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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河星 -【洞仙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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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1:09 PM
標題:
滿河星 -【洞仙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9-3 01:52 PM 編輯
【書名】:
洞仙歌
【作者】:
滿河星
【內容簡介】:
他喜歡殺人,她喜歡吃飯。
他嫌這小道士既寒酸又笨舌,小道士本人覺得挺冤。
她下面沒那二兩貨,不得低調點嗎?
愛殺人、會殺人並且想殺人的小王爺,因為同命結,
不僅殺不了,還被迫和鹹魚小道士綁一塊除妖 一起做春夢的故事。
前期互相嫌得像狗,後來彼此纏得似蜜,橫批: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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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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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1:21 PM
第一章 十六
當今聖上崇道。
遂世人多青袍大袖,高談歧黃陰陽之術,派教林立,尤以真一、天罡教最為強勢。
真一教修的是符篆,畫符為咒,驅邪押鬼,超度亡靈,天罡教則講求性命雙修,養氣煉丹,飛升登仙。兩派間道法精髓、修行禁忌皆有不同。
兩者纏鬥多年,國師之位終落於真一教一派,算是偃旗息鼓,告一段落。
求的是大道至簡,鬥的卻是人心算計。
不過這與唐十六沒有什麼相關,她只是真一教手底下的一個小道士,最微不足道的那種。
唯一了不起一點的,大概就是她的師父唐元挺厲害。
她師父是師父的師父的關門弟子,而師父的師父是很厲害很厲害的道士,所以她師父年紀沒大到白花鬍子一把,在教裡輩分卻很高。
她的師兄們各個都很出息,符畫得好,劍也舞得好,她不太一樣,她做飯做得好,吃飯吃得更好。
唐十六並不行十六,她在師兄弟裡排第七,是師父有次下山時順手撿來的,撿到她的時候,襁褓裡還抱著個石榴,就跟著他姓,取名唐十六了。
可能是這名字的影響,唐十六很能吃,她其他方面不中用,筆下是鬼畫符,馬步也扎不穩,桃木劍舞得和中風一樣,為師兄們所不齒。
唯一樣,飯做得好。
吃食往裡進得勤,言語往外就要守得牢,她是姑娘,可姑娘不能留在真一教裡,若被人發現了她就得被趕下山去,師父和師兄們也要受連累。
原來還好,後來真一教受聖上青眼,得了天師之位,就算得上是國教了,加上有天罡教虎視眈眈盯在一旁,管束更加嚴格,若有欺瞞叛教之事,可不是攆下山去就能了事的。
她從略懂事起就愁這事,自己愁了半天沒招,被師父發現了,摸著她的頭,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說著瞎話:「那就少說話,少招眼,多說多錯,保命要緊。」
所以唐十六在外人眼裡,是個長相極清秀,冷得和冰霜一樣的小道士,一言一行極為板正,倒得了個抱樸守拙,潛心向道的名聲。
唐十六長到十六歲的時候,北邊出了一件事。
先是聖上於睡夢中見一獸,首白而似狸,落於其足邊,咬了他一口後往北方逃去。
當夜,長安城起了一把大火,燒得整個通善坊的夜都變了顏色,好在通善坊離曲江池不遠,才沒有連坊成片,燒了整座城。
天師連夜進了宮,言明此前有星隕落於北方,或為天狗降世。
「狀如大奔星,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所墮及,望之,如火光,炎炎沖天,千里破軍殺將。」
這是凶兆。
況且,北方還盤著那位小王爺。
定王,李玄慈,當今聖上的侄兒,極貴,亦極賤。
極貴,是因為其父是先太子李通,李通一落地便加封了太子,為先帝嫡出,卻未及繼位便薨了,李玄慈是其留下的唯一血脈。
極賤,是因為其母不祥,什麼樣的傳言都有,有說是低賤的胡女,有說是修習邪術的妖女,有說是教坊的娼妓,這些話盡管從未擺到明面上,但他母親身份不明卻是真的。
因此,儘管先帝極為偏愛先太子,卻還是傳位給了當今聖上。
但先帝也破格將李玄慈封為定王,送去了北邊,封邑頗厚,甚至手握私兵。
到了民間,對定王則另有一番說法,叫做玉面閻羅。
他生了一副極好的相貌,卻嗜血食骨,這便是業障深重,妖而不壽,上則攪天混地,堪為九閽虎豹,天子亦難容,下則刳胎焚夭,能止小兒夜啼,民怨皆沸騰。
然其不思悔改,樂在其中。
這樣的人,自然是聖上的心患,聖上的心患,自然也就是天師的心患。
恰逢兩番蹊蹺,不久,北邊就有妖獸出沒的傳言四起,真一教作為國教,義不容辭地擔負起責任。
天師抽調了教中精銳子弟,由族中長老帶領,先行去北方收復妖獸,順便會一會定王。
十六也在其列。
她起先非常困惑,自己哪裡算得上精銳弟子了,若比的是廚藝、飯量,那倒是能爭上一爭,若是論法術、修行,她有自信說一句,那可真是差到姥姥家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她姥姥家什麼樣,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與她一同被抽調去的師兄敲了她頭,罵道:「笨蛋,精銳弟子自然是從各位打頭的師叔伯的座下挑,能混到這份上的,弟子能差到哪呢?」
十六摸了下被打的頭,從懷裡掏出自己做好的核桃酥,邊吃邊掉渣,默默沉浸在一下子晉升高階弟子的小小喜悅中。
「當然了,估計掌教也沒想到會混進你這種漏網之魚。」桃酥的渣還落在半空呢,殘酷的大實話就跟著來了,「本來也不想讓你去的,可是從大師兄到五師兄都下山去南海收妖了,只能勉為其難拿你湊數了。」
十六有點傷心,一邊傷心,一邊猶豫到底要不要撿落到衣襟上的桃酥渣吃,好大一塊呢,又沒掉到地上,不吃好浪費。
她手一伸,飛快把桃酥渣扔進嘴裡,然後邊嚼邊傷感地問:「那怎麼辦啊?我不想給師父丟臉。」
六師兄有些高深地捋了捋他還沒長出來的鬍鬚,指導道:「你就還和以前一樣,別說話,別亂動。」然後撇了她一眼,補充道:「加一條,別整天吃東西,不莊重。」
十六有些可憐地哦了一聲,回頭收拾了塞滿零食和炊具的包袱,和師兄一同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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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架空,相關背景全部是胡寫的,別代入。
關於真一教和天罡教,部分取自中國傳統教派中的兩大教,正一教和全真教,但只部分取材,請勿代入現實。
關於天狗,分別出自《山海經‧西山經》:「有獸,曰天狗,其狀如狸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和《史記》:「狀如大奔星,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所墮及,望之,如火光,炎炎沖天,千里破軍殺將。」
閽:音同昏,宮門。
刳:音同哭,剖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1:28 PM
第二章 桃酥
真一教下十餘弟子連同渾儀監的監副,向北方日夜兼程,好在道門弟子平時課業即多修煉,時時還要跟隨師父下山捉妖降邪多,因此倒也沒有人叫苦。
倒是那監副,平日裡在長安城裡住得離衙署不過兩坊之餘,若不是為了顯官威,兩條腿提溜著走過去都足夠,偏偏這人腹大如球,走兩步就喘,顯見是平日裡養尊處優,坐慣了馬車的,也不知聖上為什麼選了他來。
十幾日下來,確實辛苦,這日露營山間,選擇扎帳營地時,隊裡最小的王解不過剛剛十三歲,這是第一次正兒八經下山除妖,累了這麼些時日,人都有點懵了,到了取水的山澗旁,忍不住問道:「咱們晚上在這露營不成嗎?這地兒多好啊?」
話音剛落,監副就哼了一聲,滿目的不屑,斥道:「蠢貨,也不知是魚目混珠,還是盛名難副。」
這麼些天的辛苦王解沒叫過一句屈,被這麼一斥,他到底小,一下子就紅了眼睛,低著頭,想辯又不敢,連脊背都塌下來了,周圍的師兄弟們,臉色也都不好看起來。
剛塌了腰,一隻手便扶上王解的背,讓他站直咯,十六一看,果然是她古道熱腸、鋤強扶弱的好師兄,何沖。
她一下放了心,六師兄平時搶她肉包子的時候,都能義正言辭到彷彿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不給師兄吃她精心捏了十六褶的肉包子更罪大惡極的事情,讓她幡然悔悟主動上交。
和師兄從小長大的十六都抵不住,更何況是肥頭大耳的監副。
豬,是說不過人的,只夠被人做成肉包子的份。
果然,下一刻六師兄就耍起了兵法。
「監副高明,自然通曉這野營得避開山口、河溝和凹岸,王解年紀小,這次是第一次下山歷練,讓您笑話了,王解,還不快多謝監副大人指教。」
先禮。
然後不等王解的那個揖作下去,就攔住了他,繼續說。
「不過,本教講求積善成功,,弟子不僅要承道理,更要親身踐行,為百姓降妖伏魔,每個弟子都是如此磨練出來的,雖非各個都能堪入廟堂之高,但確實算得上處江湖之遠,奉行忠孝誠信、行善積德的道誡。」
「想必聖上也是因為時時心懷百姓,才會為本教上下這一份正心所感,賜號本派掌教天師以先生之名。」
後兵。
十六暗暗在心裡嘖嘖兩聲,她見到第一眼就懷疑渾儀監的夥食是不是特別好,就為了讓他們都吃得重些,夜觀星象時不被夜裡的野風給吹走了,還偷偷羨慕來著。
結果監副這人生得心寬體胖,卻和小兒斤斤計較,說話陰陽怪氣,想來肯定是因為他們真一教出身民間、基礎雄厚,本來與他們渾儀監算是民官兩不犯,可自從當今聖上好道,擇了真一教做統領,渾儀監就被隱隱壓了一頭,受了聖上冷落,如今既拉不下臉來籠絡,又沒這實力打壓,所以只能在這邊角地方撒撒氣。
可她師兄最會說漂亮話,一下子把真一教弟子下山歷練和聖上心懷萬民連了起來,監副要打臉,打的可就不只是他們真一教的臉了。
果然,監副一下住了口,臉漲紅得讓十六想起了她偷偷晾在後廚小西門的臘腸,嘴也跟那臘腸紮的口一樣,緊緊閉了起來,哼了一聲就甩袖走了。
哎,她的臘腸要是有監副的肚子那麼肥就好了,十六有些傷感地想到。
她就愛吃肥肉,可惜山上的豬吃得少、養得也瘦,這次走得急,都忘了把掛起來的臘腸收進屋子裡,不知等她回去的時候,臘腸會先被鳥啄完還是先被其他師兄發現沒收。
雖然收拾了場面,可王解顯然為自己惹出這番事來有些內疚,何況還在大家面前出了這大的醜,何沖懟完了監副,就來收拾他了。
勘測風水是基本課,這樣的錯誤自然是不該犯的,師兄要他負責提來今日所有人的用水,還要再把《青囊經》、《天玉經》全部再抄一遍。
王解奄頭奄腦地去了,竹竿一樣抽條的身子抱著大水桶晃晃悠悠地給十六送水。大家夥兒都帶了乾糧,十六負責再做點熱湯食兒下乾糧。
她看王解耷拉著頭,也不管他,自顧自地燒著火,等火都燒旺要添柴了,抬頭一看那小孩還在面壁思過。
十六本來不想管閒事,她也一向躲在師父和師兄們的羽翼下不用管閒事,但四下無人,這小屁孩又一臉恨不得要上吊的表情站在她旁邊面壁,實在……倒人胃口啊。
十六自我比較下平日自己認錯時的態度,自覺王解已經非常沉痛深刻了,於是從懷裡掏了個東西,順手扔了過去。
天降異物,王解反射性接了才看清是個小小的棉布包,打開一看,是金燦燦的桃酥。
他到底是小孩,平日裡也少見葷腥點心,聞見這香噴噴的桃酥,口水止不住地湧,連還在沉痛反思的大腦都不轉了。
「抄書去,別在這礙事了。」十六面無表情地一邊繼續生火,一邊說道。
王解小心翼翼地包好那點心往回走,腳步不自覺輕快起來。
等走出一點距離,他才終於忍不住地悄悄拿了一塊桃酥出來吃。
太香了,實在太香了!
他食指大動,沒忍住又吃了好幾塊,才回頭看了看已經隔得有些遠的十六。
都說十六師兄為人清高冷淡,教裡的師長都說十六師兄很有他師父年輕時道骨天成、有如謫仙的風姿,平日裡諱莫如深、從不妄言,他一路這樣看來,也確實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高深模樣。
可是,這樣的十六師兄,為什麼隨身帶著這麼好吃的核桃酥呢?
當晚,王解一邊抄著書,一邊從嘴裡掉著桃酥渣,一邊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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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間河谷露營,如果發生泥石流會很危險,所以要避開這類地方露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5:03 PM
第三章 燃箭
晚飯過後,等十六終於收拾好回了自己的帳篷,已經累到恨不得倒頭睡下,她掰著指頭算著路程,不管定王是個什麼妖魔鬼怪,哪怕是頭吊睛白額大虎,她寧願趕緊被吃了乾淨,也不想再繼續風餐露宿了。
他們宿在山林前的一塊空地上,這樣的地界,白日裡越是亮,到了晚上便會黑透。
帳篷裡朦朧透出的一點微光,根本照不穿沉密的夜林,那點光線剛觸到從黑暗裡伸出來的藤蔓枝葉,便像被吞了一樣,不留一點痕跡。
突然起了一陣夜風,陰測測的,彷彿還沾著濕冷的黏意,帶著漿,裹著冷,嗚呼地在黑壓壓的枝葉中穿梭著,帶起一點波動,又被寂靜的密林吞噬。
這個地方好像凝固了一樣,風凝固了,霧凝固了,連樹葉都凝固了,風吹起,只是緩慢而沉重地攪動著這片黑暗而已,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更加凝滯了。
嗚咽聲越來越大,風開始起了漩,像生了手,不斷撩撥著帳前的火燭,那熊熊燃燒的烈色被吹得閃爍,忽明忽暗,一下子黑掉,那黑暗如同響鈴一樣讓人驚醒,寒毛剛立了起來,火光又幽幽轉明,散著幽藍色的亮。
何沖第一個發現了不對勁,他用劍挑開帳篷的簾,飛身閃了出來,只見灰濛濛的帳篷布上,突然印上密密麻麻的樹影,枝蔓尖利,曲折如勾,如爪牙正好刺向帳篷中人心口的位置。
「不好!」
林子那邊明明一片漆黑,僅有的光源也是他們這邊的,為什麼會有如此詭異的樹影從林子那邊照過來?鬼影重重,這形狀如此怪異尖銳,分明有異!
何沖大聲呼叫眾人從帳篷中出來,一時間亂了起來,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倒也還算鎮靜,同樣提了劍往外衝,他在一片衝撞裡點著人頭,發現連肥頭大耳的監副都捧著肚子跑出來了,卻不見十六的身影。
為了方便,他單獨給十六撥了個小帳篷在稍遠一旁的,可沒想到會碰到這種事。
「十六,十六!」何沖一邊叫著,一邊胡亂撥開旁人,想要去找她。
但此刻卻忽起大霧,這霧黑而濃稠,沾在肌膚上便從骨頭縫裡生出一陣冷意,彷彿有實質一樣,纏著眾人的身體,神智分明還清醒,可眼前卻一片令人作嘔的繚亂。
一看不見,就容易心慌,大家衝撞在一塊,手裡拿著劍,卻誰都不敢使。
「十六!」何沖往懷裡摸著火折,繼續呼喊道,還夾雜著「保護本官!」的怒吼。
「師兄!」
好一會兒,才終於從不遠處傳來有些細微的回應聲。何沖一顆心終於稍安了些,吩咐道:「你站在那裡不要動,我過來尋你。」
可那霧似乎越來越沉,盡數浸在了腳底,明明起了風的嗚咽聲,可霧卻似乎被風越攪越濃,連帶著沉在腳底的黑霧也更濃,如有實質一般鎖住了腳踝,讓人邁不動步。
何沖定了定神,將指心放在齒間一咬,湧了血出來,不帶落下,便往劍鋒上一抹,開了血鋒,一筆畫符。
「避!」他喝了一聲,周圍的師兄弟們立刻循聲避開一丈。
「破!」何沖利劍一揮,那血畫的符咒終於刺穿這沉暗的濃霧,向前突進。
可就在這一瞬間,虛空裡響起咻的一聲,極烈地破開虛空,所到之處帶起的風成了刀劍,刺開濃稠的霧,將黑暗捲卸殆盡。
那是一支箭,一支燃著的箭。
它飛得極快,所到之處便是烈焰照亮的光,刮起一陣風的嗚咽聲,彷彿是幽冥被真火燒盡的淒厲絕叫。
還來不及反應,那支箭就劃過黑暗,穿過還未反應過來的眾人,最後射向站在最末的十六!
何沖目眥欲裂,拚了命想要去斬掉那支箭,劍尖起得極快,流光溢彩,卻還是差了毫釐。
啪!
十六呆呆地站著,眼裡裡還殘留著箭飛來時那絕豔的火光,刺透了瞳孔,只留下一片燃盡後的斑斕。
那支箭深深刺進她身後的樹幹裡,她的一縷髮絲從冠中落了下來,髮尾燒焦了,掉在地上。
身前響起馬蹄聲,何沖警惕地轉身看了過去,卻只見火光驟起,不再似妖,卻是人群,一群舉著兵器、武裝完備的人。
為首的高坐在一匹黑馬上,那馬通體如緞,油光發亮,唯獨四蹄白亮賽雪。
它的主人穿了一身俐落的騎裝,拿著一把鴉羽弓,髮尾卻繫得極高,沒有收進冠裡,也沒有用任何配飾,就這麼任由烏髮用一根紅繩子繫著,垂蕩在背後。
這是個少年。
還是個生得極美的少年。
他的皮膚在月光下白得如同玉瓷,眉毛卻生得黑,微微挑開個凌厲的弧度,瞳孔極亮,亮得在這樣的黑夜裡,像平白燃燒起來的月亮。
如同他的箭。
少年抿起薄唇,微微翹出一個弧度。
「原來是群道士。」他抬起手,指尖蒼白似雪,像是看著被困在籠子裡打轉的貓,眼裡閃過一點寥寥的興味,說出的話卻無情。
「殺。」他指尖落下,冷淡地說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6:38 PM
第四章 血月
「殺。」
他指尖輕輕劃下,冷淡地說道。
身後的弩張了起來,火把連成一片光,跳動的火焰將張滿的弓箭拉出長長的陰影,弓弦繃到極限的聲音,詭異到讓人豎起汗毛。
他們在真一教裡雖自小修煉,身手俱佳,可那是近身搏鬥時佔優,在密密麻麻的強弩這種絕對優勢面前,依然如同困獸。
「我是官身,你不能殺我!」監副疾呼,捧著肚子氣喘籲籲地從一幫弟子中擠了出來,似乎要與這些「草莽道士」區分開來。
可他到了前面,卻看見高頭駿馬上的少年人,眉間沒有驚起一絲波瀾,將手上的鴉羽弓拋給了身旁的侍衛,自己乾脆屈起一足踩在馬鞍上,另一足垂下,沒有比這更傲慢無禮的姿態了。
他的手肘支在膝蓋上,精練收攏的騎裝袖口隨著火光映過,隱隱有暗紋浮現,那隻剛剛還在下絕殺令的蒼白的手抵著下巴,少年略歪了頭,髮尾將將擦過肩上。
「幾品?」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監副便是傻子,少年背後拉滿了的、沒有絲毫退據的強弩,也足夠震懾了,他一邊慢慢往後挪著,嘴裡強說道:「正……正六品!」
他薄薄的唇浮了一抹笑,下一個瞬間,那踏雪黑馬飛馳而來,昏暗中只見它賽雪的四蹄如流火一般閃過,下一秒,比那還寒亮的劍芒劃過。
呲,有微小而緊繃的聲音響起,一簇血極快地濺在空中,劃出詭秘的弧線,有幾滴正打在身後不遠處站著的王解臉上,他的眼睛瞪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瞬息間發生的事。
他的劍太快,監副甚至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捧著被劃傷的肚子哀鳴起來,血不斷從那條細細的弧線中湧出。
「喊什麼?」那少年勒了馬,笑著打量有些慌亂的眾人,悠悠說道:「就憑你,還不配我斬殺。」
他的劍尖指向監副捧著的圓滾滾的肚子,用帶了一點玩味的口氣說道:「我不過是想知道,這樣痴肥的肚子,要是淺淺劃開,流的是油,還是血呢?」
站在身後的王解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這……這是人嗎?此刻正好月亮升起來了,可王解卻愣了下,使勁揉了揉眼睛,是他眼裡濺了血嗎?
原本清冷的月光鍍上了一層血色,彷彿被什麼牽引,懸在這山頭上,離得極近,那輪銀盤像盛了暗色的葡萄酒,變得渾濁慘紅。
那輪血月映在背後,將少年的身影框了起來,他烏黑的髮絲在光輪裡微微拂動,讓人不由生出錯覺,似乎要幻化獠牙。
他沒有回頭,卻似乎察覺了什麼,抬起手來,打量著自己如玉的指尖被鍍上一層淡淡血色,那一瞬間,眼裡似乎終於燃起了興奮火花。
彷彿吹起虐殺的號角。
他的劍尖舉了起來,下一刻就要落下。
「你不能殺我們!」何沖猛地上前,大聲喊道,他身後站了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的十六。
少年連眉毛都沒抬一下,絲毫沒有被他的話所動。
「殺了我們,你便是引出你想要的東西,也捉不住的。」何沖定了定神,繼續說道。
這次總算有用了,少年的劍還未落下,卻往這邊望過來,被撩起些興趣,問道:「哦,誰告訴你我是在引東西?」
躲在陰影裡的十六暗鬆了一口氣。
賭對了。
她嘴唇絲毫未動,面色依然鎮靜,但只有離得極近的何沖能聽到她發出的腹語。
何沖說道:「這林子裡之前分明有鬼魅,所經之處即起怪霧,如有實質能困人入局,可你的那支燃箭一射,分明便破了那霧,剛剛連那東西也不見了,可見你與那東西並不是一路的,而是追它過來的。」
「其次,閣下劃破監副的肚子,血落在草上一路流遠,你一直在注意那血的流向,直到血月起,你明顯興奮起來,說明你開始就打算以血為餌,誘那東西出來。」
「這東西無實形,又嗜血,還有困人生幻的蹊蹺,顯見是不一般的邪祟,想必閣下也追蹤了一段時間了,應該了解縱使閣下有驚才絕豔之功能破除邪幻,可它最多也只是不斷逃竄,要想真正捉住,我們這群道士或許能助上一二。」
十六在心裡點頭,師兄果然得體,她說的是「你反正也搞不定,與其這麼浪費地把我們放血當餌,不如讓我們發揮下道士的本職作用,反正肯定比你強」,被師兄修飾得不卑不亢。
少年從馬上俯視著他們,如同俯視一群螻蟻,他在掂量這群螻蟻的分量,問道:「若是捉不住,如何?」
他的聲音並不高,也不重,是清冽的少年嗓音,但尾音上調,帶上一抹輕蔑,透出危險的味道。
十六不自覺有點怕,她面上還是那副冷臉,但心裡一直砰砰跳,她從小生活在山上,所見之人大多熱膽熱腸,眼前這樣詭譎的,居然不是妖怪,而是活人,可真叫人起雞皮疙瘩。
何沖不愧為這些小輩中的領頭人,鎮定自若地說:「若是不能,我任您處置。」
師兄真滑頭啊,他們現在本來不也任他處置嘛,現在倒成了談判的籌碼了,十六在心裡暗暗給自家師兄拍起馬屁。
「若是不能,我就將你身後的小道士倒吊起來放乾了血。」
少年抿起一點微笑,劍芒刷地指向何沖身後的人。
十六。
他的笑容清淺,猛一望去,美得攝人心魂,可那隱隱露出的虎牙尖利,讓十六一下子從骨頭縫裡生出寒意。
那是身體的本能,在警告致命危險的來臨。
何沖鎮定的神色終於出現一絲裂縫,不動聲色往前邁了一步,暗暗護住十六,嘴上卻道:「好!」
十六面上爭氣,紋絲未動,心裡卻在落淚狂呼,師兄救我!
少年打量著十六依然清冷的面色,微微啟唇,「上前來,別躲在你師兄身後借他之口了。」
果然,被他察覺了。十六心中嘆氣,明明連離得那麼近的師弟們都沒發現,這人到底長了幾隻眼睛啊。
十六暗暗在心裡鼓勁,輸人不輸陣,她不能給師父和師兄們丟臉,硬是穩穩地邁了出去。
與此同時,少年的劍也飛快地來了,比劍鋒劃出的風聲都要先到,硬是在昏暗的血月下閃出一道清光。
十六的瞳孔猛地放大到極限,那劍尖停在她眼前不過一寸,只要稍稍一抖,就要刺進眼球裡。
「不錯,還算有點骨氣,那就你吧,把那怪給引出來。」少年收回了劍,閒閒說道,「若引不出來……」
話未盡,意卻明。
面無表情的十六,暗暗咽下一口口水,她只是從小就習慣裝冷臉,越緊張就裝得越像,論畫符、論劍術、論捉妖,她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啊!
蒼天啊,大地啊,王母娘娘,太上老君,祖師爺、太師公、師父師兄啊,誰來救救可憐的小十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6:47 PM
第五章 誘牢
一輪血月,低低壓在山林間,黑壓壓的樹枝尖向上聳立著,似刀如劍,近處燃起一片火光,烈焰燒透了半邊夜空,呼啦啦被風吹得愈發囂張。
少年立於馬上,一雙桃花眼微微挑起,月光流淌過其中,即便在這樣的時刻,十六也忍不住分出心神感嘆,這人生得真好看啊。
十六默默嘆了口氣,大概是秀色可餐,她又愛吃,所以自己才這樣沒出息的吧。
但箭在弦上,已不由她做主,十六只能硬著頭皮應道:「好,不過你追了一路,也該知道此物狡猾,我一人恐怕不行,還需一人。」
「那便從後面的道士裡再挑一個。」少年答得意興闌珊,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他們不行。」十六卻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要你。」
自出現以來從來漫不經心的少年,頭一次愣了一瞬,然後微微上挑的眼尾眯了起來,歪著頭,打量著前面這個瘦不鋃鐺的小道士。
「倒是我小瞧你了。」他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唇角還帶著一抹笑,可其中危險的氣息越發濃了,連最遲鈍的王解後脖子都起了一陣涼意。
何沖有些急,他知道十六並不是故意挑釁,而是她向來寡言,說話也就一根直腸子通到底。
十六後知後覺地有些察覺不對勁,可她臉上表情還是那副鹹魚樣子,直愣愣地繼續說:「不不不,不是要你,是要你的血。」
後面隱隱的抽氣聲無法抑制,十六克制住衝動轉頭看師兄弟的表情,她又說錯了什麼啊?
不管了,乾脆說到底。
「剛剛的箭是塗了你的血吧,火焰的顏色透著金,又能祛邪,分明是純陽血,這樣的血,凡是邪祟都十分懼怕,所以哪怕你不修功法,也能去魔。」
「這樣的血,凡是邪祟都最為害怕,但禍福相依,陰陽相生,若能以巧法攝得純陽血,對精怪修為也有大有裨益,所以你的血,便是引那怪出來的關鍵。」
十六符畫不好,劍舞不好,連馬步也不會扎,可她除了吃飯和做飯,還有一樣算是得心應手,那就是背書,整個真一教全青山梓桐洞的藏書,她幾乎都被罰抄過好幾遍了,這樣那樣的稀奇古怪的知識她被迫記了不少,沒想到今日派上用場了。
全場一片寂靜,只剩下淡淡的紅色月光在夜裡流淌。
「好。」少年朗聲應道,瞬息間便提劍劃破中指指腹。
「主子!」站在後面的一位穿著輕甲的男子急急喚道,馬上的少年卻微一抬手,一下子就止住了他的話,變得鴉雀無聲,少年鮮紅的血順著雪白修長的指滑到手腕,啪嗒,滴落在草尖上,濺起一點波動。
十六微微梗住了,心裡暗暗腹誹,這也太快了,自己還沒說要怎麼取血呢,也不怕浪費咯。
她有些無語地走向前,停在高高的馬下,抬頭望著馬上的人,向他伸出了手。
她的手生得小,就這麼停在半空,等著那裡,少年挑了一分眉,借著月光用目光刮著這不知死活的小道士,像是在秤他的骨頭有幾斤幾兩。
可十六沒管那麼多,她手都抬得累了,這人到底想不想捉妖啊,手裡還滴滴答答滲著血呢,還端著架子。
終於,少年屈尊將手放了上去,卻隔著一寸,不肯落實。
十六忍住撇嘴的衝動,將自己的中指也咬破,與他指心的血混在了一起,另一隻手掏出一張空白符來,歪歪曲曲地畫起符咒。
無論是那狗刨樣的符咒,還是她混入自己血的舉動,都讓少年挑了眉,隱隱有不滿。
「不是要純陽血嗎,此舉為何?」他口氣裡的挑剔清晰可聞。
但十六不能老實說,因為你的純陽血太烈,她是女子,以陰為介,血液陰陽調和後,畫誘牢符方能有效,所以就敷衍道:「你的血至陽,威懾力太重,需要混入其他人的血作引子。」
反正他或許大概應該也不懂道法吧。
十六畫好符,抬頭見那人仍然挑著眉毛看自己畫的符,她也低頭看了下,是醜了點,不夠仙風道骨,但這符不畫太歪,只要有效不就行了。
她符畫得不好,是因為教裡考核老要加上美觀度這條標準,好出去上唬貴人、下蒙百姓……啊,不對!是追求盡善盡美!但若單純是論功效,她也不差的。
十六轉身將符放在前方空地,提起自己的佩劍,在周圍畫起復雜的圖紋,神情肅穆、頗有些高深的意味了,最後走到陣心,默念口訣,最後高舉劍尖,猛地將符咒刺入土中。
那符咒燃了起來,燒著金色的光,逐漸轉烈,又倏忽變紅,漸漸成了深紅色,似無數絲線,從土中蜿蜒伸展出去。
「滅燈!」十六喊道。
那穿了輕甲的男子望向少年,只見他微微頷首,便下令滅燈,只一聲,隊伍裡燈火瞬息全滅,十分整肅。
黑暗在悄悄蔓延著,所有人都未出聲,只有馬兒的鼻息間或響起,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空氣都變得凝重。
十六黑暗中的面容依然鎮定,但心裡卻漸漸有些急了,仔細回憶著,原理沒錯,符咒沒錯,陣法沒錯,口訣沒錯。
師父,你可不能坑我啊,徒兒可是老老實實把抄的書都背了的,徒兒不想當冤死鬼!
就在人群中的情緒漸漸要焦躁起來時,遠處的樹影晃了起來,血月映下的黑影,蔓延出尖利的爪牙,一點一滴向那暗暗燃著的火光靠近。
那黑影越近,就越現出實質的痕跡,起初是樹影,後來如同一團濃霧,濃霧漸漸有了模糊的模樣,似乎彎曲的脊背上有類似翅膀的東西在搧動。
它十分謹慎地靠近著,不停在顫抖,可那火就像致命的誘惑,吸引著這怪物如同飛蛾一樣撲來。
將將要臨近時,它顫得越發厲害了,像是被那火光燙傷一樣,甚至發出痛苦的嚎叫,步伐也停滯不前,再不肯進。
十六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上面,她是不是要被倒吊放血,就看能不能捉住了。
瞬間也管不了那麼多,抓起少年的手,含入口中,舌尖劃過他的傷口,順著那傷痕挑開將將掩上的傷口,狠狠一吮,便含了滿口的血。
然後又轉頭去含了自己的血,往陣心一噴,灑出一片血霧,那血霧似乎與陣法起了感應,本來埋在土中的紅色細線竄土而出,與空中的血霧連了起來,成了一道細密的牢籠。
十六專注地看著,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身後少年的眸子變得有多冷,襯著身後的血月,簡直比前面的精怪還要可怕。
那怪物似乎被困在牢籠中了,困獸一般纏鬥著,想要闖出去,卻一碰到那牢籠的紅線便劇痛一般彈回去,身上的濃霧也被打散幾分。
數次下來,便奄奄一息了。
「成了。」十六終於鬆了口氣,臉上掛了一點笑,轉頭去看,卻被少年冷峻的神情嚇了一跳。
她剛擔心這廝不會是要反悔吧,忽然山林那邊狂風驟起,黑雲捲沒血月,有嘶鳴聲傳來,竟讓腳下的土都震了一震。
「不好,這東西竟然是一對的!」十六舉劍回身,全身都再次警惕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6:54 PM
第六章 同命結
山風凌冽,像刀子一樣,髮絲驟然吹亂,胡亂打在臉上,微微做疼,十六卻難分心神,只專注地望著變幻的山色。
何沖趕了過來,低聲問道:「可有把握?」
十六面色凝重,回了一句:「我試試。」
然後催動起陣法,那組成牢籠的紅線像活了一般,從中抽出細細的線,如有意志般地蜿蜒起伏著,向遠處勾伸。
那咆哮著的精怪似乎也受了些影響,一大團濃霧遠遠靠近過來,可沒等它觸及紅線的範圍,籠中的霧鳥便哀哀叫了起來,其聲淒厲蒼涼,有撕裂之感。
「這鳥在示警。」何沖急急說道,果然,下一刻,那團黑霧便停住了,無論閃著紅光的細線再如何招搖,也不肯進半步。
十六與師兄一對視,互相都知道這下難辦了,何沖沉思一瞬,然後望向籠中的困鳥,眼神一凝。
十六懂了師兄的意思,是要虐殺這鳥,引它的同伴按捺不住來救它,再一起困住。
她心裡有些難言,但隨即又暗暗咬住唇,她有什麼資格可憐這對妖鳥,今日本就是這對鳥先要吞了他們,捉妖道士可憐被捉的妖,真是最假惺惺、最矯情的事了。
下了決心,十六便拈了個訣,師兄聽完口訣也加入一起,催動法陣,一時紅光大盛,那光刺進困在籠中奄奄一息的鳥怪中,一道接著一道,如同細密的針線穿刺進去。
那鳥的翅膀徒勞地在地上狂亂拍打著,極為用力,幾乎要被折成扭曲的模樣。
終於,那鳥發出前所未有的淒厲叫聲,穿刺耳膜,讓人心神暈眩,陣陣聲浪波動開來,驚起一片鴉。
何沖和十六暗暗咬住舌尖,維持清醒,身後的少年卻絲毫沒有不適,眼中興味反而更濃,似乎被這場面點燃,有些按捺不住的興奮。
遠處的黑霧飛快地襲來,比困籠中的大得多,嘭地一下,竟正面與飛舞的紅線撞上,無數黑色的鴉羽蛻了下來,殘缺地飛在空中,久久未落下。
它被籠中鳥的悲鳴所誘,竟然又狠狠撞了上去,這下落的黑霧籠著的羽毛更多了,身體似乎被紅線灼傷,生出難聞的煙氣來。
就在那紅線不斷蜿蜒,就要籠住外面這隻鳥怪的時候,籠中鳥竟然猛地拍打地面立了起來,艱難地發出急促又慘烈的鳴叫,居然讓人生出悲鳴的錯覺。
下一刻,它向陣中飛快撞去,不要命一般,狠狠撞向中心那插著符咒的劍。
它沒有絲毫保留,劍刃狠狠刺進它的身體,瞬間從破口處湧出極大量的黑霧,那黑霧噴湧而出,極為有力,大團大團的濃霧如席捲的海嘯一般,瞬間便蔓延開來,困住所有人的視線。
「不好,它要逃!」何沖喊道,可一片濃霧之中,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一聲聲悲鳴響起,如泣如訴,令人毛骨悚然。
兩隻鳥相對叫著,裡面的那隻一聲急過一聲,也一聲短過一聲,外面那隻久久悲鳴,終於在這催促聲中漸漸遠了。
等濃霧散去時,地上只剩下殘破的一具妖屍,黑色的血漫了滿地,深深浸到土裡,形成詭異的暗暗血色。
天上低掛著的那輪涼月,卻不知什麼時候退了血色,只剩下如水的月光灑在林間。
何沖和十六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無奈。
「原來還是群沒用的道士。」身後傳來少年的聲音,沒有顯而易見的怒氣,但語氣中的涼意,卻更加心驚。
十六拳心攥了下,回身站在月光裡,朗聲說道:「這陣本沒有問題。」
「哦,那為何讓它逃了?」尾音危險地上揚。
「這陣是用純陽血定的陣,以陰……常人血液為介,調和陰陽,方能起效。」
「可奇就奇在,這鳥竟然是一對雌雄雙生,雌鳥以性命為代價,用自己的陰質血身奠了陣眼,所以才破了這陣,讓那雄鳥逃了。」
她臉色絲毫未變,鎮定自若地說著,面容在月色下鍍上一層冷釉,微微泛著光,有一種涼薄的柔弱感,可背脊卻挺得直。
少年似乎不打算再聽下去,隱隱透著光華的劍尖舉了起來,正對著她。
十六咽了下口水,開始討價還價:「捉了一半,也算捉住了吧。」
那少年似乎終於被逗得發笑,嘴角掛上帶著惡意的譏諷,輕聲說道:「那我便把你倒吊起來,放一半血吧。」
他聲音輕柔,卻像細鉤子鑽入耳道,令人脊骨縫裡都發涼。
十六卻沒有懼怕或求饒的樣子,還是那副鹹魚臉,只是眸子裡露了點不顯眼的尷尬。
「這個,恐怕你不能如願了,因為……」
她舉起手腕來,雪白的腕子看上去伶仃得很,感覺淺淺一握都會有餘,月華流轉,隱隱透了一抹紅,似乎要潛進血管裡。
「你現在大概,和我一樣,被種了同命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7:22 PM
第七章 賭
「你現在大概,和我一樣,被種了同命結。」
十六的聲音並不大,可何沖卻立刻緊緊盯向她伸出的手腕,那裡果然生了一條紅色暗線,若有似無地沿著青色血管蜿蜒開,似乎要鑽進皮膚裡去,再往小主子那裡看去,他舉了手正在查看,果然,也有。
比他的目光更有壓力的,是那雙桃花眼投來的視線,說不清楚是怒是恨,只覺得像是無端端墮進冬夜涼月下凍起來的冰窟窿,沒一絲熱氣。
「小道士,妄言是要被剝皮拔舌的。」他的聲音還帶著一點少年人的清俊,可外表越是蠱惑人心,話語就越讓人膽寒。
「我沒有撒謊。」十六轉過去,看著那雙桃花眼,直愣愣地說道。
她確實沒有撒謊,他們二人是被種了同命結。
誘牢陣以純陽血為基,以陰質血為介,陰陽調和,循環不滅,能誘法力高強的精怪入陣,最大的優勢就在於能將精怪困於陣中活捉。
這陣法就相當於下了契,可誰曾想這鳥怪是極為罕見的雌雄雙生,被困在陣中的又偏偏是雌鳥,以陰身為代價衝撞陣心,生生破了這陣。
可陣破了,下的契卻還在,他們二人的血混在一起,立下的契法循環不滅,直至捉住立契時要捉之物方可休止。
現在雌鳥死了,雄鳥逃了,自然沒有成契,於是便反噬到立契之人身上,也就是他們兩個倒黴蛋。
何況……
十六清清嗓子,說道:「這鳥是雙生一對,本該同日生同日死,一日不分、同運同命,如今這雌鳥填了陣眼,血盡而亡,等於拿命下咒,報復讓它與伴偶分離之人,所以我倆才會被種了同命結。」
「不信,你看看你手腕上有沒有紅線好了,出家人不打誑語。」
十六是沒說謊,那鳥確實是同命鳥,獨死便會生咒,她只是巧妙地、恰當地、十分值得理解的,稍稍省略了自己這陣法在其中起的作用。
同時,她也終於記起來了,為什麼這陣法如此絕妙卻甚少使用,以至於那本書都在角落積灰,無人問津。
一是純陽血萬裡挑一,二是此陣雖道法無窮,能活捉大妖,但同樣它也立契無悔,一旦不成便會轉嫁到設陣人身上。
關鍵警示居然是寫在翻過來的第二頁的,這麼重要的內容,應該用紅筆在開頭重重寫上三遍的啊。
師父!十六被你害苦了!
陣法的反噬,加上同命鳥的詛咒,就成了他們二人現在手腕上種下的同命結。
「你是說,我要和你這樣一個沒用的道士,同生共死?」
月亮越發逼近了,低低地垂在山頭,莫名壓抑而詭譎,夜風烈得和刀子一樣,將被月影勾勒的少年的身影吹得散動,他用紅繩子束起來的髮絲瘋狂地被烈風挑動著,隱隱像生了細細觸角的狂獸。
十六心裡不是不怕的,這樣喜怒無常又顯然毫無生死觀念束縛的人,再加上他身後隨時待發的強弩和數不清的精兵,他們十數人根本無力抗擊。
現在她手腕上的,既是她的催命符,也是她的保命符。
「你若不信,大可以試試,只是我痛,你也會痛,我死,你必然也亡。」
不知是從哪裡生出的膽子,或許是她自小便學習如何裝腔作勢,這話說得倒是信誓旦旦、頗為讓人信服。
「這是訛上我了?」
那少年卻沒動怒,反而掛上一抹極淡的笑,隨即眼神一變,像是在看著愚蠢而又莽撞的獵物。
「可惜了,就算真是如此,你身後還有那麼多人可供我殺個痛快,是把肉一片片剔下來,還是把血放乾了,再全部做成吃食,讓你一點點吃下去,我可以慢慢試。」
他紅潤的唇翹了起來,露出一點雪亮的牙齒,牙尖小而銳利,倒正適合撕咬開獵物的皮肉。
「哦,對了,你別想用自戕來威脅我,無論是把你用軟布日夜綁起來,還是囚在暗室裡永不見光,都是辦法,半點不會影響我的命勢。」
「要折磨人,有時候根本不用見血,那都是下等玩意了。」
他的話裡甚至還有些不屑於尋常手段的自矜,語氣平淡又尋常,可十六不知為何能感覺到,他說的都是真的。
一陣顫慄從她尾椎骨竄了上來,那是一種害怕混合著應激本能的復雜感受,她的脊骨都像有天上的細火閃突然刺過,即便再愚蠢的困獸,在這種時候也會想盡辦法求生。
「這同命結也不是不能解!」她終於說出少年想要聽的話。
少年似乎料到了,唇邊綻出笑容,似春景融融,可偏偏是在這詭譎的夜裡,讓人更加發涼。
「乖,這才像話。」他就像對著終於學會了咬球的細犬,褒獎一樣誘哄道。
「可你能不能答應我,若是解了,便放我們一命,以後也永不再追究。」十六看著他,認真問道。
「你以為,你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他有些好笑地問。
「自然有,在你眼裡,我賤你貴,為什麼要用天上的月亮來換井裡的泡影呢?」
少年卻懶得聽這些話,眼睫一動,似乎想到什麼,噙著笑說道:「好,不過我只能答應你一半,要麼饒你,要麼饒你身後那群人,你自己選吧。」
他喜歡看困獸掙扎,這也是他為什麼追蹤至此都不放棄。
十六是認真地陷入了苦惱,她才十六歲,有好多好吃的沒吃,好多地方沒去過,這次是下山後走得最遠的一次,她還沒活夠。
她苦惱了好久,終於開口。
「饒他們。」
她有這個催命符當保命符,好歹有一線生機,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落子無悔。」少年似乎被點燃了興趣,翻身下了馬,一步步走了過來。
他伸手抖了抖腕,露出手上繫的紅繩和紅繩下隱隱蔓延開的一線,每進一步,十六便覺得周圍空氣都重了一寸。
他終於停在十六身前,他看起來年紀尚輕,可身量卻長得有些高了,十六只將將到他鼻尖。
少年沒有低頭,只是垂眸冷漠地看著十六,像看著籠中鳥,突然閃電般出手,將手腕上的紅繩把十六的雙手捆在一起。
然後牽起繩另一頭,翻身上馬,像鎖著打獵的獵物,鉗制著十六跌跌撞撞跟在馬後。
「走!」他下令,沒給何沖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便浩浩蕩蕩地開拔離去了,只留下火把燃下的餘煙,嗆得人心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7:28 PM
第八章 談判
「十六!」
何沖見十六被擒,立刻要飛身追上去,可旁邊捧著肚子的監副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滿嘴「快救本官,本官要是有三長兩短,你們交代不了。」
此次下山弟子中,何沖年紀雖不是最大,資歷、能力卻都隱隱為首,周圍一群師兄弟們全有些無措地看向他,確實,監副是官身,又與他們真一教向來有些齟齬,若真出了事倒是大麻煩。
可十六與他自小一起長大,他怎能不管!何沖心急如焚,只能匆匆指派幾名師弟立刻下山找大夫,其餘人留守原地,為監副包扎處理,再自己孤身追了上去。
何沖腳程飛快,不一會兒便看見了遠處沿著黑沉沉的山林邊緣燃起的光道,火把劃破寂靜,馬蹄聲隱隱將山中的鳥禽都驚飛,不時有鴉雀離林,叫聲更添不詳。
何沖抄了山壁上的近道,一個鷂子翻身,落到了隊伍中心。
只看見十六踉踉蹌蹌地跟在少年的馬後,他沒有絲毫憐惜,行進如常,十六跟得吃力,踩了滿腳的泥,雙手被擒在紅線裡,深深勒了進去,不一會兒便泛了紅印。
何沖心中一急,十六比他們都小許多,從師父撿上山那日起,他們幾個師兄便十分寶貝這個小「師弟」,雖說老是欺負她,可卻也沒讓她真受過什麼苦。
「且慢!」他快步走到少年馬前,身旁的侍衛立刻拔了刀,一副十分警惕的樣子,卻被少年抬手輕輕止住。
「何意?」他問道,並沒有將何沖放在眼裡,反而是身後的十六,雖氣喘籲籲並未發聲,面上卻有焦色浮現。
「我想與您做個交易。」何沖卻沒看十六,只望著少年說道。
少年譏諷地笑了一聲,刺道:「今日是什麼日子,一個個阿貓阿狗都要同我做交易。」
「貧道自知身份低微,與您乃雲泥之別,可巨大如山象,卻也難踩死一隻螞蟻,反而有時一群螞蟻,也能讓山象坐立難安。」何沖迎著火把和刀劍,用不大的聲音說著,口氣坦蕩。
「好大的口氣。」少年笑道。
「貧道只是想說,即便卑微如我和十六這樣的道士,身上或許也有您想要的東西,定王殿下。」
十六瞪大了眼,她雖已猜到此人在北境如此囂張,除了那位貴人大概不做他想,可師兄為何點明……
定王眼眸微眯,為他清秀的面容添了一分狠氣,手指微動,下一秒便要暴起。
「貧道此次前來,是為了天狗一事,此事事關重大,上達天聽,故派真一教前來調查,此事乃絕密。天狗為何,此間何意,相信您自然也明白。」
「說了這麼許多,不過是為了我身後這個廢物吧?」定王打量了他一會兒,沒有接上何沖話裡的內涵,反而頗有興味地刺了二人一句。
「若您能在解咒後對十六高抬貴手,說不定也能為自己結一份善緣。」何沖右手握住左手拇指,抱拳躬身,將姿態擺得極低,在馬下深深彎折,低下了頭。
定王卻也不應,只在馬上睥睨著這道士,任由他折身,眼神冷漠得沒有溫度,沉沉地壓在他彎折的脊梁骨上,將凌晨的山霧都凝得更重。
「師兄!」十六看不下去,急急呼道,今夜種種變故以來,不管心中如何驚濤駭浪,她面上多半還是那副冷臉,現在卻有些藏不住的焦急。
定王微微側首,他的髮極黑,眉如遠弓,眼似星辰亮,此刻眉角微微一挑,眸中有流光閃過,輕輕帶了一抹笑。
這倒是有意思了。
「先將那天狗查清,再來與本王囉嗦吧,到時候,把這蠢貨還你,也不是不可能。」他看回眼前還在沉沉躬身的道士,掩住眸裡的淺淺的興致,朗聲說道。
這便是有迴旋的餘地了,何沖暗暗舒了口氣,起身立到一旁,將路讓了出來。
隊伍又動了起來,定王沒有多看他一眼,催動了馬便往前走,倒是十六和他交換了個眼神,十六面色帶急,他暗暗點了下頭,安撫著她。
天狗一行之事確實是絕密,可偏偏被定王撞上,監副那蠢貨又已經叫破自己的官身,他們一群人的身份自然也難以再瞞下去。
他們是聖上派來的,定王則是地方藩王,貴人殺江湖道士,和藩王殺聖上遣臣,自然不是一個性質。
既已被撞上,不如乾脆叫破定王的身份,反而多一份鉗制,讓他不能輕易下手,十六便也能多一分生機。
何沖憂心忡忡地看著遠去的隊伍,直到火光消失在山崖轉角,才終於一狠心,往回趕去。
只是此時的何沖並不知道,定王殿下願意鬆口,可不是怕了聖上,對他這樣的瘋子來說,世上只有兩件事,他感興趣的,和不感興趣的。
前者,必要佔為己有直至厭倦,後者,便是在眼前頃刻翻天覆地也不得他半分青眼。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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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5 07:39 PM
第九章 養豬
山腳下,蒼翠正濃,雲霧間生,明暗正在此刻交替,天際昏沉沉地現了一線光,將深山的邊緣鍍上抹暗金。
偶爾有鳥雀鳴了一聲,反倒更顯寂靜。
天光將明。
李玄慈仍然坐在那馬上,任由它闊步行進,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只有那被紅繩高高束起的馬尾輕輕蕩著,黑沉沉的髮掃過衣領縫隙裡露出的一點後頸,從背影望去,有一種少年的單薄與天真。
他手上牽了根細細的紅繩,玩鬧一般纏在手心,牽連出悠悠的弧線,一路輕輕墜下,在這樣蒼綠得彷彿要凝出霧氣的山間,那線紅顯得跳脫又可愛。
那線鬆鬆垂著,間或又拉緊,馬上的李玄慈便會垂一垂眸,像是看見豢養的貓兒上桌打翻了玉瓶,便懶洋洋地伸手懲罰,也不回頭,只狠狠拽一把紅繩,身後便會多一串有些踉蹌的腳步聲。
然後他心情便莫名好了一些。
十六卻是不怎麼好受的,她被綁著拉了一路,稍稍慢些,腕上的紅繩便緊緊牽扯起來。有些疼,走得也累了。
她天生生得臉皮厚,倒也沒覺得這樣被捆縛著走有什麼丟人的,只是怕疼怕累,昨日做了一晚上飯,沒等休息多久就遇上這一夜的突變,現在腳也痛,手也痛,腦袋也痛,只想乾脆躺下睡個痛快。
可前面這個閻羅王顯然在拿自己取樂,哪裡可能停歇,十六乾脆麻痺了神經,只直愣愣往前走,什麼都不想,就什麼都不煩了。
倒是李玄慈身後一直跟著的親近金展,屢屢回頭打量著十六。
王爺的性子向來難以捉摸,唯獨一樣愛好,貫徹始終,那便是愛高高在上,看困獸猶鬥,為此便是再麻煩的事,也樂在其中,這次的鳥怪也是因此才一路緊追不放的。
卻沒想到,給王爺招來這麼個麻煩,殺殺不得,打打不得,反倒成了命門,還是個細皮嫩肉的命門。
金展又悄悄睨了一眼馬後跟著的十六,這小道士長得如此……娘氣,但倒是個漢子!
