考,「統治階級夠腐朽了吧?上下層矛盾也夠激烈了吧?」
「是的。」孟彧認同。
通過他這幾日與官府的接觸,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上下階級衝突激烈。這幾次火災,最後都是以官府抓冤大頭屈打成招為結局。而且因為災難頻繁,原本豐饒的城市逐漸食物短缺,官府帶頭屯糧,再在災害時期高價賣出。
災後重建的結果不如人意。
「西市那一大片棚屋你們也看見了。本來朝廷有賑災糧款,但是似乎沒有撥付到位,那片地區本來很繁華,現在卻只能用油紙布拉一片臨時店面。」
「還有醫館這邊。我們都是義診,也沒見誰給過錢,更沒見官府派人幫忙。現在藥材也不夠用了,有錢人可以高價囤積續命,剩下的都是等死。」
沈心城撓撓光頭:「寺裡超塵脫俗,沒聽說過這些事情。不過……」
「什麼?」蘇雅問他。
「寺裡香火旺盛,聽說前段時間又有高官巨賈砸錢給佛像鍍金身。」
其他人驚道:「不是說……萬櫻寺是不出世的佛寺嗎?」
「在這世上,何處都是世俗,哪有什麼不出世的佛寺?」
蘇雅震驚,她覺得沈心城不像說得出這麼有水平的話的人。
果然,沈心城道:「這是寂月大師說的。」
他拉著蘇雅嘀咕:「上頭的人覺得砸錢給佛寺就能鎮妖,從而免於起火。所以我猜啊,這事兒會不會是萬櫻寺夥同妖怪一起幹的?他們一個放火一個滅火,從迷信的官老爺這裡騙錢。你也別管什麼起義不起義了,去把妖除了就完事了。」
蘇雅並不迴避這種可能,她點頭道:「行,那接下來就按孟彧說的,去驗證起火緣由。」
南丁格爾前往亂葬崗,偷偷刨出剛死的遇難者屍體,帶回醫館解剖研究。
孟彧繼續活動關係,試圖跟更高層的官員獲得聯繫。
沈心城則領著男裝打扮的蘇雅前往萬櫻寺。
山道崎嶇。
因為前些日子許多人來避火,道旁草木有些壓塌的痕跡,溪澗汩汩,鳥鳴不止,整座山上都是茂密的樹木,遠看沁人心脾,近看……
「我要被蚊子咬死了。」沈心城抱怨道。
蘇雅倒不覺得有蚊子,可能沈心城是偶像,保養得比她好,招蚊子喜歡。
「你塗了什麼,給我也塗點。」沈心城朝她伸出手。
蘇雅摸摸手臂:「我沒塗什麼啊?」
「別瞎說,你身上有股花露水味。是不是南丁格爾偷偷給你的?」
蘇雅輕嘖,從懷裡抽出一張黃紙:「什麼花露水,這是檀香味。」
「就這個就這個!」沈心城湊近一聞,大喜,想要扯過來擦,蘇雅生怕他把紙扯碎了,連忙放開手。
沈心城把黃紙放在懷裡,果然沒蚊子咬他了。
「真靈,肯定是開過光的。」
他們說著說著,越走越高。
雨後,石階路跟棗泥蛋糕似的,踩起來又滑又軟。
蘇雅回望來路,尾端隱沒在峭壁上,讓人心下不由生出一陣戰慄。
萬櫻寺高不勝寒。
鐘聲穿過霧海而來,神聖感油然而生。
「寺裡真的沒有櫻花嗎?」蘇雅說話聲都放輕了,「現在七月,會不會是開過又謝了?」
她把沈心城問愣住了。
「你對寺裡每一棵樹過過植物學嗎?」
沈心城連忙擺手:「沒有……但是真的沒有櫻花,寺裡和尚都說這兒沒有櫻花。」
「那為什麼叫萬櫻寺呢?」
蘇雅遠望寺門,喃喃問道。
「因為佛寺是用櫻木建的。」
另外一人回答了她。
蘇雅回過頭,看見有個挑水的小和尚走在後頭。
剛才回望來路還沒見他,可見他角色卡敏捷極高,腳程驚人。
蘇雅和沈心城往兩側讓開,小和尚橫過扁擔,從他們中間穿過。
「萬櫻寺原址上,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櫻花樹。據說是被佛祖點化,開了靈智,不再需要櫻木原身,所以當場化作了一座佛寺。你去我們寺裡藏經閣看看就知道,很明顯是一整塊完整的木頭。」
小和尚說話時帶幾分驕傲。
寺裡的和尚大多高冷,他卻還未褪去年少的活潑。加之沈心城剃度出家了,蘇雅又作男裝打扮,所以他戒心也不強。
蘇雅好奇地問:「那個寂月大師,他看著好厲害,是寺裡什麼人啊?」
小和尚挑著水在前面快步走。
語氣更加驕傲:「那是主持親傳弟子,我的大師兄。他可不得了,精通佛法,功力深厚!現在主持身體不好,大都是他在管事情。」
他頓住步子,一回頭。
「怎麼,你們想打大師兄的主意?」
蘇雅和沈心城齊齊搖頭:「沒有沒有。」
「哼,那就好。」小和尚跑沒影了。
過了半個時辰,蘇雅和沈心城終於爬到山門前。
門敞開著,但是有武僧把守。
沈心城成功進去了,但是蘇雅被攔在外面。
「她隨我一起來的,想進去看看……」
「不行。」武僧板著臉,「除非他也剃度出家。」
蘇雅摸摸頭髮,想狠心剃光頭。
但沈心城攔住了她,從懷裡掏出黃紙,對武僧道:「這是一封密信,必須由她親自交給寂月大師。」
武僧狐疑地接過黃紙。
「這上面一個字也沒有!」
沈心城只能過說服。
他是社交特質,這個說服必定成功,只不過很快武僧就會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然後對他好感爆減。
沈心城振振有詞:「你看不見字,它才能叫『密信』不是嗎?」
武僧一聽,覺得太有道理了。
他們連忙把門打開:「那你快去送,千萬莫要耽擱!」
蘇雅二人成功混入寺內。
之前挑水的小和尚就在正門大樹下劈柴。
他擦擦汗,抬頭看見兩人,訝然道:「你們怎麼才上來?」
蘇雅很慚愧,她問:「小師傅,你知道寂月大師在哪裡嗎?」
這聲「小師傅」讓小和尚覺得受用,他沾沾自喜,又認真答道:「這個點,早課已經結束了,大師兄應該在藏經閣。」
藏經閣在山門另一頭,靠近密林的地方。
蘇雅和沈心城分別過了偵查檢定。
他們發現,這個藏經閣呈高直的方形,整體微斜,雖然雕刻精美,但構造上有種難言的怪異。木質從屋簷到門廳渾然一體,沒有駁接的痕跡,確實如小和尚所說,是一整塊木頭築成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11:37 PM
第七十七章 枯折之翼(五)
櫻木帶著奇怪的芬芳。
說是書香味,有稍濃鬱些,說是檀香味,又稍清淡些。蘇雅仔細嗅著,忽然剎那開口道:「你們過一個靈感檢定。」
出現了,靈感檢定!
「來吧!」蘇雅大膽地過靈感。
她現在對靈感檢定大有改觀——成功了有關鍵線索,失敗了也沒多大損失。
最多就是大成功刷怪麻煩點。
守密人又不是謝潮音,所以沒問題。
蘇雅聽見投骰聲。
沈心城忽然道:「是大成功。」
蘇雅側目看著他。
「我最近練了個技能。」沈心城挺胸,非常得意,「剎那不是全暗骰嗎?我就想聽骰子聲音,分辨她骰了幾面,骰數多少。」
「……像《賭神》裡那樣?」
沈心城猛點頭。
「……」蘇雅發現,沈心城雖然智商不頂尖,但總能有些奇跡流操作。
上次《蹈火之足》,他打120找救護車就是挽救團滅的壯舉。
這次他學了個聽骰,估計也有奇效。
「準嗎?」蘇雅問。
「十次能中五次吧。」
蘇雅沒理他了。
剎那描述道:「光芒十分強烈,順著簷角照下來,地面的影子一陣扭曲,恍惚間化作樹木的模樣。枝條舞動著,生動的樣子猶如活物,一片片櫻花影向四面八方飄散。你們的鼻翼間充斥著芬芳,呼吸越來越困難,但是一點也不痛苦。你們感受到了靈魂超脫肉體的愉悅,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淡……」
剎那又過了次暗骰。
蘇雅問沈心城:「這是成功還是失敗?」
沈心城猛然回神:「啊?」
蘇雅知道不能指望他了。
地上,櫻花樹的影子正在蔓延,一絲絲一縷縷地朝著他們腳底伸來。
蘇雅連忙拉著沈心城後退。
樹影吞沒了光芒,然後在觸到某個界限後停住。
「咚——」金剛杵往地上一頓。
音波逼迫影子瞬間撤離,一轉眼的功夫,地上妖異的櫻花樹影就變回了方正的藏經閣影子。
蘇雅抬起頭,不知不覺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理智檢定,1/1d3。」
蘇雅也不知道檢定結果,她身上都被汗浸透了,估計是大失敗。
旁邊沈心城愣了半晌,一直沒回過神,多半也大失敗。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低沉的聲音響起。
蘇雅這才發現,明暗交接點上,站著那位穿白色僧袍的寂月大師。
即便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他也看起來很遙遠。
「我們……」蘇雅看了看不頂用的沈心城,遞出那張黃紙,「我是來送信的。」
「給我吧。」寂月平平淡淡地說。
蘇雅將黃紙遞出去,寂月伸手接過。
「守密人,我申請過一個偵查。」她在腦海中說。
剎那暗骰,然後蘇雅觀察發現了一些事情。
他手上很乾淨,指甲修剪良好,骨節清晰,一看就不像幹過苦事的人。
他的出身應該很高貴,甚至都不像剛才見過的小和尚,蘇雅懷疑他連挑水砍柴這種事都沒幹過。
「呃……」蘇雅組織語言,「這是江城那個小姑娘阿七交給我的,她說想把這個帶給您……」
「不是給我的。」寂月冷淡地說。
「……」蘇雅尋思著,這和尚該不會不想認賬吧?
不過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這確實是樁醜事。
和尚不想認賬也正常。
寂月轉身要走,蘇雅連忙把他攔住。
她指著沈心城道:「對了,我同伴,他好像魔怔了,大師能給他看看嗎?」
寂月一看,沈心城穿著僧袍,目光微凝,稍作觀察便發現他臉上有股青黑之氣,似乎是外邪入體,受驚過度。
寂月斟酌道:「你們跟我來。」
他帶著蘇雅二人去偏殿,這裡空無一人。
他點燃熏香,氣氛昏沉,四面佛像都與他一樣面無表情。
蘇雅突然靈光一閃:「守密人,我要對他過個魅惑。」
「……」
剎那也是訓練有素,頗具職業道德的守密人。
她沉默地暗骰兩次。
蘇雅推測,前一次是她的魅惑檢定,後一次是和尚的意志對抗檢定。
和尚沒有什麼反應。
看來是魅惑失敗了……這種角色卡的意志力果然不一般。
蘇雅扶著沈心城,寂月為他診脈,然後拿了把香灰塞進他嘴裡。
「你……」蘇雅都沒來得及制止,她覺得自己太對不起沈心城了,「我靠?」
為什麼他不能白光一閃把沈心城治好,非得用吃香灰這種土法啊!!!
「他休息一會兒就會好了。」寂月微微彈指,轉眼手就幹淨了。
蘇雅更加惱火,這傢伙連洗手都用法術,竟然還給沈心城餵香灰。
寂月走向一邊的燭火,將黃紙扔進香爐裡燒了。
「等等,這是阿七給……」
「給誰?」寂月回頭,語氣疏冷。
蘇雅卡殼了。
仔細回想,阿七確實沒說過給誰。
是她先入為主覺得是給寂月的。
完了呀。
如果阿七不是跟寂月有感情糾葛,那寂月扮演的就只能是法海。
蘇雅來不及多想,直接把手伸進香爐,將黃紙奪了出來。
滾燙的熱氣在她手上留下灼燒痕跡,她驚叫一聲,痛苦地鬆了手,被她搶救下來的黃紙邊緣有一絲焦色,其他地方都還完好。
她捂著手蹲下,想把黃紙撿起來。
金剛杵落在紙上。
沉如泰山。
「你還給我!」蘇雅握著金剛杵。
剎那過了兩次檢定,然後蘇雅被震開了。
沈心城悠悠轉醒,睜眼就看見蘇雅與寂月對峙。
他連忙站到蘇雅這邊。
「哦……」寂月看看金剛杵下的黃紙,又看看他們兩人,「原來還不止一對。」
這真是個法海!!
蘇雅與沈心城肩並肩、手牽手:「你是不能拆散我們的!」
沈心城:「?」
寂月冷笑,並不在意他們的表演。
他手裡金剛杵輕碾,地上的黃紙就化作齏粉消散。
蘇雅覺得太痛苦了,阿七就交給她這麼點事情,她居然還沒辦成。
「施主請回吧。」寂月對蘇雅道,然後他看下沈心城,「你去羅漢堂領罰。」
蘇雅和沈心城面面相覷,彷彿正經歷著生離死別。
「你……活下去,撐到南丁格爾來救你。」
蘇雅說完就被幾個武僧拖走了。
她倒不覺得屈辱。她目前面臨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阿七的對象到底是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11:44 PM
第七十八章 枯折之翼(六)
蘇雅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該再回寺裡一趟。
不過這次要做好充分準備。
蘇雅下山找到孟彧、南丁格爾商量。
「我們要回寺裡找到阿七的情人,順便救出沈心城。」
孟彧一拍大腿:「正好,我今天晚宴時聽說一件事!明天有幾個都城來的巡查使要去寺裡參拜。我可以買通他們,跟官府的人一起混進去。」
「你們準備怎麼對付寂月?如果他是法海式角色……我們這方得有個比白娘子還強的妖怪角色卡才行。」
「魅惑啊。」蘇雅理所當然道,「如果他自己也搞對象,就沒理由阻止別人搞對象了。」
「……有道理。」孟彧看了她一眼,「你肯定試過了。」
「我沒成功。」蘇雅毫不覺得慚愧,「不過人家意志高,我不成功是很正常的,讓南丁格爾試試。」
「我沒有魅惑。」南丁格爾微笑,「但是我可以精神分析一下,看看他喜歡什麼類型。」
她一個奶媽角色竟然不帶「魅惑」這麼強力的控制技。
蘇雅搖頭:「我失敗一次了,估計下次要加懲罰骰。」
孟彧拍拍她的肩鼓勵道:「那就連骰兩個大成功讓他當場神魂顛倒。你可以的。」
這次他們做了充分的準備,喬裝打扮,理由正當,狐假虎威地跟著官府的人。
而且他們每個人都準備了暗器,以防遭遇不測。
臨行前,蘇雅悄悄找到阿七。
她在看店,老伯父正在午睡,所以她能小聲跟蘇雅講上幾句。
蘇雅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誠心誠意地跟她道歉:「都是我的錯……沒能好好轉達心意,還被壞和尚發現了。」
「是我的錯……我沒說清楚,我想見的人在藏經閣裡。」阿七歉然笑道,笑容中有幾分落寞,「不過……我本來也沒指望這份心意能夠送到。」
她起身回屋裡,倒了點茉莉茶給蘇雅,配上自己做的糕點。
芬芳清淡,像她本人一樣。
如果她在現代,一定是女神級人物。
她在佛像前合掌,微微鞠躬,聲音低柔:「……不要放在心上。這份心意……總有一天我會傳達到的。」
她似乎在乞求什麼,又好像只是習慣性的動作。
蘇雅鼓起勇氣說:「讓我再試一次吧。」
阿七又拜了一次佛像:「不必了。」
「再試一次吧!」蘇雅幾乎是懇求她。
她想彌補這個過失。
阿七對蘇雅的堅持有些詫異,她默默笑道:「我又沒有怪你……不打緊的,別再想了。你要帶些糕點回去給上次一起來的同伴吃嗎?」
世界上怎麼有這麼好的女孩子!!
蘇雅快哭了。
「讓我再試試吧……」
阿七只是搖頭:「你與我素未相識,不必為我如此奔波。」
這時候,裡間傳出一點響動。
蘇雅聽見老伯下地的聲音,連忙往外走。
她躲在門外,聽見老伯父問阿七:「你同誰講話呢?」
「客人。」阿七恭謹地回答。
「遇上生客就叫醒我,莫同他講那麼多,免得街坊之間傳閒話。上次鋪子裡來了好些外鄉人,你不曉得坊間都傳成什麼樣子了……你自己也不注意著點。」
老伯訓斥她,但語氣裡、神態中,全是為了她好的意思,他語重心長:「你能嫁進那家是三世修來的福氣,自己好好珍惜,懂事一點,別總讓九泉之下的父母也為你操心。」
「阿七曉得了。」少女朝著佛像垂下頭,長髮遮面,陰翳蔓延。
蘇雅聽見老伯腳步聲往外走,連忙轉身離去,與孟彧、南丁格爾匯合,幾人準備上山。
阿七說,她的情郎在藏經閣裡。
蘇雅和沈心城在藏經閣前過了個靈感檢定,沈心城直接魔怔了,蘇雅也出了身冷汗。
裡面肯定有非人存在。
那藏經閣據說是一整棵櫻花樹築成的。
而火海中葬身的人又口鼻塞花,窒息而死。
兩者肯定有聯繫。
「所以阿七與火災有關,這點基本可以確定。」孟彧說道,「至於解決辦法,我持保留意見。」
蘇雅覺得可以進行革命,但是守密人提前封死了這條路。除非他們能在劇本裡耗個百八十年解放思想、提高生產力,否則基本不可能完成目標。
但一個劇本持續百八十年還沒解決問題,那整個世界可能都已經被邪神侵蝕殆盡了。
南丁格爾的想法是硬剛。
反方有櫻花妖怪和人類少女,他們可以設法拉寂月和尚入夥,把災害源頭幹死。
計劃整體簡單粗暴,風險明確。
沈心城……
沈心城還在羅漢堂挨打,等著他們去救呢。
入夜,一行人隨巡察使出發。
沒有沈心城幫忙過社交,大家說話都很小心,盡量不引人注意。
夜晚山上很冷,風一陣陣地吹過。
巡察使們一開始是坐轎的,但是到後半段,山路險峭,兩個轎夫沒法並行,他們只能下來走路。
孟彧過了幾個聆聽,然後轉告幾人。
「好像又是要為佛像塑金身……」
南丁格爾問他:「萬櫻寺很靈驗嗎?不然怎麼都來這兒送錢?」
蘇雅只看見她嘴唇動,沒有聽見說話。
「傳聲入密。」南丁格爾注意到她神色,歪頭笑了笑,「你過武術檢定,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
南丁格爾耐心地解釋:「不過其他人過武術對抗檢定,是可以聽見內力傳聲的。你要觀察周圍的角色卡再做決定。」
孟彧沒有武術技能,他壓低聲音:「萬櫻寺很靈驗,不然不會有這麼多高官貴胄偷偷來拜。據我所知,這個架空朝代雖然封建迷信嚴重,但是佛寺香火不算鼎盛,能像萬櫻寺一樣避居深山還被人視作庇佑的,實在是很少見。」
「對了,我這幾天挖亂葬崗……」
南丁格爾剛一開口,蘇雅就摀住了她的嘴:「小聲些,你怎麼能把挖墳的事情到處講。」
「總之,我在那邊也發現了不少奇怪的痕跡。」
南丁格爾告訴他們,亂葬崗的屍體消失了很多。
蘇雅沒敢問她挖這麼多墳是為了啥,只聽她說:「亂葬崗有不少無名空墳。那些都是無親無故之人的墳墓,就算屍體被掘走了,也不會被發現,因為沒人去祭拜他們。就算有人發現了盜屍的洞,也不會去管這閒事。」
「會是野狗刨的嗎?」
「洞口平滑,是人類的工具。」南丁格爾微微皺眉,「我應該有幾個偵查失敗了,沒能看出太多線索。不過……幾個新鮮的洞口留下了異香,香味和我們在阿七店鋪裡聞到的檀香很像。」
叮鈴——叮鈴——
蘇雅正聽得毛骨悚然,這一陣鈴聲響起,差點把她嚇得摔下山。
她抬眼望去,是幾個和尚在前面迎接。
他們帶了燈盞照明,又握著大把大把的鈴鐺,分給上山的每一個人。
「夜影憧憧,山路險峻,各位千萬不要迷失方向。」
夜影憧憧……
蘇雅想起藏經閣陰影裡的櫻花樹,總有種針芒在背的感覺。
她領了個鈴鐺掛在胸前。
僧人合掌道:「若是迷失方向,就搖搖鈴鐺,我們會去尋找諸位的。」
他們提著燈火,領眾人往上走。
蘇雅在後面抱怨:「這些人怎麼白天不去,非要晚上去……白天太陽照著,櫻花影還有點顧忌。」
晚上到處都是陰影,不是沒得躲嗎?
