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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雨竹 -【魏晉幹飯人】《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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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ayo117
時間:
2023-1-1 10:57 AM
標題:
郁雨竹 -【魏晉幹飯人】《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4-4-14 04:39 AM 編輯
【書名】:
魏晉幹飯人
【作者】:
郁雨竹
【內容簡介】:
這是一篇和相親物件在亂世裡為了生存而努力幹事業的基建文,又叫《我在亂世搞基建》
趙含章在相親回校的路上遭受意外,一睜開眼睛就到了正混亂的南北朝,在這個秩序崩壞,禮儀道德全都喂狗的時代,卻又有人不甘屈服於命運,嚮往著自由,樂觀向上的努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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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ayo117
時間:
2023-1-1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23-1-1 11:03 AM 編輯
第1章 身死道生
趙含章聽著左側的腳步聲跟著走到電梯口,對方很貼心,還特意告訴她一聲,“趙老師,我們稍等一等,電梯現在才從三十二樓下來。”
雖然有些冷淡,但很好聽,真是可惜,他們同校,兔子不好吃窩邊草。
早聽來圖書館借閱書籍的學生們談論過,數學系的傅教授很帥,只是他們少有交集,早知道方教授介紹的對象是同校的教授,她就不來了。
畢竟她在學校裡的名聲……有點兒特別。
這會兒有點兒尷尬。
趙含章一邊想,一邊微微偏頭沖他在的方向笑了笑,“好。”
聲音落下,她聽到旁邊有人在低聲議論,“好帥啊。”
“女的也好看呀,很登對呢。”
“但女生怪怪的,她眼睛是不是有問題啊?”
“好像是耶。”
趙含章面色沒有變化,臉上還是帶著淡笑,只是眼眸低垂,她察覺到他輕輕的扶了一下她的手肘,趙含章疑惑的偏頭,就聽到他道:“趙老師,電梯到了。”
趙含章沖他笑了笑,聽著他的腳步聲和他一起進入電梯。
這下圍觀的人確定了,她的眼睛就是有問題。
趙含章聽到只有他們兩個進了電梯,微微偏頭。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傅庭涵解釋道:“聽說今晚有七星連珠的天象,他們都上觀景台,只有我們在下行。”
趙含章笑道:“傅教授也可以去看看,不用送我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毫不避諱的指著自己的眼睛道:“雖然看不見,但我出行並不受影響。”
傅庭涵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道:“我對天文沒有太大的興趣,而且我們順路。”
也是,他們倆都住在學校裡,的確順路。
空蕩蕩的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傅庭涵一安靜,趙含章的整個世界就都是黑色的。
她是真從容,但不喜歡過於黑暗的感覺,所以沒話找話,“沒想到方教授介紹的人是傅教授。”
趙含章聽到他冷淡的“嗯”了一聲後道:“我也沒想到師母說的人是趙老師,過來時應該接趙老師一起的。”
這話有趣,趙含章挑眉,正要說話,突然聽到了什麼,眉頭微皺。
傅庭涵留意到,問道:“怎麼了?”
話音才落,電梯猛的下落,傅庭涵下意識的去扶趙含章,趙含章則下意識的擰住伸過來的手,抬腳要踢時反應過來,忙改擰為抓,連連道歉,“對不起,我反應有些過激……”
但電梯驟降,她站立不穩,話還沒說完就往他那邊一倒,直接將人壓在了身下。
倆人抱著摔在一起。
完了,傅教授對她的印象更不好了。
傅庭涵看得見,顧不得手臂疼,抱著她用力穩住身體半蹲著靠在電梯壁上……
電梯驟降後停止,但他們感覺電梯廂還在不停的顫動,趙含章還聽到外面混亂和嘈雜的聲音,她敏銳的捕捉到一些聲音,蹙眉道:“好像是地震。”
傅庭涵透過電梯往外看,這是觀光電梯,可以看到外面,只見下面一片嘈雜,不斷有人從樓裡跑出去。
他面色微變,緊緊地抱住她,伸手去按鈴,手才碰到紅色的按鈕,電梯就急速下降,趙含章感覺整個人都虛飄起來,有人緊緊抱著她,保護她,然後是一聲巨響,眼前似有一道光閃過……
她覺得不可思議,她怎麼可能看到光呢?
她都瞎了十四年。
然後是劇痛,還沒等她思考自己是不是死了,傅庭涵是不是也死了,她就感覺到白色的亮光在往她眼睛裡擠。
趙含章顫了顫眼皮,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睛……
她一下從電梯裡置身在一個……古代影城?
趙含章愕然的看著豎立在眼前的高大城牆,不斷有人從她身邊跑過,皆身著古代的服飾,臉上都是驚恐,目光左移,就看到三四排士兵拿著長矛沖城門口跑去,直接將要往裡沖的人往外趕。
衣衫襤褸的人死命往裡擠,士兵們毫不手軟,長矛出手,直接將人往外捅。
趙含章目光一縮,手微微發抖,看著鮮血直流,眼睛瞪大的人不斷倒下,她想欺騙自己說這是在拍片都不能夠。
士兵們把那群人推出去,城門在眼前緩慢的關上,不斷有士兵增援過來。
但不管是跑步,嘶吼還是痛苦流血死亡,她一點兒聲音都沒聽到,眼前上演的似乎是一場默劇。
得,在她眼瞎複明之後,她聾了。
一時間,趙含章都不知道到底是當瞎子好,還是當聾子強一些。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衣服,嗯,一身白色連衣裙,腰上還紮著一條紅色腰帶,這是今天下午她出門前舍友知道她是出門相親,特意給她選的腰帶。
說是紅色的腰帶綁在她這條白色連衣裙上顯得她的腰肢盈盈一握,對方只要不眼瞎就一定會心動。
所以她這是現實裡,還是……夢中?
電梯墜落難道不僅可以變換時空,還能讓人的眼睛恢復?
趙含章握了握拳頭,也掐了一下手,有感覺的,她眼睛微亮,看見有人從身邊跑過,便伸手去抓,“有勞……”
她的手直接從對方手上穿過,對方看也不看她,直接從她身邊跑過去。
趙含章愣了一下,這才察覺到異常,她聽不見聲音也就算了,但她人就站在這裡,周圍的人跑來跑去,好像都看不見她一樣。
她伸手在好幾個人跟前招了招,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喂,有勞,先生,兄台?”
所有人都對她都沒反應,很好,她現在不僅聾,還隱形了,所以這是夢?
就在趙含章要堅定的認為這是一場夢時,一行人抬著擔架從她身邊沖過去,趙含章扭頭時正對上擔架上躺著的小姑娘。
那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身紅色胡服,眼睛緊閉的躺在擔架上,額頭上都是血,但趙含章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
不,她沒有認出對方,她不知道她是誰,但她和她十來歲時很相像,當時她還沒有眼盲……
就在她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間,趙含章似乎聽到了“啵”的一聲,然後有什麼破碎了,嘈雜的聲音猛地沖進她的耳朵裡。
趙含章聽到了!
“三娘醒醒,三娘醒醒,快送回府去,馬上去請大夫!”
趙含章愣愣的跟著擔架往前跑了兩步,聽到一聲驚詫,“趙老師——”
趙含章循聲回頭看去,就見人群中,一個穿著西裝的俊朗青年正站在人群中看著他,他應該也是才看到她,見她看過來,興奮的往她這裡走,但才走了兩步,他突然消失在了眼前。
趙含章瞳孔微縮,忍不住上前,“傅教授——”
但緊接著眼前一黑,她一下便失去了知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23-1-1 11:03 AM
第2章 祖父
趙含章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藥一飲而盡,順嘴含了一顆蜜餞,把藥碗還給她,問道:“打聽到了嗎,這次受傷的人裡有沒有和我一樣失憶的?”
丫鬟聽荷搖頭,“回三娘,未曾聽說過。”
“那我受傷失憶的事傳出去了嗎?”
聽荷有些憂愁的看著她,“已經照三娘的吩咐和外頭說了,但……他們好像都不太相信。”
趙含章才不管他們信不信呢,她只想讓傅教授知道,趙家這頭有個失憶的妹子。
就不知道傅教授有沒有她的好運氣,是還……飄著呢,還是和她一樣借屍還魂了。
不錯,她借屍還魂了,在醒來十天后,她想過各種辦法驗證,她就是附身在了這個和她長得很相似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也姓趙,在家裡排行第三,人稱三娘,今年才十四歲。
太小了,她都沒好意思占著她的身體,因此夜裡常常呼喚她,想要她回來繼續自己的人生。
她好歹活了二十八年,苦吃過,但福也沒少享,雖然也算英年早逝,但出現意外的是她,後果自然也要由她來承受,不能到了另一個世界還要占人的身體。
這個因果太大了,趙含章承受不起。
可惜不管她怎麼呼喚,這孩子就是不出現,身體裡空蕩蕩,一絲魂魄都不剩。
趙含章只能把注意力挪到傅教授身上。
雖然那天就只回頭看了一眼,但能看得見她,還叫她趙老師的西裝男,肯定是和她自己一起出意外的傅教授了。
真帥啊,難怪學生們總是私下議論他長得好看。
不知道他運氣好不好,要是和她一樣附身了屍體,不知是什麼身份,能不能聽到她放出的消息找過來;
要是沒有附身,她現在是人,能看見他嗎?
趙含章照常每日一愁,聽荷將藥碗放好後回來,“三娘,二娘和四娘在外求見。”
“不見,”趙含章頭也不抬的拒絕,“就說我看見她們就頭疼。”
聽荷沉默了一下,屈膝應下後退出去。
趙含章躺在床上歎了一口氣,雖然她不是原主,卻還是有了她的記憶,所以也不算失憶。
她不去想的時候,她就不知道,但只要想,相關的記憶就會出現在腦海中,看見原主以前認識的人,從前的記憶就會慢慢浮現,堪比百度搜索。
但百度搜索也是需要時間的,更何況還有閱讀和接受的時間呢,所以她總是不能第一時間把人認出來,反應的時間有點長,所以趙含章乾脆宣稱失憶,反正她的確傷了腦袋,也的確……不太想得起來。
可惜,大家好像都不太相信她失憶了。
趙三娘,她的閨名和貞,前不久才年滿十四歲,她爹就不用說了,因為他早早就死了,沒有大的名氣。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祖父。
她祖父趙長輿舉國聞名,爵位上蔡伯,歷任中書令,有為政清簡的美名。他只有一個兒子,也就是她爹,但死了。
只有一個孫子,也就是她親弟弟,叫趙永,今年才十二歲,但是個……不太聰明的孩子。
這是委婉的說法,十二歲了,除了他自己的名字外,他就還認識他爹,他母親,他姐姐和他們祖父的名字。
這裡頭還有重複的“趙”字。
所以趙長輿想把爵位交給他的侄子,也就是趙三娘的堂伯趙濟。
但前段時間府中突然有流言,說趙長輿要給趙三娘說一門顯赫的婚事,以此保證讓自己的親孫子趙永繼承爵位,不使家產旁落。
流言剛起,趙長輿還沒來得及應對,年僅十二歲的趙永就帶著人出城狩獵去了。
頭上剛換了一個皇帝,城外到處是亂軍流民,智力不太好的貴族小公子這時候出城相當於白送。
小姑娘聽說弟弟出城了,立即就帶了人出城去找,正遇上城外大亂,為了救趙永,她從馬上跌落,被抬回來時已經斷氣。
她在電梯裡出事,一睜開眼睛就在這個世界,再一閉眼,一睜眼,就從這具身體裡醒來了。
這十天來,堅持不懈想要見她的二娘和四娘都是趙濟的女兒,她的堂姐妹,趙含章還沒想好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所以不想見他們。
她想先找到傅教授。
穿越這種事本來就很神奇,而且她還是借屍還魂,說不定聰明絕頂的傅教授能夠從這件事中找到什麼規律,讓他們又穿回去呢?
就不知道他們在電梯裡的身體怎麼樣了,回去的話應該還能活過來吧?
趙含章有些憂慮,手腳攤平,更不想動彈了。
耳邊聽到聽荷疾步進來,趙含章就閉上眼睛道:“不是說不見了嗎?”
“三娘,是郎主要見您。”
趙含章睜開了眼睛,從床上撐坐起來,“祖父?”
“是,成伯帶了人過來接您。”
成伯是祖父的心腹,一直隨侍左右,現在府裡的大管家都只是他弟弟。
趙含章垂眸想了想後道:“拿衣裳來更衣吧。”
別人可以不見,趙長輿卻不能不見,他是家主。
聽荷忙翻出一身半舊的家常服給趙含章換上。
趙含章看了滿意,贊許的看了她一眼,將衣服換好以後便有四個健壯的僕婦抬了坐輦進來,把趙含章抱到坐輦上抬出去。
哦,忘了說了,她從馬上跌落,不僅傷了腦袋,還傷了腿,不是特別嚴重,但貴族小姐,傷筋動骨必須臥床休息,敢動一下這具身體的母親就哭,可以抱著她哭上一天一夜的那種。
所以這幾天趙含章特別乖巧,能躺著絕對不坐著,能坐著絕對不站著。
這是她第一次走出(不,是抬出)自己的院子,沿路花團錦簇,春光爛漫,蝴蝶翻飛,看得出來,這個家的院子被打理得很好。
一路抬過去,路上看到的下人都低著頭弓腰退到一旁,等坐輦過去好遠才敢微微直起身來繼續手中的事。
越到主院,路上遇到的下人越發恭敬。
主院的院門打開,院內栽種了一棵梧桐樹,此時梧桐樹枝繁葉茂,底下有一張桌子,一個瘦削淸俊的……中年人正坐在桌旁。
趙含章一看到他,腦海中就浮現出以前祖孫倆相處的畫面。
天啊,這個姿容淸俊的中年人竟然是她爺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23-1-1 11:08 AM
第3章 字含章
趙含章不太叫得出口,於是面色也冷峻起來。
她被下僕抬到桌子邊放下,僕婦要抱她坐到椅子上,她抬手止住,自己扶著聽荷的手起身,有些不穩的和趙長輿行禮,“祖父。”
不叫也得叫。
趙長輿皺皺眉,掃了她的腿一眼後道:“何須行此虛禮?你腿腳不便,保住自身才是孝道,快坐下吧。”
“是。”趙含章恭敬的在他對面坐下,垂眸看著桌子上的茶壺。
趙長輿仔細打量她,其實他們祖孫相處的時間不多,他忙於國事,在家事上便有些疏忽。
但這不意味著他就不瞭解自己的兩個孫子孫女,相反。
雖然他們祖孫不常見面,但他們讀什麼書,性情如何,連吃穿這些他都有過問和瞭解。
所以他知道,孫子天生愚鈍,但孫女卻很聰慧堅韌,因為家中早定下要把爵位過給二房,這孩子對二房的兄弟姐妹一直多有忍讓,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但她這一次的應對卻和從前大不一樣,多了幾分強勢,少了幾分隱忍。
趙含章低著頭,趙長輿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只能看著她的頭頂道:“聽成伯說,你失憶了?”
趙含章頓了頓才肯定的回答:“是。”
趙長輿忍不住笑了一下,“抬起頭來回答。”
趙含章就抬起頭看向對面的人,眼神清亮且堅定,並不改變自己的說辭。
趙長輿就看著她的臉問,“失憶了,可還記得其他的?”
趙含章想了想後道:“還記得弟弟、母親和祖父。”
趙長輿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來,手指輕輕地敲了敲石桌面,許久後他道:“我本意是為你說一門顯赫的親事,國家混亂,百姓流離,有一門顯親不僅能保護你自己,也能護佑你弟弟。”
他道:“惠帝是前車之鑒,我從未想過讓你弟弟繼承伯爵府,我想著,為你說一門顯親,就算將來伯爵府不能依靠,你們姐弟倆也能安然無虞。”
趙含章道:“祖父,若是連至親如叔祖都不能信任,又怎能相信半路加進來的姻親呢?”
趙長輿沉默不語。
趙含章道:“武帝若是不立惠帝,惠帝就能過得好嗎?”
趙長輿皺眉,目光淩厲起來,“你想你弟弟繼承伯爵?”
“不,”趙含章道:“當年祖父勸誡武帝不立惠帝,孫女是贊成您的觀點的,惠帝淳古,並不能做一國君主,武帝當年若聽您的勸誡,那大晉也不會有今日之禍。”
說惠帝淳古是趙長輿當年的原話,其實就是說惠帝太過老實愚鈍,不適合當皇帝。
趙含章醒過來後,除了驚訝於借屍還魂,就是驚詫現在所處的歷史節點,還有,她附身的這個小姑娘竟然是晉朝大名鼎鼎的趙嶠之孫。
去年的十一月,晉惠帝於洛陽突然去世,而後皇太弟即位,定年號為永嘉。
現在是永嘉元年二月,新帝剛即位不到三個月,城外到處是亂軍流民。
她認真的和趙長輿道:“永弟愚,既不能發揚宗族榮光,也不能守護家族,祖父的決定沒有錯,他的確不能繼承伯爵。”
把伯爵府交給趙永,結局可能和把國家交給惠帝一樣,別說趙家的榮光了,恐怕宗族根基都會有損。
趙長輿臉色好看了些。
“但是祖父,把我們長房都交給二房,二房果真值得託付嗎?”這不僅是她的問題,也是原身一直想要問的問題。
這個問題壓在她的心裡,一直在質疑和尋找答案,但直到她追出城去救她弟弟,她才找到答案,只是她已經來不及和她的祖父說了。
現在趙含章代她問出來,“只是一個還未坐實的流言,叔祖一沒有來找祖父確認,伯父也不曾問話,好似不知此事一般,二郎就出城去,差點兒命喪城外,祖父放心這樣把母親和我們姐弟託付給二房嗎?”
趙長輿握緊了手中的茶杯,嘴角緊緊抿起。
他的心好似被熱油滾過一樣難受,許久,他才艱澀的道:“獨木難支,若不依靠家族和二房,你們姐弟二人恐怕難以在這世道裡生存。”
他長歎一聲道:“新帝雖即位,卻不能自主朝政,內亂不平,外又有匈奴為亂,羯胡和羌族也虎視眈眈,天下眼見大亂,你們若不依附於家族,如何在這亂世裡生存?”
趙含章想起怎麼喚也喚不回來的殘魂,有些哀傷的問道:“若依靠反過來要取我們的性命呢?”
趙長輿看向院子裡唯一留著的成伯,成伯心領神會,立即進屋裡拿出一張摺子。
趙長輿將摺子壓在桌子上道:“這是請立趙濟為世子的摺子,這封摺子一上,可安他們的心。”
這的確是一個辦法,但是……
趙含章目光從摺子上抬起,對上趙長輿的目光,“沒有利益衝突了,叔祖和伯父自然不缺我們一口飯吃,但將來總還會有利益相關的時候,祖父也說了,世道要亂了,亂了的世道裡,我們真能依靠別人嗎?”
趙長輿注視著她眼中的堅定,驚訝道:“那你意欲何為?”
趙含章道:“力量只有握在自己手裡才是最安全的,依靠誰,都不如自己來得可靠。”
趙長輿驚訝的看著她,半晌過後,他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目光晶亮,“好,好!不愧是我趙長輿的孫女!”
他起身來回轉了兩圈,最後一拍梧桐樹,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炯炯的看著她道:“你長大了,我沒記錯,你明年就及笄了吧?”
太年輕了,已經二十八歲的趙含章眼含熱淚的點頭,“是。”
趙長輿就伸手輕柔的拍了拍她的腦袋,溫柔的注視著她道:“好,好,好啊,祖父很可能見不到你及笄了,我提前給你取個小字吧。”
趙含章一愣,垂下眼眸思考了一會兒後道:“祖父,我可以為自己取個小字嗎?”
她還想叫自己原來的名字。
趙長輿笑道:“你不先聽聽我給你取的小字嗎?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
趙含章便笑著等他說。
趙長輿溫柔的看著她道:“當年你父親為你取名和貞,便是占卜而取,從《易經》裡取的坤卦,我今日便為你取‘含章’二字為小字。”
趙含章愣愣的看著他,目中漸漸濕潤,她忍著淚,聲音有些沙啞的喃喃,“含章可貞……”
當年她爸爸也是從這個裡面給她取的名字。
“對,”趙長輿含著笑容看她,“含章可貞,以時發也。或從王事,知光大也。”
“和貞,你是個好孩子,我的孫女一直有美德,卻從來隱忍不顯耀,祖父希望你將來也能如此,將來可以有一個好結果。”趙長輿說到這裡有些憂傷。
他一直知道這孩子聰慧,卻少往心中去,若不是她這次展露出來的鋒芒,他差點兒就誤了她,也誤了整個趙家長房。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23-1-1 11:11 AM
第4章 趙二郎
趙長輿激動過後,面色有些病態的紅,他捂著胸口慢慢在桌前坐下,和她道:“你先回去吧,祖父要好好的想一想你們將來的路要怎麼走。”
他道:“今日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你母親。”
趙含章應下。
趙長輿頓了頓後道:“既然你說你失憶了,那就失憶了吧。”
趙長輿是不相信孫女失憶了的,只以為她是要借此打壓二房,之前他心底是不太贊同此舉的,但現在……
罷了,孩子想這麼做,那就這麼做吧。
趙含章回到自己的院子,又爬回了床上靠好。
這具身體的靈魂似乎真的散了,她不知道自己和傅教授能不能回到現代,但很顯然,原主是回不來了。
所以,在她寄居在這具身體中時,她想要為她,為她在乎的人做些什麼。
就當是借用她身體的租金吧。
而且,她自己也想過得更自在,更好一些。
趙家二房顯然不能依靠,與其把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不如遵從小姑娘內心的想法,他們大房自己立起來,最起碼要有自保之力。
趙含章把自己剛才的應對在腦海中又過了一遍,確定沒什麼問題後就往下一滑,歎出一口氣道:“我餓了……”
動腦筋肚子就是餓得快。
趙含章沖外面叫了一聲,“聽荷。”
聽荷忙進來,“三娘要什麼?”
“吃的,去廚房要些茶點來,我餓了。”
聽荷笑著應下,轉身而去。
三娘受傷後,雖然還是憂心忡忡,但胃口卻比以前好了許多。
趙家廚房的點心,那自然是很好吃的,聽荷送來的點心都很對她的胃口,顯然她和小姑娘的口味差不多。
正吃著,一個丫鬟小步進來,“三娘,陳太醫來了。”
趙含章咬著點心頓了一下,放下讓聽荷收起來,問道:“誰請的太醫?”
心裡想著要怎麼應對,就聽小丫鬟道:“是成伯領來的,說是郎主派人去請的。”
趙含章便叫住聽荷,又把點心拿了回來繼續吃,“請他進來吧。”
陳太醫拎著藥箱進來,看見的便是一個小女郎正坐在榻上吃點心,看見他來還招手,“陳太醫,要不要先用些茶點?”
陳太醫:……
他懷疑的看向成伯,“這是府上的三娘?”
“是,”成伯雖然也驚訝,但很快收斂驚色,彎腰道:“請太醫為我家三娘診一診。”
陳太醫只能上前,趙含章也乖,放下點心伸出手來,問什麼答什麼。
“三娘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也不是,隱約能想起一些來,”趙含章道:“腦海中總是閃過有人跑來與我稟報二郎出城的畫面,但接下來便是一片混亂,再要細想便頭疼欲裂,心跳加快。”
陳太醫摸著她的脈盯著她看,問道:“那人呢?可認得人嗎?”
趙含章就歎氣,“除了二郎,也就還隱約記得當初來報信的那個丫頭,卻只記得長相,不記得名字了。”
“連父母和兄弟姐妹也都不記得了?”
趙含章就歎息應了一聲是,關心的問道:“不知我何時能想起來,母親每日來見我都哭得不行,今日好容易才把人哄下去休息。”
陳太醫看著她沉默半晌,收回手道:“三娘好好休息,既然想不起來就不要硬想,以免病情加重。”
他道:“先養好身體,時機到了,自然會想起來的。”
趙含章深以為然,乖巧的點頭應了一聲“是”。
陳太醫留下一張藥方後離開,成伯沖趙含章彎了彎腰,跟著送陳太醫出門。
陳太醫前腳剛走,後腳這小姑娘的母親王氏就趕忙來了,她的眼睛還是紅腫的,顯然被趙含章勸回去後又哭了。
一進門她就緊盯著趙含章看,疾步上前,“三娘,陳太醫怎麼說?”
趙含章靠在床上假裝虛弱,“太醫說沒有大礙,只是還不記事。”
王氏眼睛又紅了,她拉著趙含章的手簌簌落淚,“我可憐的孩子……”
趙含章任由她抓著,當著她的面,母親二字怎麼也喊不出口,這位姐姐和她差不多大,實際上也是的。
別看她女兒都十四歲了,自己卻才是花信年華,也就比她以前大兩歲。
趙含章喊不出口“娘”來,卻看不得女孩子哭,所以忙回握她的手,扯開話題,“二郎怎麼樣了?”
王氏眼淚稍歇,用帕子擦乾眼睛道:“還在祠堂裡跪著呢,這次你祖父生了大氣,親自處罰的。”
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不僅二郎,二房的大娘也跟著跪祠堂,你祖父雖不攔著我們給送吃送喝,卻不許他們出祠堂,每日不僅要跪,還要背家訓和族譜,你也知道,二郎愚笨,族譜還能背出一些來,家訓卻是……”
趙含章心中沉思,二郎,也就是原身的親弟弟趙永,今年才十二歲而已。
她想了想,看向聽荷,“你去找一找成伯,就說我吃了藥後睡下,卻不小心魘住了,這會兒正渾身發汗的叫著二郎呢,求他讓二郎來見見我。”
聽荷看著面色還算紅潤的女郎,欲言又止,半晌,還是屈膝應下。
跟著王氏來的青姑立即道:“我與你同去。”
王氏忐忑不已,問趙含章,“這樣豈不是欺騙你祖父,要是讓你祖父知道了……”
趙含章安撫她道:“沒事兒,這院裡有什麼事能瞞住祖父呢?他要是不願意,自會讓成伯拒絕。”
成伯沒有拒絕,於是臉色蒼白,跪得都站不直的趙二郎被人扶著送到了趙含章的清怡閣,祠堂裡就只剩下趙大娘趙和婉了。
趙二郎被人扶著送進來,除了記憶裡,這是趙含章第一次在現實裡見到這便宜弟弟。
十二歲的少年卻長得人高馬大,臉是肉嘟嘟的帶著嬰兒肥,一進門,目光觸及靠坐在床上的姐姐,毫無徵兆的,他張開嘴就嚎哭起來,“阿姐,阿姐,哇——”
趙含章給嚇了一跳,王氏也開始哭,小跑著上前抱住兒子,“二郎啊……”
趙二郎哭得超大聲,眼淚跟決堤的河水似的嘩嘩從臉上流過,眼睛緊閉,被下人扶著走到床邊觸及趙含章他的哭聲才開始小下來,但他還是哭得很傷心。
一邊哭,一邊勉強睜開眼睛看趙含章,看她一眼,哭得更大聲了。
趙含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23-1-1 11:16 AM
第5章 裝暈
趙含章認命的張開手抱住趙二郎,拍著他的後背安撫他。
許久,趙二郎才慢慢停止哭聲,怯生生的睜開眼睛看趙含章,“你……”
他懷疑的看著她,“你是我阿姐?”
趙含章心中詫異,面上卻不動聲色,“我不記得了,但他們說是。”
她上下打量趙二郎,道:“我在記憶裡見過你,隱約記得年前你站在花園裡的假山上迎風撒尿,結果尿到了另一人頭上?”
王氏劇烈的咳嗽起來,“那都是兩年前的事了,三娘你記差了,那會兒你弟弟還小呢……”
趙二郎卻不會臉紅,在他有限的記憶裡也記得這件事,他高興起來,狠狠的點頭,“對,就是我,因為這事,阿姐拿著鞭子追了我兩條街,把我抓回來好一頓打。”
他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有些委屈,“好疼。”
趙含章:“……現在還疼?”
趙二郎點頭。
趙含章伸手戳了戳他的膝蓋,“這裡呢?”
趙二郎“嘶”的一聲,面色痛苦的打了一個抖,整個人忍不住往後一縮。
王氏看得心疼不已。
趙含章收回手指,和聽荷道:“去把側屋收拾出來,讓二郎在這兒住下,使人出府去請大夫,跪了這麼久,他的腿得好好治,別跪壞了。”
聽荷應下。
王氏有些遲疑道:“二郎雖然心智小,但年紀卻不小了,他還住在你院裡是不是不太好?”
“誰會說什麼嗎?住在偏房,又不是一個屋裡住著的,”趙含章道:“才出了這麼一件事,放他去前院我也不放心,就讓他住在我這兒吧。”
王氏也怕他再被人蠱惑做錯事,所以趙含章一勸她就答應了。
趙二郎雙手捂住自己生疼的膝蓋,確認了,“你就是我阿姐!”
只有他阿姐會這麼戳他的痛處。
趙含章有些複雜的看著他,都不知道是該誇他聰明,還是說他愚笨了。
明明都懷疑上了,怎麼就這麼輕易相信她了呢?
趙二郎在清怡閣住下,趙家的當家人趙長輿一句話沒說,其他人便是有意見也只能憋著,只是趙大娘還在祠堂裡跪著呢。
一直穩坐泰山的二房長輩們也坐不住了。
傍晚用飯的時候,二房的人連袂而來,哦,除了她那位未曾謀面的叔祖父。
飯菜才擺上桌,趙含章舒服的讓人抬到桌邊,剛坐下便有下人進來稟道:“二娘子,三娘,大老爺和大娘子領著二娘四娘過來看三娘了。”
趙含章就看向王氏。
王氏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巴道:“請他們進來吧。”
如果只是二娘和四娘過來,他們大可以用之前的藉口不見,但長輩過來,就不好再閉門不見了。
王氏坐在桌子邊等著,趙二郎抓緊時間往嘴裡塞了一口吃的,然後乖乖的把手放在膝蓋上坐好,可見禮儀不錯,家裡是教過的。
趙濟帶著妻女進來,王氏不甘不願的領著趙二郎起身見禮。
只有趙含章因為腿傷穩穩的坐在榻上,一動也不動,也不見局促。
趙濟一進來就看到了她,他凝目看去,正對上趙含章看過來的好奇目光。
趙含章毫不掩飾自己打量的目光,非常囂張的看過趙濟,又去看他媳婦,然後去看他身後的兩個小姑娘。
趙濟被她的目光看得一驚,這陌生的打量……
趙濟眉頭微蹙,難道真是失憶了?
打量著這一家四口,趙含章慢慢的將他們和記憶中的人對上,一下冒出來的記憶太多,讓她頭疼得幾乎要裂開,趙含章臉色微白,額頭微微冒汗。
趙濟正看她,最先發現她的異常,愣了一下後忙問,“三娘怎麼了?”
聽荷也發現了,忙上前扶住趙含章,焦急道:“三娘是不是又頭疼了?”
這點兒疼痛對趙含章來說沒什麼,她大可以忍下來,但……
對上趙濟打量懷疑的目光,趙含章想,她為什麼要忍呢?
於是她放開記憶的閘門,讓看見他們後湧現出來的記憶和情緒淹沒自己,臉色瞬間蒼白如雪,額頭冷汗直冒,她哇的一下吐出來……
這劇烈的反應怎麼看也不像是可以假裝的。
趙濟心中不安,他還以為趙含章失憶是假裝的,為的是讓大伯處罰他們二房,可現在看來,她竟是真的失憶了。
趙含章吐了好一會兒,屋裡的丫鬟下人都亂起來,等腦海中的記憶稍稍平靜了一點兒,她才抬頭看向趙濟一家四口,目光卻看到正從他們身後進來的趙奕,她立即改變目標,伸出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趙奕,“你,你,我記得你……”
一句話沒說完,她就歪頭暈了過去。
趙奕,趙大郎,趙濟目前唯一的兒子,對上他可比對上他兩個閨女好太多了。
趙含章丟完炸彈就放心的裝暈。
王氏卻不知內情,見女兒暈倒,大驚之下撲上去抱住她,“三娘,三娘你怎麼了?快去叫大夫……”
聽荷也嚇壞了,撒腿就要往外跑,被青姑一把抓住,“快去請郎主,求郎主請太醫來看看,外面的大夫不中用。”
聽荷應下,轉身往外跑。
趙二郎見姐姐說暈就暈,也嚇壞了,被王氏這麼一喊,眼淚就冒出來,他擠上去緊緊地抓住趙含章的一隻手,越看越覺得她臉色慘白,很像前幾天看到的死人,忍不住就嚎哭起來,“阿姐,阿姐……”
王氏本來還穩得住,兒子一哭,她也悲從中來,忍不住抱著趙含章大哭起來。
趙含章:……
她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撓了撓王氏的手心,哭得投入的王氏沒感覺到,趙含章便只能捏了一下。
王氏:……
她反應過來,流著淚的低頭去看女兒,就見趙含章微微睜開了一點兒眼睛,和她對上一眼後又緊緊地閉上了。
王氏心領神會,抱著趙含章頓時哭聲大起來,屋裡的下人們聞聽,心中悲戚,都跟著小聲的哭起來。
只有青姑還頂用,一邊讓人去打熱水,一邊讓人去找三娘吃的藥,還要派人去門上看大夫來了沒有……
趙濟領著妻兒頓時僵在了原處,屋裡的混亂和傷心都避開了他們,這場景落在誰眼裡都能解讀成二房上門欺辱大房的孤兒寡母。
進屋到現在統共就說了一句話的二房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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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時間:
2023-1-1 11:18 AM
第6章 針鋒
趙濟額頭微抽,反應過來後立即對著兒子大喝,“你還愣著幹什麼,你三妹妹記起你,你卻只會站著,還不快上去看你妹妹!”
大娘子也反應過來,忙上前扶住哭得不能自已的王氏,“弟妹,這是好事兒啊,先前我還怕三娘不記人,看這樣子,她是在好轉,都能記住她哥哥了,接下來就該想起弟妹你了。”
王氏緊緊地抱著趙含章,哭道:“要是記起以前的事這麼難受,我寧願她永遠記不起來。”
騙鬼呢,三娘這樣子像是因為趙大郎好才記起暈倒的嗎,分明是因為以前趙大郎欺負過她。
雖然她不記得趙大郎怎麼欺負過三娘,但三娘既然說有,那就是有。
三娘又不是真的失憶。
沒錯,王氏也不覺得女兒失憶了,畢竟她能記得她和二郎,也認得身邊的聽荷和青姑,只是反應比以前慢了一點兒。
但她磕了腦袋,腿還摔壞了,傷心痛苦之下反應慢總是正常的。
失憶可以假裝,嘔吐和臉色發白卻不能,王氏摸著趙含章的頭髮,心疼得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孩子啊,我只願你和二郎平平安安,健康喜樂就好,其他的,我全都不強求。”
王氏心中雖不明白女兒的打算,但她裝暈前指著趙奕那一通話,顯然是在表達對二房的不滿。
要論不滿,王氏早積累了一肚子,只是一直礙于公爹不敢發作,加之從前女兒也總是勸說她,她這才一忍再忍。
這一次,因為二房鼓動二郎出城,害得她一雙兒女差點殞命,她早恨透了他們。
不過是因為公爹不改初衷,還是想要將爵位傳給二房,將來他們這一房要仰二房鼻息,這才強忍下。
這下連女兒都反抗了,王氏便壓不住心中的怨恨,直接轉身一把拉住被趙濟推上來的趙奕。
“大郎,你三妹妹比你還小一歲,她若有什麼做得不好的,你與嬸娘說,我來罰她,還請你不要嚇她。”王氏哭道:“將來這闔府都是你的,我們孤兒寡母只求一碗湯水喝,能平安活著就好,決不敢與你爭什麼的。”
趙濟和吳氏被王氏這一通陰陽怪氣說得臉色發青,趙濟沒忍住,大聲喝道:“弟妹這是何意?”
王氏整個人一縮,一把將趙二郎和趙含章抱進懷裡,母子三個縮成一團,哭都不敢大聲哭了,“大伯……我,我,我說錯話了……”
趙濟整張臉都黑了,但落在下人的眼中,大老爺更顯恐怖。
大娘子吳氏看到下人們驚懼的目光,反應過來,忙上前安撫王氏,“弟妹這說的什麼話,他們是兄弟姐妹,一根血脈,將來自會互相輔助,相親相愛的。”
王氏垂下眼眸,聲音低落的道:“大嫂說的是,我不求其他,只要我一雙兒女平安就好。”
她抱緊了兩個孩子,想到三娘送回來時滿臉的血,氣息微弱,一度瀕死,她又微微挺直了腰背,抬起眼來看向吳氏,目光兇狠,“三娘和二郎是我的心肝肉,為了他們,我連命都能舍了的,大嫂最好記住了今天的話,不然,我便是去了地獄也要掙開鎖鏈回來。”
吳氏被她的目光和話中的兇狠嚇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趙濟被吳氏擋住,只聽到話,沒看到王氏的情狀,不由生怒,語氣也冷了下來,“弟妹這是何意,難道是懷疑三娘墜馬是我們二房害的不成?”
王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哭道:“大伯,大娘現在還在祠堂裡跪著呢,她是為什麼跪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趙濟臉色一青,握緊了拳頭,寒聲道:“弟妹不如說說,她為什麼跪著?”
王氏抱緊了趙含章,害怕得微微發抖。
趙濟生氣的道:“弟妹身邊的下人也該清一清了,全是這些挑三撥四的人在身邊挑撥著,他們兄弟姐妹間才生出這許多誤會來。”
他沉聲道:“二郎自己都說不明白為什麼出城去,大娘偶然知道了此事,自然是要告訴三娘的,弟妹不如試想一想,若沒有大娘告訴三娘這事,三娘能及時去追回二郎嗎?城外這麼多流民和亂軍,還不生吞了他去!”
趙濟:“弟妹不僅不念著大娘的好,竟然還聽信外面的流言,覺得是大娘蠱惑二郎出城,如今新帝即位,朝中局勢變幻,伯父如今都要暫居家中養病,以避朝中禍亂,這樣的情況下,弟妹這樣內亂起來,豈不是正合了那些挑撥小人的心意?”
他厲目看向一旁的青姑,直接下令,“我看弟妹就是被身邊的人挑撥壞的,來人,將這幾個刁奴拿下去。”
青姑幾個嚇了一跳,瑟瑟發抖的跪在了地上。
王氏也嚇了一跳,忙伸出一臂去攔著,“這不與她們相干……”
趙含章微微皺眉,睜開了眼睛,她推開王氏的另一隻手,伏在榻邊又假裝吐了兩口,這才抬起頭來沖地上的青姑伸手。
青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爬起來,手微微發抖的捧了茶杯給三娘。
趙含章漱口吐掉,這才臉色發白的靠著王氏看向趙濟,嘴角微微一挑,“這是大堂伯?”
屋內凝滯的氣氛頓時活動起來,跪在地上的下僕感覺壓著他們的氣勢一弱,她們可以微微抬起頭來了。
趙含章這一醒一吐,直接把趙濟的節奏打亂了。
趙濟盯著趙含章看,微微蹙眉,“三娘,你越發沒有禮數了,誰教你這樣與長輩說話的?”
趙含章一臉無辜,“我不記得了。”
她沖趙濟一笑,微抬著下巴道:“不記得您,也不記得……您身後的這幾位,除了,”
她的目光定在趙大郎身上,似笑非笑,“他。”
趙大郎:……
雖然他們堂兄妹兩個只相差一歲,是府裡年紀最相近的兩個人,但他們還真不這麼熟,他完全不記得什麼時候做過可以讓她印象深刻的事,以至於她都失憶了還記得他。
“不過不記得沒關係,我們可以重新介紹嘛,”趙含章表示自己很大方,並不反感重新認識他們,“不過,這好似是我的院子,這裡是大房吧?”
趙含章歪著腦袋疑惑的看趙濟,“二房現在可以直接越過大房的當家娘子處理大房的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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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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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1:22 AM
第7章 相對
她嘴角微微一挑,不無惡意的問道:“現在,趙家還不是伯父當家做主吧?”
趙濟臉色一變,吳氏和三個兒女都一臉驚訝的看著趙含章,沒料到她敢當面說出這樣的話來。
王氏都忍不住驚訝的看著趙含章,忍不住輕輕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趙含章只當不知,還是含著笑容看趙濟,等著他回答。
趙濟平復了一下心情,臉上的怒色很快收斂起來,平靜的道:“三娘才醒,不記得家中的事所以誤會了,我此舉是為了府中安寧著想,若是讓下人們隨意傳謠,再好的主子也被他們挑撥壞了。”
趙含章微微頷首,“大堂伯說的不錯,的確要好好的查一查,我雖然記得的事不多,但醒來後也算長了不少見識,算起來,外頭的那些風言風語,似乎都是從大房外往裡傳的,要查,那就要查到根上,這樣吧,讓堂伯母和母親一起查,我母親查大房,堂伯母查二房,看看到底是哪些下人在挑撥離間,到時候一併打發出去,大堂伯覺得如何?”
趙含章從小在他眼皮底下長大,他知道這孩子聰慧,但她從來都溫婉順從,還是第一次這樣當面駁他的面子。
然而對上趙含章陌生的目光,趙濟連發火都不能夠,只能憋屈的應下。
最後這場探病也不了了之,他們只留下帶來的藥材,話都沒說幾句就離開了。
快步走出清怡閣,趙濟猛的停住腳步,回頭看昏暗燈光下的清怡閣。
疾步跟在他身後的吳氏嚇了一跳,和三個孩子也停下腳步,低著頭站著。
趙濟面無表情道:“她怕不是假裝的,而是真失憶了。”
吳氏連連點頭,“是,是,我之前沒見到她,也以為她是裝的,但今日看,竟然是真的。”
三娘以前雖偶爾叛逆,但行事卻穩重,和他們二房的關係也一直不錯,不管內心怎麼想,兩房面上一直很和睦的。
像今日這樣失禮的詰問,那是一次都沒有過。
趙濟頭疼起來,他意識到,趙三娘假失憶不好,真失憶對他們更不利。
失憶,不記得了,那便沒了感情,沒有畏懼,從前的經營瞬間都消失了。
而且今晚……
趙濟想到剛才她的爭鋒相對,只覺得心口生疼,堵得慌,“剛才的事不許外傳。”
吳氏小聲道:“便是我們不說,這邊也會往正院那邊傳吧?”
當然會了!
他們前腳一走,趙含章後腳就讓跪著的下人們起來,讓她們都退下去,只留下青姑道:“大夫還沒來,青姑親去正院走一趟吧,和祖父說我醒來了,只是頭暈噁心,已經沒有大礙,倒是母親被氣得心口生疼。”
她問道:“祖父要是問母親為何生氣,你知道怎麼回吧?”
“還能怎麼回,自然是被他們二房氣的。”
青姑卻是小心翼翼的看了趙含章一眼,結合以前三娘的教導,小聲道:“就說是被三娘氣的,三娘對大老爺無禮……”
趙含章微微頷首,“就說,三娘把以前的禮儀道德全給忘了,二娘子氣得不行。”
王氏:……她其實不怎麼生氣的,以前他們一家三口只有她對二房的人生氣,兒子是傻乎乎的不能計較,女兒雖然精明,卻總叫她忍讓,還說什麼,脾氣要發在要緊處,總是發脾氣,以後再發脾氣就不值人重視了。
女兒難得沖二房發一次火,王氏只覺得神清氣爽。
她欲言又止,“這樣說是不是不好,萬一你祖父對你生氣。”
“生氣是必然的,但我想,祖父更氣的一定不是我。”趙含章嘴角微翹,點著膝蓋道:“這些年大房養大了二房的心,大堂伯一家太過驕傲了,自覺爵位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如此驕傲,怎麼會不敗?”
她道:“我確信,引著二郎出城的事是大姐他們私下所為,大堂伯他們不知情,不然他們一定會攔著,他們可不會覺得祖父會把爵位傳給二郎。也正是因為篤定這一點兒,哪怕知道我們姐弟兩個受傷和大姐他們脫不開關係,他們也不著急,甚至還出手替他們抹掉尾巴,不承認,反正祖父也不會把爵位給二郎。”
王氏傷心難過,“憑什麼不給二郎,二郎才是他的親孫兒。”
趙含章,“……母親,二郎只會寫自己的名字,他怎麼當得好家主?爵位於他來說不是好東西,反而是奪命的壞事。”
“那你怎麼還那樣與二房說話?你從前不都叫我忍著嗎?”
趙含章:“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我想著我們畢竟一脈相承,又從小一起長大,總是有感情的。”
她道:“上下牙齒還有碰著的時候呢,一家子過日子吵吵鬧鬧再正常不過,無關緊要的事情忍讓一些便是,但現在看來,他們的心太大,也太過薄情,想要依靠他們已經不可能。”
王氏呆住,“既不要爵位,他們又不能依靠,那我們……”
“母親,爵位只是個榮譽罷了,這世上的好東西多著呢,我們不要那閃耀人眼的爵位,沒說不要其他的呀,”趙含章道:“而那些東西,現在可都還在祖父手裡呢。”
王氏眼睛一亮,“錢?”
她公爹可是有名的吝嗇,又有擅經營的美名,手上一定有不少錢。
此時屋裡就只剩下他們母子三個和青姑,趙含章意味深長的道:“錢,只是其次罷了。”
最緊要的是趙長輿手裡的人啊!
亂世裡,錢糧重要,但人也很重要。
誰手裡有人有糧,誰就能活著,還能活得好,現在整個大晉都打成一團,就是現在看著還安定的洛陽,也才經過血洗,之前隔三五個月就發生一次動亂,洛陽城裡被血洗了一次又一次,沒點人手,趙含章覺得自己連大門都不敢出。
所以她眼饞趙長輿手裡的人。
青姑瞬間領會,知道該怎麼說了,她也精明,抹了抹眼睛,讓眼睛紅了一些,然後沖趙含章屈膝道:“奴必不負三娘所托。”
她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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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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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1:30 AM
第8章 心腹
王氏愣愣的看著,還沒回過神來。
趙二郎忍了又忍,忍不住了,拽了拽趙含章的袖子,委屈道:“阿姐,可以吃飯了嗎,我餓了。”
趙含章看著天真不知事的趙二郎,揮手道:“吃吧,吃吧。”
趙二郎立即回自己的位置坐好,一連夾了好幾塊大肉給趙含章,殷勤道:“阿姐,你剛才都吐了,這些都給你吃。”
趙含章看著碗裡的大肉不說話,只覺得頭又疼,胸口又悶起來,噁心想吐。
王氏忙將肉夾走,“你阿姐不吃,你自己吃。”
她憂心的看著趙含章,“三娘,要不你就吃些白粥吧,看看,吐得臉都白了。”
腦海中湧出來的龐大記憶已經融合得差不多了,趙含章頭已經不怎麼疼,不過她胃口也不太好,於是點了點頭。
她就坐著看王氏給趙二郎夾菜,趙二郎也吃得津津有味,凡是放到碗裡的菜全吃了。
趙含章看得有趣,就問他,“你在祠堂裡也能吃這麼好嗎?”
趙二郎委屈的搖頭,“沒有肉,只有饅頭。”
趙含章滿意的點頭,這樣才像被罰嘛。
清怡閣這邊安靜了下來,主院那邊卻一點兒也不平靜。
青姑跪著哭訴了一通,得到允許後才起身,弓著背悄悄退下。
退出院子時,她後背都汗濕了。
趙長輿盤腿坐在榻上一動不動,成伯端了一碗茶上來,輕聲道:“郎主,今晚二房的確逾矩了。”
趙長輿歎息一聲道:“何止是二房逾矩,三娘也逾矩了。”
不等成伯說話,他又道:“不過也情有可原,我一直知道老二對我有些意見,只是沒想到已經影響到趙濟如此,如今我還在,他就能對王氏如此,待我一走,他們孤兒寡母的,在趙家哪還有立足之地?”
“我不知情狀已經嚴峻到如此程度,”他歎息道:“你以為三娘此舉真只是一抒心中怨氣?她這是在逼我做選擇呢。”
趙長輿說到這裡一笑,“她倒是聰明……”
成伯沉默,壞話是您說的,好話也是您說的,反正您總會為自己的孫女找補。
他默默地把茶碗往趙長輿跟前放。
趙長輿端起來喝了一口,沉吟道:“其實並沒有選擇的餘地,我……並不是有大義之人。”
成伯忙道:“郎主為何如此自貶?”
趙長輿卻很坦然,“這卻是實話,我若是大義,此時為了家族的長遠發展,我就該派你去訓斥三娘了。”
“家族的力量只有集中在一塊兒,才能助趙氏更進一步,而今又逢亂世,更不應該分散家族勢力,而我,”趙長輿歎息道:“現在要做的卻是分家族勢力。”
自和三娘談過後,趙長輿一直在猶豫不決,他到底應該給三娘留多少東西呢?
按照原計劃,他是不打算把家族勢力分給她的,甚至除了成伯外,他沒打算給大房留什麼人。
孫子是傻的,哪怕他不願意承認,趙二郎也的確弱智,十二歲的少年郎,平時溝通都沒問題,但心智就是跟六七歲的孩子無異。
人家六七歲還能識百字了呢,他讀了六年的書,認識的字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
有惠帝這個前車之鑒,趙長輿自然不可能把家業給他。
所以他一直想的是讓二房繼承家業,將大房託付給他們照顧。
這兩年,朝中局勢變化,大房和二房的矛盾日益加深,他看在眼裡,急在心中,這才想給大房多一個保證。
所以他才開始給孫女尋找高門親事,他手上有權、有錢、有人,他想在離開前安排好三娘,將來她有夫家依靠,也可以照拂母親和弟弟,誰知道他這邊才有一點苗頭,府中就流言四起,二郎和三娘就出事了。
今晚,哪裡是二房上門逼迫大房?
分明是三娘在逼他做出決斷。
趙長輿雖然知道她挖了坑,但……還不得不往前踩下去。
趙長輿思慮半晌,有了決斷,和成伯道:“明日讓趙駒和汲淵來見我。”
成伯躬身應下,“是。”
趙含章以為趙長輿還需要糾結一段時間,畢竟她這位祖父在歷史上可是有名的能臣,是能被人稱為千丈松,天下棟樑的人。
這樣的人,就算是想徇私,也會糾結一段時間,在家族大計和小家血脈之間,這個時代的大部分士人都會選擇家族,更何況是趙長輿這樣有遠見的人?
她沒想到,第二天才到午時,正要用午飯呢,成伯就帶了人過來接她,“郎主關心女郎,所以讓奴過來接女郎過去敘話。”
趙含章點頭,坐在了輦車上才想到,剛才成伯沒叫她三娘,而是叫她女郎呢。
她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進主院時都沒壓下來。
這一次,她毫無心理負擔的沖坐在院子裡的中年人喊,“祖父。”
趙長輿沖她點了點頭,等她到了跟前便給她介紹身旁的倆人,“來得正好,來見過你汲爺爺。”
趙含章看過去,對著面白無須,面色溫和,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的青年怎麼也喊不出口來。
趙長輿見她看著人發愣,微微蹙眉,“三娘。”
趙含章立即欠身叫道:“汲先生。”
汲淵眼睛一亮,微微頷首,“女郎今日看著精神不錯。”
趙長輿有些驚訝的看了趙含章一眼,也沒糾正她,而是順著話笑道:“她從小皮實,子淵也知道,治兒只留下兩個孩子,二郎那樣,我便忍不住將她當做男兒教養。”
汲淵沉默。
趙長輿並不需要他立即做出決定,和趙含章道:“三娘,汲先生是祖父的右臂,你將來要將他與祖父等同視之。”
趙含章一聽,面色嚴肅起來,按著坐輦就起身,勉強站住後便沖汲淵深深的一揖,“汲祖父。”
趙長輿:……倒也不必如此。
汲淵卻是眼睛大亮,激動的伸手扶住她,“好孩子,你傷了腿不必多禮,快快坐下。”
“汲祖父不坐,三娘豈敢坐?您也快請坐。”
趙長輿額頭青筋跳了跳,連忙打斷倆人,“這是趙駒,是祖父的左膀。”
趙含章看過去,這身高就很現代了,應該有一米八二三,孔武有力,現在正是春天,洛陽的氣溫還低著呢,但他只著簡單的胡服,布料貼在身上,能夠看到他身上的力量感。
趙長輿道:“家中部曲是他統領。”
趙含章心中一動,一文一武,趙長輿這是要把家底都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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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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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1:33 AM
第9章 兩條路
那是不可能的,趙長輿就是能“自私”到這個程度,他也不可能把趙含章推到風口浪尖。
趙長輿帶著三人進書房,成伯守在了院子裡。
趙含章因為腿傷只能坐在胡凳上,而趙長輿三人則是盤腿坐在席上。
趙長輿坐在主位上看了眼坐在正對面胡凳上的孫女,道:“我已經決定,明日就上書請立世子,新皇即位,正是加封功臣之時,我的摺子應該很快能批下來。”
他手指點了點桌子道:“本來,世子請立之後,我應該把你大伯父帶在身邊教導,將家族勢力慢慢交給他,但是……”
趙長輿抬頭緊盯著趙含章道:“你叔祖父還在呢。”
趙含章心中一動,想起歷史上對趙仲輿的零星記載,“您是想讓他們父子相鬥,我們大房漁翁得利?”
“……”趙長輿快速的掃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汲淵,喝道:“瞎說什麼,我走後,家族大計全落在你叔祖父和大伯父身上,你不說從旁協助他們,竟然還盼著他們不好?”
趙含章立即低頭認錯,“是,都是三娘的錯,以後再不敢這樣。”
這樣明著說出來了。
趙長輿這才稍稍滿意,繼續道:“人貴精,而不在多,我給你和二郎留一些人手,將來我不在了,你就和二郎扶棺回鄉。”
他也不避諱汲淵和趙駒,直接和趙含章道:“我給你兩條路,一是先定親,等以後出孝了再嫁人,子淵他們會幫你,我們家在汝南有一個塢堡,現在是你五叔公一房在經營,但我們大房才是嫡支,有二郎在,你只要回鄉便有機會。”
話不必說得太透,趙長輿這是讓她挾趙二郎以令趙氏塢堡。
趙含章覺得這條路不錯,微微點頭,但定親……
她覺得大可不必。
“第二條,今年便定親成親,你把子淵他們都帶上,將來你母親和弟弟依附你生活。”
趙含章:“祖父甘願把趙氏這麼大的勢力交給姻親?”
趙長輿定定的看著她道:“我是交給了你。”
三娘要是不說那番話,不做這些事,他本來是不會分出勢力來給她的。
但既然她有此見識,那她的夫家就拿捏不動她,在她手裡的勢力可以成為她夫家的助力,同樣的,她夫家的勢力也會是她的助力,保護她和大房母子。
趙含章心中激動起來,“祖父信我,我必不負祖父所托,我會保護好母親和弟弟,也會保護好自己的,我選第一條路。”
趙含章好奇的問道:“您給我說的是誰家?怎麼二房那麼著急的下手?”
“別胡說,沒有證據的事不得宣諸於口。”趙長輿說了她一句後道:“我看中了傅子莊的長孫傅長容。”
趙含章便用力的在腦海中搜索傅子莊這個人,發現搜索失敗,就一臉茫然的看著趙長輿。
一旁的汲淵就笑道:“傅公名祗,字子莊,剛晉封中書監、右僕射、左光祿大夫和司徒,其長子傅宣尚弘農公主,傅長容是弘農公主之子,少有才名,比三娘大兩歲,年歲合適,才貌合適,家世也合適。”
年歲和才貌先不說,家世上看前面的確很合適了,但看後面就不合適了。
倆人的祖父都做中書監,但人家祖父是現役,她祖父是退役,人家父母雙全,她這邊是孤兒寡母好不好?
趙含章很懷疑,“傅公……他能答應?”
趙長輿瞥了她一眼道:“為何不答應?三娘你溫柔賢良,才貌雙全,他傅家求之不得呢。”
趙含章心虛,才貌雙全她倒是不否認,但這溫柔賢良……不說她,就是原身,她也沒有這個品質啊。
她不覺得趙長輿會不知道小姑娘一直在暗搓搓的搞二房。
趙長輿面不改色的道:“此事你不必憂慮,你是女郎,要矜持驕傲些,頭雖是我開的,但現在是他傅家在求你。”
趙含章不解,“為何?”
趙長輿瞥了她一眼,蹙眉,“還能為何,自然是因為你好了。”
趙含章頓了好一會兒,發現趙長輿竟然是認真的,頓時說不出話來,她承認她很優秀,原身也很優秀,但這個時代真的承認她們這樣的優秀嗎?
想到對方姓傅,趙含章心中一動,“祖父,這位傅郎君最近還好嗎?”
趙長輿看她,“為何這樣問?難道是他在外面有什麼不良嗜好叫你知道了?”
趙長輿驚訝,“你耳目如今這麼靈通,連長安的消息都探知得到?”
趙含章:“……他在長安,不在洛陽?”
趙長輿蹙眉,盯著她腦袋上的傷看了一眼,“京城事變,他一直隨父母被困在長安,你……你不記得?失憶的事是真的?”
“哦,”趙含章現在卻不能承認自己失憶了,畢竟兩個重要的左膀右臂在呢,要是讓心腹幕僚知道她腦袋有問題,那不是打擊他們的信心嗎?
所以她笑道:“假的,只是我不記得傅家的事,他們家的事很大嗎?”
趙長輿瞬間被說服,那的確是不大,過去的兩年時間裡,大晉死了三個王爺,皇帝被人搶了兩次,去年甚至直接被人毒死在了皇宮裡,每一件事都比傅家被困長安要大,孫女年紀還小,收到的資訊不全也是正常的。
趙長輿自己說服了自己,微微點頭道:“不過新皇即位,長安之困稍解,雖然從長安到洛陽還是艱險萬分,但以傅家之能,回來應該不難,再過兩月你應該就能見到人了。”
趙含章微微失望,看來這位傅長容不是傅教授。
按照她當時出現和消失的時機推算,傅教授出現的地方應該是有一個受傷的人,說不定和小姑娘一樣瀕臨死亡,或者已經死亡,傅教授才在她眼前咻的一下消失。
就不知道他到底變成了誰。
趙含章的內心蠢蠢欲動,最後還是沒忍住和三人打聽,“祖父,不知近來京城可有什麼新聞,比如和我一樣失憶或是受了重傷的人。”
趙長輿:“不說受傷,京城裡每天死人都不少,你想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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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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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1:37 AM
第10章 互相妥協
難道傅教授附身的人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所以沒有風聲出來?
趙含章:“沒有特定的人,只是我昏迷前見城門口大亂,似乎有許多人受傷,想問是不是有人與我一樣失憶,要是失憶的人多了,說不定此事在京城裡會被傳得更廣……”
趙長輿臉都黑了,汲淵忍不住笑出聲來,和趙含章道:“三娘,你失憶的事被郎主按下了,沒有外傳。”
趙含章驚訝的看向趙長輿,“為何?”
趙長輿靜靜地看著她,將她看低頭後道:“想要更多的東西,這段時間就安靜些,別總想著去撩撥二房,別忘了我為何給你取字含章。”
趙含章嘴上乖巧的應下,心裡卻覺得趙長輿註定要失望,這個名字她帶了二十八年,美德倒是有了,但謙遜卻沒能學到多少。
想要她像這個名字一樣具有美德而不誇耀,很難。
趙含章嘴角微微翹起,又想起她爸爸拿著棍子攆她跑了兩個大院的事。
她眼睛微濕,低下頭遮住眼中的淚花,再次應承道:“我都聽祖父的。”
看來通過失憶和傅教授連通資訊的事不成了,還是得派人出去打聽那天在城門口受傷的人。
趙含章情緒好轉,再抬起頭時眼中已經恢復平靜,她的目光落在了汲淵身上,沖他乖巧且甜甜的笑了笑。
汲淵脊背一寒,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趙長輿今日的目的便是讓趙含章見一見趙駒和汲淵,此時已經見過,彼此都心中有數了,他就留下趙含章單獨說話。
趙長輿:“千里雖是武夫,為人卻穩重細心,二郎讀書不行,卻有一把力氣,他所求不多,不似汲淵,我本來也要把他和成伯一起留給你和二郎的。”
趙含章反應了一下才記起來,趙駒,字千里,這個字還是趙長輿給他取的。
這個知識點一記起,相關的記憶就冒了出來。
趙含章沒見過汲淵,卻遠遠的見過幾次趙駒,二郎的功夫就是和他學的。
不過和汲淵相比,趙駒顯得名不見經傳。
汲淵,她祖父身邊有名的謀臣,雖然小姑娘沒見過他,卻沒少聽到他的大名。
趙家能在幾位藩王的互相攻伐之中立身,她祖父的能力是一個重要原因,但這裡面也少不了汲淵的輔助。
“汲淵……”趙長輿頓了頓後道:“他和千里不一樣,但受過我的恩惠,他如今還年輕,恐怕不會在你身邊留太久,所以你得儘快培養起自己的人手,以替代他。”
趙含章心中一動,“祖父,我能出門嗎?”
趙長輿的目光落在她的腿上。
趙含章立即道:“這不是問題,我這腿是扭傷和骨裂,並沒有骨折,我覺得我可以出去。”
趙長輿意味深長的道:“你現在不是失憶嗎?還受傷嚴重。”
“就是因為失憶才要多出去走走,這樣才能更快的找回記憶。”
趙長輿:“……你還真打算和二房強下去?差不多就行了,找個時機恢復記憶吧。”
趙長輿起身,到書架裡去拿出一個盒子來,“我給你和二郎留一些產業。”
盒子裡是四張地契和四塊地圖,圖是畫在絹布上的,趙長輿抽出兩張地契和兩張地圖給她,“這是我給趙氏留的後路,本來要交給你叔祖父的,但……如今我一分為二,這一份是你的。”
趙含章看了一眼地契後就去看地圖,“這是?”
“這是我藏匿的財物,”趙長輿歎息一聲道:“大晉……只怕不長久了,天下遲早要亂,而今有匈奴和羌人作亂,局勢連後漢都比不上,到那時,人命如草芥,只要有錢有糧,你便能聚攏人才以護佑己身,這個是留給你保命的東西。”
趙含章的目光就落在盒子裡,趙長輿見狀,太陽穴又忍不住跳了跳,他伸手將盒子蓋起來,“這個是留給家族的。”
他頓了一下後道:“雖說這些東西是我經營所得,但你要知道,祖父也是繼承先祖家業,有了基礎才有今日,所以這些東西是必須回饋給族中的。”
趙含章表示明白,大方的道:“我知道,這是我們的責任。”
趙長輿滿意的點頭,示意她把東西收好,“我讓成伯送你回去,等世子請封的摺子下來,我再帶你出門去見一見留給你的人。”
汲淵和趙駒還好來府上,其他人手就不好在府裡見了,不然正院就是再嚴密,也瞞不過二房去。
趙長輿再次叮囑她,“你要謙遜知道嗎?你又是女郎,示人以弱更易取信人。”
趙含章卻不這麼認為,“前六年,我們不就一直在示弱嗎?我只看到我們退一步,別人便得寸進尺兩步,步步緊逼,越發的放肆。”
她道:“如果一開始就不讓,或許是另一番境況,今日之禍直接消彌也不一定。”
趙長輿皺眉。
趙含章沒有多解釋,在趙長輿眼裡,現在的局面沒壞到底,畢竟這次的事是有驚無險;
可趙含章知道,這裡面橫亙著一條人命,那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她都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想法就死了,除了她,沒人知道她的死亡。
趙含章將目光從盒子上收回來,退了一步,“我明白祖父的意思,雖然我心中不高興,但為了大局,為了家族,我會退讓的。”
趙長輿便眉目舒展,沖她滿意的點頭,“不錯,只有這樣我才放心的把那些人交給你,以你現在的心性和能力,應該可以留汲淵幾年。”
祖孫倆一時相談甚歡,趙含章滿載而回。
她今天得到的是趙長輿留給她的大頭,那兩張地契和地圖下的東西是趙長輿一生積累的一半,甚至更多;
而這是暗處的東西,他肯定不會告訴二房這些東西的存在和去向,那他肯定還要給她一些東西放在明面上。
趙含章挑了挑嘴角,坐在坐輦上看向二房所在的方向,小姑娘的大堂姐,趙大娘,此時還跪在祠堂裡吧?
不知道引他們出城是她自己的主意,還是有人點撥的,小姑娘的仇總得報一報,還要把王氏和趙二郎安排好,然後找到傅教授,一起想回去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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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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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1:38 AM
第11章 守住清怡閣
趙含章想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不一會兒就到了清怡閣。
聽荷要僕婦將她抱到榻上,趙含章揮了揮手,自己扶著她的手就站起來,一蹦一跳的自己坐到榻上,“讓人準備一下,我們明日出門。”
聽荷一愣,“三娘,你的腿還沒好呢?”
“多帶幾個健壯的僕婦,到時候抬著走就是了。”有人有錢,還怕出不了門嗎?
聽荷拗不過趙含章,只能下去吩咐。
趙含章脫掉鞋子,用柔軟的狐皮蓋住傷腿,舒服的往後一靠,和其他丫鬟一揮手,“去拿些果子點心來。”
丫鬟們高興的應下,她們覺得這次三娘摔傷後比從前更率性了,也更加的快樂。
主子開心,她們便也跟著高興。
屋裡很快熱鬧起來,如花一般的小丫鬟們端來了果盤和點心茶水,分前後左右站著服侍趙含章吃果子。
連擦嘴巴都有人代勞,真是……太奢靡了。
趙含章接過丫鬟手裡的帕子,決定自己動手,“二郎呢?”
“在二娘子屋裡,他膝蓋腫得厲害,二娘子找了藥膏給他敷上。”
趙含章點點頭,“讓成伯給他請個大夫來,這兩天便留在院中,你們看緊了他,不許他出去。”
丫鬟們都應下。
聽荷小跑著進來,“三娘,剛郎主派了人去祠堂,把大娘放出來了。”
趙含章吃著果子沉思。
明天就要上折請封世子,趙長輿自然不會在這種事上為難二房。
趙含章也不會。
趙大娘多跪一晚上,還是少跪一晚上有什麼區別?
既然答應了趙長輿,她不介意做些面子工程,只要她心裡記得就好。
趙含章道:“去二郎那裡取一罐傷藥給她送去,就說我也傷著,就不去看她了。”
聽荷不願意去,所以指派了另一個小丫頭去。
趙含章笑了笑,問道:“還有別的消息嗎?”
聽荷想了想道:“郎主讓人去請了二房的老太爺過來,現在還在書房裡呢。”
趙含章點了點頭,“你把青姑找來,我有話吩咐她。”
“是。”
不一會兒青姑便來了,趙含章只留下聽荷,其他下人都遣了下去。
“我明日要出門,你把母親帶過來,就讓她在這院裡陪二郎,看住了她,不要讓她去主院和二房,要是二房有人過來,一律攔在院外,甭管他們是拿什麼藉口來的,都不許他們進來。”
青姑愣住,這吩咐,怎麼聽著像是在針對二娘子?
趙含章幽幽地道:“明日祖父就上折請封世子了。”
青姑瞪大眼,“怎麼這麼急,郎主身體好著呢……”
青姑聲音漸低,在趙含章淩厲的目光下低下頭去,低低地應了一聲,“唯。”
趙含章這才滿意,“看住了母親,待我回來有賞。”
青姑見三娘神色如常,甚至還有些愉悅,心下勉強安定下來,雖然她不解,但似乎這不是壞事。
三娘比娘子聰慧,也更穩得住,既然她沒有反對,那情勢應該還不算壞。
青姑有些待不住了,怕二娘子從別處知道此事鬧起來,忙道:“奴這便去看著娘子。”
“去吧。”
青姑躬身退下,才出院子就疾步而走。
以王氏的脾性,她膽雖不大,卻一直對伯爵之位耿耿於懷,之前郎主只是那麼說,一直未定下世子之位,二郎就還有機會,她心裡也總有股奢望。
要是讓她知道明天就上摺子,王氏就算不鬧也會忍不住去主院哭一哭的。
郎主現在身體不好,要是被哭出個好歹來……那三娘和二郎才是真沒有依靠了。
王氏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她正在教趙二郎認字,“這是黃,黃色,剛剛不是才教過你嗎?”
趙二郎立即念,“黃,黃色!”
王氏深吸一口氣,手指一移,點著一個字問,“這個呢?”
趙二郎看著它發呆。
王氏忍住脾氣道:“這個念‘宇’。”
趙二郎乖乖的跟著念了一聲“宇”。
王氏的手就一轉,又點了回來,“這個念什麼?”
趙二郎張了張嘴,盯著它沉默著。
王氏就忍不住伸手擰他的耳朵,“黃啊,你才念過,這才幾息你就不記得了。”
趙二郎低著腦袋。
青姑頓了一下,趕忙進來,“娘子,三娘從主院回來了。”
王氏就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覺胸口的氣下去了一些才道:“公爹找三娘何事?”
青姑輕聲道:“三娘沒說,但看三娘的表情,不似壞事。”
“那就好,昨晚鬧得那麼大,我還怕公爹訓三娘呢。”
青姑有些話想和王氏說,便不由去看趙二郎。
趙二郎正雙眼放空的盯著書上的字看,王氏看著就來氣,揮手道:“出去吧,出去吧。”
趙二郎瞬間靈動,蹦起來就往外跑,不一會兒就跑沒影了。
王氏眼都紅了,差點兒流下淚來,“我也不指望他多聰明,但凡有他姐姐一半,不,哪怕是三分也好啊。”
青姑給她遞帕子。
王氏接過帕子按了按眼角,緩過來才問,“什麼事啊?”
青姑道:“三娘明日要出門,您也知道,昨晚在清怡閣,她那樣不客氣的對大老爺,那邊不知要怎麼整治清怡閣呢,所以想請娘子明日過去坐鎮。”
王氏“哼”了一聲道:“他們敢!要我說,公爹早應該把他們分出去了,二老太爺自己有家業,有爵位,幹嘛非盯著我們這一房的東西?”
青姑想起三娘的叮囑,和聲安撫道:“也是生逢亂世,需要依託家族庇護,將來三娘和二郎還要指著宗族照拂呢。二郎那樣,若無宗親照拂,只怕……”
王氏沉默。
見她能聽得進去,青姑繼續柔聲道:“奴看,這事兒不如聽三娘的,爵位倒還在其次,最主要是落得實惠。”
王氏就在心裡扒拉起來,“看二房這樣子,東西放在二郎手上只怕守不住,還是得交給三娘,讓她帶走,便是帶去夫家也比留在趙家強,到時候我和二郎也能去依託她。”
她小聲問道:“還沒打聽出來嗎,公爹給三娘說的是誰家的郎君?”
青姑同樣小聲回道:“打聽不出來,但聽說不僅家世顯赫,人品相貌也都好。”
王氏就捂著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公爹選的人,應該不會差。”
青姑乾脆就著這個話題延展開,王氏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一直不曾知道院外的風聲,第二天高高興興的帶著青姑去給趙含章守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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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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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1:51 AM
第12章 王四娘
趙二郎站在門口可憐巴巴的看著趙含章,趙含章只當看不見,讓人把她抬出去。
王氏目送她走遠,轉身就拉趙二郎回屋,“走,我們今天繼續認字,就認三個,不,兩個就行,你要是能記得兩個字,晚上母親給你做好吃的,還給你買馬鞍,你想買什麼都可以。”
趙二郎卻一點兒也不開心,“我可不可認自己的名字?”
“你都已經記得自己的名字了,還認什麼認?我們認新的字!”
王氏把趙二郎拽回屋,趙含章則是乘坐馬車出了大門。
車是四面掛著帷幔,趙含章安坐在上,透過帷幔可以影影綽綽看到外面,她嫌棄帷幔擋視線,乾脆的讓聽荷把帷幔卷起來。
聽荷便將前面和左右兩面的帷幔卷起來。
這下好了,視野開闊,趙含章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街道上的人不少,商鋪都開著,攤位零星,進出店鋪的人都很少。
走路的人看到馬車有遠遠的側身站到一旁避讓的,也有斜視了她一眼後特意走到大道上,特意擋著他們的車走的。
趙含章看著很感興趣,也不出聲,等著趙家的車夫應對。
趙家的車夫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扯住韁繩,讓車速慢下來,就這麼優哉遊哉的跟在那人身後走,不驅趕,也不出聲催促。
趙含章看向聽荷,聽荷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見三娘看過來,還以為她是要茶點,立即沏了一碗茶給她。
趙含章接過喝了一口,抬頭看向前面自覺無趣離開的人,看來趙家在外面也很謙遜。
趙含章正想著,眼角餘光突然掃到半空中有什麼東西砸來,她身子下意識的往後一倒避開。
一枝花從她眼前飄過砸在了茶壺上。
趙含章愣愣的看著那支開得正豔的月季,不由扭頭去看花砸來的方向。
左側酒樓的二樓上開著一扇窗,一個少女靠在窗邊,半邊身子探出來,見她看過來便大聲道:“趙三娘,你躲什麼?我投擲的花你竟不接。”
看到少女,相關記憶冒出來,趙含章適應了一下,等頭疼的後遺症稍緩後才沖樓上的少女微微頷首,“多謝你的花。”
她伸手將掉在車板上的花拾起,沖王四娘揮了揮,“我收下了。”
話音才落,被砸了一通,又被搖了兩下的月季從頸部斷開,吧唧一聲掉在了趙含章的衣裙上。
趙含章:……
王四娘:……
趙含章忙撿起來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拿在手裡,抬頭去看酒樓上的王四娘。
倆人四目相對了一會兒,趙含章和車夫道:“我們走。”
王四娘見她竟然不停車,而是繼續往前,氣得大叫,“趙三娘,你去見誰?你出來不是見我的嗎?”
那當然不是了,趙含章是要去城門口,看能不能從守門將那裡打聽到一些消息。
王四娘見趙三娘真的一去不回頭,不由拍了一下窗,轉身就往下追。
下人們連忙跟上。
王四娘一路追到城門口,一眼就看見了停留在路口的趙家馬車,她嘀咕一聲,從牛車上跳下來跑過去,“趙三娘,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趙含章看了她一眼,“我來散心,你追著我做什麼?”
王四娘跳上她的馬車,伸手摸了摸車上的擺設,羨慕道:“你祖父對你真好,竟捨得給你置辦這樣豪華的車,還是用馬拉的。”
“哦,這不是我的,是我叔祖父的,今天出門的時候看見,覺得好看,臨時換上的。”
王四娘瞪眼,“你……”
她上下打量這位好友,微微皺眉,“你似乎有些不一樣的。”
趙含章並不掩飾自己的異樣,坦然的問道:“很怪嗎?”
魂都不一樣了,人自然不一樣。
王四娘擔憂的問道:“難道你自暴自棄,打算把家業都給二房了?”
趙含章驚訝,“你怎麼知道?”
王四娘就歎息一聲,“這樣也好,你總是與他們相爭,我很是害怕,這次你受傷,嚇死我了。”
她道:“不爭了也好,以你祖父之能,他肯定會安排好你們的,爵位沒了就沒了,你自己不也說,那爵位落在你弟弟頭上就是催命符嗎?”
趙含章點頭,“不錯,所以我放棄了。”
王四娘轉了轉眼珠子,拉住她的手道:“不如你嫁到我家來,由我家來庇佑你們姐弟,我們還能做姑嫂,豈不快哉?”
趙含章瞬間抽回自己的手,“我想和你做閨蜜,你卻想謀我做嫂子?”
王四娘:“什麼是閨蜜?”
“閨中密友?”
王四娘一合掌,笑道:“這個名稱好,姑嫂難道就不能做閨蜜了嗎?我哥哥人品相貌才華皆有,家世也不差,配你難道不好嗎?你要願意,我家回頭就上門提親。”
趙含章驚訝,“你能做主你兄長的婚事?”
王四娘:“主要是你賢名在外,我父親又開明,他不會不應的。”
趙含章想了想後道:“但我不答應。”
王四娘笑問,“你也見過我兄長,他是人品不好,還是才貌比不上你?”
“他人品才貌皆好,但我不喜歡,”趙含章就沒想嫁人,就是嫁人,那也是回去後的事,當務之急是找到傅教授。
她直接拒絕王四娘,“此事不必再提。”
聽荷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看見王四娘忙行禮問好,這才和趙含章稟道:“三娘,問到了,那天死傷的人極多,裡面還有王家和傅家的郎君,最近並沒有聽說誰家郎君受傷後失憶的。”
“傅家?”趙含章傾身,“哪個傅家?”
“就是中書監傅家。”
一旁的王四娘趕忙道:“還有我族兄,那天他也帶著僕從進城,正巧遇到流民暴亂,所以受了傷。”
趙含章不太感興趣的問道:“傷得很重嗎?還能記得以前的事嗎?飲食起居有沒有變化?”
王四娘:“……就還好?只是飲食清淡了些。”
受傷了當然飲食清淡了。
趙含章還是對傅家更感興趣,問道:“是傅家的哪位郎君受傷?”
根據她這邊的附身條件,同理可推出傅教授的附身條件應該和她差不多才對。
在不科學中找科學的理論,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聽荷送了不少吃食才打聽道:“聽說是傅家的大郎君,他帶著僕從從長安裡回來,還沒進城就遇到了這樣的事。”
趙含章:“傅長容?那可真是太巧了。”
王四娘留意到趙含章神情有異,不由道:“你喜歡傅長容?他雖說也有才貌,但怎比得上我兄長?我兄長可是與衛叔寶齊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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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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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2:00 PM
第13章 做媒
趙含章的記憶需要“重啟”才能想起,因此整理人物關係和腦海中的形象就慢了一點兒。
她整理好以後道:“你哥太老了。”
王四娘一肚子的話就都被堵住了。
趙含章心癢癢,和聽荷道:“我們去傅家。”
聽荷一臉為難,“三娘,我們沒有提前遞帖子,貿然上門不好吧?”
趙含章蹙眉,目光就落在了王四娘身上。
王四娘生生打了一個抖。
王四娘坐在趙含章車上,很不能理解,“上次見傅長容是四年前還是五年前?或者更久,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個孩子吧,你怎麼就對他念念不忘?”
她嘀咕道:“我兄長那麼好看,你便是不動心,怎麼忍心叫他給你牽線搭橋去見傅長容?”
趙含章:“你就說幫不幫忙吧?”
路都走到一半了,她還能拒絕嗎?