不管是昨夜以己換人,還是如今被這樣折辱,都一身硬氣,現在髮冠也亂了,道袍也沾染了道上污泥,卻如同深山中的青竹一樣,不折腰,不摧眉,一派坦然自若的模樣。
看人看骨不看面,他心中倒暗暗生了些對此等真正男兒好漢的敬佩,倒不愧為修道之人。
十六聽不到金展心中真言,若是聽到怕也要暗暗捧腹大笑,她哪裡是什麼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容色的得道真人。
頂多也就算是「反正也跑不了,那就指望個高的埋她前面當個屏風、個矮的埋她後面當個墊背」的貨色罷了。
面上的寵辱不驚、超凡脫俗,那都要仰仗師父從小的指導有方。
下山換了官道,早有車馬等在那裡,李玄慈下馬,袍裙翻飛,他順手撩起下擺便要跨上車,手上的紅線卻在車框上折出一道痕,牽連著他目光投向身後勉強趕來的人。
金展順著望了過來,微一忖,低聲稟道:「王爺,是否應讓那道士在近處看管起來,他如今畢竟與您……茲事體大,還是謹慎些好。」
這話說得實在,想要他死的人可太多了,但李玄慈身份特殊,輕易死不得,又手握私兵,輕易死不了。可如今有個這般的鄉野道士與他命格牽連,實在是個要命的軟肋。
昨夜兩人對話之時,都刻意都放低了聲音,只有離得最近的金展和何沖聽見了,但到底有洩密的風險。
這樣一來,十六倒成了「二主子」,想不護著也得護著。
李玄慈眼角動了動,琉璃樣的眸子閃過一絲冷,混著初冬裡河上薄冰刀子一樣的冷淡和不耐,金展連忙低下頭,知道這是定王動了些脾氣。
李玄慈向來有所求必要有所應,天地不管,道法不拘,生生多了鉗制,便像頸上生了惡瘤,連呼吸都透著厭煩。
金展背脊壓得極低,不敢稍動半分。
他輕輕擰了眉,最後終於吐了句:「讓她過來。」
「是。」金展仍躬著身,快步退去。
十六不知怎麼被請上了車,走了半夜的山路,這仁慈來得有些突然,她摸不著頭腦,可身體實在累極了,乾脆破罐破摔。
反正人都成了別人嘴邊的魚肉,還介意是水煮還是油炸嗎?
她心一橫,道了聲「多謝」便吭哧吭哧往車上跨,奈何手上被綁得牢實,這高轅闊車她爬上去都困難。
金展見狀想給她先鬆開點繩子,手還沒碰到,就見從半開的簾子裡投來的隱約可見的目光。
那是吃飽了的老虎在殘缺的血肉旁假寐,偶爾甩動尾巴,驚飛欲來趕食的禿鷲。
金展立刻收回手退了下去,剩下心中暗自期待能鬆快些,又不知為何被突然甩下的十六。
一個兩個都稀奇古怪的!
她在心裡暗暗扎了個小人戳戳戳,努力自救,用盡量優雅些的方式鑽進了馬車裡。
簾子在她身後合了下來,車裡瞬間變得有些昏暗,只從風輕輕撩動的縫隙裡跌跌撞撞地洩進一點光,曖昧又昏黃。
馬車大而牢,隔絕了晨昏交替時涼透的山風,裡面似乎用了香,卻不見煙氣,只微微添了些許的暖意,軟薄地繞著口鼻,讓人骨頭縫都不自覺軟下來,軟爛成泥一般。
偏偏車上還鋪了極厚極軟的白羔羊皮子,是用了出生後一鞭子也沒挨過、身上一絲痕跡也沒有的小羊羔皮做的,一絲雜都沒有,鬆軟又雪潤,像在最晴朗時摘下來的扎實的雲朵,滿滿鋪了一地,人見了便恨不得鬆軟成泥。
十六盯著那皮子不可抑制看了一會兒,她太累了,身上每處都隱隱酸痛,直想就這麼撲下去不動了。
可她裝樣的本能還在,越是想睡,面上便越沒有顏色,十分冷淡地盯著那皮子,倒像是看不慣的樣子。
李玄慈自顧自喝著茶,半天才抬眸看見這寒酸道士在他跟前犯倔。
怎麼,出家人瞧不慣這樣的奢侈享受嗎,已經成了他腳底下被踩的淤泥,還一副傲骨的樣子,倒是讓他手心癢癢,想尋來鞭子,扒光了細細抽上一遍,看他是否還能這副嘴臉。
李玄慈如今暫時抽不了他,可心裡起了勁,非得發洩出去不可,否則便覺得腦仁都像鑽了細釘,催著他殺人。
於是那隻暗繡了金線的皂色靴子,啪地落到了十六背上,他足尖用了巧勁,十六被踩著脊梁骨摁到了地上。
她的臉頰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圓潤,被擠壓得有些變形,死死貼在皮子上,狠狠擦過細嫩的肌膚,即便是那麼軟的羔羊毛,也磨得發疼。
李玄慈卻像終於痛快了些,得了樂趣,輕輕笑了起來。
「還傲嗎?」他輕聲問道,帶著清晰可辨的愉悅。
撒臆症!
十六在心裡恨恨罵道,這就是師父說的臆症了吧,犯了病,心智和豬狗無異,她才不和痴豬計較,它們早晚是要出欄宰了的。
十六乾脆不抵抗了,就這麼趴在羔羊皮子上閉眼休息起來。
反正她早就想趴趴這毯子了,果然很軟很舒服啊。師父,看來當個搜刮民脂民膏的權貴,雖然可恥,但真的好愜意啊。
李玄慈的愉悅只維持了一會兒,等馬車裡漸漸響起均勻又綿長的呼吸聲時,那雙桃花眼愣了一瞬,然後冷了下來。
很好,看來他這次獵到的,不是鳥,不是羊,而是隻豬。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8:32 PM
第十章 乳磨盤
日頭漸漸升了,官道邊的蔓草葉上生的霧氣在尖尖上凝聚,墜出一顆圓圓的露珠,翠濃的葉片微微顫起來,啪,落進泥土裡面。
冷硬的鐵蹄踐過鋪了細灰的地面,道上的微塵悄悄震了起來。
但這一切十六都不知道,她兀自睡得很沉。
四轅馬車又高又穩,關節都做了加固,內裡鋪了厚厚的羊羔皮子,吸去了大半雜音,她躺在絨毯上,被暖香烘得舒服,臉上慢慢泛起一點粉,像春日裡的樹上第一瓣櫻花尖兒。
她歪了的冠裡鬆散下來幾縷頭髮,細細蜿蜒在毛茸茸的白毯子裡,十六睡得懶散,灰青的道袍皺皺巴巴地壓在身下,層層疊疊的領襟微微開了一道縫。
偏偏有抹頭髮不知怎麼從那縫裡鑽了進去,她睡夢裡覺得癢,便往地上蹭了蹭,可羊絨密軟,細細地磨阻著衣襟,領口就愈發開了。
羊脂膏一樣的肌膚露了出來,纖纖一點鎖骨勾勒一痕缺月,往裡延伸開來,卻又被寬袍掩住了。
越是灰撲撲的鬆垮道袍,反而越襯得那點肌膚瑩潤如溫玉,怕觸上去都能融化在掌心,柔膩依存。
燦爛的晨光刺破了綿延的涼霧,散射的光斑投在石頭上的青苔,將涼澀都蒸發乾淨,馬車裡也薄薄透進光與熱,溫度越升越高了。
十六沉在夢裡,不知今夕。
她的臉就靠在羊羔皮上,捲曲又細軟的毛絨拂著皮膚。
間或掃過鼻尖,便癢癢地沖上腦門,刺激淚腺,說不清是痛是癢,只釀出一片曖昧的難熬,墜在心頭,慌得很。
可漸漸地,這滋味蕩了開去。
她的小腿不知何時從寬舊的道袍裡伸了出來,虛虛地貼在地毯上,動物皮毛那種特有的捲曲蓬鬆,溫柔地舔舐著細細的脛骨。
膝蓋擦在羊羔毛上,細細密密地將那絨毛壓平,可那短絨卻也反過來推著磨著細嫩的皮膚。
喘息漸漸有些急促起來。
羊毛尖鑽進膝蓋下方的凹陷,那裡是最不設防的軟骨,說不上疼,卻更像麻,混合著酸軟的怪異感,鑽進骨頭縫裡。
她輕輕哼了一聲,軟糯地像要滴水。
十六還睡著,身體卻做出了反應,愈發在絨毯上蹭得厲害,將灰撲撲的道袍都弄鬆了,月牙一樣的鎖骨和半抹光潔的肩頭,隱隱露了出來。
怎麼這樣熱,暖洋洋的,烘得人骨頭都化了,恨不得癱軟成一團泥,任人的手指捏來揉去,將骨頭全揉掉,就這麼化在掌心。
大概是心有所想,一隻手趁了她的願。
那隻手比她的體溫要涼些,生得好看,虛虛地撩開鬆了的袍角,冰冷的指尖觸上皮膚的一瞬間就起了顫慄。
她背心都隱隱出了汗,嘴裡發著模糊不清的囈語,糯成一團,聽不分明在說什麼,可身下那隻作亂的手的感覺就越發鮮明了。
像一粒冰,落在了隱秘的地方,被體溫溫熱著化開,落下纏綿的水痕在肌膚上。
可它不會化,反而帶著繭,細細磨在膝蓋內側,把玩了一會兒,便往上繼續攀了。
薄繭上的刻痕擦過,正好是大腿後側,那裡沒受過搓磨,最細嫩敏感,即刻就有酸痛的脹感竄上尾椎骨,密密地纏著,像藤蔓從那裡生長。
還沒有停,一路探了過去,碰上一團軟軟的隆起,那隻手停住了,終於滿滿握實,得了一手的溫香軟玉。
他握住十六白軟的臀肉,一把將她拖了過來,不再是緩慢而磨人的折騰,多了些粗暴與直接。
「嗯……」她眉毛皺了起來,雙腿交疊在一起,膝骨彼此擦蹭,腿肉細細貼著,暗暗磨來蹭去。
有低低的笑傳了過來,潛進去輕輕地撓著耳膜,讓她不自覺耳熱,她在混沌裡生了一點羞恥,那點羞恥讓感官都放大,蒙上一層曖昧的霧。
十六掙扎著想醒來,可偏偏腦袋昏沉,如墜在深淵霧裡,怎麼都睜不了眼。
還不待她反應,那隻手突然狠狠捏住她的臀,將溫軟滑膩的臀肉擠得溢出指縫,滿滿地裹著指節,小心地舔舐著他的手指,好不痛快。
這樣的軟膩,怎麼丟得開手。
他盡情揉著臀肉,讓那小東西在掌心滾來碾去,伏在十六身上的氣息也漸漸粗了起來,低沉又帶著喘,讓人聽了連心尖都慌起來。
十六跟小貓一樣叫起來,聲音細而軟,絲絲地撓著耳朵。剛剛試圖掙扎著清醒的神智,又沉沉被欲望的熱氣墜了下去,像掉進蜜裡,滿身都是抹不盡的黏膩。
不知道求什麼,不知道要什麼,只覺得不滿足。
身上的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思,直接了當地剝起她的衣服來,動作敏捷又坦蕩。
於是,不一會她的道袍就全部鬆散開來,下身被剝得赤條條的,直接貼上了短絨的羔羊毛。
十六在昏沉中生了抵抗之意,可手剛要推阻,才發現被綁了起來,動彈不得。
她的那點掙扎被身上的人發現了,有熱熱的氣息覆了過來,在她耳後輕輕斥道:「不聽話。」
語氣算不得嚴厲,甚至含了點笑意,可卻莫名讓十六生出些害怕,她等待著,卻又不知道在等什麼。
那人將她翻過身來,捉住她蜜桃一樣隆起的兩瓣臀,一下子舉了起來。
這樣一來,十六光裸的胸乳就這麼貼上了地上的羊羔皮,下身懸在空中,兩條腿微微分開被人擠進中間。
羞恥蔓延開來,她雙手捆縛著,無力地想用肘部支撐起身體,可她支起一寸,後面的人便又惡意地將她拖回一寸。
反倒是那如春日初發嫩筍一樣的乳,因著姿勢,墜在半空,低低地懸在羊羔毛不過一毫的地方。
他倆彷彿推拉一般,十六的身體成了皮肉做的磨,這磨不沉硬,反而軟泥一般。
他的身體從兩腿間嵌了進去,堅硬的胯骨生生刻過大腿內側的細肉,骨頭刺著皮膚,像刀子劃過豆腐。
她的奶兒成了磨盤,可這磨盤太細嫩,捨不得碾粗物,只虛虛懸著。
羊羔毛的細刺尖得和毛針一樣,每每眼看著就要挨到嫩豆腐樣的乳肉,卻又到底差了一點點。
可即便不觸碰,皮膚上的汗毛也立了起來,似乎有靜電一樣,叫人毛孔都舒張。
十六額上起了細細的汗,從身體裡起了焦躁,每一處都像放進正在變熱的溫水裡煎熬,她想要個痛快,要個痛快就好,什麼都行。
可她不知道什麼是痛快。
終於,她手臂一寸寸軟了下去,脊背撐得發酸,單薄得像青竹一樣的肩頸,慢慢沉了下去。
地上羊羔毛尖細的毛刺終於得逞了,一下子刺進了細嫩到看不見的奶眼裡面,只淺淺一戳,便酸痛得受不了。
「啊!」她悶哼著墜落。
奶眼被刺了個痛快,無數細軟又捲曲的羊毛,密密地擦過白嫩的乳肉,刷著敏感泛紅的乳暈,還有一根立得格外尖的,深深刺進小小的奶兒眼裡。
這羊羔毛好就好在細密柔軟,如同舌頭舔舐著每一寸肌膚,可卻又沒有津液潤滑,於是多了些乾燥,感官刺激得人頭皮發麻。
可壞也壞在它細密柔軟,一壓便沉了下去,只夠無能地在奶兒上撥拈挑弄,沒法給個痛快。
忽輕忽重地磨著,像一條舌頭,故意作出虛軟無力的樣子,挑起慾望,又沒法收拾。
「不要……」十六掙扎著,終於說出了口,可吐字含混不清,軟得能滴水一樣。
身後的人,手扣進白團子臀兒,突然猛地往前進了一下,一團硬東西就這麼隔著一層一層衣褲,帶著雷霆之勢,朝她包子樣的水穴狠狠撞了上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9:10 PM
第十一章 鞭穴
她的下身含了一點溫熱的隱秘,不知是什麼時候沁出來的。
或許是被冰涼指尖爬過膝蓋的顫慄撩起來的。
也或許是光裸肌膚被繚繞的煙氣勾了出來。
更可能是細密的羊羔毛舔舐胸乳,將快感擠壓,湧到了穴裡。
十六的骨氣快被消磨沒了,她自小在外人面前就沒卸下過防備,現在反而昏昏沉沉地溺在情慾的海裡,隨波逐流,掙扎不能。
好軟。
綿密的毛皮廝磨著她的奶子,舔過膏脂一樣的乳肉,這麼輕,讓她抓不住蹤跡,卻又那麼重,刺得白潤的皮膚都泛起紅暈。
好癢。
磨也磨不盡,碾也碾不完,就這麼像螞蟻一樣覆在身體上,細細地咬,卻不得個痛快,只生了滿身的燥鬱。
像把火,暗暗在體內燒,燒得她的下穴如同上了岸的貝殼,張闔蠕動著。
然後就有硬家夥蠻橫地撞了上去,沒有留一點餘地,如同破開鮮橙,汁水四溢在她褻褲裡,悄悄襟濕了軟白的棉布。
可身後的人還不滿意,繼續狠狠地撞著。
堅硬的胯骨成了刻刀,一痕痕地刻在十六白腴的腿根內側,那點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軟肉被撞得不成樣子,揉捏成了泥團。
有深色的痕跡逐漸在他的身下蔓延,黏絲絲的,牽出幾絲細細的柔線,微微拉長,又斷在相撞的性器間。
「真是個淫物。」
他伏下身來,貼上十六清瘦的脊背,附在耳後暗語,言辭露骨,態度輕浮又刻薄。
說罷,還故意咬了咬她脆弱的耳垂,再用那顆尖牙磨著耳上的軟骨。
男性的溫熱身體壓在背後,沉沉地將十六青竹一樣單薄的身體狠狠壓在毛毯上。
動作不停,陽具隔著棉布不斷撞著穴口。
每撞一下,赤裸的奶子便挨著短絨,浸在細密磨人的刺癢,醞釀著越來越濃的難耐。
下身更是一刻不停地受難,那兒太硬了,明明沒有骨頭,卻比胯骨更加磨人,硌著腿心最軟的地方,連不斷被撞得湧出的汁液,都難以緩和這樣的衝擊。
十六的喘息都破碎了,只能低低嗚咽著,像受了傷的小獸一樣,想要蜷縮起來,抵禦痛苦與快感混合的滋味。
她受不住了,拚命想要醒來,頭腦卻昏昏沉沉地浮在混沌裡,神智被壓抑在理智之外,只剩下快感和情慾在主宰所有的生理反應。
就像是溺水,無法反抗。
可她自小受的訓,就是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對自己的控制和偽裝,十六掙扎著,將被束縛的手腕奮力挪到身後,狠狠一抓。
她絕望之下的反抗,差點劃傷身後人,他飛快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十六的指甲離他的眼睛只差一寸而已。
身後響起男人的聲音,聲線沒有多少怒氣,甚至還帶著笑,卻含著刻骨的涼薄。
「看來,還是個野東西,得多管教。」
她的下身早已一片糊塗,被半掀起來的道袍潦草地鬆散在身上,男人修長的指拈起落在腰臀間的袍角,一下子丟了開去。
白潤晶瑩的臀就這麼暴露了出來,十六還伏在地上,臀卻高高翹了起來。
這樣不檢點的姿勢,這樣放肆的糾纏,十六看不見,卻能感覺到身後的視線,沉沉地落在肌膚上,和他的笑聲一樣涼薄。
一隻手落在十六的腦後,帶著不留情的力度,讓她回不了頭,只能死死貼著絨毯。
身後起了動靜,下一刻有風被劃破的聲音。
啪!
細細的皮鞭子落在了白皙得沒有一點瑕疵的臀上,立刻有紅痕泛開。
十六伏下的脊背猛地向後彎折起來,脆弱的脊骨將軟嫩的皮膚硌出痕跡,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破出。
「真漂亮。」
他感嘆道。
是很漂亮,比月光還要白亮,比溫玉還要瑩潤,細得膩手的肌膚上,細細的紅痕突兀地蔓延著。
雪地裡落了一樹梅,熱烈又淒豔。
十六的身體又沉了下來,劇烈地顫抖著,肩胛骨凸起,像是幼鳥被生生折了翅膀後,殘留的缺口。
她只能吐著氣,連呼吸都殘碎,頭埋進手臂裡,掩蓋住一切情緒。
可這哪裡算是結束,他的指尖輕輕地落在離那紅痕一毫釐的地方,卻不觸碰,只虛虛隔空劃過那泛紅的痕跡,欣賞著自己完美的傑作。
哪怕沒有觸到實處,肌膚之間卻自有感應,皮膚上極細的絨毛偷偷立了起來,隨著空氣中的流動而暗暗浮動著。
那條鞭子多麼細啊,就那麼伶仃一點,頂上收尖,凝成小小一點,明明是最細軟柔嫩的小羊皮做成的,卻凝著風,稍動一下便是劃破虛空的嗚呼聲。
他沒有再鞭打,只是慢慢將鞭子尖落在了臀縫上。
兩瓣桃兒臀把鞭子含了小半進去,稍一有掙扎,細細的皮鞭便碾進軟腴的皮肉裡,現出一點點柔膩的凹陷。
他慢條斯理地玩弄著,欣賞著身下女體的顫抖,像隻可憐的羔羊,躺在他的身下,等待屠宰和咬嗜。
尖細的皮鞭開始往下,若有似無地劃過小小的後穴。
「啊!」,十六像被雷閃劈了脊梁骨,不管不顧地往外掙扎起來,卻被他一下子踩住了腳踝骨,狠狠地鉗制住,再也動彈不得。
「乖一些。」他居然輕輕笑了起來,好像從這幅景象裡得了些樂趣,於是多了些耐心。
鞭子繼續向下,劃過敏感的會陰,到了包子一樣軟蓬蓬的陰穴上。
那裡還好好地合攏著,只有一條隱隱透著紅粉的細縫,吐著清亮的水,沾上了鞭子尖。
他挑了眉毛,微微離開些,果不其然有絲被拉扯開,細細地黏著兩端,墜在中間變得極細,最後啪地彈回她的腿心上。
「不要……」她顫抖著呻吟,不止是抗拒和害怕,還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那條鞭子突然就狠狠分開了兩瓣肉唇,潤嘟嘟的,擠出些粉嫩的內肉來,皮鞭被含了進去,溫潤著這突來的異物。
那物尖細,像自有了意志,劃開了被包裹在裡面的小小唇瓣,往上移動著。
「嗯……不……不要……」十六像被剝奪了意志的幼童,斷斷續續地叫著,甚至有一點津液來不及吞咽,將唇角染得水亮。
他痛快地享受著從皮鞭上傳來的觸感,能夠感覺到任何一點細小的突起和褶皺,在皮鞭上硌出的痕跡,感受皮鞭尖端是如何劃過那麼柔嫩的地方。
突然碰上一個小凸起,軟軟的,卻又帶著韌勁,阻礙著前進。
他勾起一抹笑,非要與那可憐的淫核較勁,用皮鞭尖去頂戳那裡,陷進軟軟的肉膜裡,去細細地找那小眼。
十六和瘋了一樣扭了起來,不要,她不要!
太超過了,快感和痛癢混在一起沖上天靈蓋,頭皮都發麻。
她有種想吐的欲望,將身體裡另一個自己嘔出來,她不要這樣的自己,淫蕩又放浪,她羞於承認自己的痛苦,也羞於承認自己的沉迷。
可胴體的扭動只讓身後的男人更加滿意,他指尖蓄了力,用了一分的巧勁,讓皮鞭最尖的那點鞭打上顫抖著的淫核。
淫浪席捲而來,十六連呼吸都喪失了,她尖叫起來,脊骨都被打碎成粉末,立不起來,也無法掙扎,只能隨著本能一陣陣地收緊著穴。
水從身下噴了出來,染得雪白的羊羔毛黏膩不堪,往上看,就是抽搐著的粉穴,如今,正紅得厲害。
「啪。」什麼東西落在她臉上,十六終於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暈眩,什麼都帶著斑駁又昏暗的光,在眼底印下亂糟糟的影像,十六的睫毛眨動,晃了下頭,試圖尋找回清醒。
「醒醒,道士。」
她身後傳來李玄慈冷淡的聲音,大腦裡殘留的過載的快感,讓十六僅僅再次聽到這聲音,便又從穴裡吐了一包水出來。
她這才昏昏沉沉地注意到,自己內裡的褻褲已經全濕了,黏在腿上,迅速地由熱轉涼。
十六從小都沒怎麼哭過,被強弩圍攻時沒有,被種了同命結也沒有,可如今,她鼻子卻突然酸了,不知道為何,蓄了隱隱的淚。
十六並不太懂得她夢到了什麼,師父和師兄從沒教過她這些,卻本能地感覺到了羞恥,陷入天人交戰中。
她身後的李玄慈,卻有些漠然地注視著這個小道士,睡得臉都紅了,唇角還有津液,剛剛還在羔羊皮上蹭來蹭去。
真是又懶又髒。
他有些嫌棄地想著,暗暗握緊了袖子裡的玲瓏鞭,要不是同命結,他早就狠狠將這邋遢煩人的道士抽上無數遍了。
他有些厭煩地將十六鬆散在他靴邊的袍角踢了開去,面色越發冷淡下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9:17 PM
第十二章 心悅
馬車繼續行進著,李玄慈鬆鬆靠著絲枕,兀自閉眼,完全忽略了馬車裡還有另一個人。
十六還被綁著,沒有出一點聲音,蜷縮在馬車的角落裡,頭埋在膝蓋上,整個人縮成小小一團。
她沒有哭,也不試圖逃走,只是靜靜地用頭小幅度地一下下撞著膝蓋,心裡亂成一團麻球。
師父,她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夢裡她是在做什麼呢,這是馬車,又不是沐浴,為何要脫衣服,為何還是這個閻羅王給她脫衣服?
十六從小便待在山上,雖也常常下山打個野食或者捉個妖,可卻都是跟著師父或師兄,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出遠門,這些男女之間的情事,她並不太清楚。
當然,書裡自然教過雙修、採補這些事,十六也熟,可師父從來沒和她說過這雙修如何修,採補如何採。
不過她好歹知道絕不能在外人面前脫衣,也不能像其他師兄一樣一起沐浴同睡,她是個姑娘,與其他師兄弟們都不一樣。
因此,十六本能地知道自己剛剛做的夢曖昧又不堪,大概就是書裡所說的春夢了,卻又不懂其中關竅,只能白白折磨自己。
十六苦苦思索著,她十六年來在山上心如止水,現在卻如此放浪思春,這一切似乎都只能用一個理由來解釋。
難道,難道她心悅李玄慈?
縮成一團的十六悄悄抬了頭,睨了一眼坐在上方的李玄慈,他面色清冷,眉飛入鬢,一雙含情目即便緊閉著,濃濃眼睫將微翹的眼角暈出幾分多情。
真是個十足的禍害相。
可十六也知道,那雙眼一旦睜開,有多麼冷漠又殘忍,萬事從眼前過,又萬事都不入他的心。
她不自覺地打了個顫,汗毛都立了起來,自己這是什麼口味,不思凡則已,一思凡便心悅上這樣一個可怕的禍水嗎?
而且,心悅一個人,難道就是這樣半是害怕半是緊張,只想躲到天邊去的滋味嗎?那話本子裡那些私奔的小姐們,可真是……一言難盡啊。
最後,十六決定說服自己,這大概是同命結的影響。
這玩意她就只在書裡看過,連師父都沒見過活的,所以,或許出現了書裡沒記載的症狀,也不無可能。
十六在復雜的心理活動中不斷掙扎著,一下把頭埋進膝蓋,一下抬頭滿臉為難地看著假寐的李玄慈,循環往復,表情精彩極了,若是讓平時將她視作仙風道骨的同門看到她現在的表情,大概要驚得嘴裡塞雞蛋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好久才注意到馬車外早已變得熱鬧起來。
挑著扁擔賣炊餅的叫賣聲,路邊攤販和大娘爭一枚銅錢到底能買多少小蔥的議論聲,街邊屋舍早起的婦人潑洗頭水的水聲,透過那搖搖晃晃的車窗簾布傳了三分進來。
她悄悄眯起一隻眼,貼在被風頂起簾布一角的車窗旁,窺著外面街景的煙火氣,突然,車外突然傳來金展的聲音。
「王爺,馬上就要到王府了。」
她閃電樣地縮了回去,卻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還是被李玄慈的眼風掃到了,他眉毛動了一下,眼裡帶上一點玩味。
原來,這也不是個棒槌,不過藏得好些罷了。
李玄慈瞥了縮在角落的十六一眼,立起了上身,一下子便逼近了她。
馬車明明那麼大,十六卻覺得空間一下子就變小了許多,他的存在是這麼具有壓迫性,像潮濕的烏雲堆積在一起,雷雖未落下,卻濕沉得叫人難受。
他的側臉,正合著車窗灑進來的一線光,鼻尖挺翹,勾出一抹亮色,十六正巧抬頭,他的眼鋒卻突然掃了過來,撞個正著。
十六像被施了定身咒,臉色越發僵了起來,只有身體的本能在反應。
她的下穴浸出最後一點水液,靜密又曖昧。
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動情。
他伸了一隻手出來,十六眼看著那隻在夢裡反覆撥弄、折磨自己的手,就這麼接近,她藏在寬大道袍下的指尖,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她眼前一暗,然後有光洩了進來,李玄慈挑了簾子,徑直下了車,將十六撇在身後。
她愣了一會兒,才笨手笨腳地跟了下去。
原來已到了王府,管家領著僕人侯在門口,將正門大開,等待這座大宅的主人歸來。
李玄慈卻看都不看一眼,徑直往裡走,倒是金展不露聲色地等了一下落在後面的十六。
十六面色不顯,只靜靜跟著往裡走,心裡卻在想著,看來王府之人果然訓練有素,看到多出這麼個陌生的道士,卻一眼都沒多看過。
越往裡走,十六就越是心驚,這也太過奢華了些,雕樑畫棟如繁華一夢,酒池肉林供聲色縱情。
關鍵是,李玄慈不過是個藩王,她略掃了掃卻見到了不少違制的玩意。
光潤圓滑的鵝卵石鋪了一條小道通幽,轉角處停了一隻藍羽孔雀,聽見響動,甚至張了尾翼,藍幽幽的火閃羽毛反射著光線,而她甚至隱隱聽見遠處傳來的虎嘯聲。
不僅在府中養了珍禽奇獸,當十六看見小徑深處隱隱現出一片波光粼粼,縱使她這樣從小修習的冷硬臉皮,也好不容易才沒有挑了眉毛。
這是生生在自己家中挖了個湖啊。
十六默默消化著對權貴搜刮民脂民膏的淺薄見識,跟在末尾,隨李玄慈進了正殿。
跟了一路的管家湊了過去,輕聲稟著什麼,可李玄慈卻似乎並不在意的樣子。
「該如何辦就如何辦,這種事也要來煩我做什麼。」他說得輕描淡寫,連根指頭都懶得動。
「可她肚子裡……」管家說到一半,看到李玄慈垂下眸掃過來的一眼。
眸子裡什麼情緒都沒有,甚至沒有多少不滿。
只是不在意,並不在意管家口中說的人,是要去死還是要活。
十六的汗毛暗暗立了起來,真一教擅斬妖除魔,她自然也斬殺過精怪,手起頭落,不是見不得血的人,可還是有些心驚。
她若是突然橫死在前,李玄慈也只會嫌她的血污了自己的靴子吧。
氣氛正僵著,有人推了門進來,穿著一襲青衣,一根通體溫潤的玉簪將烏髮全束在冠中,身姿舒展、背脊挺直,十六還未看清面容,就先見了那人唇上的一抹笑,整個人溫潤又親切。
一言概之,是李玄慈的反面。
沒有通報便擅自闖入,十六剛要為這人捏一把汗,看清了他的臉,卻暗暗斥了自己一聲傻子。
這大概就是流言中,定王的那位「男寵」,王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9:25 PM
第十三章 蹊蹺
下山之前,師兄就給十六透了些底,他們這次就是沖著定王去的。
定王乃皇上密不宣於口的心患,各類情報自然也搜集了不少,傳說中定王殘暴嗜血,刳胎焚夭,且配上那副妖孽一般的殼子,更是憑空添了許多猜測。
有說定王荒淫無度,只是個藩王卻豢養了無數豔奴,日日夜御數女,花樣百出,許多見不得人的玩意全用在了豔奴身上。
還有說定王甚至男女不忌,水路要走,旱路也要走,不去找那南風館的清倌,卻偏偏要禍害那些正經好男兒,令人嘆惋。
十六當日聽到時,心裡就有些不屑。
可她和師兄們掛在臉上的不屑不同。
她想的是,同樣都是荒淫無度,為何被豢養的女子在旁人口中便是豔奴,男子變成了被禍害的好男兒。
都是被這玉面閻羅禍害的人,怎麼還要分個三六九等。
十六細細打量起王岐,他倒長了一副好男子的模樣,看上去不像男寵,倒像是個秀才。
王岐察覺到她的目光,回望過來,對她投以善意的一笑,只這一笑,便是冰河消解、春意融融。
十六還是那副臉,心裡卻暗自給王岐升了一級,從秀才升到了舉人。
「王爺,自您那日清晨在府中發現精怪一路追去,已數月有餘,今日歸來,定是已有所獲,守丹恭喜王爺心想事成,如願以償。」
這話說得倒有幾分親近的意思,且王岐在定王面前自稱表字,顯然與普通下人和僕從不一樣。
十六覷了一眼定王的反應,並無不悅,更驗證了這一點。
無論是侍從還是管家,在定王面前都是小心謹慎、絕不多言,可王岐未召即入,言笑自若,看來倒真如傳言一樣,在定王跟前有些情分。
李玄慈坐在上首,面色淡淡的,只微微一頷首算作對他的回應,接著便舉起手,蒼白的指尖朝管家那輕輕一揮。
這一揮,便要落兩條命。
管家眼裡帶上一絲為難,卻不敢掛在臉上,就要退下。
「且慢。」
十六出聲阻止道,擋住管家的去路,問道:「精怪是在府裡發現的?」
這話問得有些突兀,她又一身道士打扮,突然出現在定王身邊,管家有些拿不準,瞧了眼上首坐著的王爺,卻見他面色淡淡,不見高興,卻也不見不高興。
管家看這樣子,心中便有了決斷,回道:「是,正是在東南處的側跨院發現的。」
「何用?」她追問道。
這話問得太簡略了些,也虧得管家為人老道,一下便知她問的是側跨院是做何用,住了誰,回答道:「那是府中……女眷住的地方。」
這巧妙的停頓,十六一下子便明白,住的是那傳說中的豔奴,又想到之前管家遮遮掩掩的話,眼神凝成一點,盯著他問道:「懷胎幾月?」
管家似乎沒想到這小道士耳力如此好,也沒想到她膽子這般大,這樣不得見光的秘聞,就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一下子掀在明面上,也不怕王爺惱羞成怒……
他悄悄看了眼應該要惱羞成怒的王爺,卻見王爺本人絲毫沒有要殺人的怒氣,反倒那雙寒冰一樣的眸子眯了起來,然後輕挑了挑眉。
管家回頭打量了下這小道士,在心中暗暗重新評估了她的分量,放下心來據實以報。
「查出來已有兩月左右,嬤嬤發現她連續兩月沒有換洗便報了上來,於是請了郎中過來,脈象切出來是滑脈。」
「何處蹊蹺?」十六定定盯著管家的面色,沒放過他一點蛛絲馬跡的變化。
這話問得有些意思,倒像是篤定其中有怪,管家卻聽成了另一個意思,有些冒汗地回道:「王爺離府已近三月……」
離府三月,卻有孕二月,這自然是讓這位閻羅頭上添了新帽子,還是個市面上極不受歡迎的成色。
十六卻緊追不放,打斷道:「這不相干,我問的是何處蹊蹺。」
管家差點咬了舌頭,都戴了綠帽子,還不相干、不要緊嗎?可王爺似乎也沒有要阻止這小道士的意思,他便還得繼續回答。
王爺平日裡也不是這麼好性子啊,剛剛不還漫不經心就要將兩條命頃刻覆滅嗎?
「您是如何料到有蹊蹺?」他小心問道。
「你常年服侍,卻在定王示意處死後,還替這女子辯過一回,若不是有私,那便是這其中有古怪,此其一。」
十六心中想的卻是,你替這殺人如麻的閻羅來收拾首尾,肯定早就是熟練工了,要慈悲也不會等到現在才發慈悲,看你年紀、身板和膽量,大概也難讓妙齡女子一舉得中,既然不是姦夫,卻還敢在這閻羅面前多羅嗦,那說明其中自然有蹊蹺。
「那精怪畏光懼熱,三月前,日頭應是在東南方最盛,這府中能藏陰暗的林子、水源多了,那不是個好去處,它卻偏偏去了那,此其二。」
然後就出了這種事,十六想到自己之前做的淫夢,一下子便察覺到了古怪。
正是那時,她決定出手,否則,還真不想和這閻王早早對上。
管家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小道士,又見王爺也立起身子似乎在聽,於是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起來:「有孕的叫做蘇秋心,被發現後立刻就扣押起來了,可後來發現實在有些不對。」
「府裡管得嚴,王爺離了府,就更是如此了。按郎中給的時間推算,蘇秋心懷上那幾日,卻正好是府上女眷集在一起,日日祈福禱告之時。」
「仔細說說。」
「那精怪是在府上發現的,大家都見識過它的可怖,王爺追著精怪離開,府上的女眷見王爺多日不歸,便約好了要一起為王爺祈福消災,那幾日都聚在了佛堂裡。」
「佛堂外都有人守著,且裡門也有嬤嬤看著,為顯虔誠,那段時間都閉關在內,吃食都是送進去的,眾人吃住在一起,互相之間也從沒落單。」
「小人後來去細細盤問過,蘇秋心那些時日一直與人一起,連晚上都是三人在一房同睡,按理說,是絕不可能有男子能潛進去,內外門把守的婆子也都說過沒有異常。」
他說到此處,停了一下,十六眼神一變,立刻問道:「還有呢?」
管家猶豫了下,還是老實說了:「最奇的是,蘇秋心死死堅持,是……是王爺入了她的夢,她是在夢裡懷了王爺的血脈。」
說到最後,管家聲音都輕了,頭低得不能再低,不敢去看李玄慈的表情。
十六眼睛一下瞪大,有些興奮起來,果然,她猜得沒錯!
又瞧了一眼李玄慈,可真是精彩,他的眼裡有死氣,自進府以來,聽了這許多離奇,這次真正被惹怒了。
不知為何,十六覺得,李玄慈與其說是為了綠雲罩頂而憤怒,不如說是他發現自己竟然被這些不入流的不堪挑起情緒,而更覺得憤怒。
「說來奇怪,那精怪最開始也是在側跨院發現的,莫非……」王岐插了進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十六望了王岐一眼,然後思索起他說的話來,難道,這與自己的夢境也有什麼相干嗎?
想到這,她回身向李玄慈道:「王爺,我想徹查此事,說不定或與……有關。」她扭了扭手腕,暗示道。
李玄慈面色還是冷得和玄冰一樣,半天才吐出一句:「查不出來,等此事了結,我便將你和她一起剮了。」
又來,十六在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等解了結再說這樣的大話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09:38 PM
第十四章 廢物
眾人去了東南方的側跨院,還未走近,便看見院牆築得極高,白牆青瓦將青天圈成一方小小的天井,看上去壓抑又封閉。
管家躬身回稟:「自發現不妥後,就將這個院子看管起來了,除了每日吃食,從未有人進過。」
「之前呢?」十六問道。
「雖未如今這般嚴格,但因這裡住的是女眷,所以配的也都是丫鬟婆子和十二歲以下的粗使小子,平日裡女眷們雖能出門,卻絕不可落單,進出都要報給守門婆子。」
十六心中有些詫異,若是出事了就算了,平日裡也這般嚴格,聽起來與想像中酒池肉林的銷金窟實在有些違和,倒像是教管院一般。
管家開了門,侯在門前等著眾人,王岐先跨步邁了進去,十六卻從屋上飛簷錯開的空間裡,隱隱望見嫩如鵝毛黃的鈴鐺,串成串,擠得滿滿當當。
是槐花。
她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繼續往裡邁,卻只覺腳下突然踏空,失衡感讓她心跳亂了一拍,下意識地抓住了身後的人。
等她穩定下來,才發現自己隨手抓的,居然是那個閻羅王,身子也歪七扭八的,顯然也和她一樣踏空了。
可閻羅王不盯那倒黴催的門檻,反而定定看著十六緊緊抓住他胸口的手,然後抬眸看向十六,漂亮的眼睫這麼掃了一下,明明柔軟又韌長,卻比最利的薄刃還割人。
哪怕臉皮厚如城牆拐角的十六,也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恢復捉妖道人的正經模樣。
只是心裡像被小貓尾巴掃了下,尷尬之餘還分了點心神,不由自主地想到,小王爺……手感還挺好的。
管家立刻迎了上來,賠罪道:「主子小心,側跨院內裡比外面低,怪我沒提前提醒您。」
十六有些奇怪地望了一眼,這裡住的是豔奴,定王早該熟門熟路,為何反倒和她這個生人一樣差點踩空。
隨即又釋然,以定王的地位和臭脾氣,又怎麼會踏足這豔奴住的側跨院,自然是召人去伺候。
她也不管那閻王是否還在盯著自己,徑直進了院子,細細打量了一番。
地勢低平,與牆外高地突兀地斷階,成了一片窪地,好在東南方日頭高照,於是這院裡便形成一派突兀的場景。
窪地最易存濕,日頭卻濃烈燦爛,兩相抗爭,難辨陰陽,倒是個怪地方。
跨院被高牆所圍,內裡的各處院子又另外圍了圍欄,她目光落在一方小院中那株懸著鈴花的大槐樹上,橫生出來的枝丫上掛了小小的吊椅,現下沒有風,那吊椅似乎卻在極微地晃蕩著。
「是那邊。」她肯定地說道。
管家另眼看了下十六,回道:「是,查出蹊蹺的就是住在那個院子的秋心,已經看管起來了,但道長是如何……」
「木鬼為槐,院中有槐,槐下吊椅,那依著木的,就成了鬼,而不是人,此乃凶兆。」十六簡要說明了下,接著吩咐道,「提人來,所有人,我要問話。」
管家卻悄悄往李玄慈那瞧了一眼,只見王爺正盯著這小道士,沒有阻止的意思,於是便依言去了。
等人到了,十六不禁暗嘆,豁,這可真是一群尤物啊。
弱柳扶風者,腰肢堪握斷;豐乳肥臀者,白膩黏人眼;有秀雅似蓮,也有濃豔勝火的,真是網羅天下絕色,令人自心底豔羨。
眾女盈盈低身請安,目光殷勤地望向李玄慈,十六側了一眼,卻看見這身在福中的小王爺眸色卻更淡了,連個「起」字都懶怠說,只抬了抬下巴示意起身。
鶯鶯燕燕塞了一院子,卻只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眼中盈盈一點淚似孤星,跪了下去,拜首泣血。
「王爺,妾自知薄鄙,不堪一顧,可妾萬不敢悖德逆行,更不敢像綠茹一樣與人珠胎暗結,妾不懼死,只怕污了王爺名聲,才苟存於今日,只要能查清此事,無論結論如何,妾都願立死明志,能望王爺明鑑。」
這般作態,真是可憐痴情極了。
可十六卻注意到其他地方,問道:「綠茹是誰?」
管家張了張口,卻又有些猶豫地咽了回去,十六見此反應,看向李玄慈,直愣愣問道:「還有綠帽子啊?」
李玄慈的目光霎時變得駭人,簡直剜著她的肉,十六這才發覺自己又嘴比腦子快,把心中疑問就這麼直通通問了出去,忙閉了嘴,定神轉向管家,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
管家簡直目瞪口呆,這小道士如此放肆,要是平日的王爺,早拔刀血濺了,可此刻雖然目光冷得能殺人,但卻還是什麼都沒做。
這小道士也是,明明才剛口出妄言,現在就一派正經地望著自己,簡直無縫轉換,讓人適應不過來。
管家夾在二人中間,半天才猶猶豫豫小聲說:「之前有女喚綠茹,也曾住在此院,懷了孽種被查了出來。」
「對方是誰?」十六問道。
「未曾查出,且綠茹也不肯認罪,只是她那段時日確實在白日頻頻出府,所以就按規矩處置了。」管家回道。
這有些奇怪,這次李玄慈不在府裡,懷了自然不是他的,可以前在府裡時豔奴有孕,連姦夫都沒找出,事主也不認罪,卻斬釘截鐵是通姦。
十六悄悄打量了眼李玄慈,難道定王其實……那裡不行?
李玄慈看著這小道士自以為隱蔽地把目光往他身上黏,還越看越往下,一股火就從丹田燒起來,不是慾火,而是怒火。
這樣他隨手一捏就能捏死的小玩意,如今倒敢這樣打量他了?