孟彧搖頭晃腦:「自欺欺人,避人耳目,掩耳盜鈴。」
南丁格爾時刻注意著他們的位置:「我感覺到要進戰鬥輪了……好好待在我身邊。」
山路長,霜重,又下起小雨。
不一會兒,蘇雅的衣服就濕透了。
她又累又睏地抬頭,只覺得前面人群都模糊一片,腳下凹凸不平,難以行走。一低頭,腳底哪裡是石階?根本就是一條條虯結的樹枝。
叮鈴——
不知誰的鈴鐺發出一聲脆響。
蘇雅神志一清。
「從現在開始,你們每走百米就進行一次理智檢定。」
剎那適時提醒道。
孟彧的智力和理智都高得嚇人,一路檢定過去都很沉穩,沒有瘋狂症狀。南丁格爾是狂信徒,本來理智就沒多少了,再扣也就是扣成零,這不影響她正常行動。
這裡唯一會受理智影響的就是蘇雅。
她吃下骰子後,對各種恐怖場面的耐受能力強了很多。所以這次敵方守密人設計副本似乎有所針對,她沒有表現恐怖場面,而是使用迷離夢幻的場景引誘她。
蘇雅緩過神來,想到了守密人的計謀。
「這樣……」她站定不動,對自己兩個隊友說,「你們往上走,我就待在這兒不動了。」
「???」孟彧的表情無以名狀。
「剎那說每走一百米一次理智檢定,那我不走了。我就在原地等著。」蘇雅鬼點子一個個往外冒,「然後我搖鈴鐺,把和尚叫過來問。這樣就不費一點理智,空手套線索了。」
孟彧同意了她的餿主意,但還是提醒道:「……等進了戰鬥輪或者劇情殺,守密人第一個制裁的就是你。」
「哼。」蘇雅輕哼一聲。
我怕她嗎?我根本不怕。
上一個想制裁我的守密人已經被我睡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3-31 11:59 PM
第七十九章 枯折之翼(七)
蘇雅原地不動後,夜影像嗅到腥味的鯊魚般聚了上來。
它們匯作櫻樹的形態,密密麻麻地散落在地上,一枝一葉都很分明。枝椏纖細又密集,有幾分像觸手的樣子,花小而細膩,風吹過,樹影搖晃,花影像雨一般飄散,在地上匯作更深的陰影。
蘇雅聞到了香味。
很淡。
彌漫在每一處。
就算屏住呼吸也會滲透皮膚,無孔不入。
「請進行一次智力檢定。」剎那平靜地提醒道。
這種近似幻象的畫面出現時,守密人偶爾會要求調查員進行智力檢定。如果智力足夠高,就能判斷這景像是真是假,進而確定是否扣除理智。
投骰後,蘇雅覺得這片樹影變得愈發真實。
它如此清晰,枝條的每一次舞動都鮮活動人,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片樹影扭曲著,化作隱隱約約的人形。蘇雅完全不怕掉理智,硬盯著這個人形分辨,也不知過去多久,它終於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一位少年僧人。
沒有剃髮,但穿了僧袍,手持念珠。他的左臉面若桃花,一雙鳳眼,飛眉入鬢;右臉長著密集的紅色櫻花,它們正不斷從皮肉下湧出,碎裂,消逝,像鱗片般覆蓋了臉頰到後頸的皮膚。
他踏著櫻花走過來,一身妖鬼似的美人相。
「理智檢定,1/1d3。」剎那道。
一股寒氣從蘇雅腳底湧起,她恐懼得動彈不能。
剛才這個檢定肯定大失敗了。
「夏天了啊……」少年僧人轉著念珠,俯瞰著山下的江城,「晚櫻謝了嗎?」
蘇雅屏息凝神,如臨大敵,甚至暗暗握緊了袖裡的暗器,準備過武術檢定。
但剎那拒絕了她的要求,反而說:「請回答他的問題。」
靠,這還是必答題?
蘇雅腦子轉得飛快,必答題,說明是必須過的劇情。
也就是說,這個假和尚也是可攻略對象?
那他的問題,「晚櫻謝了嗎」,說不定就決定著他的好感度呢!
「我想存檔。」蘇雅欲哭無淚地說,「這種選項前一般都有存檔吧?」
「沒有哦。」
哦。
蘇雅想實事求是地回答,但認真一想,實事求是也沒法答。
城中晚櫻早就謝了。
可是火海裡有很多櫻花,也不能完全說是謝了。
她滿懷求生欲地說:「我覺得你這個問題,應該辯證地看待……」
少年僧人神色疏忽冷了下去,原本微揚的眉目壓低,陰翳在眼中蔓延。
櫻花樹影在地上狂舞。
蘇雅求生欲暴漲,對剎那道:「我要強吻他!!!!」
剎那沉默,可能在思考過什麼檢定。
根據蘇雅看小說和電視劇的經驗,遇到「我和你媽同時掉進水裡」這類沒法回答的問題,深情款款地吻上去總沒錯。等把人親個七葷八素,他就不記得自己問過什麼了。
生死關頭,蘇雅管不了要過什麼檢定,沖著少年僧人就撲了上去。
她一動,她胸前掛的鈴鐺也動了。
這麼小小一個鈴鐺,脆響竟然震得地上整棵櫻花樹都在搖晃。無數花影飄散,她眼前的少年摀住右臉,指縫間掉出血淋淋的花瓣,地上半摻著鮮紅色,半摻著櫻紅色,混作一片濕潤,枝條就像沉在水裡般微微扭曲。
蘇雅又過了兩次理智檢定,視線有些模糊。
「咚——」
一根金剛杵立在蘇雅面前,擋住了她的鹹豬手。
所有幻影瞬間消失。
山風凜冽,沾染了雨後濕氣,讓人頭腦漸趨清醒。
蘇雅揉了揉眼睛,發現櫻花和少年僧人都不見了,面前只有手握金剛杵的寂月。
他身上袈裟被雨露沾濕,似乎在外待了很久。
「施主。」寂月回頭看向蘇雅,發現她就是幾日前試圖闖入藏經閣的人,頓時皺了皺眉。
蘇雅見他不高興,連忙解釋:「我剛才不是想強吻他!我真的沒有啊!」
「……」
寂月的表情讓蘇雅很不安。
算算目前為止出現的重要角色……
阿七,蘇雅把她的信送丟了還試圖強吻她的戀人。
櫻花鬼,蘇雅沒答上來他的問題,還試圖強吻他。
寂月,蘇雅闖藏經閣還跟他廟裡的沈心城狼狽為奸甚至想強吻他封印的妖怪。
「我該不會把所有可攻略角色的好感都刷破下限了吧?」蘇雅悄悄問剎那。
「你可以通過心理學檢定查看npc對你的態度。」
「那我對寂月過個心理學。」
剎那暗骰,告訴她:「你看不出他的想法。」
寂月意志太高了,次次對抗檢定成功,過這些個心理學、魅惑什麼的根本沒用。
蘇雅也懶得檢定了,她直接問:「和尚你有多喜歡我?」
出家人不打誑語。
直接問寂月,他肯定要老實說出好感度的。
結果寂月一金剛杵把她敲暈了。
「生命值扣除1/1d6+2。」
這是蘇雅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她醒來之後,看見南丁格爾弧度優美的下頜,還有孟彧痛心疾首的臉。
「災難啊。」他搖頭嘆氣,「真是災難。」
蘇雅以為山下又起火了。
孟彧手指微顫,指著她說:「謝潮音為什麼要選你參加有情感線的劇本!你這個蠢直女!!我覺得寂月沒可能跟我們站一邊了。」
「這種時候就不要責怪她了。」南丁格爾摸了摸蘇雅的頭,安慰地笑了笑,「你被他敲了個半死……如果不是我醫學檢定大成功,守密人肯定要給你個腦震蕩debuff。」
蘇雅怎麼想都覺得很委屈。
一個檢定都沒過也就算了,居然連仁慈寬厚的和尚都對她狠下殺手。
蘇雅摸著頭上的腫包,憤然道:「這跟我直不直有什麼關係?都是因為我臉太黑……要是檢定全部大成功,肯定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孟彧警告道:「總之你離寂月遠點,等我們去過社交。」
說到社交,蘇雅連忙問:「沈心城呢?」
「被關禁閉了,估計到劇本結束都出不來,我們也不敢闖大殿去救。」
隊友-1。
其實南丁格爾和孟彧與npc好感也不高,這劇本如果真的要攻略npc才能通關,那蘇雅覺得他們基本涼了。
「你要不然去給哪個npc下蠱。」蘇雅湊近南丁格爾,跟她說,「就是那種情蠱!你有嗎?」
「沒有。」南丁格爾愛莫能助,「就算有……也很難得手吧。」
蘇雅嘆氣。
她決定先把沈心城撈出來。
反正她的npc好感已經夠低了,被抓到也不怕再掉。
她過了幾個武術和幸運,飛簷走壁穿梭寺內,趕往羅漢堂拯救沈心城。途徑正殿時,裡面光芒閃動,還隱隱傳來說話聲,讓她不由停下步伐。
她揭開一片瓦,趴下來往裡看。
正值夜半,都城來的巡查使們在大殿問鬼神之事。
寂月負責招待他們。
「……北境南疆,連年叛亂,如今江原地區又頻發天災人禍。不知大師可有妙法,能求個國泰民安?」
「沒有。」寂月閉目轉念珠,乾脆俐落的回答讓幾個巡查使都是一噎。
「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矣。」寂月微微睜眼,漫不經心地答道,「幾位與其在此白費力氣,不如回去想想如何讓天下黎民填飽肚子吧。」
幾位巡查使都面露怒容。
這話言下之意是,與其在此問鬼神,不如回去種地,讓百姓吃飽喝足。
「那為佛像鍍金身一事……」巡查使們又想拿錢威脅。
寂月並不在意:「鍍金身也不過是讓佛像重個百斤。求佛是否靈驗,還看諸位誠心。」
這樣巡查使就騎虎難下了。
「寂月大師!」巡查使緩了緩語氣,「都知道您有呼風喚雨之能,何不以此造福萬民……」
寂月仍是油鹽不進的樣子,直接打斷道:「萬民之福祉可不在我,而在當今聖上,你們何出此言?」
「這……」巡查使又一次被懟得說不出話。
蘇雅在屋頂納悶,看寂月這樣子,也不像是會挺身而出為民除害的人啊。
「誰?」寂月忽然一抬眼。
蘇雅嚇得差點從屋頂摔下去。
怎麼一個檢定也沒過,他就發現了她?
殿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外面進來幾個小沙彌,滿臉驚恐緊張,說話也語無倫次。
「藏經閣……」
「裡面長出了樹!」
「那片地方都被櫻花樹籠罩了,誰也進不去!」
寂月神色沉沉,丟下幾個巡查使,拂袖而去。
蘇雅猶豫一下,先潛入羅漢堂救了沈心城。
沈心城生命值和理智值都不剩多少了,話都講不清,蘇雅只能把他交給南丁格爾。
孟彧見她趁寂月不在,把人偷了出來,不由連聲稱讚:「你不適合社交,就適合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隊友湊齊,孟彧又重新做了計劃。
他決定去找巡查使問問,萬櫻寺究竟有何異處。南丁格爾治療沈心城,等他清醒,就能說明白他到底過了什麼劇情,搞得又掉理智又掉血。
至於蘇雅,她要繼續偷雞摸狗,去藏經閣看看。
這種容易掉理智的事情,還是得讓她做。
藏經閣。
月漸西沉,天邊泛起魚肚白,藏經閣被鍍上一層冷淡的光色。它的木質十分光滑,摸上去很溫暖,樹上紋路像人的肌理,栩栩如生。
這裡空無一人。
寂月不在,櫻花妖怪不在,就連看守藏經閣的小和尚也不在。
蘇雅悄悄走進去,發現藏經閣裡目之所見處連經書都沒有。
四面都是上鎖的櫃子,試著過武術和力量檢定,發現這些櫃子搬不開,也鑿不動。從木頭縫隙裡看進去,裡面都是陳舊的經書,上面有金色流光,看起來佛意盎然,絕對不是什麼正常經書。
「每一個櫃子上都刻著梵文,你可以過一個外語檢定來進行辨認。」
「過唄。」蘇雅在櫃子上敲敲打打。
很快,梵語的意思就出現在她腦海中。
她意識到,這些箱櫃上的字,分別代表眼耳鼻喉和五臟六腑,擺放均有講究,裡面的經書應該是起鎮壓作用。
這藏經閣就是櫻花妖怪的本體。
但並非像傳說中那樣,他受佛祖感化,化作了一座寺廟。
他是被鎮壓在這裡的。
蘇雅謹慎地說:「守密人,我想過個偵查,看看藏經閣裡有沒有別的線索或者機關。」
「可以,但是偵查整個藏經閣需要花費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說不定看守藏經閣的小和尚會回來,寂月也會發現。
不過蘇雅不在意這個,畢竟npc對她好感已經很低了,破罐子破摔吧。
「搜。」她對剎那道,「過偵查!」
剎那骰了好幾次。
蘇雅到處翻箱倒櫃,一個角落也沒有放過。最後,屬於資深調查員的第六感讓她在樓頂發現了一個木樁子。
這木樁位於藏經閣上層吊頂上,蘇雅找累了準備休息,結果一抬眼就看見它。
所有枝幹都是這個木樁的根鬚,從它的下部抽出,讓它看起來像棵倒長的大樹。
「你可以過一個靈感檢定。」
「不過。」蘇雅選擇過武術檢定,飛簷走壁,跳上樹樁。
樹皮上有深深淺淺的褐色,與年輪紋路一起,構成了奇妙的圖畫。
蘇雅藝術天賦低下,辨認半天,總覺得這是張那什麼的圖。
不可描述的那種。
畫上有許多交疊的身體,跟疊羅漢似的堆在一起,下面又有許多枯枝似的爪子。
在這堆人體之上,盤坐著一尊聖潔的佛陀像。
下方煉獄彷彿與他無關。
如果選擇過靈感檢定,大成功了,說不定能知道這張圖的意思……
蘇雅正猶豫著,下方忽然傳來一聲佛號。
緊接著金剛杵一頓,無形波紋蕩開,蘇雅瞬間從空中墜地。
她一個鷂子翻身緩衝,迅速拍拍灰站起來,若無其事地說:「我去上茅房不小心迷路了……」
「施主。」寂月拿金剛杵指著她,「你三番兩次闖我藏經閣,到底所為何事?」
「我就是想……」蘇雅大腦拚命轉動,「問問,上次我在山上遇見的是什麼妖魔邪怪?」
寂月神色微沉,放下金剛杵:「施主請走吧。」
他不動手趕人,蘇雅就死賴著不走。
「那個妖怪跟山下火災有關嗎?他是不是被封印在了寺裡?他與阿七有私情嗎?」
寂月聽她彷彿知道很多,神色微微有些沉鬱,很快答道:「火災是那妖物造成的,如今我已將其重新鎮入寺內,往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施主莫要擔心,先回去吧。」
他不等蘇雅辯說,直接請武僧將她掃地出門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12:05 AM
第八十章 枯折之翼(八)
「火災是那妖物造成的,如今我已將其重新鎮入寺內,往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施主莫要擔心,先回去吧。」
蘇雅尋思著,寂月和尚肯定說謊了。
鎮妖的佛經和樹樁子都還在藏經閣擺著呢,妖怪他鎮去哪兒了?