“我兄長這會兒肯定在自在樓裡清談,去那兒找他一找一個准。”
趙含章腿還傷著,不好蹦著進去,所以她等在門外,讓王四娘進去找人。
趙含章手指敲著自己的膝蓋,等了許久,轉頭問聽荷:“四娘進去多久了?”
聽荷估摸了一下後道:“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趙含章就對跟在左右的僕婦道:“去找店家抬一張坐輦來。”
她親自進去找。
自在樓並不只是前面這一棟樓而已,後面庭院深深,十步一景,那才是士人飲酒清談之地。
在這裡,只要有錢,便有機會往後面去,而要是有身份,那是一定可以往後面去,哪怕沒錢,掌櫃也會很高興的把人迎進去。
趙含章沒來得及砸錢,聽荷只是亮出了趙家的名號,便有一個管事娘子帶著四個夥計抬了一張坐輦來。
管事娘子站在車旁恭敬的道:“小店今日能迎來女郎,真是蓬蓽生輝,不知女郎是想去後頭用膳,還是飲酒?”
趙含章:“我來找友人,王家的四娘,她進去許久了,也不知被誰給絆住了。”
管事娘子一聽,大松一口氣,不是來找麻煩的就好,她笑吟吟的道:“王四娘在悠然居呢,妾身給女郎引路。”
趙含章扶著聽荷的手下車,拒絕了僕婦,自己一蹦一跳的坐到坐輦上,夥計們要抬,左右服侍的僕婦拒絕了,親自抬著三娘進去。
管事娘子笑著在前面引路。
趙含章好奇的看著,隨著進入後面的庭院,相關記憶從腦海深處冒出來,她慢慢將記憶和現實對照起來。
自在樓是京城最有名的清談之所,不知多少文人名士在此揚名、交友。
有隨性放蕩些的,常年住在這裡,連家都不回的。
趙三娘和朋友們來過幾次,只是小姑娘心思重,現實的擔子壓在她肩膀上,讓她少有可以放鬆的時候,所以她不喜歡這兒的氛圍,除非朋友力邀,不然一般她是不來的。
悠然居在庭院的正中間,穿過影壁進去,便可見一地花樹,不遠處的平坦草地上團團擺放著席子和矮桌。
矮桌上擺著茶點果盤,青年們有半躺著的,也有挺直了腰背坐著的,他們正激烈的爭辯什麼,而她的好友,應該是來請人的王四娘正坐在一旁一臉入迷的看著他們,顯見已全然忘記她們的目的。
僕婦們抬著趙含章走下臺階,直接往人群去,有人發現了她們,驚訝的看過來。
有些騷動,王四娘也回頭看過來,看見趙含章坐著坐輦進來,不由瞪大了眼睛,她忙拉了一下坐在身旁的青年,爬起來連鞋子也不穿,直接襪子著地就往她這邊跑。
“三娘,你怎麼進來了?”
趙含章:“……我要是不進來,你怕是入夜都想不起我還在外面等著你吧?”
王四娘歉疚,“我,我聽兄長他們談玄,一時入迷了。”
趙含章對玄學不感興趣,她的目光越過王四娘落在她身後的青年身上,青年看上去大約二十一二歲,一身普通的細麻布衣,一點裝飾也沒有,但氣質斐然,明朗大方,與她對上目光,青年溫和的一笑,沖她抬了抬手,“三娘要不要下來喝杯茶?”
在桌邊坐著的一個青年偏過身來,笑問,“眉子,這女郎是誰,好生俊俏。”
還霸氣,竟然就這麼坐著坐輦讓人抬了進來,臉上還不見一點兒局促。
對於美人,世人總是寬容一些的,尤其是這少女看上去不僅俏麗大方,眉宇間還有種自在隨性,於是在座的青年和中年們都含笑看著,一臉寬容。
王玄替趙三娘解釋,“這是上蔡伯家的三娘,前不久傷了腿,所以有些不方便。”
趙含章示意僕婦們將她放下,她坐在坐輦上沖眾人微微欠身,“腿腳不便,失禮了。”
有人打趣道,“這樣來找眉子,難道是眉子欠了女郎的債務?這可就是眉子的不是了,說出來,我等替女郎追回。”
趙含章道:“是有事要拜託王世兄幫忙。”
她沖王玄道:“不知世兄可願移步?”
王玄瞥了妹妹一眼,在她的可憐巴巴的注視下沖趙含章點了點頭,笑著和眾人招呼一聲便隨著趙含章的坐輦移到一邊。
王四娘連忙拖了鞋子跟上。
對妹妹如此失禮的舉動,王玄移開眼去,只當看不見。
“不知三娘找我是為了何事?”
趙含章就瞥了王四娘一眼,合著她進來半天連目的都沒說出口?
王四娘心虛的沖趙含章笑了笑,忙和王玄道:“兄長,三娘想請你陪她去一趟傅家。”
王玄有些迷茫,“傅家?”
趙含章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我想見一見傅長容,只是我沒遞帖子,一時不好上門相見,還請王世兄幫忙。”
那也不該找他啊,他和趙三娘……很熟嗎?
而且她自有兄弟,這樣的事……
還沒等他想明白,王四娘已經拉了他的胳膊,將他拉到一旁低語,“我本是想求她做嫂子的,但她似乎比較喜歡傅長容,一定要見他,兄長,你就帶他去見吧,那傅長容長得沒你好看,沒你有才華,等三娘見過她就知道你的好了。”
王玄打了一個抖,瞥了小妹一眼後回身和趙三娘溫和一笑,“好,我們可以現在就去傅家。”
媒人嘛,他喜歡做,被做媒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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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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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2:02 PM
第14章 少年
其實王玄和傅長容沒什麼交情,不過相比于他,趙含章一個女郎更不好直接上門。
所以趙含章才請了王玄幫忙。
三人一同乘車來到傅家門外,王玄親自上前敲門求見。
傅家的管家趕來,看到坐在車上的趙含章一驚,沖王玄抬了抬手後就趕忙到趙家車下,恭敬行禮道:“女郎怎麼來了?我們郎主已經去府上了。”
趙含章一驚,微微傾身,“傅中書去了我家?”
管家斂手應了一聲,“是,女郎這是……”
趙含章略一思索後道:“我要見一見你家大郎。”
不管傅祗這一趟去趙家是要定親還是退親,她都得親自見一見傅長容,確定他是不是傅教授。
管家遲疑:“這……”
趙含章看著他道:“傅中書既然去我家了,那您應該知道我們兩家正在議親,我想見一見傅大郎,不過分吧?”
管家忍不住小聲嘀咕,“過分的……”
婚姻大事一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別說他們還沒正式定親,便是定親了,誰家女郎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便上門的。
但倆人尊卑擺在這兒,管家沒敢說出口,見趙三娘一臉坦然,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小題大做了。
他想了想,還是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和趙含章道:“三娘,我家郎主上門是致歉的,我家大郎傷了腦袋,這門親事已經要作罷,所以……”
您還是別見了吧?
趙含章卻是眼睛一亮,堅持道:“那我更要見一見了。”
管家一愣,呆呆的看著趙含章,一時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工具人王玄立即上前,“管家,三娘托了小妹來說項,請我出面來求見,可見她的誠意和堅持,既然兩家有意結親,且已經連小輩都知道了,顯見已經到最後一步,便是因故退親,也該讓他們見一面。”
管家看了眼堅持的趙含章,最後還是咬咬牙道:“三娘稍候,我這就讓人去抬坐輦來。”
顯然,他也知道趙含章受傷的事。
他一走,王四娘立即戳著趙含章道:“好啊趙三娘,你議親這麼大的事竟然瞞著我,說,你什麼時候和傅大郎議親的?”
趙含章抓住她的手指,“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王四娘驚奇,“你就答應了?你還記得傅長容長什麼樣嗎?”
不記得,從昨天知道後她就在腦海中搜索,只有一個很模糊的身影,還是和一堆人在一起的,顯然小姑娘也不記得這位傅長容長什麼樣了。
管家緊緊地跟在趙含章的坐輦旁,替他們家大郎君解釋,“我們郎君傷了腦袋,近來一直在養傷,所以只能有勞三娘移步去敬松堂了。”
趙含章表示一點問題也沒有。
還沒進門,她就聽到了郎朗的讀書聲,而且是二重奏。
她不由探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裡的少年,對方聽到動靜,掀起眼眸看過來,雙方目光對上,都靜了一瞬。
趙含章坐在坐輦上上下打量少年,覺得他很眼熟,看著是很像傅教授的,她有些激動,張嘴想要問他,偏周圍的人太多,她努力的忍住,只是目光閃閃發光的看著他。
少年眼中閃過笑意,眉眼都溫和了下來,他對正對著他讀書的兩個書童點了點頭,管家也出聲了,“有客人來,你們別讀了。”
捧著書的兩個書童這才發現身後來人,連忙斂手退到一旁。
管家迎上前去和少年稟報,“大郎,這是趙家的三娘,哦,那是王家的大郎和四娘,都是來看您的,您看,您能記得他們嗎?”
管家的身體正好擋住了少年的目光,他身子往後一靠,已經偏頭去看坐輦上的趙含章,半晌,他沖對方笑了笑,點了一下頭。
管家驚呆了。
郎君醒過來後就少有反應,話也不說一句,更不要說笑了。
他震驚的回頭看趙含章,發現她也正笑吟吟的看著他們郎君,管家就覺得心顫顫的,今天郎主去趙家好似是去致歉退親的……
王玄親眼看著這個少年從眉眼清冷到如沐春風,不由在他和趙三娘之間來回的看,半晌,他牙疼了一下,伸手拎了他妹妹就轉身往外走,“我們先去前廳喝茶吧。”
管家回過神來,一臉糾結的看著他們郎君和趙三娘。
趙三娘對僕婦們道:“把我放下來吧,你們先退下,我有話和傅大郎君說。”
僕婦們應下,躬身退下去。
少年對兩個書童也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書童躬身退下。
院子裡一下隻剩下聽荷和管家這兩個外人了,趙含章和少年一起扭頭看著他們。
管家一臉糾結,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退下去,退下去吧,男未婚女未嫁的,與禮不和啊;
不退吧,郎君這樣,怕是很難再說到這麼合適的親事了,他總不能斷了郎君的姻緣吧?
還沒等他糾結完,聽荷已經一把上前把他往外拉。
管家:“……小丫頭,你就不擔心你家主子?”
聽荷理所當然的道:“我家主子不會吃虧的。”
傅大郎君頭上還綁著紗布呢,一看就傷得比她家三娘還重,打起來也是他吃虧。
管家:……算了,反正這事兒也就他們知道,趙家的下人不說,他們家的下人也不是會嚼舌根的,就算最後親事不成,這事兒也不大。
管家認命的靠在院外,和聽荷一人一邊守著院門。
院裡,趙含章的目光再次落在少年身上,倆人沉默的看著對方,一時間都沒開口。
雖然心裡已有七分認定,但剩下的三分也很危險。
所以趙含章很謹慎的問道:“我曾聽說有人在課堂上向你提過一個問題,如果你註定要與一人共度一生,那人是?”
一直不曾開口說過話的少年輕輕一笑,看著趙含章道:“除了最開始讓我心動的人外,只有波恩哈德.黎曼。”
趙含章長出一口氣,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傅教授,好久不見。”
少年也呼出一口氣,對她微微頷首,“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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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2:04 PM
第15章 我知道
傅庭涵目光落在她的腿上,趙含章笑著解釋道:“不是什麼大問題,過幾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只是扭傷和骨裂,其實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一瘸一拐也能走路,不過她一來怕給傷腿增加負擔;二也覺得一瘸一拐的不好看;三便是純粹偷懶了,所以寧願讓人抬著也不下地走路。
趙含章坐在坐輦上,而傅庭涵坐在一張矮凳子上,倆人對著說話便有些不方便,而且隔得太遠了。
趙含章就沖他招了招手,傅庭涵便起身走到她旁邊,低頭看她。
趙含章靠過去,小聲問道:“你剛才怎麼一直不說話?聽管家的意思,你摔傷了腦袋?”
她憂慮的看著他額頭上那一圈的布,小聲問道:“你……沒有他的記憶?”
傅庭涵聽著她的話,面色有些古怪的看著她,“趙老師,你會說雅語?”
還是這樣純正的雅語。
他同樣壓低了聲音道:“有記憶,刻意去想的時候,大多數記憶都會慢慢浮現,不刻意去想,見到曾經熟悉的人,相關記憶也會出現,只是……”
“只是有記憶,不代表就能夠馬上擁有他的一切,”傅庭涵道:“我試過開口,但口音相差很大。”
因為有記憶在,聽懂還是能聽懂的,加上中國的雅言其實一直大差不差,傅庭涵手底下這麼多學生,自然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也聽過他們當地的方言官話。
趙含章笑了笑道:“傅教授忘了我最開始在學校是教什麼的?”
傅庭涵:……他忘了,這位元趙老師是音樂老師,雖然教的是鋼琴,卻似乎很喜歡語言類的科目,不僅會法語和德語,據說她曾帶了一個俄羅斯的交換生兩年就學會了俄語。
就算不會俄語的盲文,交流卻是不成問題的。
“趙老師厲害。”
趙含章解釋了一句,“我祖籍洛陽,我小時候是和祖父一起生活的,雖說語音上有些差異,但有記憶在,很快就適應了。”
醒過來後,她可是在床上沉默了好幾天呢。
傅庭涵朝坐輦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趙老師有什麼辦法讓我也能儘快開口嗎?”
這段時間大家都把他當傻子伺候,其實他也挺難受的。
趙含章同情的告訴他道:“我和家人宣稱的是我失憶了。”
傅庭涵“失憶……也不會忘掉慣會的語言吧?”
“是不會,”趙含章笑道:“所以委屈傅教授了,不過我們可以找機會碰面,我可以教你。”
她道:“光靠書童讀書熟悉雅言是不夠的,你得自己開口說才能糾正過來。”
傅庭涵點頭。
管家覺得他們談得太久了,忍不住從院門口探進腦袋來看,只見他們家大郎君竟然靠在趙三娘的坐輦上低頭和人說話,頓時大驚。
大郎君和趙三娘這麼親密?
不對,不對,他們大郎君會開口說話了?
他忍不住又探進了一些身子,努力豎起耳朵,奈何兩邊相距太遠,他們說話又小聲,他竟然一點兒都沒聽到。
聽荷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從另一邊跑過來將管家扯回去。
管家討好的沖聽荷笑了笑,小聲問道:“小娘子,你家三娘和我們家大郎君從前有往來?”
“沒有!”聽荷直接否認,努力為趙三娘正名,“我們家三娘也是昨兒才從郎主那裡聽說傅大郎君的。”
好大的膽氣啊,就這麼直接找上門來了?
管家心顫顫,這婚事要成,將來他們家的主母得厲害成什麼樣?
趙含章還在和傅庭涵密謀,“……我剛才到城門口那裡看了看,沒有異常,當時我們是突然出現在那裡的,要是回去,應該也是要從那裡回去吧?”
傅庭涵苦笑,“趙老師,這不是數學,已經是玄學的範疇了,我這段時間也一直在想,懷疑是和當時的地震,還有天象有關,如果是按照同等條件的進行靈魂置換,那我們起碼要具備當時的震動情況和天象,這裡面還具體到能量數值,但一來我們沒有當時的具體數值,二來,在現有條件下也很難製造出微變數的能量數值,所以我對於回去不抱太大的希望,只能朝此努力,然後期待運氣。”
趙含章的注意力卻在另一個詞上,“靈魂置換?你是說……”
傅庭涵點頭,“不錯,我懷疑他們兩個人應該和我們一樣。”
趙含章坐直了身體,“怎麼得出的結論?”
“我們的經歷證實了時空是真實存在的,所以我將時空設定為一個量,我們是在這個量裡,既然時空交換,我們從一個量到了另一個量裡,同理,這個量也要有相應的量過去,不然量會失衡。”
趙含章:“就是兩個魂……”
“在數學裡,就是小數點後的數值影響也很大,你忘了蝴蝶效應?我覺得量不會讓自己失衡。”
趙含章:“傅教授這麼說是把量擬人化了?”
傅庭涵但笑不語。
趙含章卻是直接相信了他的定論,敲著把手沉思起來,“這樣的話,不知道他們還活不活著,而且……”
“而且,如果我們這邊發生了足夠可以交換的變數,但他們那邊沒有同時發生,那我們有沒有交換回來的可能?還是就此死亡?”
趙含章突然問道:“這裡每天都死這麼多人,這些量不算消失嗎?”
傅庭涵搖頭,“不算,死亡並不是消亡。”
趙含章:“都說數學的盡頭是玄學,傅教授將來也會信玄學嗎?”
傅庭涵低頭看著她道:“我們現在站在這兒了,不過,我不信。”
趙含章:……
趙含章就這麼相信了傅庭涵的推斷,開始憂慮起來,“當時電梯下墜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我們……的身體怎麼樣了。趙和貞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突然失明……”
趙含章歎息一口氣,太可憐了,不僅一下老了十四歲,還一下就瞎了,在陌生的世界醒來,什麼都看不到不說,還有可能身受重傷。
趙含章有些煩躁,“傅教授,我們得想辦法儘快回去。”
傅庭涵當然也想回去,但他覺得不可能,他這段時間也一直在沉思和推導,並不覺得他們還有回去的可能,變數太大了。
不過看到趙含章面上的寒色,他放柔了聲音,“我會儘量的,趙老師也不必太擔心,在現代社會,至少他們能得到最好的醫治,而且還有學校和方教授他們呢。”
即便他們的身體和靈魂都出現了問題,他們兩個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顧。
加上彼此的家底也不少。
趙含章蹙眉,抬頭問道:“傅教授有親近的親人嗎?”
傅教授笑容微淡,“沒有,我父母早亡。”
趙含章:“好巧,我也是。”
傅教授低聲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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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2:07 PM
第16章 有福
趙含章挑眉,身子不由靠過去,“你說什麼?”
傅庭涵微微偏過頭去避開她的視線,“沒什麼。”
趙含章抬頭看他,見他耳朵薄紅,不由蹙眉,“傅教授,你的傷口很嚴重嗎?是不是發燒了?”
“沒有,”傅庭涵轉回到胡凳上坐下,轉開話題,“我現在口音還沒糾正過來,所以不能開口說話,我們得找什麼藉口在一起練習雅言?”
趙含章想了想道:“這事兒我來做,你只要在傅中書問你意見時點頭就行。”
“傅中書?”
“就是你現在的祖父,”趙含章看了眼茫然的傅庭涵,“你記憶裡應該有吧,這是西晉,你祖父傅祗現在是大晉的中書監,我們兩家正在議親。”
傅庭涵面色古怪,“我和你?”
趙含章點頭。
傅庭涵喃喃,“倒是挺巧的。”
趙含章點頭,“是挺巧的。”
傅庭涵愣了一下後臉色爆紅,有些不自在的轉開眼睛,“你……”
他正想問什麼,管家小跑了進來,“大郎君,郎主回來了。”
傅庭涵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就笑道:“我去拜見傅中書。”
傅庭涵起身跟上。
趙含章見狀轉頭看他,“你也去?”
傅庭涵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趙含章沒拒絕,讓僕婦抬著她去前廳。
傅祗剛從趙家回來,進門就聽說家中有客人來了,王家的大郎君和四娘,還有趙三娘一起來看傅長容。
傅祗是長輩,便是有交情那也是和王衍,和他家孩子並不熟,據他所知,長容和王玄年齡相差大,也不是一起玩耍的人,交情淺淺,更不要說傅長容回京的事並沒有刻意外傳,連一些親朋都不知道的。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來。
傅祗直接往正廳來,卻沒見到趙三娘。
王玄正自在盤腿坐在窗下自酌自樂,對一旁急得團團轉的妹妹道:“你都轉小半個時辰了,不累啊?”
“都小半個時辰了,你說他們怎麼還沒說完?”
“這不是很好嗎?”王玄很高興,“結束的快才不好呢,說的時間越久,說明他們彼此越有好感,郎有情,女有意,家族又正有意結秦晉之好,天時地利人和,多麼感人肺腑,你怎麼不替人高興?”
王四娘一步跨到席上,在他對面坐下,“可傅長容傷了腦袋,也不知將來會如何,而且他怎比得上兄長?”
王玄劇烈的咳嗽起來,本來就有些辣的酒讓喉嚨更是火辣辣的,好一會兒才停下咳嗽,“你,你快別亂點鴛鴦譜了。”
“兄長,你再不成親就真的找不到好媳婦了,雖然你長得又好看,又有才華,人品也好,但你年紀大了呀,三娘就是嫌棄你年紀大了。”
王玄翹起的嘴角就落下,嚴肅的道:“我這是成熟,誰與你們說的年紀大的?小娘子不懂風情別亂說話。”
正鬥嘴,眼角的餘光看到進來的人,王玄連忙起身,整理衣袖迎到門口,躬身行禮,“傅中書安好。”
傅祗停下腳步,微微一笑,“是王家的大郎君啊,快別多禮,屋裡坐下敘話。”
他目光在屋內一掃,只有下人隨侍左右,不由蹙眉,“是家中失禮了,未能好好的招待貴客,來人,重新沏茶上點心來。”
王玄忙道:“是小子不請自來,失禮了。”
正敘話,前廳又來了人,傅祗透過窗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坐輦上的趙含章,而他孫子正含著笑走在坐輦邊上,不知趙含章說了什麼,他抬起頭來沖對方笑,陽光映照在他的臉上,白得幾乎和玉在陽光下一樣剔透,渾身都散發著喜悅。
傅祗看得一愣。
他和孫子有五年未見了,這次再見,人抬回來時一度失去氣息,太醫都讓準備後事了。
他不知道他在長安的這五年是怎麼過的,從長安到洛陽又經歷了怎樣的艱難困苦,但自他醒來,他便不言不語,不喜不怒,只渾身透著一股焦急的感覺,似乎很想離開這裡。
這麼多天了,傅祗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麼純粹的笑容。
傅祗的心慢慢安定,沉思起來,他要是這時候去找老友再提親事,應該不會被打出來吧?
傅祗想著,笑著起身。
趙含章被抬進來,她忙下來要行禮,傅祗忙攔住,“三娘不必多禮,快來人,將三娘抱到榻上坐著。”
趙含章忙阻止,“我的腿傷並不是很嚴重,現在勉強可走,長輩面前怎可如此失禮?”
大家推辭了一下,最後還是趙含章自己扶著聽荷的手挪到了席子上,因為她有腿傷,傅祗讓人拿了矮凳來放在席子上給她坐著。
傅庭涵自覺的在另一側坐下,他才坐好,見大家都扭頭看著他,他就挑了挑眉,疑惑的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壓低了聲音道:“這是你祖父的位置,你坐我對面去……”
傅庭涵就起身,轉身站到了她的對面。
傅祗對趙含章尷尬的笑了笑,“大郎自受傷後,記憶便出了些問題,許多事都不記得了,所以這規矩禮儀上也差了些,不過你放心,他腦子沒問題的,這些都可以重新學。”
應該是沒問題的吧,剛還能聽趙含章的話……
傅祗轉身請王玄也坐下,他在主位上坐下。
王四娘坐在王玄側後方,借著他哥身體的遮掩沖趙含章擠眉弄眼。
長輩面前,趙含章特別的正經,只當沒看見。
她一臉正色的和傅祗道:“之前城門混戰中看到了傅大郎君,我還以為是看打眼了,沒想到竟真是傅大郎君回來。”
她看了一眼對面的傅庭涵後道:“這也是我們的緣分,不巧,我也傷到了腦袋,之前記憶缺失,這兩日竟慢慢回想起了一些什麼,聽說傅大郎君也是這樣的病症,不知傅中書介不介意我們二人一起治療,說不定能好轉得快一些。”
傅祗笑得眼睛都彎了,連忙道:“不介意,不介意。”只要你祖父不介意就好。
傅祗看了一眼傅長容,只覺得這個孫子有福,他和趙含章笑道:“你打算怎麼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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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2:10 PM
第17章 胡說八道
“我祖父為我請了陳太醫,我覺得他開的藥不錯,不過還是要多說話,所以我想請傅大郎君上門,我家弟弟別的一般,話卻是非常多,人又開朗活潑,到時候讓他帶著傅大郎君說說話,走走玩玩,說不定就想起從前的事了。”
趙含章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之所以能那麼快想起從前的記憶,便是因為我弟弟,自見了他後,我的記憶就慢慢恢復了。”
王四娘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你見了你弟恢復記憶,因為那是你弟吧?
傅長容和你弟又不熟,不對,他們年齡相差這麼大,認識嗎?
也不對,王四娘瞪大了眼睛,“你失憶了?那你怎麼還記得我?”
趙含章:“……因為二郎,我恢復了一些記憶,正巧就記起四娘了。”
王四娘一臉懷疑,王玄臉上笑著,手上卻是不客氣的往後戳了一下妹妹,讓她沒事兒少說話。
傅祗也不知道信不信,一臉是笑的點頭,“好,好,那我明天就親自送大郎過去。”
他也得再和好友談一談這門親事。
傅祗滿臉笑意的親自把他們送到門外,目送他們走遠了才回頭看孫子,見他還望著趙家的馬車,不由笑道:“現在心情好了?”
傅庭涵收回視線,看向傅祗,頓了頓,學著記憶中傅長容的動作躬身行禮,退後兩步後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傅祗叫住他,盯著他的眼睛問,“想來你已經知道了,我們家有意和趙家結親,一直沒來得及問你是否願意,你若是不願,二郎……”
傅庭涵眉頭一皺,沖著傅祗點頭。
傅祗有些失望,“不能和祖父說話嗎?我聽管家說,你今天和趙三娘說了半晌的話。”
傅庭涵抿了抿嘴,不是不能說,他怕說了,下一刻你就要懷疑我不是你孫子了,到時候我是承認還是不承認呢?
見傅長容抿著嘴不說話,傅祗便歎息一聲道:“罷了,等你想通再開口吧,你身上還有傷,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早點兒起床,我帶你去趙家。”
他頓了頓後道:“我們早點兒去,明天趙家只怕會鬧一場,你就留在趙三……趙二郎的身邊,跟著他玩兒就好,不要到前院去。”
傅庭涵挑眉,點了點頭表示記下了,依舊沒有說話。
傅祗看著他走遠,歎氣道:“這孩子不知是不是在怨我?”
管家忙安慰道:“大郎君素來孝順,怎麼會怨郎主呢?”
傅庭涵自己找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坐在榻上發呆。
書童見他不盤腿,而是垂腿而坐,忙拿了小凳子來給他踮腳。
傅庭涵低頭看了眼,將袍子整理好,十多天了,他還是沒能習慣這裡的生活習慣,但趙老師似乎適應的很好。
也是,她一直是這樣,不管多大的困難,她都能很快適應過來。
哪怕是出車禍導致眼盲,她也只是頹廢了很短的時間就振作起來,然後比以前更用功,更努力,也更堅韌和厲害。
想到眼盲,傅庭涵耳朵紅透,他知道她因為眼盲的原因聽力一直很敏銳,只不知她換了一個身體後這個特性有沒有帶過來,應該……沒聽到吧?
傅庭涵有些自欺欺人的想,當時他說的很小聲的。
坐在車上的趙含章也在想,難道傅教授認識以前的我?還是相親時聽人介紹說的?
但那語氣也不像呀?
趙含章努力的想,也沒能想起她以前到底認不認識傅教授,難道是在眼瞎後認識的?
真是可惜,長得這麼好看,竟然沒看到。
不過她十四歲時長得和趙三娘這樣像,那傅教授年輕的時候應該和傅長容也差不多吧?
趙含章回神,一下就對上了一張臉,嚇得她往後一倒,好險用手撐住了。
見是王四娘,趙含章便忍不住拍了一下胸口,“你幹嘛?”
“你幹嘛?我和你說了一路的話,結果你理都不理我,說,你剛才在想誰?是不是傅大郎?”
趙含章不否認,“是。”
王四娘一臉不解,“他到底哪裡好的,不就看著白一點兒,俊一點兒嗎,連話都不說一句,還傷了腦袋,不知人品如何,哪裡比得上我兄長?”
趙含章:“你就這麼想我當你嫂子?”
王四娘往外看了一眼,見她兄長正騎著一匹馬走在前方,就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父親想為兄長求娶東海王的女兒。”
趙含章挑眉,“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父親這樣考量也沒錯,新帝登基,東海王執掌大權,剩下的藩王裡,少有能敵過東海王的人了。”
但他們忘了,大晉之外還有匈奴,更有數不盡的流民,大晉內外交困,除非上面這些祿蠹全都死了,不然很難復活。
東海王也不會持久。
王四娘垮下肩膀道:“連你也這樣說,我就是為我兄長不值,我兄長這樣的人物,也就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得上。”
傅祗也在和管家道:“從前只是聽說,趙長輿的這個孫女聰慧堅忍,為人賢良,今日一見,賢良沒看見,倒是很聰慧堅韌,人又大膽,這樣的厲害,若能求得她為主母,我傅家之後三代不愁矣。”
管家立即道:“郎主好眼光,奴看大郎君也歡喜得很,當時隔得遠,奴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卻見他們相談甚歡,還走得很近呢。”
傅祗便有些疑惑,“他們從前很熟嗎?大郎去長安五年了吧?那會兒他才十歲出頭,趙三娘更是只有九歲,應該不會有太深的私交才對。”
“或許是一見鍾情也不一定,”管家笑眯眯的道:“趙三娘和大郎君一見面,目光就定在對方臉上不動了,郎主當時不在,若在,便知道他們有多鐘意對方了。”
傅祗摸了摸鬍子,看來明天很有可能成功啊,他忙與管家道:“去開庫房準備厚禮,多選些金銀之類的貴重飾品給趙三娘備著,”他咬咬牙,道:“把《講學圖》找出來,用上等的匣子裝了明天帶上。”
那可是漢代的畫作,傅祗很喜歡的。
管家明白了,躬身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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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2:12 PM
第18章 安撫住
王四娘和王玄將趙三娘送回趙家,兄妹兩個站在人家的門口齊齊歎息一聲。
王玄扭頭去看妹妹,“我是歎上蔡伯,你歎誰?”
王四娘,“我歎兄長你,這麼好的一塊美玉,你愣是沒把握住。”
王玄就點了一下她腦袋,“你才十四,怎麼這麼操心?”
王玄蹙眉,“十四,也的確是該說親了。”
王四娘一臉驚悚的看著他,正要生氣,王玄已經沉著臉道:“你的親事得儘早定下來,明天我還有清談會,你隨我去走走?”
王四娘的怒氣就壓了回去,沉默下來。
聰慧如她自然明白兄長的意思,王玄道:“趁著父親還沒想起來你的婚事,我們先行定下,也能成就一段佳話。”
“父親會答應嗎?”
王玄扯了她走,“長兄如父,我同意就行,父親是名士,話已經說出,他不會反悔的。”
只要找的人家世不是很差就行。
趙含章回到清怡閣,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茶,王氏就哭著找過來了,“三娘,你祖父上折請封世子了。”
趙含章先看了一眼青姑,見她點了點頭,這才放下茶碗道:“我知道。”
王氏拉著她哭道:“二郎不頂用,我本想去找你祖父哭訴,但青姑說你在你祖父面前份量更大,三娘,趁著天還沒黑,你快去和你祖父求情,讓他趕緊把摺子退回來。”
“阿娘,已經遞上的摺子怎麼能要回來呢?”她掃了屋中一眼,揮手讓眾人退下,連青姑和聽荷都沒留,“母親,祖父給我們留了東西。”
“什麼東西比得上爵位?”
趙含章:“連上頭的皇帝都被換了,這京城的主隔三差五的換,空有爵位的名頭有什麼用?”
王氏擦著眼淚的手一頓。
趙含章壓低聲音道:“祖父給我們的都是實惠的東西。”
王氏就放下帕子,期待的看著她,“什麼東西?”
趙含章意味深長的道:“阿娘,我和二郎才是祖父的親孫,你說那東西會少嗎?”
“什麼金銀珠寶,鋪子田產,應該有的都會有的。”
王氏就沉思,“可這些東西我們保得住嗎?”
您也會想這個問題啊?
趙含章道:“有一個辦法,我定親,這些放在嫁妝單子上,請了人做公證,那就沒人可以搶去了。”
她道:“等以後弟弟長大些,我再分他一半。”
王氏眼睛大亮,“這個主意好,只是一時間上哪兒找合適的親事?總不能為了資產便隨便給你許一門親事吧?”
王氏是不願意的,嫁人可是相當於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女兒第一次投胎沒投好,嫁人可是一定要選好的。
她若有所思,“之前你祖父不是要給你說一門親事嗎?不知是誰家的郎君……”
雖然對公爹把爵位給二房頗為不滿,但她還是很相信他會給三娘說一門靠譜親事的。
趙含章道:“我知道,是傅中書的長孫。”
王氏欣喜起來,“是傅家?可是弘農公主的長子?”
趙含章頷首。
王氏就激動的站起來,原地轉了兩圈後道:“這門親事好,既是皇親,傅家又有名望,和他們結親,二房一定不敢薄待了我們,等你出嫁還能帶著我和二郎。”
趙含章只想暫時把她和傅教授綁在一起,免得趙長輿這邊給她定另外的親事,傅教授那邊將來也不自由。
要想辦法回去,少不了來往密謀,有未婚夫妻這層關係在要方便很多。
“所以阿娘,爵位的事我們讓一步,我們催一催祖父將這門親事定下,再多要些家產,不比死守著爵位強?”趙含章道:“時逢亂世,家主不是那麼好當的,您覺得二郎能當好一家之主,一族之長嗎?”
王氏就有些尷尬,趙二郎連字都不認識幾個,怎麼可能當族長呢?
族裡的人也不會答應的。
王氏終究歎息一聲,“我知道了。”
趙含章見安撫下她,微微一笑,拉著她的手道:“若無意外,明日旨意就會下來了,到時候我們高高興興的去給二房賀喜,把面子給他們做足了,後面分產時也好分。”
王氏不甘不願的應下,“那他們誆騙二郎出城,害你墜馬的事就這麼算了?”
趙含章意味深長的道:“來日方長,時間還多著呢。”
王氏卻並不抱希望,二郎不管用,她並不想讓女兒一直記著這個仇,她有時候就是嘴快,想過過嘴癮,也發洩心中的不滿。
但她內心深處知道,除非趙二郎有一天開竅,不然這一輩子,大房都壓不過二房,這個公道自然也要不回來。
現在公爹還在呢,公道都要不回來,更不要說以後了。
王氏遲疑了一下,也怕趙三娘鑽牛角尖,最後還是道:“算了,我們不與他們一般見識。”
趙含章沖她笑了笑,“我知道,阿娘你放心。”
她往外看了一眼道:“時間不早了,讓人擺飯吧,用過飯後回去早些休息,明日我們仔細打扮打扮,精神的去看二房接旨。”
王氏不太情願的應下,但第二天還是找出一套端莊好看的衣裳穿上,還特意去打扮了一下女兒。
至於二郎,他隨便套件衣服就行。
王氏一大早就端坐在自己院子的堂屋,讓人在二門處盯著,就是想第一時間驕傲的出現在天使面前,誰知道她沒等來天使,先等來了傅家的人。
丫鬟小跑進來道:“傅中書帶著傅大郎君帶了好些禮物來拜見郎主。”
王氏一下起身,激動的問道:“人呢?被請去了何處?”
“因二老太爺也在,所以被請到了前廳。”
王氏一聽二老太爺也在,頓時憂慮起來,“他該不會搗亂吧?”
之前只是有些風聲,他們就下手害人了,現在人上門了,他還不得阻攔這門親事?
王氏一想不行,提步就往外走,青姑生怕她魯莽壞事,忙拉住她道:“娘子,叫上三娘一起。”
“三娘是女郎,說她的親事怎麼能讓她去?”
“可我們三娘不是一般的女郎啊,郎主既然要把家產給她做陪嫁,顯見是把您和二郎都託付給了三娘,那將來這個家,不論二房,至少我們大房是三娘當的,她的親事,她自然說得上話,郎主肯定也是要問話的。”
王氏緊攥著拳頭,“可她現在腿還傷著呢,怎麼能去見客?”
萬一傅家的人看見嫌棄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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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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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2:21 PM
第19章 定禮
王氏還在糾結,趙長輿已經直接讓人過來把趙含章抬過去了,順便還叫上了王氏。
成伯親自來接人,他躬身道:“三娘,郎主問您,您對這門親事是怎麼看的?”
趙含章道:“既然是祖父一早選好的,自然是好的。”
她道:“我聽祖父的。”
成伯就明白了。
請趙含章和王氏去了正廳。
正廳裡,趙長輿、傅祗和趙仲輿同席而坐,傅庭涵跪坐在傅祗身後。
聽到動靜,他們都扭頭看過來,趙長輿掃了王氏和趙含章一眼後便去看成伯。
成伯沖趙長輿微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
趙長輿便回頭看傅祗祖孫。
傅祗沖趙長輿微微一笑,和身後的孫子道:“三娘來了,還不快起身行禮。”
傅庭涵起身,先是沖著王氏行禮,這才看向趙含章,一晚上過去,他行禮的動作還挺標準,只是還有些不自然。
趙含章扶著聽荷的手下輦,和三位長輩行禮,目光很快落在了唯一有些陌生的中年人身上。
才看到對方,一直模糊的記憶便慢慢清晰起來。
只是他們兩個的交集實在少,腦中有關於對方的畫面很少,倒是各種情緒翻騰,顯然,小姑娘雖然很少見到這位叔祖父,卻沒少關注他。
趙長輿給王氏介紹了傅祗,然後讓母女兩個坐到他身後,這才談起正事,“子莊今日來是為他家的大郎君提親的,你覺得如何?”
王氏畢竟是三娘的母親,雖然他可以直接定下親事,但還是要問過王氏的。
趙長輿瞥了趙含章一眼,都不知道該說她膽大妄為,還是心思淺薄了。
昨天趙含章一回來他便知道她去了傅家,不過因為傅祗已經上門退婚,兩個人巧妙錯過,所以他自覺這件事已經過去。
再提只會讓孫女難堪,打擊她的自信心,所以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誰知道今天一大早,昨天剛來退掉婚事的傅祗竟然領著據說腦子摔壞了的傅長容上門來再說親。
趙長輿:……
要不是他們朋友多年,熟知對方秉性,趙長輿一定讓成伯拿大掃帚把他們祖孫兩個掃出去。
但……
趙長輿瞥了一眼低垂著眼眸坐在一旁的趙仲輿,最後還是沒拿喬,先忍下這口氣,直接詢問趙含章和王氏的意思。
看成伯的樣子,含章已經答應,只看王氏了。
王氏,王氏自然是很樂意了。
一進門她就盯著傅庭涵看了,雖然他沒開口說話,但少年面白如玉,淸俊如松,嘴角蘸著笑容,一看便讓人心生好感,加上他的家世,王氏是怎麼看怎麼滿意。
這門親事要是定下,以後他們這一家子都要隨著他生活了。
王氏不由去看趙含章。
趙含章沖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王氏底氣便足了一點兒,恭敬的道:“傅大郎君人才斐然,傅家和我們趙家又是通家之好,有公爹做主,自然是一門極好的親事,兒媳沒有意見。”
趙長輿暗暗點了點頭,正要說話,一旁坐著的趙仲輿突然道:“我們三娘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傅大郎君……”
他看向傅庭涵,微微蹙眉,“這孩子自進門便一句話不說,是不太樂意這門親事?”
他扭頭和趙長輿道:“兄長,雖說婚姻之事是父母挑選,但也要孩子願意,這日子才過得長久,沒的委屈了我們三娘。”
傅祗忙解釋道:“長輿,並非是這孩子不願,你是知道的,他前段時間受傷,如今驚魂未定,所以還未能開口,不過你放心,太醫說過,他的咽喉沒有問題,過段時日便能開口。”
趙長輿:……昨天你上門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咽喉是沒問題,腦袋也沒問題嗎?
趙長輿瞥眼去看坐在他身後的傅庭涵,見他目光清亮有神,勉強壓下心中的遲疑和不安。
都到了這一步,此時拒絕,他的確很難再找到比傅家更合適,更能庇護大房母子的人了。
傅祗和趙長輿關係不錯,自然知道趙家的困局,也知道趙仲輿為何反對這門親事,他繼續道:“當時那場動亂長輿也是知道的,三娘也是當時受傷的。”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說來也是兩個孩子有緣,當時他們兩個竟然一同在城門口,一同受傷,聽三娘說,當時她還認出長容了,可見他們的緣分不淺。”
提起這件事,趙仲輿就不說話了。
王氏這才知道傅庭涵也受傷了,她滿臉憐惜,底氣卻更足了,連連點頭道:“是極有緣分,沒想到傅大郎君剛回京就遇見了我們三娘。”
她拉過趙含章的手和傅祗道:“好在兩個孩子的傷都不是很嚴重,有驚無險。”
傅祗沒敢再提他孫子腦袋可能撞壞了的事,連連點頭,“是啊,所幸有驚無險。”
趙長輿聽著他們一唱一和,沉默片刻後道:“既然兩家都沒意見,那這門親事就這麼說定了,等擇日我們再……”
“也不用擇日,”傅祗笑眯眯的道:“我今日把孩子的庚帖也帶來了。”
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封紅色的摺子放在桌上,又從另一邊袖子裡摸出一個盒子,打開拿出一枚印章,笑道:“不知長輿可還記得這枚私印,如今我願以此為定禮,定下這門親事。”
趙長輿看見,面色稍霽,看向成伯,“去把我私藏的那枚青田石印章拿來。”
成伯笑著應下。
趙仲輿驚訝,不由低聲勸道:“兄長,以印章為定禮,是不是不太好?”
趙長輿道:“他手上那枚壽山石可比我這青田石要貴重。”
他說的不是這個好不好?
而是印章背後代表的意義。
趙仲輿微微蹙眉,但此時場合不對,一肚子的話只能暫時憋住。
成伯很快拿了一個盒子上來,趙長輿打開拿出一枚印章推過去,他和王氏道:“去取三娘的庚帖來。”
趙仲輿道:“今日便下定是不是太過簡陋?不如另擇良日吉時,到時候多請些親朋來觀禮。”
傅祗只怕夜長夢多,笑道:“以我們兩家的關係,何至於如此?不過定禮之後的確要宴請親朋,到時候我請東海王來為兩個孩子做媒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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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2:52 PM
第20章 落石
以傅祗和趙長輿的聲望,請東海王做媒還真不難。
趙長輿只遲疑了一下便點頭,“甚好。”
趙含章不太喜歡東海王,不過見趙長輿一口應下了,便沒有開口。
趙仲輿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的看了趙長輿一眼。
傅祗高高興興的和趙長輿交換了庚帖和印章,想要更深入的談論一下兩個孩子的婚事,比如接下來的請期、下聘之類的要求,但還沒開口,便有下僕快步進來,躬身道:“郎主,天使持旨意前來。”
傅祗便收住了話。
趙長輿起身,和趙含章道:“你身上有傷便不用去接旨了,請貴客去行知院,好好招待。”
趙含章起身應下。
趙長輿和傅祗道:“今日怠慢了。”
傅祗笑道:“你快忙去吧,與我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趙長輿這才叫上趙仲輿,“走,我們去接旨。”
王氏心中酸楚,不甘不願的跟著一塊兒出去,趙含章拍了拍她的手,給青姑使了一個眼色,讓她看好王氏。
趙含章目送他們出去,這才回頭和傅祗傅庭涵笑道:“傅中書請。”
傅祗一直留意她的神色,見她面色一點兒變化也沒有,心下暗贊,連她母親都做不到無動於衷,她卻能面無異色,可見其心性。
傅祗更加滿意,笑呵呵的跟著她去了行知院。
不過他很貼心,見孫子總是扭頭去看她,到了行知院後傅祗便隨便找了個藉口,“我記得你家種有月季,這時節剪上幾支來插瓶倒別有趣味。”
趙含章就帶傅庭涵去剪花。
傅祗站在窗邊看著他們走遠,笑著摸了摸鬍子道:“不錯,不錯。”
管家站在身後探頭去看,“趙三娘的腿好了?”
傅庭涵也去看她的腿。
趙含章道:“好很多了,走慢點兒看不出來,過兩天應該就沒事兒了。”
“可你剛才是坐坐輦過來的。”
趙含章就看向他腦袋,“你昨天還包著的紗布去哪兒了?”
傅庭涵輕咳一聲,摸了一下腦袋轉開目光,想想又理直氣壯的轉回來,“我這是為了達成你的目的,帶傷上門,你祖父能同意這門親事?”
趙含章就點了一下自己的腿笑道:“我這也是為了我們好,我傷著腿,可以得到的東西就多,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得積累資源。”
傅庭涵一聽,沉吟起來,“聽起來你嫁妝不少,但我這邊似乎沒有私產。”
趙含章揮手道:“這也不是我的,到最後還是要留給原主的母親和弟弟的,我們需要的東西還是得自己掙,不過可以先借助他們的資源。”
趙含章隨手扒拉過一枝紅色的月季,哢擦一聲就剪了,問道:“你要不要去城門口看看我們落地的地方?不知道時空穿越對地點有沒有特定的要求。我們過後要離開洛陽,得儘早調查清楚。”
“為什麼要離開洛陽?”
趙含章道:“不得不離開,洛陽會亂,不適宜生存。”
傅庭涵知道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但對這個時期的歷史並不是很瞭解,他問趙含章,“戰亂嗎?皇帝不是剛登基?”
趙含章道:“你不知道,在這個時代裡,除了南方還相對安穩外,在北方,沒有任何一處地方能夠長久的處於安定之中,洛陽是大晉的都城,更是混亂。”
“所以我想要確定,時空穿越是否和地點有關。”
傅庭涵伸手接過她剪下來的月季,“你真心覺得我們能回去?”
趙含章抬起眼來看他,倆人沉默著對視了好一會兒,她才抿了抿嘴道:“總要試一試。”
在這裡,她沒有歸屬感。
傅庭涵定定的看著她,半晌後點頭,“好,我會去看看的,但我對此沒有多少研究,只能說盡力而為。”
趙含章沖他伸出手,“那我們就達成共識了,合作找回去的路,希望合作愉快。”
傅庭涵垂眸看著伸到眼前的手,伸手握住她的,“合作愉快。”
趙含章看著低垂著眼眸,神情沉靜的傅教授,疑惑道:“傅教授,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傅庭涵掀起眼眸看她,“當然,我們同校同事,就算不是一個系也會碰面,何況趙老師常年在圖書館。”
趙含章看著他的臉,朦朧中似有什麼從記憶深處拔出來,她搖了搖頭道:“不對,那樣我應該只認得傅教授的聲音,但我覺得,我應該也見過你,在我眼盲前。”
傅庭涵低頭看著她還抓著不放的手,提醒道:“趙老師。”
趙含章低頭看見,連忙把手收回,“抱歉。”
傅庭涵沖她笑了笑,想要趁此機會略過這個話題。
趙含章卻是心癢癢,想要繼續打探,但耳朵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的聲音。
趙含章偏著頭聽了一下,低頭就在地上找起來。
傅庭涵跟著低頭看,“找什麼?”
趙含章,“石頭。”
傅庭涵一臉莫名的從月季樹下給她摳出一塊嬰兒拳頭一樣大小的石頭來,“小了點兒,可以嗎?”
趙含章伸手接過,笑道:“夠用了。”
她掂了掂,也沒見她怎麼使勁兒,石塊就輕巧的飛出去,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咚的一聲砸在了不遠處的假山後。
和這道聲音一起響起的是一道呼痛聲,然後是一陣陣驚呼。
傅庭涵:……
趙含章拍了拍手,沖著落在後面的聽荷招了招手,等她上來便扶住她,“叫他們抬坐輦來,就說我受驚嚇崴腳了,傷上加傷,一會兒去庫房裡拿些珍貴藥材。”
聽荷歡快的應了一聲“唯”,就踮起腳尖想要去看假山後的人。
假山後的人許久不出來,趙含章皺了皺眉,正想讓下人上去看看,假山後便戰戰兢兢出來一個小丫頭,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趙含章見她衣襟上沾了血跡,但身上沒傷,便知道正主不是她,而且據她的判斷,假山後面的人應該是二房的主子才對。
趙含章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問道:“假山後面還有誰?”
小丫頭戰戰兢兢的道:“沒,沒有了,只有奴婢。”
趙含章也不為難她,頷首道:“退下吧,前幾日下雨,假山上的石頭鬆動,你們走過假山的時候小心些,別再被落石給砸了,不然下次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小丫頭沒想到趙含章就這麼輕輕放過她,愣了一下後連連叩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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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2:57 PM
第21章 聖旨
僕婦們將坐輦抬過來,趙含章扶著聽荷的手坐上去,轉手就把手裡的剪刀遞給傅庭涵,“看上哪朵就剪哪朵,隨便剪。”
傅庭涵看了她一眼,伸手接過。
他掃了一圈,慢悠悠的在附近挑選了三枝長得不錯的月季剪了,這才回到趙含章身邊,將所有的花都遞給她。
在此期間,那小丫頭一直俯身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假山後的人也不敢發出聲響。
趙含章指著不遠處的一朵粉白色月季道:“湊個單數吧,吉利。”
傅庭涵就去剪。
五顏六色的月季被趙含章用手帕包著拿在手裡,她掃了一眼依舊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的假山,冷冷哼了一聲,這才讓人抬著坐輦離開。
傅庭涵回頭看了一眼假山後跟上坐輦,又回到了鋸嘴葫蘆的狀態。
他們一走,假山後的人就身子一軟,整個人軟倒在地,丫頭一手捂著她的額頭,一手扶著她的後背,幾乎要哭出聲來,“大娘,你沒事吧?”
跪在假山外的小丫頭連滾帶爬的回來,一起扶住趙大娘。
前院,趙濟剛把天使送走,一臉喜色的回到正廳。
昨天他們就知道今天封請世子的聖旨可能會下來,所以早早準備好,誰都沒出門。
二房這邊,除了剛被放出來的趙大娘外,全部到場;
而大房那邊,趙二郎癡呆,他在不在影響不大,趙三娘則是因為腿傷,也不方便露面。
趙濟掃了一眼沉著臉站在一旁的王氏,壓抑不住嘴角上揚,世子之位說了有五六年,今日終於塵埃落定。
趙濟上前和趙長輿行禮,“伯父,您看是否要宴請賓客,以表皇恩浩蕩?”
趙長輿瞥了他一眼,不太在意的頷首道:“那就辦吧。”
三娘也該正式的出面見一些人了。
趙仲輿微微皺眉,不太贊同的瞥了他兒子一眼,正要說話,汲淵帶著人快步進來,“郎主……”
大家都停下了話頭,紛紛看過來。
汲淵繞過趙濟,湊到趙長輿耳邊低語了幾句,趙長輿神色驚訝,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不一會兒就臉色慘白,只有臉頰因為咳嗽而有兩抹變態的紅色。
趙仲輿看了大驚,連忙上前,“大哥!”
汲淵也嚇了一跳,沒想到趙長輿反應這麼大,忙伸手扶住他,“郎主靜心,何至於此?”
趙長輿緊緊地握住汲淵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裡,恨鐵不成鋼的道:“他這是自毀長城,毀我大晉基底……”
一語畢,趙長輿終於忍不住,往後倒仰暈了過去。
前廳頓時大亂。
趙仲輿也有些慌張,忙叫道:“快去請大夫,拿帖子去請太醫……”
“不能請太醫,”汲淵攔住趙仲輿,和他道:“今日是接旨的吉日,郎主病重昏迷之事不宜宣揚,我們悄悄的請大夫。”
趙仲輿義正言辭,“兄長都病重了,此時哪裡還顧得什麼名聲不名聲的?”
汲淵便壓低了聲音道:“郎主暈倒是因為得知了河間王薨逝之事,你確定要鬧得人盡皆知嗎?”
趙仲輿震驚的瞪大了雙眼,“河間王……”
他意識到了什麼,連忙緊閉嘴巴,不再叫著要請太醫。
王氏被人擠到後面,連靠近一下都不能,她急得團團轉,才請立世子,公爹可不能這時候出事,不然他們真的要沒依靠了。
汲淵和眾人把趙長輿抬到內室的榻上,回頭看見王氏無所適從的樣子,略一思索便不動聲色的上前,低聲道:“快去請三娘。”
王氏回神,忙拽了青姑出去,“你快去叫三娘來,還有傅中書,兩家既已交換庚帖和定禮,那就是親家了,這事得叫他們知道。”
青姑應下,遲疑的往裡看了一眼,“娘子,您靜等我們,可別與二房起衝突。”
王氏跺腳,“我還能不知道嗎,現下最要緊的是公爹,你快去,對了,把二郎也叫來。”
不管傻不傻吧,祖父病了,他得到才行。
趙含章才把剪好的月季插瓶,傅庭涵順手遞過去一方帕子,傅祗笑眯眯的坐在一旁看,覺得他們看怎麼相配。
正高興呢,就聽到急切的腳步聲。
三人一起扭頭看向門外,青姑急匆匆的趕來,恭聲道:“三娘,郎主病急,急招您去見。”
趙含章驚訝,“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就病急了?”
青姑哪裡知道為什麼?
恐怕只有汲淵知道為什麼了,所以她低著頭不語。
傅祗已經起身,“走,一起去看看。”
趕到正院,趙長輿已經醒來,只是面色灰敗,和早上所見判若兩人。
趙含章大步走進房間,無視二房眾人瞪大的雙眼走到床邊。
趙長輿伸手接過一丸藥吃了,掃視一圈後對趙濟道:“你們都退下吧。”
他道:“長容和三娘留下。”
趙濟不由看了一眼父親,趙仲輿微微頷首,他這才帶著眾人退下。
屋裡頓時只剩下六人,汲淵退到床頭後面,靜靜地看著他們。
傅祗坐在床邊看趙長輿,歎息問道:“何事如此大動干戈?”
趙長輿不想說話,就伸手指了指汲淵。
汲淵便上前一步道:“今早傳回來的消息,說河間王回京的路上遭遇匪徒,他以及三子,皆歿了。”
傅祗震驚起身,“什麼?”
汲淵看了一眼趙長輿,得到他的容許後繼續道:“據探子回報,是南陽王麾下梁臣帶著人在新安等候,確定來人是河間王以後,下令全部扼殺,河間王一家,無一倖免。”
傅祗緩慢的坐了回去,“他這是想獨攬朝綱……”
“可也沒必要趕盡殺絕,自毀長城啊,”傅祗有些懊惱的捶了一下大腿,緊握的拳頭微微發顫。
趙長輿已經緩過神來,目光掃過趙三娘和傅長容後和趙仲輿道:“世子之位已定,你們準備一下,我過段時間帶你們去見一些人,這兩日就緊閉家門,所有訪客都不接待。”
趙仲輿沒想到大哥這麼輕易就要把家底交給他們父子,愣了一下後連忙躬身應下。
傅祗忙道:“其他人還罷,你可不能攔著我家大郎,他現在是你孫女婿了,讓他來給你侍疾,盡盡孝心。”
趙長輿沒有反對,頷首應下。
趙仲輿不由扭頭看了一眼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傅庭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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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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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1:06 PM
第22章 騙人
他有點兒拿不准趙長輿和傅祗的想法,此時為趙和貞說這樣一門顯親,難道不是為了爵位?
而傅家這時候和趙家結親,圖什麼?
趙長輿受此打擊,精力大不如前,本來他身體就不好,這一下更是強弩之末,沒說幾句話便讓成伯送客,只留下了趙三娘侍疾。
趙仲輿更想讓趙濟來,趙濟剛接手世子之位,又是侄子,他才是最好的侍疾人選。
但他看了一眼傅祗和傅庭涵,暫時沒有出聲反對,先退了下去。
傅祗便也帶著傅庭涵告辭。
趙含章沖傅庭涵點了點頭,將人送走後回來正好給趙長輿送藥進去。
趙長輿接過藥碗,看了一眼她的腿,“好了?”
趙含章面不改色的點頭,“好了。”
趙長輿忍不住一笑,一仰頭把藥都喝了,歎息一聲道:“以後不可再如此任性了,我時日無多,你這段時間修復一下與二房的關係。”
趙含章一口應下,面上有些遲疑的道:“祖父,上午我和傅大郎君去花園裡剪月季,正碰見假山上的石頭鬆動落下來,似乎砸到了誰。”
趙長輿一口氣就堵在胸口,“砸到了誰?”
趙含章:“那會兒前面正在接旨,不知道大姐姐去了沒有,如果沒有,那可能就是她了,當時離得遠,加上她不出聲,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她。”
趙長輿略一想就明白了,只怕二房那邊也不想聲張,今日對於二房來說很重要,他們是最不想出現意外的。
但仇肯定是結下了。
趙長輿歎息一聲,心累的揮了揮手,“罷了,隨你高興吧,你心中有數就好。”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就堅定了些,“既然親事已定,那就把婚期也定下來吧,趁著我還在,將你的婚事完成,以後你母親和弟弟就託付給你了。”
已經這樣,不如在他死前把一切都分好,大房和二房之間還能留些香火情,將來也有一條退路。
趙含章想要說不用,但觸及趙長輿的目光,她便沉默了下來。
算了,總不能讓人走都走得不安心,成親就成親吧,這樣還方便她和傅教授找路。
趙含章回到清怡閣,急得團團轉的王氏立即迎上去,“你祖父怎麼樣了?他想不想見二郎?”
“祖父吃了藥睡下了,大夫說沒事,”趙含章安撫她,“明日我再帶二郎去看祖父。”
王氏就松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什麼事,竟然讓你祖父氣得暈厥。”
趙含章道:“河間王死了。”
王氏不以為意,“這兩年死的宗室沒有兩百也有一百,我不記得河間王和我們家有交情啊。”
趙含章道:“河間王輕財好士,名聲還算不錯,在宗室中,除了東海王,也就他還有些許名望了,之前他固守長安,還算得民心。他這一死,長安徹底無援,只怕支撐不下去了。”
“而且……”趙含章頓了頓後道:“名望這種東西,用得好,他可以振臂一揮,召集天下百姓勤王護國;用得不好,那就是民心渙散。”
“如今新帝才剛登基,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內有萬民觀望,外有強敵窺伺,這時候殺河間王,相當於自毀根基,”趙含章道:“東海王走了一招臭棋。”
王氏更關注的還是家產的事,“那也是國事,與我們有什麼相干?現在你的親事定下來了,你祖父有沒有說何時給你定嫁妝?”
“關係可大了,”趙含章低聲喃喃,“運氣好,洛陽還能安穩一段,支撐到我找回去的路,運氣不好……”
她歎息一聲,“為了活命,只能暫時離開洛陽了。”
王氏一愣,“離開洛陽去哪兒?”
“汝南。”
“回鄉?”王氏驚得聲音都快要破了,她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就回過一次汝南,當時你父親還在,你不知道……”
她頓了一下後道:“洛陽多好呀,陛下在這裡,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趙含章:“就是因為皇帝在這兒,這兒才不安全。”
她見王氏都快要哭了,不由好奇,“汝南老家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王氏垮下肩膀,搖頭道:“沒有,若真的必須回去,那就回吧。”
入夜之後,趙家便安靜了下來,似乎白天發生的兩件大事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影響。
二房的下人進出間都非常的小心,雖然趙長輿病倒,但他們還是沒忍住讓廚房多準備一些美食,還拿出了美酒,打算悄悄的慶祝一番。
趙和婉靠在床上,額頭綁了布條,正在聽吳氏抱怨,“你不該去的,平白添了這一道傷,還不能說出來,今晚連你祖父跟前都到不了。”
趙和婉攥緊了帕子,低聲問道:“所以今天來的那人是傅家的大郎君?他和三妹妹就這麼定親了?”
吳氏“嗯”了一聲,繼續念叨:“你最近別出門了,大房這會兒火氣大,我們得了好處,暫且避一避他們,你伯祖父還在,別在他面前鬧得太難看……”
趙和婉沒怎麼聽進去,依舊糾結,“爵位都給了我們家,怎麼傅大郎君還和她定親?阿娘,這事兒會不會聽錯了?”
吳氏皺眉,“不會有錯的,庚帖和定禮是當著你祖父的面交換的,哪還能有假?”
“可是……”趙和婉咬緊了嘴唇道:“不是說,伯祖父給三妹妹定親是為了給二弟請封世子嗎?現在親事定了,卻是請父親為世子。”
吳氏有些尷尬的道:“不知是打哪兒來的流言,你聽過就算,怎麼還信了?”
“不是母親和柳兒說的嗎,怎麼是……”一語未畢,一巴掌呼來,直接把她的臉打歪,趙和婉捂著臉震驚的看著母親。
吳氏沉著臉低聲怒道:“你胡說什麼,母親何時說過這些話?我看你是被石頭砸壞了頭,以後再胡言亂語,那就繼續去祠堂裡跪著。”
趙和婉臉色慘白。
吳氏起身,叫了下人進來道:“大娘剛從祠堂裡出來,病了,最近你們不許她出門,再叫她出去受驚或者受傷,我拿你們是問。”
丫鬟們驚慌的應下,躬身送吳氏出門。
趙和婉眼淚簌簌落下,捂著臉哭出聲來,“騙我,都騙我!”
“大娘,”丫鬟上前安撫,“您快別哭了,老太爺和世子他們在前頭吃酒呢,要是聽到哭聲,一定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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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1:10 PM
第23章 難過
趙長輿也不得停息,他沉吟許久,還是強撐著病體起身,“河間王歿,長安失控,洛陽西面失去屏障,只怕羌胡會趁機南下,到時候洛陽危矣。”
趙長輿決定上書,建議東海王陳兵京兆郡,以防備羌胡南下。
汲淵扶著他坐在書桌前,沉吟道:“但讓東海王陳兵京兆卻敵,豈不是把大晉所有命脈都交給了他?”
“兩害相權取其輕,當務之急是防備外敵,內亂……”趙長輿頓了頓後道:“再等等吧,希望陛下能明白,暫且忍耐一二。”
傅祗回到傅家,讓傅庭涵去休息後,便也轉身進了書房,把自己的幕僚給叫了來。
“河間王死了。”
幕僚忙道:“我等正要告知郎主呢,今日方傳回的消息,聽聞是路上遇到了劫匪,聖上和東海王震怒,已經下令剿匪,務必要為河間王一家報仇。”
傅祗撇了撇嘴,“真是匪徒所為嗎?”
幕僚頓了頓後低聲道:“私下裡有人說,是東海王下的命令,執行的是南陽王麾下的梁臣。”
南陽王是東海王的弟弟,他從來都聽命于東海王的。
傅祗歎息一聲道:“人已經死了,此時再論是誰殺的意義不大,當務之急是防備羌胡和匈奴。”
傅祗道:“明日我便進宮,提議由王延接管京兆郡,務必要防住北邊的羌胡。”
幕僚應下。
傅祗頓了頓後道:“派去長安接世宏和公主的人可有消息回來?”
“未曾。”
傅祗就歎息一聲道:“希望他們平安吧,河間王這一死,從長安到洛陽的這一路只怕更難走了,你想辦法派人去送信,回途艱難,不如先留在長安,或者南下去蜀地,又蜀地再轉回洛陽。”
河間王一死,路上的盜賊、流民、異族只會更混亂,這時候除非帶著大軍,不然管他是王孫貴族還是流民乞兒,命都不值錢。
幕僚應下,小聲道:“郎主,聽說今日大郎君和趙家定了親事?”
傅祗總算露出了一點兒笑容,頷首道:“已經交換庚帖和定禮了。”
幕僚就高興道:“恭喜郎主,既然兩家已經定親,何不請趙公幫忙去長安接人呢?”
傅祗道:“長輿是個玲瓏剔透人,此事不用我們提,他自會想到,只是我憂心局勢未明,擔心他們回途受苦。長容這次回來不就去了半條命嗎?”
幕僚便不再說話。
“長輿身體不好了,以他的周全,他必定會事先安排好家小,你和管家近日整理一下家中資產,挑出合適的來給長容做聘禮,等忙過這一陣便要為兩個孩子舉行婚禮了。”
幕僚和管家都高興的應下。
傅長容是傅祗的長子長孫,他一出生便擁有傅家的大筆財富,沒有意外,將來傅家的七成都是他的,所以在聘禮上不能虧待了他。
而趙三娘是趙長輿的孫女,看樣子,趙長輿是打算把孫子交給孫女來照顧了。
幕僚之所以那麼高興,便是想到以趙長輿精明吝嗇的個性,他肯定會把一些資源交給趙三娘。
而趙三娘的,不就是傅長容的?
傅長容的,不就是傅家的嗎?
幕僚喜滋滋,高高興興的下去安排了。
王氏也在高高興興的扒拉東西,她把自己的陪嫁全都翻了出來,把兩個孩子叫到跟前,“阿娘不偏心,你們姐弟一人一半。”
“這鋪子和田莊我都分好了,剩下的,這些首飾寶石之類的,給三娘,這些金銀就給二郎,字畫和書籍……”王氏頓了頓,歎息一聲後道:“給三娘吧。”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吃點心吃得歡快的兒子,心梗,“也不知道他將來生的孩子是像他,還是像你們父親。”
趙含章安慰她,“隔代遺傳也是有的。”
王氏更憂慮了。
她努力的不去想這事兒,繼續給趙含章算她的陪嫁,“我的陪嫁不是很多,有一些還是你父親後來給添的,要是現在一分為二,我只怕二郎守不住,將來二房當家,我們要是說不清楚,陪嫁也能變成趙家家產,所以我想全都放在你的嫁妝單子上,以後你記得分一半給你弟弟。”
趙含章便玩笑道:“阿娘就這麼信得過我?不怕我把著不給嗎?”
王氏就憐惜的摸了一下她的腦袋道:“你要是會這樣,阿娘雖然會生氣,但心裡卻是松一口氣的,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也太重感情,總想為我和你弟弟思慮周全,但這世上的事啊,哪兒有周全的?”
她道:“這世道已經如此,我們能把日子過成什麼樣就過成什麼樣,你別總想著我們。”
趙含章愣住,“您……”
王氏含著淚看她,突然很傷心,“三娘,二郎是個蠢人,阿娘也不聰明,我們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不像你和你父親,是聰明人,你們不僅要過得好,還要不遭欺辱,還要身邊的人過得好,你們心裡才能安定。”
“往常二房明裡暗裡欺負我們,你都叫我忍著,但我知道,你心裡才是最不好受的。”
王氏知道自己,她忍不住脾氣,有仇基本上當場就報了,就是自己不好過,看到對方也不好過,她心裡就舒坦了。
在王氏看來,只要心裡舒坦就好,她才不去算什麼隱忍得失。
但三娘不是,她看著她小小年紀便努力讀書習武,因為她和二郎受了委屈就佈局反擊,有時候她自己都要忘記曾經受的委屈了,她卻能在時隔半年之後翻出舊賬哐當一下給二房一下子。
雖然報仇的那一下是很開心的,但王氏也心疼,她女兒,那麼小的一個,小小年紀便已經要學會這些算計了。
王氏總覺得這樣太累,但這幾日下來,她感覺女兒心思沒以前沉了,比以前更加灑脫,對二房不再那麼隱忍,有仇就算不能像她一樣當場報回去,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留那麼久。
王氏覺得她總算有那麼一點兒像自己了,她既心疼又高興,還很欣慰,抓著趙含章的手淚盈盈的道:“以後你就這樣,別把委屈憋在心裡,要是……”
她咬咬牙,“要是實在想和你弟弟爭家產,你也要記得給他留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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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家底
趙含章忍不住笑出聲來,目光柔和,“好,我給他留一點兒。”
王氏悄悄松了一口氣,轉頭看見趙二郎還在吃,不由拍了他一巴掌,“整天就想著吃,昨兒教你的字認得了嗎?”
趙二郎頓時覺得手中的點心不香了,他心虛的看了姐姐一眼,起身,“阿娘,我去給祖父熬藥。”
“你祖父用得著你熬藥嗎,趕緊過來,我們今天認新的字,你只要能記下一個,明天我多給你兩塊點心。”
趙二郎不想,步步後退,等退到門口,轉身就往外跑,“我不要學認字了,祖父都說過不勉強我了。”
“你!”王氏氣急,“你給我站住,誰教你與長輩說話時逃跑的?”
趙二郎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
趙含章拉住她道:“阿娘,既然二郎學不進去,那就別勉強他了,就讓他習武吧,學習,還是應該根據自己的長處來。”
“習武只是一介武夫,要自保還是得讀書。”哪個上位者不是謀士,而是一介武夫的?
在王氏的眼裡,武夫就是給人賣命的。
“武藝和文藝一樣,學到極處都可以賣於帝王家,更不要說這樣的亂世,能自保就已經是很好的本事了,”她道:“我覺得二郎這樣挺好的。”
王氏歎息一聲,揮手道:“罷了,反正我勉強他,他也學不來。”
她推了推趙含章,“你快去給你祖父熬藥,這段時間多侍疾,別光讓二房討了好去。”
可惜她是兒媳,是寡婦,不然她也要到公爹那裡去晃蕩,這時候能得多少家產,全憑本事了。
“你祖父家底厚,他手上的好東西可多著呢。”
趙含章很快就見到了趙長輿的家底,他找了一個藉口把趙含章帶出門,直接去了城邊的一個莊園。
趙含章很是驚訝,洛陽城中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田地阡陌,雞鳴狗叫,有農人扛著鋤頭從他們車前經過,一副要下地勞作的模樣。
趙長輿見她一直看著外面,便道:“此時正是播種的時候,有地的下地,沒地的可到地裡找活兒。一年之計在於春,今春若能如數播下種子,到得秋冬便有收穫了。”
趙含章:“我只是沒想到洛陽城裡也有這樣的莊園田地,我以為城中皆是商鋪住宅。”
趙長輿道:“像你這麼大的孩子大多都不知道,其實洛陽城內哪有那麼多商鋪主宅?其實農與田才是最主要的。”
他也偏頭看著外面扛著農具來來往往的農人,“安穩時,他們是耕作的良人、佃農、奴隸,不安穩的時候,便成了亂世狗,我有一些人手便安排在了此處。”
他道:“這些人原本是給你父親養著的,在家中沒記冊,只有千里知道此處。”
趙含章挑眉,“汲淵也不知道嗎?”
趙長輿:“從前他不知,確定二郎癡傻後就知道了。”
趙含章:……
趙長輿也不避諱,直言道:“本來我是想把二郎託付給他,這些人手都給二郎,有我從旁看著,等二郎成親生子後,再交給下一輩就是,但……”
趙長輿垂下眼眸道:“人算不如天算,自我上次病後,這身體便一直不好……今日帶你過來便是讓你見一見他們,等你出嫁,你帶上他們。”
趙含章:“記在單子上嗎?”
“不記,”趙長輿目光微凝,“他們的身契,還有莊園的地契都私下交給你,除了你,家中不會再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他道:“有什麼事,你可通過千里指使他們。”
趙含章就明白了,這就是趙長輿給她留的家底了。
“叔祖父也不會知道嗎?”
趙長輿淡定的道:“他不會知道的。”
趙含章正疑惑他為何這麼確定,趙長輿突然道:“這裡邊的事,你可以考慮讓傅長容知道。”
“祖父不擔心傅長容謀算嗎?”
趙長輿:“我既然敢選擇傅家,那便不怕他們謀算,而且……”
他目光落在趙含章身上,“你們二人之間,到底誰謀算誰還不一定呢。”
他嘴角微微一翹,道:“三娘,並不是男子就一定能在女子之上,你很好,既然你有心做趙家大房的主,那就做好了。你和傅長容將來是夫妻,至親至疏夫妻,你自己把握好。”
趙含章就覺得他很老狐狸,要是原主,那小姑娘聽到這番話,心底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野心呢,只怕拼盡一生也要護住趙家母子,保住趙家大房。
雖然她也是這麼打算的。
趙含章沖他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會和傅大郎君好好相處,一起努力保護我趙家大房。”
趙長輿瞥了她一眼,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腦袋:“鬼靈精怪的。”
到了地方,車停下,趙含章先下車,然後去扶趙長輿。
趙長輿扶著她的手下來,趙駒已經等在院子裡,帶著人候在門口,人一來便立即帶了人上前跪下行禮。
他身後的人跟著呼啦啦的跪下。
一共就兩排,一排七八個,年齡相差不大,大約在十六七歲到三十五歲之間,皆是青壯年。
院子是普通的農家小院,只是圍牆有些高,裡面養著雞,屋簷下還掛著麥穗和稻穀,以及捆成一捆的菜花種子。
趙含章目光在院子裡掃了一圈,跟著趙長輿站在了臺階上。
趙長輿指著她和眾人道:“這是我的孫女,將來我的衣缽由她繼承。”
此話一出,眾人抬頭看了一眼趙含章,跪下行禮,“拜見女郎。”
趙含章看向趙長輿。
趙長輿沖她點了點頭,趙含章便笑著對眾人道:“起身吧,今後在下就有托諸位照顧了。”
眾人齊聲說“不敢”。
趙長輿便對趙含章道:“讓千里領著你去見一見他們吧。”
他壓低了聲音道:“這些人既是部曲,又不止是部曲,他們的家小也都在此處。”
趙含章明白了,“我會好好的與他們溝通的。”
趙駒很聽趙長輿的話,他說了要讓趙含章瞭解這些人手,他就事無巨細的為她介紹,連昨晚上誰家夫妻兩個打架都翻出來告訴趙含章。
趙含章:……她有點兒明白為什麼趙長輿這麼信任趙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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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1:17 PM
第25章 拉攏
一共十五個人,不是很多,但他們都是什長,每人手底下還有九個到十五個手下不等。
加起來一共是一百九十九個,嗯,不算趙駒的情況下。
但這一百九十九人並不是光杆,他們身後還有家小,凡出生滿周歲的全部登記上冊,現在冊子上有八百九十六人。
這些人都可為趙含章所用。
趙長輿把名冊交給趙含章便在屋內閉目養神,一副全部交權的模樣。
但他的手指一直緊緊的捏著,心中並不平靜。
這些人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而且全是他精挑細選的精銳,在趙家的部曲中算是最優秀的一撥了。
趙含章能把握住還好,若不能,只怕反噬。
趙含章拿著名冊翻了翻,問道:“隊中有多少馬?”
趙駒答道:“只有兩什配有馬,一共是二十四騎。”
趙含章目中生輝,“不少了,可以一用。”
趙駒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趙含章問,“每日訓練的內容是什麼?消耗多少糧食蛋肉……”
這些人和街上看到的農人相比多了幾分精壯,一看就沒餓肚子,是好好養著的“正規軍”,這樣的消耗可不少,加上他們還養著二十四匹馬。
不管是現在,還是在她的那個將來,戰馬都比人精貴,吃用可大多了。
趙長輿也厲害,竟然能私下養著他們而不被趙仲輿發現。
趙含章詢問仔細,又與這些什長交流過後便跑回去找趙長輿,“祖父,明天我能來看他們勞作嗎?”
趙長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笑問,“種地能有什麼看頭?”
“不管有沒有,我總要多與他們相處,不僅可以培養出感情,也能瞭解他們的優劣,以後好指揮他們。”要不是現在腿還沒好全,她還想和他們一起訓練呢。
軍隊裡的信任,基本上是打出來的,夠不夠默契,能不能聽話,多訓練就是了。
趙長輿手一頓,微微蹙眉,“我本意是讓你統領他們,讓他們保護你們,不是讓你……”
“一樣的,一樣的,”趙含章笑嘻嘻的湊上前去,“祖父,近年來洛陽可不安定,光靠種地養不起他們這麼多人吧?您看,您都把人給我了,可我沒錢,要是養不起他們……”
趙長輿心一梗,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道:“還有些鋪子,回去我就一併交給你。”
趙含章就殷勤的給他捶腿,“謝祖父。”
趙長輿失笑搖頭,意味深長的道:“東西我是給你了,但你也要把握住才好,不然……”
“孫女知道,握在手裡的東西才是我的,握不住,也只能看著它溜走,強留不得,”趙含章笑眯眯的道:“但祖父放心,我的手很大,也很緊。”
趙長輿:“若實在握不住呢?”
“那就大大方方的放手,好歹留一份香火情在,如今朝野混亂,誰知道我們何時就有求於人了呢?不是原則那樣的緊要事,大可以寬容一些。”
趙長輿舒爽的呼出一口氣,雖然只是大話,還未曾見成效,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他對趙含章表示很滿意。
祖孫兩個高高興興的回家去,好心情在回到家後便沒了,宮中來了人,趙仲輿已經接待了好一陣子。
趙含章跟在趙長輿身後見到了那位傳話的內侍,那位內侍一見到趙長輿便立即起身,上前行禮後道:“上蔡伯,陛下今日收到了您的題本,特派小人來敘話。”
趙長輿便請他上座,內侍拒絕了,目光看向趙仲輿和趙含章,“這……”
趙長輿便歎息道:“我身體大不如從前,現在家事國事都基本移交給二弟,內侍有話不妨直說。”
內侍略一思索便道:“還請伯爺和亭侯之後守口如瓶,這些話出小人之口,只入兩位之耳。”
趙長輿點頭應下,卻沒有叫趙含章退下去,趙含章也低頭垂眸的站在一旁當背景板,心中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
內侍又看了她一眼,見趙長輿當看不見,只能儘量略過她,壓低聲音道:“陛下也憂心北邊的羌胡,因此屬意由王延和高韜兩位使君鎮守京兆郡,傅中書也有此意,朝中支持此調動的人也不少,若能得伯爺上書,那此事便更加順理成章……”
總結下來就是一句話,讓趙長輿再上一次奏章,這次把接管京兆郡的人由東海王變成王延和高韜,皇帝會感激不盡,王延和高韜也會感激不盡。
趙長輿打著哈哈送走了內侍,人一走,他臉上的笑容就落了下來,捂著胸口身子晃了兩下。
趙含章忙伸手去扶,趙仲輿也伸手扶住兄長,看到另一邊竄上來的趙含章皺了皺眉,這孩子怎麼還在這兒?
不過當下最要緊的不是這個,他忽視掉趙含章,把趙長輿扶到榻上坐下,“兄長,陛下這是讓您對上東海王嗎?”
趙含章給趙長輿倒了一杯熱水。
趙長輿喝了一口,緩了緩心口的氣才道:“拉攏而已。”
“那我們……”
“我病了,”趙長輿打斷他要說出的話,呼出一口氣道:“從明日開始閉門謝客,既然病了,于國事上自然無能為力,隨他們去吧。”
趙仲輿低聲道:“其實幫扶陛下一把也沒什麼不好,王延是陛下親舅,高韜權勢也不弱,此時賣二人交情,將來我們趙家……”
趙長輿搖了搖手道:“不妥,王延和高韜鬥不過東海王。”
“可傅中書不也上書提議由王延接管京兆郡了嗎?”