被李玄慈那冷凌凌的眼光看過來,十六立刻收起了這些想法,轉身說道:「需要搜屋子,勞煩各位幫忙,如有可疑之處,務必報我。」
管家、王岐和院外調來的一名精幹的婆子,都隨她進了屋,王岐去了內室床鋪那邊搜,婆子去了浴房,管家則搜著其他地方,十六倒成了最悠閒的人,這裡摸摸,那裡看看。
她先去浴房,又細細看了廳堂,最後才進了臥房,吩咐眾人將發現的覺得可疑的東西拿出去讓她統一查看,她則留在裡面看看是否有遺漏。
這屋子布置得不錯,頗有些雅致,牆上懸著四季輪迴圖,幾上擺著一架通體烏黑的古琴,桌上甚至還有繪了一半的扇面。
十六掀了床簾,一股清幽的香氣撲來,真好聞啊,原來女子的床鋪應該是這樣的,帶著香氣,被面上繡有細細的花蜿蜒開來,床頭懸著一顆銀鈴鐺,床頭還放了一個雕得十分精細的泥人。
十六拿起那泥人細細看了下,捏得可真好,有幾分似人,而且,居然似乎有些像那人。
她暫且放下,又沿著床邊摸了摸,發現一個小箱子,打開一看,是細細的草木灰,微一忖,又放了回去。
查完屋子,十六出來又查了遍眾人找出的可疑之物,卻無所獲,面上不顯,眼裡卻帶了一點焦急。
定王見十六並無進展,卻似乎並不惱,開口嗤道:「廢物。」
明明是斥罵,眼中卻隱隱帶了些得意,浮現著悅意,似乎已經在掂量著從何處下手,將她活剮。
「容王爺再容我查上幾日,若再無結論,任您處置。」十六低下頭來,可即便躬身,她背脊還是挺得直直的。
李玄慈嗤笑一聲,轉身離去。
是夜,王府外的石板路上,守夜人敲了三更漏,連夜裡賣雲吞宵食的小販都已挑著扁擔回家,高牆森嚴,四下寂靜。
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院裡,腳步極輕,飛快到了屋前,沒從門走,而是用薄刃挑了窗戶縫,用手抵著,小心地推開了床,一個翻身便進去了。
突然,本來黑寂的屋子一下子亮了起來,十六提著火折,不慌不忙地將旁邊的燭台點燃。
「果然是你。」她看著眼前的人說道。
說完,還不忘往身旁的那雙桃花眼撇了下,作為下午被某人斥為廢物的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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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的解釋,出自《酉陽雜記》
魏楊元稹能解夢,廣陽王元淵夢著袞衣倚槐樹,問元稹。元稹言當得三公,退謂人曰:「死後得三公耳。槐字木傍鬼。」果為爾朱榮所殺,贈司徒。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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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5 09:48 PM
第十五章 泥人精
三更前。
十六摸黑進了側跨院那間小院,走到一半,回頭看見那位大爺果然立在院前不願踏足,只得又認命回去拖人。
李玄慈只用一個眼神就止住了她蠢蠢欲動要伸過來的手,天上的月亮都沒他的眼色薄涼。
十六心裡嘆了口氣,抱著平日裡哄教中小師弟的耐心,勸道:「王爺,您不想知道是誰做鬼嗎?」
「不想。」他答得乾脆俐落。
十六被噎個正著,好容易才調整好心態繼續誘哄:「可這或許與那精怪有關,要解同命結,就要捉住逃走的雄鳥,才算了結立下的契法,好歹這也算條線索。」
提起這同命結,李玄慈周身的氣氛就更加冷了,瞥了她一眼,先一步邁進院中,掠起一點夜風刮在十六臉上,她在身後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等進了屋,十六就往床榻上邁,等她把床架的簾子都放下來、躺好了,才發現另外那個人還在外面不動。
她從簾子裡探出個頭,活似個綠豆眼王八一樣,瞪著眼小聲問道:「王爺,你怎麼不躲上來?」
李玄慈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移開,連話都懶得答,周身的冷淡快要溢出來了,顯見便是不願上他人的榻的。
十六自己能吃能睡,不理解這種頂級權貴的臭講究,只以為他沒懂自己意思,躲在這窗簾裡,才不會被人察覺,打草驚蛇。
於是笨拙地探出半個王八身子,去拉扯李玄慈,他不防,被往後扯去,跌在床榻上。
他立刻要起身,眼睛和淬了毒的刀子一樣,可十六卻還傻乎乎地去捂他的嘴,怕他動靜太大。
那隻又軟又小的手捂在他的嘴鼻上,自以為用力,可惜實在軟綿綿的,反倒是灼熱的呼吸噴在指縫上,霸道地散在掌心。
十六不自覺地想蜷縮手指。
好癢啊,她恨不得想狠狠抓一抓手心,不然那種從骨頭裡溢出來的癢意,讓她尾椎骨都發了麻。
可那雙手上面的眼睛亮得和白夜煙火一樣,烏眉壓著星眸,鋒利得像是劍芒。
他一個反身,將十六壓在身下,眼裡有嗜血的瘋狂湧過,像是燒豔了的火,不管不顧地將一切焚毀。
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攀上她脆弱的脖頸,毫不留情地收緊。
十六摔在床榻上還眼花著,就被掐了脖子,喉管慢慢擠壓,空氣逐漸稀薄起來,被卡住的血液迅速向眼球湧去,視線中本就昏暗的一切開始出現詭異的斑斕。
十六後知後覺地開始掙扎起來,神智開始慢慢渙散。
她的感知中,只剩下了那隻手,那隻操控她命運的手,那麼熱,那麼有力。
那麼殘忍。
就在她血氣翻湧之時,那隻手突然鬆了,新鮮的空氣湧進,十六大口呼吸著,眼中溢出生理性的淚水,久久不能平息。
喘息的人不止一個,李玄慈的胸膛也在劇烈起伏著,只是死死咬著唇,不願出聲。
等十六終於平復了,怒從中來,剛要不管不顧地發火,卻聽見窗外一陣響動,只能恨恨咽下,安靜躲於簾後。
她的忍耐沒有讓她失望,終於等來了預料中的人。
「果然是你。」
十六點起火折子,眼裡是胸有成竹的篤定,雖是中夜,卻依然束著冠、著道袍,眼神熠熠,只是頭髮微亂,袍子也多了些褶,看上去不甚整齊。
她燃起一旁的燭台,屋裡一下亮了起來,火光透過霧一樣紗質燈罩,將窗台前翻身而來之人的面容照得分明。
卻是王岐。
他那雙白日裡溫柔多情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盯著這邊,這樣昏暗的夜裡,他眼中的惡毒卻幾乎要像噴薄的岩漿一樣湧出來。
嫉妒就是蛇的信子,只是忽然的一閃現,就讓人毛骨悚然。
十六被他盯得發毛,望向一旁正從床榻上起身的李玄慈,若有所悟。
等李玄慈的目光同樣投向前方的王岐時,他那股怨毒一下子消失了,眼睛裡突然像是隔著山雨,霧濛濛的,可雨霧後卻透著亮光,像不肯落下的日頭,讓人看了後心頭墜墜。
奈何定王郎心似鐵,十六不解風情,這情愁萬千的目光在他倆那雙雙落了空,兩個鐵疙瘩一個忙著點燈,一個面帶厭色地拍著自己壓皺了的衣衫。
「王岐,你中夜來此,還有何要辯的嗎?」十六點好燈後,問道。
「你不也同樣在此嗎?你是生人,又是最善旁門左道的道士,難道不可疑嗎?」王岐鎮定了下來,自若地說道。
「我有人證。」十六直通通將一旁的李玄慈抓了過來。
李玄慈看著十六握著自己袖口的指尖,上面還有些火折子留的油污,將袖口繡的青龍暗紋弄髒了,臉色越發沉了,伸出兩指,捏持住她的腕骨,骨節都被握得青白,然後一下子甩開了。
十六握住自己的手腕,一看,果然已經多了兩個紅印子。
她有些憤憤地朝李玄慈悄悄瞪了一眼,看見他錯開的袖口縫隙處,有紅痕一閃而過。
看來,這同命結還真是同苦同難。
十六心中又暗暗翻了白眼,真是自找苦吃。
不理這閻羅,十六轉向王岐,說道:「你中夜前來,為的是這泥人吧。」
她抬手,舉起白日在床鋪前找到的泥人,王岐目光灼灼望著那泥人,喉中有些發乾,辯道:「這泥人我今日第一次見,談何為它而來?」
「是嗎?」十六輕輕笑了下。
「這泥人著色左濃右淡,右眉尾飛,說明這泥人上色時,每次都是從左邊開始落筆,等一筆畫到右邊時,彩墨便淡了。」
「右眉飛起,則是因為泥人身圓,眉尾順著弧度彎折,若左手持筆,繪到眉尾彎折處難以著力,便易飛筆,這說明做這泥人的,是左利手。」
「你的玉簪尾端朝左,應是左手插簪,進門時邁的也是左腳,分明是左撇子。」
王岐的左手下意識動了一下,又強行停住,抬起頭來看著十六說:「那又如何,這府裡可不止我一個左利手。」
「可半夜偷摸過來的,可就你一人。」十六眼中篤定。
王岐冷笑了下,正打算繼續辯解,一旁冷眼看了半天的李玄慈開口:「聽了半夜的廢話,既然與那精怪無關,拖下去打死便是。」
連緣由都懶得問,連眼風都沒給前面站著的王岐,甚至這話都是對著十六說的。
李玄慈的漠視比什麼都鋒利,擊碎了王岐全部的防守,他整個人一下子灰敗了下來,眼裡的光消失了,不見光、不剩霧,只灰茫茫一片死寂。
他低低笑了起來,笑中滿是刺骨的自嘲,像是放棄了一切,自暴自棄地承認:「是我。」
隨即抬頭看向十六,眼神淬了蛇的毒液,陰惻惻令人心驚,「你是如何疑上我的,就因為我是左利手?」
「今日進院,我與王爺都未料到院內地勢低窪,差點摔跤,你走在前面卻絲毫無恙,但管家說過,此處不容男子進出,那你應是偷偷來過此處,那時起我便起疑了。」
「之後我故意讓眾人分散幫我搜屋,明明有婆子在,男女有別,又剛出了通姦疑雲,你卻主動去了內室。」
「床上這泥人分明與王爺有幾分相似,你未察覺也就罷了,可床尾盒子裡有草木灰,是女子月事時鋪在棉巾內用的,我囑咐過有異必報,在床榻藏著一盒灰,怎麼瞧都不尋常,世間男子多自大,視女子月信為不吉,多有迴避,一般男子根本不會知道這是何物,你卻沒有上報。」
「你要算計秋心有孕,自然應該了解過女子月事之物。而且這草木灰是近日新燃的,若秋心真通姦,不至於兩月沒來月信還察覺不了有孕,更不會新燃了草木灰作月事帶,只可能是她確實未與人親近,只當是自己月信不準,所以提前做了這灰備用,以防污了被褥。」
「所以,你不僅知道這是何物,且知道這可能洗脫秋心嫌疑之物,因此特意沒有上報。」
「那時我就確信了,可沒有證據,只能布局,待你投網。」
「這東西要緊,你反而不敢明著沾手,怕惹人起疑,所以偷偷來取,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反倒把你釘死了。」
她越說,王岐掛著的笑就越淡,到了最後已完全木著一張臉,那一直掛在他面上的和睦如春風的笑,如今終於消散乾淨了。
「此物何用?」李玄慈開口問道,他的目光一直鎖著十六,第一次發現,這寡言面冷又寒酸的小道士,原來話也可以這麼多。
「這叫泥人精,以前民間有人家買來壓被泥偶,卻在夜半見泥偶化人,與女子歡好,贈女金釧,第二日發現金釧化了土,而壓被泥偶左臂金釧不復,遂知這是泥人成了精。」
「要破解也容易,將這泥人摔碎了再投入河中,一切便能恢復。」
「你大概是從何處知道此法,做了泥人。這院中有槐,人靠槐,則成了鬼倚木,是凶陣,最易引精怪來此,你將這做了古怪的泥人放在此處,那些邪祟精怪自然會附上這泥偶身上,與這泥人同眠的女子,就會出現春夢、假孕之狀。」
「之前的綠茹,也是你如此構陷至死的吧。」十六目光如炬,死死釘住王岐,不容他再做狡辯。
可王岐的目光卻根本沒看向她,反而痴痴地凝著李玄慈,彷彿要最後再將他看個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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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人精典故出於《堅瓠集》
「夷堅雜誌。宋時臨安風俗繁華。嬉游湖上者。競買泥孩等物。回家送人。象院西一民家女。買得壓被孩兒。歸置於床屏之上。玩弄愛惜。一日午睡。忽聞有人歌詩云。繡被長年勞展轉。香幃還許暫相偎。及覺。不見有人。是夜將半。復聞歌聲。月影朦朧。見一童子。漸近帳前。女子驚起。童子撫之曰。毋恐。我所居不遠。慕子姿色。神魂到此。人無知者。女亦愛其豐采。遂與合焉。因遺女金釧。女置箱篋中。其後視之。乃土造者。大驚。因見壓被孩兒。左臂上金釧不存。知此為妖。碎之而投於江。怪遂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10:05 PM
第十六章 斷袖
王岐的目光痴纏得像三月的毛尖細雨,落在他眼裡就氤氳起周身的霧。
不再溫文爾雅,也不再帶著怨毒,王岐頭一次褪下了所有的偽裝,放肆地、盡情地看著他從來都只想專心看著的那個人。
「王爺可還記得辛未年四月,春雲堤上,你曾救過一個人?」王岐眼神望向遠方,語調溫柔地問道。
依十六的觀察來看,李玄慈那張八風不動的王八臉,此刻都快把「不耐煩」三個字寫在臉上了,大抵是不記得的,可王岐似乎沉浸在回憶裡,半點沒察覺。
真是雞同鴨講,她在心裡暗暗搖頭。
「那時我從家中出走,潦倒得很,在堤上被富家公子們捉來取笑,非要我從胯下爬過,否則就要扔進河裡。」
「當時是您救了我。」他含著笑望過去,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真心和柔軟。
李玄慈連眉毛都不挑了,壓根不打算去回憶這「英雄救美」的美好場景。
王岐大概也看出來了,低低笑起來:「我知道,您大概只是嫌那群紈絝子弟吵,污了耳朵,所以才出手收拾了他們。」
「可那日您從柳枝下過,揚馬催了那麼一鞭,比那日頭都耀眼,和您比,其他人都成了糟泥。那時我便知道,我再也過不去這坎了。」
他將心剖了出來,十六卻有些難耐地撓了撓後背心,她這算誤入表白現場嗎?實在是有些……多餘又尷尬啊。
可王岐知道,這大概是他最後一回能這樣肆無忌憚地說話了,不管不顧地說著:「我回了家,服了軟,我知道有多少人都想往您這插眼線,我便挑了高枝,借力來了。」
「這滿園的鶯鶯燕燕,多少都是紅粉骷髏,可我不一樣,只有我,只有我對您是真心的!」他開始激動起來,眼眶睜大,聲音也不復溫柔,帶上一絲怨毒。
「您也知道的,不是嗎?所以才讓我,讓我一個人,能離您這麼近。」
「可那些女人,那些女人算什麼,不過是插進來要害您的眼線,老老實實被看管起來便算了,居然還敢往您身邊靠,她們都是要害您的賤人,死也活該!我得保護您,我得保護您啊!」
王岐眼中湧出一陣醉人的狂喜,可惜,醉的那個人,只有他自己,整個人沉浸在瘋狂的情緒中,一會兒大笑,一會兒喃喃。
可惜,他如此愛著的那個人,似乎一點沒有被觸動,這些瘋狂又偏執的情緒,只讓李玄慈感到莫名而厭煩。
「留你在身邊,不過是以為你是個省事的,不會生出什麼多餘心思,沒想到倒是個麻煩。」李玄慈抬指捋了捋皺了的月白色袖口,一根眉毛都沒動,淡漠地說著,眼神與打量這屋中任何一件死物,沒有半分區別。
十六在心裡暗忖,看來與傳聞不一樣,這滿園的豔奴,大抵都是各處插的眼線,定王乾脆都收了,這也就能解釋為何這院裡看管這樣嚴了。
十六若有所思地看向李玄慈,他不會是故意的吧,來者不拒,坐山觀虎鬥,等著他們自己鬥自己,鬥出事來,再一鍋端了。
倒和養蠱一般,如今養出個最毒的蠱王來。
她隨即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向來只聽說定王動刀動劍再動槍,沒聽說過他愛動腦子,這樣的曲折辦法,應該是她小十六這樣又聰明又內秀的人,才能想出來的吧。
十六不管他了,轉向王岐,她的直腸子用在此處倒是正好,「你還說別人,你才是最痴心妄想的,定王就算以後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你這種糟心爛肺的。」
然後感覺到背脊無端有些發涼,十六遲鈍地打了個顫,半天才發現那道死亡視線,似乎是來自被她假設「以後會喜歡男人」的定王殿下。
她默默咽了下口水,及時糾正了自己的說法:「當然,定王殿下肯定是喜歡女的,一手一個、豐乳肥臀,屁股大、生一窩。」
十六過剩的求生欲和過低的情商,成功地讓定王的臉從初冬小雪成了三九寒天。
王岐低低笑了起來,聲音裡滿是淒涼,「是啊,我這樣的人,哪裡能被定王殿下愛呢。」
「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看我一眼,再最後看我一眼吧。」他顫抖的聲音裡滿是痛苦的、不肯熄滅的希冀,讓人幾乎要懷疑他眼眶裡馬上要留下血淚。
但這滿腔的愛意,卻如打濕了的紙鳶,永遠飛不到彼岸,只輕飄飄地落在了那人的腳邊。
而那人甚至連踏上去踩踐一番的興趣都沒有,轉身就離去了,眼風都沒落一分過去。
十六猶豫了下,也追了上去,打算去叫人將王岐看管起來。
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王岐,燈火如豆,跳躍著將影子拉得好長,深深投在紙窗上,孤影如刀,劃破寂夜。
十六心莫名跳了一下,到底還是去追定王了,在院子裡剛剛追上他,就聽見屋內傳來「咚」一聲悶響。
回頭望,青瓦灰牆昏黃窗上,一行血梅盛放。
她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臉上還是平日那副表情,手心卻出了汗,濕冷地黏在那裡,說不出的滋味。
身邊的人,似乎終於投去淡淡一瞥,然後,便繼續往前走了,將一院子的情愁,全棄在身後。
次日,一切都已恢復正常,十六去了秋心那裡,為她作法驅除泥人精。
十六到時,秋心正在側室的小佛堂裡念經,跪在蒲團上細細念著經,態度虔誠,直跪了好久,才終於起身,膝蓋都有些麻了,身姿搖晃。
十六一把接住了她,秋心有些意外,然後十分溫婉地對她道了謝,又看了看佛像,意識到十六是道士,待在這裡不算恰當,於是和她一同去了屋外。
二人在院子裡慢慢走著,十六對外人從來沒什麼話,十分正經,都是秋心在找著話題,不停感謝說多虧了十六,否則她便要枉死了。
「不會的。」十六突然停下,看著秋心的眼睛說道:「這一切,不都是在你計劃之中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5 10:12 PM
第十七章 孽緣
「這一切,不都是在你計劃之中嗎?」
秋心極短暫地愣了一下。
一直以來,她都天衣無縫地扮演著一個可憐、柔弱而又堅貞的女子,雖成了豔奴,卻不肯稍落泥塵。
但只在這一瞬間,她的面具出現了短暫的裂縫,十六從小就擅長裝相,因此對任何的偽裝也都十分敏感。
可下一瞬間,秋心便又掛上溫婉的微笑,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疑惑,問道:「道長,我實在不明白您在說什麼,這件事我也才是剛剛知道的。」
十六覺得很沒有意思。
沒意思極了。
她直直看向秋心,說道:「王岐已死,我若要揭穿你,也不會等到四下無人時,你這樣,真沒勁。」
秋心似乎沒料到她如此直接,更沒想到這看上去正經又古板的小道士,會說出「真沒勁」這樣的話。
她低下頭輕輕笑了起來,一雙剪水秋曈望向十六,多了些真誠,少了些造作出來的柔順。
「道長,你不是女子,不知道這世間女子要活,更要活得好,需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若不謹慎些,怎麼能活到今日呢。」她眼裡凝了一點光,倒露了一絲真心出來。
可十六是女子,真正知道女子有多苦。
長到十二三歲,她胸前開始鼓了包,從那以後便日日要用布巾纏著胸乳,嫩生生的乳被硬壓著,剛開始時疼得很,一碰都疼,更別說纏得這樣緊了。
體質所限,十六舞劍打拳扎馬步都趕不上師兄,等教裡的小師弟們體格長起來後,就連師弟也比不上了,可師父沒有放鬆過要求,十六就只能日日苦練。
更不用說,為了偽裝出喉結,她用小刀在喉上劃了許多淺淺的傷口,將那小塊皮膚反覆劃破,才終於生了凸疤。
即便厚臉皮又鈍感如十六,從小到大,也曾在無數個夜裡,因為害怕暴露而無法入睡。
可十六沒覺得這樣便是多難。
世間多苦,賣兒賣女的,露宿街頭的,倚樓賣笑的。
誰不難呢。
十六對她的眼淚無動於衷,說道:「看來我猜對了。」
秋心意識到面前是周旋於精怪之間,斬塵世孽緣、斷六根清淨的出家人,於是收起了眼淚,坦蕩地承認:「是,我自覺算是布置得周密,也沒留下首尾,道長是如何發現的?」
她緊緊盯著十六,顯然沒有放下戒備。
「你訴冤那番話,說得極好,唯獨一點不符常理,你若真心冤枉,為何會主動將被定為通姦的綠茹牽扯進來,將自己與通姦之人並論,特意提醒定王綠帽如雲,就不怕他遷怒?」
秋心眼神復雜,看向十六,嘆道:「可你還是幫了我,聽說那日是你提出要徹查的。」
「我不是為你,你不必自戀。」十六直截了當地截斷她的話。
「我一直奇怪,王岐這樣深的心思,為何會留下泥人這樣的證據?」
「後來看到你桌上的扇面,和牆上的四季丹青圖,我就知道,這是你布下的局。」
那扇面畫了一半,卻是先畫的右半邊,若是右撇子,多半會從左邊畫起,防止手掌擦過導致洇墨。
且那扇面和牆上丹青都畫得極好,對能畫出這樣的畫的老手來說,偽造一個一模一樣的彩繪泥人,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王岐漏了泥人,而是他收走後,你又偽造了一個,所以他當日才不敢下手拿走,怕是我設的局,見我似乎沒有察覺後,才夜裡偷偷來取。」
「道長講了一個好精彩的故事,可惜,也只是個故事。」秋心輕輕笑了起來。
十六知道,她肯承認得這樣痛快,也是因為知道沒有證據,這件案子已經定下了。
「可成也泥人,敗也泥人。」十六舉起那泥人,望著她說道。
「什麼意思?」秋心盯著那泥人,一下子警惕起來。
「這泥人表面,有極細小的氣孔,捏泥人時手上若有膏脂,揉進泥裡,等泥人陰乾後,膏脂蒸掉,就形成氣孔。」
「我看過王岐的手,他不抹手膏。」
十六的眼神落在秋心保養得宜的手上。
她下意識收緊了手指,隨即又放鬆,自若地說道:「手上用膏脂的,豈止我一人呢,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構陷。」
「我問過管家,你們日子過得精細,每人領的都是不同的膏脂,這泥人是陰乾的,裡面應該還有些膏脂剩下,沉進水裡,等膏油滲出,一比較就知道是誰了。」
十六語氣平淡,卻將她釘死了。
秋心面上仍然鎮定,唇角卻不自覺顫抖,強行鎮定地說:「那道長要去告發我嗎?」
十六搖頭,「我若打算,你昨晚早被押下了。」
「我說了一個故事,如今該輪到你了。」她望向秋心,若有所指地說道。
秋心卻淒淒一笑,再開口時,語調薄涼:「哪裡有什麼故事呢,有的,不過是些沒人愛聽的陳年舊事罷了。」
「我與綠茹,都是出身農戶,家住京城郊外,過的是最普通不過的日子。」
「直到有人來搜羅長相出色的小戶之女,出價頗豐,哥哥要娶親了,爹娘便將我賣了出去,可我本來就有喜歡的人了,我們三人一起長大,我若走了,阿容哥爹娘大概便會向綠茹求親吧。」
「我當時心裡不甘,也害怕前路茫茫,等到那人第二次來付錢之時,我悄悄守在田埂上,和他說村口還有一家女兒生得更漂亮,綠茹家也有兩個弟弟,只會比我家更愛那銀子。」
「就這樣,我和綠茹一同被挑了去,屢經波折,最後竟然來了定王府。我只想安穩度日,可綠茹卻似動了真心。」
「我一直對她心有愧疚,平日便加倍對她好,也勸過她,定王從未將我們放在眼裡過。親近他,反倒遭禍,可她一心陷了進去,我想著……想著阿容哥,已是我欠她的,她戀慕定王,便隨她去吧。」
「可她忽然就被說成了通姦,我深知她心有所屬,怎麼可能會背叛!」
「她死後,我也一直不肯信,終於被我查出些蛛絲馬跡,我搬進了她原來的院子,等啊等,終於等到那個熟悉的泥人再次出現。」
「那時我便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我立刻煽動眾人一起閉關祈福,行走坐臥從不敢落單,當我再出現假孕之狀時,便有許多人能為我作證,我絕沒有機會通姦。」
「我賭的,便是自己的命,賭我命不該絕,賭綠茹不該枉死,賭天理昭昭、終有報應!」
她說到最後,已泣不成聲。
十六眼神復雜地看著身前哭泣的女人。
說她好吧,當年卻也是她為了一己私欲,便將綠茹本該平靜安穩的人生徹底改變。
說她壞吧,她卻冒著被上位者一句話定死的風險,賭上性命和名節,為死去的姐妹洗冤。
情愛啊,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她實在不明白,只覺得這玩意害人又害己,麻煩又矯情。
而比情愛還會害人的,大概也只有那皮相騙人、郎心如鐵的玉面閻羅了。
十六搖搖頭,將泥人還給了秋心,自己離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0:02 AM
第十八章 匕首與舌尖
十六出了跨院,卻在門口碰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李玄慈。
他不知已經在這裡站了多久,如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十六。
十六心裡敲起了小鼓,也不知道他已經聽進去多少。
她本就是仗著幾分聰明,才偏要求個答案,算是全了自己的自負,可若這自負又害了一個人,那就是她造的業障了。
十六想狡辯,可她從來直通通來,直通通去,不會狡辯。
又想試探,但她看著李玄慈薄冰一樣的眼神,總覺得試探只會弄巧成拙。
所以她只能笨拙地撂下一句「你不要沖她去」,眼裡難得帶上了一點無措和請求。
李玄慈垂下眼,微翹的睫毛輕閃了下,被陽光投下一痕青,往她這邊踱步過來,一步步逼近,陰影將她纖細的身體陷了進去,無一處不是壓迫感。
「看來,你不僅是個廢物點心,還是個心軟的廢物點心。」心軟不是個壞詞,可李玄慈的口氣,清清楚楚地露著不屑和戲弄。
可十六的注意力卻被轉移到了別處,她是南方長大的,聽不懂北方俚語,頂著那張極正經、極嚴肅的臉,一本正經地問道:「點心,什麼點心?」
也只有十六這種一生鐘愛吃食的人,才會在別人罵她廢物的時候,把重點放在點心上了。
李玄慈都難得被噎了下,半天才嗤了一聲,「你被人賣了,大概都是幫助數錢的貨色。」
十六咂摸出點味來,醒悟道:「你,你莫非早猜到了?」
李玄慈這才正眼看了她下,桃花一般流轉著光的眼睛,帶上一點赤裸裸的笑意。
「看來還沒蠢到底。」他聲音裡帶著些戲弄,「這樣的把戲一次便罷了,第二次還用,便是瞧不起人了。」
「那你還.....」十六剛想問他當時不是說打死了事嗎,可看著李玄慈似笑非笑的表情,從腳底竄上來一股涼意,「你早看準我要出頭?」
「總要來個蠢人把這事揭出來,你這樣的傻蛋來做,不是正好嗎?」他居高臨下地點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真是好算計,讓她一個外來的道士揭破此事,這樣就算最後引得這些實為眼線的豔奴被清算,後面操控的人,也無法將嫌疑切實落到李玄慈身上。
這樣看來,定王這些年來動刀動槍不動腦的名聲,有幾分是他自己算計來的呢,十六看著定王遠去的背影,心情復雜地想到。
終歸是被人當了刀子,十六深吸一口氣,表情平靜、步伐穩健地慢慢走回自己歇腳的院子。
關好院門,閉緊門窗,確認無人窺伺後,十六整整齊齊地怒耍了足足三遍拳,才算發洩了心中被人戲耍的憤怒。
十六體不胖心卻寬,向來都是點心穿腸過,道祖心中留,可卻難得被李玄慈氣得動了真火。
被利用了還要被當蠢貨,直到入夜她心裡都燒了把火,一上床榻,又想起昨夜在床上差點被那閻王掐死,心中恨恨想到,總有一天,要換自己悶死他。
隨即又覺造業,忙念了幾聲「福生無量天尊」,才安心了些。
是夜,風靜人寂,連樹影都黯淡下來,正是適宜安睡的涼夜。
正院主房,厚重的床簾吸收掉了所有聲響,李玄慈沉沉睡著,難得有一場安眠。
這是一副美好的身體。
尚存著少年人的單薄,卻又有著漂亮的肌肉,如今還無知無覺地沉睡著,可一旦暴起,這些肌肉便能瞬間支撐他揮劍殺人。
他的皮膚極白,髮卻極黑,閉著眼時睫毛穠鬱地凝成一道青痕,隨著眼尾微微挑起,多了分雌雄莫辨的豔,讓人不禁屏住呼吸,怕驚了夢中人。
身上的絲被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從靜默的黑暗裡似乎凝出了實形,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
一隻細白的手潛在絲被下,只見柔潤的絲上微微隆起,有曖昧的折痕在浮開。
指尖行走在他小腿脛骨上,將褻褲揉得有些亂,鮮活的、溫熱的體溫透過薄軟的布料傳了過來,烘得人心癢。
那隻手極輕,連風都沒有驚起,悄無聲息地行走在皮膚上,撩撥春水,他的身體成了玩物,好如一把琴,被這隻手輕柔地撥弄著,挑起絲絲欲望。
絲被上的隆起逐漸往上攀,眼看就到了鼠蹊部,一根指頭伸了出來,將褻褲挑出縫隙,順勢鑽了進去。
「誰!」
李玄慈驚醒,血液裡從未鬆懈的野獸般的直覺在起作用,飛快彈了起來,要去摸枕下日夜不離的匕首,一刀割喉。
可一動才發現,他的四肢都被綁縛在床的四角,用細鐵鏈鎖著,動彈不得,只能徒勞地接近著匕首的方向,卻觸不到。
有輕笑聲傳來,不同於府上那些豔奴的嫵媚,多了幾分啞,像細沙碾過身體,抹不掉,斷不盡,聽了只覺滿身黏膩,骨頭刺癢。
一隻細軟的手代替他,摸進了枕頭底下,尋到了那把匕首,寒光閃亮,果然削鐵如泥。
匕首挑開了寢被,危險地從他膝蓋一路上行,尖刃一寸寸將棉軟的褻褲劃破細細一道口子。
冰涼的金屬抵著溫熱的皮肉,昭示著難以忽略的存在感,鋒利又危險,只細細一點接觸,就讓人汗毛都立起。
李玄慈哪裡會受這樣的脅迫,即便被綁縛著四肢,依然要暴起反抗,可鎖鏈叮噹作響,只徒勞拉扯,仍然不能將那隻可惡的手驅趕。
「乖一些。」
那聲音雖有些模糊不明,語氣卻直通通的,莫名讓他覺得耳熟,這樣似乎是呵斥小兒的話,讓李玄慈眼睛都氣紅了。
自懂事以來,何曾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李玄慈向來肆意妄為,入了他眼,便沒有逃得掉的,礙了他意,就沒有保得全的,從來只有他迫人,哪裡會有人迫他。
可與他的意志不同,那柄刀還在往上走著,黑暗中有衣錦破裂的呲拉聲,他的皮膚裸露在空氣中,越來越多了。
像是毒蜘蛛的腳爬過,人體的本能在抗拒著利器的接近,感官在這種詭異的刺激下反而被放大到極限,皮膚上像長了眼睛,注視著刀鋒一寸寸的接近。
它劃過緊繃的腹肌,甚至微微陷進肌肉交接處的凹陷裡。
身體緊張到極限,漂亮的肌肉興奮起來,那人將刀用得極好,不輕一分,也不重一分,只剛剛好懸浮在皮膚上。
刀尖細到極點的觸碰,刺激出難耐的癢,不能動,卻也不肯躲避屈服,最後在身體上釀成一片讓人沉淪的麻意。
李玄慈半分不肯放鬆,連骨頭都僵掉了,可越是這樣對抗,觸覺便越背叛他的意志,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從骨頭縫裡鑽出來,滲進血管裡,難受又痛快。
這種滋味在刀尖劃到胸口時,到達了巔峰。
那人似乎是故意的,緩慢又磨蹭地劃到了那裡,繞著褐色的那一點周圍打轉,將刀刃斜來橫去,慢條斯理,頗有耐心,彷佛打量著要從哪裡肢解入口,才最美味。
李玄慈忍了許久,就是為了窺這一個空檔,趁身上的人似乎放鬆下來,一腳猛起,試圖將其頂翻。
可那人更加敏捷,瞬間便躲了開來,只是手上失了力氣,那蓄勢已久的刀尖一下子戳進了皮肉。
不深,只幾毫而已。
也不算痛,李玄慈半條命都丟過,挨過的痛更比這多多了。
可血肉被刺破的尖利,千百倍地化成屈辱感,沖上他的腦門,讓他喪了心智,連眼裡都蒙了層殘暴的血色。
只想殺人。
想殺人。
想將身上的孽障剜心割肉,挫骨揚灰。
可下一刻,他的暴怒便被更為怪異的滋味取代了。
溫熱而濡濕的唇舌,將他受傷的胸口含了進去,那麼熱,那麼濕,將他的乳首裹得緊緊的。
血還在往外流著,軟嫩的舌尖微微翹起成一小點,舔了上去,將血滴舔舐乾淨,又和著津液吞了下去。
口腔吞咽時的含吮感,是那麼古怪又磨人。
他不覺得疼,只覺得荒唐,豔名在外卻實際白紙一張的小王爺,看不起任何人,因此也不讓任何人碰他。
所以,如今只是遇到人的唇舌的舔舐,便破天荒地生出無措之感。
這樣還不夠,那根舌頭還要做孽,繞著尖尖開始撥弄,舌尖頂成一小塊,用著力氣去戳乳首,又放鬆開來,用柔軟的舌頭一點點舔舐過周圍的皮肉。
反覆玩弄。
李玄慈腹裡無端生出一團火,焦躁無比,直燒得他陽具將殘破的褻褲都頂出好大一團,他的耐性終於耗盡了,又一次掙扎起來,將鐵索晃得亂響,聲音極冷地斥道:「放開!」
可惜身上的人不解風情,直愣愣地回:「休想,不放。」
然後,懲罰升級了,他身上一輕,下一刻,柔軟的呼吸,落在了暴起的陽具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0:10 AM
第十九章 玩根
夜裡沒有星星,只有風捲起落葉的窸窣聲,房間裡的寂靜發酵成悶熱,沒有光,感官便在黑暗裡放大。
連呼吸都是。
李玄慈那麼清晰地感受到,人體的溫度,是怎樣透過空氣,傳導到皮肉上的。
他後脊椎骨起了一陣酸疼,混著些叫人燥鬱的癢,身上彷彿憑空長了海藻。
那呼吸輕輕拂過一次,身體裡海藻便隨著輕柔的波浪浮動一次,白白撩起一層層無法疏解的欲望。
李玄慈像是太陽穴被刺進鋼針,鑽心又磨人的疼痛,殘存在身體裡的本能在叫囂,要讓他羞恥地、像個獸類一樣粗暴地拱起下身;可刻進骨頭裡的傲氣,又在死死拉扯著不讓他沉迷。
他清醒地感受著被慾望撩撥的恥辱,也同樣清醒地感受著那溫熱呼吸稍遠稍近的任何變動。
「放開!」他咬緊下頜,從牙關裡擠出古怪的、嘶啞的聲音。
極貴的定王殿下,何曾有一日料到,自己會被四肢囚禁、動彈不得,乳首上流著血痕,還有津液舔舐過的水亮,下身裸著陽具,供人品賞玩弄。
叮啷的金屬聲傳來,鐐銬的細環撞擊在一起,有金玉之聲,驟然響徹在這靜室裡,反倒成了一種隱隱的催促,有情熱的先韻蕩漾開來,令人遐想連篇。
將尊貴踐踏成泥,看矜傲煎熬似火,從來都是最有意思、最令人血脈噴張的。
「別急,這就來。」那人帶著點笑說道,居然將雪亮的刀刃橫到了他陽具旁,刀尖輕巧巧地點過陽具上方淺淺的毛髮。
李玄慈再是雪捏的乾淨、玉造的矜貴,銳刃架於命根旁,也不會無動於衷,他不再亂動,反而開始忍耐起來,囚住手腕的鐵環都因為握緊了拳頭而微微發顫。
「怕了?」那聲音帶著些無知無畏的直愣氣,就這麼問出來了,李玄慈只覺得越發耳熟,有名字在嘴邊盤旋,卻怎麼也吐不出來,越發生了恨。
好在,那把匕首沒有多停留,只淺淺在毛髮上劃了一刀,便移開了。
但只這一下,冰冷金屬貼過最私密皮膚的怪異感,依然將李玄慈脊骨中的燥鬱點到最高點,他在移開那一瞬間,整個人暴怒,連鏈條都嘩啦啦作響,硬生生將上身拉扯著立了一半起來。
可身上那人似乎混不在意,一切只按著自己的節奏做事,反身一跨,便生生坐上了他的胸口,將勉力之氣的他又壓了下去。
隨即,一個溫軟的東西,帶著潤意,帶著無限的熱,蜻蜓點水一樣,舔過他已硬了許久的陽具頂端。
只這一下,就像細細的電竄進尾椎骨,將骨髓都化融了,李玄慈硬撐起的上身塌了下去,脊骨碎成了一團,不像樣子。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根細舌頭又舔了下陽具,這次停得更久,在漲紅滾圓的柱頭上劃了一痕,舌尖無意地點過中間汩出一點水的馬眼。
一陣的刺癢蔓延開來,麻麻地癱了整根陽具,一下子又有晶瑩的液體溢了出來,被那人小貓啄水一樣好玩地舔去了,絲毫不顧及這給了身下的李玄慈多大的刺激。
「倒不難吃。」坐在他胸口上的妖孽帶著些不知事的憨,竟就這麼評價起來,然後又伏下了身,用細細的舌頭一點點繞著那柔韌又硬挺的陽具輕輕打轉,將不斷湧出的腺液全舔了過去。
舌頭是軟的,陽具是硬的,彼此都熱乎乎的,帶著溫度,有溢的腺液,有舔的精液,濕成一團,黏絲絲黏在一起,牽扯出細細絲絡,連在直通通翹上天的陽具,和張著的、濕潤的紅唇上。
還不斷去舔,那細絲便斷了又黏,左右拉扯,啪地斷在她唇上,沾得下唇多了分不見光的潤澤。
是男人的前精潤的。
只瞧上一眼,便是滿滿的香豔和悸動,這般不守禮,這般不像話,這般淫蕩,又讓人心神動搖。
可惜李玄慈瞧不見,他眼睛裡布滿了血霧一般的網,再也看不分明,又將從喉嚨裡湧出來的聲音又咽了下去,不透出一聲,連喘息都不肯,死死咬著牙關。
那人似乎嫌玩弄得不夠,又或者沒再聽見他的聲音了,於是微微挪動了下,被棉布包著的軟蓬蓬的包子穴,便落在他下巴前。
「我幫你弄,你便要幫我。」那人似乎不像李玄慈那樣知羞,不知是大方還是浪蕩地直接說道。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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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10:25 AM
第二十章 六九
「我幫你弄,你便要幫我。」
李玄慈的腦仁都在燒,刺了根火紅的鋼針進去攪動,理智都燒成了灰,骯髒地翻滾著。
他想將這不知死活的混帳頂翻在地,將匕首奪來,一寸寸剜過皮肉,扒光了用鞭子抽得渾身紅痕,還想.......
他不知道還想做什麼,只有暴戾的征服欲在熊熊燃燒著,匯聚到一起,積累起無限的壓力,立刻便要找個宣洩的出口。
可身上的人還在撩撥,俯下了身,豐潤又柔軟的唇,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將漲得難受的龜頭包了進去。
人的皮肉是任何外物都不堪比較的,她的唇那麼軟,口腔那麼熱,淺淺地含進暴起的陽具,就像自有了意志一樣,不用舔舐,不用吸吮,光是人體的溫度,就要將慾望含化了。
李玄慈微微揚起頭,抵禦著瀕臨失控的危險感,喉結微微露出,下巴抬起,卻恰好嵌進了她溫熱又濕軟的下穴。
有潮氣在那裡微妙地聚集,將薄軟的棉布都沾濕了,軟蓬蓬的小穴鼓成一團,討好一樣蹭著少年下頜的線條。
他清秀又單薄的下頜,平日裡總顯得傲慢又矜貴,可現在卻成了淫樂荒誕的道具。
隔著棉布,穴上那條緊閉的細縫被他的下巴頂開了些許,擠弄碾磨著,下頜挑著穴瓣,內裡的穴肉也互相廝磨著,好不快活,暈出一片水痕,就這麼貼在他的皮膚上。
有輕輕的嚶嚀聲從下身傳來,隨之而來的是陰莖被深吞的回報,她哼哼唧唧地,把硬得發慌的陽具含進更深的口腔裡。
濕熱的口腔黏膜緊緊包覆著陽具上的青筋,汩動的血管裡是濃稠的慾望在流動,她緩緩吞著肉莖,感受這東西在自己嘴裡像是活物一樣顫動。
越是激動,她便越去抵抗,那物想漲起來,她偏要用舌頭壓下去,用舌面貼著絲一樣的皮肉上滑弄,舌尖翹起一點,抵著冠狀溝下面的脈結勾,一下下撥來舔去。
要將他弄瘋。
她像天生天長,不知禮儀廉恥,做得理所當然,大方地埋首,將陽具深深地吞了進去。
頂漲的陰莖一路破開口腔的吮吸,幾乎要捅進喉裡,強烈的快感層層湧來,連綿不斷地絞著,將每一寸起伏都吮得不剩半點空隙,吸得他陽具上敏感的皮肉都要扯開分離,又緊緊黏著,徒勞將快感放到最大。
她頭沉了下去,下身便翹起,悶熱的穴直接壓到了他的口鼻上。
完全被浸濕了的棉布壓在臉上,有澀澀的疼。
這疼折磨著李玄慈,也折磨著她,既是解癢,又是疼痛,痛將快感放大,醞釀更多的不知足,想要,想要更多。
「滾!」他從牙關裡嘶吼著,可連著一個字,都沾上了慾望。
因為女人正含著他陽具吞吐,聽了這話,狠狠地吸了下,前精從汩汩的精管裡湧上一半,被他生生壓住。
可那種滋味,像火一樣,從下身燒開來。
壓在口上的小穴短暫離開了,新鮮的空氣湧了進來,李玄慈短暫地呼吸著。
可有窸窣的聲音響起,下一刻,他還未反應過來,濕得一塌糊塗的裸穴就這麼直接貼上了他的唇。
李玄慈愣了一下,隨即暴怒,整個人激烈地掙扎起來,鐵索發出劇烈而危險的撞擊聲,身體晃動著,帶得連床都搖了起來。
鐵索有極細小的崩裂聲,但最終撐住了,身上的女子也沒有被甩下,他的暴動,只是徒勞。
相反,她含得更緊了,將他的陽具當成了錨,掙扎晃蕩得越厲害,便吸得越緊,幾乎不是舔吮,而是當作救命稻草一樣快與口腔化成一體。
甚至還有牙齒輕輕擦過,於是令人頭皮炸裂的快感中又多了些許疼痛,變得更加復雜,讓人想喊叫出口,想殺人,想將溫軟的女體撕裂洩憤。
而她濕潤光裸的穴,也牢牢按在他的唇上,隨著晃動不停廝磨著,反倒壓得更緊了。
不似輕吻,成了激烈的情欲交鋒,軟腴的穴瓣和他的唇壓來碾去,廝磨交纏,被撞得失了形狀,有些可憐地壓成一團泥濘。
水越流越多,在他唇上亂纏,將少年本來單薄又正經的唇線打濕浸糊,這張唇平日裡生死殺伐,現在卻被小穴蹂躪著,被迫給予她無上的快感。
他的怒氣不斷上揚著,身體顫得厲害,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身體緊繃到極限。
但女子反而在他唇上不知廉恥地磨起穴來,腰上用了力,水淋淋的穴口沿著唇瓣的起伏劃起了圈,上下左右地磨著。
穴口被磨得分開,濕熱的內壁露了出來,破開紅潤潤的一線,讓人看了便有種窺伺的悖德感。
一團穴瓣被壓得可憐,另一半則拉扯得開來,內裡的嫩肉直接舔在他的上唇,磨著挑著,好不動人。
李玄慈要將世間最毒最駭人的話全部吐出來,要將這人大卸八塊,可剛開口,便被壓了滿穴。
他開口欲說話,舌尖卻意外地劃過她敞開的穴,恰恰舔過軟韌的陰蒂,像濕了的羽毛撩過。
只一點點,舌頭柔韌又滑膩的感覺就讓她軟了骨頭,嘴裡發著軟乎乎的呻吟,穴裡不可自抑地湧了些水液出來,正落入他唇中。
她食髓知味,越發討好一般含進他的陽具,還上下吞吐著,全吃進去,再吐出半截,再混著不知是津液還是腺液的黏膩一口含入吸吮。
下穴深深壓進他的口鼻,不留一點空隙,生生將穴壓開來,好將穴肉和他的唇舌更好接觸。
腰也動了起來,胡亂地擺著,那團軟肉就在他唇舌上廝來磨去,內裡的小肉唇,每一寸起伏和細褶,硬起來的陰蒂,全在他唇上肆意玩弄。
李玄慈呼吸被壓制,紊亂的鼻息正對上敏感的會陰,噴一口熱氣,她便又抖上幾下,可還不放棄,偏要在他身上作亂,一邊含根,一邊磨穴。
這是怎樣的滋味。
下身是極樂,在溫熱口腔裡肆無忌憚地被吮吸著,連下面兩團睾丸都在顫,蓄了滿滿的精液,被強行壓抑在那裡,恨不得全吐個乾淨。
上身是極苦,被穴壓了口鼻,潦草慌亂,一呼一吸間全是淫水特有的荒靡又膩人的味道,他愛潔,連車裡皮草都要鋪潔白到沒一根雜色的羔羊皮,焚蘭煮梅,可如今,女子的淫液糊了滿唇,連下巴上都是流開來的水。
無法呼吸,唇舌被深深埋進穴裡,連鼻尖都抵了進去,被軟肉絞著,他腦中的鋼針刺得越發狠了,缺氧的感覺讓人開始暈眩。
可下身還有刺激的快感傳來,每一下都吮得那樣用力,那樣致命,濕液在她口中混成一團,黏糊糊地黏在陽具上,被她一一吸去,舌頭要命地挑弄著冠首。
李玄慈要瘋了。
他快要瘋了。
快感和窒息感一起湧來,眼前開始發黑,無法呼吸,無法呵斥,全是女人的穴,只剩下女人的濕穴,狠狠壓制他的呼吸。
身下極熱,熱得要融化,要狠狠挺腰,要捅進她喉嚨裡,要她死在自己陽具上。
他從瀕死感裡生出絕望來,絕望倒成了他的救命符,人體求生的本能,讓他湧出無盡的氣力,做最後一搏。
啪,勉力支撐的鐵鏈,終於斷掉了,李玄慈一下子將身上的人頂翻,上身立了起來。
高潮中的女體無力地癱軟在床上,下身翹起,上身趴伏。
他極快地奪過匕首,唇上、下巴甚至脖頸都還有水亮的濕痕,卻寒光一閃,就要刺穿她的心臟。
在刀尖刺進皮膚的一瞬間,攻勢停了下來,有淺淺血痕,一滴鮮紅的血珠,滑了下來。
他手腕一轉,將匕首刃先收了回去。
然後,將癱軟的女體掐住腰,從背後將已被褻玩已久、硬到極限的陽具狠狠刺進泥濘軟爛的穴裡。
射了個痛快!