說不定櫻花妖已經跑了。
蘇雅神情微變,連忙掙開武僧,走到和尚們擊鐘的地方,往山下俯瞰。
江城很平靜,護城河緩緩繞堤而過,沒有任何異狀。
「施主……」寂月緊跟著她到了鐘前,身後還跟著那群壯實的武僧,「萬櫻寺藏於深山,出世已久,不是爾等戲耍遊玩之地,還請回吧。」
他玉面肅容,頗有威勢,又襯著旁邊銅鐘長鳴,一聲聲如佛號灌耳,讓人心下震顫不已。
蘇雅只能退開了。
返回住處,沈心城已經醒了,正在與孟彧他們激烈地討論著什麼。
他手舞足蹈地說:「我特質都發動了,那和尚無動於衷,還把我丟去羅漢堂挨打!剎那絕對是坑人的,什麼npc可攻略,可個屁呢。」
「……這樣就講得通了。」
門口的蘇雅喃喃自語。
孟彧幾人看向她。
沈心城眉毛一揚,問道:「怎麼,你也魅惑失敗了?」
蘇雅分析道:
「我攻略npc就沒成功過。所以說npc可以刷好感,但是不能睡。這個好感度應該是用來劃分陣營的。」
「把阿七和櫻花妖的好感度刷高了,我們就站在他們這一邊,要幫助他們破除萬難在一起;把寂月好感度刷高了,我們就站在法海這邊,要拆散情侶,拯救江城。」
用好感度決定通關條件。
最終獲得不同的結局。
南丁格爾作為沒有感情的狂信徒調查員,迅速表明立場:「現在看來,是寂月這方比較強大。我覺得幫助寂月勝率會大些。」
沈心城猶豫道:「可是幫助寂月鎮壓妖怪,不就跟別的劇本差不多嗎?既然加入情感線,可能還是需要我們為真愛奮鬥吧。」
孟彧則思考最全面:「如果把兩邊好感度都刷到高,是不是會達成和解?」
南丁格爾和沈心城都若有所思地點頭:「有可能,這是最難的。」
「如果把兩邊好感都刷到最低,是不是也會達成和解?」蘇雅突發奇想,「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們一起來對付我們了,矛盾自然就化解了……」
「滾啊。」孟彧憤怒地看著她,「就是你拉低了我們整個團隊的好感度水平。」
「都試試嘛!」蘇雅並不死心。
孟彧沖她翻白眼。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沈心城又講起了一件事。
「我在羅漢堂發現了一個地下密室,偵查沒過,不知道裡面是什麼。」
「我去吧,我的武術最高。」南丁格爾起身換了夜行衣,從側門離開。
說來……她隨身物品裡居然有夜行衣。
這個可靠的女人很快帶回偵查結果。
羅漢堂地下有一間密室。
應該是倉庫,到門口就要過幾次理智檢定,然後要過開鎖才能進門。南丁格爾沒有開鎖技能,就直接過武術把門暴力破除了。
沈心城:「你暴力破門竟然沒有驚動和尚們,真厲害。」
「沒有,我驚動了,現在他們正在到處找闖入者呢。」
「……」
大門應聲而開。
幾個武僧衝了進來,蘇雅擋在南丁格爾面前,想替她解釋。
然後她反手就被武僧們制住了。
「擅闖羅漢堂,拿下!」一聲令下,蘇雅就被拖走了。
蘇雅懵住:「我不是……」
「拿下!」武僧們把她隊友們攔住。
南丁格爾有些驚訝,若有所思道:「看來是按照好感度抓人的……萬櫻寺對她疑心太重了。」
孟彧點頭:「那行,她拖住和尚也正好,我們去刷櫻花妖和阿七的好感度。」
蘇雅莫名頂鍋,被關到了沈心城之前關的地方。
她也發現了密室。
與其說是個密室,不如說是間地下倉庫。從牢房側門進去,周圍堆滿了箱子,沒有燈火,天花板很矮,人進去連頭都抬不起。
室內溫度很低,蘇雅隨手過了個偵查,發現箱子裡裝的都是冰塊。
古代沒有冰箱,所以很多地方會在冬天儲冰,然後夏天拿出來用。
這件倉庫可能是用來幹這個的。
「請你過一個困難聆聽。」剎那忽然說道。
她暗骰後,蘇雅耳邊傳來一個細小的吸氣聲。
非常非常微弱。
如果不是密室裡極靜,蘇雅根本不會注意到。
她在密室裡觀察,終於找到了聲音的源頭——是從靠門的一個箱子裡傳出來的。
她正想打開箱子看看,這時候門外忽然傳出說話聲。
武僧畢恭畢敬地說:「那人輕功了得,我們追趕不上,不過定是在這附近消失的……」
稍微靜了會兒,外面傳來寂月的聲音。
「去藏經閣找找,前幾次抓住她都是在藏經閣。對了……她是女子,不過著男裝罷了。」
蘇雅還沒來得及震驚,密室門就被打開了。
寂月彎腰進來,然後一聲沉重的轟響,門又被關上了。
蘇雅連忙蹲在發出聲音的箱子後面,捂嘴屏息。
剎那暗骰兩次。
寂月似乎察覺到不對,四下環視,什麼都沒發現。
他開始往裡走。
蘇雅小心地挪動位置,想借箱子擋住身體,然後一轉到箱子側後方,她就僵住了。
箱子上有個洞。
洞裡有隻圓睜的、布滿血絲的眼睛。眼睛周圍的皮膚呈青藍色,一副被凍僵了的樣子。
蘇雅不敢多看,又轉過頭,結果對上了另一隻眼睛。
旁邊的箱子裡,也用冰塊保存著一具屍體。
這裡不是冰庫,是停屍房。
這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蘇雅。
蘇雅一邊被它們注視,一邊要關注寂月的行動,精神壓力陡然增大。
「從現在開始,你需要每分鐘過一次理智檢定。」
蘇雅在心裡叫道:「再過我就瘋了!」
更加讓人失去理智的事情還在後面。
寂月在箱子中間的空地盤膝坐下,閉上眼睛,眉心的朱紅色愈發鮮豔。
周圍的箱子紛紛裂開,冰坨一塊塊掉出來,每一塊裡面都封著衣不蔽體的人。看得出這些人已經死了,但不知道是凍死的還是被凍住前就死了。
蘇雅面前的箱子也裂開了,這會兒寂月閉著眼,應該看不見她。
冰塊融化,蘇雅腳下積滿了寒冷的水,她渾身都是涼的。
她想起南丁格爾說過一件事,亂葬崗有很多無名屍體消失。
這些屍體應該都在羅漢堂密室裡。
寂月開始低誦佛經。
冰塊裡的屍體皮脫肉落,在佛號聲中漸漸化作白骨,它們堆疊著一起,升起一股櫻紅色的熒光,然後在這冷火中燃盡。被燒光前,所有屍骨都朝著中間的寂月伸出了手,白森森的,如尖銳枝椏刺破天空。
寂月眉頭緊皺,額上也微微見汗。
「這和尚該不會用屍體修煉什麼邪功吧?」蘇雅在心裡問守密人,她不指望得到答復,只想在這詭異的場景下得到一點陪伴。
剎那沒有回答。
屍體消失殆盡。
蘇雅覺得寂月快醒了,連忙摸到密室門,想把它打開。
就在這時,一根纖細的枯枝纏上了她的腳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12:12 AM
第八十一章 枯折之翼(九)
「過開鎖!快點過開鎖!」蘇雅在腦海中對守密人大喊,「過不了就過武術和幸運!!快點我要開門!」
寂月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你開不了的。」
蘇雅僵住了。
真正讓她恐懼的不是開不了門,而是,這傢伙,他能聽見心聲。
這絕對不是「人」的能力吧?
枯枝猛然用力,蘇雅瞬間被拖到他面前。
她勉強翻過身,看見了極具衝擊力的一幕。
寂月的僧袍之下,蔓延出無數枯枝,這讓他看起來像半身是觸手的怪物。
他一隻手握住被枯枝纏繞的金剛杵,另一隻手微微抬起,掩住左臉。從他指縫間流出櫻紅色的花瓣,落地就枯萎,化作灰燼。
這麼看,他與櫻花妖幾乎一模一樣。
不過櫻花妖被花瓣覆蓋的是右臉,而他是左臉。
「為什麼沒有進戰鬥輪……」蘇雅在心裡問剎那。
寂月低聲答道:「我不喜傷人。」
蘇雅噴道:「放屁,你昨晚還拿金剛杵把我給敲暈了。」
枯枝蔓延,把出口蓋住。
寂月微微俯身,逼近了蘇雅。
「大師這不合適!」蘇雅擋胸道,「我名花有主了。」
寂月厭惡地挪開了身體。
剎那覺得她能把npc好感刷這麼低也是個人才。
怎麼能開口每一句話都在扣好感呢??
寂月一邊思索,一邊道:「我本不欲理會此事。但你們潛入寺中糾纏不休,實在讓人惱火……」
「大師你這就犯了嗔戒了!」
寂月拿金剛杵抵在她喉嚨上:「再說一句,我就把你做成花肥。」
「你要造殺業嗎……」
寂月把金剛杵一壓,蘇雅咳嗽不止。
「我只是不喜傷人,並非不能傷人。施主,萬請你好自為之。」
「你、你這假和尚……」蘇雅捂著喉嚨。
她倒不是很怕。
真是劇情殺的話,剎那肯定會要她進戰鬥輪。
她一對一絕對打不過妖怪寂月,進戰鬥輪毫無勝算。
這裡肯定有重要主線劇情。
蘇雅直接問道:「你就是櫻花妖?那你跟阿七是不是一對,我們爽快點說清楚,你倆要是一對,我舉雙手雙腳讚成。」
寂月面色越來越沉。
他攥著金剛杵的手指尖有些蒼白,蘇雅覺得氣溫都低了幾度。
「我要除掉他們。」寂月寒聲道。
此時,孟彧一行人正在西市為阿七搬貨。
「把蘇雅丟在寺裡沒問題嗎?」南丁格爾一直在擔心同伴。
「不知道。」孟彧回答。
「你不知道!?」沈心城扔了扁擔,質疑道,「目前最強武力都在寺裡,這樣完全不清楚情況,你就決定把她扔下嗎?」
「她腦子好使,保命肯定夠了。」孟彧也把扁擔立起來,撐著它說,「但她狀態不好,不適合團隊行動。」
南丁格爾若有所思。
「我也覺得有哪裡不對……這次劇本,她太著急了。」
孟彧讚同:「以前她都會認真蒐集缺漏的線索,再想辦法通關的。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她真的很著急解決問題。」
「大概因為這是最後一次劇本吧……」南丁格爾神情微微有些異樣,夾雜著興奮和喜悅,「這個劇本結束,就真的結束了。」
謝潮音可以保證平局。
只要他們隨便倖存一個人,就贏了。
深海之都將獲得最終的勝利。
沉眠之主將重臨此世。
蘇雅之所以著急,是想搶在謝潮音殺死她父母前,將劇本完成,然後回到現實設法拯救他們。
謝潮音與她想的完全相反,又非常一致。
他想迅速殺掉所有敵方調查員,完成劇本,設法保全蘇雅。
在他這邊。
蘇無天幾人看著化作花海的江城,和城中央慢慢枯萎的巨大櫻花樹,齊齊鬆了口氣。
「劇本結束,我們全員生還,應該能保證勝利吧?」柊問道。
他們的通關方法簡單粗暴——先放出櫻花妖,讓他離開自己紮根的寺廟,去找城中的阿七;然後他們和寂月結盟除妖,輕易將這對情侶封印。
柊剛說完,謝潮音的聲音就傳入所有人腦海。
「你們已經封印櫻花妖,完成了本次劇本。」
「接下來,將綜合所有npc的好感度,進入支線結局之一,『江都晚櫻』。」
「我們對npc的好感是多少……」大熊愣愣地問。
黑衣女人咳嗽著回答:「寂月應該是友善以上,但櫻花妖和阿七這邊……肯定是仇恨。」
「所有調查員就緒,支線結局開啟。」
「在你們協助寂月除妖一個月後,江都花木,盡皆凋零。你們發現自己身染瘟疫,皮膚逐漸化作櫻花花瓣脫落,萬櫻寺的武僧開始追殺你們。」
謝潮音已經勝券在握。
劇情導入一結束,就是連續不斷的戰鬥輪。
『無人能夠生還。』
這就是你們要找尋的真相。
寂月說出「我要除掉他們」後。
蘇雅立即改口:「我同意!我舉雙手雙腳同意,大師,我幫你吧!咱有個什麼計劃嗎?」
她準備打入內部,通風報信,幫助阿七逃跑。
「寂月並不相信你。」剎那告訴她,「你可以嘗試過說服檢定。」
「我失敗這麼多次也該成功一次了。」
投骰後,寂月眼神越發陰鬱。
他思考良久,還是沒有相信蘇雅的話。
他將蘇雅關在密室裡。
密室裡布滿枝條。
這些枝條上有奇怪的腥香,長出鮮花又很快凋落。地上沒有留下任何花瓣,櫻花樹如同幻影,讓人辨不清真假。
蘇雅在裡面每個時辰過一次理智檢定,很快就接近瘋狂了。
在她精神恍惚時,那個少年櫻花妖忽然出現了。
他站在重重花影之間,穿著一塵不染的月白僧袍,手裡持一串念珠慢慢轉著。
這次,他沒有刻意遮掩面龐。
蘇雅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左臉豔若桃李,右臉皮開肉綻,裡面不斷湧出櫻花花瓣。鱗片般的細小花瓣幾乎覆蓋了他的大半個身子,從頸後到手臂,一直不停往外冒。
剎那平靜地提示:「請進行一次靈感檢定。」
蘇雅正在猶疑,櫻花少年迅速往前移動「一步」。
他都沒有邁步這個動作,身體就化出殘影,出現在了更近的地方。
濃香味直沖腦門。
各色迷離幻象浮現出思緒,理智狂降。
但這應該是好事,說明靈感檢定大成功了。
蘇雅勉強撐著門栓問道:「你是誰?」
櫻花少年沒有回答。
「很久很久以前。」他張口說話,舌下也湧出鮮花,「這裡長著一棵櫻花樹。」
他遠離人世,僅靠一點陽光雨露就能枝繁葉茂。
他聽隱居山間的僧人念誦經文,漸漸也長出一顆佛心。
他被感化,化為一座佛寺,樹木枝條形成房屋,根系則牢牢盤抓大地。
從此山門是他,長階是他,晨鐘是他,暮鼓也是他。
後來,為他念誦佛經的僧人過世了。
但是更多仰慕佛法的人來到此地,逐漸建成了現在的萬櫻寺。
香火越來越盛,祈願越來越靈。
櫻花樹所面對的,從一顆人心,變成了無數人心。他聆聽的不再是高深的佛法,而是沾著塵世泥土腥氣的願望,這些願望或瑣碎或龐大,或悲苦或甜蜜,或高潔或低俗。
他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被改變。
——很久很久以前,這裡長著一棵櫻花樹。
「現在,他想成為『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12:19 AM
第八十二章 枯折之翼(十)
蘇雅終於有點懂了。
櫻花妖是個精分,他身體裡有兩種衝突的意志。
一種慈悲慕佛,守護江城蒼生,這種意志屬於寂月;另一種想掙脫根系,化身為人,這種意志屬於少年體的櫻花妖。
至於阿七,蘇雅就不清楚了。
她應該是人,跟櫻花妖有一段跨越生死的絕美愛情。
她頻繁在山下放火,可能是為了消耗寂月的力量,從而讓櫻花妖壓倒另一個意志佔據主導。也可能只是為了讓大火讓他們重逢。
現在最讓蘇雅不確定的就是「好感度」。
之前他們都默認這是進入決戰劇情的先置條件。
把哪邊npc好感刷得更高,決戰就幫誰,然後獲得對應結局,完成劇本。
但如果不是這樣呢?
按照劇情邏輯上來說,寂月已經表達了除掉情侶的想法。
就算調查員不干涉,他們之間也會有一戰。
這一戰的勝負如何,應該有個默認結果。
它總不能打個平局然後僵持在這裡,這樣劇本不就可以把調查員熬到自然老死永不完結嗎?
所以按理說是要有個默認結果的。
假如默認結果是寂月贏了,那江城恢復風平浪靜,調查員等同於零作用。
假如默認結果是櫻花妖贏了,那邪神破壞世界,劇本肯定會失敗,調查員必須選擇幫寂月。
也就是說,從邏輯上講,如果以好感度決定決戰幫誰,其實調查員是沒有選擇權的。
幫寂月是必須的。
那麼「刷好感決定決戰幫誰」的先置條件就根本說不通。他們完全可以前期什麼都不做,兩邊好感都不動,專心等著決戰幫寂月錘爆櫻花妖。
那麼「好感度」不是決戰的先置條件。
它又會是什麼?
「你想成為人……」蘇雅看著面前的櫻花少年,不解地說,「因為你喜歡人嗎?」
櫻花少年對她的反應有些訝異。
她看起來已經半瘋癲了,卻全然沒有害怕,還好奇地向他詢問。
櫻花少年掩唇道:「不是……」
「不是?」
蘇雅堅定地追問,反而讓櫻花少年有一絲迷茫退卻。
「不是……?」他皺起眉,「我不喜歡人。」
與妖怪相比,人的生命短暫,力量弱小。與他曾經崇拜的佛相比,人天生有著劣根性,從來稱不上完美神聖。
他可以肯定自己不喜歡人。
「你不喜歡阿七嗎?」蘇雅也被他整懵了。
那劇情到底是不是櫻花妖和阿七相愛,法海寂月搞強拆啊。
「阿七……」櫻花妖神色越發迷茫。
阿七是不一樣的。
阿七是他喜歡的人。
「那你喜歡阿七,想為她變成人。」
「不是這樣的。」
櫻花妖否認了。
有一半是這樣的。
他喜歡阿七,但他不是為了阿七而想成為人。
「我……」櫻花妖背後的根鬚,狠狠震顫了一下,大地皸裂,整個牢房都開始晃動,「我、我想變成人……因為……」
蘇雅背後的門都裂開一道縫隙。
她看見大地連著泥土被根鬚拔起,茂盛的櫻花樹影戰慄晃動,彷彿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越是龐大的樹木,根系越是發達,想拔起就越困難。
但是隨著櫻花妖動作越來越劇烈,根鬚離開地面的架勢越來越明顯。
寂月不在,這傢伙要是出來,她就死定了。
蘇雅拚命安慰自己:「牛頓保佑我!假如一個人不能把自己提起來,一棵樹應該也不能……」
巨木應聲而起。
尖嘯聲震耳欲聾:「我想變成人!因為我不想再被大地束縛,我想要自由!」
房屋崩塌,鐘聲不止。天地之間陰影狂捲,烈風呼嘯,大片枝條扭結在一起,慢慢收攏,最後化作少年模樣。
只是這一次,他面上的花瓣鱗片消失了。
少年掐著蘇雅的脖子,把她提了起來,
他說話時也不再口吐花瓣:「我希望愛是自由的,恨是自由的,行走是自由的,呼吸也是自由的……我想成為人。」
愛只是自由的一部分。
「等等等等!」蘇雅在心裡大喊過說服。
「請具體描述如何說服。」
「我是人,你要是殺我我就生死不自由,所以你變成人也不會自由。你得放過我,證明人生命自由,那樣你才能獲得自由!!」
噠。
投骰聲落定。
櫻花妖把蘇雅扔在地上。
蘇雅終於投了個大成功。
要是沒有大成功,她這個詭辯肯定也過不了關,但櫻花妖就是被骰子迷了心竅,把她給放下了。
蘇雅摸著脖子咳嗽,實在想不通現在要怎麼破局。
櫻花妖放下她之後,身子漸漸上浮,他視線放遠,俯瞰江城。下方一片匆匆碌碌,西市按部就班地重建,城裡的人們過著日復一日的日子,祥和中暗潮湧動。
「來吧……」櫻花妖抬起手。
蘇雅摔倒在地,感覺屁股都要被震裂了。從大地到城中,彷彿有一條巨龍從地底鑽過,大地隆起,狂湧的泥與木眨眼就逼近了城中央的刑場。
巨木,紮根,生長。
隨心所欲。
他已經突破了自我,不再受泥土束縛。
蘇雅腦海中閃過四個大字——決戰將至!
