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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化台北》性產業紀實散文 [打印本頁]

作者: historynnpp    時間: 2022-12-5 12:27 PM     標題: 《風化台北》性產業紀實散文

本帖最後由 historynnpp 於 2022-12-5 12:28 PM 編輯

各位好,今天來推薦一本吃魚喝茶的專書,我就是作者本人啦,書名是《風化台北》,裡面記載各種夜生活的術語、職業型態。什麼是半套、全套?養生館是做什麼的?台北哪裡還看得到阻街女郎?網路上的夜遊資訊是真是假?個人工作室又是在做什麼工作的?我用第二人稱敘事散文筆法紀錄台北城裡的風花雪月,各位如果有興趣,可以找來看看,以下就試PO一篇給大家閱讀




〈養生主〉


「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莊子‧養生主》


在台北,夜晚像一股黑黝黝的空氣,把白日裡淡灰色的天光寸寸抹去,迎面而來的車,漸有幾台打了燈,若從高空俯瞰,不久後,那該是一條行進的光流。下班的車潮輪胎滾動,更像是標示時間的齒輪,把人傾軋於其中,一格格往夜晚裏頭絞進去。人們在這座城市裡行進著,日復一日,像壓進齒輪裡的口香糖,拉得扁平狹長,日子從甜到淡,到無味。你走在路上,街面車潮如水,漸與夜晚融為一體,拍打侵蝕著這座城市。你是人海裡的一滴浮沫,龐大深黑的海水壓下,所有白日裡的緊張日常,到了此時,都只吐為海面上的一顆泡。



終於天暗下,燈亮起,多日來,你都在一家養生館前走來晃去,店招牌以紫色為底,粉紅色為字,寫著「玉顏養生館」,延邊角框上一列閃爍的五色燈,暗著的天更襯起亮著的燈。店門以落地窗為牆,上半透明,大公無私,中下半則霧面處理,雖然透光,但只能依稀看個模糊的影。店從外邊看起來,裏頭空間不大,從街道上就能看到店內,按摩的床位之間只以布簾相隔,沒有輕夾板圍起的城闕,只遮不擋,彷彿告訴人們,我們這裡不做黑的,一切開誠布公,健康經營。



「反正只是來按摩。」你這樣想。



你第一次來,心底怯怯然,連續幾日把視線往裏頭探了幾次,一半透明,一半霧面的景,終是見不到真實。於是你終於鼓起勇氣,手底還發著燙汗,握上冷冷的金屬門把,從外往內一推,把日常生活推出一道裂縫,如溫熱新生的蛋殼,終於裂出了第一道痕跡,「叮噹叮噹」門後的風鈴被門撩動,發出脆響。



對你來說,舊的世界正在螁去,那脆脆的聲響或許就是,日常碎裂的聲音。



「有預約嗎?」忽然冒出的聲調,像乾枯河流裡石塊碰撞的聲響。伴隨聲音,迎面走來一位年約五十的女子,上眼瞼厚抹一線,眉睫是夾過的上捲型,眼皮煽起時都像湧動的浪。肩窄腳窄,身體的中圍卻充了氣的隆起,套了一件長型連身衣,繃起的每一寸肉身,都像是遇熱消軟融解的欲望,使你更加確定,「我只是來按摩」這件事情。


「沒有預約。」你回答得毫無懸念。心底卻很害怕,怕眼前這位女子,就是你未來一個半小時的按摩師,此時你的心臟,跳動得比她的聲音更乾燥。



「三號,有客人!」那女子往裡頭喊了一聲,這才從布幕後走出另一個女子,年約三十,身形瘦小,因為較為年輕,妝容扮得剛好,只是兩頰有些瘦,一雙唇畫得忒紅,紮馬尾,著一身黑色短裙小禮服,從肩到袖,從大腿至小腿,都是半透的紗,從黑絲裡融出微微的肉色,束緊的衣物正貼襯著腰身,從頭至腳,那些衣物都被她徹底馴服。「她可以嗎?」,較老的那位女子,用同樣乾乾的聲音問了你,你點點頭,「可以」聲音裡那條乾枯的河流,又重新流動起來了。