精管汩汩,蓄了半天的精液不斷從睾丸裡射出來,直射了幾波,才終於安靜下來,依舊被含在那溫軟的穴裡。
黑暗中,李玄慈一下睜了眼,飛快地坐起來,喘得厲害,他眼前還有暈眩的斑駁,卻顧不得,極快地掀了被褥。
下身,有一團濕黏在泛開。
他的眼睛逐漸燒紅了,隨手披了寬大的外衣,胡亂裹了下,提著刀,眼神死寂地向側房走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0:45 AM
第二十一章 對質
十六睡得正香,在夢裡啃著臘豬蹄。
夢裡什麼都有,有她偷偷曬在後院的臘腸和臘豬蹄,有她最會做的核桃酥,有山裡的紅果子,還有豬油拌的香噴噴的醬油飯。
她抱著豬蹄啃得正歡,心裡感嘆,師父,這可太幸福了。
然後豬蹄飛了,桃酥碎了,只剩她被揪著衣領被弄醒,整個人被提在半空,搖搖欲墜。
她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就看見黑暗中有寒如冰霜的光亮劃過。
錚!十六未反應過來,利刃便貼著她的頭髮絲斬了過去,深深刺進身下的床榻裡,足有三寸,可見仗劍者之決心。
她面上還是那副冷模樣,但這回不是裝的,是嚇傻了。
誰半夜三更從被窩裡拽醒,還突然就有劍刺過來,能不被嚇傻啊。
十六眨巴了下眼睛,這才看清身上懸著的危險分子,竟然是李玄慈。
除了這個撒臆症的,還能有誰大半夜不睡覺,來別人房間發瘋,她恨恨想到。
但精神卻不由放鬆下來,反正定王殿下殺不了她也打不了她,又還要靠她解同命結,也不能把她關起來軟禁折磨。
自從想通這點後,十六心裡就越發放肆了,骨子裡的厚臉皮愈發成了面上的波瀾不驚,愛殺人、會殺人、想殺人的定王殿下,成了她心裡的紙老虎。
但紙老虎此刻看起來可怕極了,哪怕厚臉皮似滾刀肉的十六,也暗暗吞了口水。
他眼裡閃著寒光,比窗戶紙上漏進來的月色還要薄涼,啞著嗓子拷問犯人一般斥道:「你施了什麼妖法?」
開口時還滿是怒氣,說到最後一個字時,語氣詭異地放輕了,反而更加駭人。
十六莫名其妙,突然想起什麼,有些心虛,李玄慈……不會是發現被種同命結,其實和自己那個陣有關吧。
她心神一動,眼睛裡就透了點彷徨,被李玄慈半分不漏地捕捉到了,伸手一下子捏住她的下巴,將她臉都擠得變形,震懾道:「說,我做的噩夢是不是你設計的!」
十六瞪了下眼睛,先是放心下來,看來不是自己的陣被發現了,隨即又想到,他也做夢了,這倒真有些古怪。
「我……沒有。」短短三個字她說得艱難,全因李玄慈將她的下巴捏得變了形,她跟個小雞一樣嘴巴擠在一起,口齒不清地辯駁著。
「敢撒謊我便把你的皮剝下來。」他眼裡有怨毒,咬著牙關說道,讓人聽了絲毫不會將這誤解成玩笑話。
十六口齒不便,乾脆閉嘴,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左手悄悄伸了上來,三指並立,做起誓狀。
李玄慈的目光跟刀子一樣在她臉上刮著,即便在黑暗裡,她也能感覺到他在如何仔細地審視自己,像是蓄勢待發要咬斷羔羊脖子的雄獅。
十六的目光變得更加堅定,本來嘛,怪夢又不是她弄的,她弄的是同命結,李玄慈反正問的是夢又不是結,她理直氣壯、心裡不慌。
過了一會兒,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終於收了回去,她身上壓力驟減,終於坐起身來。
十六見他不那麼氣了,猶豫了下,然後一臉正經地問道:「殿下,其實我也做了怪夢,你說會不會是……?」
她也不確定是同命結還是那精怪的影響,只能含糊其辭地問。
李玄慈的反應卻比她想像中要激烈,他牙關一下咬得死緊,太陽穴的青筋都跳了下。
「你也夢到那妖女了?」他問的極輕,話裡的殺意卻濃重無比。
十六這才反應過來,原……原來定王也做了春夢,還是和妖女。
她剛想說她夢中是個男人,突然想到,自己面上是男子,要做春夢,自然也該夢的女子,於是,結結巴巴地說道:「對呀,我也是夢見個妖……妖女,可凶了。」
李玄慈的目光一下子投了過來,卻隱隱含著凶煞,倒像要殺人滅口一樣,十六下意識吞了口水,賣起乖來:「殿下,我們都是男子,做些怪夢也不算吃虧,我聽師父說,這都尋常得很。」
師父才沒教過她這個呢,不過現在保命為上,什麼瞎話都能說。
十六出於保命本能,一反常態話多了起來,開始信口胡扯,「殿下,這事或許和那怪鳥有關,或許能據此查出到底是個什麼妖物,也好追蹤痕跡,早日捉住。」
李玄慈又沉沉打量了她下,才終於移開了目光,剛剛一番動作,外襟鬆散開來,露出裡面的中衣,是玄色的絲料,正好落進十六的眼裡,她還在滔滔不絕,目光卻往下,隱隱有團深痕。
「你……尿床啦?」她睡得半醒,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這究竟做了多可怕的夢,嚇得尿褲子了。
李玄慈閃電一般收緊衣襟,然後提起未鬆手的劍,一下橫在十六脖子上。
他眼睛裡血絲都爆了出來,露著清晰可見的暴怒,手下用了真勁,刀刃劃破十六纖細的、脆弱的脖頸,有血流了出來,在白玉般的肌膚上流成暗紅色的線。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他眯著眼睛,低語一般問道。
十六嚇傻了,連痛都沒知覺了,這才發現自己這問題實在問得摸了老虎屁股。
她大腦一片空白,只剩基礎反射了。
「不……不敢吧。」
十六瞪著眼睛,哆哆嗦嗦地說了實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0:53 AM
第二十二章 乖一些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不……不敢吧。」十六瞪著眼睛,哆哆嗦嗦地說了實話。
下一刻,她便在李玄慈那讓人從天靈蓋涼到腳板心的眼神裡,徹底清醒過來。
完蛋了,即便原來不嗝屁,這回也是真的要嗝屁了。
這心眼比針尖還小的小王爺,明明他脖子上也開始流血,卻連看都沒看一眼,想來怕是寧願同歸於盡,也要掐死她了。
好在十六自小到大活在師父和師兄的光環裡,最是能屈能伸,在自己流著血、微微發涼的脖子的提示下,難得機敏又迅速地從抵著自己的劍下方一下子鑽了過去。
動作雖有些狗爬的猥瑣,但效果是不錯的,李玄慈大概也沒想到她這般無賴,被她鑽了空子拱到了身前。
十六本來是想抱大腿的,奈何身短夠不著,只能退而求其次,緊緊抱住李玄慈的腰。
口中極為誠懇地認錯求饒:「我錯了,殿下,我黑了心腸,說胡話呢。」
著急了什麼話都外吐,詞句間連邏輯都不見了。
李玄慈剛從春夢中驚醒,連下裳都濕著,被她不知天高地厚地這麼狠狠一抱,丹田裡湧出一股燥鬱感,燒得他骨頭刺癢,只想殺人見血。
他怒極反笑,挑著眉頭問道:「認錯便好,正好死得明白,不會去閻王那訴冤。」
十六抱著他腰的手都抖了下,怎麼這般難哄,小時候無論犯了什麼錯,只要最後抱著師父的大腿求饒,總是能順利過關的。
她只得又掙扎道:「我……我肯定會去閻王那訴冤的。」
「哦,你覺得冤枉?」他語調輕微,言末上揚,跟玉鉤子一樣藏著機鋒。
「我是替殿下覺得冤枉,殿下天縱英才,有如皓月,卻因為我這樣的小人物就隕落了,說出去……說出去,人家還以為殿下是為了我死的呢!」
十六平日裡寡言冷臉,如今為了求生,一年份額的馬屁一次性大放送,說得自己都快信了。
末了還想到,定王這樣驕傲的人,不懼死,但肯定不願在世人口中跌落神壇,於是連忙改了口吻,巧妙地把「因為她死」和「為了她死」混為一談。
李玄慈眼睛微眯,把被她躲開的刀尖再一次移到她心口上,將柔軟的棉布戳出凹痕,似乎只是停在那裡,又似乎下一刻便要用力刺個對穿。
硬生生逼得十六後退,鬆開些距離,可即便這樣,她也半摟著腰不肯放手。
誰知道鬆了手會不會立刻翻臉啊,十六與師父的鬥爭經驗告訴她,大腿抱上了就不能撒。
「你倒狂妄。」他說道。
「我是怕污了你的名聲,殿下,你也不想死後,還要和我牽扯在一起吧。」十六有些小心地說著,生怕又捋了虎鬚。
李玄慈不語,只是那刀刃豎了起來,刀尖一點點刺進她的衣襟中,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令人寒戰。
下一秒,鋒銳如冰的刀尖刺破了溫熱的皮膚,正正對著她心口,白色的中衣上,迅速蔓延開如紅梅一樣的血色。
十六咬住牙沒有呻吟,這刀尖刺得並不深,只是劃了個淺淺的小口,更多是警告,而不是殺意。
可她的心臟還是跳得飛快,撲通撲通,像揣了隻小鳥。
李玄慈居高臨下地握著刀劍,心口也開始微微發疼,玄色的衣服上有深痕蔓延開。
可他覺得異常痛快。
他那股從丹田裡燒了一晚上的火,此刻終於不再那麼焦躁而灼熱了,像被馴服了的山火,為他所用。
身下的小道士,跟他幼時第一次狩獵,獵到的一隻白尾狐狸一樣,無措又安靜地蜷縮在他的腳下。
還同樣不知死活,一個在他靠近時怯生生地用尾巴拂過他的靴子,一個無知無畏地抱著他的腰不撒手。
臉都嚇白了,卻還是那副又愣又傻的樣子,以為他看不出來這人心裡有多怕死?
真是個蠢貨。
又痴又孬的蠢貨。
他又莫名覺得愉快了一些,那血印得越多、越豔,他心裡便越痛快。
連那點微不足道的疼痛,都成了這快感的催化劑,反而更加刺激著他的神經。
十六白著臉等了許久,看著這人神色莫測,就這麼盯著自己,有點……有點像她平日守著臘豬蹄等待熟成的模樣。
她摸不著頭腦,只感覺到抵著自己的刀尖漸漸鬆了,最後,終於拔了出來。
李玄慈將刀收了回去,臉上再不見情緒,冷著一張臉。
他突然抬手,指尖劃過她流著血的脖子,血是熱的,手指卻有些涼,十六不自覺顫了一下,血湧出來濺到他的虎口上。
李玄慈挑了挑眉,把染了血的手指一根根地在她白淨的臉上,擦了個乾淨。
「以後乖一些,否則……」
在他冷冰冰的目光下,被塗了半臉血的十六,顫著點了點頭。
然後在這個十分嚴肅而詭異的時刻,她被夢裡的豬蹄勾了大半宿的胃,響亮地叫了一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1:00 AM
第二十三章 哄人大計
那夜,自十六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一回,李玄慈冷冷看了她許久,最後落下一句「好自為之」,便提劍走了。
剩下花臉的十六在床上發呆。
她可太委屈了,今天晚上這一齣從頭到尾都是李玄慈自說自話,她還不夠安分嗎?
他半夜跑來發瘋,把她頭髮都斬斷一縷,又驟然翻臉,把她脖子、心口都弄出血了,最後還瘋子一樣抹她一臉血。
害得她為了保命,這輩子的諂媚話都說了個乾淨。
十六對外寡言少語,輕易不開口,但對內實際上頗有些滑頭,對師父愛撒嬌賣乖,對師兄愛耍賴討巧,好在大抵還算乖,除了嘴貪些,沒什麼毛病,還記吃不記打,所以師門也都暗暗慣著她。
如今和這麼個閻王綁在一起,小十六不僅耍不了賴,還得不時賣乖。
因為這同命結,十六被迫將李玄慈從「外」劃到了「內」。
她氣鼓鼓地下床,艱難地找了棉布包扎,其實傷口沒多深,她要再磨蹭一會兒,估計血自己都凝住了。
反倒是十六去洗臉時,被臉盆上銅鏡裡的自己嚇得夠嗆,差點沒坐一屁敦。
作為一個道士,實在是有損門派顏面。
十六終於包扎好、洗完臉,再次上床後,心裡憂心忡忡。
憂的不是前路茫茫,不是虎視眈眈,而是憂心自己都被鬧清醒了,還能睡得著嗎,要是現在不睡,明早起不來誤了早餐怎麼辦,她特意叫管家給她做好了對夾和豌豆黃,不吃就虧了。
十六在這樣的擔憂中,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日用完早膳後,吃飽喝足有力氣,十六去了趟後山,拿出懷裡藏著的鴿哨,短促又規律地吹了幾聲。
然後便躺在山頂的草坪上,邊翹著腳邊等,果不其然,一會兒便有隻脖上一圈白環的鴿子飛了下來。
她從鴿子腿上的細竹筒裡取了信,然後從懷裡掏出早上剩下的雞蛋黃,鴿子埋頭猛啄的時候,十六展開信來細細讀著。
她看得認真,不一會輕輕舒了口氣,師兄他們一路繼續往北,追查天狗的蹤跡,同時也在幫自己找那怪鳥的消息。
據師兄說,他們路上碰到不少小的、剛化形的精怪,居然也在向外逃。
這有些奇怪,一般精怪無論是從草木還是禽獸好容易修出了實形,都是依托一方靈氣滋養,根基未穩前是不會輕易離開的,卻有成批的往外逃,實在反常。
師兄用了些辦法,從它們口中得知,原來它們都是居於桐梓縣附近的小妖小怪。
近日那裡連遭大水,雖傷亡不多,但都傳不日或可能有不世的大洪出現,這些與自然萬靈聯繫緊密的精怪們先得了感應,所以才紛紛出逃,只求避過這樣的滅頂災禍。
且據說大水前夕,曾見過有一隻長著翅膀、甚為詭異靈活的妖物出沒,師兄要她留意查看是否為當日的鳥怪,並要她千萬小心,不要輕易接近,如果有了準確消息便告訴他,他去探完天狗之事就親去捉鳥怪。
十六有些苦惱地銜了根草在嘴裡,她當然不敢輕舉妄動,她多怕死啊。
可是定王也跟那炸藥桶一樣,不僅喜怒無常而且愈發暴躁,當日便是應承他能夠抓住雄鳥,解了那同命結,才能暫時保住師兄一群人和自己的性命的。
要是再拖延下去,找不到那隻鳥,怕她這層皮,不日也要剝下來鋪在他的馬車上了。
不對,是鋪在他墳頭前。
十六自己想著想著,想起同生同死這茬來,又傻愣愣笑起來。
可沒笑多久,又嘆了口氣,哎,她的時運為何如此不濟,第一次出遠門便碰上比精怪還燙手的這樣一個邪祟。
十六委委屈屈地翻了個身,小心地避開了傷口,暗下決心。
桐梓縣,要去。
還得讓李玄慈這個有權有錢有力氣的帶自己去,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填水裡。
雄鳥,要抓。
畢竟她不能一輩子綁這麼個人身上吧,別說他不樂意,十六自己就更不樂意了。
李玄慈,要哄。
萬一沒抓著鳥怪,得哄著他別再折騰自己,要是萬一抓著了,咒解了,他就能肆無忌憚弄死自己了。
所以,一定要先哄好了,為自己所用,等一解了咒,立刻溜之大吉。
路漫漫其修遠兮,十六將上下而求索。
她一邊苦思,一邊把手心裡剩下的雞蛋黃一把拋了出去,拍拍手心,起身去了書房。
桐梓縣。
一間陰暗的柴房裡,不大的窗戶被木板參差地封了大半,將光切割得晦暗不明。
整個房間裡充滿了滯澀的味道,讓人骨頭都發冷,裡面潦草地鋪了些秸稈,有個小小的身影趴在上面,一動不動。
而外面陽光燦爛極了,隱隱還能聽見孩童嬌軟的笑聲。
「風箏,風箏掉下來了。」院子裡,一個精雕細琢、玉一樣的小女娃輕聲叫道。
她是趁著午休瞞著下人出來放風箏的,可不能被椿青發現,於是躡手躡腳地順著風箏落下的方向找過去,直到發現了一座自己從沒來過的怪屋子。
女娃娃有些好奇地從木板的縫隙往裡看,但是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她踮著腳往裡看了一會兒,黑暗組成了深深的空洞,似乎望不到邊。
突然,一雙眼睛出現,眼白和黑洞洞的瞳孔,就這樣以極近的距離出現在視線裡。
女娃娃嚇了一大跳,幾乎跌坐在地上,抖得連跑都跑不動了。
可她癱坐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是雙人的眼睛,不像是話本上說的妖怪。
她膽子大了一點,勉強支撐起來,好奇心壓過了恐懼,又往窗戶裡看,這才看見,裡面似乎也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她用軟軟的聲音,輕輕問道:「你是誰呀?」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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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11:06 AM
第二十四章 餵食
外面的孩子,穿著金玉,手上提了一隻畫得精細的風箏,陽光照了滿頭,髮上的細金步搖無風亦飄曳。
裡面的孩子,面色像破漏窗子上貼來防風的薄紙,透著不見光的白,頭上還沾著碎稻草,只有那雙眼睛像白日裡出來的月亮,霧裡也透著亮。
她用軟軟的聲音,輕輕問道:「你是誰呀?」
可裡面的人不回答,只是靜靜看著她,倒像是餓得沒了力氣的小狼崽子,不懂得回應,也沒力氣撕咬,只警覺地望著這個笑得天真的女娃娃。
「你不會說話嗎?」她大概年紀太小,天性還在,好奇遠大於害怕,眨眨眼,又湊近了些,踮腳微微靠近,細聲說道:「我叫綿娘,六歲,你多大了,是阿弟還是阿兄呀?」
那雙眼動了下,似乎終於被這洩進來的光刺醒,直直看著她,張了張口,但卻只發出一點嘶啞的聲響,「水……水。」
「你要喝水嗎?」女娃娃一愣,她倒也聰明,一下子跑開來,本想揪片寬葉,但個頭短圓搆不著,於是雙手捧出個形狀,去院子裡積了雨水的大缸裡舀。
小小的腿邁得飛快,可水還是不斷從指縫漏下,留下一路深色的圓點,她急匆匆跑到窗戶前,雙手捧高餵他。
熱熱的呼吸撲在手心,亂七八糟地濺出水來,渴壞了的獸崽子不要命地從那捧小小清淺的水裡汲取著生命力。
綿娘手心被撓得癢癢,側眼悄悄看了下他,總覺得好像自己養在屋子裡的細犬,無端地多了些親近。
綿娘又來回幾次,被曬得發燙的地上就多了深深淺淺幾道長痕,才算終於給他解了渴。
她這才撿起順手放在窗外的紙鳶,對著黑洞洞的窗口小聲說:「我晚上給你帶我愛吃的沾片子,你乖乖等著我呀。」
綿娘像是自己偷偷養了隻困在牆壁裡的小動物一樣,多了些莫名的責任感。
自那以後,她便三不五時地找藉口,與那不說話的怪娃娃分些吃食,同他說許多爹爹娘親不耐煩聽的閒話。
王府。
十六挑了一處道袍上不起眼的地方,將沾了雞蛋黃的手擦了個乾淨,慢條斯理向書房走去。
她不知道李玄慈是否在此,不過碰碰運氣,卻在轉角時遠遠瞧見有穿著官服的人侯在書房院子外,還不少人,官服還是紅的,佩了銀魚袋。
他們這派雖出身草野,如今也算鍍了真金,是正兒八經的天師正宗了,所以朝中服制也是教過的。
可十六老是鬧不清紫袍和緋袍哪個官大,不過看那銀魚袋,想來官也不小,大概和他們一樣,是從京裡來的。
十六覺得這大概不是個進去的好時機,要是被上面察覺她和定王同生共死,那也不用調查什麼天狗了,聖上不開心了,直接把她抓去哢嚓了就行。
原諒她小十六心中無大義,把頸上長得不算頂好看、但吃得卻是真的多的自家腦袋,看得勝過那金燦燦的皇位吧。
從這個意義上,十六倒和李玄慈這「朝廷的心腹大患」,在同一根繩上晃蕩了。
想來闊別京城不過一月,朝廷裡的繁文縟節大概又有所精益,十六等得胃裡早食全消化光了,才終於等到那些大人們離府。
她三步作兩步跨進院裡,飢餓感的催促下讓她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只想趕快搞定趕快去吃飯。
可金展卻悄悄給她使了個眼色,暗暗阻止,倒像是提醒。
十六一愣,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平日裡大腦空空晃晃,一半還用來填了各色小吃菜譜,懶散得很,在沒有生命危險的刺激下,真不算會看顏色的,於是沒有體會金展護衛的好意,滿頭霧水,卻還是進了屋。
「你來作甚?」
光這冷冰冰的四個字,就讓十六終於領會到,金展護衛真的是為了自己好。
閻王又被戳肺管子了。
而她恰好當了這個撞上去的冤大頭。
「殿下,我打聽到桐梓縣似乎有鳥怪出現,要不咱們去瞧瞧吧。」
她本來打算舌燦蓮花,毫無痕跡地誘導李玄慈同自己一起去,可這實在不是十六強項,再被他這低氣壓的氛圍一糊弄,就只能老老實實竹筒倒豆子。
李玄慈只用銳利上揚的眼尾掃了一眼,伸手出來,說道:「拿來。」
被……被發現了嗎?
十六有些小心地,把懷裡藏著的一口酥交了出來,放在他手心。
她剛剛不過餓得厲害,過來時偷偷拿了桌上擺的點心,居然被他瞧見了。
李玄慈看著自己手心油乎乎的一口酥,眼角抽搐了下,反笑起來,壓著怒氣,低低說道:「你有幾條命,敢這樣糊弄我?」
十六呆了下,怎麼,他不是怪自己偷他點心嗎?
李玄慈看著她傻愣愣的臉,再一次確認,這是個連耳朵眼兒都冒傻氣的蠢貨。
「信。」他乾脆點明。
十六有些心虛,他怎麼知道自己有信的,莫不是又在詐她吧,這回,她可不要像泥人精那次一樣,被那麼多人賣了幾回還數錢。
她臉上沒動,可也磨蹭著不肯拿信,李玄慈不想和她廢話,直接點破:「你那鴿哨都吹了一早上,還指望我察覺不到嗎?」
這樣還不過癮,還要全方位打擊。
「你打聽的?你這種塞滿了豆沙的腦子,能打聽什麼,是你那好師兄教唆的吧。」
她塞過來的一口酥就是豆沙餡的。
十六有些委屈,又反駁不了,只能不情不願地掏了信出來。
趁李玄慈在看信的時候,十六不安分地打量了下書房,桌子上似乎攤了什麼信,被遮掩了大半,十六倒著看,只看見「恐上有所……」、「人禍」、「水患」,都是些不成意思的斷詞。
她正偷偷眯眼看,李玄慈那邊卻已看完了信,十六忙振作精神,一副正道中人、行止有度的模樣。
李玄慈卻懶得看她做戲,兀自思考著什麼,半天,才自言自語一句「有意思」。
然後,十六肚子裡盤算了好久的任務就稀裡糊塗地完成了一半,李玄慈讓她收拾東西,第二天便出發。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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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11:17 AM
第二十五章 水上遇險
「嘔」。
十六將偷偷帶上船的零嘴吐了個乾乾淨淨。
她雖是南方人,卻自小生在山中,從未坐過船。初時見煙波浩渺,還頗為興奮。
何況這次是微服,李玄慈帶的人不多,一行人十分低調,上了條尋常的客船,她也換了普通男裝,還有些新鮮。
等上船後,只覺晃晃蕩蕩有趣得很,他們出發得早,十六坐在床頭,對著萬丈霞光,津津有味地偷吃豬肉脯。
她自小偷吃慣有一套本事,旁人從背後看,還以為道長在吸收日月精華,正在打坐修身。
豬肉脯好吃,但下了肚後就還未等消化,就隨著浪顛簸起來,瞬間甜的不是甜的,鹹的不是鹹的,混在一起,嘰裡咕嚕往上冒。
十六開始還不懂這便是暈船,又往肚裡填了幾口又厚又油亮的肉脯,最後胃中翻騰得厲害,只將將來得及趴到船舷上,便吐了個乾淨。
她吐了倒覺得痛快了,只連累正好出艙的李玄慈,看了滿眼的穢物。
十六無力轉頭的時候,正看見李玄慈嘴角向下拉得像墜了油瓶,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剛想道聲歉,就見他甩袖回了船艙。
十六覺得有些委屈,她也不想吐的呀,雖確實礙了他眼,但老這樣給她臉色看,哪裡有一點同生共死的兄弟義氣。
沒一會兒,十六還在船艙上通風透氣,金展過來了,見她萎頓,送了暈船藥來,還貼心地帶了點心來給她壓一壓,怕空腹吃藥她克化不了。
十六心中有些感動,金展護衛可真是個大好人。
不似某人。
金展看著先前吐成那樣,歇了歇就又繼續記吃不記打,吭哧吭哧往嘴裡塞點心的小道長,有些感慨,這人有時那麼聰明,但有時又和個孩子一樣。
他又想起主子回船艙後,交代自己準備些藥和吃食,好讓她「少在外面丟人現眼」。
末了還補了一句,「要豆沙的」。
金展有些意外,主子何曾在乎過旁人吃喝,他連多看一眼都懶怠,看來這同命結一綁,倒真把十六當成了自己人。
不過看著這一口一個豆沙酥的十六,金展倒覺得主子的舉動並非不能理解,小道長吃起東西來,還真挺香,莫名有種餵兔子的成就感。
這時,船像是觸到暗礁,左右晃了下,十六身子一歪,撞在船舷上,手裡的豆沙包子也落了下去。
金展忙握住了十六的手肘,幫她穩住身形,剛想看她是否撞傷,卻見十六一個箭步趴到船舷上,看著那點心浮在水上,隨著波濤晃晃蕩蕩。
十六有些遺憾地咂了咂嘴,這可是最後一個了。
突然,她眼神一凝,看著被顛在浪尖的點心順著突生的漩渦沉進了水中,又看向船壁,微皺起眉。
金展剛想問她何故,船便又顛了一下,十六轉頭向他說:「有古怪,去叫定王。」
金展反應極快,立刻要去,又問她是否要先叫人來保護她,十六堅定地搖搖頭,一屁股坐在船板上,牢牢抱住旁邊的船舷,說道:「我惜命的,別多費事了,快去吧。」
金展看著十六那死不撒手的決然狀,心中暗暗好笑,不過倒也放下心來,飛快回了船艙。
路上便和李玄慈撞上了,金展簡要說了下,李玄慈也覺不對,快步去了船舷處。
十六果然還在那裡尾生抱柱,見到他,眼睛不自覺亮了,這樣的關頭,李玄慈心裡卻暗想,還是這樣蠢得顯眼。
他快步過去,問道:「船身被撞,有異?」
有李玄慈這尊大佛在,十六也就敢鬆了手,不再賴在地上抱柱不放,一咕嚕站了起來,指著船壁對他說:「你看這。」
李玄慈探身一看,船壁上黏了稠膩的黏液,悉悉索索地往下滑,看上去十分噁心。
「這是水中精怪留下的?」他問道。
「嗯,怕是狗頭鰻,船壁上就是它留下的黏液,它最愛捲船,被它纏住就麻煩了,它還捲走了我的點心。」
最後一句倒像是告狀。
李玄慈懶得理她,剛要繼續發問,船身卻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像是水下伸了隻手隨意托舉搖擺,船面顛倒翻轉,連站也站不穩。
水花四濺,船上立刻多了許多慌亂之聲,有小兒疾哭,有女子驚呼,還有尋家人的哭喊,伴著顛簸晃蕩、沉物四移的隱隱撞擊聲,亂得像開了的糊粥。
十六馬步都扎不穩,立時就要變了那滿地咕嚕轉的蹴球,被李玄慈嫌棄地一手抓住,拎了領子就遞到金展手上,要他給自己看好了。
十六跟個兔子一樣被拎著後頸甩來甩去,還不忘鎮定指點:「狗頭鰻愛纏捲,等它露了頭,才好將它斬下,千萬不能讓它把船拖遠,拖進漩渦便完了。」
李玄慈沒理她,專心看著水面,雙足分立,站得極穩,顛撲不破,定眼看著水下捲起漩渦,黑沉沉似血口暗張,候著鮮生的活物掉進去。
這是一場耐性的比賽,可惜李玄慈沒有更多耐心,轉身吩咐道:「找個人來,劃個口子餵血進水裡。」
他說得輕描淡寫,十六聽得心驚膽戰,忙說道:「禽畜血也一樣的。」
李玄慈淡淡掃她一眼,不見贊成,也不見不贊成,金展看了看眼色,轉身飛快去了船上的廚房,不一會兒就捉了隻活雞來,抹了脖子擠了碗濃血。
正好一個浪尖,李玄慈奪過碗,乘著白浪騰湧,手腕一翻,正灑進漩渦中心。
只見黑浪白花裡泛起些詭異鮮紅的血色,然後被湧起的泡沫吞了進去,不一會兒,沉沉有震聲順著地板傳來。
「來了。」十六緊緊盯著水面,小聲預警。
李玄慈不用她提醒,凝神等待著。
突然,有幼兒啼哭聲響起,泫泫不可掩,清亮又稚嫩的泣聲傳開老遠,令人莫名生了不安之感。
「啪」,極大的水花濺了滿天,落下細雨,一道黑色的巨大身影竄了出來,飛身躍在半空,在船上投下陰影,遮天蔽日,不見光明。
那物竟然是龐大無比的狗頭鰻,十六看在書上寫大的也不過幾公尺,可這條卻足有兩公尺寬,數十公尺長,足夠將這艘不算小的客船拖捲入水。
那狗頭鰻竟直直沖著那啼哭的嬰童去了,速度飛快,勢不可擋,一時間只能聽見緊緊抱著嬰孩的母親撕心裂肺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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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頭鰻體型巨大,在日本常被認為是「水妖」,多見於江戶時代畫作。
出海捕魚時如遇狗頭鰻,身型巨大者能將船捲起纏住,甚至可能會被拖走,並在船身上留下黏液,因此被認為是一種水裡的妖怪。
資料參考中國妖怪事典和中古妖怪百集。
以及,緋袍銀魚袋,紫袍金魚袋,均參考唐朝官制官服,紫袍為三品以上,緋袍為五品以上,特此補充說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1:22 AM
第二十六章 扁嘴鴨子
狗頭鰻直直沖著那啼哭的嬰童去了,速度飛快,勢不可擋,一時間只能聽見緊緊抱著嬰孩的母親撕心裂肺的尖叫。
李玄慈咬破指尖將血抹在佩劍的刃上,飛身追了上去。
眼見怪物掛著黏液、齜著的牙就要吞噬掉面前的母子,劍卻來得更快。
他不挽劍,而是直接擲了出去,霜華流轉、寒冰似光,帶著血的劍尖狠狠插進鰻怪的腮裡。
李玄慈隨即飛身趕到,握住深深插入的劍柄,刃身橫著一轉,硬生生在鰻身破開了長長一道血口。
他的劍太快太利,直到他抽身退開,密閉的那條縫隙才突然滋出濃血,飛速濺著,將甲板弄得一片血腥。
那條狗頭鰻落了下來,還在掙扎著,李玄慈足尖一點,跳到半空,將劍對準它的眼球狠狠刺下,直入腦髓。
鰻尾劇烈地掙扎,將船身拍得翻騰,最終還是在這樣的攻勢下,慢慢不動了。
李玄慈少年的面上濺了點點血花,配上他那雙亮得如白日之月的眼睛,倒不似凡人,只讓人心口發涼。
皂色靴子踩著狗頭鰻透著黏液的灰濛濛的腦袋,李玄慈握緊劍柄,足尖一點,利刃便從混濁的眼珠裡抽了出來,血色飛溢,他卻早已抽身,一滴都不沾。
李玄慈站定後,周圍靜了一瞬,然後有人大呼「少俠英勇」、「多謝少俠救命之恩」。
他卻好似完全沒聽到,臉上冷漠得很,只找了塊乾淨地方,將靴底的黏液蹭了下去。
十六蹭蹭噌跑過來,臉上一副匡扶正義的道人模樣,這種時候收尾、辨妖、鎮妖一條龍,再宣傳一把他們真一教的正教地位,是最基本流程。
只可惜手上沒有拂塵,她也才記起來,自己穿的是常服,不是道袍。
十六再看看臉冷得和冰窖一樣的李玄慈,這廝心情如今一定很差,若自己此時再搶他功勞,怕是要遭懲治,於是頗為遺憾地放棄了這個好機會。
那個抱了嬰童的婦人,哆哆嗦嗦要來道謝,可十六一望李玄慈,就知道這不是個領情的主,便隔在身前,代他受了謝意。
婦人前言不搭後語地說著要去給少俠立金身,又後悔明知最近水裡不太平,自己不該今日回娘家,萬一孩兒要是被妖怪吞了,她也投水不活了。
十六打斷了她的絮叨,抓住一點問道:「不太平?如何不太平?」
婦人見她感興趣,恨不得竹筒倒豆子,說起最近水裡已經出了好幾次事故,先是有積年的老漁民出船再未回來,再後來是沉了條貨船,損了好幾個人。
如此之事,不一而足,不過到底都是些漁船和小貨船,像是這樣大的、載了這麼多人的客船,哪裡能預料到會出事。
十六暗暗思索著,不過面上沒露什麼神色,怕把這本就驚惶的婦人嚇著了。
漁船,貨船,再到這樣的客船,船體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多。
她查過縣志,桐梓縣附近這片水域一向風平浪靜,周圍人依水而活,這水怪必定是最近才興的,且越來越大,不知飽足。
但狗頭鰻多生在海域,這裡還只是內河,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狗頭鰻出現呢,太古怪了。
待把那婦人哄走後,十六便暗暗在肚裡搜羅以前看過的書,確認沒有一本記載過這樣的狗頭鰻是能為人所控、聽人調遣的。
可要讓她相信,偏就是這淡水內河裡,天生地長出了海裡都長不出的大水怪,也太勉強了。
十六想起在書房裡見過的那封信的隻字片語,踱到了李玄慈旁邊。
她嘴唇動了又動,就是不敢開口承認自己那時偷看了他的信。
可沒等她下定決心,李玄慈便伸出兩指夾住了她的嘴,擠得和那扁嘴鴨子一樣,皺著眉頭,不再冷得像塊冰,反倒多了些人間煙火氣。
只是這煙火人間氣,彷彿巷子裡的讀書人被早起的婦人潑了一腳的胭脂水,嫌棄味有些過於明顯。
扁嘴鴨子本人覺得有些委屈,瞪了眼睛就想抗議,卻瞬間覺得夾得更緊了。
「你敢再吐,我便將你丟下去餵魚。」他冷著臉說。
冤枉啊大人,她只是心虛,不是要吐,可這人怎麼都不放,十六發不出聲,只得連忙揮手,堅決否認自己要吐的指控。
李玄慈打量了她一眼,才鬆了手,還不忘將捏了她的手背到身後,有些不適地搓揉了下。
十六有些難言,就這麼嫌棄她嗎,真要嫌她髒,幹嘛還下此毒手?
她被戲耍一番,也就懶得再扮忠良,無端多出些負氣,直沖沖地說:「你便是來查這個的吧。」
然後在心裡腹誹補充,還偷偷摸摸地來,怪不得要微服,小氣巴拉,一點見不得人。
倒也忘了想想偷看信的人是自己。
「鹹蛋黃一樣鬆散的腦袋,也琢磨出味來了?」李玄慈抿著譏諷的笑,刺了她一句。
便是鹹蛋黃一樣的腦袋,也該醒過神來了。
這依水而活的地方,樣樣生計離不開水,出了這樣的蹊蹺,當地府衙怎可能沒有察覺,李玄慈又為何會掩了行蹤,悄悄來查。
自然是疑上地方官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1:27 AM
第二十七章 錢袋子
再上岸的時候,十六已經又在心中的小帳本上記了一筆。
十六雖說記吃不記打,可她記性那麼好,誰對她好,誰對她壞,若想記,總是能記得清清楚楚的。
而眼前這人便是迄今為止,從小到大對她最壞的壞蛋。
師兄們捉弄她,也不過做樣子搶搶她的吃食,等她氣鼓鼓說要去跟師父告狀,就會笑著還回,順便捏一把包子臉,平日裡她馬步扎不穩,師兄們還會幫忙打掩護。
師父雖會罰她抄漫天的書,可下山回來後,帶給十六的新鮮玩意也總是最多的。
可這個壞家夥,又凶又討厭,愛欺負她折磨她,還老是變著法地罵她笨。
十六拳腳一般、劍術平平,唯獨對腦子還有三分自信,平日裡哪個師兄藏了東西,都是她第一個察覺,那麼多書,也只有小十六記得最牢。
記仇,記仇,記仇,十六暗下決心,這次決不能再記吃不記打。
這決心維持了一炷香的時間,十六便被熱熱鬧鬧吵作一團的集市迷得挪不動步。
桐梓縣是北方少有的數條河道交匯之地,因此過往的客商也多,遠處來的鮮卑人、烏桓人、回鶻人、韃靼人等等,在此處全尋得著,算得上是五胡聚集。
今日正逢市集,吵吵嚷嚷,世俗百態。
有人爭著到底是誰的攤佔了旁人的一畝三分地,要過路的牛車叫嚷著讓點地方,買菜的大爺讓給他挑個最不水嫩的小白菜,但得少收兩文錢,路過的婦人不知被誰摸了把屁股,尖聲叫著「哪個短命鬼,個挨千刀的」。
十六被灌湯包子勾住了魂,那大大圓圓的蒸籠一揭,白騰騰的水霧被熱氣一烘,就夾著肉香直往鼻子眼鑽。
她就有些走不動道了。
李玄慈如今只要掃一眼,就知道這沒出息的在想些什麼,抬腳就想走,卻被剛剛還在心裡給他偷偷記帳的十六拉住了袖子。
「鬆開。」他頭都懶得回,就知道是十六,畢竟他一向不愛與人親近,金展不會如此不知分寸,也沒那個膽子。
「我想吃包子。」十六說得直接。
「不准。」李玄慈答得簡略。
「那我便不走了。」
「隨你。」
真是天生剋星。
若不是十六囊中羞澀,她才不願意求這閻王呢,可腹內跟唱戲一般翻騰,十六也只能暫時屈服,換了個角度說服他。
「最好打聽消息的地方,就是這市井之間,你不也是不想聽勞什子官話,才微服出行的嗎?」
這倒是實話,李玄慈雖傲,卻也並非不明事理,於是朝金展微一頷首,後者便懂事地將錢袋拿了出來。
十六這才高興,去點了一大籠包子,見李玄慈站得老遠,又受累將他拖了過來,一邊提點道:「你和門神一樣,人都要被你嚇跑了。」
李玄慈看了下支起來的柳木桌和幾條板凳,還算乾淨,便勉強坐下了。
十六確定有了買單的人,便不理睬他樂不樂意了,高高興興吃起包子來,裡面灌了熱乎乎的湯,小小咬開一口,就滋出來燙了舌頭。
十六不慌不忙和燙包子做著鬥爭,旁邊的食客都換了三波了,中間還有大娘給自己的小孫子帶了灌湯包子回去,大概是熟客,和攤主閒聊著,最近城門關得早,她得早點趕著回去。
旁邊全是生人,還多的是瑣碎,李玄慈顯見越來越不耐煩了,下一刻便像要拔了劍,將桌椅板凳砍個乾淨。
十六卻不急,不僅不急,貨郎擔經過時,還提著碗去看熱鬧來著。
這貨郎也機靈,見著他們衣裳好,便湊上來推銷,把自己挑子裡的珠釵花飾、皂角膏子、針頭線腦的,全攤了出來。
李玄慈自然看不上這些瑣碎,十六略略看了這玩意,問道:「我們是去給侄兒過生的,你這有能順手帶去的嗎?」
貨郎臉上露出些悔色,說道:「原是有的,最近都沒帶出攤,您要是願意稍等等,我立刻給您取去。」
「為何不帶?」十六問道。
「嗨,如今哪還有帶幼童上街的,帶了也白佔地方唄。」那貨郎答得順當極了。
「這是出了什麼事?」十六自然地問道。
貨郎卻警覺起來,換了本地方言問道,「二位,不是本地的吧。」察覺十六聽得吃力後,又換了官話,打起哈哈來,「這不是最近天氣變化,小兒最易生病,所以才不帶出來嘛。」
說完,竟連生意都沒多少熱情了,不一會兒便走了。
十六慢吞吞回了桌子,李玄慈早已起身待走,金展放了些銅錢,他們便離開了。
「都探明白了吧。」待走到人少處,李玄慈問道。
「你又知道了?」十六不想告訴他,讓他故作高深,活該蒙在鼓裡。
「不就是官府在搜羅幼童祭河神,有什麼難猜的。」他連眉毛都沒挑,淡淡挑破答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1:32 AM
第二十八章 兩小兒辯日
「不就是官府在搜羅幼童祭河神,有什麼難猜的。」他連眉毛都沒挑,淡淡挑破答案。
十六面上還算鎮靜,心裡卻嘰裡咕嚕冒泡,難道種了同命結,連她的心思都能讀到?
也不對啊,她就讀不了他的心思,這同命結不帶這麼選擇性欺負人的吧。
李玄慈如今越來越能看透這人一張厚厚面皮下,轉的是什麼心思,望過去一眼便大概知道她又在腹誹些什麼。
譏道:「難道只有你一人長了一雙眼睛,一對耳朵?」
「那你說一點,我說一點,看誰說得全。」十六還是不服氣。
李玄慈瞥了她一眼,戲耍一般點了一句:「買包子的老婦。」
「為何?」十六見他果然猜出,但仍心有不甘,非要他清清楚楚解釋明白。
「她說城門關得早,可見住在城外,灌湯包得吃熱的,帶過去早涼了,卻依然要帶,那就只可能是孫子特別偏愛這個。若非平日裡趕集都帶著孫子來,小孩怎會知道城裡有灌湯包吃,當然是以前帶,最近不帶,才會有此情狀。」
「還有那貨郎擔,挑子上明明家裡日用、婦人花俏、郎君行頭都有,卻偏沒有小孩玩意,要知道趕集熱鬧,小子們最喜纏著爺娘買東西,正是賺錢時機,他卻連帶都未帶,可見早知不會有孩童上街。」十六腳下差點沒安個彈簧蹦達起來,一股腦地說著,不願被他襯成笨蛋了。
「就這樣?」李玄慈及不可見地勾了嘴角,問道。
「當然不止,還有一問起他孩童之事,便特意換上土話,知道我們並非本地人,連生意也不做了就跑了,若怕的是那地痞流氓,總不至於對外地人都如此忌諱,商人忌官,分明就是當地官老爺的意思,才如此警惕。」
「有水患,又搜羅幼童,不是祭河神,還能是什麼?」
十六補充道,說完有些得意地看著李玄慈,一對一,她還說得更全些,還是她更聰明。
李玄慈卻屈起一指,在她額上彈了個爆栗,立刻便紅了一片,十六一下捂住,瞪著眼睛瞧他。
「還漏了一點,笨蛋。」他望著不服氣的十六,慢條斯理地說道。
看著李玄慈氣定神閒的模樣,十六不經細細將線索過了一遍,剛要反駁沒什麼漏了的,出口的瞬間,眼神卻陷入回憶裡。
「客船上的婦人。」她愣愣地脫口而出。
「還不算蠢到沒救。」李玄慈悠悠補上一句刀。
那婦人自己也說最近水上不太平,她孩子還那麼小,尚在襁褓中,她這樣愛重自己的孩兒,怎會挑這樣的時機非要回娘家。
自然是官府在搜羅孩童祭河神,因此不得不鋌而走險,無論如何也要帶著小兒回娘家避險。
人之禍,遠甚於妖。
十六頗為復雜地在心裡嘆道。
他倆人說得熱鬧,在一旁的金展卻默默托了把下巴。
王爺慧非常人,但卻也懶怠解釋,從來動手多過動口,如今卻細細和小道士辯起買零嘴、賣貨郎、回娘家這樣的瑣碎事情,還說得有鼻子有眼,互相爭得有聲有色,這樣……幼稚的王爺,他服侍這麼多年,也未見過幾次。
「那我們便殺去官府,將那狗官捉了下大牢,還百姓安寧。」十六越說越激動,如今她也是有靠山的人了,還是極大的靠山,有權不用是笨蛋,山下話本子裡說的狗頭鍘,她老早想親眼見一見了。
李玄慈眼角蔑了眼十六,打碎了她頃刻便要做江湖大俠、青天老爺的願望,諷道:「你自去吧,我不攔你。」
十六的氣焰一下子從他刺破的那個針眼裡全洩了出來,她又沒帶門派文書,便是帶了,政道有別,她也不好干涉官府之事的,這是大忌。
「那你要如何嘛,我……我跟著就是了。」十六咽下不服氣,老實問道。
見她還算乖覺,李玄慈難得大發慈悲說了安排:「既知是水患,又知有人禍,下一步,自然是去聽聽實話。」
「實話,那縣令會說實話嗎?」十六有些奇怪。
「人會撒謊,死物卻不會。」李玄慈拂了拂衣角,意味深長地說道。
十六對他暗暗生出小指尖這麼一丁點大的佩服,論心計算計,還是這閻王最奸猾,旁人怎能算得過他。
也不知這是讚是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1:38 AM
第二十九章 奉承
「人會撒謊,死物卻不會。」李玄慈拂了拂衣角,意味深長地說道。
直到站上堤壩的人前一刻,十六都以為他說的「死物」,應是縣令被剁下來滾得滿地咕嚕轉的腦袋瓜。
她還想著,玉面閻羅果然名不虛傳,如今不僅殺人,連殺完的人頭都有辦法盤問一番了,十六既有點害怕,又有些興奮,她還想長長見識呢。
結果,李玄慈說的死物,原來是內河的堤壩。
他先一步跨上了壩頂,低頭查看著壩石,用靴尖勾了下縫隙,再碾了碾踢出來的碎末,挑了下眉毛。
十六跟在後面走得有些費解,好容易跟上去了,就看見他這副一言不發、光挑眉毛的樣子,也學著他細細看著壩石。
她看得眼暈,也不懂得這方方正正、大大鈍鈍的石頭有甚好看的。
十六探頭探腦的,額上支棱起一撮細軟的胎毛,傻乎乎地翹在那裡,春光灑下來,將她照得白白軟軟,吃胖了些的臉頰嫩嘟嘟的。
李玄慈瞧了一眼,心裡動了一下,像被最嫩的小鹿角撓了下。
隨即他又看見了十六細細脖頸上的喉結,打了個寒顫,強迫自己一般轉念想到。
真是娘們唧唧的。
他反而愈發譏諷地刺她:「你那榆木腦袋來湊什麼熱鬧?」
十六有些不服氣,可又確實看不出門道,只能和上岸螃蟹吐泡泡一樣,徒勞地動著嘴,卻半天說不出門道。
直到好半天,李玄慈才聽見這有些倔、臉上有些冷的小道士低著頭糯糯說道:「那你這麼聰明,不能告訴我嘛。」
他自小極貴,聽的奉承話比糖水還濃,身份卻又尷尬,暗箭也不少,無論怎樣的話,他從未在意,只覺吵鬧不堪。
可這春日裡,一個可惡又愚蠢的小道士,寒酸的皂色靴子一下下地踢著堤壩上的小石子,低著頭,輕聲說他「這麼聰明」。
李玄慈清了下嗓子,將這種有些怪的滋味壓了下去,開口說起正事來。
「堤壩修得用不用心,便要看這縫隙。」他正色說道,隨即到底又補了一句,「自小待在山上的半瓶水道士,自然是不懂如何看的。」
十六那雙圓眼睛抬起來盯著他,李玄慈便不自覺轉了話題,「秦時傳下來的習慣,木樁做底,條石堆砌。」
「要看用不用心,一看連接處的石錠是否契合,二看勾縫用的石灰和糯米糊是不是足夠,三是看是否定期澆灌防白蟻的藥水。」
他信手拈來一般,卻說得樣樣精準,十六眼睛微微睜大,不由重新打量起這人,李玄慈,看來真一點不似傳言中那樣,河道經略之事也成竹在胸,實在是不簡單。
她知道了該看哪些地方,再低頭打量起堤壩時,便更加有的放矢。
「這石錠合實極了,勾縫處也黏得緊,想來當時必是不惜成本,熬了濃濃的米漿澆的,至於白蟻……」十六說到此處,有些猶豫。
「只需看看這一路上來,堤壩都沒有細縫小洞,就知道蟲患並不嚴重。」李玄慈幫她補上。
「縣志上記載過,這堤是五年前修繕過的。」十六若有所思。
「五年前,如今的縣令曹汝明上任不久,後來幾次夏季前加固也是他主持的,如此看來,倒勉強算得上盡職用心。」
這樣努力,在他口中也最多一句「勉強」。
「一個恪盡職守、熟知治水之法的地方官,不過五年,就變成了強搶童子祭神的寡恩之人。」十六陷入思考中。
「不是五年,而是最近突然如此的。」李玄慈掃了她一眼,糾正道。
「為何?」十六睜大眼問。
「澆藥水要定期定時,近來常多綿雨,卻仍未生白蟻,按氣象推算,起碼一月前都還新澆過驅蟲藥水。」李玄慈看了她眼瞪大的傻樣,愈發覺得這人傻得冒泡,大發慈悲地詳細解釋著。
「這樣務實精明的人,突然性情大變……」十六遲疑地說道。
「大半是被捉住心中軟肋,遭人哄騙,成了造業的伐子。」李玄慈定論,又瞥著眼補了一句,「說不定就是被妖道蠱惑的。」
十六不服氣,不許他詆毀道門清貴,抗議道:「這是你胡猜的,憑什麼如此說。」
「信神求邪者,多半是自己或親近之人有難臨頭,才會慌不擇路被人欺哄,而這樣的欺哄者,自然不是道士便是和尚。」他望著頭上炸起幾撮毛的十六,閒閒說道。
「那便是和尚,肯定是妖和尚。」十六立刻甩了個乾淨,死道友不死貧道,對不住了。
李玄慈有些好笑,卻也懶得理她,兀自往下走。
「去哪呀?」十六邊追邊問。
「禍起蕭牆,知道緣故了,那就等著看戲便是。」李玄慈唇微微一勾,暗含殺意地說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1:42 AM
第三十章 記帳
綿娘餵了好一陣家裡的「怪人」。
侍女和嬤嬤看得嚴,可也心疼她,每次只要她稍稍裝作睏倦的樣子,嬤嬤們就會趕忙出去,生怕吵著她休息。
綿娘再爬到几上,從小窗裡出去,再將藏在懷裡的吃食送到小柴房裡。
綿娘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去那。
可能是莫名覺得那不愛說話的少年人有種熟悉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家裡其他人都將她當作需要小心收藏、高高掛起的瓷器,說句話,也怕呼的氣吹著了她。
但那個少年不會。
他大部分時候都不說話,所以綿娘便能盡情說自己想說的話。
說自己的兔子如何被自己餵多了草料,結果給撐死了,她哭了好久,兔子也沒活過來。
說她拜月娘的時候偷偷許願,希望月娘仙子把娘親帶回來,這樣爹爹便不會總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說她不愛那些綠油油的菜,喜歡吃點心,可是嬤嬤說她不能吃得太甜。
又細細數起自己喜歡吃的點心,綠豆酥、核桃餅、果子蜜糕,最喜歡的還是最簡單的白糖糕。
大部分時候少年都不理她,只是望著窗戶上的木板縫裡露出的光亮,但偶爾,很偶爾,他也會望向那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
「我身邊也曾有一個愛吃白糖糕的女娃娃。」
有次,他突然開口,卻只說了這樣一句話,接下來便再沒有開口,無論之後綿娘如何嘰嘰喳喳地追問。
後來連續下起陰雨,綿娘在窗外淋了一回,之後便再沒有來過了。
縣城裡,自從李玄慈說要「等著看戲」,他們便真的沒再多做動靜,住進了客棧裡。
李玄慈自然是能住驛站的,便是整個縣府衙騰給他也是應當的,不過他要看戲,自然就得站在暗處了。
十六是高興的,因為她發現了一個天大的好處。
這樣,她能記李玄慈的帳。
她是和李玄慈一起住進去的,小二自然以為是一起的。
李玄慈從指縫裡稍漏些,就闊得和流油富佬一樣,因此小二也乖覺,不用吩咐,自覺就準備了各色玩意來討個好。
十六因此得了許多好處,住進去第二日睡到了三竿起,然後又喝了熱熱一碗拌了蜜的小米粥,酥得掉渣的千層餅,和香噴噴的滴了麻油的煎雞蛋。
十六沒有多少下山的經驗,以往跟著師兄下山時,多半住在苦主家裡,順便除個妖、鎮個宅,權當抵房錢,都是切實有效,不是騙錢糊弄人的。
可她沒怎麼住過客棧,早上更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吃完了才想起來,試探著問道,這早餐是住客棧的標配,還是要另算錢的。
小二爽朗一笑,表明,全部記帳。
於是十六便撒開了歡地吃,如今她和李玄慈都同生共死了,他的錢,自然、應該、或許,也有一丟丟算是自己的。
接下來,憨態可掬的泥娃娃,精細刻畫的皮影,剛印好、還帶著油墨味的話本子,流水樣地送到了十六的客房。
一個心裡滿意,一個錢包滿意,十六和小二,雙方都在關上門後笑得眉眼彎彎。
而等她隨口問還有什麼更好玩的新鮮玩意後,小二眼神一亮,也不肯細說,之後神神秘秘地給她拿了個小包袱。
十六被這氛圍感染,也不由地悄聲下來,默默接了過去。
等回了屋子,十六才打開了那個神秘的小包裹,結果卻發現只是灰撲撲的線訂書,簡陋得很,名字也奇怪。
《品花寶鑑》,她又不是大戶人家裡的園丁。
《笠翁十種曲》,她又不是要歸隱種田。
《株林野史》,她不愛看那些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的故事。
她皺著眉挑了半天,也沒找出一本名字看起來讓她想翻的。
另一間房裡,在小二今日第五次敲了隔壁的門後,李玄慈終於覺得,自己近日來對那蠢蛋過於寬厚了些。
於是,當他冷著臉把十六房間的門推開時,便看到了十六叼著包子,手中翻著一本灰撲撲的書,正好剛攤開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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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鑑》,《笠翁十種曲》《株林野史》,均為古代豔情小說,情節涉及耽美、百合和普通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12:57 PM
第三十一章 二椅子
十六嘴裡叼著的包子,啪得掉到了翻開第一頁的書上。
她哎呀一聲,連忙撿起包子,用袖子抹著被油弄成花臉的話本子。
然後頗有些糾結地盯著那油沃沃冒著肉香的大包子,這咬了一口又跌了一跤,是繼續吃還是不吃呢。
「你若敢吃,就把你從窗台丟下去。」
上方傳來李玄慈冷淡的聲音,抬頭一看,眸子裡的嫌棄沒有一點掩飾,明晃晃地掛了出來。
半柱香之前的十六,在許多零嘴裡精挑細選了熱乎乎的大肉包,拿了新的話本子,趴在床榻上準備翻看,正是逍遙樂無邊。
此刻的十六,肉包跌到了話本上,糊了滿手的油,不能看也不能吃,還要被人威脅從二樓窗台丟下去。
她心裡是有些惱的。
怎地這閻王又來尋她晦氣。
十六悄悄嘆了口氣,只得老老實實將缺了一口的肉包放到了旁邊的凳子上。
李玄慈有些無言地看著木凳上放了個大肉包,有些難忍地挪開了目光。
結果便是看到了她手裡的話本,正露出封上四個大字《品花寶鑑》。
還未出宮時,李玄慈被先帝養在深宮,頗為寵愛,所謂禁區對他而言如入無人之境,而那其中的許多地方,總是藏了許多所謂禁書。
說得玄乎,其實無非是前朝舊史,煽動之言,機巧秘辛,其中還不乏淫詞豔語、春宮畫圖。
因此這名字他一看,便知道不是什麼正經玩意。
李玄慈看了眼呆呆趴在床榻上的十六,嘴唇上沾了包子的肉汁,亮晶晶的,從下往上望著他,因此眼睛也瞪得圓圓的,頭髮亂沒規矩地在頭頂鬆成一團。
傻透了。
這樣的傻蛋在看春宮,讓他覺得荒謬又嗤之以鼻。
李玄慈極快地伸手,十六還來不及反應,手裡那本書便被他奪了去。
她不懂這是作甚,先是不讓她吃包子,又要搶她的話本,那話本她都還沒看過呢,好容易才從裡面挑了本能入眼的,想著以後回山上也能多辨識些花花草草。
結果還沒看呢,就又被這人攪了。
在她怒目而視時,李玄慈已經粗粗將話本翻了個遍,越翻,神色變得越發莫測。
「懶就算了,饞也罷了,你還是個二椅子?」他挑著眉毛問道。
十六第一反應便要反駁:「哪……哪裡就很懶了。」
倒沒反駁饞這一點。
看見李玄慈越挑越高的眉毛,十六這才後知後覺地問:「什麼是二椅子?」
李玄慈淡淡回了句:「你看這書,便是二椅子。」
「多認得些花花草草,哪裡不好。」十六雖然不知二椅子是什麼意思,可她相信李玄慈嘴裡吐不出象牙。
李玄慈挑高的眉毛落了下去,察覺到自己大概雞同鴨講,不,同豬講,這人似乎一點沒開竅。
品花寶鑑,這名字說得如此直白,隨意翻幾頁便能看見兩個男人糾纏的情節。
她卻和自己說著「多認得些花花草草」,真是蠢得不能再蠢的蠢蛋。
「沒收了。」李玄慈毫不留情地說,轉身走的時候,還沒忘記將几上其他幾本豔情讀物一起收走。
「為什麼呀?」十六太不服氣,拿一本就算了,全掃光也太不夠意思了。
「因為你記的我的帳。」
一句話便讓十六成了啞巴。
等門啪地關上時,十六這才氣得在床上翻騰起來,活像入了熱水的螃蟹,滾得劈裡啪啦。
怎麼這麼壞,討厭討厭真討厭,不讓她吃包子,還搶她的話本子。
十六氣得直往枕頭裡鑽,等她找到了李玄慈最愛吃的東西,定要將他捆起來,再把他愛吃的吊在他眼前,就這麼吊著,偏不給吃!