此時,刑場。
孟彧、沈心城、南丁格爾暗藏人群中,想要伺機而動,卻被突如其來的巨木打斷計劃。
不久前,他們還在西市為阿七搬貨。
沈心城從阿七這裡套出了一些消息——也不知道是社交成功,還是阿七確實想跟他們傾訴。
她說,幾年前西市大火,她隨城中人避入萬櫻寺,曾在寺中見過一樹櫻花。
她在花樹下與美麗奇異的少年相遇,像被捲入了未知又灼熱的旋渦。她與少年迅速相愛,又迅速分離。
在這之後,阿七不斷地放火。
因為只要江城大火,她就能去萬櫻寺見自己的戀人。
——她那位,無法離開寺中,被大地牢牢禁錮的戀人。
俗世不允許他們在一起,那她就毀掉這個俗世。
但事情終究還是敗露了。
前幾日,官員們來萬櫻寺朝拜時,寂月透露了縱火案的元兇。阿七被官兵帶走,推到城中午門。她將受焚刑,和她殺死過的那些人一樣,死在毫無憐憫的大火中。
孟彧幾人是眼睜睜看著阿七被帶走的。
官兵人多,數值高,武術技能也很強,硬抗根本沒有勝算。他們在刑場旁觀,試圖找機會製造混亂,把阿七救下——即便不能救下,也要設法延遲行刑。
但是阿七一走上刑台,她腳下就冒出了烈火。
這火呈櫻花色,隨熱浪翻飛的不是灰燼,而是鮮豔欲滴的萬葉櫻。一道隆起的土龍彷彿受到感召,從遠方萬櫻寺中疾馳而下,瞬間將整個刑場掀開。
待塵埃落定,孟彧幾人看見阿七坐在櫻花樹的枝椏上,哀聲低嘆:「晚櫻今凋謝,我身即落櫻。」
她慢慢地,融合在了樹木之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12:27 AM
第八十三章 枯折之翼(十一)
大火和櫻花淹沒了江都城。
決戰將至。
寂月出現時,天邊白月有一絲絲沉墜。
他悲憫地閉著眼,嘴角含著幾分冷淡的嘲諷,一身燦金色袈裟,身披萬丈光芒,赤足行走在樹枝從地下撬起的土龍上,身形穩如青松。
他與巨龍般盤鋪在地的櫻花樹遙相對立,手中佛珠一轉,便把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隔開。
這群人眼睜睜看著刑場變成了花海,要麼四散奔逃,要麼跪地高呼「神仙顯靈」。
孟彧幾人選擇後撤。
眼前的戰鬥實在不是他們可以介入的。
地下密室一破,蘇雅就從裡面衝了出來。
暗骰應該是大成功——因為她的武術技能頭一次這麼管用,踩著殘磚碎瓦如履平地,飛奔著下山趕赴刑場。
她遠遠看見城中烈火熊熊,飛舞的樹枝彷彿都在發出尖嘯,未等任何人來得及反應,大戰便已經開始。
寂月一人一杖,櫻木千枝萬葉。
「蘇雅,這裡!」蘇雅在一片嘈雜中聽見骰子落定,應該是聆聽檢定成功了,她聽見隊友喊她,循聲往那頭看去,只見幾人拼了命地衝出火海,向她跑來。
周圍人潮洶湧,又有寂月法力隔絕,蘇雅雖然有心靠近,卻怎麼都搆不到其他人。
沈心城把沒有武術技能的孟彧背在身後,南丁格爾不知從哪兒找了匹馬騎。幾人混在逃竄的人群中,也不怎麼顯眼,至少大戰雙方都沒有留意他們。
但蘇雅就不一樣了,或許是她在寂月這邊仇恨值太高,她一進戰場就已經被盯上了。
一聲佛號在她耳邊響起,旋即又是剎那的投骰聲。
但蘇雅已經顧不得這次檢定是否通過了,因為佛號震耳欲聾,幾乎要將人腦汁震出,她一個踉蹌就被奔散的人群踩倒,緊接著是脊骨斷裂的脆聲。
剎那過檢定一次、兩次、三次。
閃避、體質、意志。
蘇雅也不知道結果,但她還活著,而且有一股內息護住心脈,所以檢定結果應該不壞。
「她在這裡!」
「快把她背上,南丁格爾過急救。她血量太低了,前面左轉二百米有水井,你先帶她跳進去躲躲!」
沒過多久,蘇雅感覺身體被水浸透,一口氣喘上來,整個人都輕鬆不少。
深海之都的聖物在她身體裡。
她有「親水」的特質,不僅可以自由在水中呼吸穿行,還能在水體中迅速恢復體質。
再加上有南丁格爾的看護,她很快就脫離了生命危險。
「孟彧他們呢?」她回過神之後立即問。
南丁格爾撩了撩沾濕的長髮:「往外圍跑了。」
孟彧把整個江都城的地圖都背下來了,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逃跑路線爛熟於心。等蘇雅徹底恢復,南丁格爾就會帶著她往外圍走,跟孟彧他們會合。
「我知道了!」蘇雅拉著南丁格爾說道。
南丁格爾微怔:「你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好感度影響什麼了。」蘇雅急切道,「假如好感度並不影響調查員在決戰中的選擇與站邊,那他就不會是決戰的前置條件!」
「對,這個我們分析過了……」
「它只能是決戰後的分歧條件。」蘇雅一語中的。
剎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她也在疑惑。
蘇雅對劇情的猜測究竟是調查員的本能,還是她對謝潮音的習慣太瞭解了?
她身上有深海之都的庇佑,那股惹人厭的氣息,剎那一看便知。謝潮音並不是什麼慈悲大度的神明,不可能把自己的庇佑隨意交給調查員。蘇亞對他來說一定是重要的、需要保護的對象。
但是具體重要到什麼程度,剎那就無從得知了。
她很想知道。
蘇雅並不知道守密人的心思。
她還在揣摩劇情:「假如決戰不是最終結局,只是一個過渡劇情,好感度是用於判斷後續內容的。後續肯定會發生……」
她話音未落,上方就有火雨墜落。
她拉著南丁格爾一頭栽進水裡。
南丁格爾水性一般,但眼看著大火就要把井水蒸乾了,兩人只能不斷下潛。這井水好像連著外面,蘇雅憑借超強的水下感知力找到了一個出口,她帶著南丁格爾游到出口的另一端,發現這是寺院山腳下的一口井。
這邊大火尚未蔓延過來。
但是櫻花樹是從這裡過來的,距離它的根鬚越近,毒瘴就越濃鬱,出來之後兩人一直在掉血,而且視野也很差。
幸好孟彧那邊檢定非常順利。
他憑借一連串的靈感大成功,找到了蘇雅和南丁格爾,並且把她們帶到一處山谷之中,這裡暫時沒有毒,也沒有火。
「也就是說,決戰後還有劇情?」孟彧嘗試分析蘇雅的猜測,但是分析不出來,「以你對謝潮音的瞭解,我信你的。」
蘇雅:「……」
蘇雅:「什麼叫『以我對謝潮音』的瞭解?」
孟彧眨了眨眼,用「大家都懂」的眼神看著她。
這種事平時都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只要蘇雅在酒吧露面,謝潮音的眼神就總是追著她的。而且最近他把蘇雅關在底層,切斷聯繫方式,誰也不讓見,其意昭然,人盡皆知。
沈心城清了清嗓子:「再觀察一下戰況。」
遠處。
大火和漫天櫻花逐漸壓制住了金色的佛光,整個城都化作火海,彌漫的氣息將奔逃的人們殺死。無數屍骨堆壘成山,護城河中全部都是櫻花色的灰燼。藤蔓逐漸爬上城牆,將整座城都包裹起來,圍成鳥籠似的形狀。
沈心城過了幾個檢定,看見樹木吞噬了葬身火海之人的屍體,變得越發肆無忌憚、張牙舞爪。
最後一點金光被吞沒。
此戰,以寂月失敗告終。
在金光消逝的同時,守秘人剎那的聲音也出現在所有人的腦海當中。
「江都大戰,生靈塗炭。」
「還挺押韻……」蘇雅小聲嘀咕。
剎那不動聲色地繼續說:「寂月為守護蒼生而死。原本想奪取他的力量,從而凌駕於眾生之上、不受任何制約的櫻花妖,也未能如願。因為寂月臨死前將力量散盡,化作佛塔鎮住江都城。」
「江都城之外的世界暫時是安全了。」
「而江都城之外的你們,也恢復了原來的生活。女俠行走江湖,商人揮金如土,墨客流連花柳,醫者寂寂無名。」
「江都城的一切彷彿都只是一場噩夢。」
蘇雅感覺眼前的場景正在漸漸轉變。
決戰的場景逐漸淡去,面前出現的是他們分散開來,各自恢復正常生活後的情形。
蘇雅坐在酒樓靠窗的位置。
桌上一碟牛肉,半斤黃酒,佩劍靠著牆放。
酒樓人群喧嘩,熙熙攘攘之中全無半點威脅感。
當蘇雅抬起頭,剎那就忽然投了個骰子。
「靈感檢定。」她聲音平靜柔和。
但是話音落後,蘇雅看見的場面卻非常激烈。
天空之中沒有一絲光彩。
像雲層那樣密集的櫻花將天空遮蓋,樹冠上垂下的枝條絲絲縷縷飄蕩著,如同一根根魂幡。他們的尖梢,最長最長可以搆到人間,像吸管一樣插入人的腦子裡。
蘇雅環顧四周,發現所有歡呼躁動的人頭頂都插著一根樹枝。
他們像提線木偶般被懸浮空中的巨大櫻樹控制著。
蘇雅連忙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很好,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你忽然意識到,看似平和的日常之下,暗藏著波濤詭譎的秘密。」剎那的聲音再度響起,「那場大戰並沒有結束,櫻花妖的願望也並沒有得到滿足。」
獲得了「人」的形體,他發現自己還想要「妖」的力量。
走出了土地的束縛,他還想邁向天空。
「阿七呢?」蘇雅突然打斷了剎那的講解。
這個劇情後期怎麼沒阿七了。
按說,她才是主角啊。
剎那並不理會蘇雅的問題,繼續道:「你們意識到周圍的平靜生活已經被櫻花妖侵蝕,心中漸漸產生了惶恐。懷著『徹底解決所有麻煩』的想法,你們約定前往萬櫻寺重聚。」
孟彧此刻應該也都在四面八方。
蘇雅提起劍,開始往櫻花樹影正下方趕去。
江都城被一場大火燒滅,成了死境,再也沒有人踏入。護城河裡淌著櫻花色的毒瘴,看起來迷人,實則致命。
周邊唯有佛寺尚留一絲清靜。
但是和尚們沒有寂月這個領頭的,也凝聚不起來,近日也走得七七八八了。
蘇雅趕到萬櫻寺門口的時候,孟彧幾人早就到了。蘇雅走近一聽,發現他們正在向一個守門的老和尚盤問。
「寂月大師就沒留下什麼能夠克制櫻花妖的東西?」
和尚冷哼一聲:「要是有能夠克制櫻花妖的東西,他會戰敗身死嗎?」
也有理。
就在幾人沉思之時,蘇雅走了上去。
她先對和尚一禮。
「別問了,我不知道。」老和尚不耐煩道。
「大師能否讓我們進去?」蘇雅堅持道。
沈心城拉了拉她,低聲道:「這裡不讓進了。」
和尚耳目聰明,聽見就說:「沒錯,不讓進了。這裡根本沒有什麼……」
蘇雅語氣毫不客氣:「我不是來找剋敵之物的,我是來找自己失物的。戰前寂月將我囚禁在地底,後來大戰爆發我才逃出來!我現在要進去找我自己的東西。」
老和尚一陣沉默。
蘇雅忙道:「守密人,我過個說服檢定。」
伴隨著投骰聲,老和尚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嘀咕道:「難怪那時候寂月天天往地下密室跑,原來是這癖好……」
他清了清嗓子:「女施主請進。」
蘇雅向隊友比了個「v」。
到了羅漢堂,大家正要齊步邁進密室,忽然又被老和尚內力震推:「就她一個進去,你們別跟著。」
蘇雅過武術檢定,然後用內力給隊友傳聲入密。
「我調虎離山,你們去藏經閣看看,我覺得那裡有東西。」
當初蘇雅在藏經閣過靈感,看見了櫻花妖的影子。那裡肯定鎮壓著櫻花妖的遺留之物,說不定就是剋制他的關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11:09 AM
第八十四章 枯折之翼(十二)
蘇雅步入藏經閣,裡面的書本都蒙著灰塵,一看就是很久沒有動過。
她感覺,對於這次的劇本,調查員們一直以來都有個誤區。
大家都覺得這是「情感類」的劇本。
但是說到底,這個劇本是謝潮音和剎那合作創造的。
蘇雅在他的指導下跑過這麼多劇本,她可不信謝潮音能寫什麼正常的情感戲。剎那和他本質上是同類,估計對「情感」的理解也差不多。
按照正常思維,現在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兩個。
1阿七去哪裡了?
2怎麼對抗近乎無敵的櫻花妖?
但蘇雅不能按正常思維去想。
她得按謝潮音的思維去想。
他把阿七藏在哪裡?
他在哪裡設計了破關的鑰匙?
或者說,他是不是原本就設計了一個無法通關的劇本,用兩邊團滅平局的方式導入他和剎那的爭鬥?
蘇雅深呼吸一口氣,藏經閣裡沉著煙塵的味道,有幾分腐敗。
她慢慢翻看書頁,一個個書架找過去,外面的陽光越來越斜,空氣中浮動的塵埃也越來越混濁。
但是很奇怪,死亡就在頭頂盤旋,她的心中卻一點也不感覺焦慮。
她甚至還能很冷靜地思考。
阿七是人。
櫻花妖是非人的存在。
假如他們相愛……
櫻花妖渴望人類的肉體與情感,同時要保有非人的力量。
那麼阿七呢?
蘇雅把手放在書架上,慢慢摩挲著書頁。
——阿七想要什麼?
這個劇本,不是僅僅是關於「阿七」的思考。
也是在寫「人」與「非人」之愛。
人與非人……
……的愛?
蘇雅抬起手,咬了咬指甲:「不會吧……」
蘇雅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她也無從驗證,因為現在謝潮音正對敵方大肆屠戮,就像終戰後的櫻花妖一樣。
蘇雅把經書放回架上。
架子很高,她放書的時候突然想到,架頂還沒有探查過。
「剎那,可以過敏捷或者幸運檢定,爬上架子嗎?」
「可以。」
「那過吧。」
回應她的是平靜的擲骰聲。
不知道是觸動了哪裡的機關,整個書架忽然朝著蘇雅傾倒而下。
『過閃避!』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蘇雅迅速扭轉思緒:「幸運!剎那,讓我過幸運!」
噠。
蘇雅後撤幾步,腳下一滑,倒在地上。也幸虧如此,書架斜靠住了牆,沒有將她砸死。她因為摔倒掉了點血。剛才如果過的是閃避,只要骰出大失敗就沒有挽回之地了。
在這種時候,蘇雅得保持對「運氣」的信任。
她從書架下鑽出來,發現地上有一個木盒子。盒子已經被摔破了,裡面的木劍落在地上。
「這是……櫻木劍。」
也是之前觸發了靈感檢定的東西。
它以櫻花妖的木靈為芯,打磨得有幾分粗糙,根據旁邊的銘文,能看出是寂月打造的。寂月想要除妖,打造此劍多半是為了給自己助力。但終戰爆發太突然了,這東西沒來得及用上。
蘇雅把櫻木劍裝備上,出門跟自己的同伴分享消息。
所有人都在等她。
「孟彧,我找到關鍵物品了,應該能用這個殺死櫻花妖。不過在殺死他之前,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去找找阿七。既然故事是從她開始的,那她也應該有個結局才對……」
「請過一個靈感檢定。」剎那沒有等她完成對話。
「什麼?」
靈感檢定?這個時候?
蘇雅觀察四周,一切都跟她剛踏入藏經閣之前一樣。
老和尚、孟彧、沈心城、南丁格爾,所有人都站在斜陽下等她,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他們都看著她。
「過吧……」蘇雅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之強烈,前所未有,如浪潮般席捲著她的身體,讓她手腳冰涼。
她按緊了手裡的櫻木劍。
骰子落地的聲音也從來沒有這麼慢過。
它們轉了很多圈,噠噠嗒嗒,最後在一串細密的聲音中停住。
蘇雅聽見剎那輕笑一聲。
緊接著,視線像被水洗過一樣,呈現出扭曲流動的形狀,周圍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枝條。這些枝條都是從天空中垂下的,一根根接觸地面,或者連接到地面上的生物。她面前的孟彧、沈心城、南丁格爾無一不連接著這樣的樹枝。他們也和城中所有人一樣,變成了櫻花妖的傀儡。
蘇雅穩住微顫的手,舉劍朝空中揮動了一下。
什麼都斬不到。
那些樹枝如此真實,卻不能接觸。
「因為是神木啊……哈哈。」孟彧的頭歪了歪,發出奇怪的少年音,「怎麼能容你輕易觸犯?」
蘇雅能聽出這是櫻花妖的聲音。
「不過……為什麼你不受控制呢?」沈心城張開口,也是同樣的聲音。
「你身上有什麼在保護著的吧……」南丁格爾說話的聲音比他們更僵硬。
她慢慢伸出手,一條條根鬚從皮肉之下拔出。
蘇雅轉身拔腿就跑。
「守密人,可以從地理是脫離劇本範圍嗎?」
「不可以,終戰達成這個結局後,一旦脫離江都城就算劇本失敗了。」剎那聲音裡又浮出那股微妙的笑意,「不過,失敗至少不會死。」
蘇雅步伐微頓。
她逃走就不會死。
但她身後的同伴,也許會死。
不,不是「也許」,而是「一定」會死。
謝潮音說,這是「最後一戰」。
如果蘇雅選擇脫離劇本,那就算失敗。
謝潮音將對面團滅,兩邊調查員都是失敗,而蘇雅一人生還,可以從小分上勝出。
只要謝潮音拿定最後一戰的勝利,深海之都的調查員對他都沒有用處了。
他在這次劇本開始前,就利用高難劇本瘋狂消耗調查員,拿他們當少部分精英調查員的升級材料用。這次劇本結束,剩下的人也會變成他的墊腳石。
只要蘇雅前腳走出江都城,後腳所有人都會成為犧牲品。
除非她想辦法輸掉這次劇本。
問題是她輸不掉!謝潮音至少能保平局!