趙長輿抿了抿嘴道:“我們趙家和傅家不同,此事不妥,不必再提。”
趙仲輿臉色有些不好看,板得緊緊的,但見趙長輿胸膛起伏劇烈,也不敢再議此事,生怕把他氣出個好歹來。
他正要起身告辭,一錯眼,對上另一邊站著的趙含章,便皺了皺眉問道:“你的腿傷好了?”
趙含章低著頭恭敬道:“昨日祖父病倒,我一急就站起來了,略走了走,發現雖還有痛感,但也不影響走路了。”
趙長輿:“……”
他瞥了一眼趙含章後替她找補道:“這孩子有孝心。”
趙仲輿還沒說什麼呢,哪怕懷疑她之前是裝受傷也不好在此時提及,他只能板著臉道:“好好服侍你祖父。”
趙含章應下,目送趙仲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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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1:21 PM
第26章 驕傲
他一走,趙長輿便往後靠在了榻上,幽幽地歎息一聲,一臉憂慮。
也不知他是在憂慮大晉,還是在憂慮趙家。
趙長輿想著自己的心事,目光便又慢慢的落在了趙含章身上,見她正在給他泡藥茶,便道:“三娘,傅中書提議由王延接手京兆郡,你覺得如何?”
趙長輿頓了頓後問道:“你知道王延嗎?”
趙含章在腦海中翻了翻,結合史書上的記載,點頭道:“我知道,傅中書想要趁此機會扶持當今,但東海王霸道自負,怕是不會退讓,此事不成。”
趙長輿面色稍霽,“但傅中書還是如此提議了,現今我們兩家是姻親,姻親站在一起也在情理之中,你覺得你叔祖的建議如何?”
“不如何,”趙含章道:“傅家可以這樣提,因為傅家有傅中書在,便是事不成,他也能抵禦來自東海王的壓力,若成,便可牽制東海王,但我們家,祖父病重,顯然已經不能再庇護趙家,以叔祖之能,參與進這攤泥水裡,想要全身而退幾乎不可能,到時候趙家說不定會成為東海王殺雞儆猴的雞。”
趙含章說到這裡一樂,“到那時候,傅家成了那只猴,倒是成全了我們兩親家共患難的契機。”
趙長輿:……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孫女這麼促狹?
雖腹誹,但趙長輿心中卻很驕傲,這就是他的孫女,她可才十四歲呢,謀智已不在她叔祖之下。
驕傲過後便有些心酸和惋惜,可惜了,這樣的好孩子卻要變成別人家的了,她要是個男孩兒多好。
她要是男孩兒,就是阿治早亡,大房也不會斷了傳承,趙家還能更進一步。
現在這樣退而求其次的把爵位給二房,趙長輿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還是無限惋惜的。
見趙長輿沉默許久,趙含章有些惴惴,難道她說錯話了?
“祖父?”
趙長輿回神,看了她一眼後道:“你既然會想,那就多想一想,我讓人把西角門打開,從明日開始,你可以從那裡離開,城西的人手你得儘快收攏,我的時間可不多了。”
趙含章:“府中……”
“府中不必你擔心,家裡既然閉門謝客了,那你每日就過來侍疾,替我抄寫經文祈福吧。”
趙含章高興的應下,她殷勤的給趙長輿倒茶,“祖父,這是陳太醫開的藥茶,成伯說對您的身體好,來,您多喝些。”
趙長輿伸手接過,成伯一臉喜色的進來稟報,“郎主,傅大郎君來了,說是來給您盡孝。”
趙長輿就瞥了眼趙含章,沖她揮手道:“那你去和姑爺傳個話吧,就說他的孝心我收到了。”
趙含章起身應是,躬身告辭。
趙長輿看著她的背影,怎麼看怎麼覺得歡快,他微微皺眉,再一次問成伯,“你確定他們之前沒有私交?”
這怎麼看都不像啊。
成伯也覺得不像,“奴仔細的問過,這幾年女郎和長安都沒往來,傅大郎君是五年前離京的,五年前……”
五年前趙含章才九歲,他們就算認識和見面,誰能想到那方面去?
趙長輿喃喃,“那就是一見傾心?”
他苦惱起來,這到底算好事還是壞事?
“希望她不要學那些為情所困的女子……”
成伯安慰他,“女郎不會的,郎主看她這幾年的謀算便知,且論感情,誰能比得上二娘子和二郎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呢?”
趙長輿眼下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而且,她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女,好處給她,總比給二房強。
這麼一想,趙長輿又振作起來,和成伯道:“把床頭櫃上左手邊第二個格子的盒子取來。”
成伯一愣,“那些不是要給二老太爺……”接觸到趙長輿的目光,他咽下剩下的話,躬身道:“是。”
趙長輿打開盒子,將裡面的冊子拿出來,開始斟酌著把什麼東西劃掉,“老二不長進啊,三娘又出乎我意料的能幹,這世上的事皆是如此,能者多勞,既然她有此見識,那就多給她一些東西。”
趙長輿本人就是個吝惜財物的,把大房交給二房一是為了大局;二是為了孫子和孫女。
現在孫女自己有能耐,他自然是盡可能的把東西扒拉給趙含章。
其實,對於一個貔貅來說,抑制住把好東西給自己人,而是轉交給二房的欲望是很困難的,他要不是理智足夠,知道把東西給王氏母子是害他們,而不會有利,他真想一點兒也不給二房。
現在趙長輿就用了很大的意志力在挑選,挑挑揀揀了一些,和成伯仔細的檢查,確定哪些是可以私下給趙含章的,哪些是必須明面給的。
就這樣,趙含章的嫁妝單子上開始添加條目了。
和傅庭涵在花園裡碰上面的趙含章對此一無所知,遣退下人,讓他們遠遠的站著以後便興奮的和傅庭涵道:“我今天又得到了一筆資產。”
傅庭涵:“……你家這麼有錢?”
能讓趙含章喜形於色的資產應該不少。
趙含章矜持的道:“不少,主要是我祖父會攢。”
傅庭涵沒想到她融入的這麼好,已經能夠沒有違和的稱呼趙長輿祖父了。
他替她開心,也有些羨慕,“我們今天開始學習雅語?”
趙含章點頭,“以傅教授的智商,應該很快就能融會貫通了。”
畢竟他也有原身的記憶。
傅庭涵笑了笑,“我在語言上不太有天賦,恐怕要很麻煩趙老師了。”
“你只管來,我每日下午應該都在府中。”
“下午?”
趙含章:“對,我上午要去處理資產。”
她頓了頓後道:“本來想帶你去看看的,但我現在還沒掌握住他們,突然帶你去會橫生枝節,所以還需要等一段時間。”
傅庭涵點頭,“我可以等你。”
趙含章很滿意他的體貼,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以後你每日下午上門,我教你雅語,順便交流一下我們的處境?你對這個時代不太瞭解是吧?我比較瞭解,我可以幫助你融合記憶,儘早融進這個時代。”
傅庭涵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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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1:23 PM
第27章 悄悄
趙大娘停下腳步,看著前面。
趙二娘和趙四娘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見傅庭涵在下人的帶領下往大房去,不由撇了撇嘴,“又來了。”
趙大娘覺得額頭有點兒疼,她不由伸手摸了摸頭。
當時離得遠,她聽不見倆人說話,甚至沒來得及多看,只是覺得他們相談甚歡,還沒等她更靠近一些聽,石頭就砸過來了。
她此時看見傅庭涵還有那種腦袋炸裂的感覺,“這幾天傅大郎君都上門嗎?”
“可不是嗎,日日都來,生怕外人不知道他們定親了一樣,”趙二娘揪住一朵花扯起來,不太高興的道:“伯祖父也是偏心,這段時日只讓三娘和二郎近前侍疾,我們二房的人過去,才到正院門口就被打發出來了。”
趙大娘垂下眼眸道:“他們才是親祖孫,偏心不是正常的嗎?”
“可現在阿爹才是世子啊,相當於是父親繼承了伯祖父衣缽,伯祖父現在不讓父親近前侍疾,也不見我們,傳出去,外頭的人還不知要怎麼編排我們呢。”趙二娘很不高興的道:“倒顯得他們大房姐弟殷勤了起來,日日過去侍疾,連大房女婿都每日上門來盡孝,好似我們二房不孝順伯祖父一樣。”
“誰不知道那傅大郎來了便去大房的花園子,根本不去正院看伯祖父,誰知道他們在花園子裡做什麼?”
趙四娘小聲道:“二姐,這樣的話傳出去對我們也不好的。”
“誰會傳出去?我不就與你們二人說而已嗎,要是傳出去,必定是你們傳的。”
趙大娘和趙四娘:……
雖然趙長輿不會見她們,但她們還是得每日去正院裡問一遍,被打發後才回二房。
每日這樣被拒之門外,便是三個小姑娘也有了脾氣。
趙含章一身胡服的從馬上跳下來,西角門打開,門房立即接了她的馬,候在門裡的聽荷立即迎上去,“傅大郎君已經來了,正在花園裡喝茶,二娘子見您今日遲遲不回,便讓二郎過去陪客。”
趙含章一邊往清怡閣走,一邊問,“今日府上有什麼事嗎?”
“今日門上又來了一位使君,還帶了太醫來,看過郎主後便離開了。”
“前後待了多長時間?”
“兩刻鐘左右,成伯親自把人送到門外,人才送走沒多久,二房的老太爺便從外面回來,還去正院裡見了郎主,也只待了兩刻鐘而已。”
趙含章點了點頭,回到清怡閣,院中的丫鬟僕婦已經準備好衣裳,她進內室換衣服,不一會兒胡服窄袖便換成了寬袖裙袍。
聽荷見她拎起裙子就往外走,連忙追在後面道:“三娘,你髮髻還沒換呢。”
“不必換了,就這樣吧。”
聽荷追在後面,“這樣豈不失禮?”
“傅大郎君不會在意的。”
趙含章大步走到花園,就見趙二郎正盤腿坐在次席上滿頭大汗的盯著棋盤,看見趙含章過來,他立即捏了白色的棋子跳起來,鞋子也不穿,穿著襪子就朝她這邊跑,“阿姐,阿姐,你快來看,我會下棋了。”
趙含章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嘖了一聲道:“五子棋啊?”
傅庭涵放下手中的黑子笑道:“這個簡單好上手,二郎也有興趣,拿來開智最好了。”
趙含章一想也是,在傅庭涵的邊上坐下,沖趙二郎招手,“過來,我試試你的水準。”
趙二郎興奮的上前,也不管棋盤上快要連成五子的黑子,直接把棋子都收了,然後搶過傅庭涵手上的那顆一併塞給趙含章,“阿姐,給你。”
他抱著自己的棋盒,抓了一顆棋子,眼睛發亮的看著趙含章,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爪子,“我,我先下?”
趙含章大方的道:“你先下吧。”
趙二郎就啪嗒一聲快速的把棋子落在棋盤正中心。
趙含章笑著落下一顆黑子,趙二郎也不假思索的放下他的第二顆棋子……
不一會兒,趙含章便閒適的隨手落下棋子,隨口和趙二郎道:“我贏了,撿棋子吧。”
由著趙二郎去撿棋子,趙含章問傅庭涵,“你父母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傅庭涵道:“傅……祖父讓我和你道謝,多謝你祖父派人去長安接人。”
趙含章道:“姻親嘛,互幫互助正常的。”
傅庭涵不由去看她的臉,“你……接受得真好,也很快。”
趙含章奇怪道:“這有什麼不可接受的?我們是合作關係,又那什麼,自然要孝順父母長輩,是吧?”
趙二郎撿完了棋子,拉了一下趙含章的袖子,“阿姐,好了。”
趙含章便隨手落下一顆棋子。
傅庭涵低聲問:“要是結果就是萬一呢?”
趙含章用棋子堵住趙二郎的去路,坦然道:“我已經做好萬一的心理準備了。”
傅庭涵面色怪異的道:“可那時我們已經結親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趙含章落子的手一頓,抬頭看向傅庭涵,“你放心,到時候你要是有喜歡的人,我會和你離婚,哦,和離的,我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主,不會被世俗裹挾,這一點你完全放心。”
傅庭涵皺眉,“也就是說,你將來也會喜歡上別人?”
他抿了抿嘴,“在已經和我結親的情況下。”
趙含章摸摸下巴道:“對於愛情我還是很渴望的,這個時代也不乏優秀人才,但我和他們之間畢竟隔了幾百條代溝,在共同生活這個話題上,我們恐怕很難有共同語言。”
傅庭涵就悄悄松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我覺得我也是。”
趙含章便跟他碰了一杯,“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們可以一直合作,少了許多後顧之憂。”
傅庭涵沖她笑了笑,看了一眼棋盤後道:“你又贏了。”
趙含章便收了棋子,對興致不減的趙二郎道:“讓你姐夫陪你玩兩局?我有些累了。”
正喝茶的傅庭涵一下被嗆住,劇烈的咳嗽起來,噴了對面的趙二郎一衣襟。
趙二郎正玩得興起,一點兒不嫌棄傅庭涵的口水,隨便一抹就道:“好,姐夫陪我下,我還要再戰三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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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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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1:25 PM
第28章 一語驚醒
傅庭涵接過趙含章手裡的棋盤,對趙二郎笑了笑後繼續贏他。
和趙含章不一樣,傅教授很在意對手的遊戲體驗,贏兩把總要輸一把給對方,這讓趙二郎越戰越興奮,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心裡眼裡都是棋子。
“你今日回來晚了,是有意外嗎?”
“沒有意外,”趙含章蘸著笑容道:“我今天上馬了,和記憶裡的騎術融會貫通,還和我的手下們賽了一場,時間沒把握住,所以晚了。”
趙含章想到了什麼,傾身靠過去,低聲問道:“你要不要學一下?沒有駕照,好歹得會開車,逃命用得著。”
傅庭涵就很好奇,這時候的洛陽在歷史上到底是亂成什麼樣,以至於讓一向膽大包天的趙老師都時時想著逃命的事。
傅庭涵想了想後道:“我的傷也已經好了,可以學,一起嗎?”
趙含章略一思索後點頭,“行,明天八點我們城西見,到時候我給我們找個師父帶著。”
傅庭涵看著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點頭應下,“好。”
“我贏了!”趙二郎啪嗒一聲落子,高興的大叫起來,嚇得走神的傅庭涵一個激靈。
趙含章低頭看了一眼棋面,不由掃了傅庭涵一眼,不該啊,他才贏了一局,怎麼這局就讓趙二郎了?
傅庭涵面不改色的放下棋子,誇獎道:“二郎越來越厲害了。”
趙二郎第一次被人誇厲害,激動得臉都紅透了,他興奮的看向趙含章,“阿姐,阿姐,我厲害嗎?”
趙含章笑著頷首,“厲害。”
時間不早,傅庭涵得回家了,趙二郎依依不捨的拉著他,“明天你還來陪我玩兒好不好?”
傅庭涵笑著應了一聲“好。”
既然傅祗讓他來盡孝,他自然是每天都要來的。
趙含章照例送傅祗出門,結果在二門處碰見了二房的三姐妹,雙方都停下了腳步。
趙含章仔細的去打量對面那個沒見過的女孩子,她只在記憶裡出現,但因為是別人的記憶,所以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跟看影視劇裡的人一樣不真實。
這會兒人站在了跟前,記憶和現實融合,她才有真實的感覺。
趙大娘觸及趙含章炯炯的目光,有些窘迫的移開目光,低垂著眼眸行禮,“三妹妹,傅大郎君。”
趙大娘這一行禮,還等著趙含章行禮的趙二娘便一臉便秘的模樣,不得不跟著先行禮,“三妹妹這是送傅大郎君出門嗎?”
趙含章等她們姐妹三個都行過禮後才回禮,“是啊,姐姐妹妹們怎麼到這兒來了?”
趙二娘總覺得她在說“姐姐妹妹”時有種怪怪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見大姐低著頭不說話,她便只能開口,“我們來看大郎讀書,這會兒正要回去呢。”
不知為何,明明他們二房已經得償所願,世子之位到手,但對上趙含章,她們似乎底氣更不足了。
明明以前都是趙含章避讓她們的。
趙二娘正想沒話找話,一旁的趙四娘突然道:“三姐姐,你怎麼是束髮?這不是男子打扮嗎?”
趙二娘聞言和趙大娘一起抬頭看向趙含章。
連傅庭涵都忍不住扭頭看向她。
趙含章大方的任由她們看,還問她們,“我自己試的新搭配,好看嗎?”
趙二娘:“……三妹妹好雅興,伯祖父病重,你竟還有心思在打扮上。”
趙含章道:“這叫彩衣娛親,只要祖父高興,別說我換個髮型,就是每天換上十套八套衣服去討他歡心都行。”
趙二娘三人:……
一直沉默的傅庭涵開口,慢慢的道:“時間不早了。”
趙含章立即道:“我送你出去,姐姐妹妹們,我先失陪了。”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趙二娘目送他們兩個走遠,皺眉道:“我總覺得她在罵我們。”
趙大娘又覺得額頭疼了,她這段時間儘量避開和趙含章見面,“她又沒有罵出口,別管這些了,我們也快回院子吧。”
趙四娘:“我也覺得她怪怪的,哪有穿著女郎的裙袍卻似男子一樣束髮的?你們說,她會不會悄悄出府了?”
“她不是辰時後便去伯祖父那裡侍疾,午時過後就在花園裡陪傅大郎君,哪有時間出府?”
趙四娘還是覺得心中不安,“可是……”
“別可是了,現在除了大房的院子,家裡都是母親在管,出門這麼大的事還能瞞得過母親去?”
趙四娘一想也是,便不再說話。
傅庭涵站在車旁,看了一眼她身後問,“為什麼要引起她們的懷疑呢?”
趙含章道:“這是祖父的意思,我在城西的人需要隱藏,還有一些資產需要處理,所以得拋一個餌給他們抓住,把他們的注意力轉開。”
趙長輿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不僅趙含章知道,趙仲輿和趙濟應該也知道,汲淵說,最近大房的產業下都出現了一些陌生面孔,在有意無意的接洽生意,還有人在收買裡面的下人想看帳冊。
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大,趙含章總要給他們找點事做。
傅庭涵一臉不解,“既然你說洛陽之後會戰亂,我們甚至都不能在這裡生存,那固定資產在這一段時間裡產生的效益就非常有限,你為什麼要費心力在這上面?”
趙含章頓住,眨了眨眼。
她對面的傅庭涵也眨了眨眼,遲疑了一下後道:“你……不會沒想到吧?”
沉默在倆人之間蔓延,許久,趙含章輕咳一聲道:“所以你覺得……”
“黃金、白銀、布匹,甚至是瓷器和玉器這些都比固定資產要強,尤其是前三者,不僅好攜帶,也好交易和變現。”
傅庭涵因為對這個時代不瞭解,所以在醒來後便開始不動聲色的觀察這個世界,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到市井裡去多聽,多看。
之前他沒有出門的機會,但自從要來趙家盡孝,他每日都要繞道集市,自己下車一路走過來。
如果洛陽真如趙老師說的那樣會混亂,那麼最要緊的物資應該是糧食布匹和藥材,最好擁有的資產應該是方便攜帶,價值又大的黃金和白銀,其次是布匹銅錢……
趙含章定定的看著傅庭涵,半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傅教授,是我犯了教條主義,太想當然了。”
傅庭涵:“……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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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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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1:34 PM
第29章 嫁妝單子
趙含章目送他走遠,轉身就回清怡閣,有些事,她得重新打算了。
趙含章拿出一張大紙,開始羅列起她可以變現的資產來,還沒列完,外面便響起嘈雜聲。
趙含章筆下一頓,將紙卷了卷丟進火盆裡燒了,才坐好,聽荷便小跑進來,“三娘,郎主病危,二房已經過來了。”
趙含章驚訝的起身,“派人去請母親和二郎,你留下,守好大房的門戶。”
聽荷腳步一頓,躬身應下。
趙含章到正院的時候,院子裡靜悄悄的,趙仲輿帶著一家人站在院子裡。
看到趙含章扶著王氏和趙二郎過來,他便沖他們點了點頭。
王氏扶著趙含章的手上前,恭敬的行禮,“二叔父。”
“嗯,”趙仲輿微微頷首,掃了一眼趙含章後道:“陳太醫正在診治,先候著吧。”
王氏低頭應下。
扶著她的趙含章感受到她的懼意,不由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看向趙仲輿。
趙仲輿已經扭頭去盯著門口看,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等了一會兒,成伯出來,躬身行禮後道:“二老太爺,讓郎君和女郎們回去吧,郎主才吃了藥,已經緩和多了。”
趙仲輿問:“好好的,大哥的病怎麼突然加重了?”
這也是趙含章想問的,她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一個白天人就病重了?
成伯歎息道:“郎主的身體本就不好,這段時間國事家事繁雜,郎主心思重,就……”
說完又重重的歎息了一聲。
趙仲輿知道國事是什麼事,“家中一切安好,大哥在憂心什麼?”
成伯低著頭沒回答,只催促道:“二老太爺,讓郎君和女郎們回去吧,天要黑了,露水深重,要是受寒就不好了。”
趙含章仔細的盯著成伯那點側臉看,突然道:“成伯,我要留下照顧祖父。。”
說完還輕輕的捏了一下王氏。
王氏立即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對對,讓三娘和二郎留下侍疾。公爹看見他們兩個,說不定病能好轉。”
不等二房的人說話,成伯就歎息一聲道:“那娘子和二郎三娘就留下吧,正好,郎主也有話與你們說。”
趙仲輿便壓下了到嘴邊的話,轉頭吩咐趙濟,“讓他們回去吧,你也留下侍疾。”
趙濟應下,讓吳氏帶著孩子們回去,他和趙仲輿留了下來。
成伯微微抬頭,見應該留下的都留下了,滿意的垂眸,垂眸間瞥見趙二郎,他便有些遲疑,二郎……他適合在場嗎?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趙含章已經替他做好決定,“二郎,進去以後要問祖父的身體,要聽話,知道嗎?”
趙二郎乖乖的點頭。
成伯便不管他了,側身請眾人進屋去。
屋子裡有很濃重的藥味。
趙含章:……她這位新祖父講究得很,可不會容許自己的屋裡有這麼濃的藥味兒。
她的心又放下來了一些,進到內室一看,陳太醫正在給他扎針,趙長輿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
他們便站在屏風處,趙含章小聲問成伯,“陳太醫怎麼說?”
趙仲輿和趙濟都豎起了耳朵。
成伯歎息著搖頭,“昨晚上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覺得燒心,再然後就怎麼也睡不著,今天只陸續進了一碗米湯,剩下的全是藥。”
瞎說,早上他們祖孫兩個一起用的早食,趙長輿的確胃口不好,但當時也吃了一碗粥,又細嚼慢嚥了一個饅頭。
趙含章臉上滿是憂慮,“下午祖父是不是又吐了?”
成伯頓了頓後點頭,“是啊。”
趙含章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擦出紅色後才哽咽的道:“總這樣吃不下東西可怎麼是好?”
王氏不知內情,頓時心如同被火焚燒一樣,抓著趙含章的手搖了搖。
趙仲輿臉色也很晦暗,雖然和大哥的關係不太好,但他同樣不希望趙長輿出事,他是趙家的頂樑柱。
因此他最先耐不住脾氣問道:“可有辦法醫治?”
成伯沒說話,趙長輿這病又不是一天兩天,他是陸續病了半年,病情一日比一日重,去年冬天,不少人都覺得他熬不過了,聽聞惠帝把諡號都給他準備好了。
誰知道惠帝都死了,他竟然還活著。
能活過冬天,又熬過了倒春寒的時節,到今天,已經是很難得了。
成伯覺得郎主能熬到現在,一是因為牽掛趙二郎和趙三娘;二就是不放心趙家。
趙仲輿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遲疑了一下,在陳太醫拔了針退下後,還是上前握住趙長輿的手道:“大哥,你得儘快好轉起來,三娘和二郎還等著你教導呢。”
趙長輿睜開了眼睛,定定的看了趙仲輿一會兒後道:“二郎敦厚老實,再教也教不出精明能幹來,便由著他這樣吧,只希望趙家的福德能夠蔭庇他,不求大富大貴,平平安安一世便好。”
“至於三娘,”趙長輿頓了頓後道:“我給她定了一門親事,當日你也在場的。”
“是,傅家清貴,傅大郎人品相貌皆不差,大哥放心,他將來會好好的對三娘的。”
趙含章忍不住去看他們兄弟握在一起的手,這安慰真是不走心,趙仲輿什麼時候能做傅家的主了?
難怪趙長輿不肯死,是她也不能放心的死去啊。
趙長輿卻是一副認同趙仲輿的模樣,點頭道:“他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子莊人品貴重,我也放心把三娘交給他們家,我走後,你也多照看照看他們小夫妻。”
趙仲輿滿口應下。
“這幾日我一直在養病,但並無好轉,身子反而日漸沉重,想來是時間快到了,”趙長輿道:“我想在我走前,把三娘的嫁妝和將來給二郎的聘禮準備好,便是最後我見不到他們延續後代,我知道安排妥了他們,也心安了。”
趙仲輿能怎麼說呢,只能點頭應了一聲“是”。
趙長輿便看向成伯。
成伯便端來一個盤子,上面是兩卷絲帛,其中一卷特別厚,打開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全是羅列的各種金銀器物,書畫玉石,以及田莊鋪子。
趙仲輿伸手接過,只粗粗掃了一眼,“這是給二郎的聘禮?”
比他們二房的家產還多了。
“不是,這是給三娘的嫁妝,那一卷才是二郎的。”
趙仲輿偏頭去看那卷明顯要小很多的絲帛,半晌沒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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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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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1:39 PM
第30章 訓斥
趙仲輿打開兩卷絲帛看,兩者相差很大,趙三娘的嫁妝差不多是趙二郎聘禮的五倍。
當然,他不覺得大哥這是重女輕男,他盯著嫁妝單子上的一些書籍字畫看,這些都是可傳家的寶貝,顯然,大哥還是不信任他,所以要合理的把這些東西轉移出趙家,想要通過出嫁的趙三娘的手再轉回到趙二郎的手中。
可他怎麼就確信傅家肯把到手上的東西再交出來?
一旦傅家反悔,難道趙三娘還會把到手的嫁妝送回娘家嗎?
趙仲輿沉吟道:“大哥,二郎的聘禮是不是太少了?”
他道:“二郎敦厚,更該疼寵兩分才是,而三娘將來榮辱在傅大郎身上,傅大郎才貌雙全,將來成就必定不低,可封妻蔭子,我的意思是,不如將他們的單子對換,也好為二郎求娶世家女。”
趙含章連連點頭,一臉贊同的模樣,“是啊,祖父,我不需要這麼多嫁妝,還是給弟弟吧。”
趙長輿瞥了她一眼,和趙仲輿歎息道:“二郎雖癡愚,卻是男子,將來自可以自立,但三娘不一樣,女子天生柔弱,我去後,就只能把她託付給你們照顧,我總想給她多留一些東西,將來便是傅家欺負了她,也有自立門戶的資本,”
趙含章不甘寂寞的道:“但留給弟弟的聘禮也太薄了,祖父,從我這裡撥一些給弟弟吧。”
趙長輿:“……罷了,我自己拿出一些私房來填給他就是了。”
趙仲輿:……
他明白了,趙長輿已經打定了主意,想要改變已基本不可能。
他便放下兩卷絲帛,“大哥做主就好。”
趙長輿頷首,“我時日無多,明日便請傅家上門來商議三娘的婚期,順便把這嫁妝單子定下來。”
趙仲輿緊了緊拳頭問,“不知傅家請了何人做媒?”
東海王是不可能了,最近傅祗和東海王因為河間王和京兆郡的事有分歧,到現在還沒有決斷呢。
趙長輿道:“暫時還不知道,但我想,子莊不會委屈三娘的。”
所以來的人身份肯定不低,由他做媒做見證,趙仲輿只要還想要名聲,那就要保證趙含章得到嫁妝單子上的東西。
趙仲輿心中很不高興,覺得大哥小看了他,這樣處處防備的姿態讓他深感冒犯。
但趙長輿此時臉色蒼白,身體不好,趙仲輿也不敢與他爭執,生怕把人吵出個好歹來。
趙仲輿起身,“大哥既然做了決定,那便如此吧。”
趙長輿,“明日你留出時間來,讓濟之明日隨我待客,他是世子,三娘定期是大事,還需要他這個伯父幫襯一二。”
趙仲輿看了一眼兒子後應下。
趙長輿便顯露出疲態,大家識趣的告別。
趙仲輿出了大房的正院便大踏步往前走,趙濟追在後面,“父親,讓三娘帶這麼多東西出嫁,豈不是分我族之力,肥他人之族?”
趙仲輿腳步不停的道:“你伯父病糊塗了,此時一心只想著大房的遺孤,哪裡還能想到家族?但他一日是家主,這個家便由他做主。”
趙濟:“可那陪嫁也太多了。”
趙仲輿就停下腳步,“你以為那些東西真是給三娘的?不過是他信不過我們父子兩個,把二郎的那一份也交給三娘保管罷了。”
趙濟臉色薄紅,“伯父為何這樣揣測我們?難道我們是那樣的人嗎?”
趙仲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還不是你這孽障,聽聞前幾日你到清怡閣發脾氣,還要越過王氏處置她身邊的下僕?”
趙濟低下頭道:“是那些下人太過可惡,挑撥離間……兒子也是擔憂王氏和三娘無知年幼,受下人挑撥……”
“行了,你不必與我辯解,不管你初心如何,你伯父都只看到你不尊敬大房,定親是在那天晚上之後,列嫁妝單子也是那天晚上之後,”趙仲輿臉色不悅,“你該敲打一下吳氏了,作為當家主母,首要之責便是相夫教子,我們二房和大房同出一脈,他們和三娘二郎都是血緣至親,一家子骨肉打鬧成這樣像什麼話?好好的幾個孩子,都叫她給教壞了。”
趙濟低著頭不敢說話。
趙仲輿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第二天一早,趙含章便讓人從西角門出去給傅庭涵送信,言明今日不能外出了。
雖然她覺得他應該會跟著過來定期,但還是要提前知會一聲。
王氏頂著黑眼圈過來,身後跟著一群侍女。
“這是阿娘給你找出來的衣裳,快過來試試。”
趙含章只看了一眼便道:“也太鮮豔了,有沒有素色的?”
“今天是你定期的好日子,怎麼能穿素色?”
趙含章:“祖父還病著呢。”
“那更該穿鮮豔到了,沖一沖,說不定就好了,而且你祖父看到你穿得好,心中也高興。”王氏拿了衣服在她身上比劃,小聲道:“昨晚我一夜沒睡,一直在想你祖父給你定的那些嫁妝,實沒想到,你祖父會給你帶這麼多東西,二房竟然也一點兒沒有。”
“只要今天婚期定下,嫁妝單子上落下名字和印章,那這事兒就算妥了,”王氏道:“有了這筆錢,將來就算二房真的不管我們,我們也能衣食無憂了。再有你弟弟的那筆聘禮,聘娶一個小世家的千金不成問題。”
“阿娘,你就別想二郎的那筆聘禮了,到時候大伯繼承爵位,那筆聘禮在族中保管,能不能到,什麼時候到二郎手裡可就不一定了。”
王氏一愣,“他們敢貪墨!?”
“二郎現在沒定親,又不能把東西搬到他岳家去,也沒人可以給他做公證,到時候或是用家計艱難這樣的藉口,或是用族中需要做什麼事的理由,慢慢把東西用完,難道我們還能逼得二房把東西吐出來不成?”
“那你昨晚費這麼大勁兒往上面添東西?”
“我要是不這麼說,叔祖父還不知要圍著我的嫁妝討論幾次呢,祖父身體不好,我沒那麼多時間跟他幹耗。”
王氏就在心裡自動把嫁妝單子上的東西一分為二,瞬間心疼,“這得少了多少東西啊,虧了,虧了,三娘,要不你再和你祖父撒撒嬌,讓他把二郎聘禮單子上的東西挪到你的嫁妝單子上來?”
“再多就過於顯眼了,傳出去,外人不定要怎麼看我們趙家的笑話,他們可不僅僅會說二房謀算大房的財產,也會議論說不定是我們大房小人之心,惡意揣測二房,甚至還會連累祖父的名聲。”
趙含章道:“這樣就挺好。”
這張嫁妝單子可是趙長輿費了好幾天的功夫挑選出來的,可不能打亂了他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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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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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2:11 PM
第31章 做媒
巳時正,傅祗便帶著媒人和傅庭涵上門來了,趙長輿也特意換了一身衣服,趙含章扶著他去前廳。
趙仲輿帶著趙濟過來,看到傅祗帶來的人,不由的一頓。
趙長輿也沒想到傅祗會請王衍來做媒人,微不可見的停頓了一下。
趙含章察覺到,不由抬頭看向對面來人。
只見站在傅祗身側的是一個俊秀文雅的中年人,他身姿如松的站在傅祗身側,寬袖長炮,姿態風流,看到趙長輿,他微微一笑道:“上蔡伯,我今日上門是為傅家的大郎君求娶你家女郎的,不知上蔡伯願不願許親吶?”
他目光往旁邊一挪,落在了趙含章身上,倆人目光對上,王衍微微一愣,眉頭輕皺後笑問,“這就是你家三娘?”
趙長輿目光和傅祗一交而散,他笑著拉過趙含章,“是,三娘,來見過你王世叔,我記得你和他家的四娘是好友。”
“是,”趙含章上前一步行禮,“侄女見過王世叔。”
王衍知道趙三娘,她是他小女兒四娘的好友嘛,以前似也見過,雖然未曾說過話,但他知道她。
在他的印象中,她是個聰慧隱忍的孩子,但也只是聰慧隱忍。
但這一刻見面,他心中不知為何警鈴大作,明明她眼中更見堅韌,這樣的女郎在這樣的亂世是好事,但……又不是好事。
王衍不動聲色的去看傅長容,見他沉靜的站在傅祗身後,身姿挺拔,雖然話少,但應答進退有度,才情亦不弱。
王衍壓下心中的雜念,在傅祗再一次看過來時想起此行來的目的,忙和趙長輿提出結親的事。
兩家之前就已經說定,且下了定禮,他這個媒人只要提親,再提起婚期就好。
連婚期傅家都提前請人算好了,他就是做個見證,費個口舌。
大帥哥王衍雖然號稱不喜俗務,但對於這種兩全其美又不費精力的事兒還是很願意幫忙的。
而且傅祗和趙嶠都是當朝名臣,名聲不錯,為兩家說媒,將來小夫妻兩個和和美美,他也得一個美名不是?
婚期定得特別順利,嫁妝單子蓋章也很順利。
饒是王衍這樣的世家子弟,在看到趙含章的嫁妝單子時也吃了一驚,在確認趙傅兩家都沒意見後,他就掏出自己的私章,在兩份婚書和嫁妝單子上蓋上了私章。
婚書和嫁妝單子都是一家一份。
趙長輿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因此選了一個最近的日期,六月初六,還有兩個來月的時間。
趙仲輿覺得太急了,但兩家已經說定,趙長輿又如此堅定,他便也乾脆的在見證人一行那裡簽字。
他的簽名重要也不重要。
重要是因為,將來便是有紛爭,也可證明這張嫁妝單子是他認可過的。
不重要是因為,已有王衍見證的嫁妝單子,趙仲輿基本不可能反悔。
要知道這位在大晉可是名人,不僅是名人,還位高權重,就是趙長輿和傅祗對上他都要退避三舍,更不要說趙仲輿了。
趙含章也在悄悄的打量這位聞名千古的名士。
看了一會兒,趙含章只覺得他長得是真好看,放在她那個時代,分分鐘可以出名做大明星的那種,不僅好看,氣質也極好。
傅庭涵順著她的目光去看王衍,沒看出什麼來。
等事情結束,大人們決定到花園裡賞景談玄,不管是趙含章還是傅庭涵對這個都沒興趣,聽了一會兒後就找藉口退出去了。
傅庭涵往身後看了一眼,“讓他們退下?”
趙含章回神,往後看了一眼便沖聽荷幾個揮了揮手。
聽荷行禮應下,帶著人停下腳步,但也沒走,就遠遠的看著他們。
附近沒人了,傅庭涵這才好奇的問,“你幹嘛一直看王衍?他有什麼特別的嗎?”
趙含章想了想後道:“除了長得好看外就是眼光比較毒辣,智商比較高?”
“不過此人自私,也沒有情義,不可深交,”趙含章:“傅中書怎麼會請他做媒?我的記憶裡,我祖父和他關係不是很好,你祖父和他的關係嘛,好像也很一般。”
傅庭涵道:“用一張字帖做了謝媒禮請來的,傅中書說,請他做媒,將來我們兩個人的婚事就不會有意外了,方便你祖父的謀算。”
趙含章不由感歎,“你祖父和我祖父可真是好基友啊。”
趙長輿也是這麼想的,等送走王衍,趙長輿卻特意找了藉口留下傅家祖孫,美其名曰難得他今天精神好,正好讓傅庭涵見一見親戚,不然,以後他怕是沒機會給他介紹。
然後就把傅祗拉到了書房說悄悄話,“沒想到你竟請了王衍。”
傅祗:“本只是一試,誰知道我一請他就應下了,這樣也好,他保的媒,應對趙仲輿足夠了。”
趙長輿點了點頭。
傅祗頓了頓後問,“長輿,你果真決定把這麼多家產交給三娘保管?”
趙長輿歎氣道:“我已無能託付之人,只能拜託子莊你了。”
傅祗便歎息道:“你信得過我,我必不負你所托,你放心,有我一日在,長容和三娘便會守諾,待二郎成年,嫁妝單子上的東西必分出一半來給他。”
趙長輿握住他的手道:“我也只能將他們託付與你了。”
傅祗也握緊了他的手,見他臉色不好,不由憂愁,“你的身體?”
“陳太醫已經盡力,也就這二三月的時間了,所以我才讓你將婚期選近一些的,我好看著她出嫁。”
傅祗長歎一聲,“家事,國事,沒有一事順遂啊。”
趙長輿忍不住勸了他一句,“若事不成就不要勉強,王延此人才情一般,不堪大用,陛下手中無權,這時候和東海王硬碰硬,對你不利,都到了這一步,再爭執已經無用,不如後退一步。”
傅祗沉默半晌後搖頭,“不能退啊,再退,我等和陛下就要跌下懸崖,粉身碎骨了。”
趙長輿:“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這是愚蠢。”
傅祗不認同,“我盡我本分,盡我之能,就算事不成,我心中亦無悔。”
趙長輿勸不住他,只能作罷,“罷了,我都要死了,不與你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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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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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2:14 PM
第32章 找書
王衍一坐上馬車便嚴肅起來,垂眸思索許久後和左右道:“趙家女郎非平常人,幸虧只是個女郎。”
要是男子,他必要扼殺在當下,以免將來坐大。
回到王家,王衍還是有些不放心,派人將王四娘叫來,細細地問過趙三娘的事後哼道:“趙仲輿無遠見,既無心胸,又不夠心狠手辣,留下趙三娘,將來後患無窮。”
王四娘:“……阿父,三娘為人寬和,又重情義,她怎麼就是後患了?”
王衍瞥了她一眼後道:“你知道什麼?此女目光清明堅韌,氣勢不輸男子,豈是好相與之人?”
好在是個女郎,傅長容雖才情不弱,但人品方正,也不愛俗務,倆人結親,趙三娘便是有天大的野心也施展不開。
王衍微微松了一口氣。
王四娘不由嘀咕起來,“本來還想讓三娘做我嫂子呢……”
王衍聽到了,身子不由一僵,跺腳道:“你既有此打算,為何不早提?”
若能為眉子求娶趙三娘,那便沒有他考慮的後患了。
王四娘:“……您不是想為兄長求娶東海王家的郡主嗎?”
王衍扶額,“罷了,趙傅兩家連婚期都定下了,還是我做的媒,多說無益。”
王四娘瞪眼,“婚期定了?怎麼這麼快,不是才定親嗎,定了哪日?”
“六月初六。”
王四娘:“怎麼這麼急?”
王衍也不隱瞞,直接道:“趙長輿身體不行了,想是要趕在他之前完婚。”
王四娘便替趙三娘憂慮起來,“阿父,我明日想去看三娘,您讓我出門吧。”
最近京城有些亂,王衍限制了王四娘出行。
王衍看了女兒一會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王四娘高興的行禮退下。
但趙含章並不在家,第二天一早,和趙長輿一起用過早飯,她就悄悄的出門了。
她直接騎馬到了城西。
此時地裡的農活已經告一段落,洛陽少水稻,多麥子,現在麥子翻綠,已是綠油油的一片。
進了莊園,繞過幾排房子便到了正中間。
趙長輿的確厲害,這一片住的全是他的人,他便直接在中間劈了一塊空地練兵,哦,不能叫練兵,應該是學習武藝的地方。
這在當下是很常見的事,不說趙長輿一向謹慎,外人很難走到正中間來看見這樣的常見,便是見了也不會多稀奇。
洛陽多權貴世家,而哪個權貴世家不豢養部曲呢?
這一片這麼多青壯,這樣的世道裡還能吃得又膘又壯,一看就知道是部曲了。
趙含章在路口停住,看到傅家的牛車後便打馬上前,用鞭子撩開車簾,“我一猜就知道是你的,你的人不能進去,下車來,我們騎馬進去?”
傅庭涵應下,下了車後抓著她的手上馬,坐在了她身後。
趙含章踢了一下馬,徑直往巷道深處去,“你會騎馬嗎?”
傅庭涵點頭道:“會騎。”
“是記憶裡還是?”
“留學的時候學過一段時間騎術,但是騎著玩兒的,不至於從馬上跌下來,和記憶中的融合一下,上馬不成問題。”
趙含章:“今天我們出去騎馬,你可以試一下感覺,我們之後要離開洛陽,會騎術畢竟好。”
傅庭涵問,“離開洛陽去哪裡?”
趙含章道:“回鄉?”
趙長輿在汝南有一個寶藏。
“或者去長安,”趙含章道:“長安比洛陽略強一些。”
趙長輿在那邊也有資產,不過那邊大多交給了趙仲輿,但後期來說,長安比汝南還要安全一些,現在中原一帶都混亂,日子不好過啊。
傅庭涵翻了一下記憶中的長安,搖頭道:“長安也不安穩,沿路盜賊橫行,之前長安有河間王坐鎮還好,現在河間王死了,只怕長安比洛陽還不如。”
“很快洛陽連長安都比不上了。”
趙含章帶著傅庭涵出現在眾部曲面前,以趙駒為首的人看了一眼傅庭涵,很恭敬的行禮,“傅大郎君。”
雖然他們昨天才定期,但所有人都知道了,趙長輿已經正式把他們交給趙含章,趙含章便是他們的主子,而趙傅兩家結親,傅大郎君也算他們的主子。
今天趙含章把傅庭涵帶來的含義不言而明,所有人都看到了趙含章的態度。
傅庭涵也牽了一匹馬騎上,跟著趙含章一起去田莊後面的開闊地。
“沒想到洛陽城中還有這樣的地方。”
趙含章:“我第一次見時也很驚奇,看到那座山了嗎,聽說那邊是王家的莊園,一直延綿到城牆處,趙駒說,鎮守西城門的中郎將出自王家,一旦洛陽再發生大的兵變,王氏一族可通過西城門離開。”
傅庭涵:“你們都這麼不看好洛陽,為什麼不遷都?”
“還真有人提議過,但大晉的困局不是遷都就能夠解決的,一鍋粥要壞,就算分成兩半,餿的那一半還是會滲透到另一半去,徹底壞掉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趙含章問道:“七星連珠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我最近大致翻了一下家裡的藏書,發現這方面的記載很少,我還需要更多的天文記載作為參考,”傅庭涵道:“參考資料足夠多,計算資料才更精准。”
要回去,他們已知了地點,雖然不知道地點是否為條件,但洛陽的城門會一直在;
只要再確定時間,然後研究能量變數的影響。
傅庭涵解題習慣從易到難,所以想先計算一下七星連珠的時間。
趙含章扒拉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我記得我家裡有幾本和天文相關的書籍,還有手抄本呢,回頭我翻出來給你。”
傅庭涵點頭,“要是能進欽天監看一下他們的記錄就好了。”
趙含章思索,“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運作得當……”
有事解決不了找祖父。
趙含章跑回去找趙長輿。
趙長輿正看著成伯和一眾管事準備趙含章的嫁妝呢,他難得見了王氏,和她道:“三娘嫁妝的事交給你,你帶著成伯將單子上的東西都找出來,單獨放在一個庫房裡,將來她出嫁,直接抬出去就行。”
因為婚期急,嫁妝又多,所以從現在開始便要忙碌起來,連吳氏都不得不過來幫忙。
成伯打開了大房的庫房,帶著下人魚貫而入,不一會兒便抬出一個又一個箱子,打開來,將收藏著的金銀珠寶一一清點出來,挑選出嫁妝單子上的東西後放到一邊,由王氏清點過目後重新造冊搬到新庫房去。
趙含章回來時,府裡正熱鬧,她悄悄的從西角門入,又悄悄的溜到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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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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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2:18 PM
第33章 扒拉好東西
趙長輿正坐在案前寫東西,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看,瞥見她小心翼翼的走進來,便放下筆招了招手。
趙含章立即上前,“祖父。”
“你今天帶傅長容去了城西?”
趙含章應了一聲。
趙長輿盯著她看,“你就這麼相信他?”
趙含章道:“祖父放心,傅大郎君沒有爭權奪利的那種世俗欲望。”
趙長輿冷笑,“王衍也不喜俗務,只愛清談,但依舊自私自利,不顧民生社稷。”
“他不是祖父親自選的孫女婿嗎?”
“是我親自選的,但我也沒讓你就見了人家幾次面就把家底給人亮出來。”
趙含章走到趙長輿身邊,坐下為他研墨,“祖父放心,王衍是虛於其表,傅長容卻是真的不喜世俗權力,而且他也不喜清談。”
趙長輿一臉懷疑,“他不喜清談?”
在他的印象裡,傅長容雖然也是務實的少年,但也很喜歡混清談圈的,他的才名多是清談中傳出的。
趙含章肯定的點頭,“他不喜歡,不然,昨日他見到王衍怎會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趙長輿仔細一想還真是,昨天傅長容面對王衍一直表情淡淡,並沒有激動的神情。
要知道王衍可是大晉清談第一人,在一眾名士中名聲極大,只要是喜歡清談的,不管觀點是否與他相通,見到他都難免激動。
觀點差不多的,總是會崇拜他;
相悖的,更會想與他辯一辯。
趙長輿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長容竟然不喜歡清談?”
趙含章點頭,“從前種種都已成了過去,祖父,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不會看錯人的。”
趙長輿便想起她剛點評王衍的話,不由敲了一下她腦袋:“似評點王衍的那些話以後不許再說,你現在不過是個孩子,傳出去對你有害無利。”
趙含章應下,“是,含章記住了。”
趙長輿這才重新拿起筆處理手頭的事,“你心中有數就好,家中已經在理你的嫁妝了,這些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你也要多用心,暗處的產業在暗處,沒人看得見你是怎麼處理的,自然無人看到你的能力,這是一個好機會,處理好你的嫁妝,讓大家看見你的能耐,才有人聽你的調遣。”
趙長輿道:“良才選主,主人的能力永遠被排在第一位,你展現了自己的能力,就算你是女郎,時日長了,自有人來投。”
趙含章鄭重回道:“好。”
趙長輿咳嗽了幾聲,乾脆將手中的文書都推給她,“你看看。”
趙含章伸手接過看。
讓趙含章驚訝的是這一堆文書裡不僅有國事,還有族務。
國事方面,多是朝中各級官員來信,還有外地皇室宗親和將領來信,都是在和趙長輿談論當下局勢,或是與他問策,或是請他出面站在某一方的利益上行事;
族務更多,他死後,各種產業怎麼安排,事無巨細,他一點一點的交托下去;
還有人手安排,事務移交,事情太多了。
難怪他臉色一日比一日難看,這完全是帶病工作啊,還是超負荷的工作量。
趙長輿點了點那一堆信件道:“你替我回信吧。”
趙含章應下,鋪開一張紙,沾墨後等待。
趙長輿就起身走了起來,沉吟片刻後道:“三兄見信安,嶠近覺身體困倦,清醒之時漸少,只能著孫三娘代為回信……”
“國勢已如此,不如謀於將來,當今有才幹,而東海王已年邁,初得權勢,難免得意,當下應該避其鋒芒……”
趙長輿的策略是,沒必要在東海王春風得意時和他對上,他現在頗有一種老子天下第一,無人能匹之的傲氣,何必與他硬碰硬呢?
新帝剛剛登基,不僅聰明有才幹,還年輕,如今也未見品德敗壞,不如蟄伏下來,等東海王這股驕傲的勁兒過去再圖謀。
當務之急是安定京兆郡和洛陽一帶,防備羌胡和匈奴,所以他的建議是,不如一股腦站在東海王這邊,助力他平定京兆郡和洛陽外的流民亂軍,守住關中。
等確定羌胡和匈奴不敢進關以後再慢慢為皇帝謀算。
那時,東海王心中那口傲氣應該也過了,很多事都可以運作起來。
趙含章一口氣給他回了八封信,措辭有不同,但意思卻是大同小異。
顯然,這就是趙長輿的見地。
趙含章看著這些她親手寫下的信發怔。
歷史已經很久遠,這個時代留給後世只有兩個印象,魏晉風骨和混亂。
而在趙含章的記憶裡,魏晉風骨未見多少,但混亂卻是實打實的。
她知道很多的歷史事件,但跨度是以年來計算的,具體到日子來,她並不知道當下的洛陽會亂成什麼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為當下的局勢努力過,結果如何……
趙長輿喝了一口茶潤嗓子,溫聲道:“把信封起來吧。”
趙含章回神,應下後將信放進信封裡,再寫上收件人封好放在一旁。
趙長輿看著剩下的族務,沉吟片刻後道:“從明日開始,你過來為我執筆吧。”
連國事都讓她代筆了,族務還有什麼可忌諱的呢?
不讓二房知道就行了。
趙含章應下,每天從城西回來後便過來替趙長輿代筆處理族務,成伯親自守在門外,正院的消息一點兒都沒往外漏;
除此外,趙含章還要和王氏一起處理嫁妝,她行事比王氏雷厲風行多了,幾日下來,不僅順手處理了幾個刁奴,還往自己身邊扒拉了好幾個人。
她決定以後出嫁帶上他們,嫁妝這麼多,她需要的人手也不少。
她不僅給自己扒拉人,還給趙二郎扒拉以後要用的人,尤其是趙二郎身邊的隨從,先前因為貿然出城的事,趙二郎身邊的人都被逐到田莊,現在沒有得用的人。
趙含章找了一圈,最後看上了成伯的小兒子趙才。
那小子現在城中一個香料鋪裡做夥計,趙含章見過他,很是機靈的一個小子,趙二郎已經夠憨了,身邊就需要一個機靈且又忠心的人。
趙含章仗著那香料鋪也是她的陪嫁,直接把人給叫進府裡撥到了趙二郎身邊,一扒拉身契,發現身契竟然在吳氏手裡。
趙含章歎息一聲,沒想到這段時間已經刻意避開,到最後他們還是要對上。
趙含章起身,招呼聽荷,“走,我們去二房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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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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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01 PM
第34章 被圍
自從趙長輿有意讓二房接他的爵位,家裡俗務多是交給二房來處理。
而趙濟被請封為世子後,趙長輿更是把除王氏和趙含章院的事全部交給他們夫妻,家中的產業等也慢慢移給他們。
要不是這一次找趙才的身契,她還不知道,大房這邊下人的身契,除了成伯等幾個正院伺候的人,以及王氏的陪嫁外,其餘人的身契都在吳氏手裡了。
吳氏正在看三個女兒打算盤,教她們管家,看到趙含章過來,不由笑起來,“三娘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你祖父和母親身體可還好?”
趙大娘三個也起身見禮,“三妹妹。”
趙含章笑著回禮,逐一叫了一遍人才回答:“祖父還是和往常一樣,母親身體還好。”
她也不客套,直接開門見山,“大伯母也知道,我正在整理嫁妝,需要一些人手,像聽荷這些在我身邊伺候慣的丫頭,我是一定要帶走的,結果找他們的身契時才發現大房下人的身契都在大伯母這邊。”
“所以冒昧來打攪,我想把他們的身契拿回去給祖父看一看,商議要帶走的人,您看……”
吳氏愣了一下後道:“是我的不是,這幾日都忙忘了,你的婚期定得太急,這會兒是要準備陪嫁的下人了。”
她忙扭頭吩咐,“快去把那身契盒子拿來,讓三娘好好的挑選一下陪嫁的人。”
下人應聲而去,許久才抱了一個大盒子出來。
吳氏拿了鑰匙將盒子打開,和趙含章笑道:“這盒子到了我這兒還未曾開過呢,也不知你想帶幾個人過去,可要問過你母親的意見?”
她把盒子打開推過去給趙含章挑選。
趙含章翻看了一下盒子裡的身契,雖然只是粗粗一翻,但也看得出來,這裡面應該只是大房的下人身契。
她將盒子合上,“這些人也太多了,而且陪嫁的人三娘一人也不能做主,不如將這身契給我帶回去與母親商量,等商量好了再定。”
吳氏道:“既如此,不如你和你母親先商量著,等定好了把名單給我,我把身契找出來給你。”
“這一來一回的也太麻煩了,又要勞煩大伯母操心,”趙含章道:“今日既然把盒子翻出來了,不如讓我帶回去,我定好了名單再來歸還。”
吳氏想到前兩日趙濟與她吵架的事,張了張嘴巴,還是擠出笑容道:“也好,那三娘把盒子帶過去吧。”
趙含章就示意聽荷捧上盒子離開。
她假笑著告辭,對方假笑的送行。
聽荷高興的抱著盒子,“三娘,她們臉上的笑都僵了。”
趙含章道:“快回去吧,把我們要的人都挑出來。”
“是。”
趙含章先把聽荷和趙才的身契翻出來,“把我們之前擬的名單拿來。”
聽荷應下,小跑著去書房裡取單子,才一出門就和急匆匆跑來的小丫頭墜兒撞在一起,倆人齊齊往後一倒,聽荷罵道:“作死呢,跑什麼?”
墜兒顧不得疼,隔著門就沖屋裡喊道:“三娘,我們府被官兵圍住了。”
“什麼?”趙含章疾步出來,“被誰圍住了?”
“不知道,西角門的二忠剛跑進來回話,說是有官兵突然跑了來將西角門給封了,婢子往前頭一看,大門好像也被人圍住了。”
趙含章抬腳就往外走,吩咐道:“聽荷,你去找青姑,讓她帶著母親和二郎去正院,約束好我們三個院子的下人,不許亂走動,違者事後一律送到莊子裡去。”
“是。”
趙含章趕到正院時,趙濟剛好帶著吳氏和趙大郎跑來。
趙含章腳步一頓,目光在他身後掃過,問道:“大伯父,叔祖父呢?”
“在裡面。”
趙含章忙跟著一起往屋裡去,就見趙仲輿扶著面色青白的趙長輿在榻上坐下。
那臉色一看就不好,趙含章不由焦急,上前幾步,“祖父……”
趙長輿沖她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我已經讓人出去打聽,大家都稍等一等,事情不明,不要過於憂懼。”
趙仲輿去看趙濟和趙大郎,面色嚴肅,“你們兩個最近在外面沒惹事吧?”
“沒有,父親,此時正是多事之秋,我和大郎怎麼會惹事?”
“那好好的,我們府上為什麼被圍了?”
不是他,而家裡最近出門的就只有趙濟和趙奕,不是他們是誰?
趙長輿不動聲色的抬頭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也瘋狂的回想她這段時間幹的事,並沒有發現自己有幹壞事或出格的事,於是她沖趙長輿搖頭,只是心更懸著了。
趙長輿沉吟,“未必是孩子們的緣由,說不定是我們的。”
“我們?”趙仲輿:“可大哥在家中養病,已經很久不上朝了,我也基本不管國事,我們能犯什麼事?”
“郎主,前廳來了客人。”成伯悄無聲息的從門外進來,低聲稟報道。
“不知是誰?”
“東海王麾下馬家恩將軍。”
趙長輿心思電轉,已經猜出其中緣由,他沖趙含章伸出手,“走吧,去看看。”
趙含章扶著趙長輿往外走。
趙濟心中忐忑,很是不安,扶著趙長輿的另一邊往外去。
前廳裡站著一個身量高大,一身鎧甲的男子,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看。
看到趙長輿,他微微驚訝,沒想到他病得竟這樣重了。
想了想,馬家恩還是上前抱拳行禮,“上蔡伯,王爺著我問上蔡伯幾句話。”
趙長輿扶著趙含章的手站定,微微頷首,“你問吧。”
竟是不卑不亢,連腰都不彎一下。
馬家恩抿了抿嘴,不悅的道:“王爺問上蔡伯心裡有沒有王爺,有沒有大晉江山和大晉的黎民百姓?”
趙長輿:“不知王爺為何有此三問?”
馬家恩就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遞過去道:“上蔡伯,這是你勸說人反叛王爺的罪證,你認還是不認?”
趙含章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趙長輿後上前接過信,轉身雙手遞給趙長輿。
趙長輿拆開,一目十行的掃過,半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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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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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09 PM
第35章 上策
“信不是我寫的。”趙長輿將信轉手遞給身旁的趙含章。
趙含章接過,打開來看,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跡,不由眉頭一抽。
馬家恩的目光就落在趙含章身上,“信上說的很清楚,此信是上蔡伯的孫女代寫。這位女郎想來就是信上所言的孫女了。”
趙含章已經將信看了一遍,她也很淡定的道:“這信不是我寫的。”
“你說不是就不是?”
趙含章就指著信上的一個字道:“說出來您可能不相信,但事實就是,我寫不出這個‘譏’字來,而且這上面的字跡雖仿得像,卻還是有差異的,不信我另外拿一封我寫的草稿給您看。”
趙含章扭頭和成伯道:“去祖父書房裡的廢紙簍裡找一找,應該有這兩日寫廢的稿紙。”
成伯躬身應下,退了出去。
很快他就拿了七八張揉得亂七八糟的紙張過來,攤開給馬家恩看。
趙含章微笑道:“馬將軍要是覺得不好分辨,可以請人來分辨,王司馬好字,前段時間還為我和傅大郎君做媒,或許願意幫忙。”
馬家恩翻了翻這些稿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後道:“我會上報的。”
說罷轉身就要走。
“等等,”趙長輿叫住人,面色沉沉,“我雖不知這信是誰偽造的,卻能想通其中關竅,我已是強弩之末,趙家也沒多少可謀算的東西,此人不僅挑撥我和王爺的關係,也在挑撥王爺和陛下的關係,一舉三得,好狠辣的心思,還請轉告王爺,長輿不會讓王爺為難,也請王爺不要著了人家的道,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
馬家恩回頭看了一眼趙長輿,大步離開。
他一走,趙長輿終於撐不住,身子軟軟倒下。
一直扶著他的趙含章用力將人抱住,壓低聲音喚了句,“祖父……”
趙仲輿大驚,忙伸手扶住他的半邊身子,“大哥!”
“快請大夫來。”
眾人將趙長輿抬回屋中。
此時他們出不去,只能請家裡的大夫看。
大夫摸過脈後一驚,垂下眼眸又仔細的聽了聽脈,最後退到外室,壓低聲音稟道:“二老太爺,三娘,郎主這已是強弩之末了。”
“胡說,之前分明說還有三月之數,這才過了多久?”
“我不敢胡說,脈象的確如此,已是弱得聽不見了,家裡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吧,不然……”
趙仲輿張了張嘴,不由的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心緒起伏,拳頭緊緊的攥著。
她沒有說話,轉身進了內室,坐在床邊看眼睛緊閉的趙長輿。
她以為自己不會傷心的,趙長輿是歷史人物,他的死亡是註定的,可是……
這是個陌生的世界,但在這陌生世界裡,他是最信任她,也是最關心她的一個,連她原先的名字都是他重新賦予她的。
趙含章以為他們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一起走,畢竟他要看著她出嫁,看著她在傅家站穩腳跟,然後把王氏和趙二郎接過去……
她的心一陣一陣的酸痛起來,眼睛又脹又澀,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氏也聽到了大夫的話,忍不住掏出帕子低聲哭起來。
趙長輿慢慢睜開了眼睛,微微偏頭看向他們,目光掃過王氏和臉色難看的趙仲輿,落在了趙含章身上,他含笑道,“看來祖父要失諾,不能送你出嫁了。”
趙含章再也忍不住,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
趙長輿就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手,輕歎道:“不必傷懷,死亡未必不是新生。”
“祖父……”
“我們閒話少敘,多說些有用的話吧,”趙長輿話說急了,臉色更加青白,他讓趙含章扶著靠坐起來,“信不是我們祖孫二人寫的,東海王拿了草稿自然可以分辨,只是分辨出來了,他卻未必就會退兵,這些年將錯就錯的事並不少。”
趙仲輿等人聽得脊背一寒,將錯就錯的後果是什麼他們再清楚不過,這宅子裡的人有可能一個都不能活著出去。
“時也命也,就是趕得這麼巧,我這條命臨了還有些用處。”
其他人還一臉迷茫,趙含章和趙仲輿已經臉色一變,齊聲道:“不可!”
趙仲輿臉色發青道:“大哥,我趙家也是名門之後,還有門生故舊,亦有親朋在京,豈能讓他們如此欺辱?”
“就算是東海王又如何,”他有些生氣的原地打轉,臉色發青,“他還不值得我們拿一條命去填。”
趙長輿平靜的道:“他手中有兵,就是硬闖進來,你又能如何?”
趙仲輿張了張嘴,半晌頹然的坐在床邊,狠狠的拍了一下床板道:“那便死在一起,將來史冊上必會因此事記他一筆。”
趙長輿便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扭頭看向趙含章,“你覺得呢?”
趙含章低聲道:“府邸的左側連著賈家,選出幾個護衛來,讓他們帶著二郎和大娘四個翻牆過去,許賈家重金,托他們把人送出洛陽,只要出了城門便可回鄉去,我們在這裡能拖一日是一日。”
趙長輿贊許的看著她道:“好孩子,你叔祖的法子是下策,你的法子是中策,都比不上我的。”
趙含章眼睛都紅了,“祖父,您別這樣,我會恨死他的。”
趙長輿忍不住笑了一聲,“傻孩子,大夫都說了,我是時間到了。”
趙含章哭著搖頭,“陳太醫說過您能活到我出嫁的,您只要心裡想活著,就一定能活著。”
“多活這二三月,也不過是多遭二三月的罪罷了,”趙長輿伸手握住她的手,又朝趙二郎伸手。
王氏一邊哭,一邊把趙二郎推上前去。
趙長輿將姐弟倆人的手放在一起,“含章,我將你弟弟託付給你了。”
趙含章哭著點頭。
趙長輿喘了喘氣,看向趙仲輿,“我知道,你怪我以前罵你,覺得我輕待了你。”
趙仲輿張了張嘴,眼眶微紅,搖頭否認,“沒有。”
趙長輿歎息一聲道:“不管有還是沒有,我都要走了,我給三娘取了小字,叫含章。”
“她脾氣像我,有點兒大,你是長輩,不要與她一般計較,”趙長輿鬆開趙二郎,伸手搭在趙仲輿的手背上,眼睛也微微紅起來,“趙氏一族都要交給你了,我做過族長,知道族務繁雜,煩心事很多,等你到了那一步就知道了,我並不是不疼你,而是有許多的不得已,我總是希望你能爭氣些,自己可以立起來。”
趙仲輿心內的感動便一散,他抽回自己的手,緊抿著嘴角問,“在大哥心裡,我是不是一直很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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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12 PM
第36章 萬般不舍
趙長輿盯著他抽掉的手,心中一歎,面上有些悲傷的看著他道:“在我心裡,你就如同阿治一樣,我希望你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對你要求嚴格了些,事實也證明,嚴格是對的,你現在便不錯。”
趙仲輿驚訝的看向他,這是他第一次明確的在趙長輿這裡得到認可。
“家族要交給你了,我們趙家也要交予你,”趙長輿頓了一下,還是將趙含章的手牽起來搭在他的手上,滿眼含淚的看著他道:“我將這兩個孩子託付給你了,你多照看他們一些。”
對上趙長輿的目光,趙仲輿也有些動容,“大哥放心……”
趙長輿哪裡真的能放下心來?
他暗暗握緊了趙含章的手,許多的話都不能說出口。
趙長輿將代表家族的印章交給趙仲輿,又拖著病軀起身寫了一封奏摺。
信中不改初衷,依舊是希望皇帝能讓東海王儘快收服京兆郡,安穩中原後一致對外。
到了這一步,他也不吝才智和真誠,直接和皇帝道:“臣堅知,假造書信之人非陛下授意,此人居心叵測,不僅是想挑撥臣與陛下的關係,也存著挑撥臣與東海王,東海王和陛下的關係,越是此時,越應坦誠。”
“惠帝逝去,百廢待興,東海王為國之棟樑,陛下龍章鳳姿,若能依仗東海王,那我大晉中興指日可待。”
寫完了勸誡的話,趙長輿轉而說到自己的家事,表明他病體沉屙,已不能再為陛下效力,而他在任期時,上不能勸慰帝王,下不能管理百姓,實在是有負武帝所托,但人臨死,總是會忍不住想到家人和後嗣。
他希望皇帝能容許趙濟繼承祖上爵位,讓他一雙孫女扶著他的棺槨回鄉安葬。
趙長輿抖著手寫完奏摺,到最後字已不成字,他也顧不得難看,示意趙含章將奏摺合起來,“我死後,你們就想辦法將奏摺遞上去,只要能到御前,此困可解。”
屋中沉默,大家都沒說話,只有趙含章和王氏眼淚一直在流,趙二郎懵懂無知,見母親和姐姐哭得傷心,便也跟著流眼淚。
趙長輿看著這個癡傻的孫兒,心中無限感慨,二十年前,他極力反對惠帝做繼承人,認為他癡傻不能當國主;
誰知他兒子也會給他生個癡傻的孫子?
武帝還好,至少他不止一個兒子,還有的選擇。
他卻沒有,他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孫子,他下不了決心將家族交給孫子,只能託付給侄子。
所有人都覺得他做得對,畢竟有惠帝這個前車之鑒在,可誰又知道他心裡有多不安呢?
因為他和趙仲輿的關係一般,和這個侄子的感情也就一般,他實在難以放心啊。
可此時,他已經到了不得不死的時候。
他此時死了還能保全家裡,再不死,那死的便有可能是全家了。
趙長輿眼睛微微閉上,想到了什麼,突然又睜開,一把抓住趙仲輿的手,“我把他們交給你了,我把他們交給你了。”
趙仲輿忙回握他的手,“大哥安心,我一定好好照顧三娘和二郎。”
趙長輿將眼睛閉上,成伯將藥端了上來,“郎主,大夫開的藥,您喝一碗吧。”
趙長輿沒睜開眼睛,只是微微偏過頭去,拒絕了。
趙含章接過藥碗,輕聲道:“祖父,我們還有別的辦法的,等天黑透了,我就從賈家那裡翻出去,我去求傅中書周旋,還可以求王衍出面和東海王說情……”
此時,傅庭涵就在趙家不遠處的巷子裡,天色漸暗,他站在巷子裡幾乎和身後的牆融為一體。
小廝傅安很快跑來,傅庭涵忍不住迎上前去,將人拉進巷子裡,“怎樣,打聽到了嗎?”
“打聽到了,裡面的人都沒事,只是圍了三面圍牆,連賈家那邊的門都叫人盯住了,聽說馬將軍只是拿幾封信就走了,沒有派兵進院子裡。”
“那就只是軟禁了,”傅庭涵松了一口氣,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趙宅的大門後轉身便上車,“走,我們回家。”
傅庭涵急匆匆的跑回家找傅祗救命。
他手中沒人沒錢,只能找傅祗。
這一刻,傅庭涵才深刻瞭解到擁有自己的勢力是多麼的重要,難道趙老師一直在和他強調人和錢。
傅祗不等他開口便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已經給幾個朋友去信,只等明日天一亮便進宮求見東海王和皇帝。”
傅庭涵問,“東海王會同意放人嗎?”
“長輿一直支持由東海王的人接手京兆郡,不少人手中都有與他來往的信件,想要洗刷他的冤屈並不難。”
傅庭涵見他許久不說話,便忙追問道:“難的是什麼?”
“難的是人心,”傅祗壓低了聲音道:“東海王……越發瘋狂了,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將錯就錯,你這位趙祖父可是富過王室……”
傅庭涵就想到趙含章私下和他說過的那些家產,他很堅信,趙老師和他說那些只是誘惑他跟著她一起走,私下,她手裡的東西只會更多,所以……
傅庭涵臉色微變,問道:“東海王要是不退兵,他們會怎樣?”
傅祗:“會死。”
傅庭涵:“那要怎麼應對?”
傅祗抬頭看向他,“沒有應對之法,整個京城都在東海王手中,皇帝他都能說換就換了,屠盡趙家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除了固求,就只能祈禱上天。”
傅庭涵從不相信上天,他抿了抿嘴,轉身離開。
傅祗以為他是心灰意冷回屋去了,誰知管家跑了來道:“郎主,大郎君帶著傅安又出門了。”
“天都黑了,他出去幹什麼?”
“或許是不放心趙三娘,又去趙家了?”
傅祗張了張嘴,半晌嘀咕了一句,“這還沒成親呢……你派人跟上去,別讓他與東海王的人發生衝突,此事還得緩著來。”
“是。”
但人追出去就不見蹤影了,往趙家那邊去也沒見人,傅庭涵就這麼失蹤了。
傅庭涵帶著傅安直接去了城西,既然東海王有可能會發瘋,那他就得做好對方發瘋的準備。
不管怎樣,至少要把趙老師從裡面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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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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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14 PM
第37章 安息
三更的梆子聲在寂靜的夜中敲響,傅庭涵探出頭去看了一眼不遠處守著的士兵,回身靠在牆壁上,推了一把趙駒,“時間到了,我們走。”
趙駒帶著人就要出去,被落在後面的汲淵一把拉住,“等等,進去後知道找誰嗎?”
“找郎主。”
“要是找不到郎主呢?”
趙駒瞪眼,“怎會找不到郎主?”
汲淵壓低聲音道:“莫要衝動,進去後先去找三娘,聽三娘吩咐,若是郎主安穩,你就把三娘和二郎帶出來,我在西城門等你們,卯時一到就出城,所以你們必須在卯時前到城門口。”
“若是郎主……你就帶著人混在府中的護衛裡,護住三娘和二郎即可,不得衝動行事。”
趙駒瞪眼,“你這是什麼吩咐?”
傅庭涵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汲先生是說趙祖父有可能……”
汲淵扭頭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看,“傅大郎君,此行危險,你大可不必同行,只留在此處聽消息。”
傅庭涵卻是一定要去見一見趙含章才放心的,他搖頭,“我一起去,放心,我不會拖後腿的。”
他想了想後道:“要是被發現,你們還可以留下我應對他們,我祖父是中書監,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汲淵挑了挑眉,拱手一揖道:“傅大郎君大義。”
傅庭涵心想,他才不大義呢,要不是趙老師在裡面,他是不會來蹚這趟渾水的。
趙駒選了十個好手跟上,分成了兩隊,悄咪咪的摸上賈家的圍牆跳了進去。
傅庭涵踩著護衛的肩膀還算順利的上牆,跳下,掃視了一眼院子後低聲道:“這是賈家的北後院,橫穿太過危險,我們到後頭去,繞著圍牆到東面,從那裡可以翻進去,期間會經過三個院子,兩條長廊……”
趙駒本來想蠻幹,他跟著郎主來過賈家,雖然對後院不怎麼熟,但認准了方向莽過去還是可以的,但傅庭涵這麼計畫……好像也沒錯。
趙駒決定聽他的,於是一行人悄咪咪的摸到後面,不知何時變成傅庭涵在前面帶路。
這是後院,門房守著的都是僕婦,巡邏的家丁基本沒有,而這會兒是子時,正是人最困倦,睡得最沉的時候,一行人遇門翻牆,遇廊就快溜,有驚無險的摸到了東牆。
傅庭涵卻沒有直接讓他們翻牆過去,而是沿著牆面往前走,走了大約三十多步就停下腳步,“從這裡翻過去。”
趙駒一路上都在打量他,“傅大郎君,你怎麼對賈家這麼熟?”
賈家可沒有郎君在京,都是女郎,他又對後院如此熟悉,他家女郎頭頂的顏色還好嗎?
傅庭涵還在打量眼前這堵牆,頭也不回的道:“汲先生不是給了賈家內宅的地圖嗎?”
他貼在牆上聽了聽,確定了,“就從這裡進,距離清怡閣近一些,離他們把守的外牆和角門都遠,動靜輕一點兒,應該不會被發現。”
趙駒便仰頭看了一眼,後退幾步,助力一跳,踩著牆便飛了上去,他沖底下伸手,“把傅大郎君托上來。”
部曲已經先一步跪下,讓傅庭涵踩著他的肩膀向上。
傅庭涵在趙駒的幫助下跳下圍牆,不住的抬眼去看從牆壁上飛躍而下的部曲,他們動作輕盈,落地幾乎沒有聲音。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輕功這種東西嗎?
這具身體好像才十六,高中生的年紀,這時候開始習武應該不晚吧?
趙駒等人都到齊,便低聲道:“我們現在就去找女郎。”
傅庭涵回神,想了想後道:“先去清怡閣看看。”
對趙家,傅庭涵更熟了,畢竟這段時間他差不多天天來此,一是為了熟悉這個世界,二是為了方便聯繫口語,他和趙含章經常避著人在趙宅裡轉悠,因此對趙宅熟得很。
比趙駒這個跟隨了趙長輿二十來年的人還要熟。
他熟門熟路的帶著人繞到清怡閣,清怡閣裡很安靜,連燈都沒亮一盞,傅庭涵只看了一眼便道:“人不在清怡閣,我們去主院。”
以趙老師的性格,發生了這樣的事,她不可能還睡得著。
一行人摸到主院外面,院子裡果然燈火輝煌,安靜的夜裡,傅庭涵隱隱聽到了哭聲。
他有些焦急,快走了兩步,趙駒忙拉住他低聲道:“我等是郎主暗中給女郎的人手,不能出現在人前。”
傅庭涵冷靜了下來,略一想便道:“你跟我進去,二房的人要是問起來,就說他們是我傅家的人。”
“這……”
“怕什麼,我是趙家的女婿,岳家有難,女婿帶著人來救妻族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趙駒一想還真是,於是讓其餘人散開隱在黑暗中,他帶著傅庭涵進去。
推開院門,院子裡的人嚇了一跳,一臉驚恐的回過頭來,還以為是門外的士兵闖進來了。
待看清是傅大郎君,眼中瞬間迸射出驚喜,一個丫鬟連滾帶爬的跑進屋去,“三娘,三娘,姑爺來了,姑爺帶著人來救我們了。”
趙含章一臉是淚的抬起頭來,握著已經柔軟不見溫度的手,哭得說不出話來。
傅庭涵快步進來,無視迎上來的趙濟和趙大郎,徑直單膝跪在趙含章身後,伸手抱住她。
“賢侄,外面……”趙濟看著越過他的傅庭涵,剩下的話噎在了喉嚨裡。
傅庭涵抱住趙含章,往床上看了一眼,正對上眼睛微張的趙長輿,他抿了抿嘴,一臉嚴肅的抬起手來覆在他的眼瞼上,低聲道:“趙祖父,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他的手滑下,趙長輿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屋內一片哭聲,趙含章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只是默默地流著眼淚。
傅庭涵將她抱起來,扶著人坐到一邊,他握住她的肩膀,半跪在她身前,盯著她的眼睛問,“你想怎麼做,我幫你。”
趙含章抬手擦乾臉上的淚,與他對視了許久後道:“幫我帶一封奏摺出去,請傅祖父上交給陛下。”
傅庭涵:“你不和我出去嗎?”
趙含章搖頭,扭頭看了一眼床上已經沒有聲息的趙長輿,“我得如他的願,保下整個趙家才行。”
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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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借勢
傅庭涵有些擔憂,壓低聲音道:“傅中……我祖父說,東海王現在有些瘋。”
“我知道,但我祖父名聲極好,他還活著也就罷了,東海王可以往他身上潑髒水,但現在……他再霸道,也得顧著天下悠悠眾口。”
趙含章賭,賭東海王還不敢直接與士族門閥對立,還需要那一點點的名聲來維持政治平衡。
她將懷裡收著的奏摺拿出來交給他,“趁著天沒亮,你快走吧。”
趙濟擠上來,低聲問道:“賢侄,你來時,你祖父可有提及外面的情況?”
傅庭涵道:“祖父已經在聯絡朝臣,打算天一亮便進宮諫言。”
趙仲輿聞言蹙眉,“那你來我趙家,不是你祖父派遣的?”
傅庭涵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趙祖父病重,我憂慮他的身體,因此便去找了趙叔帶我進來。”
趙仲輿沉吟,看向趙含章,“三娘,讓長容帶大郎和二郎出去吧,以防萬一。”
趙三娘垂下眼眸想了想,抬起頭來看向趙二郎,“二郎,你走嗎?”
趙二郎雖懵懂無知,卻也知道祖父剛剛去世了,他此時臉上還都是淚,他連連搖頭,往後退到母親的懷裡,扒拉著她不肯走,“我要和阿娘阿姐在一起。”
趙含章就點了點頭,和趙仲輿道:“叔祖父,祖父已經為我們鋪好了路,身為我趙家男兒,可以權衡利弊,卻不能膽小怯弱,二郎留下來,天亮以後隨我一起披麻報喪。”
趙仲輿蹙眉,抿著嘴沉默了一瞬後和傅庭涵道:“那就有勞長容將奏摺送出去了。”
不再提帶走趙大郎的事。
傅庭涵應下,擔憂的去看趙含章。
趙含章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傅庭涵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漬,低聲道:“節哀順變,不要太傷心,睡一覺,心裡會好受很多。你想一想,你此時還有家人在身邊不是嗎?”
趙含章看著他。
傅庭涵沖她笑了笑,“這樣一想,是不是會好受很多?”