這便是冬吃蘿蔔夏吃筍,一年四季都佐肉的十六,心中能想出的極為殘忍的懲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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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椅子,北方方言中的貶義稱謂,原本特指不男不女的中性人,此處則是暗指十六是斷袖。(此用語並不文明,此處使用出於男主角時代背景人設的需要,並不含對任何特質的個體的侮辱歧視含義,如有冒犯,非常抱歉。)
《品花寶鑑》,小說以主人公青年公子梅子玉和男伶杜琴言神交鐘情為中心線索,寫了像梅、杜這樣的情之正者,和商賈市井、紈絝子弟之流的情之淫者兩種人,以寓勸懲之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03:00 PM
第三十二章 乳色繚亂
十六肆意暢想著對李玄慈的殘酷折磨時,他正在一一翻看那疊子豔書。
那小二對她倒盡心,搜羅來的全是精品,豔而不淫,除了那常規模樣,有男子心心相印,有妻妾撇下丈夫雙雙交換。
李玄慈想起十六那傻樣,冷哼了聲,妄她自詡聰明,被個雜役耍弄還不明就裡,真是個蠢鋃鐺又混不吝的惹事精。
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將那嘴縫起來。
再讓他捉到一次這樣的事,便一定要將她吊起來放血。
李玄慈也不知從哪來的無名火,只知道生氣,卻也不想想自己這樣可有道理,反倒將氣都撒在了可憐的十六身上。
害得十六今晚氣得飯都少吃了一碗。
「噔,噔,噔。」
石板路上的青苔在夜裡墜了薄露,更夫的蓑衣上也蒙了層濕漉漉的霧,提著盞熏得有些發暗的油燈籠,小心地在巷子裡走著,不時敲響身上掛的竹梆。
已到三更了。
沉沉的更聲從窗中的縫隙漏了幾分進去,卻沒有驚醒重重簾帳中的人,屋子裡一片靜謐,只能聽見呼吸聲。
透過層層朦朧的紗霧,隱隱能見十六睡得極沉的面容,眉頭輕輕皺起,似乎夢裡受著搓磨。
夢裡的十六,已剝得乾淨,和待宰的羔羊一般,洗淨了,吊在半空裡,等著拆解入腹。
她嘴裡蒙了布條,嗚嗚地掙扎著,可綁得緊,如何也吐不出來,反倒是口裡的津液都快將布巾浸濕了。
舌尖抵著布條,在上面撐出一點凸起,透過濕得半透明的薄布,還能隱約看見舌頭的顏色,朦朧一點紅潤,像最淡的胭脂一樣散開。
她的掙扎,倒成了將欲望潑濕滿身的觸發點。
十六的眼睛瞪圓,長長的睫毛顫著,有些驚恐地望著自己身下的人。
她赤條條的,吊在半空中,光裸的肌膚暴露在涼夜裡,而她白生生的蕊乳,離那人高挺的鼻尖,不過一寸。
他們被夾在一堵極狹窄的牆裡,彼此離得都極近,十六吊高在上,那人被縛在下方,皮膚若有似無地接觸一瞬,便又在她的掙扎下分開。
他的面容在遠處暗暗搖曳的燈光下,多了一種脆弱的美感,好像最薄的瓷器胚,生怕碰碎了。
眉毛生得濃,墨一樣,每一點彎折都恰到好處,折到眉心處,被橫生的布條擋住,蒙住了那雙極美的眼。
十六知道那雙眼多美,因為她認識這人。
李玄慈。
她嗚嗚地掙扎起來,卻只徒勞地讓津液將嘴角都染得水亮,反而危險地讓她的乳,恰恰便要擦過李玄慈蒙眼絲巾下的鼻尖。
十六本能地覺得羞恥,脊骨都往後折,擠壓每一寸骨縫,將身子往上拱。
她白軟軟的乳晃了下,軟得比剛蒸的酪酥還嫩,卻終究還是磨到了一點李玄慈的鼻尖。
「誰?」
他啞著嗓子開口了,呼出的氣息撲在十六一小點的乳尖上,那小東西立刻便發了顫,自顧自地泛了粉。
麻的。
像有人用最輕的力度,將牛毛針從乳暈上劃過,細細密密逃不開,光裸皮膚下的毛細血管都在呻吟,說不清是渴望,還是折磨。
十六的耳朵炸了一般,瞬間紅了起來。
可好像還不夠她難堪一樣,她的乳尖慢慢硬成一顆嫩生生的豆子,無視這具身體主人的意志,自顧自地被慾望捕獲。
恰恰與他翹起的鼻尖廝磨。
彷彿淫靡又放蕩的舞蹈,他的呼吸縈繞著她最嫩的奶兒尖。
挺銳的鼻尖硌進軟腴的乳暈裡,把那顆豆子頂回去,鼻息悶在滿溢開來的乳肉裡,秘密地暈開情欲慾的餘味。
十六奮力想逃開,想躲避這令腰眼都軟麻下來的悸動,可反倒將乳晃得更加浪蕩了。
她的乳不算大,小小的,嫩生生的,白得像新生的春筍。
可這樣被吊起來的姿勢,讓奶子輕輕拉成一小團,越掙扎,越晃蕩,滾在他的面容上,劃過鼻梁的凸起,碾過蒙眼的布條,甚至連那濃濃的眉毛,都隱隱磨過上方的乳肉。
「不要命了?」
這回,聲音裡的怒氣壓也壓不住,像是燃得正烈的火,立刻便要將一切都焚毀,連渣子也不剩。
可這時,偏生綁著十六的繩索鬆了一段,她猛地落了一截下去,那被氣息戲弄了半天的乳,就這麼恰巧的,落進了他微啟的唇裡。
滿口的溫熱。
一股無法抑制的濕潤從穴裡浸出來,無論十六如何用勁,也含不住了。
另一間房裡,一切都靜悄悄的,床榻上,李玄慈睡得正沉。
他沉進夢裡,再睜眼時,卻發現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霧,眼上蒙了一片薄軟的布巾,隱隱能看見遠處有光透進來。
他被綁得極緊,這裡狹窄極了,只能勉強站立著。
而遠處搖曳的光,朦朦朧朧地印出一個懸著的影子。
那是個姑娘的影子,就這麼纖薄一點的身子,隆起一點讓人生憐的曲線,側著光,勾勒出近似美好的弧度。
有熟悉的味道傳來,有一點檀香味,還混著些甜,奇異地沒有勾起他對脂粉味的反感,倒有些莫名的熟悉。
然後似乎有什麼軟生生的尖尖,擦過了他的鼻尖,有些癢,有些麻。
這感覺多麼陌生,他殺過人,斬過妖,血色肆意,卻無法判斷,擦過自己鼻息的小又嫩的尖尖,是什麼東西。
李玄慈脫口而出問道是誰,聽了才知道自己嗓子已經啞了一半,他的呼吸撲在什麼東西上,又混著曖昧的熱氣反彈回來。
身上吊著的人,似乎慌亂起來,嗚嗚地掙扎,可反而越來越荒唐。
白腴的皮肉滾在他面頰上,鼻尖刻進那沒骨頭的豐軟裡,碾來壓去,若即若離地勾著他。
用嫩生生的尖尖,用絲一樣柔韌的乳暈,用軟得要化開的乳肉,勾著他,鎖著他。
她卻還有臉嗚咽,一邊掙扎一邊顫,奶子便放肆地折磨他,讓他生氣,有壓不住的火從丹田裡一路燒上來。
這火燒得李玄慈骨頭發疼,忍不住斥道:「不要命了?」
可下一瞬,唇中便含了一點櫻,彷彿要潤化在他灼熱的口腔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06:46 PM
第三十三章 沁乳
夢中。
在狹窄而昏暗的牆縫間,只有遠處搖搖晃晃透過來些光,好似皮影,蒙了層紙,一切都霧濛濛的。
只有兩道糾纏的身影,一個在上,一個在下,演著這齣曖昧又耳熱的戲碼。
少女被吊了起來,紅色的繩殘忍地束縛過全身,將她反折起來,細細地勒進嫩白的肌膚,稍動一動,便將軟腴的皮肉勒出一點痕跡。
她似沒了骨頭,只靠那根繩吊著,繩子格外豔,血一般的紅色在她的肌膚上攀著,將她的身體被迫打開。
繩子繫過肩頭,挨著鎖骨,再將那小小尖尖如筍的胸乳牢牢捆縛住,強迫它以一種放蕩的姿態挺立著。
逆著昏黃搖曳的光,乳肉也鍍上一層薄金,微微隆起,構成一痕惹人憐愛的曲線,又在盡頭處消失在男人的薄唇中。
李玄慈大概是瘋了。
不知為何,便又困在了這樣的夢裡,一切都那麼荒唐、淫靡,讓他感到無端的焦躁。
他的鼻尖,成了廝磨女人的乳肉的道具。
他的雙唇,就這麼含著她的乳尖來褻玩。
李玄慈的焦躁從脊骨一路竄了上去,他要掙脫將手綁在身後的束縛,要發洩個痛快,殺人也好,見血也好,或者做些什麼別的,只要不那麼讓他骨頭都燒得發慌。
他要咒罵,想殺人,想放火,來個痛快,把理不清的夢全部斬在自己的劍下,乾乾淨淨,再無困擾。
但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身後的束縛,他的掙扎反而將自己陷得更深。
那粒小小的乳尖浸在他唇中,可憐地顫著,他動作稍稍大些,便要被他折騰化了一般,那麼柔,那麼嫩。
又和他的牙尖碰在一起,軟嫩的奶子怯生生地磨著堅硬的牙齒,一會兒便更加立了起來,若有似無地抵上裡面的舌尖。
他想要開口,可剛發出聲音,舌尖便恰恰挑過了湊近來的乳尖,倒好似他真正在刻意玩弄一般。
身上的人,立刻哼了出聲,和她的味道一樣,不甜膩,反帶了一點啞,顫顫的,跟鉤子一樣,鑽進他的太陽穴裡。
李玄慈逃不開,看不見,只能聞到她身上似檀混蜜的味道,滿耳是她壓抑成一團軟泥似的嚶嚀,嘴中是嫩生生的奶兒尖,在他唇舌間怯懦地顫著。
視線模糊,只能隱隱透過布,看見她墜下來的乳的形狀,光與影全成了幫凶,只剩下慾望在叫囂。
那股火從丹田一路燒到骨頭縫裡裡,將他脊骨都快燒化了,燥鬱無從排解,又堆積成層層的慾望,越湧越生,眼睛中都要蹦出血點。
他牙齒都忍得癢了起來,然後狠狠一口,咬上了那可憐的奶尖。
他是想將這惱人的玩意咬下來的,可牙關觸上的瞬間,卻聽見她帶著泣的喘息一下濃了起來。
啪,有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他被蒙住的眼睛上。
這麼熟悉,卻又想不起,有個名字就要脫口而出,卻怎麼都抓不住,反倒讓他無端生了心軟。
這小東西這麼軟,這麼嫩,毫無任何反抗之力,被他含在唇間,像是下一刻便要融化。
該好好褻玩把弄,該百般折磨,更要好好疼惜。
像是觸了什麼開關,李玄慈貪婪地吮吸起她的乳尖來,將它深深含進去,有力的舌尖撥弄著,連帶著那小團的奶肉也跟著顫起來。
好似抿豆腐,隨著他的唇舌變換著形狀,那麼軟腴,卻怎麼都頂不壞、弄不破,他漸漸肆意起來,沉迷在玩弄少女身體的快感中。
尤其是他舔弄、把玩著的這具身體,正在沉默卻熱烈地回應著他。
以輕微的顫慄,以帶著淚的呻吟,以壓抑的喘息,以更加敏感的即刻反應,以立得更硬的奶尖。
十六的眼睛已經盈滿了淚,她不想哭的,可熱氣就是忍不住地往上湧。
她迷迷糊糊地察覺到,自己這是在夢中,可夢中的李玄慈,為何如此不一樣,一切的感覺為何如此真實又清晰。
她能感覺到奶兒被含進口中的熱,連唇上的紋路印進血肉中的神經,輕輕地刺著她。
慾望讓頭腦昏沉,只有身體是醒著的,被感官主宰,她暈乎乎地喘息著,突然感覺到乳尖上狠狠一疼。
十六淚都落了下來,有熱辣的疼痛從脆弱的奶尖泛濫開來,先前的沉迷反而讓她對痛毫無防備。
可那滴淚落下之後,折磨她的牙關便鬆了,只剩下濕熱又溫柔的舌頭,舔舐著她受傷的地方。
不止如此,還做了許多浪蕩行徑,她耳朵滾燙,血管裡汩汩的轟隆聲讓十六什麼也聽不見了。
身體似乎不屬於她,被一張唇主宰著,她的肌膚光裸,微微的涼,只有口腔是熱的,熱得讓人心口發慌。
舌尖溫柔起來,游魚一般啄過受傷的乳尖,繞著乳暈劃圈,血絲和津液混成一塊,牽起極細的絲線,豔麗又淫靡。
這樣還不夠,他突然啟唇,大口大口地吞咽乳肉,彷彿要將她小小的奶團全部含進去,融化了,吞進肚裡。
乳波蕩得浪,肉團跟著死死含住的乳尖晃著,軟得一塌糊塗,牙尖深深嵌進奶肉裡,在一片軟腴上陷出齒痕,好像標記,又似烙印。
十六知道李玄慈蒙著眼睛,是看不見的,可她瞧得見,將他如何似嬰兒一般貪婪吞咽的姿態,都瞧得清清楚楚,怕是一輩子都要忘不掉了。
平日裡這樣傲慢、矜驕又嗜血的人,在吞著她的奶,她從來包裹得緊緊的,未被任何人見過的嫩奶子,被細細的紅繩捆著,獻祭一般讓它被迫著綻放。
他吸吮得那樣用力,連雙頰都收緊了,雙唇依著她的乳肉,牙關狠狠咬,卻也沒弄疼她,只餘下舌尖放肆地在肌膚上游走,不時撥弄著奶兒尖。
每吮一下,便有奇怪的熱,從他的口腔裡渡了過來,似細釘鑽進奶眼,順著血管一路游到身體每一處角落,暈開滿滿的麻癢。
她的身體裡某一處,隱秘地積蓄著黏熱的濕液,極緩慢地往外落,十六下意識地含著,緊緊收縮下身,卻還是有絲透明的液體悄悄墜了下去。
正落在他的身體上。
李玄慈這才察覺她下半身就這麼懸在離自己極近的地方,乾脆將她的身體用胸膛頂住,這樣十六便上身被吊著,下身倚坐在他身上,全然靠著他來支撐。
因著這變動,紅繩摩擦著,更深地將白奶子擠到一塊,十六小小的奶團兒也完全落在了李玄慈的唇上,不再若即若離,而是隨著他的心意與力道,被他玩弄,乳肉從唇邊溢出,就這麼碾落在他的面頰上。
他放肆地狠狠吸了一下,簡直要將她細嫩的奶眼都吸破,牙關扣得極緊,十六顫著嗚咽了一聲,音調都有些變了。
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她的嫩奶子漲得發慌,有奇異的熱在堆積發酵,麻癢似牛毛針一樣無處不在地鑽著、刺著她,無來由開始心悸。
那雙冷淡的唇,還在貪婪又激烈地吞噬著她,明明這樣粗魯,唇舌的熱度卻又讓她有了溫柔的錯覺,無助地偎著,依賴著他的溫存。
似乎察覺到她的動搖,他狠狠地吮了一口,前所未有的用力,似乎要將她的靈魂,從那小小的奶眼裡吸出來。
十六如同泣死的鳥,脊背死死彎折,身體盡力蜷縮成抵禦的姿勢,紅繩不斷與肌膚摩擦,她在劇烈地顫抖著。
可依然無法阻止,有熱液從奶尖流了出來,立刻就洇在他的唇舌間。
十六不可置信地顫抖,眼淚無法抑制地流下來,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李玄慈的理智早已崩潰,他的世界裡,只剩下身上溫香的女體,縈繞在鼻尖的氣息,耳中像小鳥一樣的喘息,以及口中任他玩弄,隨著他的意志變幻的白軟奶子。
只要他像這樣,用牙尖將能吞咽進去的乳肉全部扣住,再用舌尖盤過肌膚,狠狠一吮。
她便會乖乖顫抖起來。
簡直是最稱他心意的玩具。
他又試了一遍,她果然顫了起來,可這次似乎格外激烈些,然後,便有股奶香在他口中溢開。
清甜的,帶著些她的氣息,與血的味道不同,沒有鐵鏽味,卻更令他發狂。
李玄慈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他也沒有分一絲精力去明白,只是愣了一瞬,立刻飢渴又貪婪地吮吸著從她奶子裡沁出的乳汁。
如痴如醉。
他盡情地吸著,唇舌將奶尖鎖住,口腔的壓力一波波地晃動著乳肉,用力到連鼻尖都嵌了進去,若不是被綁縛雙手,他一定會將兩團乳都裹在一起,一口含進去,吸個痛快。
他越來越用力,將大半乳肉都裹了進去,不止是吸吮,更像是恨不得將奶子都咬入口中。
白色的乳汁一點點從細小的奶眼裡湧出來,初時還有些晦澀,後來便隨著他的力道不斷地流著,剛從乳尖流出,便被吮了個乾淨。
十六的眼淚便沒有停過,她腦漿子都似乎被攪碎了,長了這麼多年的羞恥心與理智一同化成了水,被他的唇舌全吸吮走了。
胸乳中一片脹痛,怪異的流動感刺在神經上。
只剩下含著她的唇是真實的,鮮活又熱烈。
一吸,便有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內被剝奪,奶眼成了沉淪的地獄,她的靈魂也被吸走了,全然由她主宰。
太超過了,這對十六年來連交媾都不甚清楚的十六來說,所有的快感都成了羞恥,而羞恥心又千百倍地將快感放大。
再用力些,她從眼淚裡生出無恥而微小的願望,連她自己都不願直面,也不願承認。
可偏偏越壓抑,那個願望便越囂張,摧毀著理智,只留下慾望。
再多些,再用力含她的乳,不要留下餘地,將所有那些不明不白流著的汁液都吸走。
她的眼淚和乳汁一同肆意地流著,將胸前貪婪的少年都餵飽了。
「別哭了。」李玄慈得了饜足,終於從埋首的白奶子間抬頭,啞著嗓子,說了句溫柔得近似安慰的話。
十六沒有抵抗住這溫柔的力量,徹底軟了下來,身體顫抖著,奶眼吐出最後一滴乳汁,掛了滴乳白,墜在奶尖上,搖搖欲墜。
李玄慈像是能看見一般,張口含去那滴乳色,舌尖輕佻,勾過脆弱到極限的奶眼。
十六瀕死一般發出近似尖叫的聲音,被封口的布條壓抑住,只剩下濃烈的慾望。
她高潮了。
二人同時在黑夜中醒來,均是滿身黏膩的汗,在被子中悶了一身濕熱,只剩下腦海中殘存的慾望,和身下狼狽的痕跡。
李玄慈按著太陽穴,閉眼沉思著,耳中卻聽到隔壁隱隱傳來的悶聲。
良久,他到底起身去了隔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07:40 PM
第三十四章 解夢
他腳步放得極輕,推開門的時候,月光透過窗上的薄紙頭了進來,將十六臉上肆意的淚痕照得閃亮。
她被撞個正著,甚至都沒有機會掩飾,所幸還算鎮定,沒露出太多驚惶。
李玄慈靜了一瞬,然後便一腳將門踹了開來,幾步走到她床邊,一下擒住她的腕子,眼神灼灼,好似還沾著夢裡殘留下來的熱度。
十六下意識顫了一下,他手心的溫度高得不尋常,燙得她心頭似被毒蜂刺破,遲鈍的本能在示警,沉沉的視線壓在她身上,只要輕輕一戳,便會如暴溢的洪水,再也收不住。
她那一瞬間的動搖,分毫不差地被李玄慈捕捉到了,他緊了緊握著的手腕,將她細白的皮膚直掐出紅痕,冷著聲音問道:「是不是你?」
十六下意識想說「不是」,可又立刻意識到這也是陷阱,面上現出一絲疑惑,不多不少,恰到好處,愣愣地問:「什麼是我?」
她還想多辯幾句,可李玄慈的手指卻先一步觸上了她臉上的淚痕。
手指上有繭,全是積年握槍舞劍留下來的,十六被淚沾濕的皮膚發涼,手指卻混著灼熱,就這麼直接碰撞在一起。
他的指尖緩慢又刻意地摸索著她澀澀的淚痕,卻不帶憐惜,反而像鷹在上空盤旋,等著獵物的鬆懈。
「哭成這樣,還想狡辯?」
李玄慈勾了一邊唇角,雖看起來近似微笑,卻沒去半分溫情,反倒多了一絲沉沉的殺氣。
十六敏感地察覺到了。
同上一次一樣,那次他懷疑是她弄鬼,知道她可能也發了夢,因此能窺見他的夢是如何情狀,就動了殺意,如今若確認夢中人是她,怕更是要惱羞成怒。
她迅速地改變了打算否認到底的策略,換了副說法,痛快承認道:「我夢見與一女子雲雨,可那女子強勢得很,反倒將我吊了起來折磨一番,所以才……才覺得十分委屈。」
李玄慈眸色反沉了下來,低聲問道:「這麼說,你不僅入我的夢,還將我當作了女子?」
每一個字落下,他那隻手便下滑一寸,危險地停在了她脆弱的脖頸上,一手便能握滿,指尖拂過她汩汩跳動的血管,只需稍稍收緊,便能斷絕她的生路。
她快速在腦中構思著說辭,把自己思考了幾天的想法選擇性地說了出來,雖沒什麼把握和實證,可現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這些怪夢,大概是因為那隻怪鳥,我想我知道那是什麼怪物了。」她壓下聲音裡的顫抖,盡量鎮定地說著。
脖頸上隱隱發熱的手指鬆了一些,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十二天將中有一獸名伯奇,他本為人,卻因父親聽信後母讒言被殺,死後化鳥,能知夢食夢。」
「道門常言夢者魄妖,或謂三屍所為,這鳥怪若是伯奇,以夢來誘使我們反目成仇,也非不可能。」
十六說得飛快,將責任全推到了鳥身上,其實是不是的,她也不確定,可回憶遍了看過的古籍,也只有這個能套得上,為了保命,她也就一股腦說了。
「那鳥若有這樣的本事,至於要靠同伴死遁?」李玄慈明顯並沒有完全買帳,言辭犀利。
「入夢本事強,打架又不一定強,術業有專攻。」十六越說越心虛。
又咳了下,正經補充道:「唐時劉幽歸家時,於途中野廟見其婦與人廝混,以石擲之,瞬間燈滅人空,百思不得其解。歸家後其妻卻主動說,方才發夢與人在廟中游歷,突然有石擲來,便醒了。」
「可見夢與現實,其實難辨,那鳥懷恨在心,我們又種了同命結,或是因此才在我倆夢中將彼此化成女子,以此羞辱一番,若是真因為它的戲耍而反目,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話裡話外都不過是別殺她的意思。
李玄慈沉沉打量她,看不出是否買帳,最後卻帶著絲令人膽寒的笑,譏道:「你倒自覺成了親者?」
十六知道他又嫌棄自己,無奈形勢比人強,只能捏著鼻子任他出氣。
「你說了算,你覺得不是便不是。」
呸,誰稀罕當你的親者,十六心裡忿忿想著。
這關算勉強過了,可李玄慈卻還未放鬆,他手指微動,食指指尖停在她的喉結上,薄繭輕擦了下那裡。
然後他抬起眼來,突然問道:「你是女子?」
十六耳邊的轟鳴聲大了起來,血液隨著心臟的跳動瘋狂地沖向太陽穴,她強行壓抑著情緒,否則不需要說話,身體反應便能出賣她。
她不能露餡,若是讓這朝廷心患知道這秘密,以此要挾真一教和師父,那她便是罪人。
十六飛快地想著,她自出了門,即便夜裡也穿著胸衣,肉眼看上去不至於露餡,師父早給她吃過丹藥,聲音與未完全變聲的少年無異,喉結也是早割好了的疤,清楚可見,他這番發問,應該只是因夢起疑,沒有抓住證據。
她稍稍定了心,此時不能佯作憤怒,那是欲蓋彌彰,於是愣愣說道:「自小就有人說我長得不男不女,也是因此被家裡丟棄的,只有師父不嫌棄我。
又抬頭看向他眼睛,「如今殿下也這樣說,大概是我真的生得奇怪吧。」
她眼中多了些懵懵懂懂的落寞,讓人心軟。
李玄慈有些怪異的感覺,他的理智沒有絲毫放鬆懷疑,可卻總有種感覺,他並不喜歡身下的人這副模樣。
一點也不像平日裡沒心沒肺,能吃能睡的混帳樣。
見他不說話,十六又加了把柴,乾脆牽著他手,大剌剌地往自己身下帶。
「殿下不信,可以自己摸摸我尿尿的家夥什,還生得不小,好大一根呢。」
十六賭的便是李玄慈絕不會願意觸碰男子的下體,這人她如今也看出來些門道,在這些事情上相當臭講究,讓他摸其他男子陽具,無異於奇恥大辱。
她越坦蕩,李玄慈便越不會摸。
果然,李玄慈皺著眉飛快收回了手,臉上厭惡的表情掩都掩不住。
他乾脆下了榻,剛要往外走,又停住,「若讓我知道你欺瞞於我,便有千萬種辦法等著你。」
轉頭瞥了她一眼,冷冷說道:「好自為之。」
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走時還將門踹得來回晃悠,害十六又起床一回去鎖門。
本章中伯奇出自司馬彪《續漢書‧禮儀志》,儺文化中有十二神獸,漢末出現這種「十二獸吃鬼歌」的儀式,甲作、巰胃、雄伯、騰簡、攬諸、伯奇、強梁、祖明、委隨、錯斷、窮奇、騰根十二位神獸,分別要吃鬼虎、疫、魅、不祥、咎、夢、磔死、寄生、觀、巨、蠱等十一種鬼疫。
十二神獸出身都較為不詳,其中不少神獸在其他傳說中被列為四凶,但在儺文化中,被轉變為驅邪的過程。
*劉幽之事記載於《酉陽雜記》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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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08:14 PM
第三十五章 現真身
第二日出門時,十六頗為小心,一反常態地早早起床,特意等隔壁有了動靜,聽著李玄慈出門了以後,才肯下樓用早餐。
短時間內她可得躲著點李玄慈,夾著尾巴作人。
十六心事重重地下樓,和提著水上樓的客棧老板娘撞了個正著,桶裡的水把她濺了個正著。
老板娘連忙放下桶,一臉慌張地拿了肩上的毛巾替她擦拭,嘴裡說著:「哎呀,客官,太對不住了,都是婆子我不長眼,您將這衣裳脫下來,我保證給您漿洗得乾乾淨淨。」
十六一臉清心寡欲地推拒:「不用,無心之過不可追。」
好一個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一點便宜不肯佔的出家人。
十六說完便要堅定地繞過,無奈大娘的態度和她手中的毛巾一樣熱情,將她沾濕的下裳擦得乾乾淨淨,還承諾給她做拿手的糖炒栗子。
十六一聽有糖炒栗子吃,又高興起來,客氣地同老板娘告別,出門探消息去了。
「老板娘」繼續上樓,敲響了一扇門,過一會兒出來時,喜滋滋地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用後牙咬了咬,才寶貝地收進懷裡。
一會兒,金展從房裡出來,進了盡頭一間房,躬身低聲報著老板娘的話。
當復述到「他那話兒實在不小,只是略擦擦都能摸到,是婆子我生平見過裡數一數二的」時,金展咳了一下,將後半句省略了。
並在心中暗暗佩服起十六小兄弟。
真是咬人的狗不叫,看起來這麼點個子,沒想到如此……雄壯!
李玄慈背著身,看不出在想什麼,只抬手止住了他的話,淡淡說道:「打發她走吧。」
金展低頭應是,本來吩咐是他去驗身,可臨走前,王爺不知為何又改了心思,讓他臨時去外面找了個大娘,假扮作老板娘,麻煩又容易露餡,實在不是平日風格,早打發走也是應該的。
剛要退出,又猶豫了下,到底還是說道:「但那假扮的老板娘說自己應承了十六做糖炒栗子,若是吃不到,怕那位是不罷休的。」
李玄慈的胸膛起伏了下,幾不可聞地斥了一句「就知道吃」,然後敷衍道:「那便做了再走。」
金展應聲退出,吩咐大娘去做糖炒栗子去了。
集市上,十六正在呼嚕一碗餛飩,香噴噴的小餛飩,放的肉雖少,可難得用蝦米提了鮮,饞得掉舌頭,吃得津津有味。
可惜十六是個不禁燙的漏杓嘴,被冒著煙氣的餛飩一燙,一不小心就掉了一顆下來,咕嚕嚕沿著衣服一路往下滾。
她哎呀一聲,眼看著落了地,沾了灰吃不了了,只能遺憾地咂咂嘴,頗為想得開地繼續吃,不介懷地拍了拍被湯汁污了的衣裳。
衣裳下還藏著玄機。
自昨夜被李玄慈突然找了麻煩,十六總覺得不安,於是連夜起身,將貼身衣物捲了又縫,再加上兩條繫帶,塞進褻褲裡繫好,自製了個假陽具。
可惜就是身邊沒有剪子,不好裁開,捲得有些大了。
不過男子似乎都對那尿尿的地方引以為豪,和養豬一般都盼著越大越好,十六雖不明白為什麼,不過按男子眼光看,大些總歸是好的。
這不,今早便派上用場了不是,以為她瞧不出來那老板娘有古怪嗎?如今栗子不是時令,賣得可貴了,糖也貴,怎可能有灑了點水就送人栗子這樣大方的生意人。
何況還在她身上摸來摸去。
也只有她這樣貪嘴又寒酸的人,才會首先懷疑的是栗子,其次才是別人對自己上下其手了。
不過這樣一來,李玄慈的疑心也該放下一些了吧,十六安心地吃著餛飩,決定日後也要一直戴著身下這個「大寶貝」。
十六吃著餛飩,也沒閒著,頂著餛飩鋪老板的壓力,愣是坐在那裡聽了一上午來來往往的市井八卦。
雖沒有人敢直接議論祭河神之事,但隱隱綽綽談得也不少,據說挑揀得很,也不是隨便哪個娃娃就能去祭河神的,有那神婆算了算,被抱走的娃娃,八字都有不尋常哩。
不過這樣關鍵的信息,大多都散漫在家長里短中,十六因此聽了那些婆子不少空話,諸如西街王婆老蚌懷珠,東市范家鋪子積壓的馬尾羅一銷而空,如今橫氣得很,又埋怨起自家男人沒出息,最近找了個進山裡挖地的苦力活,每日都灰頭土臉,害她洗衣服洗得腰都要斷了。
等那些婆子終於說夠了,十六的茶也添了數次,漸漸由濃變淡,最後和清水一般,她瞧了瞧面色實在難看的店主,淡定而厚臉皮地放上了餛飩錢,想了想,又有些心疼地多加了兩枚銅錢,起身走了。
十六蹦蹦噠噠回了客棧,十分滿意今日探聽的成果,打算回房間好好思考一番。
進門後,剛關上房門,耳邊有風聲忽至,十六猛一回頭,只看見寒光瀲灩,有刺眼的劍芒飛至。
那劍出得毫無保留,在離她眼球一寸前,劍勢被收了個乾淨,那隻手握著劍柄,游刃有餘地止住了攻擊。
李玄慈正站在劍的另一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他沒有給十六任何開口的機會,直接一劍挑破了她的外裳,在察覺明顯碰到內裡阻力後,勾起一邊唇角,多了些冷淡的笑意。
又多用了些勁,劍尖便將束得緊緊的胸衣全挑破了,刺啦一下崩開來,露出少女赤裸又稚嫩的白奶子。
只隆起一些,像夏日水面初生的荷尖,在頂上現出一點粉,花苞則白得如同牛乳一般。
他看著這樣純潔又勾人的景色,眼裡卻只有蒸騰起來的戾氣和快意,唇角勾起的弧度,反倒顯得更加駭人了。
「自作聰明。」
他低聲下了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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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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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08:36 PM
第三十六章 狩獵游戲
十六被劍芒晃了眼,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顫抖起來,想要攏緊被劃開的衣襟。
可他的劍更快,冰冷的金屬硌在白細的肌膚上,銳利的鋒刃將皮肉刻出凹陷,就這麼橫亙在雙乳之間,軟腴溢了些出來,就這麼舔舐著劍身。
他又近了一分,連著那把光銳的劍一起,皮肉越發被壓得可憐,連小小的乳尖也因為這荒唐的威脅而悄悄立了起來。
李玄慈打量著這不自量力的小道士,手腕輕鬆了下,卻不待她喘息,又輕挽了下劍,劍鋒便沖著小小茱萸去了。
正停在那裡,堅硬的刃以最微末的力度,刮著櫻色的奶兒尖,未用力,那裡卻顫得厲害,挨著冰冷的劍身發抖,倒好似撒嬌一樣。
不受節制的快意沖上腦門,李玄慈懶洋洋地享受著主宰的快感。
受傷的小崽子掉進了陷阱裡,也是這副模樣,無助、懵懂,等待未知的命運。
他享受這種眼神,獵場裡,他能一箭取了獵物姓名,也能放走它,一切都不過在一念之間。
活生生一條性命,在他手心裡喘息。
「是你自己拿出來,還是要我的劍來?」他輕聲問道,連太陽穴裡的血管都在興奮地跳動。
這樣將他人意志玩弄於掌心的滋味,多麼令人著迷。
十六咬著牙關,沒有哭,也沒有求饒,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壓抑住指尖的顫抖,然後將褲子裡那荒唐的假陽具掏了出來。
李玄慈握住她手腕一用力,十六腕子一麻,那物什便掉在了地上。
皂色的靴尖將那貼身衣物捲成的假陽具挑開了些,然後毫不留情地踏上,靴底的灰污了潔白的棉布,狠狠踩了下去。
那東西是拿十六親手縫的胸衣改的,她寒酸又摳門,每件衣物都是自己仔細洗乾淨,愛惜得很,用了又用。
師父和師兄對她好,可畢竟是男子,她來月事時要忍著,胸被束得發疼也要忍著,十六的心眼不多,這麼多年所有的心眼都用來默默守護自己的秘密了。
其實就算身邊有剪子,她大概也捨不得真的裁開。
十六看著被他踩得污糟的胸衣,眼裡莫名生了些倔,不管不顧地抬頭,也不怕再激怒他,直接問道:「你是怎麼發現的,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李玄慈挑了下眉。
「泥人精那事,你說草木灰一般不為男子所識,因此確定了王岐嫌疑,可你忘了,既然如此,你身為男子,又為何如此熟知此物呢?」
李玄慈開口,欣賞著十六臉上難得的神色變化。
她靜了一瞬,原來,竟然這樣早就已經疑上了她,卻一言不表,他這樣壞,自己怎麼鬥得過。
「還有,你的喉結。」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十六細弱的頸部,感受到她幾不可遏地顫抖了下,「做得很真。」
「但我昨夜觸到你脖頸時,你沒忍住吞咽了下,可喉結卻沒有跟著動,想來是刻在皮膚上的疤偽造的吧。」
李玄慈看著十六眼裡越來越暗的光,暴戾的快感直竄上脊骨,他很久沒有覺得這樣開心了。
「你自以為聰明,瞧出我絕對不會碰男子軀體,所以昨夜故意戲耍於我,以退為進。今日又想出這樣滑稽辦法,不過……」
「你大概是個雛,不清楚男人那地方,平日裡都是軟的,你若真如此天賦異稟,府裡那夜,你只著中衣,我絕不會看不出來。」
李玄慈忽然側過身子,湊近十六的耳側,兩人離得極近,他甚至能聽見她沉默外殼下,軀體裡那顆心臟狂亂的跳動。
「抓住你了,小道士。」
他說完,立起身子來,眼裡沒有溫度,似冬日懸崖凍凝的冰錐,從高處落下,立刻便要將她刺個頭破血流。
連戲謔與玩弄,都帶著殘忍。
十六輕輕呼了口氣,她最大的秘密已被堪破,李玄慈這樣的人,狡辯也好,抵賴也罷,都不管用,何況她如今還赤身裸體,自己這身子就是證據,半點沒有餘地。
「你現在抓住我的大秘密了,心中得意得很吧。」十六乾脆說了老實話,反正她本來就既不擅長也不喜歡彎彎腸子。
「那你打算怎麼辦?」她問道,隨即又自答,「殺了我?你沒有這樣蠢。」
「折磨我?你若想,早這樣做了。」
「那便只剩一項,拿捏我。」
「那我就任你拿捏好了,我本來也就沒什麼志氣,以前也是聽師父的,遇到你後,本來也一直就在手心裡被你拿捏。」
「又何必殺我呢?」
十六眼神看向他,亮得和星子一樣,褪去了慌亂和絕望,只剩下一片坦蕩蕩的直白。
李玄慈那雙漂亮的眼睛定定鎖著她,良久,山水墨一樣的眼尾微微彎了起來,眸子裡滿是罕見的愉悅。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直到這一刻,李玄慈才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屢屢放過這個不起眼的小道士。
對他來說,一切都來得太容易,開心了一擲千金,不痛快了便殺人,這世上沒有他想要卻不能得的東西。
太容易了,便無趣了,讓人發膩。
第一次去皇家圍獵時,當他的箭射進猛獸的身體,當它們被困在陷阱裡咆哮,當它們終於力竭而疲憊下來,終於低下頭顱,那種征服的快感,令幼小的他十分沉迷。
可也沒用多久,李玄慈就發現,所謂猛獸,不過是 早早趕進圍場,被驅趕著供貴人實現虛名的玩意罷了。
當它們被關進籠子,就更加無趣,拔掉了利爪和尖牙,和乖順的貓犬,沒什麼區別。
他從那時,便厭倦了打獵,後來又迷上殺人,至少人的反抗,要更有意思些,不過很快,看腦袋咕嚕咕嚕滾地,也不夠痛快了。
而如今,他陰差陽錯和這麼一個荒唐的小道士種了同命結。
殺不掉、動不了,他不能像往常一樣,一刀便能痛快地了結。
他只能看著這個小道士耍無賴,有幾分小聰明,卻又貪吃,一會兒一個主意,有時滿肚子心思,有時又直通通一根腸子。
說善非善,說奸不奸,竟也將他糊弄了這麼長時間。
就像那從籠中逃竄的獵物,他總是忍不住等它多逃一會兒,再在最後一刻,要了它性命。
而到了如今這樣山窮水盡的地步,她反而脫了滿身的防備,赤條條地將心腸攤了出來,說的是喪氣之語,謀的卻是求生轉機。
折磨也好,侮辱也罷,折顏也好,屈膝也罷,什麼都敲不碎她求生的意志。
她從未真正屈服於自己。
李玄慈想,他大概又重新迷戀上打獵的游戲了,畢竟,他找到了足以消遣很長一段時間的完美獵物。
不乖馴的獵物,才更有意思。
李玄慈伸手握住了十六高高抬著的下巴,她到底還是嫩了些,哪個真正軟弱頹唐的人,會將下巴抬得這樣高。
「我不會殺你,放心吧。」
他笑著說道,隨即鬆手,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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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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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08:55 PM
第三十七章 求你
十六還靠著門,等李玄慈的腳步聲徹底遠去了,她才站直起來,攏緊破了的衣襟,錘了錘自己發酸的膝蓋,再將地上被踩髒的胸衣撿起來。
她認真地拍著胸衣上的灰塵,過了一會兒,被弄髒的棉布上,悄悄暈開一個小小的、深色的圓。
她心裡當然是怕的,守了這麼多年的秘密,夜裡有時想起,都睡不著覺,怕被趕走,怕給師門丟臉,更怕給師父添麻煩。
但現在她最大的把柄被人攥在手裡,還是攥在這樣一個將他人性命當棋子博弈取樂的瘋子手上,若說心裡沒有一絲茫茫不知前路,實在太高看她十六了。
可又能如何呢。
十六抹了把臉,把眼淚都吞進去,慢吞吞收拾起東西。
總歸得活下去。
這還沒到絕境呢,便是到了,能多活一會兒,也總比少活一會兒的好。
十六擦乾了臉,站起來,從自己的小包袱裡抽出了衣服,換掉身上的破布,然後拿了紙筆,將線索都寫了上去,細細思索。
如今她已落了下乘,便得做出個有用的樣子,否則更沒了籌碼,就真成了軟骨頭的爛泥。
十六的眼神在紙上幾行字來回看,終於,她猛然抬眼,露出混合著頓悟與茫然的復雜表情。
她又細細排查了半天,最終承認,自己的心思是有限的,若要完全解開此事,還需李玄慈相助。
一是需要他那奸猾的腦袋,二是需要他高貴的權位。
十六矯情了下,又覺得何必浪費時間,既然早知道了必定要走哪條路,那麼早走便早通。
她叩響了隔壁的門,李玄慈開門見是她,倒挑了眉毛。
不過幾個時辰而已,便能面色如常地主動來找他,倒是有些膽色。
但十六見到他的瞬間,垂下的指尖到底下意識顫了一下,李玄慈沒有錯過這個瞬間。
他抿了唇,眼裡被挑起些興趣,看來不是無動於衷。
「怎麼,不怕了?」
李玄慈的笑含著些惡意,手指緩慢又刻意地劃過她落下來的一絲頭髮,輕輕挽到她耳後,指尖若即若離觸過她小小的耳骨。
李玄慈望著她後頸露出的一點瑩潤,和她不自覺收緊的唇角,心中愉悅地想著。
她此刻一定連骨頭縫裡都起了麻。
真有意思,就像野獸用利爪戲耍著受了傷、逃不掉的兔子,撥作一團白毛滾來滾去。
兔子卻開口了,說道:「我探出了些門道,可也還有些事想不通,想讓你一起想。」
她倒坦誠得很,李玄慈卻還不肯放過,繼續追問著:「讓我?」
十六默默按下一口氣,在心裡那本帳本上再記上一筆,改了口吻:「請你。」
可李玄慈還是那副模樣,高高在上地睨著她,等著下文,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說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
「求你。」
十六從善如流,又下了一個台階,心中卻反倒暗暗沒了之前那樣的糾結和緊張。
這樣小氣又幼稚的人,便是再穎悟絕倫,再殺伐決斷,也只讓她想呸呸呸多過害怕。
小十六才不是那樣計較的人,和某人不同,她心智成熟,能屈能伸,不過是嘴上讓人兩句便宜罷了,有什麼好在意的。
李玄慈眼尾勾了下,側身讓她進了房間。
十六將她思索良久的那張紙擺在桌上,然後滿懷期待地看著李玄慈。
但李玄慈看著那張皺皺巴巴,字也算不得好看的紙頭,再看看皺頭巴腦的十六,只覺得都一般寒酸,看一眼都有些糟踐眼睛。
十六沒有等到回音,乾脆講起自己的理解。
「你真是料事如神,搗鬼的果然是個道士。」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在這樣剛漏了把柄的時刻,馬屁先行總不會錯的,只可惜十六的馬屁,過於直白和有限了些。
李玄慈睨了她一眼,譏道:「這回不說是妖和尚了?」
十六眨眨眼,直接忽略了自己曾將鍋推給佛門同行的歷史,跳到了分析。
「我今日出去探聽,東市有積壓的馬尾羅一銷而空,還有青壯年被召進山裡挖石。」
「馬尾羅是用來篩料的,山中挖石,大概是為了多弄些硝石、石中黃子之類的金石藥。煉丹的道士多半都有丹鼎,可這些消耗品卻不一定備那麼多,需要召人進山採石,可見必定是在極大規模地煉丹。」
十六拋完了磚,就瞪著眼睛等金玉啪啦啪啦落進她懷裡。
「這便完了?」李玄慈的眼鋒掃了過來,口氣平淡。
「我笨,你聰明,行了吧。你這樣聰明,倒是告訴我呀。」十六痛快認了自己笨,心裡又偷偷記上一筆小帳。
「看一見一,那是蠢貨。看一只見二,一半蠢貨。」李玄慈扣了下木桌,似敲打一般。
「那道士既然能影響縣令,為何要自己去找馬尾羅和金石。市面上的硝石一類,尋常人不好弄,官府難道還不好弄?不過一句話的事,卻捨近求遠,私下找了人去開山石。」
他點到為止,將問題重新拋向十六。
她眼神愣怔,然後突然有了光彩,「他瞞著縣令,自己私下也在搗鬼,他們所謀並不相同!」
李玄慈瞧著她,越發覺得像是給根胡蘿蔔,就忘了自己身在利爪下的肥兔子,挑了眉毛,難得贊同了句「不錯」。
「怪不得那些搜羅的孩童,八字都格外講究,甚至有因八字不符被退回來的。歷來祭河神,能找到人就不錯了,並不十分講究八字,更別說退回來的。」
「那道士不是在祭河神,他,他是在用人命擺陣煉丹。」
李玄慈看著十六閃閃的眼睛,覺得有時候和笨蛋說話,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至少他的獵物,蠢得挺有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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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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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09:27 PM
第三十八章 陷阱
「那道士不是在祭河神,他,他是在用人命擺陣煉丹。」十六眼睛亮了。
所以他才會繞過縣令,收集煉丹的各種材料;才會如此講究孩童的八字,因為都是要壓陣的。
「那還等什麼,將那道士和縣令一起捉來對質不就完了?」
她眼睛亮亮地看向李玄慈,都忘了不久前這人是如何欺負她的,只將他當作了話本裡從天而降的青天大老爺,真是記吃不記打。
可惜李玄慈不是什麼從天而降的青天大老爺,便是他要從天而降,也只會是索命的閻羅。
他指尖輕扣了桌面,眼尾挑起一痕,只輕瞄了十六,見她喃喃動著三瓣嘴的兔子一樣,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毫不猶豫地潑了冷水。
「不急。」他飲盡了桌上的茶。
怎麼不急,十六有些不明白,坐在板凳上瞧他。
過了一會兒,她漸漸回過味來,只覺得屁股底下的板凳上嵌的玉石面冰得她發慌。
「你要等出事後,再名正言順插手?」
她聲音還算平靜,但眼睛垂下,望著自己寒酸的棉布鞋,旁邊便是李玄慈的皂色靴子,幾層絲做的,還繡了暗紋。
一定很貴,她從沒穿過那種貴。
可將這樣貴的靴子踩在腳下的人,心似乎都很硬。
十六一不說話,李玄慈便察覺了,他眼裡帶了笑,桃花樣的翹起一痕,眸子卻冰涼得很,用譏誚的口吻,刺了她一句。
「我倒不知道,你還是個悲天憫人的善心人。」
十六本該什麼都不說,默默受了這譏諷,反正也不是第一回挨他奚落,反正又剛落了把柄在他手上,反正本來也知道他就是個大壞蛋。
但儘管有這麼多「反正」,十六忍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忍住。
「我以為你壞得坦蕩,結果也不過和尋常壞蛋一樣。」她低著頭,有些倔地說。
李玄慈卻抬手扼了她下巴,強迫這犟種看向自己,即便如此,她眼睛還要往旁邊望,呈現出一副斜眼歪嘴的可笑模樣。
這樣可笑的人,還說他不坦蕩。
「怎麼,不按你的心意來,便是不坦蕩了?」他的眼神擒著十六的臉,不錯過任何的表情變化。
十六應該將話說得好聽些的,可她實在不會彎彎腸子,所以被逼迫了,便只能竹筒倒起了豆子。
「你要等,無非就是想這些孩子填了水鬼的肚子,鬧大了,再來一塊收拾,這樣無論誰都挑不出你的錯處,也疑不上你。」
她下巴被捏得發紅,說話也有些可笑的含糊,但眼神卻還是倔得不肯直視李玄慈。
桐梓縣就在李玄慈所居不過百里處,他不能放縱著讓屬地出這樣的事,那是無能。
可如果還未出事,他便先將事情挑破,那便說明他對這些地方控制極深,稍有動靜便了若指掌。
前者,朝廷能治他無能,後者,聖上能疑他心異。
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靜靜等著民憤沸騰,再在不可收拾前介入,漂亮地收尾。
佞官懲治,冤屈昭雪,民憤平息,李玄慈這個定王也依然是個「只會殺人」卻令人安心的莽徒。
李玄慈指尖鬆了些,拂過十六下巴上被自己掐出的紅痕,放輕了聲音,誘道:「你要發善心,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給我添了麻煩,就得你替他們來還的。」他湊近了些,用輕鬆的語氣說著。
十六打了個寒戰,李玄慈口中要償還的代價,可不會是扎不好馬步,師父罰她抄書掃地,或是偷了師兄從山下帶的點心,被錘個爆栗子這樣簡單了。
師父總說入了道門便要救民於水火,義不容辭。
可是師父,這樣又壞又可惡還聰明的壞蛋,十六真的好怕啊。
李玄慈看著十六成了鋸嘴葫蘆,他對小道士冷冷一張臉背後的情緒,似乎越來越了解了,幾乎能看見她是如何在腦海中糾結個不停,繞成一腦子漿糊的。
就像看著那已經進了陷阱堆裡的兔子,還在無謂地瞻前顧後。
全不知,所有的路早被他斬斷了。
「不說話了,輪到自己身上,便這也難,那也難了?」李玄慈輕笑著說,又加了把火。
「嘴上的善心,總是最好發的。」他又刺了一句,「也是最不值錢的。」
十六被他一激,滿心的不服氣將她腦袋沖成了燒開的水壺,不管不顧呼嚕呼嚕就要開了。
反正欠的也不少,前途反正難測,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我答應你,我來還債,只是你不許反悔。」
掉進去了。
李玄慈滿意地看著他的獵物步入陷阱,勾起唇角,答道:「自然,不過你也一樣不能反悔了,做得到嗎?」
十六毛病一堆,但不說瞎話,她乖乖點了頭,拍了胸脯保證:「我師父教過我要守信的。」
「行了,回去吧。」李玄慈鬆了她下巴,揮揮手讓她別煩自己了。
可等十六要出門前,李玄慈悠悠叫住她,說了一句:「對了,我本來已經改了主意,要在祭河神時出手的。」
他眸子望向呆了的十六,「不過你這般心善,我便從善如流。」
「別忘了你答應的債,我告訴過你,不能反悔的。」李玄慈望著他的獵物,眼裡流露出真正的得意和愉悅。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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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09:33 PM
第三十九章 脾氣
十六在門口呆了下,沒有發脾氣,沒有吵鬧,也沒有哭,只是呆了下,便繼續往回走了。
等回了自己的房間,十六把門牢牢關好,坐上床蹲成一團,抽起被子把自己蓋好,連邊角縫隙都塞得嚴實。
然後才抱住細糠枕頭,將十六年的功底全使了出來,將枕頭錘得差點爆糠。
等她再從被子裡鑽出來時,頭髮被額上的汗沾得亂七八糟,臉憋得活似秋柿子,神情卻平靜下來了。
李玄慈故意設套,不就是想看她左右為難嘛。明明可以在她答應後順水推舟,卻偏要說出來,為的就是氣她罷了。
那她才不要氣!