「跟著我,這邊。」三號這麼說。



可以看見其他拉起的布簾,底下有其他人的腳,玄關鞋櫃也擺了好幾雙男人換下的鞋子,你穿著店內的拖鞋,跟著三號,一路走過一格格布簾,每一床都僅用簾幕相隔,靠得再近一些,都能聽見簾後的呼息。三號帶著你來到最後一格,示意你先換衣服,將捲成一捲的黑色紙內褲遞給你,「換好躺著。」換好後,按摩床的上部開了一個洞,你將頭臉放入,趴睡般的把自己平舖在床上,這姿勢正壓得陰莖微微充血發脹。



三號隨後進來,倒了些油在你背上。



三號的指腹是溫的,倒上的油是滑膩的,掌指的勁道在你背上一層層滑開,繞著脊柱旁的兩側長筋上下施勁,肩後的穴道都給按了開來。邊按著,三號說:「我叫小舞,跳舞的舞,你第一次來呀?」。「對啊,是第一次來」,與隔壁床只隔一張布簾,你還是有點放不開,畢竟一說話,周遭幾床可都聽得一清二楚。但小舞似乎已很習慣這樣的環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話題都順著筋絡發展下去,你第一次被這樣按著,身體還不適應這樣的按法,難免哀疼幾聲:「痛!」「不通則痛,通則不痛,你多忍耐一下就不痛了。」小舞說。



小舞的手帶來痛覺,卻也帶來嫩透的滑潤感,你將雙手放置在按摩床旁的兩側,小舞的大腿不時游移滑過你的手背,觸感像絲綢柔順,每一接觸,都是打在心海上的閃電,瞬亮而漸暗。小舞一面將手按至大腿內側,她說:「這裡的筋膜需要開展,若按開了,治療失眠特別有效」一面說起自己曾經結過婚,知道男人要什麼,一邊按,一邊將手掌五指爪成指尖,順著雙腿撫觸下來,一陣又一陣。



陰莖脹起,卻又壓在床板與身體之間,慾望被擠壓變形,進不了,退不得,正從龜頭處滲漏出一些前列腺液。


「你翻過來躺。」小舞小聲地說。



你將下身微微抬起,尷尬的翻過身來躺。即使燈光是昏暗的,你還是不敢直視小舞,只敢將眼神望向一旁布簾的角。黑色的三角紙內褲也被撐起,不合身的左右端隆起了透風的窟窿,涼意竄入熱燙的根部。小舞將手往內部探入,油嫩的虎口將陰莖包覆起來,掌心底部正觸著柔軟的陰囊,輕輕上下套弄,一面將身體向你傾過來,抹得艷紅的唇,微微透著香暖的熱氣,在你耳邊說:「要不要加錢,按摩這裡?」



任何人到了這個時候,都會說一聲:「好」。



你平躺在按摩床上,沒了壓迫,陰莖飽脹的更為硬挺,慾望直立袒露在兩人面前,那更像是一條大橋,交流起此刻你與小舞之間的關係,小舞一手握著陰莖上下緩緩套弄,一面將自己靠往你的上身,從紅脣裡伸出小巧的舌,長蛇嘶嘶吐信,舌尖快速上下舔起你的乳頭,長髮綁起的馬尾底端,輕輕搔弄著你裸著的膚觸。都說十指連心,心是慾,肉體是筆直剛硬的橋,十指為槳,划過橋面下的蜃白之海,慾望在此時,也只是從此岸到彼岸的渡筏。



心跳一震,船在碼頭靠岸,精液噴濺了出來,散成點點繁星,落在你和小舞的身上。「我幫你擦乾淨。」小舞順手拿起一旁的毛巾,將蜃白的星座抹去。疲軟卻仍帶點硬度的陰莖,上頭還殘留滑溜的油,與體液混在一起,都說與人相處需要多點圓滑,原來圓滑是為了包裝乾淨的慾望,噴發後,濺在手裡還怕弄髒了身。