趙含章看著他眼中的淚花,微微點頭,“是,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傅庭涵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他伸手將人抱進懷裡,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道:“我明白這種感受,我以為你不會再經歷的……”
只是沒想到,才來這個世界一個來月,她就對趙長輿這麼有感情了,竟哭得這麼厲害。
趙家人默默地看著他們,到底沒出聲阻攔,但……這也太與禮不和了。
趙含章聽到他的低語,有些驚訝,“你……”
她打量著他,小聲問道:“我們以前認識?”
傅庭涵沒回答她,拿著奏摺起身,“等你平安了告訴你,我先走了。”
趙含章忙起身將他送出去,趙濟看了父親一眼,也跟了上去,很客氣的道:“賢侄,我趙家的事就託付給你和親家了。”
傅庭涵看了一眼趙含章,點頭應道:“好。”
趙含章看向一旁的趙駒,他眼睛紅紅的,對著趙含章欲言又止,但他還記得汲淵的叮囑,在趙濟的目光下還是什麼都沒說。
趙含章眼睛也通紅,她低聲道:“你在外面,一切聽傅大郎君的吩咐。”
“等等,”趙濟蹙眉,小聲吩咐趙駒道:“出去後召集我們家的人手府外聽命,一旦府外的士兵沖進來,你們立即來救援。”
趙駒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強調道:“聽傅大郎君和汲先生的。”
趙駒就明白了,先聽傅大郎君和汲先生的,不衝突再聽趙濟的。
趙駒抱拳行禮後帶傅庭涵離開。
傅庭涵走出院門時又回頭看了一眼趙含章,而後大踏步離開。
他們在電梯裡都沒死,更不能在這裡死了,他可不覺得他們還有那樣的好運氣,可以換個地方,換個身體再重新來過。
傅庭涵一夜未歸,派出去的人竟然找不到他人影,傅祗焦急的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想想就心梗,忍不住發火,“這麼大的兩個人,趙宅附近才有幾條道?怎麼就找不到?”
“郎主,郎君回來了。”管家立刻推開了門迎傅庭涵進來。
傅祗立即轉身,見傅庭涵四肢健全,沒痛沒傷,這才沉著臉問道:“這一晚上你去哪兒了?”
傅庭涵將懷裡一直捂著的奏摺拿出來,有些傷感的道:“祖父,趙祖父薨逝了。”
傅祗大受震動,“你說什麼?”
傅庭涵將奏摺奉給傅祗,傅祗白著臉快速接過,將摺子打開一目十行的掃視,不過片刻,他忍不住老淚縱橫,“糊塗,糊塗啊,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傅庭涵眼中也含了眼淚,壓低聲音道:“明日趙家會出門報喪,還請祖父幫忙解除他府外的兵禁。”
傅祗握緊了手中的奏摺,擦乾眼淚後問一旁的幕僚,“幾時了?”
“快五更了。”
傅祗道:“更衣,準備進宮。”
傅庭涵松了一口氣,退後兩步站在了一旁。
傅祗想了想後道:“我記得前不久王家的眉子上門來看望你?”
傅庭涵愣了一下後點頭,“我與他不熟,應該是受含章所托來看我的。”
傅祗瞥了他一眼,“含章?”
傅庭涵才發現自己說禿嚕嘴了,他張了張嘴巴道:“是三娘的小字。”
傅祗便點頭道:“既然王家兄妹與三娘親近,那今日便去請他們往趙宅走一走。”
他摸著手中的奏摺道:“雖然長輿奏摺上說,此事是居心叵測之人挑撥所為,但皇帝和東海王是否真的沒參與,除了他們自己,無人知道。”
“而且不參與,不代表不知情,”傅祗道:“我未必能順利的見到皇帝和東海王,所以我們得多做一手準備。王玄是這一代年輕人中的翹楚,可當臂一呼。”
“當今勢弱,他此時最需要門閥士族做依靠,就是東海王,此時也不敢和門閥士族撕破臉,所以你只要能請動他們幫忙,不管是皇帝還是東海王,都會顧忌一二。”
傅祗垂眸看著手中的奏摺,心中悲傷,“長輿要是活著,這樣的計策未必奏效,還有可能會激怒東海王,但他這一死,人生悲戚,趙氏一族的生門就開了九成。”
不算趙長輿這條命,這條計策可謂上上之策,除了他,沒人能想得出這條計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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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19 PM
第39章 報喪
傅庭涵沒想到這裡面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他張了張嘴巴後低頭應道:“是,孫兒這就去王家。”
傅祗叮囑道:“避著點王衍,這一位可是趨利避害的人物,他必定不願王家兄妹參與其中。”
傅庭涵應下。
天還沒亮,外面宵禁解除的鐘聲響起,傅祗便換好官袍出門。。
傅庭涵等他走了,便回屋把所有現錢都倒進一個布袋裡提上。
傅安看得一愣一愣的,“郎君,您這是要做什麼?”
“打點開路,這些都需要錢,”傅庭涵想了想,打開妝盒,把裡面的玉飾和金銀飾品也都倒進袋子裡。“
傅安嚇得臉都白了,忙攔住道:“郎君,哪裡用得著這些,只是打點下人百十文就足夠了。”
傅庭涵看了他一眼,沒有妥協,他並不是只去王家而已,他提著一袋子的錢出門,“走吧,先去王家。”
不說他,就是原身對京城也不熟悉,他離開京都時才十一歲,一走就是五年,從前的朋友很多都不在京都了,而在的又不熟悉,想來想去,他現在能求助的也只有王家兄妹。
傅庭涵拿著錢袋子直奔王家而去。
而另一邊的趙家,傅庭涵才走,趙仲輿便讓人開了庫房,把先前便準備好的孝服麻衣白幡等取出來。
這是趙家提前準備好的,趙長輿病的時間不短,半年多前他曾重病一次,當時惠帝把諡號都給他擬好了,只是或許是不放心年幼的趙三娘和趙二郎,他又挺了過來。
也正是那一次好轉,他開始想著給趙三娘說親。
一直到和傅祗通氣,互相都有了這個意思,他才露出口風,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告訴王氏和趙三娘定的哪家便出事了。
麻布白幡被取出,下人們心中惶惶,儘量安靜的將麻布和白幡掛上。
青姑帶著人抱來幾身孝服,上前扶住還跪坐在床邊的趙含章,低聲道:“三娘,先換衰服吧。”
趙含章收回看著趙長輿的目光,啞著聲音問道:“誰來替祖父換壽衣?”
“世子一會兒就帶著大郎過來。”
趙含章點了點頭,這才撐著床沿起身,和青姑下去換衰服。
天才微微亮,趙宅裡面已經都換上了麻布和白幡,趙含章將趙二郎叫來,讓他拿好裁剪好的白麻,出門時看到門邊放著的苴杖,不由停住了腳步。
趙大郎看見,臉色漲紅,忙將苴杖拿在手裡,“父親正在為伯祖父換壽衣,一會兒我便奉給父親。”
趙含章就上前接過他手裡的苴杖,不太在意的道:“給我和二郎吧,我和二郎來苴杖。”
“這……”
趙含章微微一用力就把他手中竹子做的杖給拿了過來,轉身遞給趙二郎,她自己拿了門邊剩下的那根,“叔祖父和你父親都還在呢,大伯父和你拿著不合適。”
趙大郎臉色通紅的看著她拿著苴杖便走,他忙追了兩步,“三妹妹,你不等等祖父和父親嗎?”
趙含章停住腳步道:“那就請大郎去請一請叔祖父吧。”
趙仲輿一夜之間老了許多,鬢間都見了白髮,出來看見趙含章手裡拿著苴杖,眉頭微微一皺,他看向趙大郎,“你父親呢?”
趙大郎低頭回道:“父親在為伯祖父換孝服。”
趙仲輿臉色這才和緩了一些,和趙含章道:“把苴杖給你大伯,讓他披麻給你祖父守孝,他既繼承了爵位,這就是他該履行的責任。”
趙含章臉色好看了些,將苴杖交給趙大郎,轉身接過趙二郎手裡的白麻布條,挺直了腰背道:“叔祖父,請吧。”
趙仲輿沒動,盯著她問道:“三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要親自去嗎?”
他道:“此事可讓你大伯去做。”
趙含章:“沒有比我們姐弟更合適的人了,叔祖父,我們走吧。”
她哪裡不知道他們心裡其實是害怕的,並不想開門直面外面的士兵,畢竟,一個不好,對方真的動起手來,死亡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奏摺已經送出去,他們大可以縮在家裡等待消息,很大概率,東海王會撤兵,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但憑什麼呢?
她祖父死了,為了趙氏,因為大晉,因為東海王和皇帝的內鬥。
她要讓所有人知道,趙長輿是因為什麼而死的。
趙含章目光堅定的往外走去。
趙仲輿只能跟上。
趙宅的大門沉重的向兩邊打開,守在外面的士兵聽到動靜,一臉肅然的扭過頭來,握緊了手中的刀槍
大門慢慢打開,看守的大門的參軍目光如炬的盯著大門,手握著腰間的刀柄,大有抽刀砍人的架勢。
一身衰服的趙含章率先跨過門檻,一張如雪般的小臉抬起來直視參軍。
參軍微愣,驚訝的看著他們身上的衰服。
參軍眼尖的看見落後一步的趙仲輿腰間也綁著一條麻布,他額頭一跳。
趙宅裡,能讓趙仲輿也綁麻布服喪的只有一人。
果然,就見趙含章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後就跪下,把手中的白麻高舉過頭,紅著眼睛大聲道:“趙氏三娘,幼弟二郎向東海王報喪,祖父趙氏諱嶠昨夜薨逝!”
參軍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看著遞到跟前的白麻布緊了緊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趙二郎在姐姐跪下時便也跟著跪了下去,見對方不接白麻他姐姐就要一直跪著,不由瞪大眼睛去瞪對方。
趙仲輿站在姐弟倆人身後道:“死者為大,我兄長一生為大晉操勞,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他薨逝,只留下這一對年幼姐弟,參軍連報喪都要攔著嗎?”
參軍握緊了手中的刀柄道:“王爺有令,事情未查清楚前,趙府所有人都不得離開。”
趙仲輿道:“你做不了主,不如請馬將軍來,我不信,他敢攔著我家報喪,難道他就不怕天下悠悠眾口嗎?”
趙含章將手中的白麻布條舉高,哽咽著高喊道:“趙氏三娘,幼弟二郎向所有親朋故舊報喪,祖父趙氏諱嶠昨夜薨逝!請參軍接麻。”
參軍盯著她手中的麻布不言,臉色沉凝,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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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21 PM
第40章 哭喪
這邊的動靜很快引起了左右兩邊宅邸的注意,有人偷偷開了門探出頭來看,待看到趙含章姐弟二人一身孝服的跪在大門口,紛紛一驚,趙家這是有喪事了?
雙方正僵持不下,一道聲音遠遠傳來,“我來接!”
眾人扭頭看去,便見傅庭涵帶著一群人正快馬往這邊來,後面還慢悠悠的跟著幾輛馬車和牛車。
傅庭涵觸及趙含章的目光,一踢馬肚子加快了速度,到了大門前才急勒住馬。
他跳下馬,大步上前,參軍舉手意思意思的攔了一下就不攔了,沒看見後面還呼啦啦跟著這麼多人嗎?
有郎君有女郎,這些人一看就都是貴人,一個兩個他還能得罪得起,這麼多,他又不腦抽,自然識時務。
傅庭涵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趙含章面前,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後從她手裡接了一條麻布綁在腰上。
王玄和王四娘落後一步。
王四娘從馬上跳下便跑過來,一臉關切,“三娘,你沒事吧?”
趙含章看了她一眼,低頭舉高手中的麻布,“趙氏三娘向所有趕來的親朋故舊報喪,祖父趙氏諱嶠昨夜薨逝。”
王四娘眼眶都紅了,伸手也接了一條麻布條。
王玄緩步上來,和參軍道:“不提趙公的功績,便是尋常人家,那也是死者為大,趙氏兩房在此,總要容許他們出門報喪,陛下和王爺那裡,也該去人通知。”
他道:“你若做不得主,不妨現在就去請馬將軍。”
“趙公一生清簡,豈是你等上下嘴唇一碰就能羞辱的,人死了都不能報喪,你們這些匹夫想做什麼?”
跟在王玄身後的人或是騎馬,或是乘坐馬車、牛車,也陸續到達,見趙含章姐弟手捧麻布被攔住,不由憤怒起來。
他們這些人都正當年,正是年輕氣盛,對家國現狀最不滿,也最有抱負的時候,一時間心中激蕩,就忍不住指著參將和士兵罵起來。
有一個拎著酒壺騎驢過來的落魄中年人乾脆的坐倒在臺階上,對著大門就又哭又笑起來,“世風日下,道德皆無,輕侮國士,國土流失,哈哈哈哈,這全是報應啊,趙長輿啊趙長輿,你勸我出仕,說好男兒志在社稷,你倒是忠義,可你落得個什麼下場?”
他指著大門哭罵道:“你為他司馬家奔波,為他大晉殫精竭慮,卻險些兩次亡于晉室之手,臨了,臨了,你還是死了,卻連子孫後代都庇護不住,何苦來哉,何苦來哉?”
又指著參將罵,“走狗死屍,全無心腸,大晉失趙長輿,如失大廈,你還有時間軟禁趙家,且等著吧,假以時日,連你主子都難踏洛陽之地。”
趙含章聞言抬頭,目光炯炯的去看他,眼中淚水滾滾而下,她忍住哽咽之聲,問王玄,“他是誰?”
王玄,“這是張景陽先生。”
趙含章:“你請他來的?”
王玄苦笑,“我哪有那個本事?張先生上個月又一次拒絕皇帝征辟,說是病了,別說我,就是我父親都見不到他,沒想到他今日會來。”
趙含章便明白了,她捧著手中的麻布膝行上前,跪到臺階下,磕頭將麻布奉上,“多謝先生來弔唁祖父。”
參軍和士兵們被罵得臉色青紫,卻不敢對張景陽出手,也不敢攔著趙含章。
張景陽沉默的看著奉到眼前的白布,淚水潸然落下,他抖著手拿了一條攥在手裡,哭得伏倒在階上,“長輿啊,長輿啊,何處歸去,歸去何處啊,嗚呼,嗚呼,大晉嗚呼……”
趙含章深深的朝他拜了一拜,而後起身,回頭看向趙二郎,忍著淚道:“二郎,隨我去報喪。”
趙二郎忙爬起來小跑著跟上,有士兵上前一步,傅庭涵和王玄側身擋住,目光堅定的看著他們。
參軍將士兵扯了回來,“讓他們走。”
奶奶的,上面的人倒是會躲,他都攔了這麼久都沒來人,再攔下去,他們就算不被這些讀書人罵死,之後也會被問罪砍死,既如此,不如放行。
趙含章帶著趙二郎走下臺階,一步一步的往街口而去,趙仲輿見狀悄悄松了一口氣,事成了。
姐弟兩個,一人捧著麻布,一人拄著苴杖,沿著街道往外,只要是與趙家相熟之人,他們就會停下跪在大門外報喪,等裡面的人出來接麻布條。
傅庭涵等人緩步跟在他們身後,就停駐在一旁看著。
他看著趙含章在大門前跪下,高舉著手中的麻布條,大聲報導:“汝南趙氏三娘,攜幼弟二郎前來報喪,祖父趙氏諱嶠昨夜薨逝……”
第一遍,屋裡的人聽得不是很正確,陶圩停下手中的筆,豎起耳朵聽,“外面的人在喊些什麼?我怎麼聽著像報喪?”
很快管家便跑了進來,急聲道:“郎主,趙家來報喪了,說趙中書昨夜去了。”
陶圩猛的起身,拿著手中的筆就指過去問,“你說誰?”
“趙中書,上蔡伯,昨夜沒了!”
陶圩拎起袍子就往外跑,“是不是東海王下的手?”
這是所有圍觀的人,還有收到消息之人統一的疑問,趙長輿的死,是不是東海王下的手?
大門打開,陶圩疾步出來,看到跪在大門前的趙含章姐弟,眼淚瞬間落下。
他上前接過趙含章手中的布條,哽咽道:“我一定去弔唁。”
趙含章領著趙二郎磕了一個頭,起身便走。
趙長輿在洛陽的熟人很多,不僅有親朋,還有同僚故舊,趙含章這段時間跟著趙長輿處理信件文書,知道該找哪些人報喪。
好在她雖不太認路,趙二郎卻是知道的。
他們報喪,有和陶圩一樣出門親自接的,有派了管家下人出來接的,也有閉門不見的。
不管是遇到何種情狀,趙含章都帶著趙二郎磕一個頭,只當是替趙長輿答謝這個世界了。
跟在後面的青年們看著忍不住落淚,王四娘更是哭得像個淚人,等到了王家大門,見他們家竟然閉門不出,她氣得不行,上前就要砸門,“阿父到底在想什麼?”
王玄忙攔住她,“阿父不在家,家中下人怕是不敢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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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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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22 PM
第41章 不辜負
他正要上前去接,大門突然打開,一身素衣道袍的女子帶著人走了出來。
王玄腳步一頓,蹙眉,“二姐姐?”
王四娘眼睛一亮,連忙迎上去,“二姐姐。”
王二娘淡然的沖妹妹略一點頭,走到趙含章面前,伸手接過一條白麻布,低聲安慰道:“節哀順變。”
趙含章抬頭看了她一眼,深深的叩下,起身帶著趙二郎離開去下一家。
王二娘目送他們姐弟兩個走遠,握緊了手中的白麻布,這世道,誰又能真正的安穩呢?
過了王家,不等趙含章姐弟到各家府邸,各家便已經知道趙長輿昨夜薨逝了,有人早早便開了大門等著,等看到趙含章姐弟,不等人到跟前便自己先哭著迎了上去。
而此時,皇宮裡,傅祗也在哭,他坐倒在地,拿著趙長輿的摺子問皇帝和東海王,“此等挑撥離間之言,陛下和王爺為何會相信?嶠森森如千丈松,在任期間殫精竭慮,各王叛亂,百姓流離失所,多仰仗他調度才給離亂的百姓一個安居之所,自河間王死後,他更是一直敦促朝廷儘早做出決斷,以免內外受困,他既已早早表態,又怎會私下寫信傳此相悖的想法?”
“陛下,王爺,莫要被人挑撥壞了情分啊,偽造此信的人心腸歹毒,不僅是挑撥上蔡伯與陛下,與王爺的關係,也是在挑撥陛下和王爺的關係啊。”
年輕的皇帝聽聞,眼淚落下,讓人將摺子拿上來,越看他哭得越厲害,忍不住走下龍椅去握東海王的手,“王叔請看,上蔡伯言之有理,我們不能被這等小人挑撥離間啊。”
東海王伸手接過摺子,看完後慨然一歎,“昨日突然聽到那樣的傳聞,又收到了密信,深恨趙長輿挑撥之心,可今日看來,是我誤會他了。”
傅祗哭道:“陛下,趙長輿已於昨夜薨逝了。”
皇帝大驚,“什麼?那這摺子……”
傅祗落淚低頭,悲戚道:“此是遺折。”
朝堂之上頓時歎息一片,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每個人都掉了兩滴淚,好似都很傷心。
東海王也很傷心的樣子,歎息道:“沒想到竟如此的不巧,昨日馬家恩過去守著趙家,倒是便宜了他,讓他能見上蔡伯最後一面。”
他話鋒一轉道:“不過此等背後挑撥離間之人還是可惡,既然有假信在手,外又有流言,不如詳查,將這幕後之人揪出來,我大晉朗朗乾坤之下,怎容得下這樣的魑魅魍魎?”
皇帝張了張嘴,忙去看其他大臣。
眾人都避開了皇帝的目光。
傅祗沉吟道:“當務之急是為上蔡伯治喪,王爺,讓守在趙家附近的士兵退回吧,趙家也好治喪。”
皇帝回神,連忙道:“對對,當務之急是治喪,快來人,立即去趙家看一看,可有何事是朕等可以幫忙的。”
傅祗指點道:“上蔡伯有安社稷之功,請陛下擬定諡號,允他奏摺所請。”
皇帝連連點頭,“好,好,朕記得先帝曾為他擬定諡號‘簡’……”
皇帝不知道造假信的是誰,但東海王緊抓不放,他只有一種擔心,恐怕他這一番舞劍,想指的是他。
他真的不知道趙長輿真實的想法嗎?
他三番五次的派人去勸說趙長輿改口,東海王會不知道他被趙長輿一再的拒絕嗎?
但收到假信後他還是直接派兵去圍了趙家,只怕目的是在趙長輿的家財上。
對支持他的趙長輿尚且如此心狠,更何況是對他的人?
皇帝憂心不已,只想拖延一些時間好想應對之法。
趙嶠……死得太快了,若他不死,這火短期內還燒不到他這裡。
皇帝搖了搖頭,將腦海中的想法搖去,他扶額沉思,片刻後道:“便用先帝給他定的諡號吧,下旨讓趙濟襲為上蔡伯。”
眾人應下。
東海王心中冷笑,以為不談此事他便不查了?
趙長輿一死,他倒成了笑柄,東海王心中積著一股氣沒處撒,自然不肯如此輕易放過皇帝。
那假信,多半是皇帝的人搞出來的。
東海王大踏步離開,外面已是一片悲戚,不論是士族官員,還是普通百姓,都知道昨夜趙長輿薨逝了。
他素有清名,在百姓中聲望極高,東海王一出皇宮便聽到了大街小巷傳來的哭聲,待聽清楚哭的是什麼,臉色瞬間鐵青。
而此時,傅祗拿到了皇帝的聖旨便急忙而出,看到走在前面的王衍,他立即上前一把扯住他,“夷甫,王爺呢?”
被拉住的王衍一臉懵,“王爺早走了,你不知嗎?”
傅祗當然知道,但這不耽誤他假裝不知道,見四周站著的同僚都豎起耳朵聽,他不由“哎呀”一聲,跺腳道:“怎能就讓王爺這麼走了?夷甫,你怎不勸一勸?”
“長輿臨終都在憂慮國事,最怕的便是王爺和陛下因此事生出誤會來,夷甫和王爺關係親近,還請夷甫代為說和,王爺深查此事本沒有錯,但最後若查到陛下這邊來,不僅傷了長輿的心,世人也不會相信的。”
王衍不太在意的一笑道:“傅中書多慮了,丁是丁,卯是卯,王爺不是指鹿為馬之人。”
他不是指鹿為馬的人才怪,他要是實事求是,又怎會去圍了趙家?
傅祗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等自然知道王爺不是那種人,但世人不知啊,長輿不管是在民間還是士族裡名聲都極佳,昨日王爺圍了趙家,昨晚長輿便薨逝了,傳出去只怕于王爺名聲有礙。”
見王衍還是一副不願蹚渾水的樣子,傅祗便壓低了聲音道:“今日趙家姐弟已經報喪,現在滿京城的人恐怕都知道此事了,夷甫不如出去聽一聽民聲再做決定?”
王衍微微正色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傅祗,最後拱了拱手後帶人出宮。
到了大街上,果然隨處可見議論悲戚之人。
王衍皺緊了眉頭。
跟著王衍一起跑到大街上的官員見狀,忙問道:“王司馬,這如何是好?王爺此時正煩悶,若是傳到他耳邊,又是一場官司。”
王衍就歎氣道:“俗事繁雜,心緒就難免亂,罷了,我們去勸一勸王爺吧,心平和些也利於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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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24 PM
第42章 脫險
一直到傍晚,趙含章才帶著趙二郎到了傅家門前,傅祗早早在家門口等著了,她人才跪下,他便上前將人扶住,歎息一聲道:“難為你們兩個孩子了。”
他取了一條麻布條,綁在了手臂上,幽幽地歎了一聲,“回去吧,今日陛下已下旨厚葬你祖父,禮部的人也已過去輔助治喪,有什麼要求,你只管提。”
趙含章一聽,便知道事情到這一步算如了趙長輿的願,趙家平安了。
她長出一口氣,沖著傅祗深深一拜,“多謝傅祖父。”
傅祗看向傅庭涵,“送三娘和二郎回去吧,你是孫女婿,也該在趙家盡孝,不必急著回來。”
傅庭涵應下,上前扶住臉色發白的趙含章,她今天走了一天,跪了一天,也餓了一天,身體再好也扛不住啊。
“我們坐車回去吧。”
“坐我的車,坐我的車,”王四娘從後面跑上來,指著她的牛車道:“坐我的車,平穩。”
趙含章謝過,扶著傅庭涵的手便上了車,趙二郎一臉懵懂的跟著上去,他到現在都還覺得在夢中。
他不由靠近姐姐,擠著她小聲問,“阿姐,天亮以後是不是就醒了?”
趙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天已經亮一天了,這不是夢。”
趙二郎身子一僵,“那祖父……”
趙含章道:“祖父去和父親團圓了。”
她指著天幕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星星道:“看到沒,他們變成了星星在天上守護著我們呢。”
趙二郎仰著脖子看天空,呆呆的道:“星星和星星之間隔得這麼遠,祖父和阿爹能坐在一起吃飯嗎?”
“能吧,”趙含章道:“現在天還不夠黑,所以看到的星星稀少,等黑了,漫天都是星星,你再抬頭看,密密麻麻湊在一起的就是一家人,別說吃飯,睡覺都能湊在一起。”
趙二郎一聽,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如此祖父就不寂寞了,等我死了,我也要去找祖父,我想和他一起吃飯,一起騎馬,還想他誇我,我最近都很聽阿娘的話了,又認得了兩個字……”
趙含章安靜的聽著,將他抱進懷裡,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是啊,最近二郎很乖的。”
王四娘在一旁聽得眼淚汪汪的,忍不住和兄長抱怨,“東海王太惡了,世人都知道那信是偽造的,偏他查也不查就……”
“慎言,”王玄低聲呵斥道:“再亂言,我禁你的足。”
王四娘委屈的嘟了嘟嘴,不過還是老實的閉上了嘴巴。
王氏兄妹把趙含章姐弟送回到趙宅門口,後面跟著的青年們也都停下了腳步。
趙含章拉著趙二郎站定,對著這些陪他們姐弟倆走了一天的青年們深深一揖。
青年們見狀,紛紛回禮。
趙含章看向王玄和王四娘,輕聲道:“多謝。”
王玄歎氣道:“趙公大義,我等受之有愧。”
傅庭涵也對著大家行禮,“今日多謝大家的幫忙了。”
有青年拱了拱手道:“傅大郎君記在心裡,以後還我們一杯水酒就是。”
趙宅的大門已經掛上了白布和白幡,燈籠也都換成了白色的。
有下人看見趙含章和趙二郎回來,立即迎上來,“三娘,二郎,靈堂已經設好,全家都在那裡守靈哭喪呢。”
趙含章微微頷首,“我們這就去。”
下人便一臉為難的看著傅庭涵,“傅大郎君……”
趙含章瞥了他一眼後道:“他今夜也留在此處為祖父守靈,成伯呢?”
下人忙道:“成伯在靈堂那裡呢。”
趙含章便拉著傅庭涵和趙二郎去靈堂。
靈堂已經設好,趙長輿已經被收殮放進棺槨之中,只是未曾合棺。
趙濟正領著一家人哭靈,王氏看到姐弟兩個回來,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瞬間安定下來,她撲上前去抱住趙含章上下看,“沒受傷吧?”
趙含章安撫她,“沒有,今日很平安。”
王氏抹掉臉上的淚,將人拉到靈前,“快給你祖父上香。”
趙濟等姐弟二人上完了香才上前焦急的問,“外面情況如何?”
趙含章:“趙家危機已除,伯父應該已經收到陛下的旨意了吧?”
趙濟呼出一口氣,“是,東海王雖退兵了,但我心中還是不安,外面情況還好吧?”
趙含章“嗯”了一聲道:“今日多虧了王眉子和王四娘,有許多青年才俊相隨護佑,相信從今日後,不管是東海王還是皇帝,再對趙家出手都要權衡一二了。”
趙濟驚訝,“王玄?我們家和王衍沒多少交情吧?”
是啊,從您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來了,時下對還算尊重和有好感的人,大家都喜歡直接稱字,王玄字眉子,不管是趙含章還是原身趙三娘,稱呼他時不是叫王大郎,便是叫王眉子。
不過趙家和王家的確關係一般,趙含章也不在意,看了一圈後問,“不知叔祖父在何處?”
趙濟,“喪禮有許多事要做,父親正在和成伯商量,你累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這是第一晚,晚上還得你和二郎守靈呢。”
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傅庭涵,他沉吟片刻,“長容……”
“我會讓人為他準備一間客房,他有孝心,也不是外人,已經決定今晚隨我們一起守靈。”
便是一直不太喜歡這門親事的趙濟都不由的對傅庭涵心生好感,誰不喜歡孝順又知禮,還上心的女婿呢?
哪怕這是侄女婿。
趙濟溫和的道:“他也跟著你奔波一天了,先下去用飯休息吧。”
趙含章點頭應下,把哭得眼睛通紅的王氏也給帶走了。
一家四口在清怡閣裡用飯。
她餓了一天,但此時並沒有胃口,所以坐著看桌上的飯菜發呆。
傅庭涵見了,扭頭和下人道:“去盛碗白粥來。”
他把白粥放在趙含章前面,輕聲勸道:“吃白粥吧,好歹讓胃好受點。”
趙含章接過,吃了兩口後和青姑道:“派人去叔祖父那裡候著,看見成伯出來便請他過來。”
青姑應下。
趙含章問:“今日汲先生和趙駒沒來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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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28 PM
第43章 舊相識
“都來過了,”王氏道:“來上香,還哭靈了,只是很快就被你叔祖父帶走,說是要商議要事,唉,你祖父的事就他們兩個知道。”
王氏對這兩人不太關心,她更關心成伯,“三娘,你得把成伯要過來,你那些嫁妝雖然都整理出來了,可還有一部分在你祖父的院裡,須得成伯取出來。”
那只是明面上的嫁妝,真正的好東西是在外面的。
不過趙含章還是點了點頭,她心裡已有打算,她得先見一見汲淵。
趙二郎還小,又是孩子心性,王氏擔驚受怕一天,也疲累得不行,趙含章沒有讓他們守全夜,讓青姑幾個扶著他們回去休息。
下人們也都退下,除了守在門口的兩個外,靈堂裡只剩下趙含章和傅庭涵。
傅庭涵也換了一身孝服,他沒有拿喪杖,服的是僅次於斬衰的齊衰,繼承了趙長輿爵位的趙濟也不過服此喪而已。
也是因此,趙家上下才沒攔著他跟著趙含章一起守靈,作為姑爺,他肯服小功就已經夠孝順了,他現在直接服齊衰,就是多有挑剔的趙仲輿和趙濟都挑不出一點兒錯處來。
傅庭涵給燈添油,又坐回趙含章旁邊,低聲道:“你要不要眯一下?從昨晚到現在,你一天兩夜沒睡。”
趙含章:“大腦皮層極度活躍,一時睡不著,你也一直沒合眼,要不要靠一下?”
傅庭涵想了想後道:“不如我們說說話?傾訴可以散情緒,情緒散去應該就可以入睡了。”
趙含章無意識的抓了一把黍稷梗丟進火盆裡,“說什麼呢?”
傅庭涵頓了頓後道:“我沒想到你對趙家感情這麼深了。”
明明一直惦記著回去的是她,對這裡的人割捨不下的也是她。
趙含章垂下眼眸看著自己蔥白的手指,但反過來便可見手心和指腹間的繭,這是小姑娘讀書習武留下的繭子,和她一樣,小姑娘一直努力的活著,努力的想要自己活得更好,讓身邊的人過得更好一點兒。
“趙長輿對我很好,”趙含章道:“其心善,其品方正,對陌生人我們都會有同理心,何況我們朝夕相處一個多月。”
趙含章又不是冷漠的人,這一個多月趙長輿處處為她謀算,哪怕知道他為的是自己的親孫女,親孫子,但她在這具身體裡,自己親身體驗的,她怎麼可能分得開?
傅庭涵伸手抓了一把黍稷梗給她,低聲問道:“現在,你還想回去嗎?”
趙含章扭頭看他,“當然,我對這裡的人有感情,但並不妨礙我依然想回去。”
她眯了眯眼,“傅教授不想回去嗎?”
傅庭涵歎息一聲道:“我想,但我覺得可操作性很小,我不希望你抱太大的希望,我不想你太過失望。”
趙含章便坐直了身體,定定的看著他,“傅教授,我們以前認識?”
傅庭涵便抬頭沖她笑了笑,只是嘴角的笑容有點兒苦澀,“我初高中都是在二十二中念的。”
“可我是二十四中……”趙含章說到這裡一頓,二十四中就在二十二中的對面,兩個學校門對門,連成績都是你追我趕,頗有種王不見王的架勢。
二十二中啊……
趙含章久遠的記憶被翻出來,她驚訝的看向傅庭涵,“你就是二十二中那個和我同一年跳級升學的同學?”
傅庭涵:“是,初中兩年,每年期末考試,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
“第三年,你跳級上了高中,就那麼巧,我也跳級上高中,第一個學期,你第一名,我第二名。”傅庭涵盯著她的眼睛看,沉默了下來。
趙含章也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輕笑一聲,“啊,想起來了,後來你一直是第一名吧?我偶爾聽同學們提起過,二十二中有一個很厲害的學生,每個學期都是全市第一名,甩開第二名好遠的,聽說後來直接去了大學的少年班。”
傅庭涵垂下眼眸道:“那是因為你留級了……”
當時趙含章出車禍,出院後兩個眼睛都看不見了,複健加上熟悉盲文,她幾乎是從零開始,再回到學校已經落後一級。
趙含章一臉驚訝的看著他,“所以傅教授一直認識我?”
傅庭涵沒有否認。
趙含章有些尷尬,想到她在學校裡的名聲,覺得有損她少年時期的威名,於是找補道:“我其實一直挺知禮溫和的。”
傅庭涵忍不住笑,目光柔和的看著她,“我知道,你會伸腳踹金老師,是因為他太煩人了。”
趙含章:“……你怎麼知道我是伸腳踹的?他一直說的是我推的。”
“所以我作證說的是沒看見你推人。”
趙含章一言難盡的看著他,“那個匿名為我作證的人是你?”
“本來是不必要匿名的,但主任說我和你們同校任教,公開了不好,反正大家都信任我,所以採用了我的證詞,只是向兩位當事人隱去了我的名字。”
趙含章就真心實意的道:“多謝,當時要不是你作證,離開學校的恐怕就是我了。”
所以其實傅庭涵一直知道她?那……
“那來前相親的事……”
傅庭涵轉開話題,“趙長輿給你留下這麼多東西,你都能拿到手嗎?”
趙含章看著他紅透的耳朵,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後道,“嗯,問題不大,汲淵不背刺就行。”
聊了一通,趙含章大腦放鬆下來,還真的困了,她眼睛慢慢合起來,腦袋一點一點的。
傅庭涵見她腦袋要往下垂落,忙伸出手去捧住,輕輕的往自己這邊帶,讓她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趙含章無意識的睜開了一下眼睛,見是他便又閉了起來。
傅庭涵見她閉著眼睛睡著,提著的心慢慢放下來,肩膀也放鬆了下來,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傅庭涵低頭看著這張記憶中熟悉的臉,一時有些恍惚,他不止一次的在校門口和她遇上,就隔著一條街,每一次她身邊都圍了好多人,大家都很喜歡和她交朋友,每次他從她眼前走過,都能聽見她爽朗的笑聲
傅庭涵伸出手指想要點一下她的臉頰,還未碰到,趙含章的腦袋突然動了一下,他立即收回手,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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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33 PM
第44章 商議
趙含章努力的睜開一條縫,粗麻布讓臉頰感覺到粗糙,她撐著起身,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了傅庭涵的腿上。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抬頭去看傅庭涵。
傅庭涵靠在身後的柱子上正睡得沉,趙含章看到他眼底發青,眉頭輕皺,連忙起身坐直。
但不知是不是一個姿勢保持久了,她半邊身子都有些麻,一坐直,身體便不受控制的往邊上一倒,直接倒在了傅庭涵身上。
傅庭涵一下睜開眼睛,手已經扶住她。
趙大娘姐妹三個進來便看到傅庭涵將趙含章整個人抱在懷裡,三人一驚,趙大娘忙背過身去,還拉著趙二娘和趙四娘轉身。
但倆人身子被轉過去了,頭卻一直回頭看,趙二娘還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趙含章揉著大腿想要站起來,那酸爽,讓她嘶了一聲。
傅庭涵也覺得麻,但他還是沒出聲,扶著趙含章起身,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靈堂門口的三人。
趙含章一臉莫名的看著她們,“外面的院子很好看嗎?進來吧。”
趙大娘三個這才轉過身來,見倆人還是靠在一起,便移開目光,“三妹妹,你去梳洗用飯吧,這兒我們來守。”
趙含章揉開麻意,先上前上了一炷香,燒了一把黍稷梗才應下。
傅庭涵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往外走。
趙二娘看著倆人肩並肩離開,疑惑,“傅大郎君為何這麼喜歡三妹妹?”
之前每日都上門來,昨日那樣的危險也不離不棄,更是陪著她守靈服孝,不是才見面不久嗎?
卻為何一副情深不渝的樣子?
趙四娘:“或許是因為有所圖謀?現今家裡最富有的就是三姐姐了吧?”
趙含章領著傅庭涵去客房,讓趙才照顧他,她這才回屋去。
聽荷打了水給她洗臉,低聲道:“三娘,汲先生在西角門外等您。”
趙含章點頭應下,只略略整理頭髮就往西角門去。
西角門在大房一側,靠近的是趙長輿的書房,她一路過去,只零星遇到幾個下人,他們看見趙含章都低著頭行禮,等趙含章走過才抬起頭來。
趙含章往外走,問聽荷,“這邊的人都是成伯安排的嗎?”
“是,遵照您的吩咐,早早換成了我們的人,他們都在擬定的陪嫁名單上。”
趙含章這才滿意的點頭。
守著西角門的門房看到趙含章,一句話也不問,悄悄開了門,自己先出去看了一圈,確定安全才讓趙含章出去。
一輛牛車停在巷子不遠處,正好擋住了巷口。
趙含章對聽荷點了點頭,自己上前。
車夫抬起頭來,趙含章才看到斗笠下是趙駒的臉。
趙含章:……倒也不必如此吧?
她扶著趙駒的手上車,車廂裡坐著汲淵,看見她,他立即避到一旁,彎著腰倉促行禮,“女郎節哀順變。”
趙含章坐下,抬頭看了他一眼,“先生早猜到了?”
汲淵歎息道:“趙宅被圍後風平浪靜,我便猜到了郎主的破解之法。”
趙含章沉默了一下,“城西那邊怎樣了?”
“女郎放心,人和財物都很好。”
趙含章:“昨日叔祖找你們有何吩咐?”
汲淵:“正要與女郎商議,二老太爺留我,又讓趙駒去將趙家養的部曲都調進城來。”
趙含章沉吟片刻,“有勞汲先生先留在叔祖身邊,助他們父子儘早管好趙家。”
汲淵眉頭一揚,“不知期限到何時?”
“等喪禮結束,我會和叔祖提起扶棺回鄉的事,到時候我會和他要千里叔叔護送我們姐弟,汲先生可隨我們同行,也可以直接辭去幕僚之責。”
趙駒是趙家的部曲,身契在趙家,不是自由身,但汲淵卻是自由身。
他原先效力的趙長輿死了,他可以另外擇主的,他要走,趙仲輿攔不住。
要緊的是趙駒。
趙長輿一死,名義上他就屬於新的家主趙仲輿或者新的上蔡伯趙濟了。
不過只要能把他帶到扶棺回鄉的隊伍中,那趙駒就屬於她了。
趙含章就沒想過繼續和二房一個鍋裡吃飯。
汲淵有些驚訝,“女郎要離開洛陽,獨自支立門庭?”
“不行嗎?”
汲淵沉吟,“女郎到底是女子,行事多有不便,而二郎又敦厚老實,若無宗親照應,只怕……”
趙含章道:“先生,我叔祖的為人和脾性您都知道,我手上有這麼多人和財物,一日兩日可以不被發現,但時日一長,他不會察覺不到,到時候恐怕心生怨忿。”
“您看大晉現在情狀,內外交困,外部且不說,皇室傾軋不斷,不就是因為心不平嗎?”趙含章道:“我避開他,不僅是為我們姐弟的安危著想,也是想維持住趙氏的平和。”
汲淵:“何不趁著重孝期成親?”
“從前晚和昨日傅大郎君的表現看,便是為女郎粉身碎骨他也是甘願的,女郎大可以趁此機會光明正大的帶著嫁妝出嫁,”汲淵道:“嫁妝等早已梳理好,重孝期間一切從簡,都用不到三月,婚事即刻就能辦。”
趙含章蹙眉,“那扶棺回鄉的事……”
“在下已經聽說,昨晚傅大郎君陪同女郎一起守靈,服的是齊衰,他既然都願意為郎主服如此重孝,扶棺回鄉之事自然也願意。”
趙含章沉思。
汲淵還是認為此時出嫁更順理成章,趙長輿給趙含章留的那些東西都可以趁此機會合法合理的到達傅家,掌握在趙含章手中。
汲淵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趙含章是一個很擅長聽取別人意見的人,“我回去找傅大郎君商議一二。”
汲淵放鬆的笑起來。
以傅大郎君對他們女郎的上心程度,他肯定會答應的,就看傅家那邊願不願意了。
趙含章沉吟道:“不管重孝期出嫁與否,我都要扶棺回鄉的,我們的人不能留在洛陽了,還請汲先生操勞,讓城西的人收拾一下行李回汝南去。”
汲淵驚訝,“女郎要把勢力都移到汝南?”
趙含章點頭。
汲淵不太贊同,“女郎,洛陽不僅是京都而已,郎主一直將這批人養在京都,便是因為大房在此。而將來您和傅大郎君也是要在洛陽生活的,將人和財物移回汝南豈不是白費人力?您不用他們了?”
趙含章道:“我和傅大郎君都不打算在洛陽久居,先讓他們收拾行李吧。”
“這……”
趙含章正色道:“先生,洛陽是非之地,不便我們久留。”
汲淵沉吟片刻,這才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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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34 PM
第45章 遲疑
趙含章回到清怡閣,一直不見蹤影的成伯終於找了過來,見到趙含章就要跪下聽話。
趙含章見他面色疲憊,好似一夜間老了十歲似的,忙伸手扶住他,指了矮桌對面的木榻道:“成伯,坐下說話吧,也吃些東西暖暖胃。”
她扭頭吩咐聽荷,“再去盛一碗白粥來。”
“是。”
成伯見她就只吃一碗白粥,連碟小菜都沒有,不由歎息,“三娘節哀,不要過於憂傷,二娘子和二郎還得仰仗您呢。”
“我也不太有胃口,”趙含章問,“我們大房的人手安排……”
“都遵照女郎之前的安排,清怡閣和松安院全部換上了我們的人,他們全都在陪嫁單子上,忠心耿耿,其餘人都借著操辦喪禮的名義調到了前頭。”
松安院是王氏住的院子,趙二郎還是住在趙含章的偏房裡,只要把握住這兩個院子,他們母子三人的安全就沒有問題。
趙含章微微頷首,“西角門也不能丟,沿路都要是我們的人。”
“是,奴知道,那是三娘聯通外面的門。”成伯頓了頓後道:“二老太爺的意思是,當下最主要是辦好郎主的喪禮,其餘的事待喪禮結束後再說。”
趙含章挑眉,“這是何意?”
成伯斟酌道:“聽二老太爺話裡的意思,三娘重孝,和傅家的婚事是三年之後的事了,我留在後院無用,所以讓我到世子爺身邊去,先幫著管理家務。”
趙長輿知道,他不能明著把汲淵和趙駒給趙含章,不然傻子都知道他暗地裡給趙含章留了東西,他那弟弟又不是傻子。
所以他從未明著提過汲淵和趙駒的去留,但說起過成伯的。
成伯從前是趙長輿的長隨,年長後又是趙家的管家,趙長輿的心腹。
趙長輿妻子亡逝後家裡的庶務就是成伯在管著的,不管是王氏還是吳氏,她們都只管著後院,支取銀子都要經過成伯的同意才能拿到。
可以說,若論誰對趙長輿的資產最瞭解,那非成伯莫屬,連汲淵都避不過他。
但他也是唯一一個身契一直在趙長輿手裡的人,趙長輿臨走前將身契交給了趙含章,還明著留下遺言,讓成伯跟著趙含章。
所以現在,成伯名義上和實際上都是趙含章的人。
趙仲輿這是想挖她的牆腳啊。
她笑了笑,和成伯道:“不必憂心,聽叔祖的吩咐,當務之急是操辦好祖父的喪禮。”
見她心有成算,成伯就松了一口氣,正色道:“三娘,天快大亮,祭拜的親朋故舊差不多該來了。”
趙含章便點了點頭,將碗中的白粥吃完,漱口後便要往靈堂去。
才走到院子便看到了背對著她站在院門口的傅庭涵,他不知何時來的,正站在院門那裡怔怔的望著遠處。
趙含章走上前去,“在看什麼?”
傅庭涵回神,指著不遠處的花叢道:“花全落了。”
趙含章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月季落了一地,連枝葉看著都懨懨的,她看了一會兒,問道:“吃了嗎?”
傅庭涵點頭,“吃過了,前面應該快來人了,所以過來找你。”
趙含章將落在花樹上的目光抽回,轉身走,“那走吧。”
趙含章扭頭吩咐跟在身後的聽荷,“派人看著這些花,查一查昨日到今日有誰靠近過這些花。”
她想看看這是自然現象,還是人為原因。
聽荷應下,停下了腳步,等他們走遠才回身去找人。
趙含章吩咐並不避著傅庭涵,他看向她,“你懷疑是人為?”
趙含章揉了揉額頭道:“可能敏感了,但謹慎一些好。”
傅庭涵點了點頭。
“我有事想與你商議。”趙含章看著不遠處的靈堂停住了腳步。
傅庭涵也站住看向她,“你說。”
趙含章直截了當,“我們熱孝期結婚吧。”
傅庭涵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他瞪大了眼睛看趙含章,耳朵都紅透了,“你……你認真的?”
趙含章目光掃過他的耳朵和脖子,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害羞,她若有所思,面上卻不動聲色的道:“這是最快最好將遺產合法合理化的辦法,當然,你要是不願意……”
“我願意,”傅庭涵截斷她的話快速的道,說完可能意識到自己表達的太急,他頓了頓,和緩了語氣道:“本來我們的婚禮也是要在六月舉行的,我家那邊也做了準備,聘禮也已準備好,只要想辦就能辦。”
“何況熱孝期結婚一切從簡,之前的準備應該夠了,”傅庭涵道:“一會兒祖父來了我和他提。”
趙含章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傅教授這樣,不管最後他們能不能回去,關係恐怕都回不到從前了。
她倒是沒什麼,糙慣了,就怕委屈了傅教授。
傅庭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遲疑,耳朵上的熱度稍減,與她正色道:“你不要多心,這是權宜之計,將來你要是想……”他看到站在一旁的成伯,將“分開”兩個字咽下去,“我都聽你的。”
成伯目光炯炯的看著倆人,心中感歎,也不知三娘是如何辦到的,短短時間內竟能讓傅大郎君如此聽話。
不過他們家三娘是很好看的,難道傅大郎君是見色起意?
可如此好色,將來會不會變心啊?
成伯心裡冒出許多想法和擔憂,還沒來得及捋清,看到對面過來的趙仲輿和趙濟,他立即垂下眼眸,低聲提醒正在低聲說話的倆人,“三娘,二老太爺和世子來了。”
趙含章立即斂神,神色嚴肅起來,轉身面對趙仲輿和趙濟行禮,“叔祖父,伯父。”
趙仲輿點了點頭,見她臉色還有些發白,便歎息一聲道:“走吧,靈堂那裡已經準備好,一會兒弔唁的人就來了。”
他看向傅庭涵,面色和緩了許多,“長容啊,這兩日有勞你了。”
傅庭涵看了趙含章一眼後道:“這是晚輩應該做的。”
傅庭涵一點兒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到了靈堂也是站在趙含章身側,要和她一起答謝前來弔唁的人。
趙長輿名聲和人緣都不錯,家中大門才開便有人上門來弔唁,看著站在一旁的趙含章姐弟,所有人都心中一歎。
趙長輿這一死,趙家大房就算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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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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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38 PM
第46章 交換
來的人有真心傷心的,也有走了一趟便離開的,趙含章都領著趙二郎誠心答謝。
她邊上就站著傅庭涵,那麼大一個人,賓客們想當做看不見都難。
便是王衍這樣挑剔的人都忍不住和左右道:“傅家郎君至孝,守誠信諾,是為君子。”
他有些惋惜,“可惜了。”
左右不由問,“可惜什麼?”
王衍笑了笑沒說話,可惜他已經定親,不然倒是可以為他的四娘提一提。
他不說,左右的人也猜出來了,也不由感歎,“上蔡伯這最後一步棋走對了,他為大房遺孤找了一個可靠的靠山啊。”
“傅中書為人方正,傅郎君又是君子,只要傅氏不倒,趙氏姐弟便可安穩一生。”
在這樣的世道裡,安穩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趙仲輿或許也是想通了這一點,或許是因為趙長輿臨終的託付,他對趙含章態度和緩了許多。
面色和煦,中間還一度叮囑她注意休息。
傅祗趕著正午之前到了,他弔唁過後和傅庭涵躲在一旁說了一下悄悄話,然後就回身去找趙仲輿。
趙仲輿驚訝萬分,“重孝期成親?”
傅祗歎息道:“是啊,原來便定的六月,本意也是想讓長輿放心的離去,誰知竟會出此變故。”
“雖然如此,但我還是想讓兩個孩子儘早成親,一來,也算圓了長輿的願,二來,長容年紀也不小了,守孝三年便十九了,太老了,所以只得委屈三娘戴孝入門。”
趙仲輿:“……傅兄說的什麼話,應該是長容委屈了。”
他一時難以決斷,“成親畢竟是大事,這一時之間……”
傅祗安慰他道:“不必憂心,這是重孝期,一切從簡,聘禮和嫁妝都是一早準備妥當了的,也不必請多少樂手,只簡單佈置一二便可嫁娶。”
他道:“我知道長輿的遺言,我已經決定,待他們成親後,讓長容陪著三娘和二郎一起扶棺回鄉。”
趙仲輿大為感動,沉吟片刻就應下了,“也好。”
傅祗心中微訝,沒想到會這麼順利,連趙含章都沒想到。
但趙仲輿的確答應了,還特意找王氏和趙含章說了一聲,道:“等喪禮結束吧,趁著熱孝出嫁,我已經讓傅家略算了算日子,七天之後,等過了你祖父回魂之後便出門,到時候禱告亡靈,也讓你祖父安心。”
趙含章一臉感動的道:“多謝叔祖父。”
趙仲輿道:“你先別謝我,我同意此事是有要求的。”
王氏有些不安起來。
趙仲輿擺出筆墨紙硯道:“這裡也沒有外人,我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道,大哥給你準備這麼多嫁妝是為了二郎,那裡面至少有一半是二郎的吧?”
趙含章微微挑眉,也不遮掩,直接點頭,“不錯,這份嫁妝我和二郎一人一半,我也應承了祖父,待他成年生子後便將這一半送還給他。”
“那就把這個承諾寫下來吧,”趙仲輿將紙筆朝她推了推,道:“把嫁妝單子上應該屬於他的那一份寫下來,簽章,一式兩份,你拿一份,我們家中留存一份,待他成年生子,我們會去做見證分割。”
趙含章上前接過紙筆,微微笑了笑,抬起眼眸看向趙仲輿,“叔祖大義,三娘先替二郎謝過了。”
趙仲輿面色嚴肅,“你不嫌我多事便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不相信傅家。”
傅長容太殷勤了,傅家也太著急迎娶趙含章,他既感動又懷疑,只能和趙含章要個保障。
那些東西既然是大哥留給兩個孩子的,那就不能平白落到傅家的口袋裡。
趙含章也不含糊,寫下承諾書,但具體的嫁妝太多,她不可能全部背下來,所以她沒寫。
趙含章想到自己就要離開洛陽,雖然有點兒不忍,但還是忍不住坑一把這位叔祖,“叔祖父,您也知道,喪禮過後我們姐弟二人要扶棺回鄉,此回歸鄉,少則一二年,多則三四年,洛陽這邊的產業不好經營,而且……”
趙含章苦笑道:“您也知道,我是女子,二郎又是那樣子,這些產業在我們手中別說賺錢,怕是不虧錢都難,所以我想出讓一部分給您。”
趙仲輿一愣,蹙眉,“你要賣嫁妝?”
趙含章歎息一聲道:“金銀比較好攜帶,也可長存,我和二郎都不是擅長經營之人,有現銀總比經營鋪面田莊要好。”
“或者叔祖父願意拿家鄉的田產鋪面與我交換也行,”趙含章道:“我們此次回鄉會多留幾年,若停留的時間足夠長,二郎說不定會在鄉里尋覓良緣,家鄉的資產多點兒也好說親。而且家鄉那裡親族多,也更好經營。”
趙仲輿沉思,趙含章手中的嫁妝有哪些他都是知道的,那些產業囊括豐富,不僅有洛陽的,也有長安和汝南的,各地資產皆有。
其中以洛陽和長安的最值錢。
雖然現在和長安的聯繫薄弱,但那畢竟是大城,一旦平定,長安和洛陽的資產可比汝南的好太多了。
只是這事兒傳出去可不好聽,而且這個侄孫女……
趙仲輿有些懷疑的看向她,她是真心想換,還是假意設套?
趙含章當然是真心想換,她還道:“此事不必告訴別人,我們自己立契,我將地契和房契交給叔祖,外人問起來,只說是我托叔祖和伯父幫忙經營。”
她道:“我和二郎年紀小,仰仗親族也是情理之中。”
也就是說,這是私下交易,不會體現在嫁妝單子上,規避了名聲風險。
但他們又私下定了契約,現在趙仲輿是趙氏的族長,趙濟是上蔡伯,趙含章也不可能反悔。
天時地利人和,趙仲輿權衡過後還是點頭應下了。
趙含章便道:“那就讓成伯去交割吧,這些資產我也不熟,讓他來辦最合適不過。”
趙仲輿也更加放心和滿意,點了點頭。
趙含章把寫好的承諾書交給趙仲輿,起身行禮後帶著有些恍惚的王氏離開。
出了書房老遠,王氏才反應過來,忙拽住趙含章問,“三娘,你怎麼就把那些產業賤賣了?那可是你祖父千挑萬選給你留下的好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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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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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43 PM
第47章 亂起
趙含章低聲安撫道:“阿娘,我心中有數,我們不會虧的。”
王氏一臉懷疑,“真的?”
“可你叔祖也是聰明人,你不虧,難道他能虧?”
趙含章沒法告訴她資訊差的好處,只能道:“我比叔祖更聰明,當然,在叔祖眼中,這不是吃虧,而是雙贏。”
除非歷史在接下來的軌跡中轉一個大彎,洛陽無險,不然趙仲輿必虧。
趙含章沒想到,接下來的歷史的確轉了一個彎,卻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轉的。
趙含章將香插上去,回頭看面色疲憊的王氏等人,他們道:“你們回去休息吧,今夜我守靈。”
王氏忙道:“你回去吧,今晚阿娘來守,你都連著守三個晚上了。”
因為要準備婚事了,雖然熱孝期一切從簡,但還是要做一點兒準備,尤其是傅家那邊。
所以傅庭涵陪著趙含章守了兩個晚上後便回家去了。
“阿娘,你身體不好,回去休息吧,要是不放心,讓二郎留下來陪我。”安撫住王氏,趙含章看向一旁的趙家三姐妹,“姐姐妹妹們也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來。”
她們本就是堂親,服的孝輕,也就趙大郎因為是趙家的嫡長孫,而趙濟繼承了趙長輿的爵位,所以跟著服了重孝而已。
三姐妹也沒推辭,行了一禮後就要離開,結果她們才動,外面突然傳來砰砰的巨大響聲,嚇得她們一縮。
“怎麼像是打仗的聲音?”
“又是誰要闖宮門了不成?”
過去三年裡,她們沒少聽到這種聲音,每次聽到都是一次政變,想到伯祖父現在不在了,三人臉色瞬間慘白。
趙含章也豎起了耳朵聽,她清晰的聽到了由遠而近的喊殺聲,她面色一變,走出靈堂,叫來成伯:“約束好家中的下人,去接叔祖父和伯父他們過來,守住靈堂。”
她話音才落,趙仲輿和趙濟也匆匆趕來,“緊閉門戶,一門五人,有異狀立即來報。”
趙仲輿還算鎮定,吩咐下去,“把府中的護衛都叫來,從現在開始分三隊巡邏府中,看住府上的僕婦下人,不得亂竄,違者直接打死。”
趙含章便停了下來等他吩咐。
等他安排好了才上前,“叔祖父,外面是出什麼事了?”
趙仲輿皺著眉頭道:“已經叫人出去打聽,你們先留在府中,不要出去。”
趙含章想了想後道:“汲先生消息靈通,他或許知道,叔祖父,不如派人去接汲先生過來。”
“外面正亂著呢,刀槍無眼,此時留在屋中才是最安全的,”趙仲輿道:“等這一段混亂過後再說。”
趙含章點頭,也覺得此時安全最重要。
只是心中難免焦躁,她回顧著自己知道的歷史,這一段時間洛陽城外雖然是混亂的,但城內應該還是稍顯安定,至少在東海王掌控朝政的頭兩年,洛陽沒有發生大的戰鬥。
可是……
那畢竟是後人記載的一千多年前的歷史,史料總有缺失,所以也不能全都相信。
趙含章苦笑一聲,就算史料齊全,記載得詳細,她也得都看過,都記住啊。
所以還是得收集當下的資訊,趙含章轉頭去看慢慢暗沉下來的天幕,只不知在當下的混亂中,新帝是否安全,他要是出事,恐怕洛陽當即就要大亂。
趙家上下心中惶惶,一起留在靈堂裡聽了一晚上外面的動靜。
趙含章聽力比所有人都好,尤其是閉上眼睛時,她可以清晰的聽到街道上士兵走動時甲胄碰撞的聲音,可惜,沒人說話,提取的資訊有限。
不過,路過的士兵並未敲趙家和賈家的門,似乎略過了他們這幾家。
趙含章微微睜開了眼睛,垂眸思索,看來這亂是從內起的,而且東海王把控住了局勢,對方似乎很堅信他們這幾家沒有參與其中。
她點了點膝蓋,雖不知是什麼事,但似乎問題不大。
果然,第二天亂勢就被平了,趙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來稟報道:“……把守住路口的士兵都退了,只有主街和皇城入口那一段還有沒清洗乾淨的血,四邊城門都關閉著,暫時不給人外出。”
趙濟連忙問,“可問到是發生了何事?”
“問不到,那些兵卒都凶得很,小的不敢久留。”
趙仲輿略一沉思便道:“備車,我出去問問。”
下人應聲而去,才出去就碰到急匆匆趕來的汲淵。
趙仲輿眼睛一亮,迎上前去,“汲先生,你來得正好。”
趙含章也微微上前兩步,目光炯炯的看著汲淵。
汲淵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平緩了一下呼吸才道:“右衛將軍高韜襲擊刺殺東海王,已經平亂了。”
趙含章眉頭一跳,上前問道:“是高韜襲擊刺殺了東海王,還是東海王在捉拿高韜?”
趙濟:“這不是一樣的嗎?”
當然不一樣,因為歷史上,高韜的刺殺計畫沒來得及實行就暴露,然後被東海王捉拿殺死。
汲淵道:“昨日傍晚東海王的車架才出皇城便被伏擊,高韜帶著手下士兵襲殺東海王,計畫失敗,他遁逃而去。”
他頓了頓後壓低聲音道:“聽聞東海王被重傷。”
趙含章咽了咽口水問,“消息確實嗎?”
汲淵:“東海王重傷一事未能確定,但刺殺一事屬實,他應該已經逃出城去了。”
趙含章:……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歷史還真拐了一道彎。
她心中突然產生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她突然抬頭去看汲淵,目光炯炯。
汲淵也正看著她,在她看過來時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趙含章便扭頭和趙仲輿道:“叔祖父,我想提前送棺槨去廟裡,我們一家也都暫居廟中為祖父做一場法事吧。”
趙仲輿回神,搖頭道:“你要想做法事,請和尚道士來家中便可,何須去廟中?等喪禮結束再把棺槨移過去吧。”
他道:“我知道你在憂心什麼,但如果連洛陽城內都不安全,城外只會更不安全。而且如今亂勢已平,東海王重傷的事只怕是他故意放出來消息,他這是想把生了異心的人一網打盡呢。”
“叔祖父既然知道,為何不躲開這次風波呢?”
“但這與我們並無干係,我們又不會去反他東海王,且坐山觀虎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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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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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3:52 PM
第48章 混沌學
想要坐山觀虎鬥,那就得要有獨善其身的本事,不然只會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高韜逃了,東海王不管是真受傷,還是假受傷,他既然放出了這樣的風聲,總能吸引一些膽子大的想要放手一搏。
或許東海王最後可以平亂,但在此過程中,洛陽必定不得安寧。
最主要的是,萬一東海王玩脫了呢?
司馬家玩脫的事還少嗎?
短短十七年時間,大晉便又重新陷入一片戰火之中,不就是因為司馬家不斷的玩脫嗎?
趙含章對東海王掌控全域的能力表示懷疑,極力勸說趙仲輿到城外去。
可惜,趙仲輿沒答應,理由同樣很充分。
趙長輿的喪禮不能縮短,這不僅關係到趙氏一族的臉面,對趙長輿也很重要
而且趙含章的婚期已經定下,就在三天后,此時出城,一出一進,極費時間。
趙含章見說服不了對方,歎息一聲,私下找了汲淵,“讓我們留在西城的人明日一早就出城,一什帶著三什五什留下,讓二什帶著剩下的人護送所有家眷回汝南。”
“寅時讓他們來西角門拿東西,我嫁妝裡所有可以攜帶的東西都帶上,祖父給我們留下的那些錢也都帶上。”
這一次汲淵沒有反對,他頷首道:“此時洛陽已是是非之地,早些離開也好,可是女郎,我們這邊動靜這麼大,只怕二房那邊瞞不住。”
趙含章道:“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應對他們,明日你們只管悄悄的來。”
汲淵躬身應道:“唯!”
趙含章看著他離去,沉吟片刻,讓聽荷把成伯請來,“將我所有的嫁妝都送到祖父書房那裡去,明日寅時有人來取。”
成伯雖然驚訝,卻沒有多問,沉吟片刻後道:“那今晚守夜的人要全部換成我們的人。”
趙含章點頭,“不錯,靈堂那邊也全都換掉,先別洩露風聲,等過了丑時,將他們叫醒,把所有嫁妝搬出西角門,行動間慢些。”
成伯應下。
趙含章坐在書房裡思考片刻,便抽了一張紙給傅庭涵寫信,表明對當下洛陽局勢的擔憂,讓他勸說傅祗離開洛陽。
“不管傅祗願不願意離開,我們都要做好離開的準備了。我不知發生了何事,高韜竟能成功舉兵刺殺東海王,還能逃出洛陽去,我心中總有種不安的感覺。”
在家裡準備婚事的傅庭涵收到趙含章的信,不由沉吟起來。
雖然她未曾明說,但他依然讀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歷史上,高韜應該沒能舉兵,也逃不出洛陽,歷史在這裡發生了變化。
傅庭涵將信丟進火盆裡燒了。
一隻不受控制的蝴蝶意外的煽動了一下翅膀,尚且能在一段時間後引起龍捲風,何況他們兩個活生生的魂突然替代了這個世界的兩個人?
不過雖產生了不可測的變數,但他相信其中依舊有規律可循,他們的優勢是趙含章對這個時代的歷史足夠瞭解,他不想讓這個長處變成短處。
那就要在變數中找到其發展的規律,掌握其中的定數,繼續保持優點。
這麼一想,傅庭涵立即起身去找傅祗。
傅祗很忙,書房裡有官員和幕僚來往,一刻也不得停歇。
昨晚上東海王的動靜嚇壞了不少人,洛陽幾次兵變,讓住在這裡的人已經習慣,既淡然又膽怯。
一大早,大街上的兵士才退去,大家便活動起來。
現在的皇宮在眾人眼裡就是個會吞人的怪獸,所以除了極個別人外,沒人願意往那裡去,於是位高者如王衍、傅祗等人便門庭若市,所有人都想從他們這裡打探消息,得到一些保證。
傅祗又應付走一撥人,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頭,閉目養神。
傅庭涵端了一盤點心上來。
傅祗看到孫子,露出一抹笑,溫和的道:“你怎麼過來了?”
“您累了就休息吧,讓管家把剩下的客人打發走。”
傅祗搖頭,“他們今日要是見不到我,恐怕寢食難安,還是見一見吧,洛陽也需要他們安定民心。”
傅庭涵問:“高韜為什麼要刺殺東海王?”
傅祗歎息一聲道:“自河間王死後,朝中便分了兩派,如我這樣的,想讓王延和高韜接手京兆郡,而東海王想要自己接管。”
“如今陛下都在東海王手中,即便陛下不情願,情勢也依舊傾向于東海王,”他頓了頓後道:“你趙祖父便是因為此支持東海王,他怕兩派相爭不下,拖延時間太長,會讓京兆郡更加混亂,還有可能會引羌胡南下。”
“事實證明,他的顧慮是對的,”傅祗好似一下老了三歲一般,歎息道:“高韜因此事久決不下,對東海王心生怨恨,便鼓動了右衛軍,想要刺殺東海王。”
“昨夜抓了不少他的同黨,這才知道,與他密謀之人有生了反叛之心的,已經悄悄告訴東海王他的刺殺計畫。”傅祗一臉的一言難盡,“他定的是端午那天動手,東海王便決定讓他引出更多的人來,到時候一併捉拿。”
“誰知道東海王派兵圍了趙家,逼死了趙長輿,他覺得東海王太過殘暴,連支持他的趙長輿都不放過,更不會放過他們這些與他作對的人,於是臨時決定起事。”
“混在裡面的告密者來不及告訴東海王,被夾裹著一起動手了。”
其實還是因為趙含章那天京城報喪深入人心,寒涼了不少人的心,覺得東海王薄情寡義,不值得跟隨。
高韜趁此東風振臂一呼,本來還猶豫不決的人直接投入他的懷抱,人數足夠了,他膽子也就肥了,直接就動手,速度之快,讓告密者來不及傳出消息,也讓東海王來不及反應。
傅庭涵:“所以東海王是真受傷了?”
傅祗上午去見過東海王了,他冷哼一聲道:“不過小傷。”
傅庭涵心中就有數了,他看著鬢髮霜白的祖父,抿了抿嘴道:“三娘說洛陽很可能會亂,讓我們離開洛陽。”
傅祗苦笑道:“我是中書監,別人離得,我卻離不得。”
他抬頭看向大孫子,歎息道:“再有三日你們就成親了,成親以後,你就隨三娘去汝南,那裡雖是鄉下,卻比洛陽安全一些。”
他道:“洛陽是非之地,以後除非陛下掌權,或是東海王上位,不然你們不要回來了。”
這就是傅祗願意讓傅庭涵隨趙含章扶棺回鄉的主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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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07 PM
第49章 人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責任,傅庭涵沉默片刻,不再勸說傅祗,行禮後退下。
傅祗看著他身姿挺拔的背影,心中既欣慰又傷感,“這孩子穩重了許多。”
管家不由道:“郎君離家五年,都十六了,自然穩重的。”
說完又忍不住炫耀起來,“不是奴自誇,這滿京都怕是也沒幾家郎君比得上我們家郎君,身上帶著傷,也依舊每日讀書寫字,就是去三娘那裡,也不忘隨手帶上一卷書。”
傅祗也滿意起來,微微頷首道:“時逢亂世,多讀些書是好的,但也不能一味的讀書,這段時間外面不太平便罷了,讓他在家裡練一練騎射,等過段時間外面安定了,讓他出去多與人切磋,不僅可以增長見識,也學些自保的本事。”
管家應下。
傅祗沉吟著,道:“後日就是上蔡伯的頭七,你準備好東西,待我從宮裡回來我們就過去祭拜,也得和趙仲輿商量一下婚禮的具體事宜。”
管家躬身應下,“是。”
傅庭涵給趙含章寫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話,“兩隻蝴蝶的效應,高韜已經逃出京城,暫不知所蹤,東海王輕傷。”
信很快送到趙含章手中,她將信丟進火盆裡燒了,目光沉沉。
晚上,她就把自己房間裡的一些財物也都給收進箱子裡,和她的嫁妝一起送到了書房所在的院子。
過了三更,整個趙宅裡的人都熟睡了,趙含章睜開了眼睛,從床上起來。
住在外室的聽荷披著衣服起身,低聲道:“三娘,還沒到丑時呢,您再躺一下。”
今天晚上是王氏帶著趙二郎守靈,趙含章不到八點就睡下了,雖然才不到一點,但也睡了四個小時,足夠了。
她此時就精神奕奕,直接換了衣裳起身,低聲道:“去叫人,動作輕一些,我們悄悄把東西運出去。”
靈堂上下都換成了他們的人,大房這邊更是只用她和王氏的心腹,以及在陪嫁單子上的人,所以大家還算聽命令,悄悄的起身,悄悄的聚集在書房的院子裡。
今天傍晚,趙含章藉口頭七將至,要用燈為趙長輿引路的藉口,要求從今天晚上開始,府上終夜不滅燈。
她隨手拿了一盞白色燈籠照著不太明亮的道路,走進院子,看著斂手低頭站在院子裡的人道:“你們皆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將來,你們會隨我嫁去傅家,我榮,爾等便榮耀,我辱,爾等便也受辱,所以希望我們接下來同心同德,共造榮耀。”
下人們沒敢吱聲,只是沖著趙含章深深的一拜,表示明白。
趙含章滿意的點點頭,輕聲道:“開始吧,行動間輕一些。”
下人們低低的應了一聲,將院子裡打包好的箱子抬出去。
有的箱子太重,須得四個人才能搬動,動作間便不免有些摩擦,好在動靜不是很大,大房和二房又離得遠,倒是沒驚動。
成伯也趕了過來,見下人們已經抬著東西延綿而出,便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府中的護衛也打點過了,在天亮前,他們會特意繞過這裡。”
趙含章點了點頭,見他面色憂慮,便問:“成伯在憂心什麼?”
“就算今晚瞞得過,等到後日你出嫁,此時也瞞不住,三娘可有想過後果?”
趙含章面色平淡的道:“我的財物,我自然是可以做主的。”
見成伯還是憂慮重重,她便安撫道:“放心,我就要出嫁了,便是因為傅家,叔祖也不會為難我的。”
成伯瞬間想通,是啊,因為傅家,趙仲輿也不會為難三娘。
這可真真是有恃無恐。
成伯呼出一口氣,也放鬆了下來。
西角門已經打開,下人們悄無聲息的將箱子抬到外面,沿著大街放下。
汲淵也帶著人提前過來了,過來時看到街道上已經擺了不少箱子,便一揮手讓人把箱子抬到牛車上綁好。
看到一盞白燈籠沖他走來,他生生嚇了一跳,待看清舉著燈籠的是趙含章才拍著胸脯松一口氣,“女郎,你可嚇煞老朽。”
不到四十歲的人也好意思叫自己老朽?
趙含章沖他笑道:“汲先生怕什麼?”
“怕郎主回魂,知道我與女郎是以這樣的方式夥同逃京,怕是要氣得從棺槨裡坐起來。”
趙含章問道:“您提前過來了,這是打點了巡夜軍?”
“用不著打點,現在人都圍在東海王府周圍,把那邊的街道圍得密不透風,其餘地方連打更人都找不到,更不要說巡夜軍了。”汲淵道:“何況寅時宵禁就結束了,我就是提前一點兒出來,便是被看到也有理由。”
他看向趙含章,“就是怕事後女郎不好和二老太爺交代。”
趙含章:“我後日就出嫁了。”
“也是,就算是為了傅家,女郎便是把趙家都搬空,二老太爺也只能忍著。”
箱子一一被搬上車捆好,趙含章把蓋了趙長輿印章的過所交給他,“雖然現在過所已無用,但蓋上祖父的印章,路上總會方便點兒。汲先生,我將我全副身家都交予您了。”
汲淵正色道:“淵定不負女郎所托。”
見趙含章一張小臉上滿是認真和嚴肅,汲淵忍不住和她開玩笑,“女郎就不怕我帶著這些財物和人另擇良主?”
趙含章笑了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先生。”
“何況,先生跟隨祖父多年,便真的帶著人和東西走了,我便只當這些是祖父付與您多年辛勞的報酬,”趙含章微微抬起下巴道:“而我尚年輕,不管是財物還是人,再賺就是了。”
她伸手拍了拍車上的箱子,感歎道:“失去這些財物並不覺心疼,只是心痛于會失去先生,先生之才,豈是這些許俗物可比的?”
汲淵定定的看著趙含章,確定她說的是真話後,便往後退了一步,舉手與她深深的一揖,趙含章嚇了一跳,忙把燈籠塞進聽荷手裡,舉手回以重禮,“先生折煞我了。”
汲淵起身,看著長揖回禮的趙含章道:“女郎不負我,我也定不負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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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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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09 PM
第50章 攻城
天微微亮時,汲淵他們分成幾隊到了西城門,他們的家人也都拎著打包小包的行李擠在車隊之中。
一行人不少,但在浩浩蕩蕩想要出城的人群中並不是很矚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們的車隊。
守城的士兵不斷的去看他們,攔住他們的車隊,“你們是何人?”
汲淵立即拿了過所上前,“我等是上蔡伯府的,這些是送到莊園上先伯爺的舊物,先伯爺就要出殯了,這些都是陪葬之物。”
守城的士兵咋舌,竟這麼多?
不過他們也沒懷疑,還有人用活人陪葬呢,東西多點兒算什麼?
人有錢就行。
早就聽說上蔡伯擅經營,又節儉,必定存了不少金銀財寶。
士兵目光炯炯的掃過他們的車,放行讓他們出城。
車隊一出去,後面的百姓便呼啦啦跟著往外擠。
前天晚上和昨天的動亂還是嚇到他們了,不少人都決定離開洛陽,知道今天西城門會打開放人,不少人都擠在了此處。
趙含章的八百多號人混在裡面根本就不顯眼。
等出了城,八百多人彙聚在一處,就又成了一股無人敢惹的隊伍。
部曲們從車上抽出藏匿的武器,將人和車隊護在中間,不少暗中盯著車隊的人觸及兵器的冷光,立即縮回眼神。
他們才平安出城,便立即有人回去報給趙含章知道。
趙含章點了點頭,吩咐道:“留下的人繼續住在城西,聽從千里叔的調遣。”
“可隊主現在幾乎不回城西。”
趙仲輿派趙駒去整頓府中的人手,忙得連見趙含章一面都沒有,更不要說回城西了。
趙含章道:“他很快就有時間回去了。”
明日便是趙長輿的頭七,過了頭七她就要出嫁,因為是熱孝期,婚禮一切從簡,習俗自然也是。
洞房沒有,自然也沒有所謂的三朝回門。
趙含章決定,後天出嫁,大後天就回來準備扶棺回鄉。
趙仲輿走不走她不管,反正她是要走的。
趙含章直接找趙仲輿要人,“叔祖,我們扶棺回鄉需要人護送,千里叔武功高強,您讓他護送我們回鄉可以嗎?”
趙仲輿沒意見,還道:“我多給你派些人手,路上不安全。”
趙含章滿心感動,決定來者不拒,“多謝叔祖。”
她道:“我決定婚禮後第二天就啟程,千里叔那裡我使人去叫他回來?”
趙仲輿驚訝,“這麼急?”
他蹙眉,“為何如此著急?我已經決定先將棺槨寄存在廟裡,等你三朝回門後和傅家熟悉一些再啟程。”
他不太贊同,“這樣著急,只怕傅家會心中不滿,而且相處時間太短,萬一傅大郎欺負你怎麼辦?”
趙含章:“叔祖放心,到時候我多帶上一些人,他傅家人數比不上我們家,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趙仲輿:“……你也不要欺負傅大郎。”
趙含章堅持婚禮第二天就要走。
倆人畢竟隔了一層,趙仲輿這段時間也沒少見識這個侄孫女的好強性格,便不再堅持,頷首道:“好吧,我讓趙千里挑些人回來。”
趙含章提著的那口氣才徹底松下。
第二天是頭七,今天晚上是趙濟父子二人守靈,趙含章淩晨醒來就一直沒睡,此時便有些犯困。
她早早便回屋睡下了。
睡到半夜,她猛的一下睜開了眼睛。
她躺在床上沒動,凝眉仔細的聽了聽,確認自己沒聽錯,的確有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就好似……大皮卡從自家樓下經過的那種聲音。
但這是大晉,哪兒來的這種聲音?
還是這樣間斷的重砸聲,就跟山體滑坡一樣……
趙含章想到這裡,立時瞪大了眼睛,她一下坐了起來,掀開被子就下床。
聽荷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動靜爬起來,看到趙含章披了衣服就往外走,瞬間驚醒,立即跳下木榻,“三娘,你怎麼了?”
“噓——”趙含章站在門口,踮起腳尖往遠處看,房屋層疊,看不到具體的情況,但她看到北方和東邊的天上是橘紅色的,那一看就是火啊。
聽荷也看到了,緊張起來,“走水了?”
“不,”趙含章面沉如水,“是有人在攻城,這隆隆的聲音是攻城的聲音。”
聽荷仔細一聽,似乎是有隆隆的聲音,她臉色煞白,“是,是誰?三娘,他們會攻進城來嗎?”
趙含章轉身回屋,“更衣。”
趙含章穿好衣服便往外走,院子裡的下人都被驚醒了,趙含章讓她們老實呆在院子裡,提了一盞燈籠就去找趙仲輿。
趙仲輿也醒了,坐在床上還有些沒回神,突然下人進來稟道:“郎主,三娘求見。”
趙仲輿回神,蹙著眉頭起身,穿上衣裳便拖著鞋出去。
趙含章沒進客廳,而是站在院子裡看著遠方。
趙仲輿走到她身後,輕咳一聲。
趙含章回頭行禮,“叔祖父,有人攻城,您和伯父要不要進宮看看?”