「該死……」蘇雅咬了咬牙,一個健步躍上牆頭,飛快地逃離萬櫻寺。
但是山下也無處可去,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枝條。
劇本內外的殺機層層疊疊地籠罩在她周身,讓她呼吸不能,思考不能。她邁出的每一步都不知道是前往何方,無數枝條的陰影在背後追趕著她。另一股神秘的力量也在觸鬚下保護著她,讓她免於被根鬚植入。
這股力量並不平和。
相反,它正在以更快的速度侵蝕她的身體,觸手由內而外捲曲纏繞,滲透她的每一根血管,貼附著她的每一條神經。
瘋狂,下墜,不可名狀。
蘇雅已經分不清這是劇本還是現實了。
「就到這裡為止了嗎?」蘇雅勉強睜開眼,畫面支離破碎,細密的觸手將空間都切割成網格似的碎塊,一步都踏不出去,「阿七……」
即便在無路可走的絕境,她也仍沒有忘記,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愛上了非人之物的少女。
因為假如謝潮音的劇本是在寫「人」與「非人」的故事。
那阿七和櫻花妖就是在影射蘇雅和他自己。
蘇雅還有最後一條活路。
她要知道,在謝潮音的故事裡,「她」的結局是怎樣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11:29 AM
第八十五章 枯折之翼(十三)
整個世界都在沉墜。
理應已進入BE全滅結局的劇本,因為蘇雅身負拉萊耶的庇佑得以延續。
就像一個陷入故障的游戲,周圍一切都在坍塌,結局早已經錯過,主角只能在一片虛空中不斷往前。再往前走也一無所有,因為這是未被設計過的情節,完全脫離劇情範疇。
蘇雅最後的希望,就是賭這個「完全脫離劇情範疇」的現狀,是否跟真實世界有一絲關聯。
她突然記起以前跟謝潮音爭論過的事情。
——「超游」。
在深海之都和昴宿古都的爭端白熱化之前,在謝潮音生吃了剎那之前,他們這些調查員會聚集在酒吧裡玩桌游。
玩耍的時候,謝潮音也擔任他們的主持人。
蘇雅滿腦子騷操作,總是給他找麻煩,他每次都警告說「不要超游」。
謝潮音說的「超游」,就是調查員在劇本中,使用他扮演的角色所不具備知識、道具,或者持有不屬於角色立場的觀點。這些都是調查員本人的知識,不是角色的。
在實境游戲中,這個界限並不是很分明。
所以蘇雅玩桌游的時候,也經常有習慣性的犯規操作。
但這些都是小事。
後來一連串的變故導致他們再也沒空聚在一起玩,蘇雅也快把這些忘得差不多了。
此時此刻,她奔跑在一片死寂中,懷揣著唯一的希望,突然想到了這個詞。
「超游」。
游戲都已經BE了。
正常來說,她這個角色也早就死了。
但現在她還在絕望中奔跑。
為什麼?
因為深海之都的聖物給了她超越游戲的力量。
假如劇本在設置上就是無解的,那就必須選擇「超游」獲勝。
她要給自己一個上帝視角。
一個……近似於守密人的視角。
「原來如此……」
蘇雅心中瞬間敞亮。
她頓悟了一些不該被人類所知的奧秘,從而引起劇烈的變化。
沉重的末日世界彷彿被揭開了一條縫,外面有光透進來,照在兩個守密人聯合塑造的劇本沙盒裡。周圍的一切,一接觸到這光芒就消失不見。
櫻花妖壓倒性的力量在這光芒面前也不堪一擊。
他們彷彿並不存在於一個維度,一個是畫在紙上的災害,一個是燒掉畫布的火焰。
蘇雅感覺血管裡有東西在蠕動,一絲絲一縷縷的,飛速匯聚在她的腹部。她空蕩蕩的胃裡酸水瘋狂翻湧,一股嘔吐感直沖口鼻,她忍不住乾嘔起來。
伴隨著喉嚨裡的一陣劇烈疼痛,有什麼東西從她胃裡滾了上來。
蘇雅死死抓著自己的脖子,痛得叫不出聲,嚥又嚥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她咳了幾聲,最後在一次猛烈的咳嗽中,一個深藍色的圓形物體包裹著血肉滾了出來。
蘇雅痛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她的喉嚨一定傷得不輕。
「這是……」她嘶啞地低喃,一邊撿起來自己吐出來的東西。
它看著藍幽幽,上面光芒閃動,這光芒像海波般動蕩。雖然看起來是圓形,但它摸起來並不平滑,好像有什麼細小的突起。
蘇雅借著這藍色的波光,仔細觀察,發現這些小突起連接成了一個個面。十個?二十個?還是三十個?不,都不是,從她口中吐出的東西有整整100面。
這是個百面骰子。
它不再是謝潮音遺失的那個骰子,因為它跟蘇雅吃進去的時候看起來完全不同。
它是個全新的,從她體內誕生的聖物。
就在這一刻,蘇雅身下的地面開始坍塌,失重感將她攫奪。
周圍的一切都在陷落。
現在,這一刻,謝潮音應該是完成了游戲。剎那也達成了全滅結局。他們打平之後,謝潮音要再度對昴宿發起攻勢。游戲走向結束,整個劇本都在崩塌,已經沒有任何改變結局的辦法了。
沒有……了……嗎?
蘇雅看見跟自己一起下墜的藍色骰子。
她一把將它抓在了手裡,高聲喊道:「命運檢定!」
「嗯?」剎那質疑了一聲,因為這不是合規範的檢定,「劇本結束,已經不能……」
蘇雅毫不遲疑:「投骰,1d100。強運特質!」
她扔出了自己手裡的骰子。
強運有一半可能大成功,一半可能大失敗。
這是反復無常的、不受控制的特質。
但現在——
骰子落定為87點。
大失敗。
蘇雅嘴角泛起笑容,伸手,把骰子翻到了1點。
她要超越游戲。
因為在游戲裡跟規則制定者玩,是絕對贏不了的。
「幸運女神,必須,站在我這邊!」
蘇雅指尖的骰子,1點朝上,光芒飛速旋轉,水波不斷激蕩,深暗之中透出強光,下墜的重力根本無法控制這個小小的聖物。它穩如泰山地維持著命運的判決。
命運檢定,大成功。
那麼你的「命運」是?
蘇雅閉上眼。
她沉入最開始的沼澤,從沼底找出一隻眼睛。
她躍入大海,從巨蛇身上挖來血盆大口。
她擁抱了那個飽受欺辱的女孩,從她身上獲得惡膿之柱。
她在疾馳的列車上拿到了黑翡翠手。
她回到夕陽籠罩的病房,脫掉女孩的紅舞鞋,奪取蹈火的雙足。
她在奧林匹斯山下盜走黃金之心。
剛剛,她從櫻花妖身上得到了枯折之翼。
她彷彿順著自己曾經經歷過的每一個劇本,一點點,集齊了完整的拼圖。
她看見深海的夢,水下的城。
城中有無數沉睡的龐然怪物,和被怪物們拱衛的古老神祇。這些眼、口、柱、手、足、心都一一回到祂的身上,將祂那股連整個地球都無法承受的神性補充完整。
這個拼圖只差最後一塊。
蘇雅手裡的枯折之翼。
「蘇雅……」
蘇雅凝望水底,水底也傳來回應。
這聲音浩大,動蕩,幽秘,語言不被人類所理解。每個音節都藏著人類文明無法承載的偉力。祂在呼喚她的名字,引誘她讓祂完整。
「蘇雅……」
蘇雅指尖輕顫。
她明白,那個龐然的非人存在就是「謝潮音」。
「謝潮音」是什麼?
是持有拉萊耶聖物的守密人,是水底之物悄然探出古城的觸鬚。他是,一個以人類認知無法理解的存在、一旦觸及就會陷入瘋狂的存在,他是來自這麼一個存在的一絲微不足道的信號。
蘇雅難以想像。
自己居然會對這樣的,連「擬人」都很難算得上的生命體存在感情。她曾為他心動,也曾為他戰慄。
「蘇雅……」
海底的城市正在拔然而起。
祂堅持不懈地呼喚她的名字,等待一個回應。
蘇雅牢牢抓著自己的骰子:「謝潮音……不,不是……算了,隨便什麼吧……」
她扔出骰子。
它浮在水中旋轉。
「我想結束游戲。」蘇雅說道。
海底之物安靜了很久。
祂的聲音在不斷調整,不斷變幻,最後切換到一個令蘇雅感到熟悉的頻率上。也就是通常的,謝潮音的守密人聲線。
「這不是你的願望。」祂說。
「但是我想結束游戲。」蘇雅看著旋轉的骰子,「我必須要結束游戲。」
她知道,一旦謝潮音拿到枯折之翼這個最後的拼圖碎片,海底之物將徹底恢復原狀,沉沒的古城將從水下浮起,所有眷族都會一齊回歸他們的世界。
而相對於他們來說渺小如塵埃的人類世界,將會被徹底碾滅。
神沉默了很久很久。
祂發出令人恐懼戰慄的震動:「如果你能說出你當時許下的願望,那麼我將贈予你枯折之翼。」
蘇雅抬手按住了自己面前的骰子。
把它旋轉到「1」。
「靈感檢定。」她輕聲道,「我要回想起我的願望。」
海浪像一聲悠長的嘆息。
慢慢地,慢慢地,水漫上了沙灘,月光非常皎潔。
無人知曉的深海裡,有不可明狀之物將蘇雅捲入觸鬚,溫柔包裹,縷縷滲透。搖籃曲似的海聲在古老的沉沒之都裡迴響著,所有眷族都安穩入睡。
最中央的神,仍保留著殘破的翅膀。
「好吧……好吧……」祂小心擁著渺小的人類,「我將實現你的願望。」
蘇雅在柔軟的擁抱中閉上眼。
那一夜,摩天輪升到天空最高點,整個世界都在他們的俯瞰之下。在平庸之中長大的蘇雅,忽然發現謝潮音有一雙如此美麗動人的眼睛。
那一瞬間,她被迷住了。
「我想看見和你一樣的世界。」
她許下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願望。
(正文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01:59 PM
番外一 提燈女神
「這是秘密,在燈火熄滅前,你不許告訴任何人。」
——2020.9.14
療養院病房比平時安靜。
可能是因為隔壁床的患者轉走了。
陳思記得那個病人身上長滿了鱗片,灰綠色的,帶著腥臭味,歪斜著生長,有些會戳進皮膚裡,像甲溝炎一樣扎出一片片紅腫。那個病人總是去撓,疼得自己哇哇直叫,也讓陳思不得安寧。症狀全面惡化前,他老是雙手呈爪狀,好像在小心翼翼地抓握什麼東西。
陳思畫了會兒畫。
9:00,護士準時進來給他測體溫,照例了問他一些生活上的事情。他年紀還小,長得俊,病情又沒別人這麼嚴重,所以護士跟他更親密些。
「這是你畫的畫嗎?」護士好奇地往他手裡張望。
陳思連忙將畫板捂起來。
護士略顯失落地收回視線,又將隔壁床的被子、枕套等等全部收走。
她收拾的時候,床上掉下來許多鱗片。
護士強忍著厭惡把這些掃走了。
她離開後,陳思悄悄拿出自己藏的一塊鱗片。
這塊鱗片有鹹腥味,毫無疑問是屬於海洋生物的。
陳思隔壁病床的患者,長出了鱗片,鰓,腳蹼,變得有點像魚人。
這裡的醫生說他也會變成這樣。
陳思並不相信。
他到目前為止都好好的。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確診的。
這裡的醫生沒有給他進行過任何抽血化驗,張口就道出了他的症狀——他經常夢見深海。
在自小上科學課的陳思看來,這甚至不能算是一種「症狀」。
誰不做夢呢?
這裡又是海濱城市,緊挨著大河入海口,他夢見海不是理所當然嗎?
「你夢見的不僅是海吧。」
陳思看見窗外站著一個女人。
他的病房在七樓。
他睜大了眼睛,努力回憶窗戶邊上是不是有落腳點。
或許這是隔壁的病人,踩著空調外機走過來了。可是不對,陳思馬上想到,這個歐式城堡似的療養院根本沒有「空調外機」,它看起來古典又神秘,並無太多現代科技的影子。
窗外的女人,亞麻色捲髮用白色綢帶輕束著,自然垂落在肩頭,她的雙眸透碧,如一湖飄著藻荇的深水。
這是外國人嗎?
陳思心中疑惑。
輪廓上有些像,但又不那麼像,只能算是有異域風情。
她很漂亮,眼神慈和,讓人生不起戒心。
「你忘了我嗎?」女人有些驚訝。她以一種不太優雅,但很幹練的姿勢翻過窗戶進來。
陳思費盡力氣也回憶不起任何事情。
「這些夢確實會對你的記憶力產生影響。」女人微笑道,「我叫南丁格爾,是療養院的院長。」
「你不是。樓下掛了院長的照片,是個五十多歲的禿頂男人。」
「那是名譽院長。」南丁格爾眨了眨眼。
陳思並不相信她。
「你要翻窗進自己的療養院嗎?」
南丁格爾美麗的面孔上閃過一絲困擾:「讓他們見到我不太好。」
陳思琢磨了很久,仍不明白「不太好」是指什麼。
「南丁格爾是個外國護士的名字。」他說。
「這是提燈女神的意思。」南丁格爾走到陳思身邊,拿起他的畫,表情凝滯了一會兒。
他的畫是灰黑色的,線條雜亂,織纏在一起,就像孩童的亂塗亂畫。
「還給我!」陳思把畫搶回來。
南丁格爾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會兒:「這是你的夢嗎?」
「不關你的事。」陳思冷冷道。
這正是陳思的夢。
他不僅夢見了深海,還夢見深海裡的一座城池。
這夢要說清晰,倒也不清晰。
它就像這幅畫一樣雜亂不明,就算夢見過一萬次,陳思也無法準確地回憶起它的樣子。但他可以肯定,夢裡的深海一定存在某種龐然可怖的東西,讓他每次都在瘋狂中驚醒。
「你有……你有夢見過人嗎?」南丁格爾猶豫著問。
她看起來很幹練,不是那種說話吞吞吐吐的。
「沒有。」陳思一口否認。
「只是這些?」南丁格爾指了指他的畫。
「對,有什麼問題嗎?」陳思把頭扭向一邊,「對了,你說你是療養院的院長,那你能告訴我我患了什麼病嗎?」
南丁格爾彷彿在思考,陳思以為她沒聽見自己的話,於是又重復一遍:「我得了什麼病?」
「一種……基因方面的……病變。」南丁格爾用猶疑的口氣說道。
陳思開始起雞皮疙瘩了。
「我會像隔壁床那個人一樣,變成魚人?」
「不一定。」南丁格爾的話讓他鬆了口氣,很快又提起,「也可能是蛙人。」
「……」
南丁格爾又回到窗邊,略帶遺憾地走了。
陳思疑惑地看著跑到她消失的窗戶邊,外面什麼都沒有。
遙遠的山坡上籠罩著霧靄,遠處是透徹的天空,海浪的聲音穿過這片密林傳來,像某種空靈的呼喚。
晚餐時,陳思狀似不經意地問起護士。
「這裡是不是有一位叫南丁格爾的院長?」
護士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她真是這兒的院長?」陳思比她更加驚訝。
「是啊,她是療養院的第一任院長。」護士點點頭,在他的床頭櫃旁邊坐下,「我們療養院已經有近三十年歷史了。三十多年前,這裡發生了一次大海嘯,死了很多人,目擊者也紛紛罹患深海症,他們漸漸長出魚鱗或者蛙皮,變成海洋生物的樣子……」
「像我一樣。」
護士默默點頭:「目擊者的後代也產生了類似的症狀,我們認為這是一種基因變異。這座療養院正是為了收容深海症患者而建立的,創始人南丁格爾是這一領域的專家,治好過很多有類似症狀的人。」
陳思有些驚訝:「有誰康復過嗎?」
自從他住院以來,隔壁床換了好幾個病人。從未聽說過有人康復了,最後他們都是被束縛服綁走的,陳思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
「……這……在南丁格爾院長那時候,還是有人康復的。基因病變很難治癒,我們也無法做出保障,不過只要你按時吃藥,症狀肯定會有緩解……」
護士又開始說些安慰的話。
陳思的心已經不在這裡了。
南丁格爾是療養院的第一任院長,而療養院建立於30年前。
她至少有四五十歲。
可她看起來就像20歲那麼年輕。
或許是保養得比較好?