十六摸著隱隱發疼的拳頭,還是在心中誠實地修正了下說辭,她才不要被李玄慈發現她氣。
可惜,十六不知道,她在床上爆錘枕頭的時候,聲音雖小,震動卻蓋不住,順著木頭床一路傳開。而她那張床,正好是靠著李玄慈房間的。
隔壁,氣死人不償命的小王爺,看著面前茶杯裡水面上微微的晃動,朝那邊望了一眼,桃花眼幾不可見地彎了一痕。
桐梓縣連連下了幾日的雨,從大壩上望去,水浪貪婪地舔舐著石基,啪得落下,翻湧出骯髒而破碎的泡沫。
壩邊隱隱起了水霧,無論早晚都不消散,日頭被牢牢蓋在烏雲後面,整日裡陰沉沉的,連人都沒了精神。
又有艘船出了事,一家漁戶自水上不太平以來,歇了小半月,實在難以支撐,父子冒險出船,眼看就要滿載而歸,卻被一陣刮來的邪風捲進了暗流裡,最後父親托著兒子上船逃開,自己被浪吞了。
那沒了丈夫的婆子日日去街上哭,抓住所有路過的人,哭她那回不來的夫君。
一件件事的累積,讓原本不願祭神的聲音沉了下去,靠水生活的地方,總是要多看些老天爺的眼色,幾個孩子,在生計面前,也做不得數了。
但這傷心事,自然落不到富貴人家頭上。
深院裡,綿娘已和她的朋友處得很好了,他雖然不愛說話,臉上和身上也老是黑黑的污痕,可他從來耐心聽她說。
丫鬟和嬤嬤雖也對她好,可她們都十分懼怕爹爹責怪,所以也怕她爬高,怕她吹風,怕她跑動,只恨不得她和個泥做的娃娃一樣,乖乖待在房裡哪都不要去。
可爹爹實在忙,難得見到面,婆子們與她也不是真正親,她以前親的只有自己養在屋子裡的一條細犬,後來她有次咳嗽,爹爹怕是被細犬的毛弄的,就把它抱走了。
有次午間,婆子和椿青以為她睡著了,在廊下低聲說老爺真心狠,小姐這樣喜歡的細犬,竟也就這麼摔死了,她們這些人若是沒伺候好,怕也比那細犬好不了多少。
她那時聽不太明白,只是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細犬,也不知道它去了哪裡。
後來大了一些,才明白了。
這些時日,綿娘每次都讓年紀最大的阿婆守她午睡,阿婆每次都先睡著,等她睡著後,綿娘便從側門裡偷偷溜出去看他。
那日,綿娘又將從婆子那偷聽來的話說給他聽,那少年卻莫名有了反應。
綿娘問他,可知道什麼是河神,自己總是聽婆子遮遮掩掩提起,卻不知道河神究竟什麼樣,為什麼要挑那麼多孩子去侍奉他。
那少年站在窗後,雨霧從封窗的縫隙裡飄到他臉上,他一雙眼睛定定瞧著那方被割裂的昏暗的天際,神色越來越難測。
可他的臉半隱在縫隙後,綿娘便還在絮叨著河神的事,直到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少年已靠得離窗極近,眸色濃得似有黑霧翻滾。
「河神,哪裡有什麼河神!」他眉目猙獰,噴出一口血來,濺在窗上,還有些血沫飛出,落在綿娘絲軟的繡鞋上,他卻視若無睹,神色似鬼魅一般,沉沉喘息著。
綿娘呆了下,然後後退兩步,跑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09:41 PM
第四十章 安慰
這日夜裡,下起了瓢潑大雨,黑漆漆的雨絲將石板路沖得濕滑,暗色的青石階面反射著路旁鋪面外孤零零的燈籠光。
十六從外面進了客棧,將積滿了水的斗笠放到牆角,不一會兒便在地面上蜿蜒出一條條黑色的水痕,似蜘蛛扭曲的細肢亂爬。
上了樓,咚咚咚,三聲輕響,李玄慈開門,望著站在外面有些狼狽的十六。
她的衣服濕了,髮絲也彎彎曲曲地黏在額頭上,越發顯得臉色蒼白,一雙葡萄一樣的圓眼睛望著他,卻不像平日裡那般精神,黑沉沉的。
李玄慈莫名有些不愉,對上他的時候不是百般精神,跟個壓不扁的銅碗豆一樣,越壓越跳,怎麼今晚出去一番便萎靡成這樣。
十六移開眼,說道:「應該是明日祭河神。」
李玄慈望向窗外飄泊的大雨,眉眼卻淡得毫不在意,只輕輕說了一句,「是時候了」。
十六卻緊緊抿著唇,不肯說話。
李玄慈瞟了她一眼,閃電般伸手將她軟嘟嘟的臉捏成了扁嘴鴨子,譏諷道:「做出這張臉給誰看,想說什麼便痛快說,我沒耐心哄你。」
十六任由他把自己捏得面目全非,好半天,才用那張可笑的臉說起今夜的發現。
「我找到了被被抱走娃娃的那幾家人了。」十六嘴被捏著,說得有些吃力,可聲音還是焉焉的,半點沒有高興的意思。
「倒還算有點用。」李玄慈鬆了手,轉身坐回了桌邊,看著濕漉漉的十六,卻半點沒有讓她也坐下的意思。
十六卻沒在意,兀自說著:「不難找,門上掛了招魂娃娃,家人又哭喪著臉,鄰居避著走,便多半是了。」
「我一直盯著,今晚這麼大的雨,卻前後見了幾戶人家,偷偷跑到路中間,撬起路上的青石板,將小孩衣物藏了進去。」
「後來我隨一家婦人偷偷進了院子,聽見她在拜佛,才知道這辦法是那道人教的,還讓他們準備一包生菜籽,說是這樣娃娃才能在河神那過得好,早些投胎。」
「 專玩些奇淫巧計、倒行逆施的道士,原來也這般好心。」李玄慈這話語氣冷淡,意味卻辛辣極了。
十六也是道士,隱隱也被他刺了一句,她想反駁,他們道士不是壞人,可眼前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她腰桿硬不起來。
「你說得對。」
這幾日,十六說過許多次「你說得對」,有為了拍他馬屁的,有為了敷衍的,有暗暗刺他一句的,可這句話,她說得真心又難過。
「幼兒夭折,有些習俗裡怕偷生鬼上身,必須戮屍砍足,再埋到道中,上壓石板,讓千萬人踩踏,使其永不超生。」
「還有地方的習俗,是要給夭折幼兒一包炒熟的菜籽,去陰間時灑在路上做記號,炒熟的菜籽不會生苗,娃娃們就能再找著記號,早日投胎回人間。」
「那道士騙這些父母把小孩衣物埋在道中,就是要做一個衣冠冢,激起怨氣,父母親手準備的不是熟菜籽,而是生菜籽,那就不是引路,而是永不能回頭。他是要讓娃娃變成嬰鬼,再永世不得超生,永遠為他所用。」
這些父母被奪了孩子,懷著愧疚和痛心,從所謂高人那裡聽來了這些方法,只為讓自己的孩子能早日投胎,下輩子少受些苦楚。
可卻恰恰是這片心,被當成了製嬰鬼的法器,只有父母親手造的被千萬人踐踏的衣冠冢,才能徹底激起嬰鬼的怨氣,也只有父母親手給的生菜籽,才能將嬰鬼千年萬年地鎮壓。
她說著,眼裡的光都暗了,整個人被包裹在濕氣裡,微微打著顫。
十六幼年便被拋棄,不知父不知母,可自她被師父收養,雖也有些苦,但到底有人疼,教的俱是除魔斬妖的本事,習的亦是救濟人間的道理。
她雖然考核老是不及格,也沒什麼本事,但種下的也是一顆正心,自小在山上長大,十六沒想過,有朝一日,那些她百無聊賴抄了一遍又一遍的書裡,教的救世濟人的道門辦法,會被拿來鎮壓無辜夭折的孩童。
所以她沒法反駁李玄慈的話,因為她也是個道士。
李玄慈望著十六,她身上還冒著寒氣,這樣又懶又饞的人,若是平日吃了苦,早恨不得泡著熱水吃大餅,把自己弄得熱氣騰騰、小肚圓圓,現在卻在這裡,連聲氣都嘆不出來。
他凌厲的眉峰挑了下,唇角牽扯出一絲譏諷,聲音裡像藏了鉤子,直撓十六的心臟,「我倒不知,你原來這樣瞧得起自己。」
十六呆了下,愣愣望向他,不知這話什麼意思,這樣一來,倒短暫地將她從那沮喪中拉了出來。
李玄慈不理她,抬手將杯中的茶飲盡,清亮的茶水消失在唇齒間,他做得如此行雲流水,即便是此刻還心思復雜的十六也不由被吸引住目光。
「你要真能做這樣有本事又狠心的道士,我倒對你高看三分,可你不過是個響鋃鐺的半桶水,連捉個妖都能被套住半條命。」
他半垂了眼,像是在細品那茶,卻又似乎在與她說話。
「有些自知之明。少給臉上貼金,把自己和這般厲害人物算作同類了。」李玄慈放下茶杯,碰撞到木桌,發出輕輕一聲響,倒似蓋棺定論。
十六下意識嘟囔著反駁:「我也沒有這麼差吧。」
倒因此忘了之前那茬。
李玄慈毫不客氣地補刀:「蠢得無可救藥。」
「我既已決定出手,那道士,便只剩個死字。」李玄慈語氣平淡,可話裡意味卻絲毫不容置疑。
十六眼睛一亮,對哦,她怎麼忘了,這還有個更大的大魔頭,不對,大救星呢!
她這樣出身名門正派、飽讀經典、博聞強識,師父厲害,師兄也厲害,自己也厲害的前途無量的道門未來新星,都栽在這人手底下,他既然要出手,那邪門歪道的道士,肯定沒機會再害那些孩子了。
「你與其在傷春悲秋,不如想想,這樣一來,你又多欠我多少,打算如何還。」
李玄慈望向十六,目光沉沉。
十六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身上濕透的衣服終於傳來陣陣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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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喪葬習俗,參考於《中國民間夭折幼兒喪葬習俗研究》、《大理縣志》等文,十分感謝相關作者對此類資料的悉心整理,特此說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6 09:47 PM
第四十一章 祖師爺爺
第二日。
大雨終於落累了,在半夜裡便歇了力氣,清晨起來只剩下淅淅瀝瀝的綿針,落在人後頸上便是一陣發涼。
天還黑得很,連賣豆腐家的都還沒起身磨豆子,幾路隊伍卻悄悄出發了。
他們往壩上去了,今日河水格外的渾濁,在天尚未放光的凌晨裡,看不清水底下什麼模樣。浪雖不激烈,卻暗暗翻湧起骯髒的泡沫,一陣陣拍打著堤壩,濺起無數水花。
此時江面上划來幾艘船,有四人抱著幾個小孩上了稍小些的四條,剩下一個頭戴斗笠、遮得嚴實的男子,也抱了一個孩子,與一名玉簪束髮的灰袍人,上了中間那條船。
之後,他們向河中央的一座小島划去,四艘船停在外圍,中間那隻船的二人則上了岸,走到一處陡峭些的石壁上,腳下便是翻湧的波浪。
那戴著斗笠的男子抱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年,身上還有許多血污,從亂髮裡露出的面容看上去有些青紫,連胸膛的起伏都快消失了。
「他似乎有些不對勁,倒像是要死了,怎會這樣?」男子有些猶豫地對身旁著灰袍的人說道。
「本來也是要死的,有什麼相干,快趁他還沒死透,趕緊按在這河裡溺死才不會耽誤了正事。」灰袍人勸道,諄諄之下是壓抑不住的焦躁和激動。
「溺死?祭河神不是應該扔下水,為何要按著溺死。」男子有些驚惶,似乎不能接受親手殺一個少年。
「若只是為了祭河神,那自然是扔下去便了事,可你求到我那時,不是另有心願嗎,我不將他的屍身拿去擺陣,如何能滿足你的所求?」灰袍人低聲誘導起來,像條蛇一樣,讓人聽了如蛇鱗爬過皮膚一樣心頭發寒。
「可這,這樣喪盡天良……」
「不是他,那死的便是你的女兒,你可想好了!」
灰袍人惡狠狠的話,似乎打醒了男子,他的手臂顫抖起來,連帶著懷裡的少年散亂的頭髮也搖晃起來。
他跪了下來,本來整潔的袍子沾了滿地的泥污,一片骯髒,手臂漸漸往下,眼看著那少年離水面不過只有幾寸了。
「你最好停手,否則你的人頭連同那雙手,都會被砍掉拿來祭河神了。」
從不遠處傳來聲音,一個長得極俊的少年從河心島高高的樹上突然落下,一頭黑髮用紅繩高高挽起,隨著他的跳躍在背後蕩著。
只見他跳下這般高的距離,卻絲毫不喘,還將可怖之語說得如此輕鬆,臉上甚至掛了絲無謂的笑。
待他落地後,從他身邊的樹洞裡傳來悉悉索索聲,不一會兒又鑽出個小少年,個子不高,有些單薄,頭上還沾了樹葉子和一顆小松果,但小少年表情肅穆,與身上有些可笑的情狀形成鮮明對比。
「何人敢阻攔祭河神的大事?」那灰袍人先發制人。
「你祖師爺爺!」十六答得響亮。
「黃髮小兒,竟敢狂言!」灰袍人又轉向男子,催促道,「別聽他們的,快些動手,別誤了時辰。」
「你這樣的妖道,便是想當我徒子徒孫都沒資格。」十六也轉向男子,「快放下他讓我救治,莫平白造了業障。」
李玄慈也添了把火,悠悠然說道:「你要動也可以,只是得看是我的箭快,還是你快。」
他微抬手,周圍樹上竟現了密密麻麻的弓箭,原來早已有弓箭手埋伏在這河心島上。
灰袍人見狀不好,竟似乎打算將男子和他抱的少年一同推進江中,然而李玄慈的劍卻更快,華光閃過,劍尖便已刺透那妖道掌心,直釘進地裡三分。
灰袍人撕心裂肺地叫起來,男子被他推了一把,好險最後灰袍人失了準頭,因此沒有落進江裡,反跌到地上,他抱著的少年也滑落出來,頭正好磕在身旁一塊石頭上。
啪,有血從披散的髮裡流出,在他蒼白的臉上蜿蜒,少年似乎被這撞擊弄醒,嘴裡呢喃著。
「爹爹。」
然而,當他開口的瞬間,面容卻發生了改變,上一刻還是個少年模樣,下一刻,便變成了一個女娃娃的模樣,生得秀氣可愛,唯獨面色異常青紫,似乎立馬就要沒了氣息。
眾人都被這變故驚住了,可誰也沒有男子反應大,他愣了一瞬,然後目眥欲裂,撲了上去,口中大喊著「綿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9:21 AM
第四十二章 孽龍
眾人都被這變故驚住了,可誰也沒有男子反應大,他愣了一瞬,然後目眥欲裂,撲了上去,口中大喊著「綿娘!」
那灰袍人竟也不顧掌心還被劍刺穿了一個可怖的血洞,硬是生生忍著痛將劍拔了出來,不顧流了滿地的血,也撲到綿娘旁邊。
卻不是查看綿娘如何,而是飛快地在她腰間翻著,口中瘋了一般念道:「珠子呢?我的珠子呢!」
男子一手抱住綿娘,一手推拒著那妖道人,眼中帶血,怒吼道:「別碰我的綿娘,你說過能救她,我才會做下這樣的事!若我的綿娘有事,我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灰袍妖道慌亂之下被推個正著,跌了下去,正好是傷了的手撐著地,可也顧不上,著了魔一般又要爬起來,口中還是念著「珠子,我的珠子」。
兩人推拒之際,水底下卻不平靜了,明明無風卻捲起了暗渦,水面上只起了幾絲波瀾,但島上的枯暗的枝椏都顫了起來。
十六腳下的地都震了起來,她一個沒站穩,往前顛了下,正抓住李玄慈的袖口。
抬眼卻看見李玄慈回望過來的眼神,只往下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又移回來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
十六便一下鬆了手。
當她小十六稀罕牽他呢,要不是站不穩,她才不願扮這牽牛童子。
接下來的場景,卻讓十六沒了在心中自我抬槓的心思,只聽有巨浪翻湧的聲音,水面上卻不見動靜。
終於,如瀑布直下飛潭,引來水花四濺,如白練舞於天,又落了滿江,如煙似霧,一時難辨分明。
待水汽微微散去,竟是條額生雙角、鬚長牙銳的龍!
連李玄慈都在這突然的變故下說不出話來,十六更是呆得嘴都張開了。
只有那妖道,自那水面翻湧,便似乎倉皇起來,後來見水下現了龍身,既驚又慌,當下便要逃竄。
那龍卻說話了,聲音不如想像中沉,反而倒有些清亮,聽起來倒似個少年,與這外表相比實在有些突兀。
「別找了,我已找回寶珠,今日便是你受死之日。」隨著他的聲音,一道道水柱騰空而起,絞成鎖鏈的模樣,霎時就要往那道人飛去。
可一旁抱著綿娘的男子卻不顧這些,朝水上的巨龍磕起了頭,滿面的淚,喊道:「龍神大人,我知道自己最不可恕,您要將我千刀萬剮也無妨,只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女兒綿娘,她還那樣小,什麼也不懂,她不該死的啊,我願下十八層煉獄永受折磨不得超生,只求能換得她一息!」
那巨龍望向他懷裡奄奄一息,頃刻便要咽氣的女娃娃,自現身以來呼風喚雨、大殺四方的氣勢第一次和緩了些,銅鈴般的巨眼多了些人氣兒,倒不那麼可怖了。
十六此時半躲在李玄慈身後,戳了戳他後腰,小聲說道:「你出去說說話呀。」
「憑什麼?」李玄慈頭都懶得回,只探手回去一把將她作亂的手給捏住,微微用勁,就將在他背後的十六捏得差點齜牙咧嘴。
十六縮回被捏疼的手,一邊揉一邊說:「你不也是龍子龍孫,也算半個本家嘛。」
李玄慈這回懶都懶得理她了。
十六走不通這條龍子龍孫的路,只能試試水裡那條。
她探著半邊身子,說道:「這位……」她猶豫了下,決定了措辭,「這位龍兄,我知你有冤,不如說說是非曲直,這位青天大老……大少爺,定能懲治這妖道。」
青天大少爺一點不配合,臉色冷淡得跟碎薄冰似的。
那巨龍也未言語,仍然盯著綿娘,十六注意到了,立刻掉轉話題:「我與那妖道不同,我是真一派出身,觀那女娃情狀,必是中了他的古怪,你說清楚原委,說不定我能破局呢?」
那妖道見十六拆台,惡狠狠轉向她,罵道:「豎子敢爾!告訴你,這女娃是死定了,便是我今日死在這裡,也要拉個墊背的,你們,都別想如願!」
說到後來,他一雙眼睛泛著血,轉頭瞪著水中的巨龍,眼中有恨意翻滾,但詭異的是,那恨意裡竟夾雜著些得意和痛快,有些古怪。
巨龍被這話所激,開口說道:「你作惡多端,貪得無厭,今日便是你的報應!」
於是,在巨龍的口中,十六等人終於明白了事情原委。
一切要從六年前說起。
彼時,巨龍還未化龍,他有名字,叫水生,只是一個與妹妹相依度日的少年,每日靠割草為生。
一日,他入山時遇到兔子,一路追趕,可惜沒追上,倒發現一叢生得極好的嫩草,便割了換米。第二日再去,看見草又全長了出來,覺得古怪,挖開根來,意外發現一顆寶珠。
帶回家後,發現將寶珠放入米缸,米便永不見底,兄妹大喜。
後來遇到水災,妹妹心軟,將米分了出去,卻不慎被這道士發現,逼迫他們兄妹二人,他帶著寶珠跑走,最後慌不擇路只能吞下肚中,卻不想就這樣化了龍。
既成了龍,便不能再回人間,他只能一路逃進江中,稀裡糊塗地成了鎮守一方江河的河神,與那原本在水中掀起風浪的水怪--化蛇,纏鬥了足有數月,才平息了水災。
等他終於能重化人形再上岸時,卻知道,因他與化蛇纏鬥,又起了數場大大小小的水災,妹妹無人照料,早已餓死在這場泛濫的水災中,連屍身都找不到了。
他悲痛欲絕,只能在老屋旁邊給妹妹立了個衣冠冢,每年等到他化龍那日,便會化成人身,到他們兄妹一起住過的地方待上一日,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守著老屋。
而就在這次上岸時,這道士竟敢出現,他恨不得立刻化龍咬死這妖道,可他卻拿出一把劍來,說是他妹妹的屍身所煉,並且妹妹的魂魄也早在死後不久,便被他收走了。
那妖道得意地說,若他忍心將妹妹化成的劍斬斷,忍心看她的魂魄永不得超生,大可將他殺了。
他怎麼肯,他已為了所謂「河神」的使命,讓唯一的親人,喪命於自己鎮守的江河中掀起的水災,如何還能忍下心來連魂魄和屍身都不顧。
於是那妖道借著這劍,活生生地將他腹中的寶珠給剖走了,將失了大半法力的他,囚禁在縣令府中的柴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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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蛇,出於《山海經‧中山經》,「又西三百里,曰陽山,多石,無草木。陽水出焉,而北流注於伊水。其中多化蛇,其狀如人面而豺身,鳥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見則其邑大水。」
文中水生,原型是孽龍。
孽龍,傳說能興水為害、作惡造孽的龍。引自宋 范成大 《吳船錄》卷上,「相傳 李太守 鎖孼龍於 離堆 之下。」
傳說孽龍為窮苦人家孩子,偶然得一寶珠,被財主索要,遂吞下化龍,與母親分離,一望一回頭,留下二十四個望娘灘,後起水禍,被李冰父子鎮壓,成伏龍觀。
此處對這一傳說進行了改編,特此說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9:28 AM
第四十三章 雙魂
後來,綿娘渾然不知,就這樣接近了受傷被囚的水生。
他原本是恨的,這女娃娃雖然什麼都不知道,可憑什麼這與妖道狼狽為奸的縣令的女兒,能穿金著玉、好好地活在這世上。
而他什麼都沒有做錯、本著一片赤誠之心將米分給鄉親的妹妹,卻魂魄不安,連屍骨都要被煉作利劍,在死後還要被拿來刺向她的哥哥。
於是他放任綿娘的親近,為的就是能找準機會逃出去。
他做得很好,只除了一次,當綿娘懵懵懂懂講起要挑孩子去侍奉河神之事時,他終於按耐不住怒氣。
河神?
是吞珠變龍、被迫與水怪纏鬥,最後親妹喪生於自己掀起的水災裡的他?
還是如今他被囚,又出來興風作浪,還要被妖道利用去拿人命祭神的化蛇?
什麼河神?!
他恨極了這兩個字。
綿娘被他嚇跑了,可後來又忍不住來親近他,他耐心誘哄,將這女娃娃哄得聽話極了。
直到昨夜,這女娃不知從哪裡聽說,他也是祭河神的「孩童」之一,竟從父親那裡偷了鑰匙,要將他放走。
他望著綿娘天真又焦急的臉,一個勁地說著要他快走,說自己偷聽嬤嬤說,那些侍奉河神的孩子,哪裡有能再回來的,她不想再也看不見他,所以讓他快逃,等長大了再來找綿娘。
說完,還給了他一顆珠子,說是自己爹爹給她的長命珠,如今送給他,讓他長長久久活著,以後憑此相認。
而這竟然就是他的寶珠!水生想不通這東西為何會在綿娘手上,可他既然有機會能拿回來,自然不會放棄,他還要找到妹妹的魂魄,要手刃仇人。
他本可就這麼走了的,可低頭看見身上的血污時,不知為何鬼迷心竅,哄騙綿娘說,若發現他不在,定不會罷休,讓綿娘扮作他的樣子瞞過些時間,他好逃得遠些。
他恢復了法力,在綿娘眉間一點,便將她幻形成了自己的模樣。
做完這些,他便要走了,可走之前,他又回頭看了眼綿娘,望著她乖乖坐在破敗的稻草堆中,見他回首還舉起小小的手,同他告別。
他又快步走回去,急急說道:「我將你扮成了我的模樣,你要乖些,不可說一句話,別讓人發現,但若有危險時,只要開口發聲,這幻術便破了,你就會恢復,記住了嗎?」
他問得十分急,綿娘似懂非懂地點頭,他又低低重復一遍,才狠心走了。
他本來只打算讓這害人的縣令,嘗嘗寶貝女兒差點被自己親手沉江的心痛,他明明告訴過綿娘,只要開口,就會現出真身的。
可為何綿娘一直不說話,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他不想害綿娘的,這個漂亮的女娃娃和妹妹死時差不多年紀,也和妹妹一樣愛吃白糖糕,若他妹妹還活著,如今大概也應該是一樣玉雪可愛。
他不想綿娘死。
說到最後,巨龍的聲音也低了下來,連身邊起伏的浪都安順了些。
抱著綿娘的男子,便是那與妖道同流的縣令,他以頭觸地,痛不欲生地說:「綿娘母親死於難產,她也生來體弱,這麼些年屢有凶險,我一直怕她活不大。這道士說能救她的命,我本來也不信,可後來有次綿娘發病差點死了,他拿了這珠子來,綿娘果然就好起來了。」
「後來發了水患,他說要祭河神,又說找到了與綿娘命格相通之人,若是借祭河神之機換命,那綿娘便能長長久久地好好活下去了。」
「是我,是我聽信了這妖道的邪術,她才剛剛六歲,卻要被我害死了!」
說到最後,男子竟從眼中流下兩道血淚,看上去可怖又心酸。
十六聽得都有些懵了,隨著這個沉痛的故事或怒或悲,可她轉身望向李玄慈時,卻見他無半點波瀾,只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灰袍道人。
「你發現什麼了?」她悄聲問道。
李玄慈卻不理,徑直向那道士問道:「你為何要等六年,又為何非要借著凡人之手做這些事?」
十六眨了眨眼,一下子回過神來。
對啊,他六年前便得了其妹屍骨魂魄,為何要空等這麼多年,既然有本事能夠逼迫水生剖珠,甚至能借著化蛇作亂,又為何要借用一個凡人縣令的力量?
她感覺到李玄慈的目光望向自己,隱隱含了些深意,才有些恍惚過來,這裡面定是有道法上的古怪,所以李玄慈才會指望她能想出其中關竅。
十六閉上眼,將所有線索飛快在腦中過著,寶珠、水患、孩童、衣冠冢、生菜籽、嬰鬼、煉陣、化丹、凡人、河神。
有了!
十六再睜眼時,眸中有光亮迸發。
「他是要借凡人的手戮神,將這業障記到他人頭上!」
十六朗聲說道,眾人表情各異,有不解,有心虛,唯獨李玄慈輕輕笑了下。
十六繼續說著,「六年前水生只是個尋常孩子,殺他並不要緊,可後來他吞了寶珠,鎮守一方水土,雖未有神籍,卻也形同地仙,再要殺龍取珠,便會遭來天譴。」
「所以他外借化蛇作亂的水禍,內借綿娘的病,誘使縣令同意這祭河神的辦法。明為祭神,實為煉陣!」
「想來怕是那寶珠認主,所以你布下此陣,一是要原主身死,寶珠好重認主人,二是要將這弒神的罪過,嫁禍到縣令身上,一箭雙雕。」
「四童子鎮壓四方,激起怨氣化作嬰鬼,龍在陣眼,身死陣中後,便連魂魄都千年萬年無法超脫,也就天上地下都告不了狀了。」
「所以你才將寶珠給了綿娘,既是為了哄騙縣令上當,也是為了讓此事看上去是縣令為了女兒,害死孩童、戮殺河神,到時遭天譴的,就成了他!」
「至於綿娘,她本來就靠著那珠子的力量才好轉,昨夜你將寶珠拿走,她困在柴房,又體弱,到今晨便昏了過去,直到剛剛頭上碰破出聲,才破了你的幻術,如今這樣,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了。」
聽完十六的話,縣令抱著奄奄一息的綿娘,仰天發出絕望的吼叫,如同幼崽死去的野獸,蒼涼地哀嚎著,巨龍低下了頭,黃銅色的可怖眸子裡,依稀有光亮在閃。
只有那灰袍道人,半點不知道害怕的樣子,此刻被扯破真相,反而坦蕩起來,叫囂起來。
「那又如何,別忘了,你妹妹的魂魄還在我手裡,若你還想要她投胎,不僅自己不能殺我,也不能讓這些人殺我,否則我便是死也要拉你的妹妹做陪葬,你棄了她一回,可還要棄她第二回?」
這話徹底激怒了巨龍,它鋒利的青色鱗片怒張,巨大的龍尾憤怒地擊打著水面,可卻到底不能傷這道士一分。
十六暗暗心急,這巨龍似半仙,本事了得,若是真要救這道士,還真是難辦,即便李玄慈能憑天生命格斬殺,也犯了弒神的罪。
要是光他自個兒犯了,也倒不打緊,可自己還和他的命格綁在一塊的,這哪成啊!
李玄慈望著跟上了熱鍋一樣的十六,心中暗自嗤笑,剛才還一副洞悉玄機的高人模樣,如今就這副猴相,這人近來真是愈發容易露餡了。
他推了把十六,她沒防備,差點摔了,不待十六氣鼓鼓回頭瞪他,李玄慈便先發制人,「去瞧瞧那綿娘。」
十六有些不解,他卻含著深意望了她一眼,補了一句,「仔細瞧瞧。」
有什麼東西閃過十六的腦海,可逃得太快,她抓不住,只得有些愣地去查看綿娘。
十六聽師父和師兄的話成了習慣,如今雖是她看不上的李玄慈吩咐她的,卻也老老實實地聽了話。
她探得極仔細,在她身上卻沒發現什麼異樣,剛有些納悶地回頭看了眼李玄慈,卻只見他頗有壓迫性的目光,十六咽了口唾沫,只得又回身重查了一遍。
既然不在外身……十六一凝神,用上了道門秘法。
突然,她驚訝地睜開眼,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這……這是一身雙魂!」
那道士面色一下古怪起來,縣令也不知此言何意,倒是李玄慈聽了並不驚訝,微微勾了唇角。
「所以,你才甘願等了六年。」李玄慈望向那道士,漫不經心地揭穿了他最深的秘密。
「這故事倒也不算乏味,只是有幾處古怪說不通,若寫成話本子,怕是哄不過稍有些腦子的人。」李玄慈將這樣殘酷的血淚,說得戲謔極了,最後一句時,還不忘瞟了一眼十六。
顯而易見,在李玄慈話裡,她並不算「稍有腦子」中的一員。
十六抑制住想揍人的衝動,好奇壓過了她的好勝心,憋著氣追問道:「你那麼聰明,你說說看嘛。」
「六年前,你化龍,綿娘生,時間諸多蹊蹺,這道士還算有些能耐計謀,為何要等上六年才發作,此其一。」
「千方百計得了寶珠,為何輕易給了她,這樣的人,得了便絕難放手,這般算計,必有圖謀,此其二。」
「既然寶珠認主,無法為這道人所用,為何卻獨獨對綿娘有效,此其三。」
「方才祭河神前,他又說過要將屍身盡快帶回綿娘身邊,若真是換命,這是自然,可若換命是假,他為何要冒險將屍身帶回,此其四。」
「有這四點,便是傻子,也該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吧。」
說罷,他又瞟了眼不算「稍有腦子」的十六,不過這次十六沒空理他,正苦苦思索著,試圖重新抓住腦中閃過的線索。
李玄慈看著她那腦袋要冒煙的模樣,正打算開口,卻被她搶了話頭。
「綿娘體中多出的,就是你妹妹的魂魄。」她茅塞頓開。
「這妖道六年前取了你妹妹的魂,趁綿娘母親難產生死交替之際,將魂封進她體內。」
「一身兩魂,無法負載,必定多難多災。那時你已知道水生化龍,不能輕易屠戮,所以將魂種進綿娘體中,讓她漸漸長大,卻又隨時可能死去,才好利用這愛女之心,誘使原本勵精圖治的縣令,犯下這些糊塗之事。」
「至於你給了綿娘這寶珠,一是為了說服她父親,二是因為她體內有水生親人之魂,所以寶珠能護著綿娘,綿娘也能幫你將養著寶珠。」
「你大概本想著今日以陣殺死水生後,將他屍身抱回綿娘身邊,將他的屍身和綿娘體內的魂魄,與寶珠一起煉化,就能真正為你所用了。」
「所以,這裡布下的是戮神陣,真正的煉丹陣是要回綿娘那再布的。這樣一來,戮神殺嬰的是縣令,你不過是拿了殘屍和凡人亡魂煉珠,天譴就記不到你頭上了。」
十六說完,自己也覺得膽寒,這樣的算計,這樣深的心思,像一條蛇一樣蟄伏多年,就是為了覬覦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寶物。
貪婪,有時能變成世上最骯髒的東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9:33 AM
第四十四章 救星
十六說話的時候,巨龍的尾不斷拍打著水面,水霧絞成的鏈條在空中危險地搖晃著,而說到最後,巨龍黃澄澄的眼睛裡,居然落下了一滴淚。
水霧散去,巨龍化成了人身,踉踉蹌蹌地向綿娘跑去。
水生跌坐在地,淒惶地看著她已微青的臉,顫著喚道:「阿青,是哥哥啊,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他牽起綿娘小小的手,哀求一般說道:「我知道,我不是個好哥哥,害你一個人死在水災裡,你打我罵我殺了我都可以,只求你再看我一眼,好嗎?」
水生已幾近瘋狂,縣令也似乎被懷中女兒的微弱的氣息逼瘋了,不顧一切地推開他。
又緊緊抱住綿娘,眼淚滴落到她幼嫩的臉上,看上去絕望又悲憤,不停喚著女兒的名字,試圖再將她多留一會兒。
看他們這樣彷彿沒了希望一般的悲痛,十六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插了進來。
「兩位,綿娘……也不是真沒救了。」
這話一出,二人眼睛同時亮了,齊刷刷望向她,倒將十六本要說的話噎了回去。
十六肩負著這樣的壓力,又仔細在腦中過了一遍,確認應該沒有弄錯,才清了清嗓子,說道:「她體弱,本就是因為被強行放入異魂,只要將異魂取出,她自然就能平安了。」
又望向水生,安慰道:「至於你妹妹的魂魄,既然之前寶珠能養魂,那之後便還放在寶珠裡,由你貼身養著,等魂魄安定了,再行超度投胎。」
二人自然答應,十六見綿娘氣息已經極弱,當即決定立刻取魂。
只是她也是頭一次幹這活,心裡顫得其實都沒邊了,手上卻要穩。
她將隨身帶著的小包打開,裡面全是道門最常用的法器,拿出引魂針,小心翼翼地刺進了綿娘的中指,手捏定魂訣,仔細地探著綿娘的神識。
果然,在神識最深處,她找到了一個不一樣氣息的魂魄,十分弱小,似被人刻意壓制過。
十六全神貫注,將那片魂魄引到針上來,然後以溢出的中指血暫時封印,轉向水生,催道:「快,這魂太虛弱了,須得立刻封進寶珠裡。」
水生從丹田催動寶珠,硬生生將它逼了出來,那顆流光溢彩的珠子出現時,他也連吐了幾口血。
正當十六要將魂魄封入的關鍵時刻,一直安靜待在一旁的灰袍道士竟然暴起,目眥欲裂,孤注一擲,竟將全身功力盡出,勢不可擋,張著大口,要將那寶珠吞下。
十六連忙護住手裡殘魂,但就這麼一個疏漏,那道士離寶珠已極近了,水生剛硬逼出寶珠,自己也受了傷,他們幾人俱被那道士瘋狂洩出的法力震開,眼見就要被他得逞。
一支沾了鮮血的箭卻劃破長空,裹挾著烈烈風聲,飛至而來,與道人散開的法力劇烈摩擦,發出亮色的華光。
撲哧,是箭穿透頭顱,自後頸一路刺穿,正從道士大張的口中伸出。
活生生的皮肉被刺穿的怪異聲響,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緊接著,骯髒又豔紅的血液從貫穿處滋裂出來,在泥土上落成點點紅痕。
那道士眼中還有著狂熱的欲望,那是一種極為濃烈的情緒,被瞬間凍結在了這一刻。
下一瞬,他轟然倒地,直到最後,依然還朝著那顆寶珠的方向。
「一群蠢貨。」
李玄慈收起弓箭,言語冷漠,無論是眼淚還是鮮血,似乎都無法動搖他半分。
他一直冷眼瞧著,這道士機關算盡,哪可能就這樣老實待著。
偏那呆子,也不關她什麼事,卻也被局中人的情緒牽引,全心全意撲在還魂上,半點沒有提防。
現在還好意思這麼眼睛閃閃地看著自己,半點不知道反省。
這樣蠢的笨蛋,是如何平平安安活到這麼大,混到他跟前,還用同命結將他也稀裡糊塗套了半條命進去的。
真是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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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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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9:37 AM
第四十五章 黑虎掏心
之後,十六努力忽略旁邊死不瞑目,嘴裡還突了一根箭的死屍,專心將魂魄封進寶珠中。
水生小心地將寶珠收回,終於感受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在體內運轉,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將牙咬得死死的,抵禦著心裡又酸又痛的滋味。
十六看著緊抱著女兒的縣令,再看著似喜若悲的水生,心中似乎被銅鑼敲了一下,響得狠,震得慌,卻又偏偏參不透。
這般糾纏,真是看了也平白讓人心裡堵得慌。
十六不知父母,只快快樂樂和師父師兄長大。
此刻見了,才知什麼是家人,斬不斷、砍不掉,盲了心智,斷了理智,做遍傻事也甘願。
她嘆了口氣,回了李玄慈身邊,小聲說道:「總算解決了,這樣便好了。」
李玄慈那雙漂亮的眼睛卻眯了下,打量著這光為他人傻樂的笨蛋,勾起唇,帶著涼意。
「好?」尾音輕輕勾起,暗藏著些壓迫感。
十六有些愣了,不好嗎?
鑑於她近來在智謀上老是發揮得差了那麼一丟丟,況且血淋淋的例子就現擺在地上,所以便暫時決定不恥下問。
「魂保住了,珠子沒丟,娃娃沒死,之後水患也會平了,都解決了啊。」
若是在山上,十六早就掰起手指一個個數了,可她在外向來穩重,於是只口頭盤算了下。
「你的腦仁就算只裝得下個瓜子,也總該記得我們為何來的吧?」
李玄慈望著十六,雖然沒真舉起來,可她說一樣,手指便抖一下,怎麼,這是小孩打算盤嗎?