趙仲輿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半晌後點頭,“也好。”
趙含章行禮後就要退下,趙仲輿突然道:“三娘,戰事起了,你和傅家的婚事只怕要推遲。”
趙含章腳步一頓,回頭道:“那就推遲吧,當務之急是扶棺回鄉,安葬祖父。”
她把傅教授捎帶上就行。
趙仲輿點了點頭,“應該是流民軍在作亂,東海王手握大軍,平定只是時間問題,等打退敵軍,我讓千里送你們離開。”
趙含章應下,轉身正要走,突然一聲巨響,趙仲輿都嚇了一跳,不由抱怨起來,“大晚上的攻城,他們就不能天亮了再動手嗎?”
趙含章卻是臉色巨變,她聽到了喊殺聲和哀嚎聲。
“他們攻進城來了。”
“什麼?”趙仲輿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臉色蒼白,“他們從北城門攻進來了,來人,熄掉所有的燈,把女眷孩童全都聚到靈堂去。”
趙仲輿也反應過來,上前一把拉住她,“你怎知他們攻進城來了?”
“我聽到的,”趙含章認真的看著趙仲輿道:“叔祖父,你信我,他們攻進來了。”
趙仲輿沒多猶豫,轉頭吩咐一直候在一旁的長隨,“熄燈,緊閉門戶,讓所有家丁護衛都到靈堂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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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11 PM
第51章 巴掌
還沉睡著的府邸在趙仲輿的命令下去後不久便活了過來。
下人們緊急起床,將廊下、院子裡的燈一盞盞熄去,屋裡也不敢點燈,只一隊又一隊人馬拎著白燈籠彙聚到了靈堂外。
所有人一到齊,也熄掉手中的燈籠。
靈堂上只有火燭還在燃燒,院裡院外一片寂靜,沒人敢說話,但人心惶惶,時不時有女眷和孩子小聲的啜泣聲。
趙仲輿和趙含章調派好把守門口和巡邏的護衛便連袂而來,一直緊靠著趙二郎的王氏看到她,提著的一顆心重重放下,眼淚就忍不住往下落,“三娘……”
她上前去緊挨著她。
趙含章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拉著她回到趙二郎身邊,將主場交給趙仲輿。
趙仲輿看著彙聚在這裡的一家老小,第一次感受到了家主一位壓在肩膀上的重擔。
他得保證這麼多人活下去。
他沉吟片刻,道:“外面不知是何人在作亂,但陛下在此,東海王在此,晾這些亂兵也維持不了多久。”
“而我們要做的便是在這段時間保持住自身,等待東海王平亂,從現在起,緊閉門戶,不得喧嘩,不得生火,所有人都在此處聽遣,誰若故意喧嘩生亂,別怪我不念情面。”
眾人齊聲應下。
趙濟上前低聲道:“父親,靈堂裡的燈燭要不要滅了?”
趙仲輿一聽,怒火騰的一下就冒了起來,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逆子!”
趙濟低下頭去。
趙仲輿臉色鐵青,看了一會兒靈堂後道:“去取厚實些的布來,裡面遮一層,外面罩上油布,將整個靈堂都包起來,行動間注意些,滅了一盞燈,我打斷你的腿。”
趙濟低聲應下,帶著一幫下人去取布和遮蓋。
王氏忍不住捂著帕子痛哭起來,將趙含章和趙二郎拉到靈前跪下,低聲怨恨道:“三娘你說的對,你這伯父就不是可以依靠的,他竟為了生就要斷了你祖父的魂,我從未見過如此惡毒之人。”
王氏氣得渾身發抖,剛才要不是趙含章緊緊地拉著她,她必定上前撕了趙濟。
趙仲輿已經氣得手都抖起來了,他勉強壓住心中的憤怒,沉著臉走到靈前,先給趙長輿上了一炷香,這才對跪在靈前的母子三人道:“濟之被嚇住了,這才犯了糊塗,侄兒媳婦莫氣,待此事過去,我必重罰他。”
王氏抹著眼淚只能應下。
趙仲輿歎息一聲,對趙含章道:“三娘,你安慰一下你母親。”
趙含章不是古人,感觸沒那麼深,但見趙仲輿都能氣得臉青,想來這時代對於滅燈燭一事很看重。
她抱住王氏的肩膀,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家裡下人都聚在此處,把布匹找出來以後動作還是很快的,靈堂很快就被遮掩起來,燭光被掩在了屋裡,空氣不太流通,人呆在裡面就有些難受。
趙含章生怕亂軍還沒打過來,他們先被悶死在這裡面了。
所以將王氏勸出去,讓他們留在院子裡,
她則讓人將門窗打開,把油布撐開,用木板擋住洩露的光線,這樣空氣有口子可以進屋。
一家人便留在院子裡聽著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的喊殺聲。
下人擠著下人,大房的人都圍在趙含章身側,王氏最膽小,緊緊挨著趙含章,手還緊拽著趙二郎,臉色有些發白。
趙二郎懵懂無知,但也感受到大人們的驚惶,他也有些害怕的靠著母親和姐姐,但沒過多久就眼皮沉重,靠著王氏就睡著了。
整個院子裡,除了那些少不知事的孩子外,就只有他還睡得著。
住在趙家左近的人家速度要慢一些,但在發現隔壁趙家變成一片漆黑以後,他們家也熱鬧了起來,不到兩刻鐘,家中的燈火皆滅,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一片黑暗中,所有人都在祈禱亂軍發現不了他們這片區域。
闖入城中的亂軍和禁軍等遭遇上,或是特意避開,或是被打散,很快散入城中各巷道。
他們直奔有燈火的地方去。
夜晚中能亮著燈火的只有富人。
城中很快響起慘叫聲和喊殺聲,有的聲音距離趙家很近,感覺就在一牆之外。
趙含章緊握拳頭,目光如水的聽著,她看向趙仲輿。
趙仲輿臉色也很不好看,他閉上眼睛養神,等到天色微微亮時,他才睜開眼睛,將家中的護衛叫來,“派幾個人去叫趙千里來,讓他把我們的部曲都帶到府中來。”
又叫來趙濟道:“我要進宮一趟,家中就交給你了。”
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趙濟,低聲警告道:“今日是你大伯的頭七,燈燭不能滅,有什麼決斷不了的事和三娘商議一下。”
昨晚上她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且人力調度一點兒不比他差,加上這段時間治喪倆人沒少打交道,趙仲輿隱隱明白趙長輿為何會將趙二郎的那份家產也交給她做嫁妝了。
他低聲道:“亂勢之下,唯有團結或可保全家族,記住了嗎?”
趙濟應下了。
趙仲輿便去換了一身便服,帶上幾個護衛便悄悄離開。
他身上也有官職,現今亂軍入城,他得知道敵手是誰,還得知道上面是怎麼應對的,不然跟沒頭蒼蠅似的,他身後可還有一大家子呢。
趙仲輿避過火勢沖天的地方,快速的向皇城靠近。
趙家本就距離皇城不遠,雖然繞了一點兒路,但還是很快到了,遠遠的,他便看到有亂軍在和晉軍對抗,在街頭對戰。
看到亂軍身上的軍衣,他微微一愣,“這也是……我們晉軍?”
有個護衛眼尖,低聲道:“郎主,似乎是河間郡王的人手。”
“河間郡王不是死了嗎?”趙仲輿說完一頓,立即反應過來,這是有人在驅動河間郡王留下的人,理由都是現成的,為河間郡王報仇!
趙仲輿深深的看了一眼戰場,轉身退回到巷子裡,“我們從另一處皇城門進,走。”
與此同時,趙含章也在調派自己的人手,“成伯,你悄悄的派兩個人去城西,那邊多是貧民所居,亂軍一時不會到那邊,讓一什長帶著所有人去傅家接傅大郎,把人送到我這裡來。”
“記住,務必要保證傅大郎君的安全。”
成伯應下,悄悄的退了下去。
趙濟正在煩躁的找人,“成伯呢?怎麼一錯眼又不見了?”
從陰影處走出來的趙含章只當沒看見他,自有下人回話,“成伯去給郎君娘子們找吃的了,不能生火,廚房很多東西都不能做。”
趙濟這才壓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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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15 PM
第52章 奔赴
趙含章站在棺槨前,招來看守靈堂的下人,“去拿錘子和釘子來,今日蓋棺。”
下人應下。
趙濟皺了皺眉,按規矩,應該出殯前再釘死棺材的,但現在外面……
想了想,他還是沒阻攔。
趙含章看著下人將棺材釘死,點了三炷香燒上,靜靜地看了棺槨一會兒,轉身去找王氏。
“阿娘,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可能要馬上扶棺回鄉了。”
王氏急得團團轉,“怎麼這時候打起來,明日便是婚禮,此時離京,你和傅大郎君的婚事怎麼辦?”
趙含章:“此時保命要緊。”
王氏還是著急。
趙含章想了想便道:“我們把傅大郎君帶上,阿娘放心,他跑不掉。”
王氏:……
不知為何,她一下就不著急了。
她不急,但傅庭涵急。
傅家住的距離皇城更近,就在東海王府不遠處,所以亂軍一開始沒打到這裡來。
但混戰加巷戰,散落的亂軍到處亂跑,住在東海王附近的人家就倒楣了。
反正能住在這一片的就沒有窮人,於是亂軍或明攻,或暗偷,反正這一片都混亂起來。
也有人趁亂爬進傅家的院子,有的一落地就被殺了,有的則成功跑進了院子裡,最後還是被護衛追上一刀斃命。
傅庭涵第一次直面這樣血淋淋的戰場,臉色有點兒發白,然後渾身發涼,他尚且如此,趙老師恐怕被嚇得更嚴重。
而且趙家在更外側,他立即去找傅祗,想要請他出手將趙家母子接過來,大家在一處也安全一點兒。
傅祗正要帶人去見東海王,聞言道:“趙家的部曲護衛比我們傅家多多了,只要他們熄燈靜默,那兒比我們這兒還安全,你老實在家呆著,亂勢定前不要出去。”
說罷就帶人離開。
家裡瞬間只剩下傅庭涵一個主子了,看著惶惶然的下人,傅庭涵無奈,只好鎮守在傅家,將不小心跑進傅家的亂軍都收拾了。
天一亮,他就讓管家安排人送他去趙家。
管家直接拒絕,“郎君,郎主說了,亂勢未定前您不能出去。”
“我去接人,接了人就回來,”傅庭涵想了想後道:“或者我就留在趙家,祖父不也說了,現在趙家比我們這兒要安全嗎?”
管家:……您到底是姓傅還是姓趙呀?
這一刻,管家第一次懷疑,郎君的這門親事到底是定對了,還是定錯了。
夫妻恩愛自然是好事,可若是忘了本家就不好了。
管家堅持:“外面亂得很,要是半路遇到亂軍就不好了,您不能出去。”
傅庭涵抿了抿嘴,有些生氣。
但一府的家丁下人,除了傅安還聽他的話,其餘人等沒誰願意聽他的。
傅庭涵一下領悟到了趙含章前段時間那樣急切的掌控手中勢力的原因。
握在自己手裡的才是真切的,先前他反應太過遲鈍了,不該將注意力都放在瞭解這個時代的文字、文化和歷史上。
正頭疼,東城門方向再次傳來巨大的碰撞和倒塌聲,遠遠的,他隱約聽到了喊殺聲。
傅庭涵來不及思索,推開管家就往外跑。
管家大驚,“郎君!”
傅安趕忙追上,“郎君去哪兒?”
“去馬廄,取馬,我們去趙家!”他絕對不能和趙含章分開,這一分開,在這人生地不熟,又傳說到處戰亂的時代,再見面得是什麼時候?
不管是回去,還是留在這裡,他們兩個都要在一處商量著才好。
在傅庭涵心裡,周圍的人都是陌生人,這個世界唯一知他,認他的人是趙含章,他唯一熟悉的人也是趙含章。
傅庭涵跑得快,管家在後面追不上,忙叫下人們去攔住。
下人們紛紛張手要攔,傅庭涵推開他們的手喊道:“東城門已失,又一批亂軍入城,你們還攔著我做什麼?”
下人們一呆,驚慌起來,“那,那我等怎麼辦?”
“結伴去城西,那邊多是貧民,亂軍一時不會去那邊,而且北城門和東城門距離城西遠,你們或許能從那裡出城。”
管家跑上來聽見,不由跺腳,“哎呀,郎君你說的什麼話,他們要是跑了可是逃奴,被抓到要被發配的。”
傅庭涵大手一揮,“生死關頭了,還論什麼逃奴?我做主放了你們,從現在起你們都是良人了,自己去收拾東西跑吧。”
說罷,在下人們愣神的功夫,拔腿就往外跑。
管家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大喊,“郎君,郎君,你別跑啊,你怎麼突然就變了,明明之前還那麼穩重乖巧……”
竟然一轉身就蠱惑奴僕逃跑,這是人幹的事嗎?
傅庭涵和傅安搶了兩匹馬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沖追不上來的管家大喊,“您放心,他們不會跑的,祖父是中書監,若是跟著他都危險,那這世上大部分地方都不安全了。”
已經心思浮動生了要跑心思的奴僕們:……
他們漂浮的心一下就沉了下來,一定,是啊,要是跟著郎主都有危險,那淪落到外面,只怕更沒有活頭了。
傅庭涵騎上馬就跑。
管家站在大門口看著倆人跑遠,忍不住“哎呀,哎呀”的跺腳,卻是多餘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回頭去看院子裡散落在各處的下人,抖著手指說不出話來,“讓你們攔著郎君,你們就是這麼攔著的?”
下人們紛紛低頭。
傅安跟著傅庭涵跑到大街上,看到地上有散落的屍體和血跡,不由緊張的抓緊了韁繩,“郎君,我們直接去趙家嗎?”
傅庭涵想了想後道:“我們不走主街,走那條路過去。”
“那要繞一個大彎了。”
“城西的人要是過來必要走那條路,她肯定會派人來接我,很大概率會用城西那些人,我們走。”
傅安只能跟上,只是忍不住念叨:“三娘可能沒想到這些,郎君,您會不會想多了?”
傅庭涵沒理他,轉過一條街後,倆人迎面和一隊士兵碰上,最前面是一隊騎兵,一打照面,還沒來得及看清人臉,傅庭涵和傅安便渾身一涼,直覺要完。
對面的人也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見是傅庭涵,大喜,“傅大郎君!”
傅庭涵抬頭看去,愣了一下後也驚喜起來,“千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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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17 PM
第53章 出逃
東城門的轟動聲在眾人耳裡只是一道巨響,在趙含章耳裡卻是一道城門的轟然倒塌,然後是巨大的喊殺聲浪。
馬蹄聲、喊殺聲、慘叫聲,各種聲音從東城門遠遠的傳來,加上火光,偌大的洛陽城都聽到東城門被攻破了。
趙含章立即去找趙濟,“伯父,我們立即出城。”
“什麼?”趙濟瞪眼,“此時外面都是亂軍,你不好好在家待著,跑出去作甚?”
“城東城西多為官員世家和富人所居,而且宮城靠近城北,不管攻城的人是誰,肯定直取宮城,我們家在此處並不安全,趁著亂軍還沒打到這裡,我們立即取西城門而出,或許可以避開這場禍事。”
“不過是些許宵小,你也太看得起他們了,洛陽可是有東海王二十萬大軍的。”
“但二十萬大軍並不在城中,而且那只是號稱,”趙含章心中不祥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有些煩躁,“東海王派人殺了河間王,京兆郡一直混亂不停,誰知道他有沒有私派軍隊出去平亂?”
趙含章道:“他若沒有二十萬大軍,救援不及,那洛陽會陷落,留在洛陽城中的人不會有好下場,就算他真有二十萬大軍在洛陽,等他們回援,我們早被搶過,到時候能不能活命還未知。”
趙濟:“你休要在此危言聳聽,乖乖回去靈堂守著,若是敢外出給我趙家惹來禍端,別怪我不念情面。”
趙含章一聽,轉身就走。
她叫來成伯道:“準備車馬,將祖父的棺槨綁上,我們即刻出城。”
成伯驚訝,“趙千里和傅大郎君還未到呢。”
趙含章略一思索後道:“逃命如避火,等不及他們了,我們給他們留信,我先把你們送出去,在城外匯合。”
自趙長輿死後,趙含章便是成伯的主子,他自然聽她的,於是他下去準備。
等趙濟知道,趙長輿的棺槨都綁在車上了,他連忙帶著人趕來,指著趙含章氣得說不出話來,“你怎如此頑劣,不知道府外就是亂兵了,你要找死別拖著大家一起。”
趙含章道:“伯父放心,便是到了外面,我也不會露出我是趙府的人,我只帶走祖父的棺槨和我的陪嫁,其餘的人我一個不動。”
“你!”趙濟氣惱道:“此時正該團結一致,或許可度過難關,你此時帶著這麼多人走,就是陷趙府上下於危險中,何況你這樣走了,我怎麼和伯父交代,怎麼和父親交代?”
趙濟不許她走,讓人攔住車。
趙含章面色一沉,伸手抽出一旁護衛的劍點在趙濟跟前,“伯父,你想與我兵戎相見嗎?”
趙濟一下臉色鐵青。
趙含章滿臉肅穆,“我今日是一定要出城的,伯父若攔我,那我們只能在府中先鬥一把了,這樣一來,兩敗俱傷,誰也討不得好。”
趙濟抖著手指指她,“你,你寧願兩敗俱傷也要走?”
“不錯,”趙含章道:“我是女兒家,沒有伯父的氣量,所以我要做的事,那就一定要做到,即便是兩敗俱傷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但氣勢在這兒,趙濟猶豫了,他豁不出去,但也拉不下面子。
正僵持,兩個護衛氣喘吁吁的從外趕回來,“大郎,郎主有手書回來。”
是淩晨跟著趙仲輿離開的護衛,他們跪在趙濟面前奉上一塊裁剪下來的絹布。
趙濟打開看,上面只有四個淩亂的大字,“立即出城!”
趙濟:!!!
要不是這兩個護衛的確是他爹的人,而這自己也的確是他爹的,他都要懷疑這是趙含章幹的。
他不由看向對面的趙含章。
趙含章心中一動,將劍收回,上前一步一把扯過絹布,速度之快讓趙濟反應不及。
看到上面四個大字,趙含章心中更沉重,一臉嚴肅的將絹布交還給趙濟,“伯父,時間緊急,還是聽從叔祖的吩咐儘快離開吧。”
趙濟捏緊了手中的絹布,問兩個護衛,“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
兩個護衛跪在地上回話,“我等護送郎主進了皇城,然後就在宮門外聽吩咐,並不知道宮裡的情況。”
“但外面亂軍很多,一直有人在攻打皇城,還有人散落城中四處作亂,和我們一起留在宮門外聽吩咐的王府郎將說,是出逃的高韜勾結了京兆郡的叛軍攻城,還說……”
趙濟追問,“還說什麼?”
“還說其中混有羌胡軍,對方兵馬強壯,攻城和巷戰有河間王的軍隊,城外羌胡騎兵又無人能敵,所以東海王打算帶陛下出城暫避。”
趙濟聽得目瞪口呆,問道:“我們走了,那父親怎麼辦?”
“不少官員都在宮城中,他們會與陛下東海王一起走。”
趙濟沒有再多問,前兩年惠帝還在的時候,因為他被搶來搶去,官員們跟著一起被搶,夾裹著出逃洛陽時,和官屬分開逃命的事時有發生。
趙濟已經見怪不怪,他正想吩咐下去,趙含章突然問道:“城北是河間王留下的殘部和羌胡,那城東攻城的是誰?”
護衛遲疑著沒說話,看向趙濟。
趙濟怒,“看我做什麼,還不快說?”
“我等也不確定,只隱約聽說是匈奴人,好像是匈奴的左賢王劉淵帶軍。”
這一下,不僅趙含章,趙濟都變了臉色,他終於不再墨蹟,沉沉的看了趙含章一眼後,轉身就走。
趙含章抿了抿嘴,將她這一房的下人都召集過來,“你們隨身都帶上一些錢財,帶好自己的包裹,出去以後緊隨大隊,不沖散還好,要是不小心沖散了,你們自己想辦法活下去,只要能回到汝南,我趙家大門會一直向你們敞開。”
眾人心中惶惶。
趙含章面色堅毅,認真的道:“這一路上,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們,望爾等不棄。”
眾人躬身應下。
趙濟的吩咐下去,府中人的動作就很快了,因為是逃命,基本只能帶金銀細軟一類的東西。
但二房一收拾發現……他們竟然沒有多少金銀細軟,一回想才記起,他們家的那些東西都和趙含章換了。
趙濟呼吸都停頓了一下,但他很快略過此事,盯著大家準備好後去前院和趙含章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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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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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23 PM
第54章 混亂
待看到他們輕車簡從,他便微微皺眉,“你們怎麼才這點行李?”
趙含章掃了一眼他們的行李後道:“和伯父的差不多,正好合適吧。”
那怎麼一樣?
“你的嫁妝呢?”
趙含章沉默了一下後道:“伯父想必也知道了,我和叔祖父簽過契書,我的陪嫁將來有一半是要給二郎的,所以為了不讓傅家難做,我提前讓人把這些陪嫁送到了傅家。”
趙濟一時沒反應過來,“傅家為何難做?”
“我帶這麼多陪嫁進去,浩浩蕩蕩的惹人眼,過個幾年便沒了一半,落在外人眼中豈不是傅家貪墨了我的陪嫁?”趙含章一臉惋惜的道:“本來明日我就要出嫁的,所以才提前兩日把陪嫁送過去,沒料到會遇上這樣的事。”
趙濟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趙含章催促道:“伯父,此時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我們還是快走吧,亂軍不定什麼時候過來呢。”
兩個護衛也催,“大郎快走吧,我們離開時,東海王已經護著陛下要出宮了,我們得趕著去城西,不然遺落在城中,到時候孤城無援……”
趙濟:“那麼多的陪嫁……”
趙含章也一臉心痛的道:“傅家也帶不走,最後只怕要便宜亂軍了。”
“但禍兮福所倚,這與我們家說不定是好事,此時逃命要緊,舍去錢財,輕車簡從,我們一定會比別人家多得生機。”
趙濟氣得胸膛起伏,轉身便走。
他招來心腹,“去查一查,大房果真沒有留下東西嗎?東西什麼時候運出去的,這麼多東西,動靜不小,府裡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時間緊,大房一直被趙長輿和趙含章管著,一時間他們哪能查到東西?
但心腹也聰明,他不明說,而是出去晃了一圈回來道:“大郎,我打聽到東西的確送走了。”
趙濟問,“何時送走的,從哪兒送走的,誰送走的?”
心腹頓了一下,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喊殺聲,胡謅道:“前夜送走的,從西角門送走的,聽說是成伯叫的人。”
趙長輿將成伯給了趙含章,就算不是他幹的,他也一定知道,前兩天他才跟著清點了現錢交給趙含章,昨天晚上有人攻城,東西運不出去,既然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那自然就是前天晚上了。
趙含章沒想到對方隨便一猜還真猜准了,確定趙濟準備離開後,她便讓人把她和趙二郎的馬給牽來,還把趙長輿的劍給掛在了腰上。
她對趙二郎叮囑道:“出去以後要緊緊跟著阿娘的車,無論何時都要保護好阿娘知道嗎?”
趙二郎一臉認真的應下。
趙家大門打開,下人先出去,然後是馬車、騾車和牛車有序的出去,家丁護衛都跟在車馬左右,手中緊緊的握著刀。
他們剛走出去不遠,隔壁府邸的大門也打開,從裡面呼啦啦的出來不少人和車馬,和他們一樣,大包小包,還有不少人帶上了孩子,顯然和他們一樣,都是要逃出城的。
雙方碰見,立即有人上來找趙濟,“趙伯爺,可是要出城?”
趙濟看到他們也很高興,連連點頭,“是極,賈兄若是也是出城,不如一起。”
對方求之不得,立即點頭,於是兩支隊伍匯成一支,亂糟糟的擠在一起。
人口眾多,不僅下人心中惶惶,被護在中間的郎君女郎們也惶恐不已。
趙含章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見有人不斷的催促車夫快一些,車夫不得不鞭打馬和騾子,車速往前一蹦,擠開了前面的車,或者是將往前跑的下人和護衛頂到一旁。
有人摔倒,被攔在後面的車速慢下來,氣得車上的人不斷怒駡,車夫便揮舞著鞭子抽倒在車前擋路的人。
本來還有序跟在王氏馬車前後的大房下人被這一股亂勢一沖,便有人落後了一些。
趙含章抿了抿嘴,打轉馬頭回去,一把拽住抽出來的鞭子,狠狠的一拉,將車上的車夫一把拉下車,“不會趕車就滾下來,再插隊,我把你這輛車和車上的人都丟到後面去。”
車上的人猛的一下掀開簾子,怒視她,“趙三娘,你這話是何意?”
趙含章將鞭子團團丟在他臉上,“字面上的意思,要跟著我們一起就老實些,隊伍因為你們慢了多少,有序才能迅速,無序只會起亂,賈二郎,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趙濟和賈老爺趕過來,對被打了臉的賈二郎,他有些尷尬,“二郎別和三娘一般見識,她也是著急。”
又扭頭喝趙三娘,“還不快和二郎致歉,怎麼越大越無狀……”
趙含章見他上不能拒絕賈家,下不能約束下人,早對他不滿,此時也不給他面子,直接冷哼一聲,打轉馬頭就走。
趙濟見她當著外人的面下他的面子,氣得不行,“你……”
賈老爺忙安撫他,“算了,算了,都是孩子,難免年輕氣盛。”
又去說賈二郎,“還不快退到一邊,後面因你之故車馬都過不了。”
趙含章騎著馬在人群中找到和一群下人擠在牛車上的成伯,拽著他上馬送到了王氏馬車上。
成伯心惶惶,“這如何使得?”
趙含章:“成伯,我和弟弟還有賴您看顧,您就留在馬車上吧。”
王氏也撩開簾子道:“是啊,成伯,這亂糟糟的,牛車太慢,一錯眼就看不見了。”
成伯便坐在了車轅上。
他們一行人往城西去,路上經過的人家往外一探頭,看到他們這麼多人往外逃,便也回屋去拎上包裹,拉著一家老小便跟在隊伍後面。
才走過兩條街,才看到城西的城門時,他們之中已經擠進來不少人,亂糟糟的,趙家隊伍長,趙濟幾乎沒做安排,首尾不能相顧,很快便散落了不少人和行李。
趙含章騎在馬上不斷調整人手,想要護衛和健壯的下人儘量將他們大房的人圍在中間,減少走失。
但二房的下人在不斷流失,甚至連護衛都被落下不少,只能嚷嚷著從趙含章這裡搶人。
趙含章倒是不想答應,但護衛們知道現在趙家是二房當家,不等趙含章同意便擠過去保護二房。
趙含章:……她咽下到嘴邊的話,這些護衛不是她的人,人都趨利避害,現在趙家是二房當家,要是二選一,她肯定不是被選的那一個。
她歎了一口氣,只能讓跟隨的下人儘量跟上車馬,不要走散,放棄爭搶這些離開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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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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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24 PM
第55章 沖出城
下人和護衛們簇擁著車隊轉過彎,看到了不遠處的城門,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張開便僵住了。
趙含章聽到一聲輕輕地哨響,似乎是空氣被破開的聲音,她的身體比意識更快的反應過來,整個人往左側一倒,雙腿夾住馬肚子,一支箭咻的一聲從她身側飛過,直插進後面一輛車的馬身。
馬兒嘶鳴,頓時瘋了一樣在隊伍裡衝撞起來,人群頓時大亂……
趙含章一拉韁繩,借著巧勁兒回正,無視身後的混亂,目光直直地看前方,這才發現城門口正在混戰,百十來個晉軍正把著城門,不讓亂軍越過他們出城去。
趙含章目光快速的掃過這一條主街,看到了不少遺留下來的屍體,還有地上深深的車轍印,“糟了,我們落在了大軍的後面。”
這個位置,簡直是在當靶子。
她話音才落,從主街兩側的街道又殺出不少亂軍,他們本想直奔城門去的,但在看到這一群大包小包,還有不少車馬的貴族,立即轉身朝他們殺來。
追不上狗皇帝,搶得一些金銀財富和女人也不錯啊。
趙濟和賈老爺等主事人看到殺來的亂軍,立即召集護衛,“快卻敵!”
護衛和家丁們拿著刀沖上前去,但他們只是護衛,哪裡比得上軍隊裡的士兵,只堪堪攔了一下就節節敗退。
趙含章一拍車夫,讓車夫將馬車擠到側邊,想要從側邊突圍,她指揮著擋在前面的護衛和家丁,“結隊,三人一隊向前推進……”
但護衛們各為其主,不說這是許多家的護衛和家丁混在一起的,互相間不認識不熟悉,就是趙家的護衛,那也分了兩派的。
有聽趙含章吩咐的,勉強三人一組擠在了一起,不聽她調派的,只信自己,自己在一旁打得很開心,就是被砍死,也只是痛幾下。
趙含章見狀,知道情勢已經不能逆轉,她乾脆帶著幾個一直牢牢跟著她的大房下人上前,想要為王氏的馬車開出一條道來。
此時人都往後縮,想要倒退回去,趙含章逆流而行,非常的艱難。
趙濟雖不聰明,卻也知道此時回頭就是一個死,皇帝和東海王都跑了,洛陽要成為孤城,他們留在這裡很可能被屠盡,所以他揮舞著馬鞭沖前面一直回頭的下僕怒吼,“不許後撤,沖出去……”
賈老爺等人跟著一起驅趕自家的下人往前,但這裡面還有很多平民,他們可不會聽趙濟等人的調派。
有趁亂想要往城門跑,卻被前面的亂軍一刀斃命的,也有想要往兩邊街道躲去,轉頭回家的,局面頓時大亂,整條主街都是喊叫聲和哭聲。
車夫白著一張臉在趙含章的調度下擠到了前面,一下直面亂軍,趙含章抽出劍來,揮劍擋住一把砍向馬的大刀,力氣之大讓她虎口一麻,與馬下的胡人對上目光,她乾脆松掉手中的劍,手腕一轉,在劍落下時握住劍柄,劍尖靈活的一轉,在對方沒反應過來時刺入對方的胸口……
趙含章握住手中的劍柄狠狠的一抽,劍抽出,血液濺在她發白的臉上,她卻沒有停頓,直接打馬上前,一劍劃過沖過來的亂軍脖子,為身後的馬車清出一個缺口。
一旁有各家的護衛家丁分擔壓力,加之趙濟等人驅趕著下人們往前沖,很快就沖出一個口子。
趙含章第一個沖了出去,身後緊跟著王氏的馬車。
趙二郎一直謹記姐姐的話,要牢牢跟著母親的馬車,所以也打馬跟上。
守著城門的士兵並不阻攔他們出城,見他們的車馬過來,讓開位置讓他們出去,然後和同袍一起上前不斷搶掠殺戮車隊的亂軍。
趙濟他們落在了後面,等終於擠出城時,一臉的披頭散髮不說,連馬都丟了,身上都是灰土和血,應該是從馬上掉下來滾了一圈所致。
趙含章他們沖出城速度就慢了下來。
他們的馬車人太多了,而且一路驚慌抽打,馬也累了,正喘著粗氣慢慢往前走。
趙含章伸手摸了摸馬的脖子,往後看了一眼,見大隊伍慢慢趕上來,而二房不知落在了何處,一直緊跟著她的除了車上的成伯和青姑聽荷外,就只有趙才四個下人,他們都是她的陪嫁。
她掃了一眼地上淩亂的車轍和馬蹄印,偶爾還能看到零星的血跡,便知道前面肯定有亂軍跟著大軍,雖不知有多少,但她並不想單獨迎上去。
還是得跟著趙濟等人,至少得真的跟上大部隊才安全,她已經給趙千里和傅教授留下資訊,他們能帶著人儘早找到他們還好,若是不能,她就只能去找趙仲輿和傅祗,至少得借著他們的力量度過這一段路才行。
趙含章沉吟著,便看到了二房的車馬。
吳氏他們被護在中間,除了受驚,臉色蒼白一些外沒什麼大礙,但下人和行李遺失了不少;
倒是趙濟狼狽不已,他爬上了一輛擠著下人的牛車,臉上有細小的血印,應該是落馬時刮傷的。
清點了一下人手,趙濟大感心痛和惶恐,“怎麼只剩下這點兒人了?”
趙含章下馬,安撫了一下自己的馬後道:“伯父,後面有追兵,前面可能還有追擊大軍的殘兵,前有狼,後有虎,我的建議是將隊伍中的青壯聚在一起,把婦孺老人護在中間,結陣向前,或許可保存更多的人。”
趙濟沒說話,和他一樣狼狽的賈老爺立即道:“三娘說的對,我也有此打算。”
趙含章道:“不論主僕,凡為青壯都算在內。”
她指了指自己道:“我也算一個,如何?”
賈老爺剛才看到她殺人的樣子了,知道她不比一般的女郎,連連點頭,然後看向趙濟,“趙伯爺以為呢?”
趙濟沉吟。
趙含章道:“雖說是把所有青壯抽調出來,但互相熟悉的三人為一隊,且各自守在親近自己家人的位置。”
她道:“這樣他們知道身後便是自己的親眷,也會更盡力。”
趙濟這才點頭道:“好。”
趙含章松了一口氣,不等趙濟開口,直接便開始調派人手結陣。
反正他們已經應下,她就當他們默認她來調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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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27 PM
第56章 設伏
趙含章把肉眼看得見的青壯都揪了出來安排好,瞥眼看見一個窗簾放下,她便走上前去,把縮在裡面的賈二郎給拽了下來,“你到前面去。”
賈二郎臉色蒼白,“我不去,我家出的人已不比你家的少,你少狐假虎威。”
趙含章將他拽到前面,賈二郎發現自己竟然掙脫不開。
趙含章把他往前狠狠的一摜,將他當做配飾一樣的劍丟在他身上道:“你就守在這輛車前,這車後是你母親和妹妹,你要不守,我就讓這裡缺一個口子。”
賈二郎:……
正想著是不是要劃水躲避到後面的郎君們:……
雖然他們是很怕死沒錯,但後面就是母親和妻女或者姐妹。
他們默默地握緊了手中的劍,趙含章微抬著下巴道:“按照我給你們安排的位置向前吧。”
隊伍做了調整,有序了許多,速度也快起來,看著似乎比之前強,但趙含章知道,這就是個假樣子,沒有經過訓練,彼此間的配合度幾乎為零,一旦遇到亂軍,這一支隊伍不堪一擊。
但……至少提高了成功率,給眾人多一絲生機。
後面有逃出城門的百姓追上來,見他們行動有序且青壯多,立即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想要蹭一段路。
趙含章等人也很樂意他們跟著,這是曠野,人越多,存活的概率才越大。
一行人卯足了勁兒往前跑,馬和騾子累得直喘氣,但沒人敢停下來,因為後面追上來的人喊道:“亂軍追來了,亂軍追來了……”
趙含章回頭看,遠遠的看到亂軍追著一群逃難的百姓往這邊跑,還有十來個騎著馬。
或許也是不敢深入,騎著馬的人趕上來驅殺一頓後回轉,待過一段時間又驅殺上來。
如此往復,趙含章一邊踢著馬往前跑,一邊回頭計算他們的出擊的間隔時間和前進速度,心中不由一沉。
這樣跑,用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能突破後面的逃亡人群殺到他們跟前來。
除非他們要像後面的人一樣四散逃開,因為人數零星,亂軍懶得去追。
但這是不可能的,不說他們隨行帶了這麼多行李,就是把行李都丟了,他們也還有這麼多人和車馬呢。
他們總不能分開逃命。
趙含章一發狠,勒住馬,回身和賈老爺等人道:“如此不行,我們得攔住追兵。”
賈老爺也不是沒見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漸漸逼近的亂軍,頭疼道:“他們都是亡命之徒,我們又沖散了不少人手,哪裡攔得住?”
趙含章道:“最要緊的是他們的馬,把他們的馬廢了,不然用不到一個時辰,我們誰都逃不過。”
賈老爺沉吟片刻後問,“三娘想怎麼做?”
趙含章:“給我弓箭,再給我二十個人手。”
賈老爺看向趙濟。
趙濟張了張嘴,想要趙含章別胡鬧,一旁和他們一起逃命的隔壁街鄰居陳老爺已經道:“好,我家出五個人,聽憑三娘調派。”
賈老爺便也道:“好,弓箭……我出十把,人我也出五個。”
趙含章便淡淡的道:“那剩下的十個我們趙家出。”
趙含章看向趙濟,“伯父,我要挑十個人留下。”
趙濟在眾人的視線下點頭。
趙含章便也不客氣,直接點了十個人。
至於剩下的弓箭也由趙家出了。
趙長輿有錢,雖然在生活消費上有點兒摳門,但養部曲一點兒也不摳,裝備都是極好的。
弓箭也一樣。
趙含章從一個護衛手裡接過弓,伸手緩緩的拉開,適應了一下力度後鬆開手,拿了一箭筒的箭。
她打馬追上前面王氏的馬車,和坐在車轅上的成伯道:“您帶著我母親和二郎去追大軍,我殿后。”
她扭頭去看二郎,傾身去摸他的頭髮,“二郎,你要緊跟著阿娘的馬車,保護好阿娘知道嗎?”
趙二郎一臉認真的點頭,保證道:“阿姐放心,我一定保護好阿娘。”
他頓了頓後道:“還有阿姐。”
趙含章笑了笑,點頭應道:“好。”
王氏聽到了,撩開窗簾看她,“三娘,你才多大,又是女郎,怎麼能讓你殿后?”
她憤憤道:“是不是你伯父要害你?”
這一次卻是冤枉趙濟了,趙含章道:“不是,是我自己要求去的,阿娘,後面的亂軍若是沒有人去擋,很快就會追上來了。”
王氏懦懦道:“那後面還有不少人呢,我們跑在最前面的,說不定很快就能追上大軍了。”
“覆巢之下無完卵,我不敢賭前面情勢一定是有利我們的,所以後面這一批亂軍一定要擋住,至少,得把他們的馬弄掉。”
趙含章伸手狠狠拍了一下馬屁股,讓他們的馬車加速往前去,她則慢慢勒住馬,看著他們跑遠。
被挑選出來的護衛也停在了一旁,站在路邊看著他們遠去,不斷的有逃亡的百姓從他們跟前跑過,人數之密,讓她想要在路上設陷阱都不行。
趙含章握緊了手中的弓,目光在兩邊掃過的樹林裡掃過,她仔細看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將他們三人一組的安排下去,一共四組,互為犄角的防守在兩側。
“我們的目的是射馬,只要他們的馬受傷,步兵就很難追上我們的隊伍。”
“可我們怎麼辦?一旦射不中,他們須臾間便可到達,到時候我們……”
步兵對騎兵,基本上沒有勝算,何況對方還是擅騎射的匈奴。
“所以我們是埋伏在林中,一人三支箭,全部射出去後立即鑽進林子裡,這裡林密樹多,馬速受限,接下來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還沒被安排的八人互相看了看,小聲問,“那我們呢?”
“你們負責拉絆馬索。”
“他們騎兵雖是突襲,但步兵緊跟其後,絆馬索一拉,我們……”
趙含章心中歎氣,到底不是軍中的士兵,在軍隊裡,只有服從命令,將士不畏死,便是畏懼,也不會將貪生怕死當做質疑一樣說出口。
趙含章下馬,拍了拍馬屁股讓它進林子裡休息一會兒,平淡的與他們對視,“我與你們一起,你們射箭,我也射箭,而且我會給你們殿后,你們全都跑了,我才會收手離開,所以,你們若是死了,我也會死。”
“在前面跑著的是我的親友,我們若是不能留下他們的馬,最多一個時辰,他們就會在這條路上留下我們的親友。”趙含章目光掃過他們的臉龐,沉聲問道:“所以,你們隨我一起嗎?當然,這是九死一生的事,你們若是不願,現在就可以走。”
二十人不由的看向彼此,沉默半晌後抱拳彎腰,“謹遵趙女郎調遣。”
趙含章悄悄松了一口氣,點頭道:“他們快到了,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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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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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30 PM
第57章 短兵相見
不斷的有逃亡的百姓從他們身邊跑過,見最後一撥人也快跑到,趙含章便一揮手,二十人按照安排好的隱在山林兩側,手中的四根絆馬索也在佈置好,就垂在地上,被不少人踏過。
可惜,逃命的人太多了,不然還能在路上挖一些坑,或是釘一些木刺,不說馬,追擊的亂軍也能弄傷幾個。
趙含章把箭筒背在背上,躲在樹後目光炯炯的看著越來越靠近的追兵。
在對方又一次加快馬速,想要追上來搶掠時,趙含章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慢慢拉開了弓……
她看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的十幾騎,心裡計算著他們的速度,將弓拉到最大後放開,一支箭咻的一下飛出,直直地插進為首的一匹馬脖子上,馬吃痛嘶鳴,蹄子一彎便摔在了地上……
後面的兩騎反應不及,一下被絆倒一起摔下,但後面的卻很快反應過來,亂軍控制著馬速飛躍而起。
而就在趙含章這只箭射中馬脖子時,左右兩邊的射手同時將手中的箭射出去……
亂軍很快反應過來,有人躲開,有人拿著刀將飛來的箭矢砍落,看到山林兩側隱隱透出來的人影,瞬間大怒,“有埋伏,奶奶的,砍了他們。”
說罷一踢馬肚子加快跑過來,趙含章搭弓射箭,三支箭接連射出,但只有一箭射中一匹馬。
其他人也將手中的三支箭射完,命中率慘不忍睹,須臾間,騎兵便飛速追了上來,看到他們,大刀狠狠的沖他們一揮……
趙含章旋身躲在樹後,刀砍在了樹身上,一時竟拔不出……
不遠處躲避的護衛則沒有她的好運氣,被追上來的騎兵一刀割了腦袋,血液噴濺出來,腦袋飛出,咕嚕嚕的滾到了趙含章腳邊。
趙含章來不及低頭看一眼,將手中的弓一丟,彎腰從馬脖子下滑過,抽出腰間的匕首朝它的脖子一紮後翻身躲開。
馬上的人摔落,但在落地時一滾,立即便爬了起來,他抽出腰間的匕首,一個騰躍便沖著趙含章撲去。
趙含章聽到風聲,頭也不回,翻身時腿狠狠的踢出,正中他的腰間,對方吃痛,卻沒有避開,大手握住她的小腿,把人整個人都甩了起來。
趙含章的身體在半空中柔韌的一曲,匕首直沖他的頭臉……
對方立即鬆開她的腿,一邊伸手擋住,另一手卻拿著匕首直紮她的心口。
趙含章腿一被放開,立即環住他的脖子,借力一繞,躲開了匕首,同時將人往地上狠狠的一壓。
對方被環住脖子倒在地上,他伸手摸到趙含章的腿,就要拿手上的匕首去紮,趙含章已經腳上用力,將他的脖子狠狠地一扭,對方瞬間瞪大了眼睛,手無力的倒下……
趙含章喘了一口氣,不敢停頓,立即從地上爬起來。
他們交手招式倒多,但其實不過幾十秒的事,她爬起來朝路中間一看,只見絆馬索已經拉起,成功絆倒了五匹馬,但其他騎躲過了箭和絆馬索,還有六騎。
他們直沖入山林裡。
步兵對上騎兵,基本上沒有還手之力,哪怕是在林中,借著地勢之力躲避也沒能逃多久。
趙含章呸的一聲,吐出帶血的唾沫,撿起地上的弓重新找了一個隱蔽的位置,她將箭搭在弦上,瞄準在林中騰挪的一騎,在他才殺了一人回轉時手中的箭一松,箭飛射而出,直接將馬上的人射落。
躲在另一邊的一個護衛也機靈,立即反應過來,三步並作一步疾沖上前,一個翻身跳上馬,一踢馬肚子便跑。
趙含章已經換了一個位置重新搭弓……
對方很快發現她,見是個女郎,氣得冒煙,“好你個小娘皮,劉光,宰了她!”
趙含章的箭頭便一轉,在他話音才落下時便急射而出,他忙側了一下腦袋,箭劃過他的臉頰釘在了身後的樹上。
趙含章收弓轉身便往樹林深處跑,沖著散落在各處的護衛大聲道:“跑——”
雖然知道她此舉是為了引開他們,好讓其他人逃跑,但騎兵們還是決定上當,因為這人殺了他們四個人!
而且她一看就是這群人的首目,不殺她殺誰?
剩下的騎兵都打轉馬頭沖她追來,其他護衛立即趁機鑽進林子裡逃跑。
趙家的護衛沒跑,他們扭頭看見,大驚,“三娘——”
握著刀劍拔腿就朝這邊追。
趙含章頭也不回的鑽進林子裡,看見她的馬,一把扯住韁繩就要躍上馬背,身體卻突然在半空中一轉,摔落在地上,一支箭咻的一聲穿透她肩膀上的衣服釘在地上。
她將箭從衣服裡拔出來,只覺手臂火辣辣的疼,知道是被擦傷了,但她沒敢詳看,見馬兒受驚跑走,她便爬起來往林子裡鑽……
馬在林子裡受限,對方雖緊緊咬在她身後,一時卻砍不中她,於是對方用箭。
趙含章左奔右跑,儘量躲在樹後跑,好幾次都差點兒被箭射中。
她覺得自己不夠厲害,但追著她殺的騎兵們卻是驚訝不已,這人竟能躲過這麼多箭,要不是女郎,把人活捉送到軍中去做戰奴也不錯。
趙家的護衛提刀在後面追趕,有人見趙含章危急,乾脆踩著樹飛躍起來,飛到騎兵們的頭頂,雙手一張便撲了下去……
被撲的騎兵以逸待勞,拿出大刀便朝半空紮去……
趙含章趁亂回頭,見此情狀,快速的抽出一支箭開弓射去,正中對方的手臂,他一吃痛,手中的刀落下,半空中的護衛也反應過來,一把將他撲倒下馬,手中的匕首在他脖子間一劃……
但旁邊的騎兵很快反應過來,手起刀落,一顆腦袋便落在馬腿下,對方從馬上彎腰撿起腦袋,狠狠的朝趙含章扔去,哈哈大笑道:“小娘子,送你的腦袋。”
趙含章臉色煞白,抬手接住,看著懷中眼睛瞪大的人,她伸手將他的眼睛合上,抬頭看向漸漸朝他圍過來的騎兵。
趙家其他護衛趕到,一時不敢靠近,但也不甘願就此退去,拿著刀緩慢靠近,將剩下的五騎圍在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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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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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33 PM
第58章 重逢
騎兵現在看他們就如同在看死人,“就憑你們這幾個還想殺我們?不說我們的援軍就在後面,便是沒有援軍,你們這些中原的兩腳羊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對方上下打量了一下趙含章,心中一動,舔了舔嘴唇道:“雖然烈了點兒,但烈的娘們才香啊,哈哈哈,小娘子,中原的男人都沒血性,不然你跟了我吧,放心,我一定不讓你到戰場上殺人。”
其餘人聞言也哈哈大笑起來,盯著趙含章上下的看。
趙含章將懷裡的腦袋放在樹下,將手中的匕首反手握著,微抬著下巴道:“讓我跟著你,你也不怕我殺了你嗎?”
她沖他們招了招手,含笑道:“想讓我跟著你,你至少得打得過我,這樣才能讓我忌憚,而不是整日謀劃著要殺你。”
為首之人收起臉上的笑容,目光沉沉的看著她,“激將法,用的不錯。”
雖然知道是激將法,但他依舊踏了進去,他有自信可以收服趙含章。
他從馬上跳下來,看了一眼手中的大刀後笑道:“我讓了馬,這兵器就不讓你了。”
趙含章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戒備的盯著他看,她是學過武,原身也學過,這段時間,她和記憶裡的小姑娘學的功夫完全融合,但是,學過,不代表就能打過真正在戰場上拼殺的人。
但趙含章此時熱血沸騰,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看,不但不覺得害怕,反而還有些興奮。
一旁的護衛們有些著急,忙叫道:“三娘!”
其他四騎立即將刀對準這些護衛,撇嘴道:“我們隊主要和她打,我們就讓你們多活這一刻鐘,所以你們最好識趣些,要不然,現在就送你們下地獄。”
一個護衛聞言,知道他們幫不上太大的忙,於是把腰間的劍一解,朝趙含章扔過去,“三娘取劍!”
趙含章伸手接住,看了看後將劍抽出來,看向對方,“那就試試。”
說罷,她的劍徑直朝他的脖子刺去,對方輕蔑的一笑,輕巧的擋住她的劍,並隔開,然後大力的朝她砍去。
趙含章速度極快的躲過,俐落的回劍,在他腰間一點,他砍下的力氣太大,一時收不回來防守,竟然就被她挑了一劍。
她的第一劍看著平平無奇,力度不大,速度不快,但在引他出招後,她的劍招就極為俐落,加上身形極快,竟一時占了上風。
短短幾招下來,對方就被趙含章刺了三劍,傷口都不深,也不大,她都是一得手就後撤,滑溜得不行。
但刺出口子來,自然是疼的,對方就被這種痛意折磨得不輕,招式也更加的淩厲和緊閉,趁著一個空虛,他緊上兩步貼近趙含章,手中的刀便哐哐哐的往她身上砍,完全是不留活口的打法,趙含章一時拉不開距離,卻能速度極快的左右躲避,她的躲勢和對方的攻勢幾乎是同時進行,顯然是預判了他的招式。
趙含章連連後退躲避,在觸碰到身後的樹時,速度極快的旋身到樹後,他的刀狠狠地劈下,這一次卻不是朝著她正面而去,而是側面,正好躲過了樹木……
趙含章聽到砍下來的風聲,知道她再躲已經來不及,乾脆拼著兩敗俱傷的危險將劍尖一轉,將半邊肩膀露給他,劍從她的身側狠狠的朝身後刺去,同時,她聽到了背後破空的聲音……
趙含章感受到劍尖傳來的阻塞,她咬牙用力往身後一推,加深了這一劍的深度,然後等著感受刀砍的痛苦。
身體沒感覺到一點疼痛,趙含章一頓,立即回身,她手中的劍正刺在對方腹中,他的刀還高舉著,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她,半截箭從後心穿過來,正直直地對準趙含章的臉。
趙含章看到這半截箭心中一喜,她來援軍了?
死不瞑目的他握著刀直直地往前一撲,趙含章立即往旁邊樹後一躲,看到他後心處有些熟悉的箭羽,立即抬頭看向四周。
她這才發現,現場已經一片混亂,跟在後面的亂軍步兵已經趕到,但他們不是自己來的,而是被人攆著來的,趙千裡手握大刀,一刀一個就跟砍西瓜似的,對上趙含章的目光,他便大叫一聲,“三娘別怕,我這就來救你!”
趙含章表示自己並不怕,她把地上的屍體翻了一個面,將還插著的劍抽出來。
血液濺到她的衣擺,她已經能面不改色的看著了。
“趙老師——”傅庭涵躲著戰場上亂飛的箭和刀劍,騎著馬跑過來,見趙含章渾身是血,他有些緊張,跳下馬就打量她,“你受傷了?”
“沒有,”趙含章擋住他要檢查的手,“都是別人的血。”
傅庭涵便大松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們回趙宅找你,你們家已經人去屋空,只在西角門進去的牆壁上發現了記號,這才知道你們來追大軍。”
趙含章看到場中有序拼殺的人,微怔,“怎麼這麼多人,配合還不錯。”
傅庭涵道:“是你們家的部曲。”
“哦,對,千里叔奉命去召部曲進城,這些就是趙家養在外面的部曲?”
傅庭涵點頭,“我們衝殺出來的時候遇到兩股亂軍,損失了一些人手,這是剩下的。”
他頓了頓後壓低聲音道:“趙祖父給你私軍的事應該瞞不住了,千里叔迫于情勢,把兩支隊伍編在了一起。”
趙含章點頭,不太在意的道:“不打緊,等過了亂軍肆虐的地方我們就轉道去汝南,不與他們同路。”
所以趙仲輿和趙濟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只要她能把握住這些人就行。
而且……
趙含章的目光落在那些奮勇殺敵,進退有序的部曲身上,她想拐走他們。
這些人比府中的護衛好用多了,至少能做到令行禁止。
趙千里帶來的人不少,加上又是精英訓練,兵器和甲胄也都是最好的,很快就把這一股亂軍打趴下,只逃了零星幾個人,諒也成不了氣候。
所以趙千里也沒去追,他讓手下的人收整,清點戰利品和戰亡受傷的人,他則沖趙含章跑過來,一臉著急,“三娘,你怎麼一人在此,世子爺、二娘子和二郎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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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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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38 PM
第59章 流民軍
趙含章擦了擦臉上的血,靠在樹上道:“他們先行了,我們在此阻攔追兵。”
她的目光掃過他身後的那些人,見一什長和三什長五什長都還好,他們身後的人少了幾個熟悉面孔。
趙千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低聲道:“我們損了五個人。”趙含章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一旁自成一隊的人,人數更多,該有七八十人左右。
趙千里道:“這是我們家的部曲,為首者叫趙典。”
他沖那邊叫了一聲,“趙典,上來。”
趙典立即跑過來,對方顯然還不知道趙千里要和他們分道揚鑣,所以恭敬的抱拳,“隊主!”
“這是府裡的女郎,三娘。”趙千里給他介紹。
趙典立即和趙含章行禮,“三娘。”
趙含章點了點頭,也著急回去找王氏和趙二郎,吩咐道:“準備一下,我們去追伯父他們。”
趙千里繳獲了五匹馬,還有兵器若干。
兵器均分給了底下的部曲,馬嘛,他還沒來得及安排,趙含章已經大手一揮均勻的分給了三什和五什的人。
趙典忍不住看過來,這些人一看就是部曲,只是他從沒見過他們,但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上也有趙家的印記。
他很早之前就想問了,只是今天一天不是在逃命,就是在找人,現在主子在此,機會再好不過,“三娘,這些人……”
趙含章也不隱瞞,直言道:“是祖父留給我的部曲。”
趙典便沉默了下來。
趙含章的馬被找回來,她看著人埋好護衛們的屍首,便上馬道:“走吧,天黑之前要追上他們。”
他們在這裡打了一仗,又停留了不少的時間,大部分部曲都沒有馬,靠兩條腿急行,所以她覺得天黑之前能找到他們就不錯了,誰知道才往前跑了一個多時辰,他們就聽到隔了半座山對面傳來的震天哭聲和叫嚷聲。
趙含章和傅庭涵對視一眼,立即一踢馬肚子便疾跑上前看。
才一拐彎,倆人就看到前面一片混亂,一群衣衫襤褸,手拿棍棒和刀劍的亂軍在四處抓人和搶東西。
逃亡的百姓驚叫著四散奔逃,但沒跑出多遠就被追上,一棍子敲在腦袋上,對方就開始搶掠對方身上的東西,有的連衣服都被剝了。
趙千里和趙典也騎馬趕上來,看到荒野中的人面色一變,“是流民軍。”
趙含章掃過荒野中的亂軍,目光放遠,看到遠處還有隱隱朝著這邊跑來的小人影,應該也是流民軍。
但被攔住的百姓不多,應該是中後部被截斷了。
她當機立斷,“去將他們沖散,讓百姓們繼續逃,我們速戰速決,只沖散,不戀戰。”
傅庭涵有點兒緊張,眼睛四處看著找最佳的路線,就看到躲在一個田埂下的幾人,還有倒伏的車馬。
他一下愣住,忙伸手去拉隔壁馬上的趙含章,“含章,你看那是不是趙祖父?”
趙含章扭頭去看,看到田埂邊倒下的棺材,瞳孔一縮,待看到躲在田埂下的王氏等人,更是大驚失色。
流民軍也看到他們了,十幾人沖著他們就跑去,看到年輕貌美的聽荷,眼睛一亮,立即伸手去抓。
聽荷尖叫一聲,伸手去推伸過來的手,不小心將護在身後的王氏露出來。
他們看到更加絕色的王氏,直接拽開聽荷就去拉王氏,“能賣高價,能賣高價……”
王氏驚叫起來,不斷的往後縮。
趙二郎被她護在身後,見他們欺負母親,氣得哇哇大叫,用力將母親推到一邊,他撲上去就打。
流民軍並不把趙二郎這個少年放在眼裡,握了拳頭要和他對打,結果拳頭一碰上,對方就感覺捶在了巨石上,他嗷的一聲叫,手臂軟下來。
趙二郎已經撲上去,不要命的沖他們頭臉打去。
十幾個人,凡是被他的拳頭掃到立即火辣辣的疼,他們怒極,乾脆圍著他打起來。
成伯一邊護著王氏往後退,一邊指揮趙才和車夫,“快救二郎,快救二郎……”
趙才和車夫也在打,不過是被挨打。
王氏見兒子被圍在中間揍,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又悲又憤,在地上胡亂的摸著,摸到一塊石頭便爬過去,也不管是誰,朝著對方腦袋就砸……
趙含章在看到他們時便抽了劍從山腳下疾馳而下,趙千里和趙典也嚇壞了,紛紛帶上騎兵追上。
傅庭涵騎術一般,落後了兩步,就看到趙老師馬速不停,沖過去一刀便挑了一個人,再回轉馬頭沖回來,一劍便劃了一個……
溫熱的血噴濺而出,灑了王氏和流民軍一臉,沉迷于揍趙二郎的流民軍終於回神,看到馬背上的趙含章和她手中帶血的劍,丟下趙二郎和王氏轉身就跑。
趙含章一個都沒放過,追上去和趙千里一起將十幾人都殺了。
其餘人則是驚擾剩下的流民軍,將他們全部驅趕出逃亡的隊伍,寬廣的荒野上慢慢安靜下來,一直驚懼不斷的百姓們沉默的看著屍橫遍地的田間,慢慢跪在了地上痛哭起來。
趙含章跳下馬,沖上前去抱住趙二郎,見他雖然鼻青臉腫但沒有大礙,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跪坐在地上的王氏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撲上前去一把抱住趙含章,拍著她的後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不聽話,叫你不聽話,你知不知道我們差點兒都死了,我都說不要去了,你祖父,你祖父……”
她淚眼朦朧的四處看,看到倒在一旁的棺材,哭得更大聲了,爬過去抱著棺木痛哭,“公爹啊,公爹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啊,你那殺千刀的侄子丟下我們就走,你還把爵位給他。”
趙含章眼睛也通紅,知道她被嚇到了,忙上前抱住她,“我再不去了,再不去了,母親,我把棺材翻過來。”
王氏被嚇壞了,根本停不下來,閉著眼睛繼續哭。
趙含章無措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忙上前,半跪在她身前叫道:“夫人……”
王氏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他,哭聲立即一頓,然後慣性的抽泣起來,不哭了,“姑爺,哎喲,是姑爺。”
她忙擦乾淨眼淚,看看傅庭涵,再看看趙含章,大松一口氣,立即拉著他的手問道:“是不是姑爺救了三娘?”
傅庭涵想說不是,趙含章已經先一步應道:“是,就是傅大郎君救了我。”
王氏一臉欣慰的看著他道:“好,好,姑爺有心了,快,快把你祖父抬起來。”
王氏終於不哭了,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氣,大家合力將棺材抬起來放好。
趙含章這才環視一圈,問道:“青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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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49 PM
第60章 跑散
“跑散了,”王氏抹著眼淚道:“才轉過那座山,兩邊就突然跑出來好多流民,他們上來就搶東西,搶不到就殺人,運著你祖父棺材的牛受驚,車一下就沖到田埂裡去翻了。”
“你伯父心好狠,竟然視而不見,我又不能丟下你祖父,就讓人去抬,但下人們也嚇破了膽兒,你伯父那邊一招呼,他們就全跑了去護著二房逃了,我們的馬車下田埂時不小心也翻了。”
王氏恨恨道:“青姑跑去追你伯父,攔在他的車前求他救我們,你伯父說什麼生死在天,然後讓人推開她就跑了,再後來便是亂糟糟的,亂軍沖過來,一眨眼青姑就不見了,三娘,我以後不許你再和二房親近,這個仇我要記一輩子,你要是還對他們好,那你就不是我女兒。”
趙含章連連應下,焦急的四處看。
傅庭涵便招呼著部曲們一起去翻找,將這一片的屍體和受傷的人翻過來也沒找到人。
趙含章既慶倖又焦慮,“沒找到也是一個好消息,我們先往前面去,她說不定是被夾裹著往前走了。”
趙駒也道:“三娘,那邊又過來一群人,似乎還是流民軍,我們趕緊走吧。”
眾人將牛車翻過來,略修了修後套上牛,把棺材抬上去。
馬車的整個輪子都壞了,修也沒法修,趙含章將王氏扶到馬上坐好,讓傅庭涵帶著趙二郎騎馬。
一行人啟程,想要避開還在往這邊來的流民軍,百姓們一看,顧不得悲傷,抹幹眼淚拉著親人便相攜著跟上。
跟著趙含章他們,他們還有活命的機會,落在後面,不是要加入流民軍,就是要被殺掉。
一行人才走出去一段,就看到一人蹣跚著逆向行來,趙含章眼睛厲害,遠遠就認出來,大喜,“是青姑!”
青姑也一眼看到騎馬走在最前面的趙含章,忍不住又哭又笑起來,一瘸一拐的向他們跑來。
趙含章踢了踢馬肚子迎上去,正要跳下馬接她,王氏已經提前滑下馬,一把抱住青姑,倆人抱著大哭起來。
青姑看到王氏一身的血,忍不住在她身上摸起來,“娘子,你哪兒受傷了?”
王氏就擼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青紫,“你看,那些粗人想抓我,抓得我好疼。”
青姑心疼起來,“我們行李裡有藥膏,待晚些歇息,奴婢拿來給您揉開,明天就好了。”
王氏也擔憂的看著她,見她一身的泥,衣服都磨破了,忙問道:“你這是怎麼弄的?”
青姑落淚,“世子爺不抵事,我去求大娘子,想要求她回來救您和二郎,結果他們的車馬太快,又有亂軍追趕,我被擠到了田溝裡,崴了腳,好一會兒才爬起來。”
爬起來一看,人都跑遠了,連亂軍都跑沒了,她擔心王氏,就又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她已經在心裡做好一去不回的準備,見趙含章不僅把王氏救回來,還帶回這麼多健壯的人手,一時高興得不行,小聲和趙含章道:“三娘,我們去追世子爺,這些部曲還能是我們的嗎?”
她暗示道:“還不如我們就轉彎去汝南。”
趙含章贊許的看了她一眼,小聲道:“我也是如此打算。”
但不知現在外面的情況如何,要是亂軍太多,那他們就不能在外面亂逛,所以還是需要資訊。
趙含章沉吟起來,如何能得到消息,卻又能把這些部曲都拐到汝南呢?
天色漸暗,趙含章他們追上了人,她掃了一圈,指了一片還算空的空地道:“停下紮營,今晚在此休息,千里叔,你往前面找一找,看能否找到伯父他們。”
趙駒應下,帶了兩個人就沿著道路往下找。
天快黑了,道路兩旁的田野裡到處坐著或癱著的難民,看到趙含章他們有馬還有刀劍,紛紛起身離遠了一些。
趙駒帶著人找出去很遠,沒找到趙濟,倒是把陳老爺和他一個女兒帶回來了,父女兩身旁只跟了一個僕人,看到趙含章,他驚喜的拉著女兒上前,連連行禮,“賢侄女,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你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果然平安歸來。”
趙含章略一挑眉,回禮道:“有勞世伯掛礙了。”
他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小姑娘,一臉遲疑,“世伯怎麼和妹妹落在後面,世兄和伯母他們呢?可見到我伯父了?”
她一臉憂慮,“也不知他們是否還平安。”
“賢侄女放心,他們跑在前面,比我們安全,速度若快,此時應該已經追上大軍了。”
趙含章便大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陳老爺目光掃過她四周健壯的部曲,眼饞得不行,“不瞞賢侄女,我和小女與家人走散,所以落在了後面,如今天色已晚,只能等到明天再啟程,雖不好開口,但還是厚顏求之,不知明日賢侄女可願搭我們一程?”
生怕趙含章會拒絕,他忙道:“賢侄女放心,我和小女身體康健,行走速度並不慢,可以跟上你們的腳程。”
“世伯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我兩家多年比鄰,相處甚好,救命大事哪敢輕忽,您放心,我一定讓人送您到大軍之中。”
陳老爺聽了一愣,問道:“怎麼,賢侄女不去嗎?”
趙含章便歎息一聲,回頭看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棺材道:“世伯也知道,我祖父留有遺願,想要魂歸故里,他逢七遭遇戰禍已是極不幸,我又如何還能罔顧他的遺願?所以我決定扶棺回鄉,讓祖父入土為安。”
今天一天的相處,陳老爺已經知道她是個極有膽氣的女郎,卻還是沒想到她能有如此膽魄,人又極孝,想了想,他還是提醒道:“那你要小心,儘量避開潁川,我聽人說去年潁川雪災,今年入春後就沒再下雨,所以難民遍地,有不少人落草為寇,跟著流民軍出來乞活,你們要去汝南,那就從前面繞路,從潁川上面繞過去。”
這是趙含章所不知道的,她忙問道:“除了流民軍,不知匈奴會不會南下追擊?”
流民軍可以繞過去,還可以棄財保命,但遇上匈奴的大軍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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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53 PM
第61章 有情有義
陳老爺道:“匈奴的大軍不會南下的,他們最多在洛陽一帶劫掠一遍就走。”
他道:“東海王的大軍也不是吃素的,等他的大軍回防,匈奴大軍自會退去,而且還有南陽王的大軍呢。”
趙含章沉思,“這樣算來,陛下他們很快就又會回轉洛陽了。”
陳老爺歎氣,“是啊,等大軍回防,各地勤王之軍上京,我們便可回洛陽,少則二三月,多則一年吧。”
一旁的陳二娘很不理解,“阿父,既然東海王最多一年後就要回轉,我們為何要如此辛苦的外逃?”
“別瞎說,要是不逃,一年後我們都成白骨了。”
現在洛陽門戶大開,三路大軍湧進去,不管是羌胡的大軍還是匈奴大軍,他們的目的都是劫掠財物,要是能抓到或殺了皇帝自然好,抓不到,在洛陽城和皇宮裡搶一遍也不虧了。
甚至連京兆郡的官軍,打的恐怕也是這個主意。
他們留在洛陽,運氣好一點兒能保住命,只是被搶掠財物,運氣不好,被屠族或屠城也不無可能,所以能跑就跑。
趙含章的資訊來源有限,陳老爺到底是一家之主,他得到的資訊總會比她多一點兒,她很熱情的將人留下來,打算請他吃晚飯。
他們的晚飯是一塊硬如石頭的饃饃,不過烤一烤還是挺香的,就是有點兒費牙齒。
趙含章年紀小,牙齒頂好,所以努力掰了一塊放進嘴巴裡咬,片刻後她面無異色的拿出來,一旁的傅庭涵看見,忍不住低下頭去笑了一會兒,隨手遞給她一個碗,擰開水囊給她倒了一點兒水。
趙含章收拾好表情,立即讓聽荷再去拿兩個碗來給陳氏父女倆。
趙含章把那塊饃丟進水裡泡著,問道:“世伯,不知東海王要帶陛下去何處?”
“應該是去弘農,那裡有別宮,可在那裡休整。”
趙含章沉吟,“卻不知弘農的儲糧可夠嗎,這麼多大軍和難民進去……而且大軍糧草也是一個問題啊。”
她歎息道:“世伯也看到了,我帶這麼多部曲,從這裡到汝南需要不少糧草,我聽說世伯家中有人在禁軍中任職?”
陳老爺聞弦知雅意,立即道:“我有一堂弟在禁軍中打點糧草,若我能見到他,倒是可以為賢侄女牽一牽線,只是買些糧草,問題應該不大。”
趙含章立即給他倒水,還替他把幹硬的饃饃給掰好了放水裡,“飲食簡陋,委屈世伯了。”
行李全掉,只剩下一身衣服和零星飾品的陳老爺表示他一點兒也不委屈。
倆人相談甚歡,頗有成為忘年交的趨勢。
一旁的陳二娘看得目瞪口呆。
傅庭涵卻早就見怪不怪,趙含章就是這樣,不管是在什麼樣的境遇下,她都能很快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一起吃過晚飯,趙含章也沒讓他們走,夜晚,在全是難民的野外也是很危險的,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因為什麼原因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所以趙含章讓成伯把他們安排在他們的隊伍中,部曲包圍在裡面,安全得很。
一直提著半顆心遲遲不肯告辭離去的陳老爺大松一口氣,拉著女兒去歇息。
傅庭涵見他走了,便看向趙含章:“你……還打算去追趙濟?”
他的目光掃過趙典幾人,低聲道:“趙仲輿在大軍裡,見到他你還能留住這些部曲嗎?”
“所以我打算讓一什長去交易,我們則是轉道去汝南。”趙含章蹙眉道:“可惜我路途不熟,潁川擋在中間,又遭遇了天災,這段路怕是也不好走。”
傅庭涵思考了一會兒後道:“我在傅祗那裡看到過大晉的地圖,雖然不是特別詳細,但官道山川和大的城鎮基本都有標注,我可以畫出來,然後避開受災的地方到汝南。”
趙含章略一挑眉,“傅教授全部記下了?”
傅庭涵:“七八成吧,你不是說要離開洛陽去長安或者汝南嗎?我那段時間就在想怎麼去更快捷省力一點兒,看到他那裡有地圖,還是軍事地圖,就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
多看了一會兒就能記下七八成?
趙含章對他的記憶有了更深的認識,早就聽同學們談論起,二十二中那個學霸記憶超厲害,聽說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語文什麼的看一遍就會,數學更厲害,反正第一年奧數他拿了全省第一,她就稍稍落後了點兒。
趙含章立即叫來聽荷,問道:“我們的行李裡還有筆墨紙硯嗎?”
邊上火堆裡才上了藥的趙二郎脊背一僵,立即低下頭去。
聽荷去翻了翻後道:“還有墨條和紙筆,硯臺卻是沒有了。”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趙二郎,小聲道:“二郎拿去砸人,都砸壞了。”
“沒事兒,拿個碗來。”
趙含章給傅教授磨墨,將唯一一個還完好的箱子拖過來給他墊著作畫。
天色完全暗沉下來,嘈雜聲慢慢消去,曠野裡漸漸安靜下來,只有些許說話聲和啜泣聲傳來,今日驚魂不斷,有人失去了丈夫或者妻子,有人失去了父母,還有人失去了兒女,但明天他們還要繼續逃命,所以只能強壓著自己儘快休息。
只是心緒起伏不定,各種擔憂驚懼,身體想要睡覺,可大腦卻不受控制。
陳二娘就一直放不下心來,她年紀還小,靠在父親身側,睜開眼睛見他還坐著不動,便靠過去小聲的問,“阿父,趙家的三姐姐真的會送我們去追大軍嗎?”
“會的,”陳老爺睜開了眼睛,低頭安撫她道:“她是個品性高潔之人,既答應了我們,自會做到。”
就是為了糧草,她也會送他去的。
看看這些部曲,百十來人呢,個個身強體壯,要是沒有足夠的糧草和利益,她哪能留住人?
趙濟可真是撿了木櫝丟了珍珠,偏趙含章還那麼孝順,他們這一房都被落下了,卻還憂心趙濟一家。
陳二娘好奇,“從前未曾聽父親提起過趙家,我們和趙家關係很好嗎?”
陳老爺:“……我倒是想與他家關係好,那也要高攀得上啊,那是中書令,以前只是見過。”
陳二娘瞪大眼,“那她對我們如此親切,還說我們是比鄰而居……”
陳老爺輕柔的拍了拍女兒的頭道:“隔著兩條街的鄰居也是鄰居,傻孩子,等你再長大一點兒就知道了,這是人情世故。”
反正和趙含章交往的這半天他很舒心,趙含章有義,他自然也不能無情,等追上家人,即便不能從禁軍那裡買到糧草,他也有辦法為她籌謀一批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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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56 PM
第62章 利誘
一幅標注了重要道路和山川城鎮的地圖漸漸在傅庭涵的筆下生成,趙含章一邊在一旁為他磨墨,一邊將畫出來的地圖記在腦子裡。
她抬頭看了一會兒星星,辨別出方向後對照地圖,指著一處只畫了一條官道的地方問,“這部分有岔路嗎?”
傅庭涵閉上眼睛想了想,提筆在那裡勾勒了一座山川,然後在邊上畫了一條小道和一個點,“我要是沒記錯,這裡應該有個聚集點,就不知道是小縣城還是大的鄉鎮了。”
趙含章點頭,“繼續。”
傅庭涵並沒有將全部地圖都畫出來,他只畫了從洛陽往西,往南和往東的一部分區域,相當於河南全部,河北和陝西的部分區域而已。
當然,現在這些地區隸屬於豫州和司州。
兩個人湊在一起看地圖,傅庭涵在地圖上一繞,道:“從這裡繞過去,正好可以避過潁川,還能沿途補充糧草,不過……”
趙含章接道:“不過這一段路不是官道,怕是不好走。”
“地圖上看不出來,只能實地看情況,要是不合適,我們再臨時變道。”
趙含章點頭,招手叫來趙駒,“千里叔,我打算扶棺回鄉,明日就轉道去汝南,便不去和叔祖匯合了,趙典那邊……”
趙駒低聲道:“我勸過他,但他似乎並不想隨我們去汝南。”
這些部曲都是趙長輿為趙家養的部曲,趙典一直屈居趙駒之下。
趙駒從小是趙長輿養著的,被賜予趙姓,趙長輿讓他忠於趙家,他便忠於趙家;讓他忠於趙含章,他便忠於趙含章;
和趙駒不一樣,趙典更聰明,也更圓滑,他只忠於趙家,或者說,現階段,他只忠於趙家。
趙含章雖然惋惜,不過不強求,“人各有志,祖父當時把他們留給叔祖,他們有此選擇是正常的。”
不過她還是決定爭取一下,於是她跑去找趙典。
趙含章利誘道:“趙典,你若護送我去汝南,每月的月錢我給你雙倍,等到了汝南,我還會分你田地,將來你的兒女都入良籍,可以選擇不做部曲。”
條件很誘人,趙典身邊的部曲聽得蠢蠢欲動,但趙典卻無動於衷,直接拒絕了,“三娘,屬下是趙家的部曲,而現在趙家是二太爺和世子當家。”
趙二郎要是個正常人,那趙典不介意帶著人投奔趙含章,但他不是。
趙二郎是個傻子。
趙典也想建功立業,現在又恰逢亂世,跟著二房和大房是完全不同的前程和境遇,現階段的錢財並不能打動他的心。
趙含章早有心理準備,也不失望,而是看向四周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的部曲,高聲道:“諸位剛才也聽到了,我對趙典的承諾對爾等也有效。”
趙典一聽,趕忙攔住她,“三娘,您這樣挖人我還有何臉面去見二太爺和世子?”
他道:“大軍就在前面不遠,我們明日加快速度,最多一日便能趕上,到時候我們的去留您和二太爺商量就是,何苦此時為難我們?”
趙含章正色道:“趙典,這不是為難你們,我是真心誠意的邀請眾人與我同去汝南的。”
“既然談到此處了,那我便乾脆掰開了說,”趙含章道:“恰逢亂軍禍國,今日的驚險大家也看到了,路上並不安全,我邀請你們去汝南,其實是求諸位護送我回汝南。”
“魂歸故里是祖父的遺願,我說什麼也要完成祖父最後一個心願的,但我們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只千里叔帶著這二十多人護送,路上並不安全。”
趙含章眼睛微紅道:“諸位都是祖父一手培養出來的,這一次且當是我的私心,只想安全回到汝南。”
部曲一直受趙長輿供養,和二房的來往其實很少,也就這半年多的時間,因為趙長輿病重,這才開始讓趙濟接觸他們。
但說真的,部曲們對趙濟並沒有多少好感,尤其是今日還看到被拋棄在半路的王氏和趙二郎。
在不少人眼裡,趙二郎和王氏趙三娘才是他們真正的主子,他們本來就還沒轉過彎來,趙濟這一手,直接便將他們的不滿推到了頂處。
雖然上司不願意跟大房走,但不是還有趙駒嗎?
趙駒才是隊主,才是部曲的老大,看他一直站在趙含章身後便看出來了。
於是不少部曲上前一步,對趙含章表忠心,“三娘,某願隨您去汝南。”
“某也願。”
“還有俺,俺也要去。”
趙典看到如此多的人回應,臉色微變,忙和趙含章道:“三娘,何必急於一時,便是要帶他們走,也要讓他們和家人告別才是,就一天時間,老伯爺歸鄉一事不小,您總要和二太爺、世子爺打聲招呼。”
趙含章定定的看了一會兒他,突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我如何不想去面見叔祖好親自告別?但今日母親所言你們也都聽到了,我不能忤逆母親,也不敢怨恨伯父,再見,我心裡不好受,伯父只怕也羞愧難當,不如不見。”
她眼淚汪汪的看著眾人道:“當然,你們若想去與家人告別也可以,只不過今日實在是太混亂了,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走散。”
有家人在隨行隊伍中的部曲一想到今日看到的慘狀,便心如刀絞。
趙濟連王氏和趙二郎都放棄了,三娘一個未及笄的女郎更是被拋在後面抵抗追兵,他們的家人又怎麼可能得到妥善照顧?
大部分部曲心如死灰,直接決定和趙含章一起走,若是去追上大軍,他們就都走不了了。
他們理論上是趙家的部曲,現在趙家是趙仲輿和趙濟當家,自然只能聽他們的。
有一些本不打算追隨趙含章的,但聽她這麼一說,兔死狐悲,何況,王氏和趙二郎的重要性還在他們之上,他們這樣都被放棄,更何況他們呢?
於是又有十來個人站出來,決定跟著趙含章走。
這邊的動靜被躺在不遠處的陳老爺父女收入眼底,陳二娘目瞪口呆,“阿父,這就是你說的品性絕佳,極其孝順的趙三娘?”
陳老爺:“……這樣不是更好嗎,明天去追大軍,我們可以更放心一點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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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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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4:58 PM
第63章 心理問題
陳老爺不懼君子,只害怕小人,但相比于君子和小人,他更喜歡和趙含章這樣的聰明人做利益交往。
君子可做朋友,卻不適合利益往來,尤其他們現在談的交易還帶了那麼點灰色。
趙含章不缺心機,便是為了糧草也會盡力保全他們父女,送他們去與大軍匯合。
陳老爺想的不錯,趙含章拋出肥美的餌料後就帶著趙駒退到一邊商量明天護送陳老爺的人,“明日一早就讓季平帶著二十人護送陳老爺去追趕大軍,我會給他們湊出一筆錢來,能買多少糧草便買多少。”
趙駒一臉的不贊同,“三娘,季平是一什長,他帶的一什最為精銳,應該把他留下保護你和二郎。”
“不是還有你嗎?”趙含章道:“而且我沒有打算明日就讓趙典他們離開,他們需要錯開一點時間,讓季平有機會把糧草帶回來。”
“可剛才三娘和趙典鬧得如此不悅,他會聽從您的命令?”