護士走後,陳思爬上了病床。
被子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外面冷風從窗邊穿過,發出嗚嗚嗖嗖的叫聲,這些疊加在一起,竟然還有些助眠。
陳思慢慢睡著了。
他夢見深海。
緩,慢,蕩,漾,的,海水。
光照迷離。
也許因為是夢,他心中並不懼怕,甚至還想去觸碰深海之底的東西。
是的,雖然看不見,但他敢肯定海底有東西。
有龐然之軀,有殘破之翼,有深不見底的眼睛,和彷彿能夠凝結為實質的恐怖震懾力。
也許不是因為太暗,他看不見祂。
而是因為他太渺小了,無法接近那樣的存在。
不知下潛了多久,他依然離最深處有很遠很遠。
忽然,在一陣劇痛中,陳思醒了過來。
他眼前有一張美麗的女性面孔。
「你睡得很熟。」對方看著他溫柔地說。
……
陳思怔忪了一會兒。
「南丁格爾?」
他慢慢回過神來。
剛才南丁格爾把他敲醒了。
天還沒亮,房間裡有一隅溫暖的光彩,是從南丁格爾手裡散發出來的。
她提著一盞燈,亞麻色長髮折射出淡金的光澤。
那盞燈的罩子是復古黑鐵質地的,火焰的光芒很迷離,就像被水波折射過一般,不停搖晃,不停蕩漾。
「這是……」陳思伸出手,不由地想要觸碰這盞燈。
「這是聖物。」南丁格爾把燈火拿遠。
陳思的手剛剛有一瞬間接近了火光。
但是很奇妙,那火光並不熱,反倒有一絲寒涼。
「聖物?「陳思覺得好笑,「你是什麼人啊,基督徒嗎?」
「不是基督徒,但也是信徒。」
南丁格爾充滿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時候差不多到了……」
她把燈提過陳思頭頂,陳思覺得有股寒氣從天靈蓋鑽了進去,他不由打了個哆嗦。
「你做什麼?」他惱火道。
南丁格爾把燈拿下來。
火光熄滅了。
有一縷藍色煙氣從燈芯冒出來。
「你想成為信徒嗎?」南丁格爾微笑道。
陳思想要質問她,一張口卻打了個睏倦的哈欠。
他聽見南丁格爾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記著,緊跟火光往下沉,不管遇上什麼都不要停。一直到最底下,最深處,最冰冷的地方。去往神那裡吧。」
去往神那裡吧。
這句話的回音很漫長。
陳思又睡了過去。
他夢見了深海。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眼前有一撮小小的火苗。
這是夢,他也不願去想「為什麼海裡會有火」這樣的問題。
隨著火往下潛,他抵達了以前從未抵達過的地方,看見了以前從未看見過的「事物」。那下方有一座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龐大城池,四周都靜靜匍匐著龐然巨獸,它們都像倒放的海葵一般,從身子裡延展出灰黑色的長鬚,這些巨獸拱衛的正中央則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燈火還在下潛。
朝著最黑暗的地方。
有種莫名的衝動在驅使陳思接近它。
越來越近了。
水壓大到極點,然後突然消失。
輕鬆又虛無的快樂沒過了陳思的意志。
他閉上眼,暢快地在水下漂流。
有溫柔的觸感貼近了他,在他脊背上盤旋。
不是怪物的觸須,而是……而是像女人的手指一樣,纖細又溫暖的觸感。
這是什麼啊?
陳思睜開眼,火光為他照亮眼前的一切。
……
「那個病人怎麼了?」新住進來的女孩問護士。
「他瘋了。」
護士看了一眼旁邊的病床。
兩個強壯的護工正給病人穿上束縛套,把他從病床邊扛走。
女孩看見他病床上的卡片寫著名字——「陳思」。
「他的病情惡化了。」護士漠然從病床下掃出一堆鱗片。
女孩露出嫌惡的表情嗎,轉而又開始惶恐:「我不會變成這樣吧?」
「我們無法百分之百保證治癒。」護士搖了搖頭,熟練地告訴女孩,「不過只要你按時吃藥,症狀肯定會有緩解。」
女孩稍微鬆了口氣。
她把自己的行李打開,收拾了一些東西放進床頭櫃裡。
櫃子裡放著許多畫。
大部分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只是些雜亂的線條,唯有一張似乎有具象,有點……有點像個女人的臉?這幅畫特別奇妙,讓人過目難忘,有種瘋狂又充滿藝術氣息的感覺。雖然女孩不怎麼懂藝術,但她還是被吸引了。
「這些是……」女孩忍不住問。
護士看見她手裡這些畫,漫不經心地說:「這是他發瘋後畫的。」
女孩點點頭。
「他畫得不差呢。」
「不差?」護士瞅了一眼這些亂七八糟的畫,「你也瘋了嗎?」
「據說最好的藝術家都是瘋子。」女孩說。
護士不解地搖頭。
「啊!啊啊!!!」那個穿著束縛服的病人突然掙脫了兩個健壯的護工,朝著女孩撲了過來,「給我!還給我!把那個還給我!!」
他尖聲叫著,面部扭曲,眼睛裡流出一股濃綠色的黏液。
女孩驚恐地後仰,手中的畫散落一地。
那個病人牢牢壓著她的身上,像一塊沉重的石頭。
護工們緊急撲上來給病人注射鎮定劑。
他逐漸安靜下來,雙手呈爪狀,彷彿想緊攥住什麼。
「去往神那裡吧。」在接近女孩時,他嘶啞又清晰地說道,「去往神那裡吧!去往神那裡吧!」
女孩尖叫著躲避。
鎮定劑漸漸生效,病人失去反抗之力。
女孩怔忪地看著他被護士和護工們架走。
病房裡冷颼颼的。
窗外有一道柔和的視線在注視她。
今夜,這間病房會再次點亮引路的燈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02:41 PM
番外二 無價之物
「我信仰的神就如同金錢——璀璨,迷人,無憫,引人墮入瘋狂。」
——2020.9.14
「請問你有過挫敗嗎?」
「請問在創業過程中發生過什麼事情讓你終身難忘?」
「請問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你買不到的嗎?」
一聲聲問詢從左耳進去,從右耳出來,像滑過窗戶玻璃的雨水般留下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痕跡,然後迅速消失在泥土裡。
「孟總。」秘書輕輕推了下他的手肘。
孟彧回過神來。
秘書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財經報》的記者問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您買不到的嗎?」
孟彧自信地說道:「只要是物質上存在的,我都能買到吧。」
底下來自各個報社的記者們迅速記下他狂妄的話。
孟彧已經可以預想明日的頭版頭條——「首富孟彧再出金句,天下沒有他買不到的東西」。
「孟總最近是不是有什麼新的投資計劃?」提問的是一名晚報記者,孟彧迅速在腦海中翻查了一下,這不是他們的合作媒體,「醫療方面的。」
「你的消息很靈通嘛。」孟彧笑了笑,瞳孔卻有些收縮,「最近集團確實在醫療技術方面有所投入,不過完全是公益性的。作為企業家,營利是天職,但也要肩負起時代賦予的使命。我希望通過這次投資,拯救更多的生命。」
晚報記者寫下他的話。
「營利是天職,兼顧時代使命。」
記者們聽見這個大爆料,又開始紛紛追問:
「請問方便透露是什麼醫療技術嗎?」
「這次『公益投資』的對象具體是什麼?」
「您的財團一直致力於在金融行業發展,之前發行的黑色貢獻卡幾乎改寫了我們城市的金融體系,最近為什麼開始對生物、醫療等高科技行業感興趣呢?」
孟彧平靜微笑著,措辭始終保持一致。
「我只是在完成時代交給我的使命。」
「請問您的投資對像是遠岸療養院嗎?」提問的還是那個晚報記者。
孟彧的嘴角慢慢拉平。
「哪裡?」
晚報記者重復道:「遠岸療養院。」
「我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孟彧重新整理好微笑,「我們這次準備投資的是國內外知名的提燈女神藥物集團,他們有最先進的藥物開發研究所。近日,研究所的專家從深海中提取了一種物質,可以有效延緩生命衰老,目前已經進入動物實驗階段。」
「方便多透露些這種藥物的情況嗎?」
「沒問題。」孟彧微微頷首,旁邊的人立即開始播放ppt,一名合作專家打開手中的文件夾開始講解。
「……藥物主要成分是從深海魚類體內中提取出來的。三十年前,這座城市發生過一場毀滅性的海嘯。海嘯將不少海洋生物沖上岸,我們在這些生物體內發現了未知成分……經現階段的動物實驗確認,該成分有著延長壽命的作用,如果作用於人,大概可以將壽命延長至210歲左右……」
「那麼副作用呢?」
「該藥物還未在人身上進行過任何臨床實驗,所以暫時不能完全確認。但是根據動物實驗,我們發現該藥物會讓生物細胞過度活化,從而造成一些……」
孟彧知道,今天的新聞會讓全城沸騰。
但他心裡很平靜。
下一個議程開始前,他悄悄退場,坐上一輛黑色轎車。
他自己開車。
「明天我不在,有重要的事情記得聯繫沈先生,讓他聯繫我。」
秘書替他關上門:「孟總,晚上還有個慈善晚會,別忘了。」
孟彧輕輕應道「好」。
他的視線往停車場門口掃了一眼,好像有個眼熟的身影閃過。
「是晚報記者。」秘書悄聲說,「我把他趕走吧?」
孟彧搖了搖頭:「算了,別管他,趕人影響不好。」
秘書暗暗稱讚孟彧性格好。
「孟總路上小心。」
「嗯。」孟彧發動汽車。
車載導航自動指向常用地點——遠岸療養院。
它在城市地圖與海岸接壤之處,是邊緣的邊緣。
從高速上下來後,穿過一片茂密的森林,孟彧關閉了導航,他對這條路很熟。
遠方有海浪的聲音,他哼著歌,循著這個聲音朝一個方向前行。這裡的路修得整潔隱蔽,正好能容一輛車通過,所以孟彧不難看見自己背後跟著一輛新能源車。
那輛車的駕駛座上坐著晚報記者。
孟彧大致猜到他的消息來源是什麼了——跟蹤。
他加快速度,轉過一個彎,消失在對方的視線中。
那輛車也緊跟著他拐彎,記者的視角邊緣閃過一個告示牌「前方懸崖,小心駕駛」,他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前輪堪堪在崖邊停住。
孟彧的車已經消失不見。
記者下車看了看,下方水淺,礁石遍地,沒有那輛車的影子。
「見鬼,去哪兒了?」他嘀咕一聲,舉起相機,看向遠方。
海浪將岩石沖刷出油亮的黑色,上面微微有些浮藻。由大片裸露岩石連接的山岸蜿蜒在城市邊緣,最遠最遠的地方,有一個中世紀西方古堡似的建築,外牆爬滿了暗綠色的藤蘿。
鐵門緩緩打開,又慢慢閉合,讓車輛駛入。
相機「哢嚓」一聲將鐵門邊上的「FarShore」字樣拍下來。
「遠岸……」記者喃喃自語,「是遠岸療養院。」
他跟蹤孟彧有一段時間了。
其實他並不是什麼財經新聞的記者,他是負責晚報社會版的編輯,也有記者證。
一年前,他帶的一個大二實習生陳思辭職了。
家屬說是因為「精神病」,需要治療。
其實他覺得陳思看起來挺正常的。
長得俊秀,做事麻利,性格溫柔,還會畫點畫,是深受所有女同事歡迎的小奶狗。
陳思因病離職後,同事們想給他寄去幾份樣刊。
畢竟也是他的勞動果實,估計他會想留著當紀念的。
晚報編輯打電話問他的家屬,家屬給了個寄件地址,「法索爾療養院」。
編輯查了很久,地圖上根本沒這個地方。
再去問陳思的家屬,家屬也不太想搭理他,說是陳思病情惡化了,看不了雜誌。
本來編輯都準備放下這件事了。
但在後來某一天,雜誌社正好分包了一些地方志的編纂工作,編輯就在一份地方志資料裡看見了「法索爾療養院」。
「法索爾療養院」是三十年前的叫法,是音譯的。
現在,這個療養院叫「遠岸療養院」。
難怪地圖上找不到。
遠岸療養院是個古老的歐風城堡,據說創立者是個意籍華裔女醫生。療養院的運營方式很古老,沒有任何官方網站,微信、微博,甚至都不派發傳單。他們收容的「病人」也很特殊,是「深海症」的患者。
「深海症」出現在三十年前。
恰好在療養院建立之前。
那時候,一場大海嘯幾乎摧毀了半座城市。
海嘯過後,許多人發生了奇怪的變化,他們開始夢見大海。當時普遍認為這是一種群體性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直到少部分人開始出現生理上的病變。
病變具體是怎樣的,編輯並不清楚。
當年的病變如海嘯般上漲,又如海嘯般退去,沒有留下過多痕跡。
同事們為此還討論過一陣。
「三十年前陳思還沒出生呢,怎麼會得這種病?」
「療養院不一定只有深海症患者嘛,也可能是其他精神病。」
「也是哦……唉這麼好一小夥子,怎麼就……」
編輯始終覺得其中有蹊蹺。
因為陳思實在太正常了,跟「精神病患」完全搭不上關係。
過了幾個月,編輯得知陳思的死訊,更加堅定信念要查到底。
他覺得遠岸療養院是個類似「楊永信」戒網癮中心的機構。
編輯利用多年積累的人脈和資源,悄悄查探了療養院的背景,結果越深入越覺得怪異。
首先,療養院不收取治療費。
其次,通常是療養院主動聯繫病人,而不是病人及其家屬聯繫療養院,那麼療養院的信息又從何而來呢?
最重要的一點是,療養院的經費從何而來?
根據地方志資料裡為數不多的記載,光是那座古堡就造價不菲,別提裡面各種銀盤子金燈台,還有女僕、廚師、護士、醫生,甚至是泳池救生員等工作人員的工資。要知道,很多療養院是依靠志願者服務才能勉強支撐的,而這個療養院所有工作人員都是高薪聘請,有嚴格的保密協議。
編輯抓住「經費」這個點,發現了孟彧和遠岸療養院之間的聯繫。
跟孟彧集團合作的醫藥集團叫「提燈女神」。
創立遠岸療養院的人,也正好是叫Nightingale。
或許這是巧合,又或許孟彧就是遠岸療養院背後的財力支撐。
「終於讓我發現他們的聯繫了。」編輯看著神秘古堡暗暗握拳。
他當然沒有貿然闖進去。
他回到住處,寫了一篇新聞草稿,圍繞今天孟彧在新聞發布會上的「醫療投資」展開討論。寫完後,天色也晚了,他上床睡覺。夢格外深遠靜謐,一直有悠揚空靈的聲音在迴蕩不休。
第二天他醒來時才意識到,他夢見了深海。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告訴自己,但心裡也難免結出一個疙瘩。
畢竟他剛去過遠岸療養院附近。
那座療養院又是專門收容「深海症」病人的。
現在他出現了深海症症狀,想不擔心都難。
今晚孟彧會參加一個醫療方面的慈善晚會,他準備用記者證混進去,抓住一點遠岸療養院的線索。
-
慈善晚會在游輪上舉行。
孟彧到場很早,一點首富架子也沒有,隨和地端著香檳跟各種賓客交談。
幾個端麗的女人站在一起,沖孟彧微笑。
「孟先生這次投資,不會又是什麼操縱股市的噱頭吧?」
孟彧啞然:「當然不是。」
「哼,孟先生從來不說真話。上次你們折騰出的金價波動,我還賠了不少呢。」
「孟先生這次說的肯定是真話啦。」一個有點台灣腔,嗲嗲的女孩子笑道,「你們看孟先生自己都不老的,那種延壽藥肯定是真的啦。」
周圍人一齊笑起來,開始恭維孟彧的顏值。
孟彧轉動酒杯,從搖晃的顏色中看見自己緊繃的臉。他比30年前略微滄桑深沉一些,但相對於正常的60歲大爺而言,還是太過於年輕。富豪中不乏有保養好的,很多人在60歲都保持著40歲的狀態,也不稀奇。
秘書自然地給他滿上香檳,在他低頭的時候湊近小聲道:
「孟總,院長快到了,要不要……」
「我先失陪一下。」孟彧把酒杯放進他托盤裡就走。
他到了一間待客室。
沒幾分鐘,風吹開紅絲絨簾子,外面閃過一個人影。
「南丁格爾?」孟彧下意識道。
這女人不喜歡走門,往往是從窗戶進。
「你們果然認識。」窗外出現的不是南丁格爾,而是那個晚報編輯。
孟彧有點驚訝、疑惑。
「是的,南丁格爾是我的合作夥伴,我們認識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南丁格爾就是遠岸療養院的院長,你說你不知道遠岸療養院?」編輯質問道,「你們到底利用那個療養院做了什麼?」
孟彧站起來,悄悄按了警鈴:「我確實不知道什麼是遠岸療養院……」
編輯哼笑著打斷:「你昨天才去過那個地方,你跟我說不知道?」
「我沒有去過,應該是你看錯了。」孟彧沉穩地微笑。
保安很快進來,準備把編輯帶走。
「等著,我拍了照片的!」編輯掙扎著怒道。
幾個保安將他牢牢制住。
騷動好一陣子才結束。
孟彧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看著夜風吹拂的海岸。
「怎麼了,這麼鬧騰?」溫和的女聲出現在他背後,沒有一絲徵兆。
「闖進來一個記者。」孟彧又倒了杯酒。
「昨天那個嗎?」南丁格爾笑了笑,「他不會打擾你太久的。」
「感染了?」孟彧皺眉看著她。
南丁格爾只是看著窗外的海,不應聲。
孟彧把酒杯遞給她。
「我不喝酒。」南丁格爾嚴格地拒絕,「我是信徒。」
孟彧「噗」地一下笑出來:「我知道你是信徒,我也是,但這跟喝酒沒關係吧。」
「你有信仰嗎?」南丁格爾瞥了他一眼。
「當然。」孟彧的視線也飄向大海。
「不是恐懼,是信仰。」
孟彧語氣略微停滯:「當然,是信仰。」
南丁格爾緩緩點頭。
孟彧沒有說真話。
他也有信仰,只是不像南丁格爾那般純粹。
因為他們的神——冷漠,無憫,引人墮入瘋狂,可以毫不猶豫地毀滅世界。
他的信仰摻雜恐懼。
孟彧漫不經心地說:「我昨天看了篇科研文章,說是本世紀全球變暖,冰川融化,海水上漲,很多地方會被淹沒,其中就包括我們這個城市。」
「我們從不需要擔心大海。」南丁格爾溫柔道。
那是神在之所。
「撲通——」
船外水花高高濺起。
南丁格爾笑得更加微妙。
孟彧沉默半晌。
「你讓人把記者……扔海裡了?」
「我已經送他回歸神的懷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03:19 PM
番外三 偷心盜賊
「想要這支玫瑰嗎?就拿你的心來跟換吧。」
——2020.9.28
接近凌晨時分。
外面夜色已經很深了,等最後一隊玩家離開,沈心城就準備關店。
這是一家名叫「深海回音」的桌游店,提供各類桌游、劇本殺、密室逃脫的遊玩。店很老,幾經易主,現在在本地算是比較有名,各種網紅店打卡指南中也經常提到。
前台貼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海報。
——新劇本上線啦!
——古風懸疑言情《穿越三生三世遇見你》、廢土風賽博朋克《遙遠星光》、現代豪門狗血恩怨《八百億財產的血案》……
——任意桌游+劇本殺+密室逃脫套餐,折扣超過80%!