那是你新世界的第一站,在日常裡,你鄉戀著她的手,她的舌,她靠在你身上的重量,彷彿那就是,你揹上了這趟旅行的行囊,一切都準備好了。



一次一千三百元,比你在網路上看到其他店家的資訊還要便宜,雖然店內設施簡陋,但你的慾望更簡陋,只是希望有人躺著你,舔著你,握著你,不放開。每次來,你總指名找小舞,電話先預約,從一開始的毫無頭緒,到看店的五十歲女人對你熟門熟路,甚至偶爾聊上幾句,彼此知道對方買的是什麼,賣的又是什麼,沒什麼不好,也沒有不對,我們只是交換彼此的所愛。



隨著你去的次數漸多,小舞每每看你都笑開了眼,你也掌握了店內客人較少的時刻,你喜歡多跟小舞聊天,有人際,有交誼,有交換生活的日常,最後以慾望結尾,理智告終,這多麼像一段關係的起始與終末,每一次來回,就一次生滅。


幾次聊天,小舞說起自己的命遇。她說自己出生在大陸四川,很早就結了婚,嫁到台灣來,對象是比她長三十歲的男人。彼時她才二十多,那男人卻是已近花甲之年,將籌了一段時間的薪水都拿來結婚,買了她的人生。沒多久就生下一名小孩,但男人很快就面臨退休的問題,攢來的錢不夠養家活口,逼著小舞出去尋工作,而自己卻日日慵懶在家。原來男人打的算盤是,在退休前娶一個年輕的老婆,讓自己退休後,家裡還能有年輕力壯的資源繼續勞動,加上自己退休的勞保,以及年輕人力的賺入金額,應可以保住後半輩子無虞,還能為自己生下子嗣,就連自己年老照護的規劃也想好了,他娶走小舞的愛情,娶走小舞的人生,一紙結婚證書更像是勞動契約,白頭偕老,或病或死,永不分離。


但他沒料到的是,只憑初來台灣的小舞,根本無法擔起生活的開支。日子演化成小舞在外尋工,丈夫在家賦閒,兩人的關係隨日子逐漸惡化,小舞說她自己當時脾性剛烈,牙一咬,孩子是我的,我也是我自己的,而你歸你,我們歸我們。幾次劇烈的爭吵後,就果決的離了婚。



輾轉流離幾回,人世消磨多見,小舞來到養生館工作,日子才緩緩穩下來。你來此處豢養自己的生慾,她也到此處養一家之生,養生館,不只是餵養生人之慾,更養一家兩口的生計。



「那小孩知道你在這裡上班嗎?」你問。



「知道呀,媽媽是理療按摩師傅,沒什麼好隱藏的罷。」小舞說。



後來幾次按摩中,小舞說孩子剛上國一,對英文一竅不通,問你有沒有推薦的參考書,她好煩惱孩子的前途。你左右尋思,想起自己國中時看過的一本英文文法參考書,內容很精鍊淺顯,但礙於自己英文也不好,直推說自己大概也忘記了有哪本好,憋著沒說出來。等走出館外,才打開手機,迅捷的在網路上下單了一本。



下一次再來,你跟著小舞走到布簾後,衣服未換,身未躺下,就急著打開背包,拿出那本參考書送給小舞,說這本書很淺顯易懂,適合國一學生。小舞瘦瘦的兩頰笑開了肉,一臉飽滿都往兩側擠上。「你人真好。」小舞說,雙手摟上你的脖子,給一個對嘴的輕吻,再將臉靠到你耳邊小聲說:「待會給你點特別的。」



你將衣物脫去躺下,小舞照往常一樣按著,話題繞不開她的女兒,說:「這孩子個性倔強,要給她找家教補習,她還心疼我賺錢不容易,說要自己努力。」



你簡單回應她:「那很有心啊,她至少還想努力。」



小舞說,她女兒總認為她做的是正當行當,偶爾還會來這裡寫作業,有時她在布簾裡面按,女兒就在布簾外邊讀書。她說她希望女兒好好讀書,能夠有比她更好的未來,「你學歷這麼高,有沒有什麼讀書的方法可以分享?」小舞問你。你答不上來,學歷又能換到一個較好的人生嗎?也許是吧?未等你回答,小舞又將話題轉回女兒,話中可以聽見她滿滿的希望,但其實無論學歷高低,在生活面前,你們都只是赤裸裸的人。