趙含章:“他必須聽從,叔祖和伯父不在,我便是趙家的主事人,他只能聽我的。”
趙含章掀起眼眸看他,“沒有我的命令,只有叔祖和伯父在的情況下,他們下令,你敢不聽?”
趙駒一想,發現自己還真不敢,於是低下頭去道:“我這就去安排。”
趙含章點了點頭。
倆人說話避開了趙典等部曲,卻沒避開坐在一旁的傅庭涵主僕。
傅安不知為何,生生打了一個抖,輕輕的挪到傅庭涵身邊,小聲問,“郎君,明日我們不和陳老爺他們一起啟程嗎?”
傅庭涵還在完善他的圖紙,聞言頭也不抬的道:“我啟程去哪兒?”
傅安連忙道:“去追郎主啊,郎主是跟著陛下和東海王逃出來的,肯定在大軍中。”
傅庭涵都不帶思考一下,直接搖頭,“不去,我要送趙三娘回汝南。”
傅安:“……郎君,您和三娘的婚禮未成,還不是夫妻呢,而且……”
他撓了撓腦袋,遲疑片刻,還是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道:“三娘也太厲害了,您這樣跟過去,以後這家是聽您的,還是聽三娘的?”
傅庭涵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道:“家事不都應該是商量著來嗎?”
“若是意見相悖呢?”
傅庭涵:“那就誰有理便聽誰的。”
傅安:……都意見相悖了,那自然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個怎麼聽?
他滿腹憂愁,看到大踏步走過來的趙含章,默默地咽下勸說的話,挪動屁股又坐了回去。
趙含章在傅庭涵身邊坐下,把聽荷找來的披風攤開在地上鋪好,“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
傅庭涵點了點頭,把晾乾的圖紙疊起來收進懷裡,見她讓出一半的披風位置,猶豫了一下還是躺了下去。
倆人中間隔了一條手臂的距離,傅庭涵臉有點兒燒,努力盯著天上的星星看,沒話找話,“明天的天氣不錯。“
趙含章已經閉上了眼睛,聞言又睜開眼睛,也盯著天幕上的星星看,“嗯”了一聲道:“是很不錯,難得看見這麼多星星。”
傅庭涵:“不一直是這麼多嗎?”
趙含章不由扭頭看他,“你認真的?”
傅庭涵也忍不住扭了一下頭,倆人一下靠得太緊,呼吸可聞,他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才反應過來她的問話,“我說的是到這個時代之後,每一天都是這麼多的星星。”
趙含章也覺得有些不自在,重新躺好盯著頭上的星星,不去看他,“你竟然有時間每天都看星星。”
傅庭涵:“不是你讓我研究七星連珠的嗎?”
趙含章:“……對不起,我差點忘了這事兒。”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這幾天事情太多了。”
傅庭涵還在看著她,遲疑了一下後還是開口問道:“你……沒事兒吧?”
趙含章看他,“我能有什麼事?”
傅庭涵:“不需要進行心理干預嗎?畢竟是第一次面對戰場,還有殺人。”
他頓了頓後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助你,你知道的,我們當老師都要進行相關的心理學培訓,我自己擴展了一些知識,可能比不上心理醫生,但傾訴能讓你釋放壓力,我也可以引導一下你。”
趙含章聞言,乾脆就側躺著和他面對面說話,“傅教授呢?”
趙含章低聲問,“你也是第一次經歷戰場,你不害怕嗎?”
傅庭涵直言道:“我怕的,我很確定,這不是虛幻的人,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那些人也都是真實的,他們就這樣在我面前失去了生命,我害怕,甚至有些自責,但我知道這些都已經無法改變,所以我會儘量讓自己走出這種情緒。”
他道:“我還會害怕自己在這場混亂中失去生命,害怕你會受傷和死亡,但我都找到了調節的點,你呢,你經歷比我多,參與度比我深,你找到了平衡的點了嗎?”
趙含章看著他眼裡的擔憂,突然一笑,然後慢慢嚴肅起來,她思索了許久才開口,“我……可能是遺傳,也有可能是真的心理有問題,我的惶恐只存在於一瞬間,然後我就快速的適應了這場戰爭,還有我殺人的事實。”
傅庭涵驚訝的看著她。
趙含章笑了笑問:“很不可思議是嗎?”
傅庭涵想了想後道:“有些天才是會異于常人的,這應該不是心理問題,至於遺傳……”
他聲音低落下來,“應該是的,你父母是很出色的軍人和員警,可能是天生的基因?”
趙含章挑眉,“傅教授,你知道的挺多啊,你怎麼知道我父母的身份?”
傅庭涵定定的看著她,聲音幾不可聞,“他們的葬禮我去參加了。”
趙含章還是聽到了,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再次認真的打量他,“你……我們兩家有淵源?”
她父母是進行聯合行動時犧牲的,葬禮不小,但因為她當時在趕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所以學校裡知道這事的人不多,也就她當時的班主任和同桌知道點兒消息。
她和傅庭涵最多是對面中學裡的對手,連朋友都算不上,他怎麼會知道這些,還去參加葬禮。
“我祖父和父母都是科學院的,我祖父和你祖父還認識,住的也近,所以就過去了。”傅庭涵道:“你當時坐在輪椅上,眼睛還蒙著紗布,所以不知道我。”
趙含章想到了什麼,伸手去抓住他的手掌,抓在手裡捏了捏才反應過來,這是傅長容的身體,不是傅庭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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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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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5:02 PM
第64章 鼓勵
傅庭涵手掌一合,將她的手握在手心,一臉緊張的盯著她看。
趙含章想要抽回手,卻被他一下握緊,抽不出來。
趙含章一臉莫名的看著他,“傅教授,鬆手。”
傅庭涵下意識便要聽從鬆開,手指才抬到一半,想起了什麼,又重新合起來握住,“葬禮上,我送了你一盒磁帶,是全英文朗誦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
趙含章便不再抽手,由著他握著,將右手墊在腦袋下看他,“你那時候就知道我要失明了?”
“我不知道,”傅庭涵頓了頓後道:“但我知道失去父母親人後的那種孤寂感,我希望海倫.凱勒能給你挺過那段艱難時間的勇氣。”
他道:“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就是讀著這本書挺過來的,你當時眼睛受傷了,我才送你磁帶,我沒想到……”
沒想到她不只是受傷這麼簡單,而是直接雙眼失明,她家裡直接給她辦了休學。
他知道的時候,已經三個月後,他們都要升學到高二了。
他知道他們再無可能同級,所以他便直接跳級上了高三,等他再回母校時就碰到被人霸淩的趙含章,不過沒等他英雄救美,趙含章直接把人給揍趴下了。
傅庭涵握緊了她的手,有些心疼的看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重回學校的時候很難吧?”
趙含章歪著腦袋想了想後道:“還好吧,我回學校的時候跟我要好的同學都上了高三,本來我是要直接上高二的,但我才學盲文一年多,還不太熟練,考試的時候沒及格,所以只能進高一和一群小屁孩重頭學起。”
傅庭涵忍不住笑,“你本來就跳級了,當時和你一樣大的學生有的是,你後來被欺負,是不是就是因為把他們當小孩兒看?”
“才不是呢,”趙含章將手抽回,躺正看著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輕聲道:“人總是對和自己不一樣的人充滿好奇,有的人會帶著善意,但也有的人會帶著惡意,我只是運氣不好,遇到了帶著惡意的那一撥人而已。”
趙含章想到那段青蔥歲月,嘴角的笑容若隱若現,眼中寒芒閃現,“不過的確是一種很特別的體驗,我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要不是眼盲,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十五六歲的少年會對同齡人產生這麼大的惡意。”
她蘸著笑容道:“我也不會發現我心腸還挺硬的。”
那一年,別人欺負她,她回擊,常常見血,她不好過,那撥霸淩她的人後面也被她折騰得不輕,而她也學會了怎麼在人前示弱,怎麼變成白切黑的盛世白蓮花。
要論弱勢,誰比得上她?
眼盲,女孩子,被欺負得帶傷,父母還都是烈士,學習還優異,上至處理案件的員警和老師,下至對方的父母親人,誰都不能昧著良心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不過她當時出手是有點兒狠,趙含章有點兒手癢,一下坐起來,對驚愕的傅庭涵道:“想打架了。”
傅庭涵:“……那你現在去練練?”
趙含章掃了一圈四野,最後還是放棄,直接躺倒,“算了,萬一嚇到我娘就不好了。”
王氏此時正悄悄的看著這邊,一臉的糾結,“青姑,你說我要不要把三娘叫過來呀,他們還沒成親呢,怎能靠在一起睡覺?”
青姑道:“這種時候哪裡還論這些禮儀?跟在傅大郎君身邊也安全點兒,萬一晚上又有賊寇過來呢?”
王氏就是擔心這個,自己糾結了一會兒後便躺倒,“算了,按照原來的計畫,她本應該明日就出嫁的,倆人婚書都定了,和夫妻也不差什麼,不過你還是看緊些,也別讓他們太親近了。”
青姑往那邊看了一眼,見倆人此時靠得極近,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悄悄話,只當沒聽見王氏的叮囑。
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有比這更親近的舉動嗎?
三娘又不是沒有成算的人,她怎樣做自有她的道理。
趙含章和傅教授亂七八糟的聊了半個晚上,順便把第二天的路程和他們這一行可能消耗的糧草給算了出來,最後她腦子裡活躍的打架分子才慢慢消去,不知不覺睡著了。
傅庭涵見她許久不說話,抬起腦袋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睛緊閉已經睡著,不由笑了一下,也躺好。
聽著她淺淡綿長的呼吸聲,傅庭涵也覺得困倦起來,慢慢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天才微微亮,趙含章就刷的一下睜開了眼睛,她拉起身上的衣裳看了看,這才發現是傅庭涵把外衣脫了下來給她蓋上。
見他側身縮在一旁,她就把衣服輕輕地蓋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起身。
聽荷也爬了起來,小聲的湊過來,“三娘,那邊有河渠,我去打水給您洗漱。”
趙含章點了點頭,叮囑道:“帶上兩個部曲,別走太遠。”
“是。”
趙含章開始去翻他們的行李。
他們出發前帶了不少行李,除了一些金銀外,還有不少飾品和布料,但現在所剩無幾。
尤其是王氏的妝盒,那麼多的寶貝,都被搶了。
所以他們剩下的東西不多。
趙含章翻了翻,翻出一塊布,打開攤在地上,開始從行李箱裡摸東西。
有三個細金鐲子,還有兩根銀飾,趙含章翻了翻,翻出一個完好的盒子,摸著這金絲楠木打的盒子,她挑了挑眉,可惜了,這會兒金絲楠木還沒後世那麼值錢。
不過能裝在金絲楠木盒子裡的也不會是普通的東西。
她打開,見裡面正放著一套珍珠飾品,每一顆珍珠都圓潤亮澤,就是她對首飾不太熟悉,也看得出來是一套很貴重的飾品。
王氏基本不戴珍珠飾品,而這裡面還有一根鑲嵌了粉色珍珠的簪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些東西是給誰準備的。
趙含章心虛的看了一眼王氏的方向,見她還睡著,立即把盒子放到布上,一卷便拿去給季平,“儘量買多的糧草,一會兒用過早食立即出發。”
季平接過,一臉嚴肅的應下,“屬下必竭盡所能。”
陳老爺也醒了,父女兩個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啃了半個饃饃後就起身。
趙含章給他們兩個撥了兩匹馬,這樣速度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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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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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5:29 PM
第65章 招收
趙典見趙含章把他們的馬分給陳老爺父女,沒有說話,待他們乘著朝陽立即啟程時,不由一驚,緊追了兩步,不由去問趙含章,“三娘,我們也要去找二太爺和世子,為何不讓我們同行?”
趙含章道:“他們去籌集糧草,你們再一走,我們就沒人保護了,所以還有勞你們護送我們一程,等他們回來,我自不會攔著你們去找叔祖和伯父。”
趙典:“這……”
趙含章臉色一沉,“怎麼,現在趙家大房的主子已經指揮不動你了嗎?”
趙典立即低頭,“屬下不敢。”
趙含章冷淡的道:“收拾行李,用早食,儘早啟程。”
馬車損毀,只有一輛牛車還完好,牛車要拉著棺材,王氏等人都要騎馬前行。
趙含章帶著她,傅庭涵則帶著鼻青臉腫的趙二郎,速度根本快不了。
難民們見他們一走,立即拖家帶口的跟上。
走到中午便到了岔路口,趙含章停下馬,回頭看了一眼後面或近或遠跟著的難民,打轉馬頭上前。
她沖著眾人抱了抱拳頭道:“諸位,看這地上的車轍印,大軍就在前面不遠處,你們速度快,今晚便能追上大軍尾巴,慢一些,只要不遇上亂軍,明天也能追上了。”
“我要扶棺回鄉,在此轉道去汝南,便不能與諸位同行了。”
難民們一聽,紛紛惋惜,但也只能應下。
趙含章正要走,人群中有幾個中年人大聲喊道:“女郎稍待。”
趙含章回頭看。
就見他們攙著幾個婦人,帶著好幾個孩子擠上來,跪在地上道:“不知女郎家中可缺耕種田地的下僕,小的們願自賣自身,只求女郎能給碗飯吃。”
趙含章一一掃視他們,見他們衣著雖不富貴,卻也是整齊厚實的細麻,衣服合身,不見補丁,想來家境也不差,只是他們這一行十二個人不帶一個行李,一中年男子背上還背著一個昏迷的女子。
她略一沉思就明白了,他們這是被搶了個精光。
趙含章問,“你們會種地?”
“會,”中年人立即道:“我們都是左鄰右舍,每年春播秋收都是親力親為的。”
“聽你應答不似一般農人,可識字?”
中年人道:“年輕的時候讀過兩本書,勉強認得一些字。”
當下能認字的人可不得了,趙含章立即道:“好,我都收下了,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已經帶著眾人拜下,“小的胡直拜見女郎。”
其他人顯然也是第一次賣身,呼啦啦的跟著拜下,不像是拜主子,倒像是在拜祖宗。
趙含章沖成伯一揮手,成伯立即上去安排。
人群中有人見狀,也湊上去想要自賣自身。
他們去追大軍是為了背靠大樹好乘涼,以後也能跟著大軍再回洛陽。
但他們沒想到逃難這麼艱難,這還沒跟上大軍呢,行李就都被搶了,連家人都死了一半。
跟上大軍,他們也得自力更生,要是能現在找條活路,也不是必須去追隨大軍的。
昨天他們都打聽到了,跟著他們一起沖出來的,為首的這三家是前中書令趙家、賈家和陳家,其中以趙家勢力最大。
經過昨日的事,眾人心中有數,趙含章心善人好,跟著她未必就比跟在大軍後面差。
皇帝老爺那麼尊貴,他們跟在後面,萬一亂軍追上來,說不定還要被當做人盾推出去呢。
所以見有人成功投在趙含章門下,立即有人效仿。
但趙含章也不是什麼人都收的,見來投的人多,她乾脆讓眾人停下休息,也讓馬兒歇一歇,然後讓成伯帶著人去統計要收的人。
“有手藝者優先,能識字會算數的更好,”趙含章道:“剩下的,看品性吧,也別帶太多人,隊伍累贅不好走。”
成伯不太理解,“三娘,我們為何在路上買人?現在人並不值錢,等回到汝南,若是缺人,再買就是。”
趙含章道:“我們缺的不是出力氣的人,我們缺的是可以管人的人,缺的是有手藝的人,路上遇到好的就收了,不必拘泥。”
趙含章道:“一碗飯的錢我還是有的。”
她剛從趙仲輿手上拿了這麼多資產,她一個女孩子,弟弟是傻子,母親多年不曾回老家,突然回去繼承一大堆家業,手上得用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成伯明白了,一雙老眼就盯著來投奔的人看,他活了一輩子,跟在趙長輿身邊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不敢說有識人之能,但一般人的品性他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他就這麼挑挑揀揀了十九個人,除了趙含章開口要下的十二個人外,他只勉強看中了七人。
成伯乾脆現場讓他們簽了賣身契,不會寫字的按手印畫押,然後帶著他們去給趙含章磕頭認主。
趙含章也大方,一揮手讓成伯把硬得可以砸死人的饃饃拿出來分給他們,一人一個,多的也沒有了。
成伯摸著癟下去的糧袋,很想問一問坐在一旁泰然處之的三娘,她是怎麼覺得他們不缺糧的?
傅庭涵看了一眼糧袋,也有些憂慮,“他們要是不能及時帶回糧草……”
趙含章道:“你不是說前面有個聚集點嗎,明天他們要是還沒回來,我去借糧。”
傅庭涵的第一個反應,“你有認識的人在前面?”
“沒有,但我們可以交一些朋友。”
他扭頭注視她肅穆的小臉,半晌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如果是她的話,還真有可能。
一行人用過午食,稍作休息後便啟程,他們和大部分難民分開,曾經聚在一起的人群慢慢分出兩股來,還有的人雖不選擇投靠趙含章,卻決定跟在她後面走,沒有去追大軍。
趙含章也不阻攔他們,甚至還壓了壓速度,讓他們能跟上來。
趙典慢慢的帶著人護送,他知道,今天想要去追趙仲輿不可能了,甚至明天後天可能都去不了。
而且……
他掃了一眼他的手下們,對於三娘的慈善,他們顯然很感動,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他最後還能帶走幾個人。
一行人疲憊的往前去,趙含章為了不讓馬太累,中途還從馬上下來,牽著馬往前走。
傅庭涵便也下馬,走在她身側,“我好像看到房屋了。”
趙含章眯著眼睛遠眺,微微一笑道:“我也看到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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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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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5:42 PM
第66章 有村落
一行人加快了腳步,走了不到兩刻鐘他們便看到了房屋,這應該是個小鎮,房屋一直先是零星散佈,但順著地勢往上,可以看到一道道炊煙升起,顯然,這是一個很大的村莊。
住在村口的幾戶人家聽到動靜探出頭來看,看到這麼多人和馬,嚇了一跳,立即啪的一下把門關起來,躲進屋裡去了。
趙含章聽到砰的一聲,循著聲音看去,便見一個青年躲著人從一個院子裡翻了出去,躲著他們的視線撒腿就往村裡跑。
趙含章見狀,抬手止住大家,看了一眼四周後指著一旁的野地道:“今晚在此駐紮,千里叔,約束好眾人,不得進村騷擾村民。”
她的目光落在後面跟著他們的難民身上,和成伯道:“分出一些饃饃來給他們,告訴他們,要跟著我們就要守規矩,誰要是做殺人偷盜一類的事,我全當亂軍處理了。”
成伯應下,摸出糧袋,想了想,還是分出一半來拿了過去。
趙含章將王氏扶下馬,找了塊石頭讓她坐下,“阿娘,你身上還有啥值錢的不?”
王氏:“……”
她下意識的摸了一下頭上的釵子,看著女兒,她還是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罵道:“你可真是討債的。”
她摘下來給她,小聲道:“我們家這麼多財物都叫人搶了,自己連飯都吃不上,你還這麼瞎大方。”
趙含章沖她討好的笑笑。
王氏一臉憂慮,“也不知道汲先生帶著你那些嫁妝安全回到汝南了沒有,要是……那我們現在身上的東西就是家裡唯一的財物了,你可別大手大腳的。”
趙含章道:“阿娘放心,我心中有數。”
趙含章在唯一的箱子裡翻了翻,實在翻不出什麼好東西了,只能用一方手帕將釵子包了,好讓它看上去貴重一點兒。
傅庭涵看見,伸手將釵子拿掉,解了腰上的玉佩給她,“這個更好用。”
趙含章接過,看到玉佩上的字,還回去,搖頭道:“不行,這玉佩太好了,上面還有你的姓氏,應該是你家中長輩為你刻的。”
傅庭涵堅持遞給她,“拿去吧,你想換糧食,沒有足夠的誠意怎麼夠?”
趙含章想了想,接過,“我以後再給你贖回來。”
傅庭涵笑了笑。
趙典帶著人出去找到了水源,把水打了回來,還找了些木柴,村子裡的人也終於在報信青年的帶路下趕來。
村民們都拿著棍棒和鋤頭菜刀,卻沒敢走得很近,見他們在村口駐紮沒有進村,立即停了下來,把棍棒和菜刀往身後藏。
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老人和一個中年人頓了一下,立即轉身讓村民們停下,倆人相攜著上前,沖著成伯躬身道:“不知貴客中做主的是哪一位?”
問是這麼問,倆人目光卻徑直落在了傅庭涵身上。
傅庭涵則是直接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起身,笑著迎上去,先行了一禮,“打擾老丈了。”
成伯立即道:“這是我家女郎,隊中是她做主。”
老者微微驚訝,卻不敢小瞧了趙含章,他看到了被眾人護在中間的棺材,問道:“不知女郎如何稱呼,哪裡人士,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呢?”
趙含章:“三娘出自汝南趙氏,從洛陽出來,祖父薨逝,故此要扶棺回鄉,路過貴寶地,打攪老丈和村民們了,打擾之處還請海涵。”
老者一驚,不由又去看了一眼棺材。
薨一字可不是誰都能用的。
除了宮裡的太后王爺,只有權貴將侯才有資格用這個詞。
“不知祖上是哪位,既然遇見,我們也祭奠一番才好。”
趙含章道:“先祖上蔡伯,前中書令。”
老者一驚,眼淚當即冒出來,“竟是趙伯爺。”
他立即拉著中年人上前跪拜,趙含章忙將人扶起來,“老丈折煞我等了。”
老者流著淚道:“這個禮趙伯爺受得,永安那年兵禍波及到我們這兒,我們這些村莊被搜刮了一次又一次,我們幾乎都要活不下去了,是趙伯爺出面約束那些四處搶掠的士兵,我們這才沒有背井離鄉,此恩我們都記著呢,沒想到恩公竟然……”
他哭問,“恩公是何時去的?”
趙含章歎息道:“八日前。”
老者看了看他們,又看了一眼棺材,哪裡肯讓趙長輿的棺材留在外面落霜?
於是立即讓人在他家院子裡搭起靈棚以安放棺材。
拉著趙含章就要請回家裡做客。
趙含章連忙拒絕,“我們只停留一夜,實在不必搭建靈棚。”
“若讓恩公在我們村子裡風餐露宿,那我等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趙含章聞言,只能跟著他們進村。
傅庭涵一臉木然的跟在她身後,和眾人一起進村。
村子裡的人一改之前的防備和敵意,很是熱情的招待了他們。
靈棚很快搭起來,趙長輿的棺槨才被抬進去,村裡就來了一撥撥哭靈的人,哭得聲嘶力竭,涕淚橫流,比趙含章這個親孫女還要真切。
趙含章愣愣的看著。
老者也上去哭了一場,這才紅著眼睛過來招待他們,他好奇的看向一直跟在趙含章身旁的傅庭涵,“這位是……”
“哦,這是祖父給我定的未婚夫,也是傅家的大郎君,老丈呼他為傅大郎就好。”
王氏被村裡的人哭聲勾起了傷心事,也拉著兒子去公爹靈前哭了一場,幾乎昏厥過去,最後被青姑和聽荷攙扶著下去休息了。
趙二郎昨天受傷,今天坐在馬上一天,早就腰疼屁股疼,困得眼睛都要閉起來了,他迷迷糊糊的跟著母親一塊兒進屋去了。
老者一直留心觀察著,見狀歎了一口氣,讓家中的兒媳婦請趙含章下去休息,拉了兒子避到一旁說話,“應該是真的,聽說趙伯爺的孫子和惠帝一樣是個癡兒,看他們衣著談吐,也不像是騙子。”
中年人問道:“阿父的意思是?”
“我看他們也不會長留,既不是惡人,那我們就做好待客之道,我看他們行李散亂,後面還跟著一群難民,多半是逃出來避禍的,我們多準備一些糧食,好好的將他們送走。”
老人歎氣道:“既報了恩,也免得生出災禍來。”
中年男子應下,躬身下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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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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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5:48 PM
第67章 禮物
進到屋裡的趙含章示意聽荷把門關起來。
聽荷看了一眼傅庭涵,有些猶豫。
趙含章才反應過來,和她道:“去請成伯和千里叔過來,我有話吩咐。”
聽荷這才下去。
趙含章拿出他的玉佩看了看,笑著遞還給他,“用不上了。”
傅庭涵接過,“那你要拿什麼東西和他們交換?”
成伯和趙駒過來,趙含章先和趙駒道:“千里叔,約束好我們的人,我們就在此住一晚,別壞了祖父的名聲才好。”
趙駒應下。
趙含章這才吩咐成伯,“二郎先前讀書用的那冊論語注釋是您收著的吧,取來給我。”
成伯愣了一下後忙道:“三娘,二郎還沒開始讀這本書呢,這可是郎主特地給二郎做的注釋。”
“我知道,我是拿來抄寫,並不是要送人。”
成伯這才松了一口氣,躬身退下,去把那本書找來。
他們帶的書不多,大部分書都叫趙含章收到嫁妝箱籠裡一併讓汲淵帶走了。
這一冊因為是趙長輿做的注釋,他一直想親自教趙二郎,可惜趙二郎不開竅,目前為止還停留在《千字文》的第一頁上,所以這本書一直是趙長輿收著。
他們逃出來的時候,成伯就把這本書當寶貝一樣收了起來。
趙含章從箱子裡翻出一遝紙來,開始裁剪。
傅庭涵幫她,也隨手拿了一個碗磨墨,“一起?”
趙含章笑著點頭。
倆人也沒事做,長夜漫漫,抄書培養睡意也不錯。
倆人一張桌子,將書打開,一人抄一頁,速度快得很。
這並不是全本《論語》,一共三冊,這是第一冊,上面是趙長輿細細做的注釋。
《論語》不易得,但注釋更難得,尤其這還是趙長輿做的注釋,不說它的意義,就是放到世面上,也可抵十金、百金。
而在這個絕大多數人都不識字的村莊裡,這一本書更是可做無價之寶。
進來的時候,趙含章便看到了旁邊廂房裡快要禿毛的毛筆,顯然,這一家是有人讀書識字的。
趙含章和傅庭涵合力半個晚上抄出了一冊論語注釋。
趙含章將順序放好,壓著放在書桌上,看到已經困得眼睛快閉上的傅庭涵,點了點他的肩膀,“去休息吧。”
傅庭涵醒過神來,頭一點一點的離開。
趙含章躺在床上,打了一個哈欠,翻了一個身後就沉沉睡去,而此時,一直在難民中尋找家人的陳老爺碰到了賈老爺,鄰居見鄰居,兩眼淚汪汪,倆人抱在一起痛哭。
賈老爺:“陳兄,沒想到你還活著,大喜,大喜啊。”
“賈兄,我終於找到你們了,可知我家人在何處?”
“在那邊,”賈老爺道:“我們也是中午才追到大軍的,只是難民太多,延綿幾裡,聽聞你家中有個兄長在禁軍任職,所以你家人便與我們告別去尋親了,傍晚時還偶爾碰見,應該是在那處。”
賈老爺看到他身後的季平等人身高膘壯,疑惑的問,“這幾位是?”
陳老爺忙道:“是我路上遇到的義士,多虧他們救命,不然我真見不到賈兄了。”
賈老爺羨慕的看著他。
陳老爺忙帶著季平去找他的家人。
陳夫人看到陳老爺和女兒,驚喜交加,大哭著撲上來,“郎君啊——”
兒女們也都湊上來,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
季平:……
哭完,陳老爺這才看向一旁黑著臉的堂兄,抹幹眼淚上前,“四哥,弟差點兒就見不到你了。”
陳四郎等他哭完了才問道:“那是誰救了你?”
他的目光落在季平身上,但又覺得他不是一般的江湖草莽或義士,倒像他,也是從軍中出身。
陳老爺便將他拉到一旁,低聲把這一路上發生的事說了。
陳四郎詫異的看他,“趙中書的孫女?”
“是,絕對非池中物,她還救了我,四哥,何不賣她一個好?”
陳四郎:“她知不知道她叔祖高升了?”
“啊?”
陳四郎沉思道:“中帳傳來的消息,今日趙仲輿晉為尚書令。”
陳老爺忙道:“四哥,我看趙家大房和二房的關係有些不一般,我們何不將兩房分開打點?”
陳四郎聽出他的偏向,問道:“你覺得趙家大房還能翻身壓在二房身上?”
“多個朋友多條路嘛,何況,便是不論利益,她也救了我和二娘一命,便是為了回報……”
陳四郎聽明白了,想了想後道:“我能騰出手的糧食不多,倒是認識幾個隨軍的糧商,他們手上有不少,隨軍,一是因為王爺所召,二也是想趁機發一筆財,我這邊倒是沒什麼,他們需要的價錢可不低。”
陳老爺立即去找季平,不一會兒拿了一個盒子過來,打開讓陳四郎看裡面的珍珠首飾。
陳四郎看到這樣品相的珍珠,滿意的點頭,“我明天便去給他們準備。”
陳老爺卻哀求道:“兄長,我們等得,他們卻等不得,當時為了掩護我們先走,趙三娘一行人帶的行李和糧食都叫人給搶了,您受受累,今晚就把事情定下,明天一早他們就可以走,而且季平幾個到底是趙家的部曲,要是不小心讓趙仲輿的人看去……”
陳四郎看他,“你啊,你啊,我真是欠了你的。”
他大踏步離開,去給他們牽線。
夜漸深,一直嘈雜的營地慢慢安靜下來,趙仲輿一身疲累的走出中賬,候在不遠處的護衛立即迎上來,舉著火把給他照路,壓低聲音道:“郎主,世子,不,伯爺他們到了。”
趙仲輿精神了些,加快腳步,問道:“人都安全吧?”
護衛沒回答。
趙仲輿不由皺眉看向他,“怎麼,是逃難的路上出了什麼事?”
護衛就低聲道:“只有伯爺他們,二娘子和三娘二郎都不在其中。”
趙仲輿臉色一沉,停下了腳步,“這話是什麼意思?三娘和二郎不在,那他們去了何處?”
護衛聲音更低,“說是在路上走散了。”
趙仲輿握緊了拳頭,問道:“那……棺槨呢?”
護衛頭更低,小小聲的道:“一併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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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5:52 PM
第68章 巴掌
趙仲輿便大踏步往前走,護衛小跑著跟上,解釋道:“伯爺也狼狽得很,說是路上遇到了匈奴兵,又被流民軍追趕,混亂之中便走散了。”
趙仲輿就停下腳步問道:“那大郎、大娘、二娘和四娘呢,他們可安好?”
護衛忙點頭道:“安好的。”
趙仲輿就壓抑不住怒火的噴道:“他們都安好,那怎麼大房的人都丟了?他這是把我當傻子,還是把世人都當傻子了?”
說罷轉身就怒氣衝衝的回帳房去。
趙濟追上大軍後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趙仲輿,禁軍們確認他的身份後就讓他住進趙仲輿的帳房裡。
此時一家人還有些驚魂未定,這兩天的經歷實在是太危險了。
趙仲輿撩開簾子進來,帳房裡的人立即起身,眼淚汪汪的叫著祖父,連趙濟都含著淚叫了一聲“父親”。
只是話才出口就被趙仲輿一巴掌打在了臉上。
帳房裡頓時一靜,大家都一臉驚恐的看著趙仲輿沒說話。
趙仲輿手被震得一疼,緊握著拳頭垂到身側忍住了再動手的衝動,只是臉色鐵青,他對孫子孫女們道:“你們先出去。”
趙和婉忙帶著弟弟妹妹們下去,護衛也忙退下,下人們跟著魚貫而出,帳房裡一下隻剩下趙仲輿和趙濟夫妻兩個。
人走乾淨了,趙仲輿才忍不住怒火,上前又打了他一巴掌,滿眼怒火的瞪著他,“我問你,你伯父的棺槨呢,王氏,還有二郎和三娘呢?”
趙濟臉色蒼白,捂著臉道:“是兒子無能,路上和他們走散了。”
“你!”趙仲輿氣得閉了閉眼,問道:“我給你留了這麼多人,家中的護衛下人,還有趙駒手裡的部曲……”
他想起來了,問道:“趙駒呢?”
趙濟忍不住大聲起來,“趙駒根本沒有找來,父親,我哪有人可用?”
“城中亂得太快,他或許被絆住,還可能……”全死了,趙仲輿心一陣陣的疼,這可是他們趙家花費了大力氣養著的部曲,“現在不是論這個的時候,就算沒有趙駒,憑趙家現有的人手,你也不至於把大房的人全都帶丟了。”
越說越氣,“說,你在哪裡丟的人,怎麼丟的?我走前是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你有事與三娘商議,先把此關劫難過了再說,你已經是上蔡伯,為何還要和兩個孩子計較,王氏一介婦人,便是有口舌厲害的時候,她又能傷到你什麼……”
吳氏見趙濟被罵得面無血色,忍不住插嘴道:“公爹,您不知道,三娘早在幾天前就把她換下來的嫁妝送去了傅家……”
趙仲輿一愣,然後就扶額,頭疼的後退兩步倒在椅子上。
“顯見她本就不信我們,不然也不會提前把嫁妝送走……”
見她還喋喋不休,趙仲輿大怒,抖著手指指著她罵道:“你閉嘴,妻賢夫禍少,我看這些禍事都是你攛掇的。”
趙仲輿臉色黑紅,怒目瞪向趙濟,“那是她的嫁妝嗎?那是二郎的家產!之前她是當著你的面簽的契書,那些東西是他們姐弟的,只要最後這筆錢能回到二郎手裡,你管她怎麼處理呢,你怒什麼,難道你還想把那些東西也據為己有嗎?”
趙濟臉色羞紅,辯解道:“兒子沒有。”
“既沒有,你為何抱怨,為何將他們丟棄?你真是,你真是……”趙仲輿氣得手腳發軟,心頭一口氣沒上來,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趙濟大驚,連忙上前扶住,“父親,父親——”
吳氏也嚇壞了,趙仲輿要是出事,那可就是他們氣死的,若是傳出如此不孝的名聲,不僅他們夫妻兩個,他們的孩子也完了。
吳氏連忙上前和趙濟一起將人扶到床上,然後跑出去讓人去請大夫。
趙仲輿現在升官了,住的離中帳不是很遠,東海王聽說他病了,很乾脆的讓一個太醫去為他看診。
太醫的診斷很快出來,“勞累過度,加之驚怒交加之下便暈厥了,須得好好調理,注意休息,不得再動氣。”
趙仲輿就暈了半個時辰就醒來,不再動氣這一條就很艱難,因為他一醒來看見趙濟,臉色就開始不好看,心火開始往上冒。
太醫看了一下他的臉色,識趣的起身,還提醒了一句,“不可動氣,但實在壓不住就發出來吧,不然憋在心裡身體更不好。”
趙仲輿雖然一肚子的火,卻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面和兒子兒媳發,等太醫離開,他才壓著怒火重重的道:“著人回去找!”
“務必要把人和棺槨找回來,”他目光淩厲的看向趙濟,警告道:“二郎和三娘若沒事還好,要是他們和你伯父的棺槨找不回來,你這一輩子都完了,大郎會完,趙氏也要完!”
趙濟臉色發白。
趙仲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緊盯著他道:“你以為你大伯惡我,卻為何幾十年不分家?因為個人利益之上是小家,小家之上是大家,大家之上還有宗族!”
“你丟了大房母子三人,還丟了你大伯的棺槨,你以為藉口戰亂便能合情合理嗎?”趙仲輿道:“不會有人相信你的,你妻子兒女一人不落,平安歸來,怎麼大房就一個人不剩?而且活人可以走丟,你伯父的棺槨呢?”
“那可是你大伯的棺槨,是他的棺槨啊!你怎麼不跟著一起丟了!”趙仲輿越說越氣,恨不得把這個兒子給丟出去讓他冷靜冷靜。
趙長輿有意讓趙濟繼承爵位時,族中便有人提議讓趙濟兼祧兩房,或是直接過繼趙濟。
一來是他不願,二是趙長輿也不願意,所以這事便不了了之。
雖然不了了之,但世人是默認趙濟繼承了趙長輿的爵位,那就應該待對方似父的,丟下“父親”的屍首獨自逃命,是會遭到世人唾棄的。
“此事若傳回宗族,便是我為族長也保不住你,更不要說士人也會羞與你為伍,趙濟,你做事之前就沒有想過後果嗎?”
趙濟和吳氏臉色慘白的跪在床前沒說話。
趙仲輿閉了閉眼道:“還跪著做什麼,還不快派人出去找!”
趙濟回過神來,連忙起身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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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扶棺而行
這一次朝廷出逃帶的人不少,宮中的妃嬪,朝中的官員,還有保護他們的禁軍,在此之外就是聽到了消息跟著他們一起逃出城來的官眷和士族了。
所以人數多且雜亂,資訊收集困難,趙濟並不知道落在後面的陳老爺找回來了,還帶著趙家的部曲。
而且趙濟也不認識季平,只怕面對面見到了也認不出來。
所以等趙濟組織好人,季平這邊也買到了糧草。
第二天一早,趙濟的人手先一步出發,季平他們帶著糧草,重新準備了車後押運著這一批糧草悄悄離開。
他們方向相同,但因為前面的人都騎著馬,輕車簡從,速度很快,後面的人車馬混雜,還有人需要兩條腿追趕,帶著輜重,所以速度要慢很多。
出發不久,出來找人的趙家護衛就碰到了落在後面的難民,一打聽才知道他們就是趙三娘救下來的。
“趙家女郎帶著家小往汝南方向去了,說是要扶棺回鄉。”
被遣出來找人的護衛一聽,立即加快了速度去追。
但趙含章他們並沒有在半路多停留,第二天一早,村子裡的人給他們湊了一堆糧食就把人送到了村口。
老者還在極力挽留,雖不知真假,但趙含章還是按照真的來處理,心裡很感激的拒絕了。
她將昨晚抄好的論語注釋送給老者,歎氣道:“路上遇到亂兵,我們已身無長物,只隨身帶了一冊祖父為二郎注釋的《論語》,我和傅大郎君昨夜抄錄了一份,送給老丈以做留念。”
老者眼睛大亮,雙手接過這一遝稿子,有些激動的顫抖,“這是寶貝啊,女郎大恩,我們一定好好保管恩公留下的字稿。”
他叫來讀書的孫子,讓他給趙含章磕頭拜謝。
對方看著比趙含章還大,趙含章哪裡能受,他才要跪下她便扶住了,和老者連連行禮,“老丈折煞我了,我等困窘,多虧了老丈援手,該是我等磕頭拜謝才是……”
傅庭涵就站在一旁看他們你拜我,我拜你,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分開。
翻身上馬的時候,傅教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忍不住扭頭去看騎馬走在一旁的趙含章。
趙含章:“看什麼?”
傅庭涵:“這時候的趙老師和傳聞中的不一樣,和我認識的也不一樣。”
“傳聞中的是什麼樣?兇悍無禮,野蠻毆打同事的母老虎?”趙含章扭頭笑問。
傅庭涵斟酌了一下後道:“我以為趙老師和我一樣討厭應付這些,所以寧願冷臉以對。”
趙含章笑了笑後道:“你可以將我這些行為歸結為利己主義行為。”
她道:“在我們那個時代,我們有錢,有本事,沒有生命和生存上的威脅,所以我們的追求可以更高級一點兒,能夠憑藉著自己的心情選擇是否與世俗虛與委蛇,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禮貌都是虛假的推辭,比如剛才,我虛偽嗎?”
傅庭涵在她的注視下搖頭,“不虛偽。”
趙含章滿意了,她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村口目送的村民們,臉色堅毅,“不管他們是真情,還是為了擋災,今日受的恩惠我記下了。”
傅庭涵道:“我問過了,這個村叫臨南村,他們這裡有一條小一點的偏道去汝南方向,比走官道要節省時間,可以少繞很多路。”
一行人很快到了那條小路口。
和官道的大和平坦相比,這是一條中間滿是草甸,兩邊有車轍的地方則是裸露地面的小路。
路的兩旁是田埂,不遠處是一座低矮的山丘,路是繞著山丘而去,因此看不見盡頭在哪兒。
而邊上則是官道,小道是往東北而去,而官道是要直直往北,看傅庭涵畫出來的地圖,他們至少要走一天的路程才能偏向東方,然後是向東行大概四十裡,官道才和這條小路匯合在一起。
據村民們說,這條小道也就是四十裡左右。
也就是說,走這條小路,他們至少節省一天的時間。
這條小道除了小和顛簸,車難走點兒沒別的毛病,但他們這裡只有一輛牛車,其他人不是走路就是騎馬,問題不大。
而且都走的草地,對馬蹄和人蹄也比較友好,就是委屈了趙祖父。
趙含章就下馬把馬讓給了王氏,她扶棺而行。
王氏在馬上看著,心頭一酸,低下頭就落淚起來。
青姑給她牽著馬,見狀忙安慰道:“娘子快別哭了,讓三娘看見心裡又要不好受了。”
她道:“等回到汝南就好了。”
王氏心中卻更不安了,眼淚越掉越凶,“未必就能好,大伯他們不安好心,汝南那些人嘴巴也壞的很,我們回去也是要仰人鼻息。”
“我們母子三個要活著怎麼就這麼難?”王氏抬起淚眼看向前面自己騎馬走得很歡快的兒子,更傷心了,“我雖不聰明,卻也不愚笨,他父親更是聰明靈慧,怎麼他就是癡傻的呢?”
青姑忙示意她小聲些,“三娘一再叮囑,不許我們說二郎癡傻,人後也不行,二郎知道也要不高興的。”
她道:“這和您和郎君都沒關係,這老天爺是公平的,您和郎君出身富貴,它就總要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所以您和郎君受苦了,但福報就會應在三娘和二郎身上。”
“您看是不是,三娘聰慧伶俐,卻不似郎君體弱多病,反而能文能武,上次遇到那麼大的災難都挺過來了,昨天也是有驚無險,可見我們三娘多有福氣了,”青姑道:“二郎也是一樣的,他是癡傻,但您看他多有福氣啊,前頭有郎主護著,現在又有姐姐和姐夫,您看……“
示意她去看和趙含章一起扶棺行走的傅庭涵。
王氏眼淚漸歇。
青姑也一臉滿意的看著傅庭涵,“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像姑爺這樣的人品相貌,世間能有幾人?二房受了我們家這麼多的好處,不說二太爺和大郎,大老爺能有他十分之一的孝心,我們也不會在這兒了。”
“但大老爺畢竟是外人,又和您平輩,他的孝心落在您這兒能有多少好處?所以老天爺特特給您安排了姑爺,他才是自己人,他孝順,您和三娘二郎才算是有了依靠。”
跟在後面的部曲看著扶棺而行的傅庭涵,心裡同樣感動,便是趙典都忍不住沉思起來,如果大房當家做主的是傅庭涵,留在大房,倒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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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5:56 PM
第70章 匯合
趙駒騎馬從後面追上來,他跳下馬,扯了馬上前找趙含章,“三娘,留好印記了,季平他們會追上來的。”
趙含章點頭。
他將他的馬拉到她旁邊,“三娘騎我的馬吧。”
趙含章婉拒了,“雖說亂軍是追著大軍去的,但也要防備有潰散的流民軍和朝廷軍隊過來,派人去前面探哨,後面也要留人。”
趙駒應下,上馬去安排。
奉命來找他們的護衛順著路找到了臨南村,一打聽,知道早上便走了,他們立即上馬沿著官道去追。
季平一路留意著路上的印記,連臨南村都沒去,直接在村口不遠處轉彎,看到印記後下了小路。
趙含章他們需要步行的人多,後面還跟著一群難民,男女老幼都有,速度便慢上許多,天快黑的時候他們才走到進官道的路口。
前去哨探的部曲跑回來稟報,“前面沒有村落,但路邊有個破舊的土地廟,可以稍做停留。”
趙含章:“走。”
此時,季平他們也抬頭看了一下天色,他們不認識這條路,完全推斷不出三娘他們要在何處落腳,但他們可以根據地上的痕跡推斷出他們走過的大概時間。
一個部曲摸了摸車轍印,眼睛一亮,跑上前道:“什長,車轍走過的水跡還在呢,我們離三娘不遠了。”
前面有個水坑,車走過會沾上水。
季平一聽,立即揮手,“繼續走,天黑之前不必停留。”
他們都是車馬,速度要快一點兒,鞭子一甩,往前跑了小半個時辰就看到了寬敞的官道。
有部曲跑上去看,看到印記,就往遠處看,立即跑回來稟報,“什長,前面似乎有炊煙。”
於是一行人更加快了速度,朝著煙的方向跑去,看到圍著一間破廟四處躺著的難民,季平就知道找對了。
難民們看到這麼多車過來,紛紛站起來。
趙含章和傅庭涵聽到動靜走出來,就見季平高興的從馬上蹦下來,幾步上前跪在趙含章面前,抱拳道:“女郎,某幸不辱命。”
趙含章一眼掃過車上堆得滿滿的糧袋,臉上的笑容怎麼也壓不住,上前就將季平扶起來,“好,辛苦你了,快裡面來。”
趙含章還想知道大軍的情況。
“……聽陳四爺的話音,皇帝並不想放棄洛陽西逃,只是東海王拿劍逼著他,他沒辦法了,只能攜宮人和朝臣一起出逃,”季平道:“只是朝中大臣對東海王放棄洛陽西逃之事也頗有微詞,大軍剛駐紮他們就在中帳吵起來,東海王一氣之下砍殺了陛下親舅王延,此事才暫時了結。”
王氏聽得心驚膽戰,半晌才緩過氣來道:“天吶,幸虧我們不隨大軍,連國舅都被隨手殺了,那……二太爺還好吧?”
季平忙道:“二太爺很好,他還升官了,現在是尚書令。”
王氏頗有些不是滋味,“升的還挺快。”
趙含章道:“這次朝廷出逃,很多官員都被陷於洛陽,如今生死不知,中帳自然不能等他們找上門來,這麼多官缺,自然要找人頂上。”
“而且這也是拉攏人心的好方法,趙仲……叔祖父危難之際去皇宮勤王,這是他的忠心,不管是皇帝還是東海王,都會願意用這樣忠君的人,而且他能力也不是很差,又有祖父的名望在,尚書令是實至名歸。”
“不過,”趙含章摸了摸下巴,“這會兒伯父一家應該和叔祖碰上面了,他前腳升官,後腳兒子就把祖父的棺槨和我們丟了,此事傳出去,這位叔祖父仕途坎坷啊。”
王氏:“我看他不會有事的,戰亂呢,直說混戰中走丟就是了。”
“我們丟了也就丟了,祖父的棺槨都丟像什麼話?”趙含章道:“而且人家也不是傻子,除非伯父捨得把三個孩子也丟一兩個去,不然沒人會相信他。”
“看來,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們了。”
王氏有點緊張,“那……”
趙含章笑了笑道:“正好補了趙典他們離開的缺兒。”
她低聲吩咐成伯,“去,開一袋糧,今晚我們吃好的,給外面跟隨的難民也分一些。”
成伯就知道怎麼安排了,低頭應了一聲是。
天已經黑了,隊伍本來已經做好晚食,因為不知季平他們何時回來,他們人多,臨南村送的糧食也不是很多,大家不敢放開了吃,所以都是煮粥,這會兒倒好,直接把這部分給了外面跟隨的難民。
他們則另外開了糧袋做幹的。
等晚食做好,部曲們端著碗筷蹲在廟外吃,難民們滿臉羨慕的看著,就連部曲們自己也各有想法,各自盤算起來。
本來決定跟著趙典去找二房的幾個部曲靠在一起說悄悄話,“其實跟著三娘也不錯,三娘心軟,待人也大方,而且三娘已和傅大郎君定親,看今日這樣,傅大郎君極孝,將來三娘必定會帶著二郎一塊兒去傅家過活的,家中若是傅大郎君做主,我們何愁沒有前程?”
“可我們受趙氏供養,現在族長可是二太爺,我們私自跟了三娘,便算是三娘的私產了,我還有家人在莊子裡呢。”
“你沒聽老五他們說嗎,大老爺把郎主的棺槨都丟了,此人薄情冷性,我們家人是不是在隊伍中還不一定呢,還是得有前程,若是流散,以後也好找。”
“先保全自己吧。”
對方遲疑不已,最後還是搖頭,“我還是得去看看家人是否在,若在,一家人還是要在一處才好。”
連趙典都在沉思,到底是跟著趙含章好,還是跟著趙仲輿好。
不,應該是,是跟著傅庭涵好呢,還是跟著趙仲輿好。
在他心裡,跟隨趙含章就相當於是跟隨傅庭涵了。
而在他糾結不下時,趙含章抬頭看了他一眼,低聲和趙駒道:“千里叔,你一會兒問一下都有誰要跟著趙典走,凡有遲疑的都力勸他們離開。”
趙駒道:“何必如此著急?我看今日趙典態度和緩了許多,竟像是在考慮留下來。”
趙含章直接搖頭,“他留下,弊大於利,當下部曲只需認你為首,認我為主,有他在,我就一直不好收攏人心,讓他走,若是留下的人太多,就多勸勸心思不定的人,讓他們跟著趙典離開。”
只要他人手足夠,他就一定會想走,“還有,告訴他,叔祖父現在是尚書令了。”
趙典一聽二太爺升官了,心立即偏向一邊,當即道:“隊主,糧草既然已到,那我明天就帶著人去追二太爺?”
趙駒:“……去吧。”女郎還真瞭解趙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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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5:59 PM
第71章 上蔡
最後願意和趙典離開的部曲只二十八人,活到這裡的部曲一共是九十四個,不算季平這些人,願意和趙典離開的竟然只四分之一不到。
趙典什麼也沒說,拿了配給的乾糧後,第二天一早便辭別趙含章。
當然,趙含章不會讓他這麼乾巴巴的回去,她不僅寫了一封聲情並茂的書信託他帶給趙仲輿,還和傅庭涵合力寫了一封信給傅祗,交代了他們的打算。
離洛陽越遠,亂勢越淡,雖然沿途山匪盜賊不少,但趙含章帶的部曲不少,加之又有難民跟隨,一般的山匪盜賊不會找他們麻煩。
有了糧草,他們一路順利的往東去,然後繞過潁川進入汝南,久尋他們不見的護衛在第一條路和他們走偏後就越走越偏,他們幾匹快馬,直接穿過潁川回汝南,比趙含章他們還快一步回到汝南老家。
一直等著他們找上來卻總也等不到的趙含章:……
趙含章腦海裡對汝南的記憶很少,但成伯熟啊。
還未到界碑,成伯就指著一片開始泛黃的麥田道:“三娘,那是我們家的莊子。”
趙含章一聽,扭頭看去,挑眉,“到汝南了?”
成伯笑道:“再往前是安昌,便進汝南境內了,從這兒到西平老家最少還得走三天。”
趙含章嘴角微挑,道:“我們不去西平,去上蔡。”
成伯一怔,“上蔡?”
趙含章點頭,“上蔡和西平距離不遠,那裡有祖父的封地,還有家裡以前置下的田產和莊子,去那裡最合適。”
“可現在新伯爺是大老爺……”
趙含章:“大伯會回來嗎?”
那自然是不會的,別說趙濟,就是趙長輿都多年不曾回鄉了。
“那就是了,封地我暫時替大伯管著,而且那裡又不止有封地,還有祖父置辦下的田產呢,先前我還和叔祖換了這邊的產業,除了封地食邑外,上蔡的地契房契都在我手裡。”
她就沒想過要回西平老家,那裡是宗族做主,她一個已經定親,即將要外嫁的女孩回去幹什麼?
每天聽著宗族長輩們說教嗎?
趙含章道:“直接去上蔡,等安頓下來派人去西平通知宗族,選個好日子讓祖父入土為安。”
成伯躬身應下。
上蔡和西平在同一個方向,一直到灈陽路才分開,上蔡在其北邊偏東的方向,西平在其北邊偏西的方向。
而汝南郡治所以前便在上蔡,不過本朝改到了新息。
雖然改了,但上蔡依舊是汝南郡裡數一數二的大縣,城池都要比別的縣城要高大。
趙長輿的爵位是繼承自先祖,便是因為出身汝南郡,所以才被封為上蔡伯。
他曾立下大功,本來有望把爵位往上提一提,變成上蔡候或者上蔡公,可惜,當時當政的是賈後,她一直記恨趙長輿曾經反對她丈夫惠帝繼位的事,所以攛掇著惠帝手一揮,念及趙長輿功勞,功賞趙仲輿為汝南亭侯。
當時趙長輿的兒子,趙含章的便宜爹趙治還活著呢。
趙含章這段時間思考大房和二房的關係,覺得兩房的關係緊張,內因外因都不少,內因自是不必說,外因嘛,外人不遺餘力的挑撥也是一大因素啊。
賈皇后都這麼努力了,趙長輿和趙仲輿兄弟倆自然不能讓她太過失望,於是兄弟倆的關係一直很不好。
趙家的塢堡是在西平宗族地,在上蔡這裡資產雖有不少,但最大的是一個莊子。
裡面住著的佃農、長工可以組成一個很大的村子了,趙長輿在這裡建過別院,一直有家中下人打理。
這個莊子和別院被光明正大的放在趙含章的嫁妝單子裡,所以她現在是這裡名正言順的主人。
趙含章當然不會一聲不吭的就過去,她提前兩天讓人去通知莊頭,讓他們收拾好別院,安排好一切。
到達上蔡的時候更是每隔兩刻鐘便派出兩個部曲去通知。
傅庭涵忍不住去看她,在他的印象裡,趙老師是個很低調的人,她從不喜歡引起人的注意,尤其是在學校裡。
只是因為她有些特殊,就算她不特意引人注意,也總是會被人關注。
趙含章沒有解釋,帶著一行人穿過上蔡縣城,出了另一邊的城門後不遠就看到趙家的莊園。
遠遠的,騎在馬上的人看到遠處的房屋錯落有致,被圍在中間的似有雙層,甚至三層的高樓。
道路兩側栽種著桑麻,在村口不遠處站了一群人,他們靠近了些才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十個部曲,正是之前他們派出來通知的,他們身後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身後則是男女老幼都有,目測應該有二三百人。
趙含章騎著馬走在最前面,傅庭涵瞬間明白過來她要幹什麼,拉了一下韁繩壓住馬速,落後她半個馬身。
趙含章騎著馬上前,莊頭抬頭對上趙含章的目光,看到跟在她身後的趙駒和成伯倆人,立即跪下。
他身後的人見狀,呼啦啦的跟著跪下,瞬間跪滿了大道兩側。
趙含章沒有停留,帶著眾人從他們中間穿過,直接往莊子正中的別院而去。
成伯則是停下馬候在了一旁,等棺槨和王氏等人乘坐的車過去,這才看向莊頭,“別院可收拾好了?”
莊頭彎著腰道:“收拾好了,小的一收到消息便讓人收拾,屋裡都熏過,被褥等都是重新漿洗過的,就是怕主子們嫌棄,但這幾年收成不好,不容易買到好東西。”
成伯道:“這話兒你糊弄我都不行,還想糊弄主子去?一會兒我領你去見女郎,你有膽,這話兒你和她稟去。”
莊頭一臉苦澀的道:“成伯,小的不敢瞞你,收成是真的不好啊,去年旱災和雪災,莊子裡都餓死了人,今年還有潁川跑下來的難民,那沒熟透的麥子都被偷割,縣城布莊裡一兩絲都賣出天價了,小的上哪兒找這麼多錢買絲買綿的做被子?”
成伯蹙眉問,“這幾日沒有人過來嗎?”
“沒有誰來呀。”
“客人也沒有嗎?你以前見過的汲先生,他也沒來嗎?”
“沒有啊,從未聽說過汲先生要來。”
成伯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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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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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6:03 PM
第72章 來錢的不同方式
別院是趙長輿住過的,聽說她的便宜老爸趙治也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靜心讀書。
所以別院佈置得很雅致,就算主人多年不來,也依舊被打理得不錯,就是曾經不住人,沒多少人氣。
趙含章下馬,先將棺木放到佈置起來的靈堂,讓王氏和趙二郎去休息了,這才帶著傅庭涵在正堂見莊頭。
莊頭和成伯一樣,是世僕,很榮幸的被賜了趙姓,叫趙通。
他一進來就跪在地上,恭敬的趴在了地上。
趙含章道:“起來吧。”
趙通爬起來,低著頭站在一旁,開始和趙含章道歉,表示去年收成不好,所存不多,所以他們沒有多餘的資金為主子們添置新被子,所用的被褥都是從櫃子裡拿出來漿洗晾曬過的。
“不過別院裡的東西我們每年都有晾曬,一直保存得很好,那被子都有七八成新呢。”
趙含章抬手止住他的忐忑,問道:“上蔡可以買到冰嗎?”
趙通愣了一下後道:“這會兒天還不是很熱,並沒有開始用冰,市面上也沒開始買賣,不過若是女郎要,想來城中的冰商願意賣我們趙家一個面子。”
趙含章微微頷首,“那你現在就帶著人去縣城,儘量多的幫我買冰來。”
趙通雖不解,但還是彎腰應了下來。
趙含章就揮了揮手,“退下吧,你媳婦呢,讓她來見我,家中需要一些僕婦下人。”
趙通眼睛微亮,躬身應道:“小的這就讓她來拜見主子。”
趙通出去了,雙方都沒有談錢,趙通是覺得這點錢主子過後肯定會結算給商戶的,他們趙家富可敵國,還怕沒錢付嗎?
但趙含章真的是一文錢都沒有了。
他們一路走來,為了盡可能好的保存趙長輿的屍首,只要經過大的縣城她就會買冰。
她身上的首飾,王氏身上和行李裡的東西,甚至傅庭涵的東西,除了那塊玉佩,能當的全當了。
現在除了一車糧食外,他們什麼資產都沒有。
哦,現在還有偌大的莊園,不過這莊園看著也窮。
這就不得不提一句她惜財的祖父了,趙長輿擅經營,但也極吝嗇,他的資產,他會盡可能一文不少的收在手中,留給各莊園的都是只足夠他們來年經營的花費。
所以趙通說去年的收成不好,她就不會問從前的積累。因為從前的積累都送到了趙長輿手中。
要麼是以另一種形式供養了宗族,要麼就被他偷摸著藏起來置私產了。
不然他那四處寶藏是怎麼出來的?
除了會賺外,自然還得會攢!
要論攢錢,趙長輿要說自己是大晉第二,一定無人敢自稱第一。
趙含章看向成伯:“打聽到了嗎,汲先生可有來此處?”
成伯:“沒有。”
他有些擔憂,“三娘,汲先生會不會去西平老家了?”
趙含章摸了摸下巴道:“汲先生又不傻,連我都知道不能去西平老家,他自然更知道。”
成伯遲疑:“那是……”
趙含章笑了笑道:“我相信汲先生,趁著趙通去買冰,將我扶棺回鄉的事傳出去吧,再派人去一趟西平老家,祖父該入土為安了。”
趙家的祖墳在西平老家那裡,但西平距離上蔡並不遠,趙長輿封號上蔡,從上蔡出殯也合情合理。
汲先生即便不在上蔡和西平,也一定會派人盯著這兩個地方,只要她一來,他定能收到消息,剩下的就是等了。
不過也不能都指望汲先生手裡的東西,想起趙長輿埋著的寶藏,她有點兒蠢蠢欲動。
她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壓下自己的想法,算了,還未到山窮水盡時,不能動用,而且她現在還沒有完全將人收攏,此時取用這些東西並不安全。
趙含章想了想,便沖成伯招手,等他近前來就湊過去問道:“成伯,別院裡有什麼可以變賣的東西嗎?”
成伯:“……三娘,這別院不常住,只你父親年輕時候在這裡住過兩年讀書,那時候有些器物沒收走,現在便是沒遺失也不值幾個錢。”
“而且……都是郎君留下的舊物,當出去也不像樣啊。”
傅庭涵見她這麼為難,忍不住道:“不然我們自己想辦法賺些錢?”
趙含章:“傅大郎君有什麼好主意?”
傅庭涵道:“按照套路,我們可以做些這個時代急需的東西或者奢侈品出來,只要經營得當很快就可以變現。”
“比如?”
“做肥皂,玻璃,或者是紙張?雖然我也不介意給你做些黑火藥之類的,但這種太反人類,我內心深處是不太贊成的。”
趙含章:“玻璃也就算了,你還會做肥皂和紙張?”
傅庭涵:“資訊大爆炸的時代,多少有些瞭解,我並不覺得在知道原理的情況下很難實驗出來。”
“你的想法不錯,我支持你,但你這個速度恐怕比汲先生找上門來還慢,”趙含章道:“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她扭頭對成伯道:“成伯,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便帶人回西平老家,我手書一封給五叔公,將洛陽兵亂一事告訴宗族,五叔公要是問起我們路上的事,你實話實說就行。”
趙含章沖他眨眨眼,然後道:“母親傷心過度,加上一路擔驚受怕,才到上蔡身體就受不住了,二郎身上的傷還沒好徹底,我一個女郎支撐大房已是精疲力竭……”
成伯瞬間明白,躬身道:“奴明白了,奴明日就去西平老家。”
都安排好了,趙含章這才起身,伸了伸酸疼的後腰道:“可真是太累了,走,去給祖父上香,然後回去休息。”
傅庭涵,“你……剛才那樣你是在和西平那邊借錢?”
趙含章道:“可以這麼算吧,現在就看宗族那邊是要借我,還是送我了。”
西平縣就在上蔡縣邊上,莊子和宗族地實在距離不遠,趙含章他們上午進的莊子,等到傍晚天快黑的時候,趙氏塢堡裡的幾位族老就知道趙含章扶棺回鄉的消息了。
趙淞和趙長輿同歲,只是小了幾個月,所以族裡行五,所以人稱趙五郎。
當然,趙含章不敢這麼叫他,她得叫五叔公。
趙氏塢堡一直是他管著的,屬於趙長輿在西平宗族內的代理。
一聽說趙長輿的棺槨回鄉了,他的眼淚就簌簌而落,忙問道:“既然回了汝南,為何停在上蔡,而不回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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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6:05 PM
第73章 哭靈
來報消息的下人哪裡知道,只磕頭道:“是村尾三郎家的下僕帶著媳婦去上蔡走娘家時看到的,只認出了成伯和二娘子,但看為首的,應該是大房的三娘。”
趙淞想了想後道:“大兄過世前給三娘定了一門親事,應當是把大房交給三娘的意思,她停在上蔡,或許是想讓我們去迎一迎大兄?”
他道:“也理當如此,快去告訴各家,今晚稍做收拾,明天一早我們就去上蔡把大兄迎回來。”
管家應下,先退下去傳話,趙淞的兒子趙銘卻滿腹疑惑,“阿父,怎麼只有二弟妹和三娘扶棺回鄉,濟之他們呢?”
他道:“就算濟之忙碌,那也該讓大郎操持此事才對,他繼承了大伯的爵位,理應盡一份孝心的,自己不能回,也該讓兒子扶棺回鄉,怎麼只讓長房一門孤兒弱母的扶棺回鄉?”
趙淞微微蹙眉,“明天去問問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趙家塢堡裡人聲、馬聲和牛聲混雜在一起,知道老族長的棺槨回到了上蔡,不少趙氏族人都要跟著去迎棺。
而成伯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帶上幾個部曲輕車簡從的往西平來了。
中午的時候,成伯只停下啃了兩口乾糧,等馬喝過水後他就起身,“走,再有一個多時辰就到了,大家抓緊點兒時間。”
大家正要把水囊收起來上馬,就見官道那頭駛來不少馬和牛車。
成伯就把自己的馬拉到路邊,想等他們的隊伍過去再走。
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匹馬和一輛馬車,成伯的目光和馬上的人對上,然後不動聲色的滑開,掃過馬車時也是一眼帶過。
突然他眼尖的看到車身上的徽記,立即扭頭看回來,待確定那的確是自己最熟悉的徽記後,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立即丟了馬上前幾步,舉手高聲問,“車上坐的可是西平趙家的人?”
馬車緩緩停下,馬上的護衛戒備的看著他,喝問道:“你是誰?”
趙淞撩開簾子看出來,對上成伯的目光一愣,“成伯?”
成伯也驚訝,大聲叫道:“五郎,哦,不,五太爺,是五太爺!”
趙淞立即下車,成伯跪在地上,“小的拜見五太爺。”
“快起來,你怎麼在這兒?大兄的棺槨果真回到上蔡了?你怎麼不送回西平?”
成伯跪地痛哭,“小的奉三娘之命去西平報喪的,也是求五太爺出面主持一下郎主的喪事,沒想到竟能在半路遇到五太爺。”
成伯哭唧唧掏出一封信來奉上,道:“五太爺,我們女郎哭啊,她實在羞於回族,只能悄悄的叫我來請五太爺,還請五太爺相助。”
趙淞立即接過信拆開。
信中,趙含章從趙長輿被誣陷謀害東海王一事開始說起,言明趙長輿是為了整個趙家才拒絕治療,選擇在那個時候病逝。
趙淞看得眼淚直冒,鼻頭酸澀不已,待得知洛陽被圍,東海王竟帶著皇帝逃出洛陽,放棄了整個京城,頓時大驚,“東海王這個賊子是在誤國呀!”
再看到他們一家一起出逃,在路上被打劫,不少僕人財物都遺失,只有他們幾個在部曲的保護下護著祖父的棺槨勉強逃了出來,而他們也在此路途中和趙濟走散。
雖然趙含章寫得隱晦,但趙淞一看到信中所寫的,三娘僥倖逃回,便只見祖父棺槨散于田野之間,弱母及幼弟癱倒棺槨邊上痛哭不止,下僕皆散,只二三忠僕在旁護佑,大伯一家盡皆走散……
趙淞氣得鼻子冒氣,“趙濟無能,連一具棺槨都護不住,還丟失長房母子,簡直,簡直……”
趙淞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詞來罵,一旁的兒子趙銘看著著急,替他接上了,“簡直畜生。”
趙淞:……
他橫了兒子一眼,趙濟是畜生,那他的祖宗是什麼?和趙濟同一個祖宗的他們又是什麼?
罵人都不會罵,哪兒有把自己罵進去的?
趙淞疊上信,問道:“三娘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怎麼不扶棺回西平請族裡做主?”
“這……”成伯一臉糾結後道:“三娘說,家醜不可外揚,大老爺是郎主親自選的伯爺,現在趙氏又是二太爺當家,這樣的事傳出去對宗族聲望極不好,所以……”
趙淞冷哼一聲,“我怕他老八?”
趙仲輿在家裡排行第二,在族裡卻是行八,歲數比趙淞小,趙淞是不怕他的。
趙長輿估計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兒,當初才讓趙含章扶棺回鄉的。
趙淞收了信,當即上車,“走,去上蔡!”
一行人氣勢洶洶的趕到上蔡,趙含章正在給趙長輿選陪葬的東西呢,聽到動靜出來,就見一個中年男子從車上下來,看到滿院縞素,一對上趙含章的目光,對方眼淚便湧出眼眶。
趙含章:……
中年男子克制的上前,紅著眼睛看她,“你就是三娘吧?多年不見,都長成大人了。”
成伯立即道:“三娘,這是五太爺。”
趙含章一聽,立即長長的一揖,“五叔公。”
趙淞見她行的是揖禮,也不介意,伸手扶住她,祖孫兩個便攜手進去。
王氏和趙二郎今日也都換了孝服,正坐在靈堂裡燒稷梗,看到趙淞,她忙拉了趙二郎起身行禮,“五叔。”
趙淞對她卻沒有好臉色,冷淡的點了點頭,掃過趙二郎,再抬頭看向靈堂時便一臉悲戚。
跟著趙淞一起來的族人紛紛悲戚的哭起來,本來冷寂的靈堂裡頓時一片哭聲。
有人還帶了孩子來,孩子們哭不出來,大人便在孩子身上狠狠的一擰,孩子大哭起來,靈堂裡的哭聲也相應跟著大漲,離院子二裡的地方估計都聽出來這兒有喪事了。
趙含章:……
這都是親族,勸還不能勸,王氏在他們哭的時候已經受不住,直接伏地痛哭。
趙含章不知道哭靈的人有幾分真,但王氏顯然是真傷心,哭聲裡還帶著惶恐不安,她忙上前跪在她身側,伸手抱住她。
也不知道西平老家有什麼可怕的,她就這麼害怕這些人?
青姑見趙含章哭不出眼淚來,便悄悄退了下去,不一會兒重新進來,一臉悲傷的去扶王氏,卻掏出一張帕子給趙含章擦眼淚。
本來沒淚的趙含章眼淚一下冒了出來,濃重的薑汁味道辣得她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從後院趕來的傅庭涵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就……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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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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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6:13 PM
第74章 滿意
趙淞哭過,擦了擦眼淚,扭頭看見傅庭涵,目光就定住了,眼中閃過驚豔。
這少年玉樹挺立,一看便是品貌上佳的世家子。
趙含章抬起紅通通的眼睛,壓著淚意和他介紹,“五叔祖,這是傅家的大郎君。”
“原來是姑爺,”趙淞更加滿意,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姑爺的孝心和恩情我趙氏銘記於心,絕不敢忘。”
傅庭涵忙說這都是自己應該做的。
趙淞依依不捨的和趙含章移到正堂說話,“我都聽成伯說了,你和傅大郎君的婚事本該在頭七後進行,只是恰巧遇到了洛陽大亂,如今三月熱孝未過,婚事還可以辦。”
當初她之所以熱衷這門婚事,為的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傅教授綁在身邊,現在他人就在身邊,這場婚禮也就不那麼迫切了。
趙含章婉拒了,“五叔祖,當務之急是讓祖父入土為安。”
她道:“雖說現在有冰降溫,但時間長了多少會有味道出來,我不願祖父如此狼狽,所以當下該以祖父為主。”
又道:“而且我們行李被搶,家產盡皆遺失,傅祖父也不知生死,實在無心婚禮,不如就讓我們為祖父守滿孝後再論婚事吧。”
趙淞一想也有道理,三娘和傅庭涵現在就差一場婚禮,婚書都定了,倆人跟夫妻就差一個步驟,但此時孝期,他們成親也啥都幹不了,依舊是分房睡,所以此時婚禮並不是很必要。
反正這是汝南,傅庭涵總欺負不了她。
“那明日一早就扶棺回西平,我讓人在族裡重新給你祖父搭靈堂,請汝南的高僧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經文……”
趙含章忙打斷道:“五叔祖,這也太鋪張了,祖父生性節儉,並不喜奢侈,臨終前也說了不許大辦,三娘不願違背祖父遺願。”
她道:“而且時間太長了,我想就在上蔡哭靈,選好日子後從上蔡去墓地,到時候請了高僧一路相隨念經,五叔祖以為如何?”
趙淞覺得這樣太簡陋。
趙含章就壓低聲音道:“五叔祖,若是送棺槨回西平大辦,那不僅趙氏的姻親要來弔唁,汝南的世交故舊和府君們也會聞訊而來,到時候他們看大伯和大哥都不在,肯定要問起來,便是我們願意遮掩,難保他們就不會懷疑。”
趙含章揉了揉眼睛,先前手指上沾的薑汁讓她的眼淚一顆一顆的落下,她抽噎著道:“祖父生前一再叮囑,讓我讓著些大伯他們,管束好母親和二郎,不許和大伯他們置氣,要好好相處,亂世之中,族人都要靠宗族庇護,宗族要想長盛不衰,那就得團結,此事鬧大,不僅對二房打擊大,對我趙氏的聲威打擊也很大。”
趙淞見她如此識大體,不由歎息一聲,點頭道:“好,此事就聽你的吧。”
趙含章含淚退下,一出門就用手在眼睛旁扇風,實在是太辣了。
她瞥眼看見靠在柱子上的傅庭涵,手便放下。
傅庭涵忍著笑上前,遞給她一張帕子,“沁了水的,你擦一擦。”
趙含章接過,果然是濕帕子
她小心的擦了擦眼睛,和傅庭涵去後院,“這麼多親族來弔唁,得安排他們的吃住,我阿娘現在哭得不行,安排不來,你一會兒幫幫我?”
傅庭涵一口應下,“好。”
他有些好奇,“你以為你會趁機為這小姑娘報仇,為什麼卻反過來保護趙濟一家?”
趙含章道:“我就是要報仇,也不必要用這樣的手段,和趙淞說的話是真的,我們現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報仇,也可以內部解決掉,他還用不著我引外面的手段對付。”
傅庭涵一想也是,跟著去安排來弔唁的親族。
趙含章將自己的窮困表現得淋漓盡致,她讓人將別院裡的客院和客房都收拾出來。
鄉下地方,別的不大,就是地方夠大,所以別院也建得很大,客院和客房管夠,就是裡面的擺設很是簡陋。
連飯食也很簡陋,只有白飯和白麵吃,菜只有兩種,燉青菜和燉冬瓜,無公害綠色食品,非常的健康。
就是吃得人臉色都是綠的。
好在這是孝期,加之下人行事有度,要熱水有熱水,要添飯可以添飯,一視同仁,誰都沒例外,就不算失禮。
就是太可憐了。
年紀大,輩分更高的幾個族老在別院裡逛了一圈,最後和趙淞坐在了一起,“五郎啊,王氏現在帶著孤兒弱女也不容易,雖說有傅家的大郎君在,但他們家的根基是在洛陽和京兆郡,鞭長莫及。他們這一路逃難把行李都遺失了,聽說現在用的冰都是賒的。”
趙淞明白,立即道:“我知道,叔叔們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族老們這才滿意的離開,他們比趙長輿年長一輩,來上炷香就夠了,剩下哭靈的事是平輩和晚輩們的事。
趙淞斟酌了一下,覺得趙含章今日的話鋒有些奇怪,乾脆去找她,直言問道:“待你祖父落葬,你帶著你母親和弟弟回族裡住吧,我讓人將你們家的房子收拾出來。”
趙含章拒絕了,提起她的嫁妝,“祖父的意思是讓我經營好這些田產鋪子,等二郎長大,這些東西是要分他一半的,您也知道,現在中原大亂,傅大郎承諾了會為祖父守孝一年,我就想著在上蔡的別院裡守孝,他也自在些。”
她頓了頓道:“而且父親曾在此處讀書,我想讓他和二郎也留下潛心讀書。”
提到讀書,趙淞便沒有話了,不過二郎……
趙淞問:“二郎還是讀不進去書嗎?”
趙含章笑道:“雖然不太能讀書,但他並不愚笨,也很聽話,五叔祖放心,我會好好教他的。”
趙淞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應下了。
晚上回房休息時就把兒子叫來,“讓人回去取一些錢來,再準備一些素淨的布料,糖霜茶葉也備一些,三娘他們現在身無分文,既回了汝南,就不能再看他們如此困苦。”
“是。”
“把禮單擬出來,給各家送去,我們選了日子下葬,後日就不錯,到時候他們母子三人會回族裡落腳,把禮物都給他們帶上,錢……多放一些在箱籠裡。”
趙銘應下,問道:“阿父,那趙濟那裡就這麼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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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6:16 PM
第75章 汲淵
“再等等,趙濟不懂事,趙仲輿卻不是傻的,看看是否有人來族裡,要是有,我自然有信去問他們父子,要是沒有,我更有信去問他們父子。”他歎了一口氣道:“此事壓一壓,也別在族裡亂傳,現在族長是趙仲輿,他聲望有損,對家族並不是好事。”
趙長輿手裡宗族的人脈、錢財、部曲等都交給了趙仲輿,如果宗族和他鬧翻,受到打擊的不僅是趙仲輿,宗族同樣會受損,這是兩敗俱傷的事。
既然趙含章願意退一步,他自然不會緊抓不放,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該給的教訓還是要給。
不然將來族長若是不顧宗族利益為所欲為,那受罪的還是他們這些族人。
想到白日見到的傅庭涵,還有趙含章的隱忍大度,趙淞覺得心口生疼,“天不佑我趙氏啊,三娘這樣的心胸品行,怎就生成了女孩?”
趙銘就道:“由此可見王氏也並不是蠢笨無福的,阿父,你們都誤會人家了。”
趙淞臉色就一沉,“什麼誤會,高僧親自說的,她八字和治之不合,不然治之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生出一個癡傻的兒子?”
趙銘持反對意見,“兩家結親前難道大伯沒給他們合過八字嗎?當時沒說八字有問題,怎麼她才生了二郎,這邊就這麼巧遇上一個遊歷的僧人,還隔著老遠算出她在上蔡生的二郎是個傻子?”
“那你說僧人有沒有算錯?人高僧都說了,人的福氣是會改變的,說不定她是當時合適,後來又不合適了呢?”趙淞歎氣,“當時治之要是肯聽勸早早離了她,說不定沒有後來的禍事,只是一場風寒,竟然就把人帶走了。”
趙治要是活著,趙氏哪有現在的隱患?
趙仲輿還罷,只要一想到過幾年趙仲輿要把趙氏交到趙濟手中,趙淞就心梗。
對王氏也越發不滿起來。
趙銘就不一樣了,他覺得父親他們完全是遷怒,他也毫不掩飾自己的看法,小聲道:“那三娘也是王氏生的,怎麼就這麼聰慧靈敏?”
他道:“可見各人有各人的命,這是二郎的命,就算與父母相關,那也是父擺在前面,怎能全賴在王氏一人身上?”
趙淞和他話不投機半句多,指著他罵道:“我不聽你亂言,滾出去。”
趙銘一聽,放下他爹擦到一半的腳就走。
才擦乾的一隻腳重新落進水盆裡,還把褲腳給浸濕了,氣得趙淞抓起擦腳布就扔過去,趙銘似乎後腦勺長了眼睛,快跑兩步跑出了門,一溜煙就不見了。
趙含章正在書房裡看著成伯報上來的糧食消耗頭疼,今天來的親族把他們剩下的一車糧食全吃光了。
趙含章看向一旁候著的莊頭,“趙通,莊子裡現在有多少糧食?”
趙通低著頭小聲道:“不多了,庫房裡只還有十幾袋,不過佃戶們家裡應該有些存糧,去年旱災,郎主減了兩成的租子,又把兩成租子留到今年,所以三娘要是此時收租,倒也合情合理。”
趙含章就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問道:“現在城中的糧價是多少?”