真是比他想像中還蠢啊。
十六這才記起來,她是接了師兄的密信,說此處大洪將至,精怪外逃,還有長著翅膀、頗為詭異的鳥怪出現,說不定是她要找的那隻。
如今看來,精怪外逃,大概是因為鎮守一方江河的巨龍被強行剖丹的感應,而那長著翅膀的鳥怪,大概就是那化蛇了。
沒了巨龍鎮壓,化蛇便出來興風作浪了。
若……若是這樣,水生他們的問題解決了,可她小十六又要和這閻王繼續綁下去了。
十六勉強沒讓自己變成一株苦瓜,把苦楚都往心裡藏,堅強地對李玄慈說:「萬事急不得,再繼續找吧。」
李玄慈卻似看透她藏在心裡的苦瓜臉,似笑非笑地反諷了一句:「怎麼,還賴上癮了?」
面上是毫不掩飾挑釁,分明就是要激她生氣。
十六腹中翻湧,呸呸呸,誰要賴你,恨不得立刻將手腕上的紅線都剜了明志。
無奈形勢比人強,如今小命攥在人家手上。
還剛剛才帶著人,白折騰了這一趟,十六心裡理虧三分,只能先咽下這口氣。
「保證不賴你,行了吧。」十六低著頭,焉焉地說。
李玄慈望著安份得跟個鵪鶉一樣的十六,心裡暗嘖了一聲。
這次爪子倒藏得好。
真是沒趣。
「讓你多賴會兒也無妨,畢竟還欠著債呢。」
說完便轉身走了,氣得十六偷偷在他背後朝空氣打拳洩憤。
但李玄慈大概後腦杓長了眼睛。
在十六面目猙獰地使出一招黑虎掏心時,正轉了過來,害得十六的肥爪子只能緊急叫停,尷尬地裝作摸頭的樣子。
李玄慈的眼神深深望了她一眼,直到把這肥嫩的黑虎重新鎮壓成老實的鵪鶉,才繼續轉身走了。
江河平靜下來,風從水上吹來,拂動小王爺背後用紅繩高高束起的馬尾。
黑髮飛揚間,依稀可見,少年人唇邊露了一抹不自覺的笑。
這之後的收尾,小王爺自然是沒耐心參與的,將包袱全甩給了遲遲才察覺的知縣、知州,徑自走了。
這次出行是微服,雖然最後暗自也調了私兵埋伏島中,但到底不好大張旗鼓。
於是兵分兩路,私兵隱於明面下,李玄慈則只留下金展等親衛,帶著累贅走了。
這個累贅就是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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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時間:
2024-8-27 10:03 AM
第四十六章 下不為例
往日裡,李玄慈也曾嘗過千里單騎、日夜不休的滋味,他練出來的私兵,也向來是揮劍成河,所向克捷。
可帶上了十六這個拖油瓶,事態便不一樣了。
若是有正事時還好,她心頭裡還能存著幾分事,背著小包袱便一聲不吭跟著走。
可眼下也沒什麼線索,只能是打道回府,況且回府了,除了和這閻王面面相覷,也實在沒什麼有趣的了。
十六的心思,便隨著堤上的春柳、振翅的燕子,連同那飄搖的風箏,一下子活絡起來。
她倒也不搞耍賴撒潑那一套。
只是每每在客棧休息、酒樓吃飯、茶鋪歇腳時,但凡聽人閒談周遭的玩的吃的,那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就會有些可憐地望向唯一能做主的那個人。
十六對外是一張八風吹不動的冷臉,關起門來對師父和師兄,那可是頂能撒嬌賣乖的。
就這麼雙眼睛滴溜溜地瞅著人,若被瞪上一眼,也會乖乖移開,但不一會兒,就又會悄悄地黏上身。
本來出了師門那方小天地,十六對他人絕不會如此袒露,可李玄慈……
命也綁一塊了,一同吃過飯,趕過路,歷過險,還被他救過好幾回,連春夢,咳咳,都做過幾次了。
也算是老熟人。
所以近日來,十六也沒意識到,自己原本的性子便越發放肆起來,原本不敢做的也做了,不敢盯的也盯了,討價還價也會了。
總之,是撒嬌賣乖一樣沒落下,偶爾還試探著耍個無賴。
這樣的情形,十次裡有九次,李玄慈都是不理的,硬是能頂著那目光,該趕路趕路,該休息休息,心無旁騖,老僧入定,連句話都不帶多給的。
風箏不讓放,驢打滾不給買,小曲兒不許聽,詩會不讓去。
連金展看了都搖頭。
只有偶爾的一次,李玄慈大概是為了讓她消停消停,終於點了頭。
於是,他們便在春日裡,去了途中有名的白湖。
據說從白湖上的綠橋上過時,心裡想著願望,便能心想事成。
但大概是十六天生點背,好容易磨來的一回放風,好死不死下了雨。
十六站在湖邊上,用手在自己頭上搭了個小篷子擋雨,傻乎乎地望著天際。
怎麼就下雨了呢?
她在心裡小小地嘆了口氣,然後悄悄望了一眼李玄慈,又不知道這人要怎麼奚落自己了。
但李玄慈望著煙波縹緲的湖面,倒沒說風涼話,眼神比水色還要淡泊。
他轉頭望向十六,她髮上蒙了細細的雨霧,像是月光下閃閃發亮的沙礫,順著她濃密的髮絲,墜成一顆飽滿的水珠,將落未落要觸上光潔的額頭。
這讓人有些手癢,想將那滴水抿去,再好好望一望,那雙比天生地長的露珠還要懵懂乾淨的眼睛。
李玄慈背在身後的手指動了動,卻到底還是移開了眼,只說道:「不是要去橋上嗎,愣著作甚?」
十六有些愣,結結巴巴地問:「不,不用回去嗎?」她還以為這個閻羅王要發脾氣呢。
李玄慈不理她,轉身先走了,只留下淡淡一句。
「下不為例。」
十六在原地呆了一下,然後眼睛笑得眯了起來,笑得連春日裡的桃子也沒有這樣的甜。
隨即又伸出兩隻肥指頭將停不下的嘴角按了下去,一臉正經地追了上去。
天色空濛,細濛濛的雨霧落了滿身,蟄得人睜不開眼,白湖在這樣的天氣裡倒算溫柔,只在湖心中蕩起波瀾,層層推著湧著,倒似母親入眠前的呢喃。
李玄慈背身走在前面,後面跟著追得有些喘的十六,再後面是老實的金展,三人前前後後上了橋。
李玄慈走得極快,十六在後面跟得有些吃力,今日是突然落的雨,所以湖上行人還很多。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十六只能見到那個清俊的背影走在前面,束著黑髮的紅繩在空濛的雨色裡,顯得那麼鮮亮又動人。
十六不禁加快腳步跟了上去,穿過一個又一個的行人,去追逐那個身影。
可隔著那麼多傘,還有那麼多人,那抹紅色時隱時現,越來越淡了,十六走得更急,也不知自己在追些什麼。
總覺得,只有看到那抹紅,才安心。
在層層疊疊的油紙傘下,突然,不知是誰撞了她下,十六眼看著就要從台階下滾落。
一隻手卻扶住了她,一陣幽然的暗香襲來。
十六抬頭一看,愣住了。
好美的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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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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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10:21 AM
第四十七章 哥哥
好美的女子。
十六有些呆了。
這雙扶著她的手也軟軟的,白白的,襯得她的手指肥嫩得像小鵪鶉。
這,這便是話本子裡說的尤物吧。
十六忍不住偷偷聞了下,這個姐姐身上還香香的,真好聞。
她臉也莫名有些紅了起來,客氣地說,「多謝你呀。」
那女子卻比十六大方很多,等她站穩了才鬆開手,抿著一抹淡淡的笑,輕語道:「公子不必客氣,奴不過隨手一扶而已。」
十六看著她比雨色還要淡雅清新的笑,眼睛有些直了。
原來美人笑起來是這樣的,眉如遠山黛,眼似月牙尖,小嘴櫻桃一點點,頰邊還有一個淡淡的酒窩。
十六有些呆地看著那個小小的酒窩,傻不愣登地湧起一股衝動,她,她要是也拿手指戳自己臉,能不能也戳出一個呀。
沒等她幹出這樣的傻事,就有人給了她一個爆栗,十六抬眼一看,是之前走得飛快,只給她在雨霧裡留下紅繩黑髮背影的李玄慈。
如今就站在她面前。
立在來來去去的油紙傘間,隔著如霧一樣的煙雨,那雙黑玉的眸子望著自己,或許是她看錯,裡面除了慣有的譏諷,似乎還藏著些笑意。
他望著自己,說出口還是那般惡劣的話,「腦子笨便罷了,腿還這樣短,渾身上下都不爭氣。」
身旁有這樣這樣美的美人,都堵不住他的嘴,還要來刻薄自己。
十六恨不得一頭扎進湖裡當場化成條圓滾滾的河豚,把全身的刺都鼓起來扎這人一身。
但心底裡最深處又莫名有些癢癢,像是手心裡握了蝴蝶在動,有點慌,又覺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湧上臉。
她一慌,廢話便多了起來,結結巴巴地怪著他,「都是你走得太快,我怎麼追得上,差點摔下去,幸好這位姑娘幫我。」
李玄慈這才將目光移向旁邊那女子,眼睛卻還是那麼淡,彷彿看的不過是山,不過是雨,不過是湖裡再平常不過的波瀾。
他客套又冷淡地點了個頭,權當道謝。
十六也不想想,為何自己被救,要由他來道謝,只覺得他這樣冷淡,怕那美人多想,忙前來補救。
「這位姐姐,多謝你了,定要好好酬謝你。」她一手親近地拉著美人姐姐,一手朝著李玄慈攤開。
李玄慈望著攤在自己面前那隻白嫩的小手,一時無言,然後冷酷地用佩劍劍柄將她的手推開。
十六以為他沒懂,又傻愣愣要伸手,卻聽見李玄慈冷冷說道:「再伸就剁了,你的恩,自己還。」
小氣鬼,這麼有錢還這樣小氣,真是小氣鬼,十六一邊在心裡埋怨,一邊在身上摸錢。
可是,這一路來十六辛辛苦苦攢在小包袱裡的私房錢,已經大半換了糖人、栗子、肉脯和小玩意,只剩下一堆銅板,一枚枚摸出來給恩人,實在有些不體面。
好在那美人不僅人美,心也美,十分知情識趣,笑著將十六忙活著的手按了下去。
「說起來,兩位還是我的恩人呢,萬萬不必如此。」
然後看著十六驚訝的模樣,解釋道:「二位半月之前搭客船往北,恰逢我也在那船上,若非你們出手,我怕也是要葬身水底了,如今能逢恩人,我報答還來不及。」
十六有些愣,美人也在船上嗎,可她這樣美,便只是一打眼,也該記憶深刻才是。
她有些不解,可美人看上去這樣誠懇,十六下意識便覺得是自己記漏了,美人心善,肯定不會騙自己。
李玄慈的眉卻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神情冷淡下來,背過身去,跟叫小貓小狗一樣說了句「走了」,便先下了橋。
十六見他轉身走得這樣快,有些猝不及防,只能慌忙和美人說「姐姐,今日多謝你了」,便要去追李玄慈。
那美人卻拉住她,食指在她眉心輕輕一點,然後囈語一般說道:「我有一言相贈,權當報答水上之恩。君所求,不在北,而在南,禍不在妖,而在人,治其標,失其本,不智矣。」
隨即鬆了手,飄然而去,不一會兒身影便消失在錯落的雨傘間。
十六呆呆立在橋上,雨霧刮進眼裡,方才回神,這是什麼意思啊,美人姐姐……究竟什麼來頭。
她還來不及細想,突然感覺身形一晃,有個小孩撞進懷裡,幸好她眼疾手快扶住了,十六忙要檢查,那孩子卻跑開了。
十六神思有些不安,可金展此時跟了上來,橋下李玄慈正等著,只能作罷,就此下橋回客棧。
當夜,李玄慈欲歇下之時,忽聽見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他提了劍,侯於門後,等那咚咚聲離得最近時,一腳踢開房門,橫劍過去。
卻見來人是十六,他剛想嘲諷幾句,卻發現她披著髮,只著中衣,赤著一雙玉白的小腳。
他不知這人又搞什麼鬼,剛皺了眉想開口,卻有一團溫軟撲進自己懷裡。
像毛茸茸的兔子拱進手臂裡,在胸膛撒野。
十六從他懷裡鑽出來,露出一雙圓葡萄一樣的眼睛,眸子裡全是他。
撲通,撲通,心跳的聲音順著緊緊相擁的身體呼應著。
「哥哥。」她突然笑起來,眼睛眯得像彎彎月牙,懵懂無知地叫著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10:56 AM
第四十八章 吻
「哥哥。」
她突然笑起來,眼睛眯得像彎彎月牙,懵懂無知地叫著他。
她小小的心臟在胸腔裡跳動著,像一隻鳥,稚嫩又鮮活,在搧動著翅膀。
這微小的震顫,一點點地傳導,與他共振,心跳合鳴。
走廊裡掛著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逆著光,十六的臉像新摘下來的水桃,還沾著些絨毛。
眼兒圓,眼兒媚,眼兒如蜜醉。
李玄慈只覺得她抱得太緊,兩個人離得這樣近,呼吸交纏到了一塊,你混著我,我和著你,分不斷釐不清。
她的眸子溫潤如玉,乾淨得很,一點點靠近,裡面全是自己,李玄慈看著自己的影子在那雙瞳裡越來越大,一時沉默下來。
「哥哥。」
她又喚了一聲,輕柔柔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頰。
李玄慈的瞳孔亦放大了,任由她靠得越來越近。
下一瞬,他的指尖抵住十六的額頭,硬生生將她推開些距離,臉色迅速冷淡下來,斥道:「發什麼瘋。」
語氣有些重,氣息也未平。
可十六卻絲毫沒有被這推拒動搖,額上抵著一指,還扭著向他張開懷抱,傻愣愣地說:「哥哥,十六要抱,哥哥抱我呀。」
稚子一般。
李玄慈眉毛皺起來,一把將她抓緊,狠狠握住手腕迫道:「又在作什麼古怪,再裝瘋賣傻,我有辦法收拾你。」
可十六卻呆愣愣看著自己腕子,像不知事的小兒一樣掙扎起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霎時就變了風景,盈滿了淚珠,咕嚕咕嚕地落了滿面。
「疼,十六疼,哥哥不疼我,壞哥哥,壞哥哥。」
說著另一隻手還胡亂要去打他,被李玄慈一下捉了過來捆在一起,看著鬧個不停的十六,眉頭皺得厲害。
與這小潑皮相處也有些時日,她雖內裡有些嬌饞狡猾,可那殼子倒冷得很,更是從來沒在他面前掉過淚,連刀斧加身、拆穿身份時都沒有,更不用說只是被迫了腕子罷了。
李玄慈轉手腕,探她的脈息,又強行翻了她眼皮,沒有渙散之像,一切正常,除了將她弄得更加眼淚汪汪外,一無所獲。
「哥哥……哥哥不疼十六。」她抽抽噎噎,還不忘哭著控訴一番。
李玄慈冷下臉來,望著她淚汪汪的眼睛,眼神中殺意翻湧,語氣裡滿是沉沉戾氣,「你的師兄還在北方吧,我知道你們通過信鴿聯繫,若你繼續裝下去,你自己倒是無事,可他,我便不知會如何了。」
他聲音放得輕極了,卻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但十六濕漉漉的眼睛,看上去像隻小鹿一樣,不通人世,在遇到獵人的時候,也仍然只是無知無覺地低下頭來,舔舐他掌心裡的水。
她望著湊近的李玄慈,人體的溫度隱隱透過來,髮絲撓在臉頰上,有些癢癢的,淚痕沾濕的地方隱隱發緊,催促著她心跳悄悄快了一些。
然後十六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留下沾著淚的一個吻,像落下一片雪花,輕到剛觸上便消失無蹤了。
她靠在李玄慈懷裡,用那雙圓眼睛乖乖地看他,小聲說著:「十六親親哥哥,哥哥待十六好些。」
這樣幼稚又可笑的交易,李玄慈的人生中,大概是第一次。
被她親吻過的地方,也沾上了一點淚水,在涼薄如水的夜裡,微微有些冰,有枝芽從那個地方萌生開來,糾纏住他的身體和大腦,硌進他的皮膚裡。
李玄慈發現自己啞了嗓子,半點說不出話,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裡,讓他吞咽不下,所以他只能將這些莫名生長出來的情緒全部發洩出來。
他的手指扼住十六脆弱的脖頸,汩汩跳動著的血管,就和她身體裡那顆不安分的心臟一樣,兀自在他掌心裡撒嬌。
李玄慈的眼神鎖著她,眼睫蜿蜒開一痕細線,目光凝聚到極限,沉沉地包裹著面前懵懂的女孩。
她似乎還不太懂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扼住自己細頸的手,能隨時要了她的命,還輕輕歪了下頭,有些無措的樣子。
良久,李玄慈一下子洩了所有力氣,收回了手,目光深沉地望著十六。
看來是真傻了。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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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11:03 AM
第四十九章 羊脂膏
屋外下起了雨,吵吵鬧鬧地打在窗戶上,有氤氳的濕氣順著縫隙透了進來。
空氣裡燃著濕潤的燥熱,叫人心頭莫名焦躁。
李玄慈坐在桌邊,指節一下下扣著木桌,噠,噠,噠,沉悶又枯燥地重復著。
又將今日情景在腦中過了一遍,確定古怪定是在那橋上的女子身上。
妖法,蠱,撞邪,下咒,似乎都有可能。
但如今唯一一個道門出身、了解這些奇巧的人,已經成了個傻子。
更蹊蹺的是,他們種了同命結,同生共死,但十六缺了心智,他卻沒有一點異樣,這究竟是要害這小道士,還是沖自己來的。
李玄慈被十六拖進一片迷霧裡。
這世上本沒有做不成的事,他向來無往不利,這世上沒有什麼能困住他,一切荊棘都不過是注定要被他踐踏在腳下的殘渣。
可如今,卻彷佛握住了根細細的麻繩,他不斷拉扯,卻發現原來它纏在自己身上,正在一寸寸收緊。
而眼前這個惹禍精,便是那根繩,等著他犯錯,作繭自縛。
而罪魁禍首正赤著腳,坐在他的床上,吃著白日裡買來的驢打滾,吃得手上全沾了黃豆粉,連這也不放過,一根根手指頭舔得不亦樂乎。
李玄慈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這自娛自樂的小傻子,她抬頭望這閻王,眼睛彎起來,笑著舉起自己舔了一半的手指,向他賣乖:「哥哥吃。」
在這樣頭疼的情狀裡,李玄慈心中居然生起些好笑,這小道士,無論是平日還是傻了,都這樣會氣人。
十六還要伸那髒兮兮的手去抱他,被李玄慈一指頭戳開,毫不留情面地說:「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偏這時窗上白光忽閃,雷聲大作,把十六嚇得立刻纏麻花一樣纏住他。
「我要和哥哥睡。」她擠在李玄慈懷裡,露出白白一張小臉,小聲求著。
「不許。」可惜李玄慈對小孩沒什麼耐心。
但現在的十六不是平日裡懂事聽話又慫包的十六,如今她腦子攏共就使一根筋,一旦不能得償所願,眼睛一擠立馬要哭。
「敢哭就把眼睛挖了。」李玄慈冷著臉警告。
不過這招對付慫包十六好用,對傻瓜十六不行,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非往李玄慈懷裡鑽,還抽抽噎噎地一個勁撒嬌,要哥哥抱。
李玄慈大概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壓不扁、罵不聽、打不得、嚇不乖的銅豌豆,還一刻不停地掉著金豆豆,實在讓人頭疼。
他準備去叫金展來看著這小傻子,可剛要掙脫纏得死緊的十六時,他低頭看了一眼。
懷裡的人那層薄薄的中衣也散了大半,露出裡面光潔的肌膚,錯開的領口裡,似新月隆起,淺淺一痕,如同凝了的羊脂膏一樣。
頭髮也鬆散著披在肩上,唇上還有些黃豆粉,被她伸出舌尖舔去,在唇角留下點水潤的濕痕。
再往上看,十六眼角都哭紅了,倒曖昧得似染了胭脂,一雙圓眼睛被淚水染得水亮,怯怯地看著他。
像是掉進陷阱的羔羊崽子,絨毛光潤又潔白,長著一身奶膘,無知地等著獵人的屠刀。
她眼裡那種毫無來由的信任和依賴,足以點燃任何人心中的陰暗,只有將這無知天真的弱小生命拆解入腹,才能稍稍平息體內暴戾的惡意。
李玄慈靜了一瞬,然後出口罵了句髒話。
以往,他不痛快了,就能有辦法解決那個讓自己不痛快的人,拔刀見血,機關算盡,都能乾淨俐落。
罵人,倒是第一次。
他極快地出手,用棉被將十六裹了個嚴實,然後警告道:「不許亂動,不許說話,閉眼睡覺。」
又補了句,「不聽話便將你扔出去。」
十六立刻乖乖閉眼,不一會兒,竟真的睡著了,剩下李玄慈在旁邊,氣息莫名翻湧,克制著不知從哪升騰起的想要殺人的欲望。
李玄慈再睡下時,已不知幾更。
他睡得不踏實,被困在淺層的渾沌裡,既醒不來,也不成夢,心中似乎種下一點牽掛,牽扯著讓人心神不安。
昏昏沉沉間,總有斑斕色彩閃過眼底,留下曖昧的殘影。
那色彩又似乎凝了實狀,化了層層迭湧的波浪,輕柔地舔舐過他身體的每一寸。
連大腦的神經都被麻痺,沉醉在這荒謬又溺人的快感中。
他的骨頭一根根腐蝕在這浪裡,消融殆盡,渾身都酸軟得很,只剩下那如同女人柔軟的手一樣的慾浪,一層層地湧進他的骨頭縫裡,潛進脊髓裡,將他纏得幾乎窒息。
李玄慈的呼吸不自覺地停滯了一分,如同溺水一般,意識在清醒和沉迷之間上下來回,說不清是痛苦還是歡愉,只覺得滅頂的窒息中又生出無盡的快感。
他眼看就要完全沉進那水底,卻又在荒唐裡生出神智,硬生生掙扎起來,拚盡全力爭奪自己的意識。
突然,他在黑暗中坐了起來,背脊全是出的冷汗,下身還硬得發疼,腦中那些曖昧的殘影依然在眼底不斷閃現著。
可身邊又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李玄慈下意識地警惕著望向旁邊,卻見到纏得和個蠶蛹一樣的被子裡,十六落了滿頭的汗,臉燒得發紅,纏在被子裡蠕動著,嘴裡是依依顫顫的呻吟。
他心中一凜,將人從層層棉被中放了出來,毫不留情地拍著臉,喚道「醒醒」。
十六迷迷糊糊睜了眼,卻不見清明,眼裡只落了他的影子,一頭撲了上去。
李玄慈只覺在黑暗中,忽然一個極熱的身體落進懷裡,軟得很,像膏脂捏的,連撞上他的骨頭都要變形,又熱得很,恨不得將他燙化。
活生生的,散著熱氣,裸露了些許光潔的肌膚,與他的皮膚觸在一起,便是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快感。
溫潤的奶肉點在他胸膛上,軟乎乎的,嫩生生的,在他懷中蕩開波瀾,扭動著,掙扎著,不要命一般。
下面,一方水汪汪、熱融融的軟肉,撞上他還未從夢中平復下來的陽具,漾開曖昧的觸感,層層氤氳開來,只輕輕一碰,就聽見纏綿的水聲泛濫,讓人耳熱。
而懷中的人,還輕輕地叫起來,聲音嫩得掐出水,卻又含著不該有的媚,勾著顫著,叫人發瘋。
「哥哥。」她顫著聲音叫。
「十六好奇怪,十六想尿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11:38 AM
第五十章 雌獸
「哥哥。」她顫著聲音叫。
「十六好奇怪,十六想尿尿。」
他懷裡的人,靠他這樣近,用柔軟又天真的聲音,說著荒唐的話。
李玄慈的身體還浸在情夢的餘韻裡,下身硬得發疼,背後的汗在靜夜裡涼下來,貼在身上便是一陣難受的燥鬱。
他掐著懷中人的後頸,將她提開一些,在黑夜的掩飾下,赤裸裸地望著這不知死活的東西。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李玄慈的聲音掩在夜色裡,有躁動在沉沉壓抑下翻騰,尾調像鉤子一樣上揚,將鋒銳的危險藏了起來。
可十六不懂這些,她被掐了後脖子,卻只急得掉眼淚,閃亮的碎鑽在她眼眶裡蓄滿,掙扎著向前,更緊地抱住了他,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樣。
「十六害怕,下面在尿尿,十六不乖,十六不應該尿在床上的。」
她眨著眼睛,磕磕巴巴地說著沒有邏輯的話,只能依賴著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哥哥」。
一串串淚隨之撲閃著落下,將臉頰染得濕透,在這樣暗的夜色裡,都能瞧見些那可憐的模樣。
但李玄慈卻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眼前這個人,心智如同稚兒,身體卻成熟了,用最天真的口吻,說著這樣淫蕩的事,那麼矛盾又荒唐,反倒更加催化人的妄念。
啪嗒,他聽見自己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崩裂的聲音。
有誰會不想摧毀純潔呢?
當這個為他獨家訂製的、最完美的獵物,在這樣匪夷所思的情況下,失去一切抵抗能力,無助又無知地全然依賴著他。
而那雙眼睛在看著他,純潔無暇,如同赤子。
這怎麼能叫人不血液沸騰。
多麼有意思啊。她一無所知,而他可以盡情地欺辱。
可以親眼看著她那雙眼睛裡的懵懂,被自己一點點摧毀掉。
只是想一想,便讓他激動到脊骨都發麻,這樣完美的征服,是殺再多人也替代不了的。
他雖然對情愛之事不感興趣,可如果能從精神到肉體上全然碾壓和征服他的獵物,這實在讓他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而等她清醒以後,再想起這些折辱,到時候該是多麼有趣的一幕啊。
他早該想到這個好辦法的。
「把腿打開。」
李玄慈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那麼漫不經心,卻藏著沉沉的嗜血慾望。
十六卻似乎不懂,只呆呆愣在那裡沒有動。
「聽話,別讓我再重復第二遍。」李玄慈的聲音曖昧地低了下來,語氣中的危險像藏在棉花裡的細針,不知什麼時候便會刺進指甲裡,卻又摸不著看不見。
十六在這樣的壓迫下,下意識地乖了起來,雖然潛意識裡覺得羞恥,卻還是乖乖地打開了雙腿。
李玄慈的夜視足夠好,他像黑暗中的鷹,打量著十六分開的雙腿間,那被浸濕的地方。
他突然伸手,正觸在那小小的濕痕上,感受指尖下像是突然活了一般,輕輕地顫抖著,蠕動著,十六咬了下唇,有些無措地發出嚶嚀。
多好聽,脆弱又無助。
有一股熱新湧了出來,撲個正著,溫潤著舔舐他的指尖,將那裡廝磨成一團泥濘。
他移開,那濕液竟掛在指上,拉扯出些許曖昧的痕跡,沾著纏著,墜出黏稠的絲線。
「乖孩子。」
李玄慈滿意地看著她的身體如何被自己操縱,在他的指下顫抖,仁慈地給予獎勵。
十六的眼睛裡有無措,她現在心智不全,被情慾操作,沉浸在陌生的慾望裡,卻又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哥哥。」她怯怯喚著眼前唯一信賴的人。
有尖銳的快感扎進心臟,李玄慈在暴戾的欲望驅使下,握住她小小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的獵物。
「再叫。」
「哥哥。」十六不明白,但她聽話。
「再叫。」他只重復著這兩個字,壓抑著的慾望越來越濃。
「哥哥。」她怯怯地望著,紅潤的唇說著他想聽的話。
他不斷催促著,於是十六便一聲聲喚著他,最後一聲時,她身下一涼,有冰冷的金屬貼著皮肉劃過。
是李玄慈用枕頭下從未離身的匕首,割開了她的褻褲。
十六本就害怕自己尿了褲子,她顫著要縮回腿,卻被李玄慈按住了膝蓋。
「自己把腿打開。」他殘忍又冷漠地要求著,在察覺她的顫抖後,補了一句看似溫情的誘哄,「聽話。」
於是,十六只能聽話,扳著自己的腿,顫慄著,將腿心的風景綻放出來。
李玄慈的血液劇烈地流動著,暴戾的征服欲在他的血管裡亂撞,讓他幾乎看不清眼前。
他吐了口氣,將嗜血的衝動壓了下去,望著身前赤裸著如同羔羊的獵物,就這樣乖巧地張著腿,向他開放最隱秘的地方。
她的穴像一顆桃,鼓出豐潤的一團,看上去就軟得嫩生,沒有生一點毛髮,光潔又赤裸。
只一條淺淺的痕在中間劃了下去,將兩瓣桃子肉劃出些界限,隱蔽地透露著濕紅的縫隙。
他突然想到那個荒唐的淫夢,如今想來,夢中的那個人竟是她。
但夢遠比不上現實。
夢不會讓他突然有了長出獠牙的錯覺,不會讓他想要將那裡狠狠咬下,吞進肚裡,品味她血肉的滋味。
李玄慈順著無來由的衝動俯下身去,吮吻著光潔的穴口,將那小小的唇瓣盡情地用唇齒玩弄,只覺得一瞬間湧了許多又熱又濕的水出來,全數染在他唇上,濕潤不堪。
十六在他舌尖上掙扎起來,嘴裡溢出破碎的呻吟,說不清是痛苦抑或快感,有些啞,總算不再似之前稚子一般無知天真,混上慾望的痕跡,帶著熱度,彷彿有重量,落在他彎下的脊背上。
他卻沒放手,伸手擒了她滑軟的臀,握了滿掌,舌尖越發深地探進她穴口的淺褶裡,彷彿要索取她的靈魂一般。
十六哭著掙扎起來,小小的足胡亂踢著,正抵在他的肩上,卻被他一下握住了腳踝,用拇指摩挲著凸起的踝骨,一下下磨過。
她愣了下,然後終於叫出聲,「不要,十六不要,要尿尿了,十六不要!」
李玄慈短暫地抬頭望了她一眼,瞳孔裡滿是放肆的慾望,被染得濕亮的唇勾了下,然後牙關微啟,將她軟嫩的穴瓣全咬含進口中。
「啊!」十六尖叫起來,連聲音都在顫抖,如同被咬住後頸的雌獸,被壓在地上,發出絕望的呼喊,尾調高高揚起,滿是混亂的慾望。
她就這樣,在李玄慈的唇上,到達了高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11:46 AM
第五十一章 射
李玄慈用牙齒咬嗜著那兩瓣小小的穴肉,軟得一塌糊塗,嫩生生的,要化開一般。
他骨子裡的施虐欲一陣陣從脊髓裡湧上來,牙尖發癢,想用她的血解渴。
可剛剛用了一分力,十六便像被折了骨頭一樣叫得纏人,聲音細得很,卻含著一點媚,將壓抑全然氤氳成濕熱的情潮,直燒得人耳朵發燙。
李玄慈被那嚶嚀聲催著,愈發紅了眼睛,舌尖用力,成了柔韌的楔子,撬開那怯生生閉著的穴。
只往上這麼一勾,就如同破開軟豆腐的薄刃,讓飽滿的穴顫抖著張開,露出裡面藏著的細縫。
十六叫得越發淒婉起來,倒不再像個不知事的稚子了,她面上流著懵懂的淚水,卻本能地為體內催動的慾望而綻放。
矛盾又迷人,無知無覺地淪陷進去,連反抗都不知從何做起。
李玄慈眼底的慾望又濃了一分。
他素來愛潔,從不願觸碰他人身體,只覺得不過是形狀各異的、熱乎乎的肉塊,算不得乾淨。
可現在躺在他身下的人,如同白紙一張,喜怒哀樂全由他操控,只不過舌尖輕輕一勾,便能叫她喪了心神。
多聽話。
李玄慈再次俯下身去,眼底滿是翻騰的濃濁慾望,劍眉壓著星眸,滿滿壓迫之感,明明是少年模樣,心機手段卻似惡鬼一般。
十六哭得厲害,聽起來傷心得很,滿面的淚,掌中的白臀也掙個不停,滑膩的臀肉撞著他的手心,這樣的反抗,只會讓人更加慾望蒸騰。
「哥哥,哥哥救我。」
明明就是他在折磨自己,可如今的十六能依賴的,卻也只有這折辱她的人。
李玄慈從這愚蠢又可憐的求饒裡,獲得了極大的快感。
這樣蠢,只配被他欺負,就該這樣躺在身下,被他囚住,從身到心全部敞開,一切由他主宰。
看上去是他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去舔舐一個少女的私處。
可實際上,他像露出了尖銳獠牙的怪物,在無辜的十六身上肆意地發洩著慾望。
他無法克制的暴虐,以這樣曖昧的形式渲洩著。
李玄慈拆解著少女最隱秘而嬌嫩的地方,如同吮吸被捕獲的獵物身上最新鮮的血肉。
再狠一些,將這裡咬下來算了,那麼嫩,吞進肚裡,不是正好嗎?
但他又覺得就這樣吞下,太浪費了些,這樣聽話又鮮活的表現,得多賞玩些時間才對。
於是,他又給了十六些甜頭,舌尖向上,勾住縫隙往裡頂,只需稍稍一用力,十六就輕輕哼了起來,多了些曖昧的歡愉藏在揚起的聲線裡。
舌尖是柔軟的,卻又隱隱透著力量,舌面上的顆粒磨過細嫩的小核,用力一擦,便抖得厲害。
他乾脆捉住十六,將她腿心大大打開,挑弄起那嫩得發紅的陰蒂,一挑,用舌尖劃過圓潤的珍珠,一捲,讓舌頭碾過細小的褶皺。
他的髮髻被十六弄得鬆散,有了幾分浪蕩子模樣,十六大腿內側軟腴的嫩肉磨過他散開的頭髮,也有著說不明白的癢,蕩漾開來,和腿心的悸動氤氳成一片。
「哥哥,癢,十六癢。」她眼角還掛著淚,卻痴痴地說著最直白的話。
她越是懵懂無知,李玄慈混著暴戾的慾望就越發放大。
叫,再叫得可憐些。
他用起了牙齒,堅硬的牙尖咬過凸起的陰蒂,不待她喚疼,又用唇舌舔舐做暫時的安撫。
待剛剛放鬆,舌尖猛地往緊閉的小穴口裡刺,一陣陣插弄挑撥,津液和她流出的水混成一塊,黏膩又濕潤,泥濘得一塌糊塗。
十六的聲音越來越高,像線放到了極限的風箏,晃晃悠悠,最後終於斷了線,落了下來,在粉身碎骨裡再次洩了滿身。
李玄慈再次起身的時候,十六仍然癱在床上,依依顫抖著,敞開的嫩穴,不時又吐出一小口濕滑的淫液。
他向來薄情寡恩的唇上染了水亮,瞳孔裡還有沉沉慾色,卻能冷眼欣賞十六抽顫的姿態。
可惜他冷心冷腸,沒再多給十六什麼喘息的機會,便掐著後脖子將她脅迫著起來。
「舌頭伸出來,舔。」
他將這般淫靡的事說得冷淡又無情,十六卻聽不懂,還在細細喘著,滿面緋紅,眼裡一派無知。
李玄慈湊近她耳邊,呼吸灼熱噴在敏感的耳根,低語道:「舌頭伸出來,否則,我便把你的舌頭割了,再也說不了話。」
十六似乎明白了一半,有些怕的樣子,還是怯怯地伸了舌頭。
李玄慈久久看著那粉粉小小的一點,將硬了許久的陽具放了出來,再把她按了下去。
十六伸了半天舌頭,又低著頭,津液不自覺地順著舌尖往下墜,這樣一按,便正好落在他傘張的棱頭上。
紅潤的舌尖,與青筋盤旋的陽具,中間牽扯了一抹滑膩的水絲,拉扯著牽動,色慾橫生,荒淫至極。
他不耐起來,一個挺身,陽具直接抵上她的嫩舌尖,被小小的唇含了一點,就這麼不滿足地半包著。
十六嚶嚶哼著,卻被堵了回去,嬌聲全悶在口中,倒更加讓人心神搖曳,李玄慈倒是沒出聲,只是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慾望蒸騰起來,將脊骨烘得發疼,他沒有理由克制,也不想遏制,這本來就是他的獵物,該乖乖聽他的話,任他擺布。
於是李玄慈貪婪地動著,可怖的陽具就這樣進出在少女稚嫩又純潔的唇中。
十六甚至來不及吞咽,無助地反抗著,她的唇太小,又不懂得如何取媚男人,只能被動地承受,將將含吮著勃發的棱頭,就已將唇角撐得緋紅。
她含糊地呻吟著,淚和津液和到一起,全沾到那正凌虐著她的肉莖上,反倒助紂為虐,讓他進出得更加肆意。
李玄慈只覺得那口腔極熱,熱得要將他的分身化掉,那麼小,那麼嫩,緊緊絞著,不留一點空隙。
便是攻城略地之時,取無數人首級,鮮血飛濺在臉上,也沒有這般熱,這般從骨頭裡刺出來的快感。
他只想刺進去,全部埋進她的唇裡,讓她的舌頭繞著堅硬的陽具討好一樣地舔舐,全部射出來,再要她吞下去。
可那裡太小了,李玄慈弄了一陣,又起了焦躁,胡亂地抽了出來,陽具上全是濕滑的津液,黏得沾手。
然後便這樣放肆地在她嫩得和水蜜桃一樣的臉頰上刮蹭,將那些液體亂糟糟地糊在她臉上,十六尖叫著躲避,卻被他擒住,一個勁地發洩著。
終於,他喘息著將陽具撤出,手緊握住抽動,啞著聲音說:「自己把腿打開。」
十六哭得厲害,卻不敢違背,只能乖乖地將自己的腿按著打開。
「自己用手,把穴分開。」他得寸進尺。
十六不懂,他就把她的手牽住,操縱著她的手指,強迫將那兩瓣小小的肉分開,露出紅潤的穴肉。
他看著那抹紅,手下動得越發快了,透明的液體從馬眼裡透出來。
終於,白濃的精液射出,落在她被迫開啟的穴上,還有一些灼熱的液體甚至順著力度射了些進去那蠕動著的穴縫裡。
空氣裡全是曖昧的氣息,濃得化不開。
淫靡至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12:22 PM
第五十二章 雞同鴨講
李玄慈花了些時間,才平復下來呼吸。
十六癱坐在他的床上,繚亂的被巾壓在身下,兩條顫得厲害的細腿還未閉上。
只有那嫩穴,軟腴得很,白生生的一小團,如杏仁豆腐一樣,讓人忍不住憐惜。
中間半藏著一抹紅,悄然無聲地透露著濕靡的情熱,被他這樣折騰一番,還未完全復原。
濃鬱的精漿射了滿穴,掛在那柔軟的花穴上,緩慢又黏著地往下落著,正好滑進她未合緊的縫隙間。
那滑進去的精液還帶著未涼透的餘熱,將十六嫩生的穴口又燙了下,她反射性地顫了下,然後又鼓了包淚。
「欺負十六,哥哥尿十六身上了,哥哥對十六壞。」她顛三倒四地說著,嘴笨得很,只顧訴著自己的委屈,卻也不知道這委屈究竟是什麼。
李玄慈的目光這才移向她,沉沉望著,視線亦墜著重量,卻與平日不同,不再那般冷漠,多了些情熱的餘韻。
他一手將她的腳踝抓了,把十六的雙腿合了起來,穴口弄上的精液糊了滿滿穴心,卻也視若無睹一般,只低聲說了句:「含住了。」
然後將她細腰擒住,讓她只能老實貼在自己身旁,然後躺了下來,閉上眼再無多的話。
十六下身還泥濘成一片,身上落了細汗,有些不舒服,咿咿呀呀地要掙扎著再鬧。
卻被他按住後腦,往自己懷裡一帶,李玄慈行動冷酷,身上卻是溫暖又舒適的,用體溫烘著她,讓人骨頭都不自覺鬆散下來。
她愣了一會兒,最終抵抗不了一陣沉過一陣的眼皮,靜靜睡去了。
深夜,萬籟俱寂,被露沾濕了的石板街上,連打更人都不見了蹤影。
客棧昏暗的走廊上傳來沉悶的木頭聲響,李玄慈回頭望了眼層層紗帳裡拱起的小小弧度。
倒真是睡得香。
他掩好門,放任這被輕薄了還只知道睡的小十六在床上安眠,自己去了金展的房間。
金展作為護衛,如今在外也算當差,睡得不沉,門房被扣第二下前便醒了過來。
卻見來人是李玄慈,不由立刻躬身請安,心中揣度著究竟出了什麼事。
他跟隨王爺這麼多年,王爺向來運籌帷幄,中夜來尋,這可是第一回,有什麼事不能傳喚他到王爺房中,還親自來了他這侍從的房間。
不過面上卻是不敢露出異色,只躬身聽候,李玄慈邁步而進,從他身側經過。
金展鼻尖動了動,這是什麼味道。
不待他細思,李玄慈從袖中抽出一卷薄紙擺在桌上,說道:「將畫中之人找出來,從速。」
金展將畫接了過來,展開一看,發現是上面畫了一名極美的女子,只寥寥幾筆,卻風情盡顯。
他心中大動,卻絲毫不敢顯露,只悄聲應是,隨即又低聲問道:「需要將此人……請來嗎?」
他本要脫口而出「抓來」,但又摸不清情況,況且到底是李玄慈第一次對女子在意,甚至親手畫了畫像,畫的還是這樣絕色的女子。
金展多年精銳護衛的直覺告訴他,這裡面定然不一般,說不準,他便要多個主子了,因此便將「抓來」改口成了「請來」。
果然,李玄慈吩咐道:「派暗衛,發現蹤跡便立刻報來,切勿妄動,免得打草驚蛇。」他眸色深沉,又加了一句:「還有各州縣上的異動,無論大小,整理成冊如數報來。」
連暗衛都調動上了,可見重要性非同一般,金展越發肯定心中猜測,躬身應是,只是不知要查各縣異動是為何,想來大概也是為了那女子吧。
李玄慈起身出門,一隻腳已踏出屋子,卻又停下,金展抬了一半的身子又躬了下去。
這回,他聽到了這夜所有吩咐中最古怪、最令他摸不著頭腦的一條。
「天亮後,去買些小孩喜歡的吃食玩具。」李玄慈頓了下,補充道:「多挑小姑娘喜歡的。」
然後才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金展在原地,心中滿是疑問,王爺這是要自用,還是他用啊?那……那畫卷上的女子看上去年紀也沒那麼小啊。
金展抓耳撓腮,開始回憶起自己那些侄女外甥女,平日裡都喜歡些什麼,並陷入深深的困惑當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12:28 PM
第五十三章 胃口
第二天,盡職盡責的金展便抱著一大堆吃的玩的,敲響了李玄慈房間的門。
自李玄慈走後,金展便連夜去布置暗衛,然後一大早上街搜羅「女孩喜歡的玩意」。
李玄慈開了門,卻沒讓他進去,竟要徒手接那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把金展都嚇了一跳,可也不敢違抗,只能大不敬地讓主子親自拿進去。
走廊盡頭的窗吹來陣風,金展站在門口,鼻子動了下,他嗅覺靈敏,似又聞到了些昨夜李玄慈身上帶的味道。
有些……說不明白的味道。
他這點動作沒瞞過李玄慈的眼,剛要說話,房間裡卻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那張梨花木大床上攏得嚴實的紗帳輕晃了下,像清晨被風席捲的霧,輕輕蕩漾著。
然後從那帳子裡鑽了個豆子大的腦袋出來,睡眼惺忪,臉頰都睡得粉潤一片。
「哥哥。」十六眼睛都還沒睜開,只會傻乎乎地叫他。
金展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卻沒等他反應,下一刻,啪得一下,那被踢上的門便差點把他鼻子都撞掉。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王爺竟與人同居一室,還與十六大被同眠?
他倆什麼時候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關係變得這樣好了?
難道是……突然斷袖了?
金展想起十六那粉嘟嘟的、清秀得難辨雌雄的面容,越發打起冷顫來,十六看上去年紀小得很,但長得確實真不錯,如果是他,倒也真不無可能。
不過王爺多年來一直不與任何人親近,可昨夜先是要他尋美人,另半邊也沒閒著地和十六共寢,真是不開竅則已,一開竅便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哪邊都不耽誤。
嘖嘖嘖,胃口真好。
金展平了平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一邊十分多餘地想著,萬一王爺看上自己,他該如何抉擇,一邊盡職盡責地繼續去打探消息去了。
屋裡。
李玄慈面無表情地將那一堆玩意放在桌上,然後冷著臉走向床榻,一把將那薄霧一樣的簾帳挑開,擒住十六小小的下巴,強迫還迷糊著的她看向自己。
「又不聽話了。」他輕輕斥道。
上午燦爛的太陽從蒙了層紙的窗戶裡透進來,將一切鍍上氤氳的光暈,二人被落下的白紗帳圍在中間,如同置身在閃耀的水波裡,身上滿是折射的光影輕輕搖晃。
十六聽不懂,只有些愣地看著他,眼裡滿是懵懂,瞳孔跟清泠泠的水一樣,只映了他的影子,嘴唇微張,貝齒間隱隱可見紅潤的舌。
李玄慈眸色變得幽深了些,擒住她下巴的手指一轉,拂過她的唇,他指腹上有繭,刮得十六有些疼,也有些癢,不自覺地伸了舌尖舔了下。
她的舌就這麼掃過李玄慈的指尖,只輕輕一下,留下輕薄的熱,濕痕一點點。
「以後不許叫人哥哥。」
李玄慈邊說著,拇指直接探進了她唇中,戲弄著那小小的舌。
十六卻傻乎乎的,不懂他說的什麼意思。
「哥哥。」
她的舌尖微曲,又輕輕上翹,一路挑上去,碰了下牙齒,又收回來,發出這兩個字。
而只這兩個字,她的舌便像繞著李玄慈的指尖撒嬌,濕熱的舌尖劃過指背,溫度隔著指甲隱隱約約傳來,像蒙了層紗的美人,更加讓人心生難耐。
李玄慈的眸子看著她,窗外的陽光燦爛得很,便是北邊最冷硬的地方,冰河也該消融了,薄冰融進水裡,只剩潺潺的溪聲。
他俯身,與十六離得極近,兩人黑濃的睫毛幾乎要觸在一起,眼睛眨下,就有輕微的拂癢感,呼吸攪在一起、混成一團,親密難分。
可吐出的話卻可怕得很。
「敢這樣叫旁人,我便把你舌頭割了。」他低語道,即便是十六這樣的傻女娃,也能聽懂其中的可怕。
她眼睛瞪大,往後退去,他的手指就滑落出來,十六連忙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嘴。
又含糊不清地小聲說:「不要割十六的舌頭,十六乖乖的,只有哥哥是十六的哥哥。」
她說得語意不通,十分可笑,但這樣傻的話竟然取悅了李玄慈,他面色還是那般,但眸子裡卻湧出些饜足的笑意。
嚇唬完了,便又給個甜棗,他將十六從床上抱了下來,放在那一桌的新奇玩意前。
果然,十六眼睛亮了,忙著往嘴裡塞糕點糖人,手裡還拿著娃娃不肯放,再也顧不得怕他了。
李玄慈看著吃得嘴角掉渣的十六,面上有些嫌棄,心裡卻想著別的。
果然,這人就算傻成這樣了,照樣吃得下一頭牛。
笨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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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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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1:32 PM
第五十四章 火眼金睛
到了下午,暗衛的消息便傳了過來。
畫中的女子雖然還未找到,但卻搜尋到了她此前的些許蹤跡,金展便將其整理成冊,報給了李玄慈。
他拿了那冊子仔細看著,移步到案几前,展開了張白紙,提了狼毫,剛要下筆,看到趴在桌前自顧自地玩著布老虎的十六,她把那尾巴上繫了細鈴鐺的布老虎耍得虎虎生風,吵死個人了。
李玄慈看著兩手拿著布老虎打架的十六,眉毛挑了下,然後叫貓逗狗一樣喚道:「過來。」
十六玩得高興,不願理他,裝作沒聽見的樣子趴得更低了些,手上的老虎也低調起來,不再那麼威風地打來打去。
「不過來就把東西都扔了。」李玄慈卻有辦法治她。
十六一下蹦得老高,啪地倒在桌上,用身體將那堆吃的玩的圈了起來,母雞護崽一樣,眼睛有幾分雞賊地悄悄回頭看著他,似乎是在掂量說的真假。
李玄慈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十六見了便曉得沒指望,嘴撅得老高,將將夠掛個油瓶,這才放下那桌寶貝,挪了過來。
「磨墨。」他吩咐道。
可十六不懂什麼是磨墨,只呆呆站在那,嘴還撅著,又傻又可笑。
李玄慈伸手便捉住了她那鴨子嘴巴,勁雖不大,卻讓十六一下子鼓了滿包的眼淚,星星閃在她眼睛裡,十分可憐又可愛。
這次變故,倒讓十六多生了許多沒來由的嬌氣,被抓了手也哭,凶幾句也哭,吃不好也哭,玩不夠也哭,連捏了把鴨子嘴巴,也要哭。
李玄慈手裡留著勁的,知道這人是撒嬌耍賴,看著眼眶裡含著的圓滾滾的淚,倒生起些施虐之欲來。
像是兔子在掌心豎了耳朵,甚至能感覺到薄薄的長耳朵上血液流過的震顫,一折便彎,脆弱得很,卻因此愈發起了心思,想將那可憐的耳朵揉捏把玩。
他眸色變得幽深,說起些此刻的十六聽不懂的話來:「再犯蠢,我便用別的法子了。」
十六此刻笨得很,但昨夜他做了什麼事總還是記得些許的,加上趨利避害是天性,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嘴也不吊油瓶了,巴巴看著他,聽話又乖巧。
李玄慈這才鬆了手,牽住她一隻手握著墨錠搖了一圈,十六就知道該如何弄了,有樣學樣地磨了起來。
他先細細看了一遍搜羅來的近日裡的州府異事,有一兩個瘋癲的,也多是事出有因,未發現與十六一樣心智突然如同稚子的情況。
想要排查其他異況,但畢竟地界這樣大,瑣事繁多,沒有個方向的話,實在難以理清。
於是又拿起暗衛報上來的線索,倒是查到了些類似的蹤跡。
這邊的問題倒不是線索太少,而是太多,畢竟時間太短,尚不確定是否都是他要找的那個女子,只將疑似的都報了上來。
他提筆,先將周邊的地形畫了個大概,又按照時間順序將行蹤一個個點上去。
還沒畫完,就覺得有毛茸茸的東西滾了過來,低頭一看,正是十六便湊了個圓腦袋進他身邊,看著那副畫。
她抬起頭來看李玄慈,頗為記吃不記打,方才還給他嚇唬住了,現在就又笑嘻嘻地說:「小魚,哥哥給十六畫小魚,十六要吃。」
十六眼睛亮亮的,跟黑葡萄一樣,裡面有純粹的笑意和快活,只等著她的厲害哥哥給她從紙上變條魚出來。
李玄慈看著她那雙眼睛,莫名地沉默了一瞬,然後才若無其事地移開眼神,望向她說的「畫了小魚」的紙。
這散亂又無序的標記,在她的無心之語下,竟漸漸被他看出些門道。
他抓起冊子,將這些散亂的行蹤出現的先後順序理順一番,便找出了關鍵。
果然,這人走了回頭路。
正因為走了回頭路,再加上可能有相似之人的無關行蹤也混進裡面,所以看起來十分散漫,找不出過邏輯。
可實際上,她應該是先向南,再波折著往東北方向前進,後又折返回來,沿著西南角往回走,因此看起來便同時有兩條線路並行,並將逐漸交錯。
並非是一個人出現在兩個地方,而是她突然有什麼事決定要折返回去,而他們,正是在折返途中遇上的。
拋去那些雜亂又迷惑人的散點,便大致有些像未畫完的魚形。
也只有十六這樣心思簡單、又滿眼只看得見吃食的,才能一眼便聯想到這是魚。
李玄慈將這些點連了起來,然後順著曲線的弧度,蜿蜒出未盡的曲線,正與原先那條線相交於一點,而這裡,原先便有記號,這女子之前便出現在這裡過。
所以,這大概就是那女子下一個可能出現的地方。
看來,雖然突然成了傻子,還變得又愛嬌又貪吃,但這小傻子倒也不算徹底沒用。
至少眼睛好使,身子也軟,叫起哥哥來……也倒算甜。
李玄慈放了筆,正打算獎勵她個什麼小玩意,可一抬頭,卻十分難得地愣了一瞬。
只見十六的臉上已經成了花貓,而她渾然不覺還在玩著墨水,瞧見他望過來,還沖他笑了下,黑乎乎的臉配上那白白的牙齒,怪異又可笑。
李玄慈的牙根緊了下,久違地體驗了什麼叫做「自作孽」。
然後毫不留情地擒住這花貓的後頸子,拎了洗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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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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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1:52 PM
第五十五章 等價交換
又歇了一夜,第二日他們便啟程了。
李玄慈向來是更喜歡縱馬的,圖的便是肆意痛快,這次出門也是全程騎馬。
只是下午時,他讓金展牽了匹馬來,挑了溫順些的紅棗馬,個頭也不高。
然後便如同牽馬那樣原樣牽了十六過去,她倒聽話,牽著哥哥的袖子就乖乖進了草棚。
可惜見著馬,她就露了原形,怕起生來,噔噔噔跑到李玄慈身後,死抱著他的腰不撒手,只敢露一對眼睛出來悄悄看那噴著氣的馬。
李玄慈一個眼刀飛給了站在旁側的金展,後者不愧為貼身親衛,訓練有素、眼力卓絕地閉上足以塞雞蛋的嘴,然後迅速地低下頭,再也不看。
只是心中難免腹誹,十六兄弟適應起這角色的轉換,倒真是快得很啊,果然厲害!