大部分都是噱頭十足的標題,什麼火沾什麼。
一旁有留言牆,貼的貼紙上寫著「劇本太low了」、「服裝和道具都不錯,就是劇本有些差」、「如果劇本能再提升些就好了」……還有些紅心形狀的貼紙,寫了諸如「店長好帥」、「店長長得好像明星啊」、「店長出道吧」。
被稱作「店長」的沈心城,兼職前台、服務員、清潔工、劇本寫手、服裝設計師、道具師、調酒師、會計出納等等一系列工作。
之所以這麼全能,純粹是因為真正的店長很摳門,不願意多招人。
「但凡多招點人,我也不至於加班到晚上一點多。」沈心城臭著一張臉,擦乾淨手裡的玻璃杯。他做事不怎麼樣,唯一順手的事就是調酒,也多虧了深海之都前任「調酒師」的教導。
門外風鈴響起,似乎有人進來。
「下班了,不營業。」沈心城頭也不抬就說道。
「一杯檸檬茶。」
「這不是奶茶店哈,小姐,而且我們已經不營業了……」
沈心城抬起頭,愣了愣。
一名女子光著腿,提著高跟鞋,搖搖晃晃地走進來,滿身都是酒味。
「出去出去,不然我報警了!」沈心城暗道倒黴,加班不說,還被醉鬼騷擾。
女人像是聽不見他的話似的,自顧自地在吧檯坐下。她滿臉妝都哭花了,衣服半遮半露,吊帶耷拉下來,一副狼狽的樣子。
「嗚嗚嗚我、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嗝……」她哭得打嗝,「談了七年……說分就分……嗚嗚嗚……」
「關我什麼事。」
沈心城冷哼一聲,抬手想攙著她離開,結果這女人一下就朝他撲了過來,使勁扒拉他的衣服。
「你鞋跟碰著我衣服了!」沈心城尖叫道。
他想用力推開這女人。
結果醉鬼站得不穩,往後仰倒,重重摔了一跤。
兩人以曖昧的姿勢糾纏在一起。
這時候,包廂裡的客人出來了。
沈心城還沒反應過來,被他推倒的醉酒女人已經大喊起來。
「救命啊!他欺負我!救救我啊!」
+
「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沈心城從派出所回來,一身都是被醉鬼沾上的酒味。最後一批顧客已經離去,他準備關門大吉。
他進門時,風鈴紋絲不動。
裡面有一束燈光,不像電燈那麼穩定,反而如水波般晃蕩。
店裡燃著一盞古老的燭火。
是藍色的。
「晦氣。」沈心城暗道。
他按了電燈,不亮。
抬眼看去,只見吧檯旁邊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女人披著一頭溫柔的亞麻色捲髮,手提燈盞,面孔柔和。燭光邊端坐著一個高大的,穿著西裝的男人,他拿了一瓶威士忌在喝。
「孟彧,別喝老子的酒!」沈心城衝過去一把搶走酒瓶,沒搶到,「進貨不要錢的嗎?」
孟彧嗆了一下,拿出白色帕子擦乾淨飛濺的酒水。
「你這店也不是為了盈利啊。」他說。
「我還指望這店養家餬口!」
「養家餬口?你沒有家,只需要糊自己一張口。」
吧檯邊另一個女人笑起來。
沈心城警惕地看向她,他慢慢後退,目光在兩個不速之客間徘徊。他問:「你們為什麼半夜來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
「只是探望一下。」
兩人異口同聲,十分迅速地回答。
這讓沈心城更加懷疑:「到底出什麼事了?」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由女人開口解釋:「我們只差一個犧牲品了,想問問你這邊有沒有進展。」
「沒有。」沈心城冷淡道。
他逼近兩人,眼神頗有攻擊性,幾乎稱得上「陌生」。三十年前的稚嫩外殼已經從他身上剝離,他現在有高大的身形,陰沉昏暗的眼神,略嫌頹廢的黑髮和鬍茬。任何人站在他面前都認不出曾經那個光鮮閃亮的大明星。
「如果我沒記錯,是你們負責『招募』犧牲品吧?我已經付出夠多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嗯,南丁格爾?」
沈心城把臉湊過去。
亞麻色頭髮的醫生並不退避。
「也許你應該付出更多。」她微笑,燈盞隔絕在兩人之間。
「是嗎?怎麼不談談你的付出呢?」沈心城眼裡燃著黑色的火,他猛地拉開距離,指間把玩著一枚漆黑骰子。它像黑玉般泛著光澤,奇怪的,像海波似的閃動。
空氣裡的緊張氣氛讓人窒息。
「好了!」孟彧連忙介入,把手抵在沈心城胸口,防止他進一步接近。
沈心城在他的阻攔下慢慢退開,冷笑著搶過威士忌,灌了一口。
「我不想跟你吵架,今天是聖願日。」
「南丁,你也退一步。」孟彧警告地看著另一個人。
南丁格爾吹滅了手裡的燈盞,桌游店裡的電燈又亮起來,時針正好緩慢走到夜半十二點。
沈心城的手機響起提示音。
是節日提醒。
聖願日。
三十年前的今天,一場殘酷游戲中的倖存者向神許下了不可思議的願望,幾乎在暗中扭轉了整個世界——毀滅性的大海嘯摧垮了大半沿海城市,深海症悄悄蔓延,變異者不斷出現。游戲中的犧牲者返回人間,信徒在黑暗中舉燈前行,等待合適的時機。
這一日,這個改變一切的日子,被信徒們稱作「聖願日」。
沈心城,孟彧,南丁格爾,他們為了共同的目的,在各自不同的領域做著不為人知的努力。但是不管身處何處、所做何事,他們都會在聖願日齊聚。
他們將在這一日為神獻上犧牲品。
「說起節日,你們有什麼計劃嗎?」孟彧試圖緩和緊張的氣氛,「據說今天許下的心願都會實現,比如去年我……」
沈心城不耐煩地打斷他:「去年你許願要一個熱氣球,今年就有人送了你一個熱氣球。這個故事你已經說過一百遍了,孟總。即便你不向神許願,也會有一群人搶著送你禮物的。」
「你應該對神跡多些信心。」南丁格爾不冷不熱地指出。
沈心城冷笑:「你這麼有信心,就應該許願盡快找到最後一個犧牲品。」
南丁格爾的神情依然平緩。
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她不高興。
孟彧不想介入。
人相處久了總會發生一點摩擦,有人擦出感情的火花,也有人擦出仇恨。
像沈心城和南丁格爾就屬於後者,他們近些年關係越來越差了。孟彧自詡「理智派」,不跟他們任何一個發生爭執,但也不太親近他們當中某一個。
南丁格爾是個瘋子。
沈心城管理著「深海回音」。
孟彧對他們都有點忌憚。
他覺得自己心態老了,不像年輕時一樣願意冒險了。最關鍵的是,他並不知道自己願意為「信仰」做到哪一步。或許「信仰」本身就不適合他這種純邏輯驅動的人。他和另外兩位同伴並不是一類人。
「你們討論吧。」孟彧深吸一口氣,「我有點事要忙。」
他走後,燈光閃滅,南丁格爾也消失了。
沈心城惱火地把威士忌瓶子砸到牆上,發出「砰嚓」一聲巨響。
然後他轉過頭,看見門口站著一個魂不守舍的女人。正是之前的醉鬼。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派出所出來,跟著他到了店裡。
「幹什麼!」沈心城大聲吼道,「剛剛沒跟你說清楚嗎!快點滾出我店裡!」
對方往後瑟縮,竟然慢慢流下一行淚水。
沈心城愣住:「什麼鬼?」
「我、我……」女人哭道,「我能跟你聊聊嗎?沒有人願意聽我的話……我……男朋友……」
「你戀愛七年的男朋友甩了你,我知道。」
「他失蹤了。」
沈心城眯了眯眼睛。
「失蹤?」
「前幾天……不,應該說,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過他了。」
沈心城從吧檯接了杯檸檬水,遞給這個女人,讓她緩口氣,把事情經過跟他講一遍。
這個女人名叫王梓,雖然打扮濃妝豔抹,但實際年齡很輕。
她跟她男朋友從高中開始就是戀人,至今在一起近七年。一年多以前,她男朋友因病休學,此後聯繫時斷時續。幾天前,她收到男朋友寄來的信,裡面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塗鴉和一封分手信。
七年戀愛長跑,沒想到結束得這麼唐突。
「因病休學?」沈心城問,「是什麼病?」
王梓的醉意漸漸消散,她哽咽道:「胰髒方面的問題吧……他家裡人沒有詳細說。」
「你知道他在哪個醫院養病嗎?」
「好像不是醫院,是什麼……」王梓努力回想,發現自己並不知道男友治療的地方,「他的信是從遠岸療養院寄來的,我不知道這一年多時間裡,他是不是在那邊接受治療。」
「遠岸療養院……」沈心城平靜道,「從來沒聽過這地方。」
「反正我是被甩了。」王梓擦了擦淚,又開始絮叨自己的痛苦。她是孤兒出身,從小就是混街頭的不良少女,跟她好學生男友格格不入,也不被他家人喜歡。就算沒有生病休學這件事,被甩也是早晚的事情。
「我配不上他。」王梓哭道。
「沒有的事。」沈心城垂下頭,指尖抬起她的下巴,「不要輕易否定自己,每個人都有獨一無二的價值。」
王梓被他突如其來的接近嚇了一跳。
之前兩人相擁摔倒的熱意似乎終於發酵出來了。
她感到臉紅,心跳,身體正在不安地顫抖。
「你很優秀,小姑娘。」沈心城笑了笑,撩起她一邊頭髮,熱切地親吻她的玫瑰耳釘。
小姑娘。
沒有人這樣寵溺地叫過她。
王梓緊張地嚥了嚥口水:「我……你……」
「你如果沒有落腳的地方,可以先在這裡睡一晚。」沈心城慢慢離開沙發,給她喘息的空間,「我就在裡面的房間裡,有事可以叫我。」
王梓本能地覺得,不應該相信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
但他英俊的容貌,真摯的眼神,還有親切熱忱的態度,都讓她傷痕纍纍的心融化。或許這是一個機會——重新開始,遇見新的人,開始新的感情。
「謝謝……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睡吧,夢裡我再告訴你。」沈心城俯身摸了摸她的額頭,昏沉的睏意將她籠罩,吞沒,全面掠奪。
店裡又一次陷入黑暗與寂靜。
「深海回音」的招牌散發出幽幽的藍光,沈心城往地面擲出骰子,地面像水一樣泛出漣漪,漆黑的骰子也消失不見。
「南丁格爾?」沈心城拿著手機道,「我剛剛獻祭了最後一個犧牲品。你欠我一個人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04:13 PM
番外四 摩天輪之夜
「從今起,你將見神所見,聽神所聽,為神所為。」
高樓大廈林立。
樓的正對面就是打破吉尼斯紀錄的巨大摩天輪,這座城市的地標建築。
三十年前,這座建築物在海嘯災後重建項目中拔地而起,此後每年只啟動一次。比起之前星輝游樂園裡那個摩天輪,它更出名,更宏偉,也更昂貴。
據說這是首富孟彧建造的「私人玩具」。
在它對面的高樓頂部,站著兩個穿黑色斗篷的人。
狂風使他們顯露身形,隱約是一男一女。
「我們不去嗎?」女人問道。
「不。」男人低聲回答,「今天是他們的聖願日,太危險了。」
女人的兜帽遮住蒼白病態的面孔。
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的眼神很混濁,遠遠望著停止轉動的摩天輪:「但這或許也是最後的機會了……無天,你不想再見見她嗎?」
男人攬過她的肩,兩人消失在原地,風吹散聲音。
「……會有機會嗎?」
*
大概半個月前,孟彧的秘書就幫他取消、推遲了今天的所有行程。
因為每年這一天,他都要去做一件「私事」。
作為跟在孟總身邊很久的人,秘書當然知道要提前準備。
奇怪的是,今天孟總準時出現在了辦公室。他提著公文包,戴了金絲邊眼鏡,打扮得很正式,但是昨天的西服沒換過,還是那件。
秘書暗自揣測他在哪裡過的夜。
或許是跟那個混血美女一起?
孟彧單身了大半輩子,周圍美女如雲,都屬於逢場作戲。他長期接觸的女性只有一個,就是提燈女神集團的大股東,某個有意大利血統的神秘女人。
很多人對他最近的投資感到疑惑。
但秘書覺得理所當然——考慮到孟總和提燈女神這麼長時間的交情,給人家的事業砸錢也是早晚的事。
不過,秘書並不知道,孟彧不喜歡那女人。
每次見面前,他都要頭疼一陣。
見面後就更頭疼了。
所以這次,他準備晚點去見南丁格爾。
*
深海回音。
店門緊閉,暫停營業。
店裡點了一盞幽藍搖曳的燈,隱約照出十幾個圍作一圈的人影。最內圈的兩個人正在激烈爭吵。
「你為什麼要殺一個關係這麼近的人?」南丁格爾質問道。
深海回音的老板冷笑:「你母語裡沒有『謝謝』這個詞嗎?我補充了祭品,幫了你一個大忙,你就這樣道謝?」
「你給我惹了大麻煩!」南丁格爾很少生氣,「療養院失蹤的學生,追查這件事的報社編輯,還有這個學生的女朋友……他們所有人都是有聯繫的!如果他們在同一時間裡失蹤,肯定會有人發現問題。」
「比起被追查到,你更應該害怕犧牲品不夠。」沈心城毫不在意。
南丁格爾嚴厲地說:「我自然有辦法解決犧牲品的問題。你的行為會給我和孟彧帶來不便。」
「是是是。」沈心城敷衍地點頭。
南丁格爾正想繼續說點什麼,沈心城眼中卻精光一閃:「說起孟彧,他人呢?」
南丁格爾皺眉。
她環顧四周,問道:「孟彧呢?」
聖願日是他們的重要節日。
三十年來,沒有一人缺席聖願日。
「奇怪,平時他都是來得最早的。」沈心城也皺眉道,「唉,不管了,我們直接去摩天輪等他吧。」
南丁格爾有些不安,但最後還是沒等孟彧。
他們在摩天輪齊聚。
到了午夜十二點,這個龐然大準時啟動。
周邊街區的人都在看熱鬧,許多情侶熬著夜,站在摩天輪下拍照留念。
每年一次的摩天輪啟動,似乎已經成為這個城市的儀式。
它受到的關注越大,凝聚的力量也就越強。
摩天輪上的坐著信徒們。
他們都穿得像普通人,雙手合十,虔誠許願,就像摩天輪下的情侶們一樣。對於摩天輪下的情侶們來說,他們只是搶到入場票的幸運兒罷了。但是對於信徒們來說,這樣的「許願」並不僅僅是求平安,求考試通過,求發財。
他們祈求神的降臨。
「孟彧還沒到嗎?」沈心城焦躁地問。
孟彧沒來,平時都是他跟南丁格爾坐一個艙的。
現在沈心城跟她坐一起,整個人都很暴躁。
「打個電話去問問。」南丁格爾冷冷道。
「瘋了嗎?在儀式半途中打電話?」沈心城譴責她的不敬。
南丁格爾面色冰冷:「他輕易不會錯過儀式,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沈心城皺眉:「你是說……」
「三十年前的那些人,至今還潛伏在陰影裡。說不定是他們在破壞聖願日。」南丁格爾垂著視線,看向螞蟻般細小的人,平時溫順和藹的表情,此刻竟有些陰沉。
沈心城也皺緊了眉頭。
「那我們去找他?」
「不,我們祈禱。」南丁格爾雙手合十,閉上了眼。
沈心城一愣,又哂笑:「祈禱?祈禱三十年不顯蹤影的神突然降臨,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你直說不管他就得了。」
*
摩天輪對面大樓。
寫字樓入夜後還是一片通明,各個隔間裡擠著倒黴催的加班人士。
順著通風管道進入這座樓的裡層,會發現裡面棲息著不少鳥類。
蝠翼似的半透明肉翅,尖喙朝上方張開,口中深紅一片,細看竟然是無數細密的觸鬚,令人頭皮發麻。
怪鳥們棲息的巢穴,在寫字樓的機房裡。
為了保證主機們運行正常,不發生過熱,機房常年開著空調,裡面很涼爽。
閃爍的電子光之間,孟彧正被反綁著,面對一大群扇動翅膀的怪鳥。
「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喂,現在不趕緊拷問我,其他信徒就要找上門了。」
「出來,別躲躲藏藏!」
伴隨著他的吼叫,陰影中浮出人影。
是兩個黑袍人,前面那個很高大,肩膀上站著一隻怪鳥。後面那個有些佝僂,不知道是年齡大了,還是有什麼病痛。
「我就知道是你們。」孟彧側頭啐了一口,「昴宿古都還沒死絕?」
「神還在,我們就還在。」黑袍人沉穩道。
他身後那個佝僂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低下頭來,側耳聽對方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問孟彧:「你們的祭品湊齊了嗎?」
「算上你們兩個或許就齊了。」孟彧似笑非笑。
雖然他身處劣勢,卻沒有一絲緊張不安。
黑袍人憤怒地咆哮,又被他後面那人拉住。
孟彧繼續嘲諷:「蘇無天,別琢磨這些事了,深海之都現在可不好惹。」
黑袍人拿出一把白色的匕首指著他。
匕首沒有開刃,但是刻有怪異的紋路,是一把祭祀用的道具。
「哦?」蘇無天肩上的怪鳥扇動翅膀飛向孟彧。
鳥的動靜掀落了他的帽子,露出下面略帶鬍茬的面孔。他看起來也幾乎沒有老去,甚至比孟彧更年輕幾分。三十年時間好像在他身上逆向倒轉了。
鳥喙在孟彧臉上留下血痕。
他毫不動容:「就這?你想拷問我,這點勁還差了點。」
「才剛開始,別太得意。」蘇無天冷冷道,「聽你的口氣,祭品應該差不多齊了。告訴我,你們準備在哪裡請神降臨。」
「對面摩天輪唄。都舉行這麼多年儀式了,你不知道?」
「謊話。」
蘇無天知道,他們請神一定是在某個水域。
摩天輪太接近天空了,不可能成為降臨之地。
這麼多年聲勢浩大的聖願日儀式,應該是深海之都的幌子。
「江,河,湖,海。到底在哪裡?」蘇無天厲聲逼問。
更多鳥沖著孟彧飛來,啄食他的肉體。
等怪鳥散去,孟彧頂著滿臉血,吐出一根鳥腳趾。
「呸!」
「你……」蘇無天又要發作,被他身後的人拉住。
孟彧敏銳地注意到,這人至今沒說過一句話。
「你知道在哪裡請神,然後呢?你準備怎麼辦?破壞儀式嗎?」