“穀子是十二文一鬥,麥子十四文一鬥。”
趙含章微微蹙眉,“這麼貴……”
她敲了敲桌子,實在囊中羞澀,“先把庫房中的糧食取來用了,總不能讓客人們餓肚子。”
雖然她打著和宗族借錢的打算,也願意哭窮,卻不代表她願意讓人看到她如此窘迫的時候。
更不要說搶佃農們的糧食了,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誰家不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傅庭涵等他們走了,就把那枚玉佩拿出來遞給她,“拿去用吧。”
趙含章看向他。
傅庭涵沖她微微一笑,“這是個死物,我們以後還可以再贖回來。”
趙含章伸手接過,握在手心裡,“好。”
有了這塊玉佩,趙含章身上的擔子瞬間輕了不少,她將玉佩交給趙駒,讓他明天一早就拿去城中當了,“記住,是活當,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報我的名字也行,順道再去打聽一下,近日有沒有哪裡來一個大商隊的?”
趙含章道:“汲先生帶著這麼多人和財物,是做不到悄無聲息的,他比我們早出發,走的也是西城門,正好躲過了亂勢,應該比我們更早到汝南才是。”
但汝南很大,除了西平和上蔡外,還有五個縣,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
但她覺得,以汲先生的聰慧,不會離西平和上蔡太遠,西平有塢堡,而上蔡有她最大的一筆陪嫁。
趙長輿下葬後他要是還沒找上門來,那她就要考慮意外事件的處理結果了。
而季平等人的家小都在汲先生手裡,要是找不到汲先生,她手下的人也會人心浮動。
就在趙含章典當未婚夫的玉佩艱難度日時,汲先生正在楚館裡與人醉生夢死。
將纏著他的客商灌醉,汲先生也拎著酒壺一搖一晃的出去,待進了他長包下來的房間,他臉上的醉意就收起來,隨手將酒壺放在旁邊桌子上,盤腿坐下,“有消息了嗎?”
“上蔡的消息還沒傳回來,但西平那邊今日回來了一人,說今天一早趙氏一族的親眷往上蔡去了,聽說是要去迎郎主的棺槨。”
汲先生不由坐直了身體,“人已經到上蔡了?那我們在灈陽怎麼一點兒消息收不到?”
他蹙眉,“不論是去西平還是上蔡,都要經過灈陽,讓你們守著路口,難道都沒發現人嗎?”
部曲遲疑道:“或許他們不是從灈陽走的?”
不從灈陽,難道繞一個大彎從背後進嗎?
但想到現在洛陽戰亂,潰兵四散,汲先生也猶豫起來,也不是沒可能,畢竟要是亂起來,為了躲避追兵,跑到哪兒都是有可能的。
“先派人去上蔡打探打探,一有消息立即來報。”
“是。”
“各路叛軍和匈奴軍可有消息?”
“只有逃亡而來的難民帶了些資訊,聽說他們還在洛陽城裡搶東西。”
汲先生聽了不由一歎,洛陽要遭大難了,幸虧他們早走一步,也幸虧三娘他們順利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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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6:19 PM
第76章 不一樣
可消息還是太少了,都是從難民口中得到,到底有些片面,若能從郡守身邊得到消息就好了。
可惜郎主已逝,先前趙家的情報系統都交給了二太爺,他們重新開始,不僅人手短缺,最主要的是少了郎主這樣把舵的人,他們便是想打聽也沒有途徑啊。
汲先生苦惱不已,聽到外面的嬌嗔聲,“郎君這幾日都沒來看奴家,奴家傷心壞了。”
一個平淡的男聲道:“公事繁忙。”
汲先生挑了挑眉,抬起眼來打量這間房,最後目光落在了四什長秋武身上,秋武對上他的目光,生生打了一個寒顫,他有些遲疑,“先生?”
汲先生摸著鬍子道:“女郎若有一間楚館,打探消息就方便多了。”
秋武懵懂的看著他。
汲先生就歎氣,“算了,三娘是女郎,傳出去到底不好聽,郎主在的時候都駁了我的意見,更不要說現在是三娘當家了。”
他揮手道:“先找到女郎他們吧,讓人連夜往上蔡去。”
秋武應下,先退了下去。
汲先生帶的人多,尤其是帶了這麼多陪嫁,太過打眼,為了不生事端,他在路上便把隊伍偽裝成大商隊,婦人都多數變成了隨隊的僕婦,其餘的老弱幼則變成了商隊捎帶的人貨。
他頗費心機的選擇了灈陽停留,因為他覺得趙含章不管是回西平老家,還是去上蔡都會經過灈陽。
他帶著這麼多財物,可不敢單獨去西平。
財帛動人心,誰知道趙氏宗族看到這麼多錢財會不會動心?
這不是平添紛爭嗎?
所以他偽裝成大客商在灈陽停留,為此還將人打散隱于灈陽各處。
因為洛陽兵亂,這兩日湧入灈陽的難民不少,他們這大幾百號人才不是很引人注目,不然他還得多費一番心思。
別院的飯食還是那麼樸素,好在主食管夠,族親們都表示理解,畢竟他們丟失了財物,又是在孝期,也的確該樸素一些的。
在如此境遇下他們還能安排得井井有條,將每一個人都安排到,可見趙三娘的用心和能力。
反正跟著來的娘子們挺滿意的,對王氏臉色也和緩了許多。
自覺和王氏關係不錯的娘子甚至找她道:“你把三娘養的不錯,我看二郎雖憨了點兒,卻康健孝順,等他再長兩歲,你給他說一門親事,生了孫子就好了。”
“我看族中長輩對傅大郎君滿意得很,等葬禮結束,你帶著三娘他們住回族裡,讓她多在長輩們面前討巧,愛屋及烏,你的好日子也就來了。”
王氏客氣的對她們笑了笑,柔弱的表示道:“公爹走前說,以後大房的事都聽三娘的,這孩子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姑爺又在這裡,我自然是聽他們的。”
她又不傻,沒事兒住回西平找虐嗎?
她才不要回去住呢,只要三娘不發話讓她回去,她就絕對不回去!
勸說的人沒發現她的小心思,歎息一聲說起閒話來,“你有福氣,大伯父臨走還給三娘定了一門這麼好的親事,那傅大郎君這樣的人品相貌,那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是啊,二房那頭繼承了爵位都沒回來,唉,還不如當初直接從族裡過繼一個孩子過去呢。”
“就是,白讓他們二房受了好處。”
王氏就暗暗撇嘴,她是不高興趙濟繼承爵位,但憑什麼就要過繼族裡的孩子?
難道她沒有兒子,將來沒有孫子嗎?
趙濟好歹是她相公的堂兄弟,身上血脈相近,他瞄著爵位也就算了,族裡這些人憑什麼也盯著?
都隔了好幾層了好不好?
王氏心中腹誹,嘴上扯著笑安靜的聽著。
青姑小步從外進來,她一見,悄悄松了一口氣,忙問道:“可是前面有事?”
青姑愣了一下,見王氏沖她使眼色,便躬身道:“是,明日要出殯,三娘讓我來請娘子過去商量事情。”
王氏立即起身歉意的和大家告辭。
大家都表示理解,目送她離開。
“治之的媳婦這是不想回族裡吧?”
“青黃不接的時候,身上一點兒錢也沒有,回去幹什麼?”一人道:“到時候一個塢堡裡住著,左右都是親戚,連走禮都困難,要我我也不願意回去。”
“唉,先前大房多豪富啊,不說在我們族裡,就是在整個大晉也是數一數二,聽說連皇室都沒他們家有錢呢,沒想到一場戰亂全沒了。”
“你還真相信全沒了呀,那金銀細軟可以丟,莊子鋪子能丟嗎?我看,那些東西在二房手裡呢。”
“這不是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嗎?”
“那也沒辦法,誰讓現在族裡是二房當家呢?”
“別胡說,大伯父早給三娘定了嫁妝的,聽說還不少呢,五叔手裡就有一份嫁妝單子,以後這些還要分一半給二郎呢。大伯父那麼精明的人,他能不算到這些?”
“可那莊子和鋪子也不能馬上變現,他們過日子總需要錢吧?”
聞言,有人心中一動,便悄悄去找了王氏,表示可以幫一下她,出高價買一些田地或者鋪子。
尤其是鋪子,趙長輿在西平、上蔡一帶都有鋪面,而且位置還很不錯呢。
王氏才不賣呢,雖然她現在當得連根銀簪子都拿不出來了,但只要她不餓死,誰也別想從她手裡買走那些田產和鋪面。
那可是三娘和二郎將來的嫁妝和聘禮!
而且三娘都說了,不必她為錢的事擔心。
王氏一口回絕,對方心裡惋惜,臉上卻笑眯眯的:“你心中有數就好,我就是怕你回去以後手頭緊張,以後要是想賣了可以找我,對了,這事兒你可別告訴別人,萬一讓人知道我要花這麼高的價格買地,族裡那些要賣地的人找上我就不好了。”
王氏應下,轉身就把她給賣了,她和趙含章道:“你這伯母最愛算計,哼,打量我不知道呢,真要為我好,給我封個紅封,再不濟,借我一筆錢也行啊,張口就要買地買鋪子,能是為我好嗎?”
她和趙含章道:“你以後再見她小心點兒,我不喜她。”
趙含章應下,盯著一直嘮叨不停的王氏看。
王氏就停下,摸了摸臉問,“看我做什麼?”
趙含章:“就是突然明白了,阿娘你為什麼這麼不想回族裡。”
王氏沉默了下來,半晌後道:“你呀,別學我只看到這些小利,真要是出大事,還是得族裡幫扶,我是因為生了你弟弟,這才不受他們待見,但你是趙家的女兒,又聰明,他們喜歡你呢,你有了難處,他們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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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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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6:58 PM
第77章 隨葬
趙含章一身孝服,她給趙二郎整理好衣襟,把排位交到他手裡,低聲問道:“今日由你摔盆打幡,成伯教你的都記住了嗎?”
只要不是叫他讀書認字,通俗易懂的話,趙二郎多聽幾遍就記住了,而且他先前已經演練過好多遍了,所以很自信的點頭。
趙含章欣慰的沖他笑了笑,低聲道:“我就陪在你身側,不要怕!”
趙二郎狠狠的點頭,更自信了。
等時間到,前面嘭的一聲爆竹響,主持喪禮的親族仰天高喊一聲,“起——靈——”
趙含章推了推趙二郎,趙二郎便上前端起火盆一摔,靈堂內外頓時哭聲一片。
他行完禮節,起身重新接過排位,棺木便被抬了起來。
抬棺木的皆是趙氏族人,是趙淞從族裡找出來的青壯,儘量選擇血緣親近的。
趙含章和傅庭涵扶棺而行,嗩吶聲起,喪隊緩緩而出。
到了外面,請來的高僧已經準備好,當即就圍著棺槨念起經來,等走出莊園,棺槨便被穩穩的放在車上。
此地距離祖墳有點兒遠,所以要用車拉過去,王氏等人都坐上了車,像趙含章和趙二郎這樣的直系晚輩則是走在前面。
傅庭涵也一身孝服的走在趙含章身側,前面主持祭禮的叔叔突然高喊一聲,“魂歸——”
他嚇了一跳,抬頭看向對方。
對方抓了一把紙錢拋向天空,滿含熱淚的高聲喊:“魂歸——來兮——”
“魂——歸來兮——”
傅庭涵聽了心生悵惋,眼睛微酸。
送喪的隊伍已經一片哭聲,跟著這兩聲呼喚痛哭起來。
此為引魂,為的是將亡者的魂靈引渡回來,不使走失。
汲淵帶著幾個部曲趕到時,送葬隊伍已經到墓地,趙含章和趙二郎跪在地上等待棺槨入墓。
有快馬而至,立時驚動了正念祭詞的趙淞,抬頭看見汲淵,他不由大驚,“汲先生怎會在此?”
汲淵眼睛含淚的掃過棺槨,和趙淞行禮道:“汲某服侍主公多年,實在不舍,因此想來送主公一程,幸好趕上了。”
趙淞著急,“先生來此,那我二哥身邊是誰?”
汲淵道:“二太爺聰明雄偉,主公先前的幕僚也都還在。”
“那也不能和先生相比呀,”趙淞暗暗焦急,趙仲輿怎麼沒留住汲淵?
他可是知道的,這位汲先生跟了大哥十幾年,才能不低,趙氏的事他大多都知道,是大哥的心腹。
這樣的人,趙仲輿怎麼能讓他走呢?
可惜喪禮正在關鍵時候,不好中斷,他只能先繼續。
趙含章看到汲淵,悄悄松了一口氣,對他微微頷首。
汲淵目光與她對上,也沖她點了點頭。
念完了祭詞,棺槨被抬到墓裡,隨葬之物也被好好的安放在棺槨邊上。
趙長輿的墓地早兩年就在準備了,是趙淞挑的好地方,讓工匠挖的墓室,是按照諸侯伯的規制來的。
裡面共有三個墓室,趙淞也給準備了不少隨葬品,都是以前趙長輿喜歡的東西,以及趙長輿以前寫的文章奏摺,他複抄了一遍,在年前洛陽傳回消息趙長輿的身體不行時他就在準備了。
東西一一擺進去,七叔公趙瑚歎了一口氣,覺得還是簡陋,“可惜你們的財物都在路上遺失了,不然還能多放些,就這麼點隨葬品,也太委屈大哥了。”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在一旁跪著默默流淚的成伯,心中一動,“也不能太委屈了大哥,不然隨葬幾個貼心的下人去服侍大哥吧?”
趙含章擦眼淚的手一頓,抬起沒多少淚水的眼睛看向他。
趙淞有些生氣,橫了他一眼,“休要在大哥墳前胡鬧,還不快出去。”
趙瑚瞪眼,“我認真說的,五哥,你不覺得這些隨葬品太寒磣了嗎,我看成伯就挺好的,他從小是在大哥身邊長大的,一直服侍大哥……”
趙含章心中不由罵了一句,垂下眼眸就用帕子狠狠的一擦眼睛,“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趙瑚的話一斷,一時接不上來。
趙含章哇哇大哭,“七叔祖,您別和我搶成伯啊,成伯是祖父特特留給我和弟弟的,我和弟弟還指著他照顧呢。”
臉色發白的成伯也反應過來,整個人都趴在地上痛哭出聲,磕頭道:“三娘,讓奴隨了郎主去吧,奴願去伺候郎主。”
“我不要!”趙含章仰天大哭,眼淚嘩嘩的流,“我已經沒了祖父,不能再沒有成伯。”
傅庭涵看她掉眼淚跟下雨似的,不由伸手接了一滴,驚奇不已,她是怎麼做到說哭就哭的?
就是帕子上有薑汁,也不至於這麼好用吧?
趙含章瞥眼看見他走神,氣樂了,一個沒忍住,鼻涕泡都冒出來了,傅庭涵眼中閃過笑意,努力的憋住笑,忙把帕子糊在她臉上,把她拉進懷裡安慰,和趙氏宗親道:“活人隨葬早被廢除,趙祖父又仁慈,成伯是他留給三娘和二郎的,若讓他隨葬,只怕會有違趙祖父心願。”
趙淞臉色好看了些,微微頷首,“姑爺說的對。”
趙氏親族也深以為然。
“那不用成伯,挑其他下人也行啊,”趙瑚道:“你們要是不捨得把自己的人送給大哥,那我送幾個。”
其他親族一聽,有些遲疑,要是趙瑚自己出人,他們的確沒有可攔的。
靠在傅庭涵懷裡的趙含章磨了磨牙,抬起頭來時卻又恢復了面色,一身柔弱,“七叔祖,我們趙家沒有活葬的習俗吧?”
“以前是沒有,但現在可以有啊,”趙瑚眼睛發亮道:“現在人又不值錢,隨便幾吊錢就可以買好幾個人貼心好看的,帶到地底下去服侍,多好?”
趙含章:“七叔祖就不怕他們死得冤枉,心生怨恨,到了地底下報復你?”
趙含章說這話時壓低了聲音,顯得陰沉沉的,趙瑚還真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他便大怒,“他們敢!我是主子,他們是奴僕,便是到了地底下那也得聽我的!”
趙含章雙手合十,半抬著頭一臉慈愛的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佛祖說了,眾生平等。人活著的時候不能平等,但到了地獄,都是魂魄,論生前功德罪過,誰還比誰高貴去?”
她目光落在趙瑚臉上,認真的道:“七叔祖,您要積德啊。”
趙瑚有些懵,“你罵我?”
趙含章一臉認真的否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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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7:07 PM
第78章 嚇人
趙淞沉著臉呵斥趙瑚,“還不快出去!”
趙瑚就哼了一聲,“我也是心疼大哥,又不是用你們的人……”
連話少脾氣好的傅庭涵都忍不住生氣了,“七叔祖,”他臉色沉肅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聽聞七叔祖還篤信佛法,更該憐惜人命才是,先賢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廢除了以活人殉葬的陋習,何必以此為難活人,也為難了一生愛民如子的趙祖父。”
趙瑚聞言有些不高興,瞥了他一眼道:“傅大郎君,這是我趙家的事,按說你是外男,你是不該到這兒來的,不過是因為你是三娘未來的夫婿,這才網開一面,但你也管得太寬了吧?”
他道:“大哥生來富貴,一生錦衣玉食,要是不帶幾個人,到了地下受委屈怎麼辦?族裡人一直言說傅大郎君孝順,今日所見不過如此,要真孝順,這下人該你這做孫女婿的送才對。”
趙含章臉色一沉,怒火騰的一下就起來,她冷笑著看趙瑚,“下人畢竟是下人,哪裡比得上親人貼心?我看七叔祖如此想念祖父,不如我們一起下去見祖父如何?”
她伸手一把抓住趙瑚的手,轉身就把人往墓室里拉,“祖父多年不見七叔祖,應該想念得緊,正好五叔祖給隨葬了一副棋子,到時候你和祖父下棋,我在一旁給你們奉茶,一家子天倫,豈不美哉?”
趙含章拉著趙瑚就進了主墓室,圍著棺材走起來,“這個位置不錯,我讓與叔祖,我在另一側隨葬如何?”
趙瑚臉色蒼白,一路用力的掙扎,但這孩子也不知吃什麼長大的,人看著不壯,力氣卻極大。
見趙含章一臉認真,他拿不准她是不是玩笑,氣得“你你”兩聲,卻又不敢再激怒她,只能著急的回頭求救,“五哥,五哥……”
趙淞也嚇了一跳,沒想到一直明理大方的三娘會突然這麼虎,被趙瑚一叫才反應過來,連忙帶著兒子趙銘追上去攔人,“三娘,休要和你七叔祖一起胡鬧,還不快把人放了。”
趙含章卻把招呼壓在棺材板上,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他便動彈不得,她對上趙瑚的目光,似笑非笑道:“我看七叔祖是認真的,我也是認真的。我對祖父情深意重,恨不能相隨,七叔祖的提議正合我心,只是我第一次給人陪葬,沒什麼經驗,所以還請七叔祖給我領一領路。”
趙瑚覺得趙含章是認真的,手腕被她抓得生疼,掙扎不出,差點兒哭出聲來,他後悔了,早知道這孩子這麼混不吝,他才不會當著她的面提起這事呢,真是好心沒好報。
趙淞上前抓住趙含章的手,輕輕一扯就拉開了,他這會兒臉色已經泛青,氣得不輕,“都給我出去,在墓室裡胡鬧什麼?也不怕驚了亡靈。”
他把倆人趕出去,自己對著棺材拜了又拜,這才勉強心平氣和的出去。
趙銘拉著趙瑚,傅庭涵則拉著趙含章,倆人站在中間把他們兩個分開,倆人互相冷冷的瞥了對方一眼,最後還是趙瑚微白著臉先轉開眼,顯然剛才趙含章還是嚇到他了。
跪在地上的成伯悄悄的長出一口氣,知覺慢慢回籠,這才感覺到他後背濕透。
成伯微愣,突然意識到他原來如此怕死,明明郎主剛去時,他恨不能相隨,但這怎麼……
成伯愣愣的,葬禮已經繼續,趙才跟著行禮,見父親一點反應也沒有,他連忙扯了一下對方。
成伯回神,恭敬的跟著行禮,心中煎熬不已。
汲淵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待墓門落下,整座墓室被封了起來,葬禮就算進行了大半。
趙二郎領著大家上前行祭禮,祭奠過後,墓碑落定,葬禮便算是結束了。
趙淞這會兒臉色已經恢復正常,他對趙含章道:“先回族裡吧,我讓人將你家的老房子收拾出來了。”
趙含章應下,帶著眾人回趙氏塢堡。
塢堡距離祖墳不是很遠,走上小半個時辰就到了,遠遠的,她就看到一面高高的城牆,並不比上蔡縣的城牆矮多少,最要緊的是,塢堡上還有哨塔。
塢堡外面有一條環繞著的溝渠,不是很寬,但人肯定蹦不過去,馬也蹦不過,最主要的是,溝渠很深,有三四米的樣子,渠壁光滑,很難爬上去。
有一座橋架在溝渠上,連通官道了塢堡大門。
趙含章在橋前站定,抬頭看著拴在橋上的鐵鍊,看見它們一直延伸到塢堡之上,顯然,這是一座吊橋,平時放下來充當橋樑,若是戰時,一升起,這便能夠隔絕外來之敵。
可惜溝渠太窄了,來犯的敵人但凡多一點兒,腦子正常點兒就知道自己搭橋過來。
不過,這也是很厲害的防禦手段了,最主要的是,平時溝渠還能當灌溉用。
趙含章用腳點了點橋面,問道:“五叔祖,這溝渠和吊橋花了不少錢吧?”
見趙含章盯著塢堡看,正想自誇一番的趙淞聞言沉默了下來,他能說不愧是祖孫倆嗎?
對錢的執著真的是一模一樣啊。
趙淞道:“是花費不少,但趙氏有這條溝渠在,是這汝南郡裡最安全的塢堡。”
趙含章點點頭,抬腳走過吊橋,穿過高大的塢堡門進入塢堡。
熱鬧鋪面而來。
裡面是青石板的地面,兩邊是雙層高的樓房,底下一層皆是商鋪,上面一層有用作商鋪的,也有用作住宅的。
看到趙淞等人回來,塢堡裡的人紛紛和他們打招呼,然後便各自忙各自的去。
商鋪前面的街道上還有人擺攤位,賣什麼的都有。
因為已知趙長輿的死訊,所以每家每戶都掛上了白麻或者白幡。
在這塢堡裡住著的,不管是不是姓趙,他們都算是趙氏的人,趙氏前任族長亡故,他們是要和守國孝一樣守孝的,甚至要比守國孝還要重。
沿著街道往下,可見街道寬敞而平整,趙含章和傅庭涵當時只是從上蔡縣穿過,沒有在縣城停留,但也看得出來,趙氏塢堡一點兒也不比上蔡縣差。
趙含章若有所思,“五叔祖,天下的塢堡都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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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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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7:16 PM
第79章 聰明人
“自然不是,”趙淞驕傲的道:“天底下的塢堡能似我趙氏塢堡這樣的,不超十數。”
也就是說,全天下的塢堡中,趙氏可以排進前十。
而天下到底有多少塢堡呢?
就算沒有上萬,五六七八千總是有的。
趙含章不由感慨,“五叔祖可真厲害啊。”
趙淞搖頭,“這皆是你祖父之功,若沒有他經營,趙氏是建不起這樣的塢堡的。”
作為族長,趙長輿當然不能只看到自家之利。
他手中掌握的勢力在趙淞等人眼裡是分了兩份,一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這一份現在應該是由趙仲輿繼承了;
還有一份則是趙氏塢堡,是由趙淞打理,但實際上,這是屬於趙氏宗族的。
但錢一直是趙長輿出大頭,方策也是他出的,比如趙淞就悄悄告訴趙含章,“當年惠帝登基,因你祖父曾經勸說武帝廢掉惠帝,賈後深恨你祖父,將你祖父貶黜,當時你祖父就與我來信,說外戚權重,將來只怕國家生亂,讓我有能力便多收攏流民,既可以給他們一條生路,也可保障趙氏安全。”
趙淞帶著趙含章穿過主街到達他們家的老宅,領她上了觀景台,在這裡可以俯瞰整個趙氏塢堡。
這是趙家嫡支主宅,無人敢占。
趙淞指著這幾乎相當於一個小縣的塢堡道:“現在這塢堡內的人,有超過一半的人是這十幾年來收攏的流民。”
他道:“趙氏塢堡能有今日,全靠你祖父的高瞻遠矚和能力。”
養這麼多人,當然不能只靠一開始的田地產出,缺口全是趙長輿一人補上的。
全族上下都知道這一點兒,所以趙長輿的死才讓他們這麼難過。
失去了掌舵的舵手,誰也不知道趙氏這艘大船將來會怎樣。
趙淞心中憂慮,覺得趙仲輿遠比不上趙長輿,而趙濟又遠比不上趙仲輿,趙氏未來堪憂。
但這些煩惱沒必要和趙含章說,他壓下心中憂愁,扭頭和趙含章笑道:“這是主宅,雖然是你大伯一家承繼了爵位,但二郎依舊是長房的長子長孫,這是你們一家的住處,誰也搶不走。”
“上蔡離得到底遠了些,若是出事,我們鞭長莫及,”趙淞道:“你搬回來,此處還有你祖父留下的書房,傅大郎君和二郎在此讀書也便宜。”
趙含章還是拒絕了,“聽聞父親更喜上蔡,連二郎都是在上蔡出生的,他離去時我年紀還小,但對父親的孺慕之心從未少過,我想住在上蔡為祖父守孝。”
她笑了笑道:“倒是可以帶一些書過去,希望五叔祖能答應。”
“那是你家先祖留下的書籍,自然可以帶去閱覽,”趙淞略一想便笑道:“也好,二郎讀不進去書,等他成親生子,孩子能讀這些書還有好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有傅大郎君在,也不算埋沒了這些書。”
趙含章聽明白了他的暗示,明言道:“守孝無事,除了給祖父和父親抄寫經文祈福外,我和傅大郎君會整理一下書房,儘量多抄錄一些書籍,給二郎多準備出一套來,也免得搬來拉去的有所遺失。”
雙方達成共識,都滿意的相視一笑。
趙淞回到家裡再次忍不住歎息,“若是二郎能有三娘的聰慧就好了,有一半也行啊。”
趙銘問:“父親覺得三娘和治之誰更聰明?”
趙淞想了想後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治之在她這個年紀可沒有這份通透和隱忍。”
說到隱忍,趙淞不由想得更多。
他頓了頓,問道:“讓你準備的禮物如何了?”
“都收拾好了。”
趙淞想了想道:“他們日子艱難,再往箱籠裡多放些錢吧,汲淵竟然跟了三娘,那就不能委屈了他去。”
雖然跟趙仲輿是利益最大化,但現在讓汲淵穿過混亂的地方回到趙仲輿身邊是不可能了,既如此,就讓三娘儘量把人留下吧。
“汲淵有大才,又深知我們趙氏根底,務必把人留住。”
趙銘問:“那要是留不住呢?”
趙淞沒好氣的道:“留不住除了送一筆巨財將人送走外我還有什麼辦法?一天到晚的,你能不能少氣我一頓?”
趙銘:“阿父,兒子提問是為了讓您將所有不好的結果都想一遍,這是為了您好,並不是有意氣您。”
他嘀咕道:“看您說的凶巴巴的,我還以為您要殺了他,自己得不到便要毀了人家呢。”
趙淞見他如此編排自己,氣得找東西要砸他。
趙銘已經提前察知,爬起來就跑了。
趙含章和傅庭涵正在逛趙家的書房,說是書房,其實是書樓了,一共是上下兩層樓。
推門進去,當中一個宴客的堂屋,擺放著矮桌和席子,右手邊放著屏風,屏風之後是木榻,榻上放著矮桌和筆架,是給主人看書休息用的。
而左手邊則是五排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簡,最後一排書架後是樓梯,二樓也有一張木榻,剩下的全是書架。
別看書架很多,但紙質的書只占了一半,剩下的全是寫滿字的絹布和竹簡。
趙含章隨手拿出一卷來打開,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字,和記憶中的字一對才認出來。
傅庭涵也在腦海中翻著記憶,感歎道:“要不是有原身的記憶,看這些竹簡,我們就要成半文盲了。”
他看向趙含章,“聽說趙老師在圖書館讀的書很雜,尤其精通文史一類的書籍,這些圖書館有過記錄嗎?”
趙含章伸手接過,看了一眼,發現寫的是司馬懿在曹魏時韜光養晦的事。
她略一挑眉,卷起來道:“倒是可以借鑒一下。”
現在他們也是小苗苗,也需要苟著點兒來。
“但今天趙老師很霸氣。”說的是她拉著趙瑚要一塊兒陪葬的事。
趙含章表示歉意,“一時沒壓住脾氣,下次你提醒一下我。”
傅庭涵忍不住抿嘴一笑,“實在不想改就別改了。”改了還能是趙老師嗎?
趙含章看著這書房裡的書蠢蠢欲動,她做過兩年的圖書管理員,對書有種天然的喜愛。
這麼多書留在這裡落灰也太可惜了,她袖子一卷傅庭涵,“走,我們收些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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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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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7:34 PM
第80章 你添不添
趙含章讓人翻出不少空的箱籠,抬到書房就開始裝書。
汲淵知道後,屁顛屁顛的跑來,要幫著一起收。
成伯見他們一卷一卷的往箱子裡裝,只能圍在他們身邊提醒,“悠著些,悠著些,小心走不掉。”
的確不能太過分,在族人眼中,趙二郎的根基還是應該在西平老家這裡,她帶走太多書籍,頗有吃裡扒外,胳膊肘外拐的嫌疑。
趙含章克制住自己,和汲淵道:“先帶這些走,等抄好一份送回來再換一批帶走。”
汲淵一愣,“全抄了?”
趙含章看他,“很難嗎?多請一些識字的人就是了。”
汲淵剛想說,識字的人那麼好請嗎?而且要抄這麼多書得要多少人啊?
趙含章已經一臉嚴肅的道:“我們要盡可能的收攏人才,帶過來的部曲及家眷,還有路上跟過來的難民,已經超千數,管好這些人,需要的人手就不好,識字是最基本的。”
她道:“洛陽已亂,就算亂軍退出洛陽,已經流離的百姓卻很難立即回歸洛陽,成為流民流落在外。”
汲淵驚訝的看著她,“女郎要收攏流民?”
“為什麼不呢?”趙含章詫異的看著他,“我祖父不就一直在做這樣的事嗎?可見這件事是正確的。”
她道:“世道已亂,僅憑這幾百壯丁想要護住我們是不可能的,而且,他們守護了我們,我們也要守護住他們,既如此,掌握在我們手裡的力量自然是越大越好。”
汲淵:“……女郎好志氣,但朝廷有明文規定,不許世家門閥贍養超過千數的部曲,而趙氏已經有不少部曲,女郎獨自一人,按律,可豢養的部曲不得超過百人。”
趙含章似笑非笑的看著汲淵:“先生,這偌大的趙氏塢堡裡,難道只有兩千部曲嗎?”
汲淵沉默了一下後道:“至少名義上是的。”
“那您放心,我名義上也不會有虧,我在上蔡那麼大的田莊,自然需要不少長工和佃戶,而且,縣君不查,誰知道我那田莊裡養了多少人?”趙含章道:“就是查了,就又一定可以查得出嗎?”
汲淵聽得心情激蕩,不由去看傅庭涵,見他面色淡然,並不反感女郎的強勢,他心中越發歡喜,卻嘴硬道:“女郎想要隱戶,這豈不是挖朝廷的根基嗎?”
趙含章收起了臉上的笑,認真道:“若有一日,國家出現明君,對方可掌控朝政,那我自然不會再留隱戶和部曲。”
她道:“國家若安定可保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我何須部曲?朝廷若能使民安居,隱戶自然不願再留在我這裡,到時候我不會阻攔他們離開。”
但現在,國家不能保護她的生命和財產安全,百姓流離失所,她的田莊可以保他們一命,她為什麼不做?
實際上,要不是江南太遠,這個時代出行的成本太高,她都想提前搬去江南了。
只要想想後面北方和中原徹底陷入戰亂中,近百年的時間都是在你打我,我殺你間度過,她就有種深深的危機感。
但想到江南那邊人生地不熟,且本地士族林立,他們這些北方人去了未必就能好過,不如在汝南,好歹有親族依靠。
考慮到這些,她這才選擇上蔡留下,而且,從上蔡到洛陽也近一些,他們要是找到回去的路,說不定還得跑到洛陽城門那裡離開。
既然選擇留下,那她就得為將來做好打算,保障好自己和身邊人的生命財產安全是第一要務。
而要實現這一條,首先就得有足夠的人,然後是要有足夠的財物,最後是管理這些人的人。
汲淵感受到了趙含章的野心,雖然他覺得一個女郎這樣的野心有些不合時宜,但有什麼關係呢?
她身邊還有傅庭涵呢,她的能力可以回饋在傅庭涵或者趙二郎身上,而這倆人的男子身份可以使他們在朝堂上獲得政治資源,至於手握這些資源的是他們,還是他們背後的趙含章……
他才不管呢,他只要跟著他們,通過這條路徑出人頭地,實現自己的抱負就好。
汲淵咽了咽口水,眼睛閃閃發光,“那汲某回去就開始收攏合適的流民。”
趙含章點頭。
汲淵興致勃勃的問,“我們什麼時候走?”
趙含章道:“住兩天就走。”
說是兩天就兩天,到得第二天,趙含章便去找趙淞告辭,“此一行有忠僕相護,路上還遇到一些一起逃難的義士,多虧他們幫扶,這才保全了祖父的屍身,如此大恩,我必要回去妥善安排他們的。”
趙淞一聽,許多挽留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只能歎息一聲應下,“我讓子銘送你們回去,以後若有什麼難處,派人來告訴我們。”
趙淞覺得他們的下人路上走失了許多,道:“我送些下人給你吧,你們身邊也不能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
趙含章立即拒絕了,“為祖父守孝,我等就算做不到如王戎一樣的死孝,但也不該沉溺于舒適,還請五叔祖不要為難三娘。”
趙淞見她孝順,心中更喜她,很是欣慰,於是又叫來趙銘,“再給她的箱籠裡添一些錢。”
趙銘:“……”
他忍不住道:“阿父,兒子並不是心疼這些錢,為這些錢還不至於,但短短三天時間裡您就讓我三次增加送的錢,您這樣兒子很是擔心啊,將來三娘若開口,您是不是會把所有家產都送與她?”
趙淞沒好氣的道:“她是你侄女,年紀又小,幼年失怙,現在財物下人全失,又要養著一家老小,我多給她一些錢怎麼了?就這麼點東西你就心疼,何時你變得如此小氣了?”
“阿父,大伯那樣聰明周到的人,他會不給三娘和二郎留後路嗎?”趙銘道:“兒子再次申明啊,我不是心疼錢,我是理不辨不明,就大伯的身價,皇室都沒他有錢,他會不給他們留錢?”
“留了呀,不是被搶了嗎?”趙淞想想也有些心痛,“那麼多嫁妝呢,全都丟了,唉。”
趙銘:“兒子的意思是,除了那些嫁妝,應該還有別的東西。”
他道:“阿父別忘了汲淵,他可是大伯身邊最得用的幕僚,那麼厲害的一個幕僚,不會連丁點財物都保不下來吧?”
趙淞一臉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是不聽,瞪著他問道:“你就說你添不添?”
趙銘默默地看了無理取鬧的父親一會兒,最後沉默的點頭,下去給趙含章添錢去了。
趙淞心頭這才順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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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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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7:35 PM
第81章 送人
趙銘收拾出五個箱籠的東西,有素淨的布料,新做的被罩,一箱子絲綿,還有一些瓷器杯盞之類的東西。
當然,還有一箱子的錢,以及每口箱子裡都壓了一些錢,考慮到他爹的大方和喋喋不休,他還給壓了兩塊銀餅,簡直是豪富得不得了。
趙含章收到這份禮物感動不已,差點兒鬆口想要多住幾天,但考慮到汲淵帶來的那批人還沒安排好,此時還候在灈陽,她便按下了衝動,一臉感動的表示她以後會常回家看看的。
除了趙淞外,其他家也送了禮物。
因為知道趙含章他們路上丟了行禮,此時除了缺錢,其他東西也都缺,於是送什麼的都有。
和趙長輿關係好,或是念著趙長輿的好的,出手都很大方,就連趙瑚雖然罵罵咧咧,很不喜一度冒犯他的趙含章,但還是讓人送了兩箱東西並一筆錢。
他還很大方的送給趙含章幾個下人。
趙含章看到被用繩子綁住手串成一串的下人,額頭微跳,“七叔祖,這些人是哪來的?”
“我花錢買來的呀,還算得用,檢查過了,身體都不錯,你們先前遺失了這麼多下人,手頭沒伺候的人怎麼行?這些人都送你了。”
趙含章的目光就落在綁他們的繩子上,意思不言而明。
趙瑚覺得她毛病太多,不在意的道:“才買回來的,還不太聽話,但調教幾天就好了,你會不會調教下人?要不我再送你一個管事調教一下?”
趙含章拒絕了管事,略一思索就把這些人都收下了,還獅子大開口,“七叔祖,光送這幾個人怎麼夠?夏收在即,地裡缺人呢,您要送,乾脆連他們的家人一併送給我吧。”
趙瑚扭頭問他的長隨,“他們還有家人?”
還真有,趙瑚雖然只是隨口吩咐了一句,挑幾個不太聽話的下人送給趙含章,但底下的人卻不敢真的只挑不聽話的下人過去,他們還附加了許多條件,比如,不聽話,卻有家人捏在他們手裡。
誰都知道趙瑚和趙含章關係不好,此時送下人誰知道他目的是什麼?
以後他要是想起這事,要用到這些人了,他們也能討個巧,說不定還能得賞呢。
所以長隨挑的這些人,全是有家人,且家人還不少的。
長隨不敢欺瞞,低頭道:“是還有一些家人。”
趙瑚不知內裡,見趙含章沖他要人,自覺在被求,頗為自豪,於是大方的揮手道:“行,把他們家人都帶來,送給我這侄孫女。”
長隨:……
趙含章先沖趙瑚笑了笑,“多謝七叔祖,”然後就似笑非笑的看著長隨道:“記住,是他們所有的親人喲。”
長隨下去,然後就帶來了一幫人,他們大多人手上都是空著的,只有幾個拎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很寒磣,但……耐不住他們人多啊。
趙瑚都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他原來挑出來的人不多不少剛好八個,男子四個,女子四個,結果他們的親人竟然有二十一人之多。
趙瑚:……
趙含章已經笑著感謝,“多謝七叔祖。”
趙瑚抽了抽臉皮,扯出一抹笑道:“不必。”
他轉身就要走,趙含章在後面喊,“七叔祖,記得把他們的賣身契都補給我呀。”
趙瑚加快了腳步。
趙含章等他走了,便看向這送來的二十九人,讓人解開了繩子,問道:“你們是怎麼來的趙氏塢堡?”
幾人面面相覷,有個瘦削的青年沉聲道:“我們是被兵丁抓了賣過來的。”
“你們被賣了多少錢?”
青年:“我年輕,力氣大點兒,被賣了三吊錢。”
比一頭牛還便宜。
趙含章揉了揉額頭,問道:“一家子都被抓了?”
“去年潁川旱災,今年還是不太下雨,我們活不下去了,就想來汝南投親,剛出門沒多遠就被兵丁捉了送到這兒來。”
趙含章就明白了,這種情況在這個時代是很常見的,她道:“這是西平,你們的親人在何處?你們若還想去投親,我可以把賣身契還給你們,你們拿了就可以走。”
青年一聽,沉默了下來,半晌後低聲道:“我得和家人商議一下。”
趙含章就揮手讓他們去找家人商量,和成伯道:“我們明天一早走,先找個地方把他們安頓下來。”
成伯應下。
傅庭涵看得目瞪口呆,緊跟在趙含章身後,“兵丁抓人來賣?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錢。”
傅庭涵臉色有些難看,“這樣政府和軍隊還有公信力嗎?”
趙含章:“這是晉朝,朝廷和軍隊要是有公信力,作為前中書令的我祖父,他會大規模的收留流民,私下培養部曲嗎?”
傅庭涵:……
趙含章:“在中原一帶,最活躍抓人賣人的軍隊都出自八王的手底下,就是現在東海王身份高貴,獨攬朝綱,他手底下那些大將軍依舊熱衷於買賣人口。”
“花很少的錢買了人再轉手賣出去,這算是相對有良心的作法了,很多兵丁都是聽從命令,直接在官道上捕捉路過的流民,甚至是平常百姓,捆了人後就換個地方出手,這是歷史上被確認的行為,晉朝的大敵之一石勒,他就是一直被人捕捉販賣的奴隸。”
傅庭涵抿了抿嘴,他對文史類的書籍閱讀量不夠,但也知道石勒這個人,他知道這是個混亂的時代,卻沒想到可以混亂成這樣。
朝廷和軍隊,本來是保護普通百姓的存在,卻在這裡成為了最直接的加害者。
“你放他們走,萬一出去又遇上抓人的兵丁呢?”
“所以我給他們選擇。”趙含章道:“只有他們自己才瞭解自己的內心,若是他們有迫切想去見的人呢?當然,他們要是願意留下,我也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他們的。”
不僅趙長輿給她在上蔡西平一帶留下大量的田產,她還從趙仲輿手上換了那麼多,這兩天她問過趙淞,因為近年天公不作美,加上偶爾有流民軍經過,所以跑掉的佃戶和長工不少,很多土地都留荒了。
她現在就缺人。
應該說,整個趙氏塢堡都缺人,看趙瑚大量買人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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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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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06 PM
第82章 打聽
趙含章滿載而回,來送他們的人不少。
看得出趙長輿在族中很有威望,人緣也很好,他雖然死了,但餘蔭還能庇護他們。
不少人拉著她的手哭,讓她有時間帶她母親和弟弟,以及未婚夫回家看看。
趙含章一一應下,然後帶上新到手的二十九個下人,以及宗親們送的各種箱籠離開。
他們到底沒有選擇離開,而是選擇了跟隨趙含章。
無故被抓,在趙瑚手底下的時候,他們無時無刻在想著逃跑,但到了趙含章這裡,她真的讓他們離開時,他們又猶豫了。
離開,意味著他們又會被隨時抓走賣掉,而下一個主人,不一定有趙含章這樣的品德。
沒錯,雖然只說過幾句話,但他們已經確定趙含章有品德,至少把他們當個人看。
所以在和家人商議過後,八家,沒有一家選擇離開。
趙含章帶著下人和財物浩浩蕩蕩的往上蔡去。
哦,還有趙銘,如今外面世道混亂,雖然西平到上蔡很近,但趙淞不放心,所以讓趙銘帶了護衛護送,一定要把人送到上蔡的莊子裡才放心。
趙含章也欣然接受,她還有事要問趙銘呢。
她和汲淵打馬上前,一左一右的將趙銘夾在中間,好奇的問道:“銘堂叔,我們家和上蔡的縣令關係如何?”
趙銘道:“還不錯,你祖父封爵上蔡伯,封地都在上蔡,當地縣令對我們自然要客氣些。”
趙含章問,“那堂叔覺得我要不要去拜見一下父母官?您也知道,我在來的路上收攏了一些流民,還得造冊入籍。”
趙銘略一思索便道:“你正守孝,又是姑娘家,倒不必親自出面,讓家中的管事跑腿就是了,不過你既然決定在上蔡守孝,以後需要仰仗縣君的事情還多,你可以著人送些小禮物給縣君的夫人和女兒。”
趙含章就問出她的終極目的,“那我收攏的流民入籍是要全數入籍,還是……”
趙銘就看了一眼騎馬走在旁邊的汲淵,意味深長的道:“那要看你覺得自己能養活多少人了,現在朝廷的賦稅可不低,又年年增加,對了,去年又新增加了一項,叫牛糞稅。”
“你那莊子那麼大,肯定要養不少牛的,這個稅收便不低,”見趙含章似乎有話說,趙銘道:“沒有牛的話,一裡五戶算一牛,需要合交,佃戶和家中下人依例。”
也就是說,家裡沒有牛的人家,每五戶就要被出一頭牛的牛糞稅。
趙含章:“……以後是不是連人糞也要交稅?”
趙銘淺笑,“聽說使君正有此打算。”
趙含章就決定了,她收留的人要六四分,隱六成,上籍四成!
太過分了,管人吃喝也就算了,連拉撒都管上了。
汲淵也聽了全程,他都是陪在趙長輿身邊,對西平老家這邊從來只在文書和信件上看見和瞭解,更具體的事項和規矩還得問這兒的人。
而趙銘顯然是最好的那個人選。
傅庭涵一人騎馬走在後面,目光從路上和附近的山川田野上滑過,趙二郎踢了踢馬肚子跑上來,好奇的跟著看,“姐夫,你在看什麼?”
傅庭涵扭頭沖他笑了笑,溫和的道:“看路和山川的走勢,我想修正一下地圖。”
趙二郎對這個不感興趣,直接略過這個問題,提出自己的問題,“姐夫,我們以後是不是就住在莊園裡了?”
傅庭涵點頭,“對。”
“那一年以後你是不是要帶我阿姐走?”
傅庭涵挑眉,問道:“誰跟你說的?”
趙二郎抿了抿嘴,不太高興的道:“我新認識的兄弟們說的,他們說你要帶我阿姐走,以後我得回塢堡裡和他們一起讀書生活,我不想讀書,也不想你帶我阿姐走。”
趙二郎問道:“是不是我不叫你姐夫,你就不能帶我阿姐走了?”
傅庭涵:“……不是。”
趙二郎瞪眼,氣勢洶洶的看著他。
傅庭涵看了笑道:“放心吧,你阿姐若不想走,我是拉不走她的。”但她要是想走,他自然也不會攔她。
趙二郎一聽,高興了,重新叫回姐夫。
傅庭涵見他憨傻,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後道:“等回到別院,我給你做一下測試。”
“什麼是測試?”
“就是做一些遊戲,”傅庭涵笑道:“很好玩的遊戲。”
回到上蔡,趙銘只留了一夜便回西平,臨走前還給趙含章留下幾封趙氏的門帖,方便她使用。
趙含章一臉笑的送走趙銘,轉身便拉上汲淵,他們要去灈陽把人和東西都接回來。
傅庭涵沒去,他要把趙含章現有的田地鋪面都過目,然後統計好後畫出來給她,大家好安排帶回來的人。
灈陽的人不少,行李也不少,車馬眾多,這麼大的隊伍從灈陽離開都引人注目,更不要說進入上蔡了。
他們前腳進了莊園,上蔡縣縣令後腳就知道了。
有衙役跑來稟報,“聽說車馬行人足有千數呢?”
“這麼多?該不會是你們虛報數量吧?”縣令道:“千人之數,堪比一族遷徙了,難道西平趙氏全族都搬過來了?”
“可人不是從西平過來的,是從灈陽過來的啊。”
縣令皺眉,“灈陽?若不是西平那邊的族親,那是收攏的流民?”
縣令一個激靈,打了一個寒顫問道:“難道趙氏要造反?”
幕僚沉默了一下,連忙道:“縣君莫慌,或許是誤會,未必就有千人之數,趙公名望極高,趙氏也是兩代忠臣,應該不會出這種事。”
見縣令還是憂心忡忡,他就壓低了聲音道:“而且趙公只有一個孫女和一個癡傻的孫子,誰會造反?”
縣令一想還真是,立即放下心來,哼了一聲去罵衙役,“定是你們看錯了,或是存心虛報數字,就一個女郎帶著個癡傻的弟弟,能有多少人手?你們聽風就是雨,就是想把事情吹大,好在本縣面前表功是不是?”
縣令氣他們嚇自己,把衙役臭駡了一頓後趕出去。
衙役一臉晦氣的出去,見沒人看見便忍不住啐了一口,奶奶的,就算他估多了,那人數也不少,那麼多的人,還有圍在中間的車馬,連著下去好長才看到頭。
要說沒有千人,那也得有七八百人。
實際上,現在趙含章手裡的人口,算上原先莊子裡的佃戶和長工,已經快一千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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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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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13 PM
第83章 找泥
但是,可作為青壯上戰場的部曲,不過兩百數而已。
但趙含章也很滿足了,就著傅庭涵畫出來的地圖,她在東邊畫了一個圈,又在西邊畫了一個圈,點了點道:“在這兩處建東西兩營。”
“把我們帶來的人都安排在這東西兩營裡,正好,夏收要開始,大家都有事情做。”趙含章道:“把車富等人十人為一什編入部曲中,千里叔,他們之前也是你管著的,應該沒問題吧?”
趙駒道:“沒問題。”
車富等人是趙長輿給趙仲輿的部曲,趙典一走,他們就是趙含章的人了。
傅庭涵將一張紙遞給她,上面是一串又一串的數字,她疑惑的看向他。
傅庭涵道:“我計算的全莊子的人一個月的物資消耗,這個是最低數字,這個是按照現有部曲的訓練量保守估計的,你得屯糧了。”
汲淵聞言快速的掃了一眼,發現上面的字他一個都不認識,不由皺了皺眉。
趙含章一眼掃過,將紙疊起來塞進袖子裡,看向汲淵,“汲先生,趁著洛陽戰亂的消息還沒到處飛,糧價還不是太高,儘量多買些糧食吧。”
汲淵問,“和糧鋪買?”
“不,”趙含章道:“直接找糧商和當地的士族豪紳,不管用什麼藉口,一定要以最便宜的價錢買最多的糧食。”
雖然可能性不高,但汲淵還是應下了。
相對便宜就行,再等下去,消息傳開,民間的糧價一瘋漲,他們就再難買到大量的糧食了。
“除了糧食,還有鐵器,”趙含章道:“他們丟失了不少武器,加之我們收攏了一些流民,也要選一些合適的人編入部曲,缺少兵器。”
她道:“還有馬,反正能買就買。”
反正他們現在不缺錢。
她的嫁妝,汲淵都安然無恙的帶過來了,那麼多錢呢,此時不變成物資武裝自己,還留到什麼時候?
趙含章已經決定了,“我要把這個莊園打造成比趙氏塢堡還要堅固的塢堡,以後我們可能就窩在這裡面生活了,所以它一定要能保證我們的安全。”
汲淵提著的心稍稍放下,可內心深處又有些遺憾,他還以為女郎要造反呢。
汲淵帶了一批人離開,打算出去逛逛,順便買些糧食鐵器回來。
趙含章則帶著趙駒去看分營。
東西兩營,正好將莊園拱衛在中間,三者成犄角之勢。
趙含章將人口一分為二,差不多一營一半,一什長和二什長各帶一半的部曲分在東西兩營。
而趙駒則為隊主統領他們。
不過,現在東西兩營的營地還是一片空地,他們得先自己建造房子。
趙含章拉著傅庭涵去找適合做磚頭的泥土,一邊找一邊巡視莊園,“你也看過趙氏塢堡,你覺得我這個塢堡要怎麼建設才好?”
傅庭涵問:“那得看你最急切的需求是什麼,如果是擋住外來者入侵,那應該是建造城牆,用堡壘抵擋外敵。”
趙含章想了想後搖頭,“如果這麼快就有外敵入侵,那我不會在此時花費這麼大的力氣建造塢堡,我寧願進入縣城,或是直接進趙氏塢堡,天然的堡壘,省了我花費那麼多的錢和精力。”
她道:“我現在最急切的應該是收攏民心,安定民心,實現自給自足,畢竟我祖父給的錢雖然多,但不是取之不盡,我得實現自給自足,甚至是盈餘。”
傅庭涵點頭,“那就是基礎建設,要安定民心,目前看來,只要滿足他們最基本的生存欲望就可以。”
趙含章就掰著手指頭算,“那就是分地,讓他們夏收,分地播種,建造分配房子……”
傅庭涵頷首,“不錯。”
趙含章抬頭沖他笑了笑後道:“那先找可以摔磚的泥土吧。”
一般聚集地附近都有這種泥土的,帶一點兒黏性,因為目前北方絕大多數的房子就是泥土造的。
當然,用石頭更好,但耗時更久,耗力更大,泥土也不錯。
現在用泥土糊的房子都有些低矮和昏暗,趙含章決定改良一下,首先便是用泥磚。
倆人轉悠了半圈就找到了。
傅庭涵對這種不太熟悉,就見趙含章蹲在地上挖了一手泥,捏了捏後讚賞道:“這個不錯。”
她起身看了看,見這一片是野地,看著還不少,她的心就蠢蠢欲動起來,“都找到這樣好的泥了,直接糊了做泥房子好像不好。”
“你不是要做泥磚?”
“本來只想砸泥坯,但有這麼多好的泥土,只砸泥坯似乎太浪費了,不然我們建個窯廠吧?”
傅庭涵偏頭看她,“燒泥磚?”
趙含章點頭。
傅庭涵:“你會嗎?”
“不會。”趙含章道:“但我在圖書館的時候把整部《天工開物》都聽過了,我隱約還記得大概的作法,我應該可以默寫出來。”
傅庭涵:“所以……”
“需要傅教授幫忙找一下會燒窯建窯的工匠,要是沒有,就只能拜託傅教授研究一下了。”
傅庭涵若有所思,“看來你這人才儲備還得加一個,多找工匠。”
趙含章沖他笑了笑。
現在大家都是露宿野外,用木頭和茅草簡單的搭建了房屋居住,並不堅固,要想達到安居的程度,那建造房子是必不可少的。
不說泥磚房子,至少泥房子得有一間。
趙含章現在莊園裡一千多人,幾乎有一個小縣城裡的常居人口多了,自然不能這麼寒磣的只有那麼幾十間房子。
但他們土地有限,也不能隨便亂建,所以也得好好的規劃。
趙含章覺得能者多勞,就盯著傅庭涵一個人薅。
王氏見趙含章天天去找傅庭涵,既心酸又欣慰,欣慰于女兒終於開竅了,心酸于這孩子的熱情。
所以王氏在猶豫過後決定教一教女兒,在她又一次從傅庭涵那裡回來後,她拉住趙含章道:“三娘,阿娘知道傅大郎君人品相貌都好,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也很好的。”
趙含章一頭霧水,點頭道:“我知道啊,我很好。”
“所以你不要太討好他知道嗎?”
趙含章一臉震驚的看著母親。
王氏就坐過去了些,小聲教她道:“阿娘告訴你,這男人啊,你不能全對他們百依百順,要不然他們習以為常,日子久了就會輕賤你,你是女孩子,得矜持些。”
趙含章:“……前段時間,阿娘和我說,女孩子要溫柔賢慧些,讓我多關心關心傅大郎。”
“你已經過了那段時間,可以換一個方法了,也不能總是你關心他,偶爾也讓他關心關心你。”王氏很自信的道:“聽我的沒錯,我和你阿父就是如此,你看我們,從不臉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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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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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16 PM
第84章 借人
趙含章:“父親他……知道您是故意這樣的嗎?”
“你傻啊,當然不能讓他知道了,”王氏道:“女郎間的小心機,只我們女郎知道就好,你可別傻乎乎的告訴傅大郎啊。”
趙含章點頭,“我一定不告訴他。”
但第二天依舊去找傅庭涵。
傅庭涵將畫好的圖紙遞給她,“根據你默寫畫出來的,可以試著造一個窯試試看。”
趙含章:“沒找到會燒磚的工匠嗎?”
“成伯說沒有。”
趙含章有些惋惜,將圖紙一收便轉身,“走吧,去看看。”
他們打算在黏土的附近建窯,成伯選了不少壯丁跟隨,趙含章把圖紙交給成伯,問道:“有識字的人嗎?”
成伯就把胡直找了出來。
趙含章還記得他,路上收的難民,“你能看懂圖紙嗎?”
胡直有些遲疑,“回女郎,我雖識字,卻沒見識過磚窯,也不識圖紙,所以……”
傅庭涵接過圖紙,“我來吧。”
趙含章高興,“有勞傅教授了。”
傅庭涵一看便知,她早等著他主動開口,不由一笑,眉眼間盡是溫柔,“我儘量給你造出來,但燒磚的方法都是文字記載,你我都沒有經驗,這裡的人也沒有,所以成功性不能保證,你要想儘早成功,還是得想辦法請些工匠來。”
成伯一聽,立即道:“三娘,工匠多在官府中服役,除官府外,只一些大家會有匠人,想要在外找到匠人很難,但如果回塢堡中請人……”
趙含章聽明白了,除了官府外,趙氏塢堡裡也有工匠。
趙含章捏了捏手指,下定決心,“我回去給五叔祖寫信,你想想我們送些什麼禮物回去。”
成伯:“五太爺愛瓷,我記得女郎陪嫁裡有一套白瓷杯,不如挑出來給五太爺送去?”
趙含章瞥了他一眼,“我嫁妝全失,你覺得我現在能拿出來一套白瓷嗎?”
“這……”
趙含章的目光就落在不遠處的麥田上,若有所思,“這塊麥子好像可以收了。”
成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微愣,“三娘要送這個?”
趙含章一揮手,“讓人把這塊麥子收了,我要給五叔祖送一袋麥子去,讓他嘗一嘗我們莊園出來的白麵。”
成伯默默地應下。
傅庭涵忍不住問,“禮會不會薄了些。”
趙含章笑道:“送禮不在厚薄,而在合適與否。”
為了以示對趙淞的看重,以及順利借到工匠,成伯親自帶著禮物去西平。
成伯照著趙含章的說辭將一袋才打下來的新鮮麥粒送上,“這是莊園裡收的第一刀麥子,三娘親自割的,女郎認為這第一刀麥子應該給五太爺,自回汝南,三娘和二郎都有賴五太爺照拂,三娘心中感激不已,割麥子的時候就想將這第一刀麥子孝敬給五太爺。”
趙淞一聽,心中高興不已,忙伸手接過,從袋子裡抓了一把麥子出來看,見粒粒飽滿,更是欣喜,“她的孝心我知道了,他們在上蔡還好吧?可有遇到難處?”
成伯恭敬的回道:“挺好的,夏收要開始了,看樣子今年的收成還可以,三娘將帶來的人都安排在了莊子裡。”
他道:“上蔡田地不少,倒是可以安排下新收的難民長工,只是三娘慈悲,不願他們住茅草房,所以想要為他們建造房屋。”
成伯一臉難為情的道:“但我們收的難民力氣倒是有一把,燒磚建房子這樣的工匠活兒卻是不會的。”
趙淞聞言道:“三娘善心是對的,時逢亂世,百姓心中不安,若有安居之處,他們也就定下來了。她名下有這麼多田地,要耕種起來需要不少的人手,這的確是收攏人心的好法子。“
他沉吟片刻道:“建造房屋的工匠外面也不好找,族裡倒是有些,一會兒我讓人去給你找一批來,你先帶去,待建好了房子再送回來。”
成伯一臉激動的應下,奉承的話不要錢似的砸出來。
趙淞聽得高興,聽說他們最缺的是會燒磚的工匠,大手一揮道:“我記得陸焜一家燒磚的手藝最好,我讓他隨你們走一趟吧。”
成伯聞言應下,也很貼心,“三娘說不好讓族裡的工匠因為她的事耽誤了夏收,回頭她要派莊子裡的長工過來幫忙把他們的麥子都收了,地裡若有農活,一併叫他們做了。”
趙淞一聽,乾脆全權交給他,“既如此,此事就交給你吧。”
也免了他再派人去幫他們夏收,他雖管著塢堡,有威望,但上面還有族長,趙仲輿才是名正言順的掌權人。
所以很多事,他都是點到即止,不會太強硬。
想起趙仲輿,趙淞讓人拿來一封信遞給成伯,“你們不來,我也正要派人去上蔡找你們,你們才走兩日便有人找了過來,是族長派出來找三娘他們的。”
雖然趙淞已經寫信去責備趙仲輿,還臭駡了趙濟一頓,但在成伯面前,他卻很維護趙仲輿,他道:“族長還是很心疼三娘和二郎的,知道他們走失,很是焦急心痛,當即便派了護衛出來尋找,只是他們走偏了路,從潁川過,路上找不到你們,又怕錯過,於是又回頭找了一圈,最後找不到才回的西平。”
他道:“讓三娘心中不要介懷,最好寫一封信去報個平安,那畢竟是她的親叔祖,他們兩房是血脈最親近的,不要因為這一誤會生疏了才好。”
成伯連連應下,“是,小的回去便勸說三娘,不過三娘素來孝順,她應該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的。”
趙淞很滿意的點頭,“是啊,那孩子大氣。”比她那伯父強多了。
趙淞腹誹了一句,笑眯眯的讓成伯下去了。
他將那袋麥子交給下人,“拿去曬了,曬好以後去殼,嘗一嘗這一年的麥飯如何。”
下人應下。
趙銘從外面回來就聽說了,他爹大手一揮就借出去好多工匠,離他們家不遠處的人家裡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和成伯離開。
趙銘直覺成真,去找他爹,“阿父,您調了這麼多工匠出去,他們家的夏收怎麼安排?”
“不用你操心,”趙淞理直氣壯,很驕傲的道:“三娘說了,她會派長工過來幫他們夏收,不用工匠們操心一點兒家事。”
如此貼心,讓趙銘的心怦怦亂跳,侄女這樣讓他很慌啊,她要是個男子,他一定會覺得他圖謀不軌,將來所成必定不少。
可……她是個女子。
趙銘忍下了質疑的話,點頭道:“行吧,您高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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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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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19 PM
第85章 心微微的一動呀
趙淞很大方,借給他們的工匠不僅有燒磚和會砌牆的,還有木工。
這木工可不易得,連成伯都很高興,壓低聲音道:“若能將他們留下就好了。”
趙含章卻不想在此時和趙淞搶人,她道:“先把他們安排下去,在莊園裡挑一些機靈的過去幫忙。”
不能搶人,但可以學習他們的技藝,手藝這種東西,自然是自己人會最好。
趙含章道:“先摸摸他們的脾氣,若是可以,出錢讓他們帶幾個學徒,不要吝惜錢財。”
“手藝是匠人生存之本,只怕他們不肯教授。”
趙含章道:“那肯定是錢不夠,只要給的錢足夠多,總會有人願意教的。”
“恐怕不會傾囊相授。”
“我也不指望他們傾囊相授,只要教了基礎的就行,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世上總有天賦之人,肯努力莊嚴,將來未必不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趙含章對這點很自信。
新中國剛成立的時候,不也很艱難嗎?
很多東西都是只有基礎,不也一點一點趕了上去?
“是,”成伯這才將趙仲輿的信交給趙含章,“這是五太爺送來的,他請三娘不要介意世子爺的事,兩家是血脈至親,除了二郎,二太爺和世子爺與您是最親近的了。”
趙含章接過,直接拆開信看,“既然五叔祖都這麼說了,成伯以後也改了稱呼吧,大伯早已繼承爵位,不是世子爺了。”
在成伯心裡,伯爺永遠都是趙長輿,聞言不由一默,抿了抿嘴,半晌才低頭應了一聲,“是,那您要給二太爺和……新伯爺去信嗎?”
趙含章點頭,“我晚些時候回去就寫,現在驛站斷絕,信件只怕寄不出去,我們人手也不夠,寫了信還是送回西平,托五叔祖幫忙寄送吧。”
“是。”
“從莊園的長工裡選出一批來,讓他們帶上糧食去西平替工匠們夏收,”趙含章頓了頓後道:“告訴他們,做好了,回來後每人都有賞錢,若是做不好,他們就不用回來了。”
成伯一凜,“我定會看緊他們,讓他們和族人好好相處。”
趙含章滿意的點頭。
成伯笑問,“三娘,傅大郎君的磚窯建得如何了?”
“已經建好,明日就可以送磚進去試著燒一燒了。”
趙含章給的是《天工開物》裡寫的磚窯建法,和當下的燒磚法有點兒區別,但大體是相同的,跟著來的燒磚工匠看了看窯池,有些遲疑,問道:“這樣燒,一窯能燒多少磚,要燒多長時間?”
傅庭涵道:“一窯三千磚,一個晝夜。”
陸焜沉吟道:“倒是比現在的窯要大,我們現在一窯就只能燒一千磚,大郎君,這窯真能燒三千磚嗎?”
傅庭涵:……他怎麼知道能不能?
他就是根據趙含章默的文字裡計算出來的,上面明確寫了一窯能燒三千磚。
傅庭涵想了想,還是沒能如趙含章一樣厚著臉皮瞎忽悠人,他謹慎的道:“先試燒一窯吧,要是有缺陷我們再改進。”
能不能,燒過就知道了。
磚坯他們都準備好了。
旁邊的泥地被水澆透了,人和牛一起用力在裡面踩來踩去,將踩好的泥放進模具裡,現在已經能摔出不少泥坯。
都是這兩天踩和摔的。
陸焜摸了摸泥坯,發現沒問題,這才答應把泥坯放進磚窯裡。
趙含章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裝了兩千多,她目光掃了一圈,疑惑的問道:“傅大郎君呢?”
話音才落,就見傅庭涵低頭彎腰從窯裡走出來,抬頭看見趙含章便沖她微微一笑,“你來了。”
趙含章卻看著他的臉撲哧一聲笑起來。
傅庭涵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臉,問道:“髒了嗎?”
他手上本來就帶泥土,這會兒更髒了,趙含章笑得停不下來,上前幫他擦去臉頰上的泥塊,“是這裡,我估計用手擦不乾淨,你得去洗臉。”
倆人靠得極近,傅庭涵一低頭便能望進她的眼睛裡。
趙含章動作一頓,收回手,微微後退一步,沖他微微笑,“傅教授有多大的把握?”
傅庭涵,“我沒有經驗,完全是紙上談兵,所以五成吧。”
但他有自信,一次之後,不管成功與否他都能改進。
倆人默默地對望,一時不知再找什麼話題,竟然都沉默了下來。
一旁的成伯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怪,於是笑著扯起話題來,“一直聽三娘稱呼傅大郎君為教授,但小的記得之前在洛陽時,是三娘在教授傅大郎君東西。”
傅庭涵看向趙含章道:“所以我稱呼女郎為趙老師。”
成伯嚇了一跳,忙道:“這如何可以,與禮不和啊。”
傳出去,人家說是師生怎麼辦?
趙含章道:“我們互相學習。”
成伯略一思考,稍稍松了一口氣,“也對,夫教妻,妻扶助丈夫都是正常的。”
與禮一和,成伯就放鬆下來了。
趙含章卻警告的喊了他一句,“成伯……”
成伯笑眯眯的道:“我知道,三娘是害羞了。”
他看了傅庭涵一眼,哈哈笑道:“三娘和傅大郎君說話吧,我去看看他們。”
成伯一走,倆人又沉默下來,互相間你看我,我看你。
趙含章輕咳一聲轉開目光,找了個話題,“我聽二郎說,你這兩日都帶他遊戲?”
傅庭涵“嗯”了一聲道:“我想確定一下他在其他方面的智力。”
他道:“我試了一下,其實他記憶還可以,平常的叮囑多說兩遍他都能記住,而且可以執行,複雜一點兒的話,他也能理解一些,只要不強逼他結合字一起認識就行。”
“他不能閱讀,我懷疑他有閱讀障礙,讓他認字,他不僅很難記住字,他的情緒還會受到影響,整個人暴躁起來,反過來影響記憶。”
趙含章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閱讀不僅不能開智,還會影響他的記憶力?”
傅庭涵點頭,“知識並不只有文字傳播這一種,你或許可以試著用口語教授他知識。”
趙含章便在心裡打算起來,不知道汲先生願不願意接過這一重任呢?
“他功夫不錯,”傅庭涵突然道:“力氣也大,我問他最喜歡什麼,他說最喜歡騎馬打獵,你或許可以培養一下他的特長。”
趙含章就看著他笑起來,“我聽人說這兩天傍晚傅教授和二郎切磋武藝,好像摔了好幾下。”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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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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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20 PM
第86章 心狠狠的一動喲
傅庭涵:“……我讀書時候很乖,從不打架。”
“看出來了,”趙含章似笑非笑,“傅教授看著就是個乖學生,不像我。”
傅庭涵忙安慰道:“你也一直是個好學生的。”
趙含章揮揮手道:“算了吧,就是我眼睛好的時候,老師也很難昧著良心說我是好學生。”
更不要說她眼盲以後了,直接變成問題學生。
傅庭涵一臉嚴肅起來,認真的看著她道:“你是真正意義上的好學生,學習好,人緣好,活潑開朗,善良正直,老師雖然頭疼你,心裡卻很喜歡你。”
趙含章驚訝的看著他的認真。
傅庭涵沖她堅定的點頭,再一次肯定道:“是真的。”
趙含章不由笑起來,“我就當這是傅教授對我的誇獎。”
她頓了頓,還是問道:“你要不要鍛煉一下身體?和二郎學一些武藝,我覺得這樣對保護自身安全有很大的作用。”
傅庭涵:“你不學嗎?”
“我學呀,但我時間不太自由,會放在晚間。”
傅庭涵:“我和你一起吧,二郎的進度不適合我。”
趙含章本想說她的進度也不適合他,但想到他未必會適應這個時代的教學方式,實在不行她還能教他一套軍體拳,於是點了點頭,“那晚上見。”
傅庭涵:“晚上見。”
磚被搬進窯裡放好,陸焜檢查過沒問題,便帶著人封窯,然後生火。
傅庭涵上前看了看,將時間記下,他伸手感受了一下溫度,和趙含章道:“我想弄個溫度計,這樣可以更準確的掌握燒制方法和進度。”
不然,一切都要靠老窯工的經驗和感受,效率和成功率都不高。
趙含章眼睛微亮,“做啊,缺什麼和我說,我讓成伯他們去弄。”
火燒起來,倆人站在窯前,被火光映紅了臉,這是他們第一次燒磚,不管是傅庭涵還是趙含章都想親自看看效果,因此沒有離開。
倆人已經從溫度計聊到了軍體拳和武術,“很多武術到了我們那個時代都化去了殺人的招式,只做強身健體之用,所以要論實用,還是軍體拳。”
“我在特種部隊裡學的,都直擊要害,你要能學會,就算以後護衛不在你身邊,你也能保命。”
傅庭涵偏頭看著她,問道:“很辛苦吧?”
“啊?”趙含章反應過來,笑道:“沒有你想的那麼辛苦,每年寒暑假我都會去找我爸,從小學著的,後來出意外眼睛看不見了,一開始只會亂打,後來叔叔和大哥哥們來幫我,我就學會了用耳朵去判斷他們攻擊的點,然後回擊。”
“其實就是比用眼睛直接看到多了一個步驟,耳朵先聽見,然後在大腦裡勾畫出畫面來,這樣就跟看到一樣了。”
多了一個步驟,意味著處理的速度就會慢,她一開始不熟練,基本就是被人壓著打。
但後來習慣了,她能夠做到耳朵一聽到就做出反應,就跟眼睛看到就做出反應一樣快。
而這樣的好處不僅在於她不會再被人欺負,她也能更便利的生活,在熟悉的環境下,她甚至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陌生人幾乎看不出她是盲人。
趙含章對自己的武術很有信心,她道:“我教你。”
傅庭涵欣然同意。
然後趙含章就帶著他去跑步和壓腿,“先把筋開了,這幾天我們做準備工作。”
傅庭涵自信滿滿的和她在田莊裡跑起來,一刻鐘後,他有些氣喘,兩刻鐘後,他的步伐慢下來,幾乎快要停住。
成伯默默地看著,正想上去詢問和勸說,就見他們女郎拉著傅大郎君去了旁邊的草地上,讓他揮手踢腿,也不知道傅大郎君說了什麼,他們家女郎突然抓住傅大郎君的肩膀,一手掐著對方的脖子,一下就把人按在了草地上。
成伯瞬間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的先往左右看,見大家沒留意,這才狂奔過去要阻止。
趙含章一把將傅庭涵壓在了草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見他雙眼純淨的看著她,眼中還帶著溫柔和笑意,她有些不滿了,手微微用力,“你想什麼呢,這時候不該想著怎麼掙脫,或者把我撂下嗎?”
“你的手掐著我的脖子,一手按住我的肩膀,腿壓著我的腰腹,我所有的力點都被你掌握著,根本反抗不了。”
趙含章就放開他,把他拉起來後坐在旁邊上,“你這樣思考是錯誤的,打架,哦,不,是武術可以是科學的,但搏命的時候,你就不能光靠科學,你還得憑意氣。”
傅庭涵:“意氣?”
“對。”趙含章就起身,沖他招手,“來,剛才的動作你來一遍。”
傅庭涵站起來,看著她白皙瘦弱的脖子,一時下不去手。
趙含章見他這麼磨蹭,一把將他的手抓起來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別磨磨蹭蹭的,來試試看。”
傅庭涵手別抓住她的肩膀,一手虛握著她的脖子往後推。
趙含章:……
她一手就能打掉他這兩隻手,不過為了配合他,她沒動手,而是配合的順著他一推的力道倒下。
傅庭涵手忙腳亂的要去扶她,趙含章乾脆伸手拽住他往下一拉,傅庭涵猛的一下倒在趙含章身上,手掌撐在她的臉側才沒壓下去,但倆人這一下離得極近,呼吸可聞,傅庭涵緊張的屏住呼吸……
趙含章心漏跳了一瞬,也沒想到倆人會離得這樣近,她咻的一下收回手,有些不自在的移開對著他眼睛的目光,虛虛的看向他的耳朵,“這一按一掐的動作要快,不然對方一旦反應過來,你就很難得手了。”
見傅庭涵沒應,她就收回目光看向他,見他臉漲得通紅,她察覺不對,忙伸手抓住他,“傅教授?”
傅庭涵猛的回神,一下呼吸起來,他翻身離開,坐在草坪上臉色通紅。
趙含章起身探頭去看他,若有所思,“傅教授,你……你喜歡我?”
傅庭涵臉更紅,看著趙含章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趙含章挑了挑眉,正要繼續追問,成伯已經狂奔而至,攔在倆人中間道:“三娘,傅大郎君,有話慢慢說,慢慢說,可別打架呀。”
趙含章便把話咽了回去,“成伯,我們不是在打架,我們是在切磋。”
傅庭涵一臉窘迫的起身,點頭道:“對,我們在切磋,時間不早了,我去看看磚窯,你回去吧。”
說罷轉身就走,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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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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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25 PM
第87章 成功
成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一臉不贊同的看向趙含章,“三娘,傅大郎君獨身一人來為郎主扶棺,您可不能欺負他。”
趙含章:“……我沒欺負他,真的!”
成伯一臉的不相信,但他畢竟是下人,還是順著趙含章的話道:“我知道,三娘定是好的,但我們也不能讓傅大郎君委屈,一會兒您送傅大郎君回去吧。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慣我們汝南的飲食,這段時日竟也忘了問……”
趙含章被他念叨得不輕,忙道:“我一會兒就去問,我讓廚房給他做適合他口味的食物,我還親自把人送到房門口。”
她忙不迭的跑了,生怕他再扯住她瞎扯。
傅庭涵面對趙含章時還有些不自在,微微偏過頭去不看她。
倆人沉默的坐在磚窯邊上,現在已經燒制到半途,陸焜仔細的聽過,沒有異響,目前還算順利,於是勸說倆人回去休息,“天要黑了,女郎和郎君不好還留在這裡,這磚窯我們守著就行。”
趙含章雖然很想留下看進展,但知道結果要明天下午才出,她留在此處用處不大,反而還會讓工匠們束手束腳,乾脆就起身,“傅大郎君,我送你回去?”
傅庭涵下意識的道:“不用。”
說完見趙含章還站著笑看他,便起身,“有勞了。”
倆人沉默的往回走,趙含章說到做到,將人送到房門口,“一直忘了問,傅教授喜歡什麼口味的飲食?”
傅庭涵:“我都可以。”
“總有比較喜歡的吧?”
傅庭涵想了想後道:“我喜歡吃面。”
“什麼面?”趙含章追問,“小面、拉麵、刀削麵、雜醬面……”
“都可以,”傅庭涵無奈的道:“我又不是只能吃一種面。”他一天換一種面吃不行嗎?
趙含章一想也是,“那我讓廚房給你做一碗面?”
傅庭涵此時不太有胃口,但見她如此堅持,還是點了頭。
王氏一直在正院等著,見女兒終於回來,連忙迎上去,“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我讓你矜持些,結果你不僅白天和傅大郎君在一起,還和他在外面留到這麼晚,幸虧這莊園裡都是我們家的人,不然這些話要是傳出去……”
趙含章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不在意的道:“阿娘,我們是去看磚窯,沒幹什麼。”
“我們知道,但外人不一定知道,”王氏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先前應該聽你五叔祖的,趁著熱孝把你們的婚事辦了,有了名分也好行事。”
趙含章道:“要是辦了婚事,那我就不好再和西平要東西了。”
待嫁閨中,那還是趙氏的女兒;
出嫁了,那就是潑出去的水,她的姓氏前面得先冠上夫姓,徹底成了外人,她再和趙氏來往,那就是親戚,而不是自家人了。
趙含章道:“現在這樣挺好的,阿娘你別操心。”
王氏沒想到她還打著這個主意,一臉震驚的看著她,“你,你如此勢力,傅大郎君知道嗎?”
“知道呀。”
王氏再度震驚,“那他就沒怪你?”
“他尊重我的決定。”
王氏沉默了下來,第二天便讓人燉了一鍋雞湯送去給傅庭涵,讓他好好補一補身體。
傅庭涵看著飯桌上的一鍋雞沉默,“早上喝雞湯嗎?”
趙含章也一臉震驚,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都是我娘的心意,你吃一碗吧。”
一旁的趙二郎蠢蠢欲動,“姐夫,你要不愛吃,我替你吃了吧。”
傅庭涵立即笑著把雞推給趙二郎,“你正長身體,是該多吃一點兒,吃吧。”
趙含章憋住笑道:“傅教授,你現在也在長身體的階段。”
傅庭涵只當聽不見。
磚窯燒了一天一夜,陸焜讓人將水從窯上澆下去,撤掉柴火,等窯冷切後便打開窯口,夾出一塊磚來看。
磚為青色,且堅硬,大家歡喜起來,“是青磚!燒成了!”
趙含章也沒想到運氣這麼好,揚起笑容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卻很謹慎,“把所有的磚拿出來看看。”
三千磚,不代表所有的磚都能燒成。
果然,等把所有的磚拿出來,他們發現有些磚沒燒好,傅庭涵清點了一下破損的數目,和趙含章道:“應該是溫度不夠,成功率只到七成二,我打算再燒一窯,這次加大火力。”
趙含章點頭,“好,這邊就交給你了。”
她叫來成伯,“再讓人多建幾個磚窯,磚已經燒出來,讓人開始打地基準備建房吧。”
“那地裡的麥子……”
“我們人手這麼多,不至於夏收都湊不出人來吧?”