你翻身到正面。



小舞去拿了一條濕熱的毛巾,在你的私處反覆擦拭,寒冷的冬天裡,還能看見毛巾上蒸騰的熱氣裊裊,小舞低首細心的清理著陰莖的冠狀溝、繫帶,反覆擦拭幾回,賊賊的看了你一眼,握著你早已勃起的根部,問:「有沒有試過?」說完,一口將你的陰莖含入,順著口腔內左右兩滑溜的內壁,上下吮動了起來,長舌吐信化為一尾真正的蛇,反覆纏繞敏感的龜頭,你想起那座拉奧孔被巨蛇纏身的石像,表情掙扎,嘴微打開,頭頸不自覺仰起,從丹田深處呼出一口熱氣,此時你是拉奧孔,小舞是巨蛇,慾望是巨蛇,噴發出如雕像顏色般一逕的白。



人心不足,多有所慾,是蛇吞象。



離開前,小舞遞給你一顆饅頭,說是在市場排隊買到的,特別好吃,說今天做特別的給你,也送特別的給你。至此你明白,小舞所養的生,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兒。你將饅頭收下,心有所感的回家。



入夜了,那底面紫色的招牌又亮起,一列沿邊的燈閃閃爍爍,你又走了進去,這次除了那五十多歲的女人來招呼外,外頭多了一位十二歲的女孩,坐在櫃檯旁的一側,拿著筆和書本,看來正在讀書的樣子。一瞬間,你立刻明白,那應該就是小舞的女兒,見我進來,也一併頗有禮貌的跟我點頭招呼。「還是找小舞嗎?」五十多歲的女人照例問,我有些不好意思,壓低了聲音,偏開了眼神,說聲「對的。」



小舞照例把你領到最後一格,將自己與女兒拉開最長的距離,這一回,小舞很沉默,沒有往日多餘的閒聊,你也是。只剩筋絡與手指,按摩油與肌膚,推不開的痠疼都忍成了悶哼,一段時間後,小舞拍拍你的腳,示意你翻過身來。而慾望卻還是硬挺著,小舞看著你,眼神裡,你知道她顧忌什麼,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小舞用虎口套住你的陰莖,隨繫帶而牽動的膚觸上下挪移。慾望堅硬如橋,剛直如筆,不知為什麼,昏暗的布簾中,你竟看見小舞眼眶反射著過多的光澤,那是淚嗎?沾滿油,小舞握著陰莖堅硬似鐵,而她的小孩握著筆。她上下套弄著,她的小孩正寫下書卷上的答案。她將你的陰部用熱毛巾擦拭了一遍,她的小孩將原先的答案拭了去。她用口含著你,她的小孩咬著筆身思考問題。她在你的慾望間求生,她希望小孩能有更好的生活,她希望將來小孩握的是筆,不是男人的陰莖。你射精了,她卻正從眼角湊滿一滴淚。



你們都忍著不出聲。



這世界拋出問題,小舞以人生來回答。正如她女兒,艱難地寫下那些難以回答的習題。



結束後,小舞拉開布簾,她不怕我弄髒了她的手口,擦拭過,「唰!」一聲,揭開布簾,小舞走出的身影映入她女兒的眼簾,是驕傲和成就,什麼是髒,什麼是乾淨。為的是保身,是全生,是養親,是盡年,一切都只是再簡單不過的願望,養生之館,裏頭有一個個賣力工作的養生之主,一家之主。



你換好衣物,將錢結算給小舞,對著她坐在櫃檯旁的女兒禮貌的點點頭,但你仍不敢直視她的眼,可還是奉上了一個微笑。那女孩突然說:「客人謝謝,媽媽要我謝謝你,謝謝你送的參考書!」一轉瞬,你笑得更開了一些,你說:「不會不會,別客氣,好好用功啊。」一邊說一邊走到門口,推開門,夜晚的台北終於被你推裂了一道縫,光從養生館內滲出去,緩緩照亮門前的黑夜,這一次,你從裂開的日常蛋殼裡往外探,從溫熱的內裏伸出目光,對新的世界,正探出了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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