孟彧陰惻惻地一笑。
「破壞儀式的話,你的女兒就回不來現世了。她會一直在那裡,一直在海底,永遠跟不可名狀的存在纏綿……」
「閉嘴!」蘇無天勃然大怒。
鳥同時發出淒厲尖嘯,音浪讓孟彧口吐鮮血。他覺得耳朵熱熱的,聲音越來越小,應該是耳膜被破壞了。
「無天,夠了,你會殺了他的。讓我讀心。」
一直沒說話的黑袍人終於開口了。
是女聲,非常虛弱嘶啞,半吊著一口氣的感覺。
孟彧微微皺眉,冷然道:「不必麻煩了,我直接說吧,你們永遠不能再見到蘇雅。」
他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陣雷鳴。
雷電似乎通過某種導體傳遞到了這裡,機房裡突然一片通明,所有指示燈都散發出刺目的光,然後瞬間一起熄滅。
蘇無天暗道不好。
當光芒再度恢復時,孟彧已經不在原地。
一男一女兩人攙著他站了起來。
「你們怎麼才找到我!?」孟彧氣急敗壞,完全不復剛才的淡然,「老子差點被鳥啄死!」
一男一女是沈心城和南丁格爾。
雷鳴再度響起。
這次伴隨而來的還有淅瀝嘈雜的雨聲。
孟彧的兩個老朋友毫不愧疚,反而振振有詞。
「聖願日,當然是優先請神。」
「你的安危可以稍微往後放放。」
蘇無天心下一緊。
聖願日,優先請神。
這兩個人出現在這裡,說明請神已經成功了。
「無天,該回去了。」那個虛弱的黑袍人說,「他們的神將降臨……」
蘇無天吹了聲哨,兩人身影被怪鳥包圍。
「你說我們永遠見不到她……是什麼意思?」臨走前,他問孟彧。
孟彧只是看向機房之外。
隔著牆壁,他知道外面的烏雲正在聚攏,雨滴像珠子般清脆地灑落大地,將人們淹沒。
「你看看外面。」南丁格爾提著幽幽燈盞,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以摩天輪為中心,雨擴散開去。
蘇無天突然明白了,孟彧沒騙他——他們確實是在摩天輪請神。
水域,就來自這場暴雨。
世界倒錯。
深海從天而降。
「凡人不能見神。」沈心城冷冷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04:50 PM
番外五 《歸來之觸》(一)
「那時候沒有酒吧、沒有電子通訊設備,調查員們都在夢中接收劇本信息。」
後悔向神許下了不適當的願望,她請求得到一次重啟的機會。但是又一次的,這個新的願望被「扭曲」了。她得到「重啟」的機會,卻不是屬於她的機會。
未來已經過去,
你必須回到現在。
*
天橋下。
雨點密集。
天空像被傾倒的海洋般灌下雨水。
傘都很灰暗,黑色,藍色,紅褐格紋。傘下烏泱泱地擠著無數看不清相貌的人。
蘇雅站在天橋上,背挺得筆直。
雨水汲滿了,從她的衣服裡不斷滲出來,和腳下的水潭匯在一起。
「你要傘嗎?」有剛放學的高中生問她。
他們穿了藍白泛黃的校服,髮型看起來像80年代的潮流。
「沒事……我不用。」蘇雅花了幾秒才把視線聚集在他們臉上。
高中生們離開,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低聲交談著什麼「怪人」之類的話。
蘇雅記得這個天橋。
以前她放學的時候偶爾橫穿馬路,後來被她爸爸發現了,挨了頓狠罵。從此以後,每天上學放學她都走這座天橋。因為天橋高,要繞路,所以她早上經常遲到。
她記得這座鐵橋上的每一步。
「你沒事吧?」又有路過的學生問她。
蘇雅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水在她腳下蕩漾開。
她突然回頭:「今年是幾幾年?」
學生愣住,也不回頭,扭頭就跑了,大概覺得她有點不正常。
街兩邊的房子還不高,學生們的校服樣式也很老舊。即便是暴雨時期,路上也看不見那麼多車。
這裡不是她所在的時代。
「你在騙我……」蘇雅抬起頭。
大海從天空墜落。
路過的行人竊竊私語:「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雨。」
「是啊,打在身上都是痛的。」
「這是龍王來了吧?」
蘇雅依然緩慢行走在天橋上。
「這裡不是原來的世界。」她自言自語地質問,「你說過,只要信徒們在聖願日請神,我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
除了暴雨聲,沒有人回答她。
「這裡根本不是原來的世界……」蘇雅的黑髮緊緊貼著臉,漸大的聲音都被暴雨蓋過,「你騙我……謝潮音,你騙我!你怎麼敢騙我!!」
她的尖叫被更大的雨聲淹沒。
原本匆匆走過的路人都忍不住抬頭看她,然後躲得遠遠的,生怕她是個瘋子。
蘇雅憤怒地踏著水花,身影在水中扭曲成不可名狀的樣子。
「謝潮音!」她喊著那個藏身水底的名字。
「謝潮音!!」
「讓我回去!」
沒有人回答她。
蘇雅扶住了欄桿,水匯聚成洪流沖刷著街道,路上的車半邊淹沒在了水中,開過時還蕩起一條條白色浪花。
「小心!」突然有人從身後拉住了她。
蘇雅回頭,在模糊暴雨下看見熟悉的面孔。
「爸……把、把手放開。」她拗過了話鋒。
這張臉,她在父母床頭的結婚照上看過很多次。
是年輕時候的父親蘇無天。
他穿著制服,看起來像剛剛下班。
「年紀輕輕,不要想不開。」他略顯嚴厲,把蘇雅從欄桿邊拉開。
「……我沒有……想自殺。」蘇雅震驚又仔細地盯著他的臉,確實是蘇無天,她不會認錯的。但是他太年輕了,至少年輕了二十歲。
她又看見他手裡提的東西。
用幾層黑色塑料袋裹著,金屬把手,是個保溫桶。
「你先下去。」蘇無天嚴肅地拉著她下了天橋。
蘇雅已經震驚到無言以對。
如果沒記錯,《枯折之翼》的終戰之中,昴宿古都那隊人應該是輸了。
謝潮音設了一個以正常人的力量根本無法突破的死局,用最極端的方法獲得勝利。
蘇無天怎麼可能還活著?還這麼年輕?
「你家在哪裡?」蘇無天問。
蘇雅再次肯定了之前的想法——這裡不是她原來的世界。
這是某個平行世界,或者是過去的世界。
「你怎麼不帶傘在那上面走來走去?」
「你一個人嗎?」
「你有沒有移動電話?」
「你叫什麼名字?」蘇雅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追問不休的蘇無天問住了。
「呃……」他愣了愣,「蘇無天。」
蘇雅再一次瞥見他手裡的保溫桶。
「那個是什麼?」
「這個?」蘇無天更驚訝了,「啊,這個是雞湯,給我老婆帶的。她在醫院呢。」
蘇雅的呼吸瞬間一滯。
她甩開蘇無天的手就逃跑了。
人群密集,雨下得太大,穿過幾條街巷後,蘇無天也沒追上她。
蘇雅躲在舊房子的管道後,看著天上傾盆的雨水。
她記得她媽媽說過,生她那會兒,爸爸總是熬雞湯帶去醫院給她。
「謝潮音,讓我回去。」
她慢慢沿著牆根坐下,水逐漸浸過她的身體。
冰冷的感覺很熟悉,像在海底,被無形之物輕輕環抱著。這個觸感不會讓她覺得緊密,只是如跗骨之疽般揮之不去。
她相信謝潮音在這裡。
「你說過的,只要信徒們的祈願,集聚了足夠的力量,就能讓我從海底回去。」蘇雅觸摸著水面的波瀾,「不是回這裡,是回到之前的世界!你這樣自以為是的把戲,還要再玩一次嗎?」
依然沒有人回答她。
從摩天輪許下願望開始,她就被拖進了異神的陷阱。
她被謝潮音美麗的雙眼迷惑,許下了不當的願望——「我想看見和這雙眼睛所見的一樣的風景」。
謝潮音也遵守規則,實現了這個願望。
他說——你將見神所見,聽神所聽,為神所為。
那她,不就成為了「神」嗎?
終戰後,她墜入了深海之都。
那座沉沒古都裡安眠著永遠的神。
她被龐然異祇的陰影籠罩著,被祂的觸鬚攫獲,深深埋藏在這片廢墟。無法分辨晝夜,感覺不到時間,只有冰冷和漫長的虛空陪伴左右。
她為之前許下的願望後悔。
謝潮音告訴她,可以再給她一次「重啟」的機會。
「你騙我。」蘇雅重復道,「謝潮音,你怎麼敢騙我!」
她痛苦地閉上眼,將頭埋在雙臂之間。
水波在她眼前蕩漾著。
無數條觸鬚從視線的邊緣圍攏,蔓延到每一處。她看見那雙熟悉的紫色眼睛,赤紅的長髮,像人偶般毫無波動的面孔。
「讓我回去!」她朝那人伸出手,卻從他胸口穿了過去。
「你已經回去了。」謝潮音的聲音聽起來很遠,迴蕩著空虛的聲音。
他似乎並不身處此處。
「不是這裡!不是!」蘇雅怒氣沖沖,「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裡!我要回到原來的世界!」
「這裡就是『原來』的世界。」謝潮音冷漠道。
「我要回《枯折之翼》後……」
「你似乎覺得你有特權命令我。」謝潮音直接打斷了她。
蘇雅感覺到一陣寒冷的戰慄。
觸鬚擰住了她的喉嚨,輕輕按在頸椎的骨節上,緩慢滑動。威脅悄無聲息地爬上她的背,水冷得刺骨。
謝潮音的聲音依然很遠:「你想改變這一切……深海之都降臨也好,父母戰敗也好,人類的災難也好……沒關係,我都可以滿足。」
他頓了頓,聲音放緩。
「確實,你是有特權來要求我做事的……」
蘇雅只是冷冷盯著他。
「我給你一個重啟的機會。」謝潮音看著她,「現在,過去,未來,唯一一個改變一切的機會。」
蘇雅感到很懷疑。
就在她試圖詢問時,周圍漸漸出現了其他三個人影。
兩男一女。
其中一個還大著肚子,被另一人攙扶著,艱難地站在原地。
「你們都到了,我的調查員們。」謝潮音毫無感情地笑了笑,自顧自地說下去,「這次是深海之都與昴宿古都的對抗劇本,《回歸之觸》。我方調查員四人,領袖特質者蘇無天,犧牲特質者江芸華,學習特質者西音……還有強運特質者,蘇雅,」
「地點昴宿古都,統一從幕間前往。」
「劇本背景設定在某個與世隔絕的村莊。這裡有著向神獻祭年輕女性以求風調雨順的舊傳統,調查員作為一群外來者,或可以尊重傳統,或可以破壞傳統。兩組調查員將隨機抽取陣營,請幫忙調查真相,揭示真理……當然,還有……殺死『對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4-1 05:16 PM
番外五 《歸來之觸》(二)
伴隨著扭曲的水光,所有人出現在一片樹林中。
這裡是深海之都與昴宿古都的對抗劇本,《回歸之觸》。
深海之都調查員四人:領袖特質者蘇無天,犧牲特質者江芸華,學習特質者西音,強運特質者蘇雅。
蘇雅直勾勾地盯著江芸華。
她站在蘇無天背後,穿一身寬鬆的裙子,肚子很大。她需要用一隻手扶著腰,看起來很不舒服。
「孩子想好名字了嗎?」蘇雅勉強扯出笑容,問這對夫妻。
「你到底是誰?」蘇無天冷冷看著她,表情非常戒備。他一隻手還提著雞湯保溫桶,似乎是突然被召集的。
蘇雅跟他在天橋見了一面。
他還記得。
「深海之都調查員,蘇……」蘇雅把名字嚥回去,「蘇菲婭。」
「還是洋名字呢?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蘇無天緊緊盯著她,似乎想通過視線壓迫,讓她出現破綻。
蘇雅只是笑了笑:「沒見過也很正常。謝潮音一直喜歡讓特質者帶一些普通新手。我們很難湊到一起。這次是對抗劇本才不一樣……」
「對抗劇本?聽你的意思,好像很瞭解這種劇本。」蘇無天依然很不友好。
他們都是第一次參加對抗劇本。蘇雅突然發現自己居然算老手。
「喂,說話。」蘇無天粗魯地在她面前揮了揮手。他不喜歡她老盯著懷孕的江芸華看。
蘇雅移開視線,看向那個從來沒見過的西音——他是個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有兩撇鬍子,有點學者氣,非常符合他的特質。
「這位好像也是第一次見。」蘇雅禮貌地打招呼。把視線從蘇無天夫婦身上移開後,她那種可怕的緊張心悸也減少了。
她不知道謝潮音是什麼打算。
但他不愛說謊。
這個劇本會成為扭轉一切的關鍵。
她的父母會回來,她也能回來,深海的災難可以被逆轉。
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中山裝男人看向蘇雅,溫和道:「叫我西音就好,我是個老師。特質是能從任意npc身上學習一項任意技能,冷卻時間是一天。」
他又看了看蘇無天。
「早聽說過你了,領袖特質。這是你太太吧?」
他們兩人緊緊站在一起,誰都看得出來關係親密。
蘇無天沒理他,而是看著蘇雅:「你問東問西的,怎麼也不自我介紹一下?」
「我?」蘇雅一愣,「我……無業游民。強運特質。」
西音好奇:「這是什麼意思?從來沒聽過這種特質,連謝潮音都沒提過你。」
「就是扔骰子的時候運氣很好。」蘇雅也不願意洩露太多,含糊道。
「哦?是嗎?」蘇無天轉身看向這片密林,「那你導航,帶我們出去。」
蘇雅硬著頭皮投了導航。
因為是對抗劇本,他們的守秘人已經換成了一言不發的剎那。她的特性是,可以隱瞞本次擲骰是成功還是失敗。
「你有一種強烈預感,應該朝著太陽落山的方向走。」剎那告訴蘇雅。
「呃……」蘇雅也不知道這是大成功還是大失敗,眼看所有人都指望著她,只能硬著頭皮說,「往西走。」
蘇無天往落日方向看了看。
「你確定嗎?現在如果走錯了,晚上應該到不了村落,我們幾個得露宿野外。」
「你們隨身物品都有什麼?」西音抖了抖袍子,「我可什麼都沒帶。」
蘇無天說自己有一罐雞湯,不過是給老婆燉的,不給分。
江芸華一直沉默無話,這會兒才說:「沒關係,誰餓了就喝吧,我在醫院已經吃過東西了。小妹妹看起來有點……你要不要喝?」
蘇雅心裡一抽。
「我不餓。」
她在深海沉淪無數年,剛剛又淋過雨,渾身濕透,狼狽不堪。但是這些她都可以忍受,唯有她母親那句「小妹妹」,直接讓她眼眶濕潤了。
西音比較有紳士風度:「還是優先照顧孕婦。也不知道謝老闆是怎麼想的,你都這副樣子了,還要拉你進對抗劇本。」
蘇雅也黑著臉。
這次倒是蘇無天站出來說:「走吧,再不動身就來不及了。」
他們根據蘇雅導航的方向走。
密林裡非常安靜,偶爾有鳥驚起,但是萬幸沒碰見蛇或者野獸。蘇雅漸漸覺得自己導航是正確的,因為他們已經隱隱看見了人踩出來的路。
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山上,終於能看見炊煙。
「太好了……你們誰的社交技能比較厲害?」蘇無天問。
幾個人都搖頭。
「那就讓運氣好的去吧。」蘇無天又看向蘇雅。蘇雅支支吾吾,她不太敢透露自己的特質詳情。
「一起去吧。」江芸華低聲道,「我這幅樣子,應該不會有人拒絕收留。」
蘇雅鬆了口氣。
所有人一起朝著最近的屋子走去。這是個白色磚房,看起來挺乾淨的,但是無法辨別年代和地域。不知道是不是架空的故事。
「咚咚咚。」西音走在最前面敲門。
敲了幾下之後,裡面似乎有一點東西翻倒的聲音。
「這門是往外開的。」蘇無天一眼看出什麼,動作利索地把西音扯開,「退後!」
他話音未落,門就朝外扇開,裡面撲出一道黑色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從地上撲起來,乍一看似乎是個野獸。
蘇無天毫不猶豫地飛起一腳,把這黑影踢回門裡。蘇雅也條件反射的擋在了江芸華面前,警覺地盯著黑影。
那黑影在地上蠕動一會兒就不動了。
「你、你不會把人踹死了吧?」西音面如土色。
蘇雅感覺這一時期的父親應該處於體力巔峰,各項身體機能都非常優秀。這一腳下去,如果是個弱質點的人,說不定真的沒命了。
「我去看看。」蘇雅主動提出。
她走上前一看,發現地上躺著一具乾枯的屍體。全身皮膚都是黑色,雙手捲曲著,指甲非常長,像枯萎的樹枝。整張臉都是縱橫的溝壑,乾的發硬。
「什麼東西……」連蘇雅這種見識過不少恐怖場面的人都被驚了一下,「出去出去,別進來,這是喪屍。」
她回頭看向其他人。
「萬一有什麼喪屍病毒,你們就都被感染了。」
「喪屍是什麼?」蘇無天皺眉。
蘇雅轉念一想,這個年代的人沒聽過「喪屍」也有可能。
「就是活屍……你們聽過起屍吧?詐屍,殭屍!啊不對,就是像木乃伊!」
她連說帶比劃,終於解釋清楚了。
「死人復甦,可能帶病毒。對吧?」西音總結。
「這個跟劇本有什麼關係嗎?」蘇無天思考。
江芸華沉思:「我記得介紹劇情的時候是說——在某個與世隔絕的村莊,有著向神獻祭年輕女性以求風調雨順的舊傳統。似乎沒有提到死人復甦。」
蘇雅心裡很慌,暗道:好傢伙,該不會我導航大失敗,直接去了劇本地圖以外的地方吧。
「呀——!!」一聲高亢的尖叫打斷眾人思考。
他們回頭,看見一個穿紅綢褂子的小姑娘捂著嘴跑開,口中尖叫大喊:「殺人啦!殺人啦!有強盜闖進單姑婆屋子裡,殺人啦!!」
幾人面面相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群拿著火把的村人包圍。他們手裡除了火把還有武器,什麼矛,土槍,魚叉。幾個調查員只有蘇無天比較能打,此時也兩拳難敵四手,只能選擇社交解決。
「聽我解釋,我們沒有殺人。我們是被詐屍的東西襲擊了……」所有人社交技能都比較低,蘇雅仗著自己有骰運兜底,上前跟村人交涉。
「胡說八道!我親眼看見你們殺了單姑婆!」紅綢子服的女孩說著,哭喊,「你們這群強盜!強盜!」
「我們真的沒有……你看,那是個喪屍……」蘇雅回頭一指,自己突然愣住,地上根本不是恐怖的乾屍,而是一個普普通通、口吐鮮血的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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