成伯道:“我這就去安排。”
趙含章見他要費這麼多心力,便道:“成伯,挑幾個忠心又能幹的下人出來,有事吩咐他們去做。”
趙含章想起逃難時遺落的下人,歎息一聲,那些都是她的陪嫁,之前挑出來做管事的,“讓人放出話去,路上走失的下人,只要回來,我都厚待,也傳出話去,莊園招識字或者有經驗的管事。”
一千多人,將來人還會更多,得需要管理人才,光靠汲淵招募是不夠的。
“對了,汲先生有消息回來了嗎?”
“正要和三娘說呢,汲先生派人送糧食回來了。”
趙含章一聽,立即回去。
汲淵沒回來,他讓人送回來了十車糧食,押運糧食回來的部曲很高興的道:“汲先生買了好多糧食,這只是第一批,後頭還有好幾批要送過來。”
成伯解開糧袋看了看,壓低聲音和趙含章道:“都是去年的陳糧。”
趙含章,“今年的糧食還沒收呢。”
她問部曲,“可知道價格?”
“我隱約聽了一耳朵,好似是九文一鬥。”
“嗯?”趙含章疑惑:“汲先生是怎麼說服他們以這麼低的價格賣給我們的?”
這個糧價和前些年太平盛世時相比貴了三倍不止,但和這兩年飆升的糧價相比卻是便宜了一文到四文錢左右。
積少成多,這個價格可便宜了不少。
部曲道:“汲先生騙那些人說女郎要為郎主祈福,所以買糧食做善事。”
趙含章:……好藉口,比她還奸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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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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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29 PM
第88章 賺錢的來路
汲先生有錢,借著趙家在汝南的名聲,直接從當地士紳和糧商手中購買了大量的糧食。
且隨著夏收的進度將價錢一壓再壓,“除了潁川,今年豫州的收成都還不錯,新糧即將下來,糧價必然下降,諸位留存陳糧有什麼用呢?”
雖然陳糧留個三五年問題不大,但口感大受影響,糧食留的時間越久越廉價。
汲先生道:“諸位不如將手中的陳糧出與我,我家女郎主要是拿來做善事,倒不必要一定是新糧。”
眾人欣然同意,於是一車又一車的糧食從外面運進莊園。
莊園裡的人看到這些糧車進來,心慢慢安定下來,幹活兒也越發賣力。
地裡的麥子每天都在減少,收割好的麥子被拉回來晾曬,然後婦人和孩子在家裡脫粒。
為了分出建造房屋,莊子裡分出三百來人去建房子和修路,連趙駒都親自上陣,每天除了教趙二郎武藝外就是帶著大家去打地基。
等汲先生在汝南逛了一圈回來,莊園裡的房子已經起了一排又一排,傅庭涵現在已經能把燒窯的成功率控制在九成以上。
他已經不管此事,讓陸焜帶著莊子裡的長工們自己燒磚,他則每天躲在屋裡做自己的事,除了偶爾出來和趙含章學習一下武術外,他基本不出門。
汲淵站在路口望向遠處冒煙的磚窯,驚訝不已,“這才半個月,竟起了這麼多房子嗎?”
趙駒帶著人出去巡視其他的莊子,半路正好遇見他,因此兩隊人馬一起回來,他看了那邊一眼,不在意的道:“燒好的磚起房子,速度能不快嗎?”
他道:“現在磚窯一天能出三萬磚。”
“磚頭是有了,那糯米湯呢?造這麼多房子,得需要多少糯米湯?”
砌磚需要石灰砂漿,但石灰砂漿很粗糙,建造的房屋不能很高大,雨天還會冒水,不夠堅固。
只有在石灰砂漿里加上糯米湯攪拌,砌出來的牆體才又密封又堅固。
趙駒道:“三娘讓成伯拉著糧食去縣城和塢堡裡換糯米了,莊園裡這麼多人,不會浪費的。不過三娘也說了,要是能找到黏性好的黃粘土,那邊可代替糯米湯,成伯正帶著人找呢,就是一時沒找到。”
汲淵見他們安排得井井有條,松了一口氣。
他打馬回去見趙含章。
趙含章沒事做,正拿著一把長槍在院子裡練槍法,教她的是一什長季平。
他是騎兵,最擅長的便是槍法,之前他的槍在奔襲中損壞了,所以才改了大刀,到了莊園才開始想著重新打一杆槍。
趙含章見他耍的虎虎生威,很是羨慕,於是要跟著一起學。
汲淵到的時候,她正回身刺出一槍,直取他的頭臉,嚇了汲淵一跳。
趙含章唰的一下將槍收回,丟給季平,從聽荷手裡接過帕子擦了擦汗,笑著上前,“汲先生回來了。”
汲淵松了一口氣,上前行禮,“女郎怎麼想起來練武?”
“喜歡就練了,”趙含章請汲先生去正堂,問道:“最近外面有什麼消息嗎?”
“朝廷還流落在外,洛陽還未奪回,近來從洛陽逃出來的人越來越多了,”汲淵道:“既然說了買糧食是為做善事,三娘何不趁機收攏一些難民?”
這也是做善事了。
趙含章欣然同意,“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名下許多田地都沒有耕種,或是種得不仔細,全因人手短缺。”
趙含章地是夠多的,尤其是趙仲輿交換給她的那些土地,留下的佃戶和長工並不怎麼用心,加上這兩年因為各種原因人口流失嚴重,所以很多土地都丟荒。
所以她只要招人便有地給他們耕作,她只需保證他們勞作時的吃住就行。
而逃難在外的難民們此時也只求一個安身之所罷了。
趙含章道:“汲先生,此事還是要託付給你,你帶上糧食去城門口招人吧。”
她道:“離鄉之人恐怕不會想著在外面安家立業,我們可以把條件放寬一些,凡招募的長工和佃戶都只簽三年,三年過後,他們若想走,我們絕不攔著。”
“待遇呢?”
“長工的工錢按照市價給,吃住我們包,佃戶的話,第一年我們會給予他們果腹的糧食,所以收他們四成的租子,第二年以後,我們只收兩成租子。”
汲先生驚訝,“三娘,這佃租也太低了,汝南現在的佃租都在四成和五成之間。”
趙含章道:“不低,糧食和錢財在莊民手中和在我手中區別不大,這莊園本就是由莊民組成的,我既然說了要養他們,自然要給留足夠的空間。”
“可您還養著部曲呢,只兩成佃租,能養得起他們嗎?”
“只要我們田地夠多,佃農夠多,自然養得起。”
汲先生:“那還有武器和馬匹呢,還有盔甲,這些都需要錢。”
趙含章:“糧價雖然上漲許多,但糧食是基礎生存所需,靠基礎生存的資源來獲取戰備物資是不行的。”
她道:“戰備不該從賣糧食上來,今後我們的糧食要儘量留作己用,能不賣就不賣,至於買戰備的錢……”
趙含章沉吟片刻後道:“我來想辦法。”
汲淵驚訝的看向趙含章,“三娘不愧是郎主的孫女,郎主也說過,家中部曲所耗費的錢財不該從糧食上獲得。”
趙含章一聽,興致起來,忙問道:“那祖父的錢從哪兒來的?”
“經營的鋪子,酒樓,園子這些來,”汲淵道:“不過賺錢的鋪面和酒樓園子多在洛陽和長安,所以……”
不說現在洛陽和長安都陷入了戰亂中,就是和平,趙含章也一股腦的都換給了趙仲輿。
趙含章一聽地點,立即不感興趣了,“我們另外找路子。”
汲淵苦惱起來,“但我們有什麼路子呢?上蔡雖不窮,但也不怎麼富有,您在縣城裡雖然有鋪子,但沒有豪富之人,東西也難賣出去,何況,我們有什麼好東西?”
趙含章想了又想,“你覺得我們賣磚怎麼樣?”
汲淵一愣,“啊?”
趙含章卻好似打開了任督二脈,一拍掌道:“先從小的來,積少成多嘛,先賣磚,等傅大郎君做出玻璃這些好東西再賣更貴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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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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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32 PM
第89章 回塢堡
青磚這種東西,家境一般的百姓是用不上的,須得家資豐厚一點點,且最近又有建造房子的人家才有需求。
當然,汝南這麼大,人這麼多,建造房子的人還是有的。
趙含章覺得再把價格略微放低,讓更多想建房子的人買得起磚。
反正他們燒磚的成本並不是很高,只要有泥和人,他們可以源源不斷的燒出磚來。
不過這個很廉價,趙含章還是想做利潤高一點兒的生意,她跑去找傅庭涵想辦法。
“燒玻璃不難,我先把溫度計做出來。”
趙含章:“爐子和人工……”
傅庭涵笑道:“用燒瓷器的窯爐就可以,工匠最好也是會燒瓷的工匠。”
在傅庭涵看來,瓷器和玻璃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使用的原材料不一樣,手法有些差異而已。
對於他來說,配置燒玻璃的原材料並不困難。
“你想做什麼玻璃製品?”
趙含章道:“好看的玻璃杯,好看的鏡子,好看的玻璃工藝品。”
傅庭涵:“沒有模具。”
這才是難處。
趙含章笑道:“你只要能做出玻璃,模具不是問題。”
工匠們自有辦法將它做得漂漂亮亮的,實在不行,讓王氏畫幾幅好看的花樣子就是了。
傅庭涵就拿出莊園的地圖看,“那你說玻璃作坊建在哪裡?”
趙含章仔細看了看,考慮到需要用水,她指了溝渠邊上的一塊地道:“這裡如何?”
“有水,是旱地,距離西營也近,一旦有事,西營可以很快趕到。”日常還能夠巡視保護。
傅庭涵:“窯爐我來監督建造,但所需的工匠。”
趙含章:“我來想辦法。”
辦法還是只能從西平那邊想。
做瓷器的工匠不同別的工匠,這類工匠更值錢,也更稀少。
上蔡縣就沒幾個,僅有的那幾個還不是自由身,是在官府的官窯裡工作,除非賄賂縣令把人的籍書登出成死亡狀態,不然她連買都買不到。
趙淞喜歡瓷器,他名下似乎就有一個瓷窯,那是屬於他的私產,並不是族中的公產,趙含章想要人,只能去求趙淞。
這和之前借用的泥瓦匠和燒磚的匠人不一樣,趙含章決定親自去西平走一趟。
正好,夏收快結束了,她也回去看看西平那邊的田地收成如何。
於是趙含章換上更素淡的麻布衣服,帶了聽荷就要去西平。
傅庭涵聽說,連忙帶了傅安跑過來,“我和你一起。”
趙含章好奇,“你去幹什麼?”
傅庭涵:“不是你說的,過幾年中原一帶會混亂嗎?我打算出去看看附近的山川和道路,做成輿圖,以後這裡要是也亂了,我們逃命的時候不至於分不出東西南北。”
趙含章一聽,立即沖他伸手,“上來。”
傅庭涵看見伸到跟前的手頓了一下,伸手握住,輕鬆上了馬車。
倆人分坐在馬車左右,傅安也擠上車,和聽荷一起坐在車轅上。
趙含章:“可惜我們正在守孝,不能訪友,不然去縣衙裡借縣誌是最有效和快速的辦法。”
傅庭涵:“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在莊園裡這麼大的動作,縣衙不可能不知道,到時候你不去拜訪,他們應該也會上門來。”
趙含章一想也是,點了點頭,決定靜等佳音。
趙長輿在塢堡裡也有產業的,除了老宅和幾間鋪面外,還有田地。
其中,祖上傳下來的田地地契他都交給了趙仲輿,剩下的一些是他這些年陸續添置的,或是和族人買的,或是開荒出來的,不是很多,也就二十來畝地吧,就在趙氏塢堡邊上。
這些地是留給了趙二郎。
除了這些外,西平縣其他地方趙長輿也購置過土地,趙仲輿知道要在故土留田地,便是為了子孫後代,他也不會全交換給趙含章的。
基本上他換給趙含章的都是距離塢堡遠的田地和鋪面。
這些田地,有的有莊頭管理,有佃戶耕種,有的則是丟荒,原先的佃戶和長工早跑沒影了。
趙含章預估,夏收結束,還會跑掉一批。
她沉思起來,“你說我寫信給趙仲輿,提議讓他把汝南這邊的田產和鋪面都交給我打理會不會太過分?”
傅庭涵:“收益歸他還是歸你?”
趙含章,“收益要是歸他,我管個什麼勁兒?”
傅庭涵:“你在汝南之外還有沒交換給他的田產鋪面嗎?”
“有啊,但很不幸的是,那些地方現在都是戰區,你覺得他現在還能吃這個虧嗎?”
這是一個單純的疑問句,趙含章滿懷期待的看著傅庭涵。
傅庭涵直接道:“不能,他不蠢。”
“如果他答應了,那多半出自於心虛,但……”傅庭涵想了想後道:“你這位叔祖就算心虛也不會這麼大方的,現在整個朝堂都流落在外面,正是急需錢和各種資源的時候。”
“逃難那會兒他們又丟失了這麼多行李,恐怕現在窘迫得很,他不問你要錢就算了,怎麼可能還白給你東西?”
趙含章聞言惋惜的一歎,“可惜了,早知道洛陽會那麼快亂起來,當初換田地鋪子的時候就應該談一下這件事,把事情定下來再說。”
倆人都不知道,此時趙仲輿的信使正在趙氏塢堡裡呢,為的也是錢財和田地鋪面的事。
這邊的田地鋪面,趙仲輿是家中有下人在管,趙長輿雖然也派了下人在這邊打理,但決策和監督一類的事卻委託了趙淞。
多年來,族兄弟兩個的習慣都是趙淞匯總好這邊的所得後讓人送去給趙長輿,或是趙長輿有安排,直接寫信回來把這些錢財和糧食給用了。
趙仲輿此時派信使過來,為的就是接手趙長輿交給二房的那些田地和鋪面。
趙淞翻開單子看,看見上面用筆劃去了不少,不由蹙眉,“這是何故?”
信使忙道:“這是郎主給三娘和二郎的田地鋪面,地契和房契都交給了三娘和二郎。”
趙淞去看,發現祖產都沒動,其餘大部分田地和鋪面都被劃去了,雖然資產分薄了,但他還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族長疼惜晚輩,三娘和二郎年幼,的確是該多拿一點資產傍身。”
話音才落,管家高興的進來稟報道:“郎主,長房的三娘和未來姑爺回塢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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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37 PM
第90章 美酒美人
趙淞聞言一喜,“快將人請進來,他家那房子又是半個多月沒住人了,不方便住,讓他們住到我們家裡來。”
看到一旁的信使,他道:“正好,族長的信使在此,也讓她來見見。”
趙淞和信使道:“三娘一直憂心族長身陷戰亂之地,如今見到,她也能安心了。”
信使是趙仲輿的心腹,是知道趙濟遺棄大房的事的,聞言尷尬不已。
趙含章還是決定住在自家的老宅裡,不過她放下行李就拉著傅庭涵過來拜見趙淞,儼然一副將對方當做親近長輩的模樣。
信使看見倆人,立即起身走到一旁,待他們和趙淞行過禮後上前相見,“譚某拜見三娘,傅大郎君。”
趙含章看見他,勉強從記憶裡把他翻出來並對上號,“是譚文士,您不在叔祖身邊怎麼到這兒來了?”
譚中垂下眼眸道:“譚某奉郎主之命回來解決一些事情。”
“不知是何事,”趙含章一臉關心的道:“現在朝廷流落在外,百姓離亂,叔祖為國為民操勞,不好再叫他為家事煩憂,我雖年幼,身邊卻還有幾個得用的人,都是祖父留下的,或許可以幫一些忙。”
譚中見她一臉誠懇,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畢竟兩家的關係……實在是有些微妙。
趙淞一臉欣慰的看著趙含章,“正該如此,一族血脈就該和和氣氣,互相幫扶,你有這個心就很好,你祖父若知道也會很高興的。”
趙含章矜持的笑,“所以信使來是為了……”
人不來的時候也就算了,她也不好寫信去找趙仲輿,但現在人來都來了,她要是不努力一把,也太對不起自己的野心了。
趙淞也不隱瞞,將手邊的單子遞給趙含章,譚中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趙含章接過單子。
趙淞道:“你叔祖讓譚文士回來處理這些產業。”
他一副好心的道:“我聽譚文士說,你叔祖把單子上不少的田地都給了你和二郎,這樣的話,你們兩家的田地多靠在一起了,你既然有心幫忙,不如幫他照看一下那些田地,他如今在朝堂效命,身邊缺不得人,總不能為了這麼點小事還耽誤譚文士在此。”
趙含章一聽,眉毛輕輕往上一揚,一肚子的話壓下,直接應下,“好啊。”
趙含章拿著手中的單子看向譚中,似笑非笑的問道:“譚文士,叔祖想怎麼處理這些田地和鋪面?”
她笑道:“當時我拿洛陽的田產鋪面和叔祖交換這邊的田產鋪面時,他可是說了,這些算做祖產,絕不會外賣的,現在叔祖改主意了?”
“當然不是,這是祖產,怎麼可能售賣?”譚文士努力不去看趙淞瞬間嚴厲起來的眼睛,只看著趙含章笑道:“只是回來看看今年的收成,也問問族中的情況,看望五太爺以及三娘和二郎。”譚文士道:“三娘和二郎走失,郎主焦心不已,雖然已經收到信知道三娘和二郎平安,但還是想讓我來再確定一次,郎主才能安心。”
譚中說了一堆廢話,就是不接要把二房產業交給趙含章打理的話頭,趙含章也懶得與他寒暄,將單子上的田地和鋪面地址記下,卷了卷後交給他,“我也是回來看今年收成的,倒是巧,不如明天我們同行去地裡看看?”
譚中看了趙淞一眼後笑著應下,起身恭敬的告辭。
他一走,趙含章就扭頭問趙淞,“五叔祖,叔祖派譚中回來拿錢?總不能是真的要賣了祖產吧?”
趙淞看了傅庭涵一眼後笑道:“當然不是,我們家還不至於困難成這樣,有塢堡在,誰會賣祖產?”
傅庭涵便知道他在這裡對方不好談深的東西,於是找了個藉口避出去。
走到院子裡,他左右看了看,發現無處可去,他看了看建築的密度,轉身便朝一個方向去,那裡房子密度不夠,應該是花園。
果然,他走了不一會兒,穿過兩道影壁便看到了花園。
趙銘正盤腿坐在涼亭裡自飲,抬頭看見傅庭涵,便笑著高聲問道,“傅大郎君是獨自來訪,還是陪著三娘回來的?”
隔著半個花園,傅庭涵高聲道:“陪三娘回來的。”
趙銘見他不拘禮節,倒是對他另眼相待了些,乾脆招手,“過來陪我飲酒。”
傅庭涵上前去。
而前廳裡的趙含章正一臉關心的問,“莫不是叔祖在外面出了什麼事?”
“沒出什麼事,”傅庭涵不在,也就不存在家醜外揚的風險,趙淞直接道:“族長和伯爺跟著朝廷流落在外,手上有些不寬裕,因此派人回來拿錢。”
不過他們兩房的現金多在洛陽,在西平這邊,明面上並沒有多少現銀,產業很難馬上變現。
相當於趙仲輿在和趙淞這個代理族長要錢。
趙仲輿是族長,趙濟是伯爵,家族的資源本來也要傾向他的,趙淞對於掏族裡的錢填給二房並沒有意見,但趙仲輿要把所有產業收回去轉而交給幕僚打理,他就很有意見了。
那是幕僚,是外人,能比得上族裡人貼心嗎?
他都給趙長輿打理族中事務二十年了,從沒聽趙長輿說過要把產業收回去交給汲淵等人。
要說趙淞心裡沒意見是不可能的,他問趙含章,“那單子上被劃去的產業是你和族長交換的?”
趙含章點頭,解釋道:“我和二郎要扶棺回鄉,將來未必還會回洛陽去,而祖父為我陪嫁的產業多在洛陽,到底有些不方便,所以就和叔祖交換了。”
趙淞就明白了,點了點頭後道:“明日譚中要去地裡看夏收的情況,你陪著一起吧。”
趙含章欣然應允,嘴角微微一翹。
趙仲輿在趙氏的根基不穩啊,他沒有趙長輿的威望,想要隔空掌控趙氏,只怕不容易。
趙含章在心裡為她這位叔祖點了一個蠟燭,然後就高興的告辭出去找傅庭涵。
有下人道:“方才傅大郎君往花園去了。”
趙含章便轉身去花園。
趙銘一仰頭就杯中酒喝完,舉著手中的酒杯看了又看,歎氣道:“世間沒味兒啊,可惜不多了。”
傅庭涵喝了一口酒,雖清香,但烈度不夠,倒是有點甜,他放下酒杯,“您喜歡喝酒?”
“喜歡,這世上,唯有酒是最美的,比美人還美,”他抬頭看向傅庭涵,突然笑了一下,搖頭道:“你啊,還太年輕,怕是體會不到這其中的美妙。傅大郎君,我那侄女美否?”
傅庭涵看著他,見他沒有輕鄙之意,就點頭,“美!”
“美酒比她還要美,”趙銘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比喻道:“這世上的美人啊,一個美人抵一杯酒,你想想這一壇美酒能抵多少美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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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47 PM
第91章 問
傅庭涵看向他身後,輕笑道:“或許可以問一下美人本人。”
趙銘一扭頭就對上趙含章的目光,他驚了一下,立即端坐起來,一臉嚴肅,“三娘何時來的?”
趙含章瞥了眼他的臉色,見他眼睛迷離,顯然已經有了醉意,“在堂伯論美人的時候。”
趙含章拎起酒壺聞了聞酒,覺得味道還不錯,便在矮桌的另一邊盤腿坐下,自己拿了一個酒杯倒滿。
她嘗了一口,贊許的點頭道:“這酒不錯。”
趙銘:……
他看向坐在對面的傅庭涵,見他毫不介意的樣子,甚至還給她又倒滿了。
“傳聞傅中書為人方正古板,沒想到他的孫子卻與他不一樣。”
傅庭涵道:“那是世人對祖父的誤解,他不是那樣的人。”
趙含章贊同的點頭,“傅祖父要是傳聞中的那樣,也就不會讓傅大郎君陪我扶棺回鄉了。”
雖然把傅庭涵帶回汝南是先斬後奏,但連趙仲輿都派人來要錢了,傅祗還沒派人來接傅庭涵,可見他並不反對傅庭涵留在汝南守孝。
趙銘見她還要喝,伸手便按住了,“三娘,雖說重孝過了,但你現在還守孝呢,不該飲酒。”
趙含章便收手,好奇的問他,“堂伯是有煩心事嗎?為何白日飲酒?”
趙銘搖頭,“沒煩心事,想喝就喝了。”
說到這裡,他或許也覺得不好意思,頓了一下後哈哈大笑起來,將酒杯又推回趙含章面前,“罷了,罷了,守孝論的是心,不該論跡,想喝就喝吧。”
趙含章沒動。
趙銘拎著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後仰頭一喝,轉著酒杯冷笑道:“守孝?如今禮儀敗壞,守與不守誰會在意?”
趙含章:“堂伯這樣說,我更不敢動了。”
趙銘揮手道:“不是說你,我知道你是好的,就看你能在逃難的路上護著你祖父的棺槨不失便可見孝心。”
趙含章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堂伯有什麼煩心事不如說出來,或許我們能幫到忙呢?”
趙銘見她說喝還真喝,嘴角微翹道:“你不錯,不虛偽,乃真小人!”
趙含章:“……堂伯,我就喝了兩口酒,不至於就變成了小人吧?”
趙銘就哼了一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呀,居心不良。”
“你若是郎君,那為了趙氏百年安定,我必站在你這一頭,從二房手裡搶回族長之位,可你是個女郎,”趙銘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傅庭涵,一臉複雜,“就不知道你這位未來的夫君是真單純呢,還是假君子。”
“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我都不會支持你的,”趙銘道:“族裡心疼你幼年失怙,我也不介意時不時的幫一下你,但想要我站你這邊對方二房,或是從趙氏塢堡裡得到更多的財產是不可能的。”
趙含章驚訝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沖她微微搖頭,他來這裡後可是一句話都沒提她,他們就談酒,哦,還談了一下美人。
“不是他說的,是我猜的,”趙銘問,“說吧,你這次親自回來是為了什麼?”
“堂伯厲害呀,”趙含章道:“比我大伯厲害太多了,祖父就沒想過把族長之位交給你?”
趙銘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挑撥離間,威逼利誘?這個對我沒用,族長之位只能從你們嫡支出,就算趙濟不濟,那還有你弟弟呢,早點兒讓你弟弟成親生孩子,把他養大就是了。”
趙含章:“……你們寧願選一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投生的嬰兒做族長,也不願意現成選個聰明厲害的?”
趙銘稀奇的看她,“這是族規,族長一直是嫡支當著的,這有什麼稀奇的?”
一個家庭分家產,嫡長子可獨佔七成,其他孩子分剩下的三成。
家族自然也一樣。
因此嫡支周而復始,一直享有家族最多的資產和資源,自然,他們的責任也是最大的。
平時有什麼事,都是嫡支拿的大頭。
趙長輿就是。
這趙氏塢堡內外的田地資產等,他們長房二房占了近一半,這只是兩房而已,要知道趙氏族人可有上千呢。
他們占了最大的財產,除了家中的佃戶和長工外,更多的田地是分租給地少的族人,只取少量的田租。
除此外,族中每年還要接濟族裡的老弱婦孺,這些全是趙長輿出大頭。
更不要說建造塢堡之類的大事了,基本上都是趙長輿出錢。
所以趙長輿手中的資產全是他的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說是,是因為都在嫡支名下,說不是,是因為這實際上是整個趙氏宗族的。
也因為趙長輿一直以來的貢獻,趙氏上下都堅定的認為族長就該是嫡支。
趙銘他要是敢露出自己想當族長的意思,不用等族人開口,他爹就能罵死他。
但是,他和他父親,甚至和族中大多數人都不一樣,趙銘內心深處是有懷疑的,“趙濟,真的能當好一族之長嗎?”
他靠近趙含章,眼睛緊盯著她的,目光直直的看進她的心裡,一字一頓的問道:“三娘,你真的可以做到毫不介懷,既不介意他遺棄你們長房一家,也不介意他們曾害你性命之事嗎?”
趙含章定定的回望趙銘,目光堅定,不曾移動一毫,倆人對視半晌,她嘴角一挑,輕笑道:“你猜?”
趙銘看了她好一會兒,坐直了身體,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我猜你不能。”
趙含章給自己和他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來輕輕的碰了碰他的酒杯,“堂伯,你的顧慮沒有錯,趙濟,真的可以當好一族之長嗎?”
趙含章飲盡杯中的酒,轉著酒杯道:“還有一句話沒說錯,守孝是論心的,我答應過祖父,要護好母親和二郎,我也知道,他心中最放心不下的,除了二郎便是陳氏了。”
“所以,便是為了祖父,我也不會損害趙氏,分毫不會損害。”
趙銘沉思。
趙含章放下酒杯,起身,“堂伯喝醉了,我和傅大郎君先走一步,對了,堂伯今日花園飲酒,怕是不知道吧,我叔祖派了一個幕僚過來接管家族產業,這會兒五叔祖估計在找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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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8:51 PM
第92章 意見相悖
趙含章拉著傅庭涵出了五叔祖家,順著巷道看到外面熱鬧的大街,邀請道:“去逛逛?”
傅庭涵也想看一下塢堡經濟和一般城鎮的區別,於是點頭。
傅安和聽荷在老宅收拾,趙宅的下人見倆人身後沒有伺候的人,忙要跟上,趙含章就沖他們揮了揮手,“在自家塢堡裡,還有誰欺負我們不成?不必跟隨。”
下人躬身應下,目送倆人走遠。
等走遠了,傅庭涵才開口,“趙銘可真厲害。”
趙含章:“就是可惜心還不夠大,不然完全可以取代趙濟。”
“不過趙仲輿能力不弱,就算他現在威望不足,為安定著想,趙氏也不會想著換族長的,”趙含章沉吟片刻道:“不過現在東海王就帶著皇帝避出京城了,也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
她道:“將來局勢要是惡化,他們恐怕會南遷,到時候趙仲輿怕是要帶上族人一起,這時候,一動還真不如一靜,趙銘思慮的沒錯。”
傅庭涵:“你會南遷嗎?”
“五六年的時間,我們應該已經找到回去的路了吧?如果還沒找到,那估計就是回不去了,到時候看吧,順應潮流,怎麼安全怎麼來。”
趙含章想的很開,這是她基於自己知道的歷史做出的判斷,但趙淞不知道這段歷史啊。
所以他們做的便是就事論事。
趙銘一身酒氣的進到書房,趙淞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白日飲酒,無所事事,你年紀還小嗎?”
趙銘在席子上找了個位置盤腿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兒子這就解酒,您老人家別生氣。”
趙淞:……感覺更生氣了怎麼辦?
趙銘放下茶杯,一抹嘴巴問道:“您說吧,找我何事?是不是要把族產和原先大伯交給我們打理的產業都整理出來交給族長?我這就去。”
“站住!”趙淞沒好氣的道:“你也不問問要交給誰打理就要交出去?”
趙銘無奈的道:“阿父,譚中都住進塢堡了,兒子又不是聾子,自然聽到了。”
趙淞皺眉,“就這麼交出去?”
“族產本就要交給族長打理,大伯原先的那些資產大多交給了族長和趙濟,不交出去,難道要與族長一脈隔空打官司嗎?”趙銘道:“如今晉室落難,朝堂紛爭不斷,這時候還是不要族長為族中事務分心了,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趙銘頓了頓後道:“其實兒子覺得,族長未必是真想把產業都交給幕僚打理,不過是如今囊中羞澀,他又剛當上族長,不好和父親開口,這才想要拿了資產籌一筆錢出來。”
“哼,三娘把洛陽一帶的田產和鋪子都換給了他,不說那些田產鋪面的價值,光是鋪子上的存貨和現錢,難道還不夠他花用嗎?怎麼就用到回族裡籌錢?你大伯當家的時候可從未這樣過。”
“阿父,這不是事出意外嗎?三娘也說了,當時事發突然,族長是進宮後直接跟著皇帝外逃的,三娘他們留在家中,也只能收拾家中的細軟,最後還全都遺失了呢,鋪子裡的東西,別說他們現在回不了洛陽,就是回去了,還有剩下的嗎?”
趙銘見趙淞不說話,便勸慰道:“族長為何寧願把資產交給幕僚也不交給族中?還不是因為阿父和族長關係一般?您如此質疑族長,讓他處處受制,他為何要把資產交到您手中?”
“難道大伯當家時,他要用錢,您也是這樣回他的?”
趙淞瞪大了眼睛,心火騰的一下冒起來,“你這是在教訓你老子?”
趙銘無奈,“兒子這是在跟您講道理,您看,您又不講道理了吧?”
“我就是不講道理,”趙淞暴怒,氣得跺腳,“我就是不交給他,哼,洛陽現在是起了戰亂,顯得那裡的鋪面和田地都不值錢了,可他和三娘交換的時候可沒戰亂!”
“他一個長輩,兒子都承繼了爵位,大哥又把祖產都交給他,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竟然就坑得三娘換了那邊的產業,轉頭竟然有臉跟我說汝南這邊的田產鋪面是送給三娘的,”趙淞拍著自己的臉道:“我都替他臊得慌,幸虧我先前沒多嘴說話,不然我一個長輩在三娘面前都沒臉,傅長容還在這兒呢,這哪裡是丟他趙仲輿的臉,這是丟我汝南趙氏的臉!”
趙銘一聽,略一思索後點頭,“的確夠丟人的。”
趙淞心氣才平一點兒,呼出一口氣道:“你也知道丟人了吧?”
“但我們也不能意氣用事啊,您還是沒說這事兒要怎麼解決,”趙銘直接提出核心問題,“現在族長缺錢,還有他手中的那些祖產、族產和私產怎麼解決?”
趙淞:……好氣哦,他這會兒聽不得和趙仲輿相關的事,偏又不能不解決。
他坐回席子上,氣呼呼的喘氣,半晌後道:“明天帶他們去看地裡的收成,我的意思是,他的私產可以交給幕僚打理,但祖產和族產不行。”
他看向趙銘,蹙眉道:“我想靠近三娘田地的那些地產就交給她來管,每年上交給他一筆佃租,剩下的還是由族中打理,你覺得如何?”
趙銘:“……阿父,這事兒是三娘的提議?”
“當然不是,是我想的,還未告訴三娘呢。”
“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三娘為何要做?要是討了好處,您就不怕將來族長回來,和我們家,以及三娘他們的關係更加惡化?”
“那也不能全憑他的心意來,這麼多的祖產和族產交給幕僚算怎麼回事?”趙淞道:“不說你大伯,便是上一輩也沒有把族中的產業交給外人打理的。”
“那也不能交給三娘啊,”趙銘道:“三娘都這年紀了,再過兩年她就要出嫁了。”
“那不是還有二郎嗎?”趙淞道:“這不是交給三娘的,是要交給二郎的。”
說到底,趙淞還是心疼趙二郎,覺得他作為趙長輿的孫子只分到了那麼一點點的資產,其中有那麼多還得先放在三娘的嫁妝裡。
他們趙氏的子孫何時需要如此憋屈了?
趙銘一臉無奈的看著他爹,“阿父,您太小看三娘,也太信任三娘了。”
趙淞一臉輕蔑的看著他道:“是你太小看你大伯了,他既然敢把二郎的資產交給三娘打理,說明他絕對信任三娘。”
說白了,趙淞是相信趙長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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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9:06 PM
第93章 免租
趙銘不能說服趙淞,趙淞也不能得到趙銘的認同,父子倆不歡而散。
雖然談得不愉快,第二天趙銘還是得陪著他們一起去巡視田鋪。
這時候正是熱火朝天夏收的時節,所以地裡都是收割麥子的人。
趙含章戴著帷帽騎在馬上,偏她又不肯好好的戴,將帷帽的紗巾撩開,大半張臉露出來,眼眸低垂時便能和地裡勞作的人對上目光。
趙淞不喜騎馬,直接坐著牛車去的,他叫住走在車旁的趙含章,問道:“上蔡那裡的麥子收得如何了?我看過幾日要下雨了,得抓緊時間收。”
趙含章道:“已經全收了,農人們正在整理土地準備種豆子。”
趙淞驚訝,“這麼快?”
在他的記憶裡,趙含章嫁妝裡上蔡的田地可不少,加上她還和趙仲輿換了好多地。
趙含章歎息一聲道:“之前家中管事打理得不好,許多地都丟荒了,加上近年佃戶和長工流失,耕作的田地也是粗粗播種,並不豐收,近來我收留了一些難民,人手多了,這麼點東西很快就收好了。”
趙含章說完一笑,“正是因為地裡的活兒都幹完了,這才能回來看五叔祖。”
趙淞沉重的心情一松,笑道:“難道你地裡有活兒就不能回來看我了嗎?”
趙含章嘴甜,“自然要回來的,見到五叔祖便跟看到祖父一樣,我心中安定。”
和他爹擠在一輛牛車上的趙銘聽不下去了,讓車夫停下車,他跳下牛車,伸展了一下胳膊腿,一扭頭見大家都看著他,他就揮手道:“走吧,我下車活動活動,走著去。”
趙含章一想,下馬將馬交給聽荷,也用走著。
傅庭涵就垂頭思考,他要是不下馬,會不會顯得很不禮貌?
趙淞懶得搭理他兒子,和有些為難的傅庭涵笑道:“傅大郎君不必理他們,讓他們叔侄兩個走著,騎馬顛簸,不如上車來與我同坐?”
傅庭涵欣然應允。
趙銘回頭看了牛車一眼,和走在身旁的趙含章道:“傅大郎君的身體似乎還比不上三娘你啊。”
“這不是當下的風氣嗎?男子敷面,身子如弱柳扶風,有種飄然若仙的感覺。”
趙銘:……感覺有被冒犯到。
趙含章卻已經扭頭盯著他仔細看,上下掃視過後突然燦然一笑,“堂伯今日的妝容不錯。”
趙銘看著素面朝天的趙含章,突然好生氣,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趙含章走到田邊,扯了一根麥子看,“看樣子,今年的收成還不錯。”
“也有差的,”趙銘走上前來,也扯了一根麥子,吃了一顆後道:“這裡有溝渠通過,又是良田,地肥,近家,照顧得及時,越往外,有地塊貧瘠的,收成就不是很好了。”
趙銘又指著一個方向道:“今年山北那頭鬧蟲災,那一片的麥子大多空殼,更嚴重。”
趙含章想了想後道:“我記得我家和叔祖家有好幾塊田在那邊。”
趙銘“嗯”了一聲道:“一會兒可以繞道山北回塢堡,你可以看看情況。”
譚中老老實實的跟著他們走。
兩家的田地,交給族人耕種的那部分不算,只算給佃戶和長工耕作的便有不少,而且田地都臨近。
趙含章看過自家的,轉頭就能看到趙仲輿家的情況。
地裡勞作的佃戶和長工們都沒見過趙含章,聽說她是長房的嫡長女,立即放下鐮刀上前來,跪在田埂上和趙含章回話,“去年郎主大恩,賒了小的們兩成的租子,今年地裡的莊稼還不錯,可以補上那兩成。”
趙含章將他扶起來,問道:“你叫陳三?”
“是,小的家中行三。”
“家裡還有什麼人?幾時來的塢堡?在塢堡裡佃了幾畝地?”
陳三一一回答,他是五年前流亡到的西平,因為趙氏塢堡招長工和佃農,他便帶著家人留下了。
“……租了十畝地,其中六畝是女郎家裡的,還有四畝是七太爺的。”
趙含章問:“可以糊口嗎?”
陳三答道:“勉強可糊口。”
趙含章便長歎一聲,看了眼他身後不遠處正彎腰割麥子的婦人和在田裡找麥穗的孩子,她沉思片刻後道:“去年祖父賒你的那兩成租子就免了。”
陳三瞪圓了眼睛,不由去看了一眼坐在牛車上的趙淞,立即跪下,連稱“不敢”。
趙含章將他拉起來,“去年祖父會賒你們兩成的租子,便是憐惜你們日子艱難,又怕直接免了租子你們會懶惰下來,如今我做主免了,不過是繼承祖父遺志罷了。”
坐在牛車上的趙淞贊許的點了點頭。
陳三更是感動得眼睛紅起來,掙脫開趙含章的手,跪下連連磕頭,“謝女郎,謝郎主,小的回去便供上郎主的長生牌位,將來日日上供,絕不敢怠慢。”
趙含章道:“祖父不是在意這些虛禮之人,何必破費?”
她目光放遠,知道這一片有不少地是她的,乾脆道:“去年祖父賒給你們的兩成租子我全都免了,將此事告訴他們吧。”
陳三眼睛大亮,又連著磕了兩個頭,大聲道:“謝女郎大恩!”
陳三跑到下一個田埂上,直接沖著遠處大喊,“女郎免去我們去年賒欠的兩成租子了——”
聲音幽幽傳遠,不遠處同樣租了趙含章家田地的佃戶們一聽,高興的歡呼起來,也跪下沖趙含章站立的方向磕了一個頭,然後起身沖著遠處繼續喊,將這件事傳了下去。
趙淞感受到了佃戶們的開心,同時也感受到了佃戶對趙氏塢堡的感激,感覺塢堡的凝聚力更大了。
他欣慰的摸了摸鬍子,滿意的看了趙含章一眼,扭頭對一旁沉思的趙銘道:“傳下去,去年我們家少收的那兩成租子也不用還了。”
趙長輿是族長,他的決定直接影響到家族的其他人。
所以去年田地歉收,他寫信回來,表示族人和佃戶們日子艱難,所以夏收秋收之後,他只收族人一成的租子,佃戶兩成的租子,剩下的兩成都留待明年,待收成好了再補齊。
那少交的兩成租子就算是他借給大家度過難關的。
作為趙長輿的擁躉,趙淞自然是堅定的站在他那邊,於是大手一揮,他家也是這麼操作的。
族中的大戶紛紛效仿,包括遠在京城的趙仲輿。
他當時自然是跟著大哥一起行動的。
此時大家就一起看向了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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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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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09:10 PM
第94章 父慈子孝
譚中:……他倒是也很想鬆口表示跟上,但這事兒不小,他得先問過趙仲輿。
趙淞見狀失望,扯出一抹笑道:“走吧,我們去下一處。”
很快,好消息便在地裡傳開了,田裡的農人們跟過年一樣快樂,遠遠的看見趙淞和趙含章便跪下磕頭道謝,而同為趙氏族人的農人則是興奮的和他們揮手,待他們看過來便抬手沖他們深深的一揖。
趙淞大多都坐在牛車上受了,也讓趙含章接受,但遇到一些族人,他就會讓趙含章過去鄭重回禮,“輩分比你高呢,即便家貧,你也不能受禮,長幼有序,不可亂。”
趙含章一一應下。
他們的地不少,大半天下來也只走了塢堡附近的幾塊地。
兩家的田相近,情況也差不多,他們去地裡看收成時,兩邊卻是不一樣的氛圍。
一邊的佃戶和族人是興高采烈的和趙含章打招呼,另一邊則是沉悶的看著他們,滿眼的羨慕。
譚中心中的壓力更大,他來時郎主只說要把產業收回,到時候選了莊頭和管事打理,料想五太爺不會反對,卻沒想到事情如此不順。
譚中直覺不太對,雖然西平這邊一直是五太爺代理,但他也是聽族長行事,以他的性情,不該反對族長才對。
譚中不由去看了一眼騎馬走在前面的趙含章。
回到家,趙淞臉上的笑容就落了下來,他停住腳步往回看,見兒子慢悠悠的走著,便哼了一聲道:“看到了吧?若是把產業交給這些幕僚,什麼主都做不得,現在道路還能通信,但以後若是遇到戰事和意外,聯繫斷絕,宗族這邊是不是什麼事也不做,就等著族長的命令了?”
趙淞沉著臉道:“人心盡失,瞧他走的什麼臭棋?”
趙銘想的卻不是這個,他憂慮道:“阿父,今日若是換成汲淵在此,您覺得這個問題還是問題嗎?”
“族長會派譚中來,必定是因為譚中是他身邊很得用的幕僚,但他智謀有餘,決斷不足,族長留他在身邊,處境堪憂啊,”趙銘眉頭緊蹙,“而三娘能從族長手中搶走汲淵,可見她的智謀和決斷,您現在應該憂心的是嫡支長房和二房之爭,調停他們的矛盾,而不是站在三娘那邊,這樣會激化兩房矛盾,還有挑撥族長和宗族關係之嫌。”
趙淞震驚的瞪大了眼睛,手指微顫的指著他道:“你,你說我挑撥離間?”
“阿父,您或許不是故意的,因為您想不到這些,但您的行為就是如此。”
趙淞怒極,四處找棍子,“你,你還說我蠢。”
趙銘見他爹搶過下人手中的牛鞭,他轉身先跑了,跑出十幾步後回頭喊,“阿父,忠言逆耳利於行,兒子這也是為宗族好,您冷靜冷靜想想就知道了。”
“為了孝心,兒子先避著您,不然氣壞了對您身體不好;但要是打壞了兒子,您也傷心,還是對您身體不好……”
趙淞追了幾步,見他跑沒影了,氣得原地轉圈,管家忙安撫他,扶著他回大堂。
趙淞氣呼呼的,“我這是挑撥離間嗎?難道都順著趙仲輿就好了?他才幾歲,管過宗族幾年,竟然就敢指點他老子了。”
“是是,都是郎君的錯,郎主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趙銘跑了出來,一時不知該去何處,他想了想後道:“去主宅。”
長隨很不解,“郎君,您剛才說了三娘壞話,這時候又去主宅,不怕吵起來嗎?”
“我是在自家門裡說的壞話,她再厲害也沒厲害到現在就知道了。”趙銘道:“去看看她。”
長隨不解,“郎君似乎很不喜歡三娘。”
“錯了,我沒有不喜歡她,”趙銘歎氣道:“她太聰明了,我心中難安,今日田間免租的事,她做得太妙,時機抓得太准,今日過後,塢堡裡的族人、佃戶、長工都會心折,這收買人心的功力堪比大伯。”
趙銘憂慮重重,“父親兢兢業業二十年,收服的人心只怕都沒有她這一舉的多。”
長隨不信,“三娘與族人並不熟,怎能比得上郎主?”
“時間長了,她今日之舉的威望自然會淡去,但她要是乘勝追擊呢?”趙銘決定去見見趙含章,哪怕什麼事也不做,就聊聊天,喝喝茶也是好的。
就在趙銘去找趙含章的時候,地裡的事已經傳到塢堡裡各大戶耳中。
他們都是去年跟著趙長輿一起賒借兩成租子的族人,聽到外面的轟動,不少人都跟著一起免了。
本來還有些猶豫的人家見了,便也只能跟上。
趙瑚的田地不少,佃戶人數在族裡排在了前三,他罵罵咧咧的也免了那兩成租子,然後問,“三娘呢?”
“在主宅呢。”
“讓她來見我,不,還是我去找她吧,”趙瑚就起身,“不然她肯定找藉口不敢來見我,免租這麼大的事竟然不和族裡商量就自行決定,也太過分了。”
於是趙銘和趙瑚就在主宅門口遇上了。
趙含章聽說長輩來訪,笑嘻嘻的出來迎接,看見倆人很熱情的和他們打招呼,“七叔祖,堂伯,你們來找我玩嗎,快請進來。”
趙瑚不喜歡趙銘,相比于溫和寬容的趙淞,他更怵這位嚴肅居多的侄子,總覺得他一雙眼睛太過清亮,能把人心看透。
趙銘也不喜歡趙瑚這位族叔,覺得他為老不尊,為老不慈,為老不安,有事沒事就在他的底線上蹦躂一下,讓他頭疼不已。
於是互相不喜歡的人在主宅大門口碰上,互相都想轉身離開。
但趙含章已經出門相邀,倆人只能抬腳進門。
譚中帶了不少人來,他讓人盯著主宅的動靜,聽說這件事後幽幽的一歎,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怕是不成了。
他只能寫信給趙仲輿彙報,詢問意見。
但趙含章並沒有提趙仲輿,也沒有提田地的事,她拉著趙瑚很好奇的問他都有什麼賺錢的作坊和鋪子。
“這田地是很重要,但要說換成錢啊,糧食還是小頭,要我看,要賺錢還是得奢侈之物,就不知道在汝南什麼東西最賺錢。”
趙瑚一生喜愛享受,放浪不拘,聞言深覺找到了同道,拍掌道:“我和三娘英雄所見略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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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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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 10:50 PM
第95章 打賭
他興奮的道:“要說賺錢的東西,上到金銀擺件,玉石印章,下到精美的綢緞布匹,獨特的瓷器,這些啊,只要對了心頭好,那便不是錢可以衡量的了。”
“七叔祖喜歡琉璃嗎?”
趙瑚:“什麼樣的琉璃?”
趙含章:“琉璃杯,琉璃擺件,還有琉璃鏡。”
趙瑚撇撇嘴,嫌棄道:“那得足夠通透才好看,要是雜琉璃,質地斑駁,那還不如粗瓷杯子和銅鏡呢。”
他道:“別什麼東西沾上琉璃二字便覺得是琉璃了,得有品質才行。”
趙含章問:“一隻通透的琉璃杯作價幾何?”
“不貴,一二金可買。”
趙含章:“那要是一套琉璃杯,還有一隻琉璃壺呢?”
趙瑚感興趣起來,“還有琉璃壺?你拿來我看看,若好,我買了。”
趙含章淺笑,“七叔祖先開個價,要是合適,我下次帶來與您觀賞。”
趙瑚沉吟,三娘手裡的東西一定是趙長輿給的,他可瞭解這位大哥了,眼光刁著呢,既然是他的收藏,東西必定不差。
於是他沉吟道:“要真是一整套,我可許你百金。”
趙銘額頭跳了跳,趙含章心中就有數了,舉著茶杯和趙瑚碰了碰道:“七叔祖安心等著吧,待我有了,第一個找你。”
趙瑚:“……合著你現在沒有?”
趙含章攤手,“您是知道的,我行李盡失,哪有那樣的好東西?不過我已經有了眉目,我總會能給七叔祖找來。”
一旁的傅庭涵默默地喝茶,作坊八字還沒一撇呢,這牛吹的也太大了。
趙銘看看趙瑚,又看看趙含章,浮躁的心一下就安定下來了,算了,由他們去吧。
也有可能是他想太多了,或許趙含章就是想多賺一點兒錢,讓日子好過一些呢?
趙銘覺得自己也不能總以惡意去揣摩人,於是默默地喝茶,不開口摻和了。
趙含章打探到了琉璃的銷路,還順便預定了未來好幾個顧客,這才扭頭和趙銘道:“堂伯,其實這次回塢堡,三娘還有事相求的。”
趙銘淡定的放下茶杯,問道:“何事?”
趙含章道:“我想開個作坊燒瓷器,奈何工匠難得,所以想和堂伯求兩個手藝好的工匠。”
趙瑚“噗”的一聲把口中的茶給噴了,“三娘,你這也……”
“好啊,”趙銘直接應了下來,“回頭我就找幾個工匠給你送去,身契一併給你。”
趙瑚頓時噎住,瞪大了眼睛看向趙銘,頓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立即道:“子念侄兒,我也想辦個作坊,也缺工匠,你看……”
趙銘:“七叔去和父親商議一下?”
趙瑚頓時不說話了,不過還是不服氣的在趙銘和趙含章之間來回看,很不理解,為什麼工匠可以給趙含章,卻不給他?
傅庭涵也不理解,等他們一走就問趙含章。
趙含章道:“大概是知道我窮,不希望我回塢堡裡鬧事吧。”
傅庭涵:“那……趙仲輿手中那些田地你還爭取嗎?”
“爭取呀,”趙含章道:“但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飯也要一口一口的吃。”
她道:“此事不急。”
畢竟趙仲輿不在此處,從今日的情況來看,譚中完全不能做主,信件一來一回也需要時間,正好讓趙淞看看,把產業交給幕僚打理的短處有多大。
趙仲輿雖是族長,但他也要聽宗族的建議,趙淞要是強烈反對把祖產和族產交給幕僚,他多少要考慮。
到時候怎知她不能爭取呢?
趙淞知道趙銘送趙含章工匠的事後雖然驚奇,卻也沒反對。
對於他來說,兩個工匠而已,別說她的作坊是在上蔡開的,就是在西平開他也不怕呀。
他瓷窯的產量、銷路擺在那裡,豈是別人說搶走就能搶走的?
而且在他心裡,趙含章還是個孩子呢。
趙銘卻覺得以趙含章的聰明,只要肯努力,終有一天會取代他爹的瓷窯,到時候他爹就知道他今日對趙含章的認知有多錯誤了。
趙銘見他爹沒反對,便讓人去瓷窯裡挑幾個工匠,“把他們及其家人的身契都找出來,一併給三娘送去。”
管家看向趙淞。
趙淞沖他揮了揮手,管家這便下去。
趙淞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主動開口問,“你對三娘怎麼突然大方起來了?”
趙銘看了他爹一眼後道:“我在賭,我賭終有一日阿父會在三娘身上吃大虧,將來她的瓷器作坊必會超越您的瓷窯,到時候您就知道她野心有多大了。”
趙淞:“……合著你在故意坑我,讓我吃虧?”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阿父你不吃虧,如何能長智呢?”
趙淞又四處找棍子了,“你且等等,你今日若不讓我打一頓,以後便不要歸家了,山民,山民呢,快拿棍子來!”
正想跑的趙銘聞言停住了腳步,見管家急匆匆的跑來,還好心的指點他,“家裡哪來的棍子?去園子裡折一根山茶花的花枝就是了。”
管家便焦急的看向趙淞。
趙淞氣得跺腳,“還站著幹什麼,去啊,快去給我折來。”
管家:“……可那是您最喜歡的山茶花呀。”
最後管家還是給他折了一根樹枝,趙銘就站著讓他爹抽了一頓,將樹枝給抽禿了才罷手。
但他衣裳厚,那樹枝又軟,抽著並不是很痛,最後趙淞累得松了手,趙銘卻氣都不喘一下,腰板挺直,好似一點兒傷也沒有。
趙淞指著他兒子說不出話來。
趙銘:“阿父何必生氣?三娘要是最後沒坑您,說明您沒看錯人,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三娘最後若是坑了您,說明兒子的顧慮是對的,只用一個瓷窯便能試出一人的人品,這是很小的代價了,依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而且還能說明兒子的眼光好,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趙淞:“我這輩子最不好的事就是養了你,你回屋去,我暫時不想見你,哎喲,山民呀,我心口疼。”
管家忙上前扶住他,“郎主,要不找三娘把人要回來?”
“你更氣我,我是心疼工匠嗎?而且人都給出去了,再要回來,我臉還要不要了?”趙淞捂著胸口道:“我完全是被這逆子給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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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 08:32 AM
第96章 退一步
趙銘絲毫不覺得自己是逆子,不過他也不好太刺激他爹,於是老老實實的回房去了。
趙淞緩了好一會兒,決定把氣撒在譚中身上,認為要不是他來,他們父子根本不會因為祖產和族產的事起爭執,也就不會因為對待趙含章態度不同而互相氣惱。
歸根結底,還不是這些產業鬧的?
於是趙淞憤怒的給趙仲輿寫了一封信,他的信和譚中的信從不同的管道幾乎同時到達趙仲輿手中。
趙仲輿先拆卡譚中的信看,譚中很客觀的描寫了到達西平後的所見所聞,以及經歷。
然後直言道,三娘借長房之威,又加以施恩,已在塢堡盡得人心,若不能化解兩房恩怨,只怕郎主在族內威望受損,將來二房也寸步難行。
又道:至於祖產和族產,五太爺雖已鬆口,但不信任外人,對郎主也頗有微詞,不過,以譚某看,西平老家還是願意支持郎主,故不如直言難處,或許可解當下困局。
趙仲輿看完譚中的信,心下沉了三分,再拆開趙淞的信,心更沉。
趙淞挾憤怒之勢,話就說得有些直白過分,不似從前那樣婉轉。
他先是說了免租的事,然後道:譚中並不能做主,還需寫信相詢與你,但這一去一回便是一旬,若道路艱難,信使遇難,這信恐怕一生也送不到,難道族中事務無論大小都要等你決定後再解決?
君不見族人佃戶眼中失望之色,一次還罷,長久以往,族長一脈在族中還有何威望可言?
若族長無統領之能,無仁愛之德,無包容之姿,族人如何能歸附?
若族人佃戶不能歸附,家族何存啊?
然後開始談起趙長輿,吹捧他當族長時宗族上下是如何一心奮進,族長一脈的凝聚力有多強,最後還忍不住誇了一句趙含章,三娘甚有大哥風範,可惜不是男兒。
又刺了趙仲輿一句,“若實在不放心將宗族事務落下,何不讓大郎回鄉,也比交給幕僚不能決斷來得強。”
趙淞說的大郎是趙仲輿的孫子趙奕,他和三娘同歲,稍大幾個月,當然,趙淞並不覺得趙仲輿會讓趙奕回西平。
他就是故意寫出來刺激趙仲輿的。
你看三娘現在都能當一家之主了,大郎比三娘還大幾個月,卻還在祖父的庇護之下。
但是,這一刻趙仲輿倒是認真思考起來趙奕回鄉的事。
他正想著呢,趙濟疾步進來,“父親,大軍攻回洛陽了。”
趙仲輿一聽,眼睛微亮,“哪來的消息?”
“剛才有令兵回來報捷,來請父親的人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話音才落,外面便響起甲胄相碰的聲音,有校尉前來請趙仲輿,“趙尚書,陛下有請。”
趙仲輿將兩封信收起來,一邊應下一邊起身,問道:“聽聞朝廷有大捷?”
“是,”校尉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曹將軍已帶大軍攻入洛陽,沿途清理散兵,我等不日便可回轉洛陽。”
校尉說的沒錯,皇帝請趙仲輿去就是商量回洛陽的事。
當然不止他,還有很多大臣,東海王當場表示,最遲十天他們就可以回去。
也就是說,洛陽之戰他已經勝券在握。
算起來他們離開洛陽也四個月了,大家都疲倦不已,要是能回去……
趙仲輿回到自己的住處便開始寫信,他告訴譚中,讓他回來,產業依舊交給宗族打理。
然後開始和趙淞寫他和三娘的誤會,希望他能多照顧三娘,化解兩房恩怨。
中間著重寫了他在朝中的為難之處,並告訴他朝堂即將回京……
寫到最後,趙仲輿頓了頓,還是表示道:“祖產乃祭祀祖宗所用,而族產多留為宗族塢堡之建,都不能動,我名下還有些私產,知道三娘回鄉時遺落行李,日子艱難,我那些私產或許不多,但夏收之後多少有些結餘,便將那些結餘交給三娘,讓他們日子寬裕一些……”
信一去一回需要時間,趙含章當然不會在塢堡裡等趙仲輿的信,她事情很多的。
於是在巡視完她的產業後,她就帶著傅庭涵進了西平縣城,倆人著重看了一下縣城裡奢侈物品,感覺和上蔡的差不多。
看見打鐵鋪,趙含章拉著傅庭涵進去。
鐵鋪裡擺滿了各種鐮刀、菜刀、鋤頭、犁片……
傅庭涵找了很久才在一根柱子邊上掛著的簍裡看到幾把刀劍,他上前小心的抽出一把來,“你不是有劍了嗎?”
“我想定個槍頭,”趙含章彈了一下他手中的劍,聽了一下聲音,看這鋒利度,覺得這鐵不夠好,她失望的收回手,“還想看一下農具,小麥收了,接下來就是種豆子,我想看看能不能改進一下農具,讓效率更高一些。”
傅庭涵倒是在初高中歷史時學過,但記憶所剩不多了,於是他沉默的跟著趙含章瞎逛。
鐵匠也很高傲,看見他們進鋪子,由著他們看,自顧自的打鐵,見趙含章失望要走,他就哐的一下把鐵坯丟進火堆裡,用布巾擦了一下脖子上的汗道:“這一城就我家一個鐵鋪,你們不在這兒買就買不著了。”
就是這麼豪橫。
趙含章停下腳步,挑眉問道:“這西平不會就你一個鐵匠吧?”
“不錯,就我一個鐵匠,連趙氏塢堡打農具都是找我,你們不管是要買槍頭還是農具,都得找我。”
趙含章便抽了一把劍上前,問道:“還有比這更好的工藝嗎?”
鐵匠上前摸了摸劍後道:“有是有,但貴,需要多打好幾趟呢。”
“錢不是問題,”趙含章點著劍道:“但你的手藝得配得上我給的錢才行。”
鐵匠一聽,認真打量起趙含章來,問道:“女郎只要槍頭?”
趙含章從荷包裡拿出金片放在桌子上,笑道:“你先把槍頭給我打出來,若好,自然不止槍頭,若不好……”
趙含章道:“鄙姓趙,將金片退回趙氏塢堡便可。”
鐵匠一聽,不敢怠慢,看了金片一眼,遲疑片刻還是收了,“不知女郎是哪個房頭的?槍頭打出來怎麼送?”
“我是大房的,槍頭打出來給塢堡的五太爺送去,我自會派人到府上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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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 08:36 AM
第97章 燒窯
鐵匠應下,也不給趙含章憑證。
趙氏是西平最大的家族,沒人敢坑他們,更何況趙含章還是大房的人。
趙淞聽說了此事,還以為趙含章的槍頭是給趙二郎定的,還道:“二郎讀書不行,若是能學些自保的武藝也不錯,你那邊有沒有教習的師傅?要是沒有,從這邊挑個師傅過去。”
趙含章笑道:“五叔祖忘了嗎,趙駒在我那兒呢。”
“哦,對,你有趙駒。”趙淞這才想起來,趙長輿最得用的兩個人,汲淵和趙駒竟然都跟在趙含章身邊。
他不由沉思,難道大哥的意思是更看重三娘嗎?
趙銘知道他爹的疑惑時,很想搖他的肩膀讓他清醒一下,“阿父,現在的族長是二房啊,大伯要是有此心思,豈不是在分裂宗族?這於宗族來說是大忌啊,您這時候不該想著平息爭端,儘量削弱遠離三娘嗎?”
“大哥一生為朝廷,為百姓,為族人鞠躬盡瘁,論遠見博識,世人有幾人可及他?”趙淞道:“他必不會損害趙氏,若果然如你所言,汲淵和趙駒是他有意留給三娘,那說明,他認為二房難堪大用,宗族交給三娘比給二房強。”
趙銘:“……那汲淵和趙駒不是大伯給的,而是三娘自己搶過來的呢?”
對於他爹對大伯的無腦吹,趙銘決定不說不參與,只想平和族內的關係。
趙淞不說話了。
趙銘見他終於願意想另一種可能了,大為感動,為了讓他爹對趙三娘起一點兒戒備心,他容易嗎他?
趙含章已經帶著他們給的工匠回上蔡去了。
只是幾天不見,趙二郎黑了一圈,他拿著一把大刀騎著馬飛奔而來,歡快不已,“阿姐,姐夫,我能在馬上接千里叔五招了。”
傅庭涵點頭誇他,“很厲害了,那最近可有背書?”
趙含章卻盯著他黝黑的臉看,“二郎啊,你這樣是娶不到媳婦的,不是讓你在陽光最烈的時候不要出門嗎?”
倆人的話他都不愛聽,所以他選擇性的選擇自己最不愛聽的遺忘掉,只回答其中一人,“那我就不娶媳婦了。”
他搓了搓自己的臉道:“阿娘每日都要給我打扮,可我不喜敷粉,一出汗就糊眼睛,好難受。”
他指著傅庭涵道:“像姐夫多好,他也從不敷面。”
“那是因為他用不著敷面就白了,”趙含章看了看她弟弟的,最後歎息一聲道:“算了,你也別敷了,你敷了也是白敷。”
兩邊的麥子都收了,正有農人在犁地準備播種豆子,趙二郎見趙含章一邊走一邊看兩邊,速度極慢,就有些著急,“阿姐,我們比賽騎馬吧,看誰速度快。”
他道:“種地有什麼好看的,你要喜歡看,我們家房子邊上也有,一會兒回那看。”
趙含章:“這可關係到我們接下來一年是餓肚子還是飽肚子,當然要看了。”
她教道:“你不喜歡也要瞭解一些,以後你自己當家,最起碼得知道自己庫倉裡有多少糧食,夠不夠人吃。”
“交給汲先生就是了,”趙二郎道:“阿娘說了,家裡的事都可以交給汲先生,不懂的就問他。”
趙含章趁勢問道:“汲先生有沒有教你讀書?”
趙二郎又不說話了。
“我知道你不喜讀書,不過沒關係,字難認我們就不認字了,五叔祖說的對,你不擅讀書,那我們就走武途,”趙含章道:“但走武途不意味著要做莽夫,這樣吧,以後我每日給你講一講兵書?”
“不用眼睛看書,你就用耳朵聽,用腦子記,這世上的知識並不是只能用眼睛去看,去學,用耳朵聽也行,只要你肯用腦子記。”
趙二郎半懂不懂,但他知道自己還是要學習後就忍不住脊背一僵,他立即看向傅庭涵,“我,我,我要姐夫給我講。”
趙含章挑眉,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我就勉強記得《孫子兵法》,其他兵書都不懂。”
趙含章:“沒關係,我們家的藏書裡有《六韜》,還有《漢書•藝文志》,加上《孫子兵法》,他要是能學到這三本的兩分,這一輩子就夠用了。”
傅庭涵就有種學校下達教學任務的感覺。
他揉了揉額頭道:“我盡力而為,不過我對兵法沒什麼好的見解,你或許可以來補充。”
“好啊,我和你一起教,正好也要一起習武鍛煉身體。”
傅庭涵都快要忘記這事兒了,想起前段時間每天跟著趙含章跑步打拳,累得跟條狗一樣的狀態,他就有些沉默。
這幾日在趙氏塢堡過得可真幸福啊。
傅庭涵忍不住問,“下次我們什麼時候去西平?”
“看情況吧,我想等玻璃打出來再說。”
對於傅庭涵來說,做玻璃並不難,他知道所有的公式,還知道步驟,只要有工匠的配合,做出來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而之所以有時間問題還是因為當時的器具所限,但有什麼關係呢,辦法總是比困難多,倒推回去,一步一步達成就是了。
趙含章把帶回來的工匠交給成伯,讓他把他們的家人安排好,當即就讓工匠準備燒瓷器。
她決定先試試窯口的情況,看他們掌握的火候,然後便開始燒制玻璃。
汲淵不知道她志在玻璃,還以為她就是想燒瓷器,看到工匠們燒出來的瓷,他一臉嫌棄,“這樣的瓷器也就給莊園裡的人用,賣是賣不出去的,三娘何必為了這樣的小利浪費和五太爺的情分呢?”
一旁的工匠聞言不服氣了,“我這一窯沒燒好,那是因為窯是新窯,這裡環境和之前不一樣,待我等熟悉就好了。”
“沒錯,而且這泥也不夠好,三娘要是想燒出好瓷器,還是得好泥好料。”
趙含章大方的揮手道:“我知道,該有的都會有的,你們先把窯燒起來,最近燒的瓷器都給莊園裡的人用,所以什麼瓷杯,瓷碗,磁片,瓷盤都造上,主要就是造這些。”
汲淵忍不住將趙含章拉到一旁,“三娘,你還真打算做瓷器生意啊?”
他道:“現在東西少還好,將來東西多了,勢必要和西平那頭爭搶生意,有了利益糾紛,關係就未必有這麼和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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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玻璃出世
汲淵是自己的幕僚,趙含章自然不瞞著他,直言道:“我不是要燒瓷器,這作坊燒的是琉璃。”
汲淵伸手掏了掏耳朵,“你說燒什麼?”
趙含章:“琉璃!”
汲淵:……
他默默地看著趙含章不言。
趙含章攤手道:“我是認真的。”
汲淵語重心長的道:“三娘,我也是認真的,這等事不好玩笑的。”
趙含章沉默的看著他。
倆人對視許久,汲淵眼睛漸漸瞪大,他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問出聲音來,“三娘會燒制之法?”
總不可能是郎主給的方子吧,他在趙長輿身邊多年,可從沒聽他提起過。
趙含章:“我不會,但傅大郎君會。”
汲淵驚訝不已,雖然很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但見趙含章這樣篤定,便決定靜觀其變。
汲淵開始每天都去作坊裡蹲著,連公務都讓人挪到作坊裡來辦。
他倒要看看傅大郎君是真知道,還是為了討他們三娘歡心隨口忽悠的。
然後就見傅庭涵換了一身窄袖細麻衣,輕便不少,直接與工匠爬上爬下的燒火看溫度。
雖然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傅庭涵將打碎的石英砂和石灰石等放進熔爐裡燒化,工匠愣愣的看著,等到所有的材料被燒化,他才明白過來,“難怪管事來選人時特意問了,可有會打鐵或者燒鐵水的,原來,這還跟燒鐵相似啊。”
傅庭涵覺得臉火辣辣的,將後續工作交給他,他頂著被映得通紅的臉退到一邊,問道:“所以你打鐵經驗豐富嗎?”
“還好,”工匠道:“我表哥便是鐵匠,我以前跟著外祖學過一些,而且這種活兒看多就明白了,跟我們燒瓷有異曲同工之妙。”
傅庭涵一聽便問道:“西平縣裡有個鐵匠姓路……”
“哎呀,他便是我表兄,大郎君見過?”
傅庭涵點頭,“前幾日在西平縣時見過。”
熔爐裡的材料化為水,傅庭涵不太熟練的用提前做好的鐵管滾了一團玻璃水後拿出,放在旋轉架上一邊旋轉一邊吹氣,火黃色的玻璃水慢慢膨脹透明起來……
汲淵也不由放下了手中的事務走上來看。
傅庭涵吹了好一會兒,玻璃水有些冷切以後他又舉著鐵管回到熔爐邊上,將吹起來的玻璃球放進熔爐裡,沾了足夠的玻璃水後抽出,繼續吹……
玻璃球越來越膨脹,最後有一個小花瓶那麼大以後停止。
傅庭涵覺得挺累的,他看了看鐵管那頭的玻璃瓶,覺得他吹不下去了,於是舉著鐵管回去,放在另一個窯爐上,讓火將玻璃瓶的底部燒化,他笨拙的抹平玻璃瓶,然後將連接鐵管的玻璃口均勻的切掉……
等玻璃冷切,瓶子成型。
作坊裡所有人都看著這只玻璃瓶發呆。
傅庭涵也呆呆的看著它,這玻璃瓶下方上圓,偏圓的還不均勻,還有點兒彎曲,就跟站著的人肚子疼,於是彎腰捂肚子一樣。
他臉有點兒發紅,沒想到少了一些器具後製造出來的玻璃這麼次,他忙和汲淵道:“我這就碎了,再重新吹一次。”
說罷就要把玻璃瓶砸了,汲淵一把抓住他,眼睛緊緊的盯著這只透明的玻璃瓶,“不,不能碎,這是極好的一隻瓶子!”
傅庭涵:……晉朝的人審美都這麼扭曲嗎?
汲淵目光賊亮的盯著玻璃瓶看,一再確認,“它果然和琉璃一樣,能盛液體,不會漏水嗎?”
“雖然它長得難看,但性能是不會有問題的,”傅庭涵對這點還是有信心的,“等它完全冷切,汲先生可以盛水試試看。”
玻璃冷切得很快,汲淵小心翼翼的靠近,將手指伸進瓶口,清楚的在外面看見瓶子裡的手指,圍觀的工匠們齊齊發出驚歎聲。
汲淵也驚歎,他回頭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傅庭涵道:“傅大郎君大才呀。”
傅庭涵謙虛道:“不敢當。”
“敢當的,敢當的,”汲淵雙手握住他的手,一臉激動,“郎主和三娘果然眼光獨到,大郎君是極好的人啊。”
這樣的寶貝,說做出來就做出來,還是在三娘的作坊裡做出來的。
汲淵這一瞬間大腦裡冒出許多想法,恨不得馬上抱著這只不玻璃瓶回去找趙含章。
但此時熔爐裡還有玻璃水,他想要再看看製作玻璃的過程,於是勉強忍住了沒動。
傅庭涵也想再試試,當然,不止是他試,工匠們也要試,畢竟這些後面主要是他們做的。
傅庭涵手動能力一般,但理論知識豐富,自己做得很一般,可會指點人啊。
三個工匠在他的指點下吹了幾個玻璃,也是千奇百怪都有,但沒幾次他們就吹的比他好了。
雖然如此,還是不太好看,傅庭涵乾脆讓他們將玻璃吹好以後切割,再度融化攤平,做成了平整的玻璃鏡。
傅庭涵拿到平整的玻璃鏡,對著照了照後搖頭,“配比不對,清晰度不夠,要做玻璃鏡得改配方。”
汲淵虛心請教,“這配方難改嗎?”
傅庭涵想了想後道:“應該不是很難,我回頭試試看,但現在吹玻璃也是一件難事,難以成型,看來得需要模具。”
他眉頭緊蹙,“但要做玻璃模具,得用鋼了,得在鑄鐵的時候加入銅、鉻和錫試試……”
汲淵只聽懂了銅,“需要很多銅嗎?”
傅庭涵搖頭,“不多,做模具而已。”
一旁的工匠忍不住道:“郎君為何不試試瓷器?”
傅庭涵:“玻璃水和燒瓷的溫度相近,瓷器怕是耐不住玻璃水高溫。”
這就是他和趙含章為什麼要燒瓷的工匠的原因,兩者燒融的溫度是差不多的,他們缺的就是窯口的工藝,而鐵匠難得,他們只有能力請到燒瓷的工匠。
工匠們卻很有信心,尤其是丁瓷匠,“試試吧,若是成了呢?”
傅庭涵一想也是,於是讓人將瓷杯和瓷碗拿來。
汲淵就看著他們湊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澆出了一個玻璃杯和一個玻璃碗。
他眼睛都瞪大了,但傅庭涵卻看著杯碗不是很滿意,“不太好看,可以想法子在上面印上圖案,或者變換顏色。”
工匠們深以為然,“不錯,這模具還得琢磨。”
汲淵:……他覺得已經很好了,就憑這一手,他便已經看到金銀在向他飛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23-1-2 08:47 AM
第99章 招人
汲淵用一件衣裳將玻璃瓶包起來,高興的拿回去找趙含章,傅庭涵慢悠悠的跟在後面。
趙含章英姿颯爽的騎著馬回來,顯然剛出去練兵了。
自從莊園裡不缺糧食後,她就熱衷於到處跑跑跳跳,自成年後,傅庭涵就很少看到這樣活潑有精力的趙含章。
看著這樣的她,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時候。
看來,視力真的封印了她。
趙含章從馬上跳下,先是高興的和汲淵身後的傅庭涵打招呼,然後才看向汲淵的懷抱,“汲先生,您抱的什麼?”
汲淵神秘兮兮的將趙含章拉進門,進了書房才把懷裡的瓶子小心翼翼的放下,將衣裳掀開給她看,“三娘你看。”
趙含章震驚了,“好醜的瓶子啊。”
傅庭涵:“我吹的。”
趙含章立即改口,“挺有創意的,這瓶子有什麼寓意嗎?”
傅庭涵問:“趙老師以為呢?”
趙含章就努力拿出高中時候做閱讀理解的態度,絞盡腦汁道:“美人彎腰瓶?不,是美人行禮瓶?”
傅庭涵憋住笑道:“第一次吹,不太熟練,所以吹壞了。”
趙含章默默地看著他。
傅庭涵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解釋道:“本來要砸了的,但汲先生不讓砸。”
“砸什麼呀,這瓶子挺好的,”趙含章上前將瓶子捧起來上下打量一通,一臉認真的道:“這樣式的瓶子也是天下獨一份了,而且你仔細看,是不是很有藝術感?”
傅庭涵瞥了一眼,移開目光,他只覺得傷眼睛,並不覺得有藝術感。
趙含章卻是越看越喜歡,“你別說,真的很有藝術感,而且還有意義,這可是傅教授吹的第一個瓶子,還是在這樣的科學技術下,實在是太有意義了。”
被晾在一旁的汲淵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聲,終於將倆人之間的那種氛圍打破融入進去,“三娘,雖然現在工匠們還不熟練,做不出好的琉璃製品,但我想假以時日這些都不會是問題,我們不如來想想這門生意要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趙含章不在意的道:“上蔡縣的豪紳,汝南郡的富人豪紳,都可以是我們的客人。”
“可我看今日融的那水,造價並不高,將來產量肯定上去,這麼大的生意我們……”
“我已經先找了一個客人,七叔祖,東西從他手上出去,”趙含章道:“再有,這工匠是從五叔祖那裡得的,我們自回上蔡就總是占五叔祖便宜,這次我們也回報一二。”
汲淵瞬間領悟,和趙含章目光對上,“背靠大樹好乘涼,有趙氏塢堡在,這門生意再遭人眼紅,他們也得掂量著一些。”
趙含章點頭,“不過這是陽謀,可以防那些富商豪紳,卻防不了土匪山寇,作坊設在莊園裡得小心些,我們也要把部曲練起來,要是真的有土匪山寇打作坊的主意,我們也能應對。”
不能什麼事都依靠趙氏塢堡,那也太受制於人了。
汲淵表示明白,“我讓趙千里再從莊園裡選些青壯進部曲?”
趙含章道:“晉趙千里為幢主吧。”
汲淵:……他是想多招一些部曲,但沒說直接擴這麼大啊,一幢最少一千人。
現在他們的部曲二百都不到,所以趙千里只是隊主,現在她直接要漲五倍以上?
汲淵委婉的提醒道:“三娘,莊子裡統共也就一千八百多人。”
這還是算上了這裡原先的佃戶和長工,以及這段時間陸續招募的難民。
趙含章大方的揮手道:“不夠再招唄,我們現在有玻璃了,又才夏收,還怕養不活他們嗎?”
“可是……”汲淵還是很不解,“您招這麼多人幹什麼?”
聽著怪可怕的,趙氏塢堡裡族人那麼多也才養了小一千的部曲。
一千呢,縣城駐軍加上衙役都沒這麼多人。
趙含章道:“當然是為了建設莊園了,汲先生,我的地現在荒廢了很多,而且人均耕地太多,都是粗放耕種,產量極低,我覺得我們現在就是缺人。”
“粗放耕地?”汲淵來回念了兩遍就領悟這意思了,雖然理解了,但還是疑惑,“三娘,我算過,現在的勞力耕作現有的土地剛剛合適,再多就很難用這些田地養活自己了。”
“那就是地不夠了,”趙含章摸了摸下巴道:“這個不難,我們買就是了,現在外面到處是丟荒的土地,找個時間給縣令遞帖子,我和他買地。”
汲淵就聽明白了,趙含章不是真的為了所謂的耕作荒地才招人,純粹就是為了擴大勢力招的,人沒有招人,地不夠買地,買了地再招人,招了人再買地……
以此循壞……
汲淵深深的看著趙含章一眼後扭頭去看傅庭涵,卻見傅庭涵正靠在矮桌上閉目養神,看著似乎要睡著了。
汲淵:……
他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傅庭涵。
傅庭涵睜開眼睛,“汲先生?”
汲淵露出微笑,“傅大郎君以為三娘的主意怎樣?”
“挺好的,”他抬頭和趙含章道:“忘了和你說,吹玻璃比較難,所以我想製作一些模具,其中會用到鋼,我打算最近試著煉一下。”
“窯口的溫度能夠嗎?”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為了不影響玻璃製作的效率,我決定在作坊外另外再辟一塊地來造窯,一點一點的試,要是能試出來,你的槍口不如用鋼來打。”
趙含章眼睛大亮,狠狠點頭:“好!”
傅庭涵就和她伸手,“所以你得給我準備鐵精。”
這可不是一般東西,外面沒有賣的,趙含章最先想到的還是五叔祖。
但想了想後搖頭,“這件事不能告訴趙氏塢堡那邊,我們得自己想辦法。”
她看向汲淵,“汲先生,塢堡裡的兵器和農具……”
“都是郎主買回來的。”
“就沒有鐵精的來路?”
汲淵:“……有。”
趙含章巴巴的看著他。
汲淵無奈道:“我儘量聯繫上他們吧,郎主剛走,應該還有些情面,但要想一直維持住關係,單靠三娘的名字是不夠的,除非趙氏塢堡那邊願意出面。”
“不,”趙含章搖頭道:“我們要自己劈出一條道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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