李玄慈收回目光,這才望向扣在自己腰間的手。
一雙有些肥嫩的手。
十六長得清秀,那雙手卻大概是隨了她的好胃口,吃得白白嫩嫩的,算不上纖細修長,反而圓嘟嘟的,雖不至於像胡蘿蔔一般,但也實在……喜慶。
好在師父以前安慰過她,說是她的手指縫閉得特別緊,對著正午的太陽都不漏光,今後必定能是師門裡最能摟錢守錢的。
李玄慈無情地將肥嫩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後又把跟個土撥鼠一樣藏自己身後的十六薅了過來。
「自己上馬。」他將十六往那邊推了下。
十六卻抱著他的手臂不肯撒手,嘴裡求道:「十六不要,害怕,會咬十六的。」
馬哪裡會咬人,又在耍賴罷了。李玄慈乾脆不和她廢話,直接轉了下手腕反扣住十六,將她拖了過來,然後抱了起來便要往馬那邊走。
十六簡直跟個彈簧一樣蹦得歡,兩條腿蹬得厲害,嘴裡還叫著「十六不要,哥哥欺負十六,要咬十六的。」
乍聽起來,簡直像在說李玄慈要咬她一般。
金展不僅不敢看,現在連聽都不敢聽了,恨不能直接捂了耳朵,不過也察覺到十六似乎有些不尋常,看上去倒像是小孩一般不知事,只可惜他不敢抬頭,也不能看個分明。
李玄慈直接將她放上了馬,可惜這個不爭氣的,都跨在馬上了,身子卻歪斜著,非要依著他不放。
十八般的撒嬌功夫都使上了,眼睛裡含著包淚,嘴裡依依叫著「哥哥別不要十六」,哭得和花臉一樣,那雙肥嫩的手,還死死環著他脖子不放。
她嫩嘟嘟的臉,在陽光下閃著淚痕,離他那麼近,李玄慈的眼力好極了,輕易便能看清她臉上細細的絨毛,好似他剛親手摘下來的粉桃子,還掛著露珠。
十六巴巴望向他,眼睛裡全是依賴和嬌氣,瞳孔被照得成了濃稠的琥珀色,睫毛被淚打濕,凝成一簇簇,在眼下映下輕盈的影子。
「哥哥別不要十六好不好,十六乖乖的,老虎也給哥哥玩。」她的聲音還帶著些鼻音,因此多了幾分可憐,也顯得更加乖巧,要將自己最心愛的布老虎也都給他,換他別拋下自己。
十六不太懂騎馬趕路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擔心自己何時恢復,她什麼都不懂,也就只一心依賴著她的「哥哥」,雖然對她有些壞,卻也不想一個人坐在這高高的馬上看著他在馬下走遠,不想和他分開。
李玄慈沒有說話,只深深地望著那雙眼睛。
燦陽落在髮頂,照出一圈朦朧的光暈,這一刻靜下來,只有纖塵在空氣中慢慢旋舞落下,十六眸子澄澄一片,只印著馬下他的影子。
僵持一會兒,李玄慈輕輕嘆了口氣,將她抱了下來。
之後,金展就出去雇馬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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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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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1:57 PM
第五十六章 何處不可憐
有了十六這個累贅,他們換了馬車上官道,速度自然與騎馬不能比。
可也有個優點,馬車寬敞,十六便能將她那堆寶貝全抱上車,自己開開心心地躺在那堆玩意裡打滾,幸福得快要冒泡。
金展已經學會不看不聽不問了,可事關李玄慈的同命結,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親衛,還是小心問了一句是否要派人專門保護十六。
李玄慈也沒多解釋,只回了句:「我看著她」,便撩袍上車了。
他掀了車簾,隱約的光短暫地從縫隙裡透了進去,正流了一捧光在十六桃子一樣的臉上,她被這光迷了眼睛,笨拙地拿手擋著眼睛。
而十六鬆鬆束著的頭髮,在玩具中好一番折騰後,也大半鬆了開來,披散在馬車裡鋪的毛毯上,蜿蜒出柔軟的髮瀑。
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
李玄慈自小文韜武略,無不要求精專,此時卻無端想起這首民間樂府詩。
只可惜眼前這傻子,心中哪有什麼迤邐之思,怕是身旁那堆圍著她的「寶貝」,比什麼人都重要。
李玄慈看著一手捂著眼睛,一手還抓著糖人不肯放的十六,愈發確信這人心裡除了吃和玩,什麼都沒有。
不知從哪裡生的惡念,李玄慈輕輕移了下,故意用身體抵著車簾不讓落下,於是從外面刺進來的光變得更刺眼了,一直照在十六臉上,讓她睜不開眼。
李玄慈打量著她皺起來跟包子樣的臉,心中卻是無端的淡淡快活,從這無聊又無趣的惡作劇裡,獲得了不少樂趣。
下一刻,一隻小小的腳輕輕蹭了下他的靴子。
十六是李玄慈從房間直接抱上車的,因此連鞋子都沒穿,只著白色的棉襪,如今正乖乖地蜷在他的靴子旁。
此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隨著她的動作,那只穿了白襪的小腳就這麼蹭著他,若有似無,薄軟的白襪磨過他的靴子,硬挺得很,直蹭得白襪都鬆落了幾分,露出一點瑩潤的踝骨。
李玄慈看著那伶仃一點的細踝骨,既想就這麼踩住她,讓她哪裡也逃不了,又無端地想用虎口卡住,再狠狠往那裡咬上一口。
可他最後什麼都沒做,只是讓車簾落了下來,攏住瞬間暗下來的內室,自己坐了進去,默默看著又生龍活虎起來的十六興致勃勃地躺在那堆玩具裡可勁造。
馬車行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才到了要歇腳的鎮上,挑了處乾淨地方落腳,但到底簡陋,飯食算不上好。
十六與李玄慈一桌,金展在另一桌,她在車上吃了一天的零嘴,早就壞了胃口,所以磨磨唧唧不肯吃。
李玄慈是絕不會做餵人的事的,十六噘第一回嘴時,他便只說了句「餓了自己挨著」,既不哄她吃,也不逼她。
結果便是晚上沒多久十六便眼巴巴地湊他跟前,摸著自己癟下去的肚子小聲說:「十六餓了,要吃糖。」
其實她吃了許多糖了,只是那東西不頂飽,除了長肉便一點用處也沒有,輕易就胃中空空似鳴鼓。
李玄慈卻在那輕巧的鼓聲中,淡定地翻著手上的冊子,等到看完那頁,才在十六期盼的眼神裡下了結論:「不准,自己挨著。」
十六便是聰明的時候,也從不在果腹上虧待自己,更何況現在傻了大半,光由生理反應操控,耍盡賴皮也要吃東西。
但越是耍賴,李玄慈越不理,哪怕十六都快要在地上撒潑,成了那滾泥的豬崽,他都不帶多給個眼神。
最後,沒了勁的十六只能乖乖認起錯來,保證天天好好吃飯,才換得李玄慈起身。
夜晚的風吹得帶這些涼意,捲著如水的月色在小巷裡呼嘯著,兩旁鋪子廊下吊的燈籠晃晃悠悠地散著光,在青石板上拉長兩道影子。
一道長些,一道短些,短的那道落在後面,長的那道走在前頭,一個快,一個慢,常常是剛拉開了些距離,短的那道影子便蹦蹦跳跳趕了上去,長的那道速度似乎沒有變過,卻到底沒有將影子徹底分離。
十六好奇地低著頭,順著那淺淺的陰影踩,卻猛地撞上前面的李玄慈,將鼻子磕得酸疼,眼瞧著便要鼓一包淚。
李玄慈卻望著不遠處,目光有些沉地打量著。
十六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是一戶宅邸。
朱門銅環,高屋青瓦,圍牆聳然,儼然是大戶人家。
可惜掛了白,敞開的門戶尤可見中堂裡搭了白棚,裡面跪了個纖細的身影,全身素白,門外卻站著不少青年男子,面色悲戚,卻只默默守在門外,為首者手上握著一根素麻帶子,卻破了一角。
李玄慈望著那裡,目光漸漸幽深,他們歇在此鎮,正是因為此地之前疑似出現過那女子的行蹤,如今碰上這樣的古怪,倒得查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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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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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3:25 PM
第五十七章 衣食父母
李玄慈望著那在風中搖曳的白燈籠,眸光越發幽深,剛要踏步前去查看,卻察覺被人牽住了。
牽他的人笨得很,只會用兩隻小小的胖手努力包住他的指頭,在這涼夜裡走了半天,她的手倒還是熱乎乎的,將他包裹在手心裡。
「不去吃小餛飩嗎?」十六晚飯時剛在他那裡吃了虧,所以有些老實下來。
實際上剛剛那裝著餛飩的扁擔晃晃悠悠經過時,就已經把十六的魂給勾走了。
她按捺了半天,可李玄慈不僅沒往餛飩那走,反而停了下來,眼看著餛飩扁擔的煙氣就要越飄越遠了,十六終於忍耐不住出手了。
李玄慈回頭看她,只見十六一雙眼睛可憐巴巴望著他,也不敢多說,只牽著他的手搖來搖去。
他的眼睛如同夜色暗下來,不似方才冷硬,暗藏靜水流深,這傻乎乎又有些乖的模樣無端取悅了他。
十六歪著頭看他,按耐不住,有些急又小小聲地說了一句,「小餛飩,買給哥哥吃,香的。」
她在這些小地方上,傻前傻後倒都一樣乖覺,明明自己想吃,還要拉他做大旗。
李玄慈看著這傻妞,迤邐的眼尾彎了一瞬,然後懶洋洋地叫了她一聲,「哈巴狗。」
然後便反牽起她的一隻胖手,再看了眼掛了白的那戶人家,就大步往另一邊走。
十六一看是往餛飩攤那走,整個人高興得都要跳起來,起勁極了,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都差點趕在了李玄慈前面,變成她拖著李玄慈走。
嘴裡還叨叨著「小餛飩,小餛飩,十六愛吃小餛飩」。
全然忘了不久之前,自己還說過小餛飩是買給哥哥吃的。
李玄慈心裡暗暗譏諷了句,真是傻到家了,卻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在迷昧的夜色裡,多了些溫度。
扁擔郎被叫住的時候,看見李玄慈這一看上去便不尋常的人物,還有些慌張,以為自己哪裡惹到這樽大佛了。
接著便從這大佛後面跳了個清秀的少年出來,眉目間有些不經事的嬌憨,牽著這大佛的手,高高興興地嚷著:「哥哥,小餛飩,冒煙的小餛飩。」
扁擔郎這下明白了,大概是高門大戶裡的大少爺帶著小弟出來吃宵夜,看來這兄弟二人應是關係不錯,這小少年才如此活潑放肆。
他連忙放了扁擔,從裡面舀了碗小餛飩,皮薄得透明,在蝦頭吊出來的鮮湯裡舒展著,再撒了把翠綠的蔥花,看著冒出來的白色煙氣,滾燙一碗,讓人食欲大開。
那餛飩還燙得很,扁擔郎還想幫忙送到旁邊的窗台上,十六卻急著就伸手了,她不會端碗,不懂得這樣燙的吃食一定要端碗的最下緣,嫩嫩的手指頭直接碰到了碗壁,一下子就哇哇叫起來。
十六立刻含了包淚,臉皺得和十六褶的包子一樣,嘴嘟得像包子上捏的翹起來的小口,把燙紅了的手指伸到李玄慈面前,委委屈屈地小聲抱怨:「燙,十六疼。」
李玄慈看著那胖胖的手指頭,原本白白嫩嫩的皮膚被燙得泛起一點粉紅,再看著她皺巴巴的臉和眼睛裡包的淚,不過燙了下手指,這人倒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
「活該。」他冷淡地說道,眼看著十六眼裡的淚立刻便包得更大顆了。
隨即伸手接過了那碗滾燙的小餛飩,安安穩穩地端在手裡,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溫度一樣。
十六如今那和餛飩裡的肉餡差不多小的腦袋,不足以思考李玄慈為什麼端著不嫌燙,也不足以思考李玄慈這樣端著給她吃像什麼樣子,只高高興興地從扁擔郎那拿了調羹,蹦蹦跳跳地回了他身邊。
然後二人便這樣在大街上,一個端著碗,一個吃得歡。
不成體統,不像樣子,不遵禮儀。
扁擔郎有些吃驚地看著二人,隨即又釋然,這小公子看上去,似乎心智不太健全,跟個孩子一般,怪不得這看上去了不得的郎君這樣寵著,竟就當街這樣端著碗隨她吃。
真是難得的兄弟情深。
等到吃完,李玄慈丟了銀子給他,這感嘆便化作濃濃的感激之情,恨不得再讓十六多吃幾碗,再討些賞,可李玄慈卻轉身牽著十六走了。
回了客棧,肚皮鼓起來的十六癱上床不肯挪動了,李玄慈則去了金展房間。
他大概吩咐了下,好好查查今夜那家掛了白的人家。
金展應下,又問道:「王爺是覺得哪裡不對嗎?」
李玄慈手裡把玩著茶杯,說道:「若一般人死了,該誰守靈?」
「自然是兒子,若無兒子,便是女婿,若無兒無女,那便由子侄頂上。」金展回答道。
「那家人卻是婦人獨自守靈,就算是無兒無女亦無親,門外還守著那麼多青年,戴的是弟子的孝,算是半子,總不至於一個守靈的男子都挑不出來。」李玄慈飲盡杯中茶,淡淡說道。
「何況,為首的人手裡還握著破了的素麻帶子,必是與人爭執時被人扯下,可他卻也不敢再戴上,想來大概是那守靈婦人扯的。不願離去,卻也不敢進去,那便是有愧,既然有愧,此人之死多半有蹊蹺。」
金展恍然大悟,領命下去布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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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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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3:28 PM
第五十八章 舌頭
不久,金展即來稟報,掛白的那家人,是家教書先生,姓龐,與妻子未有子嗣,卻收了一大批學生,將大半家產都花在了供養學生上,因此素有賢名。
龐家因助養學生,因此常常囊中羞澀,以至於簞瓢屢空,好在他名聲不錯,鄉里鄉親的也都願意多寬限些時日。
但不久之前,龐老先生似乎發了筆意外之財,拿了上好的細白麵和精米,將債全部還清了,還陸續拿了米換錢,數量越來越大。
可惜日子剛好起來沒多久,一個雨夜裡,龐先生竟意外在自家院子裡跌了一家,等被人發現時,早已頭破血流,連身體都僵了。
李玄慈聽著金展的話,手指一下下翹著桌面,自語道:「有意思。」說罷便要起身。
突然,從床簾裡蹭得露出個腦袋,嚷嚷道:「十六也要去。」
金展立馬低頭,他之前一直沒想到十六居然還在房裡,看來是李玄慈囑咐她過不許出聲,可惜到底還是破功了。
李玄慈冷冷望著不聽話的十六,雖不發一言,也無甚表情,卻可怕得很,無奈懵懵懂懂的十六一心只想著上街去玩,硬是對著閻王眼睛閃亮。
東邊不亮西邊亮,這個不聽話那總有聽話的,這不,李玄慈朝金展那飛了個眼刀子,還沒掃到他身上呢,金展就十分識趣地退下了。
於是,最後就變成李玄慈和金展,再拖著個尾巴十六,一同去了龐家。
來致禮的人不少,可見龐家先生確實是個好人,昨夜那群戴了弟子孝的青年仍站在堂外,面色俱有些憔悴,竟已站了一夜的模樣。
周圍來往的致禮人無不側目,可龐夫人待他人禮節周到,卻絲毫不肯看那群學生一眼。
十六便是在這樣的場合也是不肯收斂的,蹦蹦跳跳地從前堂過,突然鼻子動了下,隨即往李玄慈這邊靠。
李玄慈半點沒理她,兀自往裡走,卻被這纏人精牽住了袖子,拽個不停,還跟個豆丁一樣湊上來,踮著腳,自以為隱蔽地在他耳旁抱怨:「那有個哥哥,臭死了,十六不喜歡。」
李玄慈的目光順著望了過去,在各個站著的學生身上掃了一遍過去,最後又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眼神深幽,低聲道,「我說的話,都忘了?」
他聲音並不高,卻透著隱隱的壓力,如同冰封將融的瀑布,下一刻便要灌頂。
十六的漏斗腦袋,在這樣的壓力下,也終於後知後覺地靈光了一回,只顧著兩手握住他的手腕,一個勁叫著「哥哥」、「哥哥」,十分諂媚,總算記起來自己曾被叮囑過,若是叫旁人哥哥,便要把舌頭割掉。
十六的舌頭還要來講話、喝水,吃小餛飩,可不能就這樣丟了。
可能因為是在外面,李玄慈倒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就這樣饒過了她一回,只跨步往前堂邁,留下十六的小短腿費勁地追。
金展已經在前頭,給了分量不輕的奠銀,數額之大,引得龐夫人也出來招待這不知從何而來的貴客。
金展平日裡一副老實可靠的樣子,編起瞎話來卻一套一套的,瞬間就說了個龐先生外出游學時,曾對自己有一書之恩,還曾給了彼時離家出走的他一碗飯吃。
一個叛逆少年出走在外,飢寒交加,路遇先生教明道理,施以一飯,最終發奮圖強,回報昔日恩人的形象,在金展口中栩栩如生,極為立體,不當說書先生,實在有幾分可惜。
龐夫人聽到一書之恩時,面色有些復雜,表情幾經變化,最後化為一個心酸的微笑。
這點變化半點不差地被李玄慈捕捉到了,他不耐來那些虛的,單刀直入,挑破了此事。
「夫人可是懷疑,害死龐先生之人,就在這群學生當中?」他問得直接。
那婦人如遭雷劈,一時反應不過來,卻又強行要掩飾下去,色厲內荏地強撐著說:「我……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不知?若是不知,為何靈堂停了一夜,你寧願獨自守靈,也不肯讓這些弟子盡孝?」
「你待其他賓客有禮,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弟子也沒有敵意,可見你不是悲痛過度失了分寸,也並非因為接濟學生導致家貧而對他們懷恨在心。」
「如今在外人面前還替他們遮掩,無非只有一個原因,你懷疑你夫君之死與他們有關,卻沒有證據,也不知是誰,因此怕誤了其他學生的聲名,只能按下不表。」
婦人呆愣了下,然後一行淚落了下來,再也壓抑不住地低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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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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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3:39 PM
第五十九章 落網
龐夫人眼中含淚,眼見著情緒激動起來,然而卻到底將一腔酸楚咽了下去,客套道:「我不知這位公子何出此言,但此乃家事,公子還是請回吧。」
看來她到底還是不捨得亡夫傾注心血的這群學生,寧願將這樣的委屈留在肚中。
李玄慈卻不耐煩對她溫言誘導,只單刀直入、威逼利誘:「你如今作態,無非是怕連累無辜學生的聲名,卻也不想想你夫君被人曝屍庭中,死不瞑目,你倒能安?這樣,我幫你找出作惡之人,你便和盤托出,怎樣?」
龐老先生死得蹊蹺這點,雖不是人人知道,可金展出馬,自然打聽得清楚,老先生是起夜時被人砸了頭,丟在庭中,直到早上才被人發現,死狀淒慘。
他將這昭彰善惡的事說成了銀貨兩訖的買賣,可卻也著實敲中龐夫人心中軟肋,正待她面色猶豫之際,李玄慈直接飛了個眼色給金展,後者示意,出門將那群弟子叫了進來。
那群弟子以為師娘原諒自己,立刻湧進堂裡,龐夫人見他們進來,也只好猶豫地閉口不言。
李玄慈將一直牽著他袖子、躲在身後的十六拉了出來,朝那邊抬了抬眼,把十六當成了打獵的細犬,替他找尋獵物。
可惜十六卻不明白,還拉著袖子不肯撒手,直愣愣地問:「做什麼呀哥哥?」
李玄慈連開口都懶得開口了,直接伸手按住她的圓腦袋,轉向那群弟子那邊,問道:「那群人中你聞到了誰有怪味?」
十六被擒住腦袋,眼睛滴溜溜看向那群男子,終於履行了一個好獵犬的職責,舉起胖乎乎的指頭,指向其中一人,說道:「那個,就那個,熏死十六了。」
還不忘夾帶私貨抱怨一番。
她這話一出,那群弟子有些茫然地望向被她指著的男子,只見他髮髻有些鬆散,身上衣裳單薄,下擺處衣角露出的內裳,隨著行走擺動時還隱隱可見泥點,算不得十分光鮮。
那弟子聽了這話,臉也有些漲紅,訥訥道:「突聞先生過身,雖換了素衣,卻未來得及沐浴,失禮於前,實在慚愧。」
不過這話倒掙回幾番顏面,畢竟是為老師去世在外站了一夜,便是邋遢些,也能體諒。
李玄慈卻莫名翹了嘴角,悠悠說道:「你可想好了,這衣服是來前才換的?說了,可就不能改口了。」
那人有些驚疑,卻還是不肯鬆口,執意說道:「確是如此。」
李玄慈像是望著落進陷阱的獵物,眼中湧出愉悅的戾氣,吐出兩個字:「撒謊。」
「小生沒有,小生只是守了一夜,又比師兄弟們愛出汗些……」那人急急爭辯道。
「你心虛什麼?」李玄慈卻打斷他,欣賞著他的掙扎,一步步誘他失控。
「往……我不知你在暗示什麼,只是這是先生靈前,總該顧忌幾分。」那弟子顯然有些急了,小生也忘了自稱,直接「你你我我」地說了起來。
「若是你們先生有靈,第一個便該劈死你。」李玄慈薄唇輕啟,說的話毫不客氣。
「你說你是出門前換了衣裳,可內裡衣服的下擺卻有泥點。」他尾音微微吊起,留下高懸的疑思。
「這是來的路上濺到的。」那弟子辯駁道。
「你內裳濺上的,是紅泥。此處地勢奇異,多為黃壤,唯獨西邊一山,獨為紅壤,你大概是蛀進那書裡讀成了書呆,連周圍地勢都不清楚便來同我強辯。」
山勢地貌事關堪輿大事,李玄慈一向爛熟於心,卻沒想到會於這樣的事上會有助益。
「也不要狡辯這是以往留下的,通往那座山的山路前些時日落了山石,直到前天傍晚才大致清理乾淨,你便是再邋遢,也不至於十數日不換衣裳。」這正是李玄慈從暗衛搜集來的大小事宜中看到的信息。
「那就只可能是前夜你去過西山,回來後便碰到來找你奔喪的人,來不及換,只得匆匆批了外衣便過來了。」
李玄慈目光輕慢,卻字字如刀,周圍人看著那人的眼神隨之幾變,從不可置信慢慢轉為將信將疑,尤其是那龐夫人,面色極為復雜。
「你血口噴人!我不過是不小心從哪濺上了泥點,就這般污蔑於人!」那弟子越發急了起來。
「蠢貨,那可不只是泥點,上面還有血跡,只不過乾了之後便一片暗紅,不懂殺人的外行,看上去便如同泥點一樣。」
可對於他這種殺人的行家,哪些是泥點,哪些是血跡,一望便分明。
果然,那弟子聽完後,欲蓋彌彰地用外裳掩住了內裳,又發現自己這舉動多突兀,猛然鬆開來,說道:「這是家裡殺雞熬湯時留下的血,我沒注意罷了。」
「熬湯?你怕是喝不了那熱雞湯吧?」李玄慈話語譏諷,言辭如刀。
「你這樣被寒食散掏空了的身子,能受得住熱湯嗎?」他含著惡意,故意問道,眼見著那人的面色隨著這個秘密而變得絕望。
「你五指唯獨尾指留了指甲,想必便是用那來取寒食散的粉末。常服寒食散的人,一點熱都不能受,所以你才會在現在剛開春的時候,只穿著內裳就夜裡去了西山。而如今不得不穿上外裳站了一夜,你受不住內裡沖出的熱氣,因此流了許多汗,所以才會比旁人臭上幾分。」
李玄慈說到最後,語氣甚至帶上幾分愉快的戲謔,只是那被指控的弟子,便不如他這樣輕鬆,額上出了許多汗,面色青白,只勉強辯道:「你……你有何證據,何況老師待我們如子,我何必要做出這樣的事?」
李玄慈冷笑一聲,面向龐夫人說道:「我此前說的交易,可還算數?」
龐夫人見他到關鍵時刻便卡住不說,知道他是要迫自己答應,可眼見殺害親夫的凶手就要被定罪,她如何能在此刻再放過,只得狠下心來,點頭示意答應。
「龐家為接濟弟子,常囊中羞澀,可近來卻將此前債務一筆還完,還拿糧食換了許多銀錢,沒有額外營生,卻一下富裕起來,還不肯為外人道,那自然是發了橫財,龐夫人,我說得可對?」
李玄慈面向龐夫人,與其說是求證,不如說是施壓,展現他無所不能的壓制,龐夫人愣了下,最後還是咬牙點了頭。
李玄慈這才滿意地繼續轉向那人,「而你們作為弟子,自然能比外人更加窺見此間隱秘,你吸食了寒食散,那玩意可不是尋常人家能供得起的。」
「讓我猜猜,前夜,你發了癮,燥熱難耐,於是只著內裳潛進老師家中,想偷那能發財的寶貝,卻被龐先生發現,你乾脆將其殺死,拋屍庭中,然後去了西山,想將寶貝埋在那裡,等事情平息再挖出來,回來後,還來不及換衣服,就被叫來,無法脫身。」
「只要將你下裳的血跡叫仵作一驗,再去西山找新挖的痕跡,便能分明。何況,你的指甲裡,說不定現在還有泥呢。」他最後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那人瞬間收緊了手,簡直不打自招。
龐夫人終於按捺不住,撲了上去要痛打他,口裡念著:「你個挨千刀的,我夫君對你如此好,你卻這樣對他,你個恩將仇報的東西。」
那人默默受著她的打,卻冷笑著回道:「他待我好?不過也是個沽名釣譽的東西。」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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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3:48 PM
第六十章 誅心
那人默默受著她的打,後來,他面上那種平靜的呆滯逐漸扭曲,最後化為一個古怪卻心酸的微笑,竟朝眾人笑起來,崩潰一般吼道:「他待我好?不過也是個沽名釣譽的東西。」
龐夫人呆了一瞬,然後使盡全身力氣,痛打了他一個巴掌,罵道:「陳達,你不是人!」
那名叫陳達的男子被打得面上浮現五指,卻不避不閃,甚至有些淒厲地笑了起來,甚是嚇人,青白的手指撫上紅腫的臉,譏諷道:「你以為,你那萬古流芳的夫君,真是什麼好東西?」
龐夫人臉色鐵青,像是一隻蟲鑽進了皮囊,古怪地扭動著,將她原本溫柔嫻熟的面容給破壞了。
趁她說不出話,陳達像是終於要將所有都渲洩出來一般,自暴自棄地吐露著:「人人都道他是個好老師,仗義疏財,接濟貧苦弟子,可這青天白日下,披著那光鮮人皮的,究竟是個什麼噁心玩意!」
龐夫人似乎終於回過神來,不要命地衝上來要撕他的嘴,還不停喊著「你這無恥小人,竟敢污蔑師長」。
可惜陳達絲毫不怕,還是朗聲說著。
「他是接濟學生,可不過是為了沽名釣譽,為自己積攢資歷,他天資不過中等,自己也沒多少功名,可後來甚至有了往州府舉賢薦能的資格,不就憑這名聲嗎?」
金展有些看不下去,出聲道:「無論龐老先生天資如何,接濟人是事實,你自己心胸狹窄,卻這樣揣度別人!」
陳達似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仰天笑得眼淚似要橫流,接著雙眼利劍一般刺向靈堂正中的牌位,質問道:「揣度,我倒寧願是揣度。」
「他招的學生,早就不限於那些貧苦孩子了,便是那父母雙全、家境富足的,也想到這來鍍一層金。」
隨即將目光轉回諸位弟子,怨毒幾乎要溢出來。
「可你們這些人,有父母照料撐腰,上有瓦下有糧,怎麼知道我這樣人的苦!怎知道那老頭金燦燦的金身下,是多麼噁心的一灘肉!怎麼會知道,你們憧憬的名譽,都是踏著怎樣的骨血換來的!」
他說得這樣刻骨,眾人皆被震懾,那個之前為首的弟子甚至衝上前來,不顧禮儀地揪著他的領子罵道:「你在說些什麼混帳話!你自己爛到泥裡,還要污蔑旁人嗎?」
「我爛到泥裡?」陳達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如此瘮人,叫人見了便覺骨頭都發涼,「我是爛到泥裡,可難道我出生便是這副德性嗎?若是,那我也怨不得別人,可偏偏不是,偏偏不是!」
「你們或天資卓絕,未來錦繡,能為這老頭帶來榮譽,或父母看重,家族興盛,他不敢欺辱。而我……」陳達說到此處,頭一次聲音沉了下來,似乎壓抑著要從身體裡崩裂出的野獸,好容易才顫抖著說完剩下的話。
「我這樣父母不在的孤兒,便會……便會被他使盡見不得人的手段,第一次下手時,我尚在舞杓之年,我甚至不懂他到底是在做什麼,後來,我連做夢,都能聞見他腐朽了的皮肉散發的老人味,還有腐肉壓在身上動不了的噁心。」
他血紅的眼睛大大地睜著,整個人頹唐下來,癆成一把骨頭,望向站在他面前的師兄,痴痴問道:「難道是我天生低賤些,便該被這樣糟踐,還要忍下去,永無止境地忍下去嗎?」
原本揪著他領子的手鬆開了,那個正義又光明的師兄,不可思議地張著眼睛,說不出話來,他想大聲斥責陳達騙人,卻又像被扣住了嗓子,只能可笑地長著嘴唇,再又閉上。
連金展也有些不忍,猶豫地問道:「若真是這樣,你就算不檢舉,為何不逃開?」
「逃?我無父無母,逃去哪裡,開罪了他,我便半分入仕的希望也沒有了,我一路忍到今天,不是為了再去過那窮苦日子!」
「所以,你便打算奪了那發財的寶貝,這樣就算翻臉,至少生活無憂?」李玄慈插了進來,一針見血。
「是!這本就是他欠我的!」說到最後,陳達發狂一般,又笑又怒,如同失了心智。
李玄慈卻對這些癲狂的喜怒毫不感興趣,他忍耐著聽了這麼半天破抹布一樣的糾葛,不過是為了問下面這幾句關鍵。
「你一直家貧,怎會用得起寒食散,怕是連見一眼的資格也沒有,是有人給你的吧?」他眯起眼睛,仔細問道。
陳達將壓抑許久的心思全部吐露,此時早已竹筒倒豆子一般,自暴自棄地說:「是,開始是機緣巧合,有人看中了我的畫,拿這個和我換的,後來還引我認識了賣此物的貨商,可之後便不見了。」
「那是何人,是否是一貌美的女子?」李玄慈逼問道。
陳達轉身來,有些怔愣地說道:「不是,就是一再普通不過的客商,丟進人群都找不出來。」
此時,一直躲在一旁、面色灰暗的龐夫人倒是抖了一下,被李玄慈一下捉住,轉頭看她,打量著她臉上的表情,突然起了興味。
「看來我倒是猜錯了,不是那頭,竟是這頭,倒也算有點意思。」他唇角掛起一抹淡得跟冰一樣的笑,自言自語道。
十六早就聽不懂,只吵鬧著抓住他的袖子,問道:「哪頭,哪頭,哥哥,我們要坐蹺蹺板嗎?十六和哥哥坐蹺蹺板。」
李玄慈大發慈悲轉頭分了些神給她,將她的豌豆腦袋按了下去,囑咐道:「老實些,否則零嘴全部充公。」
十六立刻閉了嘴,他這才轉向龐夫人,用低語一樣的聲音說道:「該你實現承諾了,銀貨兩訖,落子無悔。」
他語氣裡的邪意,令龐夫人打了個寒顫,金展見狀,識趣地要將旁人都帶下去,方便他問話。
只是金展未免太過敬業,連十六這個黏巴糖也想剝下去,被十六反抱住李玄慈的腰又纏又鬧。
李玄慈只一眼過去,金展便冷汗下來了,意會自己怕是誤解了意思,連忙留下十六,壓著其他人先走。
等靈堂又清靜下來,只剩下十六吐口水泡泡玩的聲音,李玄慈才淡定地開口。
「你夫君的名聲,怕是保不住了,可你的名聲,還是能留下一兩分,以後憑著學生照拂,也能過下去。」
「不過,究竟能不能,要看我的心思,也要看你識不識趣了。」他眼中帶著剖屍一樣的興致,打量著眼前顫抖的婦人。
龐夫人面色青灰,喃喃道:「我不知你說些什麼。」
「不知?你自己枕旁人什麼德性,別人不知,你能一無所知?」李玄慈眼尾帶起一絲笑,明明迤邐非常,卻藏著刀鋒。
「孿童之好,生在根子裡,治不好的。他沒有子嗣,怕是因為見了女子,都不堪用吧,十數年下來,換了怕不知多少個,你會不知?」
「秘而不發,說是保全學生,實際是怕個中蹊蹺暴露,那層皮都被曝在青天下,連你也不再是大善人之妻了。」
「可惜啊,你當初選擇幫他瞞下來,便一起做了幫凶,如今這罪,是他一人扛,還是你倆共擔,端看你表現。」
李玄慈說完,連等待她回應的意思都沒有,似乎已經篤定她必定聽話。
可惜,身邊還有個不聽話的。
這樣嚴肅的時刻,十六卻掏了糖,非要餵他,「哥哥,好甜,十六吃一顆,哥哥吃一顆。」
李玄慈不想被糖漿污了手,瞬間將這淘氣的小兒扭了手腕,扣進懷裡讓她再動彈不得。
龐夫人看著一臉稚氣的十六,眼裡卻湧現一點淚花,半天,那滴淚終於落到她臉上憔悴的溝壑中。
再睜眼時,她說道:「問吧,我定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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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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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3:55 PM
第六十一章 火星子
龐夫人看著一臉稚氣的十六,眼裡卻湧現一點淚花,半天,那滴淚終於落到她臉上憔悴的溝壑中。
再睜眼時,她說道:「問吧,我定知無不言。」
「那件東西,是不是一個女子所贈?」李玄慈問得直接。
龐夫人愣了下,說道:「我以為你會先問我夫君……」
李玄慈面色冷淡,甚至沒有不屑,滿堂的肅穆未在他眼中留下一分,搶聲道:「無非是些男盜女娼的糟爛勾當,踩上去都嫌髒了我的鞋底。別自作多情,我問什麼,你便答什麼。」
這話刺在她心頭,像是冰錐子插進心頭熱肉,龐夫人臉色幾經變換,最後還是開口說了起來。
原來,他們家得的寶貝,是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瓦罐,而這瓦罐的獨特,就在於放米進去,便能取之不盡。
龐先生自然也試過放別的東西進去,尤其是那金銀銅錢,可都沒什麼用,唯獨放米進去,才能有此奇效。
龐家雖是為了掙名聲博前程,卻也實實在在需要接濟不少弟子,且為了造出名聲,因此多有欠債。
如今有了這意外之財,龐先生便尋思著以後能多條營生,若是能開私學,那便是能鋪下真正的通天路了,於是便將那米拿去換錢,打算慢慢積攢起來。
而也正是因為露財,令與他親近的陳達,猜到了這東西的存在,招來了殺身之禍。
同樣,如李玄慈所料一樣,這寶貝確實是一貌美女子所贈,因此當李玄慈逼問陳達是否是被貌美女子引誘吸食寒食散時,龐夫人才會如此驚惶。
那日正逢鄉試,龐先生將弟子激勵一番後送走,就碰見那女子叩門求水,見她面色蒼白,龐夫人便起了些善心,將為弟子熬的米粥裡多分了一小碗給她。
那女子吃好後,堅持去後廚將碗洗乾淨,還去看了裝米的瓦罐,輕輕觸了下,然後對龐夫人說,今後好好用這瓦罐,萬不可損壞了。
待她走後,龐夫人開始還不知何意,直到發現那天起米罐再也沒空過,才意識到怕是那女子帶來的奇緣。
李玄慈聽完了,眼神定定望向遠方一點,自語道:「這究竟是福緣,還是禍根?」
老實了一會兒的十六此刻又蹦了出來,抱著他的腰,問道:「哥哥,我是福,我是福。」
李玄慈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裡的冷峻被嫌棄替代,用種有同心結的那隻手,伸出一根手指頭,按著十六還翹著胎髮的額頭,狠狠摁開些距離。
「你是禍根,方圓三里都不放過那種。」他冷冷下了結論。
十六捂著額頭,呆呆看著他,不太懂什麼意思,剛要嘟嘴,又想起被他夾嘴巴的疼,只能抿了下去,不服氣地瞪著他。
李玄慈問到自己想問的,便又拎雞崽一樣把她拎走,留下龐夫人在堂中不知所措。
他邁出門,金展早已侯在門外,只這會兒功夫,便已將半瘋一樣的陳達交給府衙,安置好一切,等著李玄慈的吩咐。
李玄慈將十六順手丟給了他,自己走在了前頭。
只是剛買出了門,便碰到了個大「驚喜」。
「十六!」許久不見的師兄何沖,竟然就這樣出現在此處,滿面驚喜地喊著許久未見的小小「師弟」。
十六怔愣了一下,兩條細細眉毛皺巴起來,過了一會兒,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腦海裡浮出來,眸子裡閃過一點光,然後又滅掉。
她最後只是笑起來,笑得同孩子一般。
金展之前沒有並鉗制住她,多年的直覺讓他不自覺與十六保持了些距離,總覺得雖然王爺對十六跟拎兔子一樣拎,但他若是真上了手,脖子可能會有點涼。
所以十六便借著這空檔,魚一樣從金展身邊溜了開來,然後跳躍著撞進何沖懷裡。
「哥哥,哥哥,十六來了,陪十六玩。」她聲音脆波波的,一個勁地叫著哥哥,甜得像在井水裡冰過的西瓜,抿一口都是清甜在唇中沁開。
何沖先是有些吃驚,卻還是接住了十六,臉上也掛了笑,只是有些困惑地看著她。
而身後,李玄慈站在太陽光底下,或許是靠近午時了,陽光刺眼得很,將他迷了眼睛,漂亮的桃花眼眯了起來,迤邐的眼線延成一條鋒利的弧線。
良久,他才低聲說了兩個字。
「很好。」
話被吹散在風中,沒有被任何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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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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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4:03 PM
第六十二章 豬和老虎
李玄慈少年時,曾迷戀過一段時間的熬鷹。
熬大鷹是個講究活,就和那鷹待一間屋子,眼對著眼,不吃不喝不睡,非得把它那不馴的野性給折磨殆盡,才肯認主。
這活原來該是靠手藝吃飯的獵人幹的,熬好了之後再給貴人送來。
可李玄慈非要自己做這個。
鷹飛在天上,野得很,可落在李玄慈手裡,眼看著那黃澄澄的瞳孔裡的銳氣,被他一點點挫去,最後向他低下高傲的頭顱。
自己熬出來的鷹,最是心意相通,只為他一人的命令所驅,那種暢快,是任何別人馴好的鷹都無法比擬的。
這也只是他少年時荒唐的一時興起,後來便撒開手去,不過近來,他又仔仔細細花了時間去馴服一隻沒有多少野性、卻也沒多少腦子的鷹。
這隻鷹不傲,卻也因此不夠認主。
無論教了多少遍,還是會像這樣子,不知死活地笑著跳到別人懷裡,臉上的絨毛都能被看清的距離,用那把嗓子,嬌嬌地叫人。
「哥哥」。
李玄慈並不憤怒,他的情緒依然很穩定。
只是想殺人而已。
不需要憤怒,也無所謂煩擾,既然遇到了讓他礙眼的事,那便讓礙眼的事消失掉好了。
李玄慈似乎又回到了初見面時那冷漠又嗜血的模樣,無事能阻其道,無人能動其心,不需要理由,也沒有寬恕。
不舒心,便殺了了事。
抱著的手讓他不舒心,砍了便是。
互相望著的眼睛讓他不舒心,挖了就好。
舌頭也割掉,做成人彘,便不會再叫他不舒心了。
「很好。」他聽見自己說。
下一刻,李玄慈便朝相擁著的二人走去,青天白日下,他腰間佩劍的紅纓碎成點點虹影,蕩得正歡,劍鞘上的寶石偶然反射出光芒,彷彿即將到來的劍影。
十六正在師兄的懷裡蹦達得歡,被那寶石的光迷了眼睛,這才看到走來的李玄慈。
她自傻了之後,被這人圈養了不少時間,他的好,十六記不住,他的壞脾氣,十六深有體會。
儘管她現在傻著,可這反而加強了十六小動物一樣的直覺,就像動物能在地震水災前比萬物靈長的人類還要先察覺危險,十六也在師兄之前發現危險的到來。
她愣了下,鬆了抱著師兄的手,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可腦子不好使了之後,行動也出乎意料,十六頗為新奇地豎起手臂,看著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獻寶一樣跑回李玄慈身邊,遞給他看。
「哥哥,你看,小疙瘩,十六的小疙瘩,小疙瘩是什麼呀?」
可惜李玄慈只分了一眼給她,瞧著她臉上的笑,眼神愈發沉了下來,一絲笑也沒有。
十六有些害怕起來,抱著他的腰,下巴硌在他胸口,眼巴巴地瞧他,嘴裡喃喃:「哥哥,哥哥,為什麼不理十六?」
可憑她叫了多少聲哥哥,李玄慈還是那眼神,不推開她,也不抱她,也不看她手臂上的小疙瘩。
十六癟了嘴,平日裡多叫幾聲哥哥,總是能夠吃到好東西,玩到好玩的,可為什麼今天怎麼喊,都不管用了。
可十六只會叫人哥哥,李玄慈都不讓她同旁人說話,也不懂該如何稱呼。
她那漿糊一樣的腦子,突然模模糊糊想起今日剛聽到的稱呼,就在剛剛,龐夫人說過的。
十六小小的下巴硌在他的胸膛上,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圓眼睛裡映著他的眼睛,然後小小聲叫了聲。
「夫君。」
「夫君,陪十六玩好不好?」
她說得純真浪漫,絲毫不知自己掀起了怎樣的風流。
冰面之下裂開了些縫隙,只細細一道,不為任何人所察覺,只有那冷凍了千年萬年的冰自己才能察覺,那破碎殆盡的前兆。
冰面下,有暗河在流淌著,潺潺的水聲被封印在凍層,無人聽見的心跳聲,正在嚴冬裡,緩慢又清晰地復甦。
李玄慈的眼裡反射著曬得熱辣的日頭刺進來的光,為他無情無覺的眸子,硬是添了些波光瀲灩,李玄慈擒住她圓嫩的下巴,捏了起來。
「不知死活。」
他打量著十六的臉,半天,才說了這句話。
「十六,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旁邊傳來何沖驚疑的聲音。
早在十六抱著李玄慈的時候,何沖的眼睛就滿是震驚,後來雖沒聽見那句小聲又親暱的「夫君」,可嘴卻也一直沒合上過。
李玄慈這才又終於望了他一眼,眼裡的戾氣已消退了些。
她這副樣子,其中多半有異,但自己不通歧黃,唯一會的那個也傻了,如今來了個道門之人,倒算有些用處,不須現在便殺了。
李玄慈便這樣決定,讓何沖再多活些時日。
等回了客棧,何沖檢查了一番,面色凝重地說:「十六這是被竊魂了。」
竊魂,一般是通異術之人,特意竊取某人魂魄,使魂魄離身,十六這樣還能識人、說話的情況,應是竊取了一部分魂魄,如是大半魂魄被竊,那早該人事不知了。
「為何我無異?」李玄慈望著又吃上了點心的十六,口中問著。
「因為竊魂與撞魂不同,如是因為意外、驚嚇或衝撞,導致人撞掉魂了,沒有保護的孤魂很快會被噬魂餓鬼或其他精怪吸走或破壞,那人便是再恢復不了了。」
「但竊魂,如果竊魂之人將此魂好好保管,沒有迫害,那麼這種狀態便只是暫時的,不會真正損害。」
「您和十六的同命結,同的是生死之命,她如今魂魄只是分離,本質無恙,身體和神智還沒有受到實質上的傷害,因此在您的身體上便沒有反應。」
「所以,如今我二人之命運,倒握於一小賊之手?」李玄慈語氣平淡,其下卻藏著危險。
「王爺,我聽金展說,是十六在橋上撞上了一女子,此後便傻了,想來大概是她,您可有線索能找到此人?」何沖皺眉,也是一臉擔憂。
李玄慈沒有回答,指尖在木桌上一下下扣著,良久才道:「自然。」
接著又話鋒一轉,「不過,你猜錯了,那女子不是果,只是因,但無所謂,有了因,自然便能引來那個果。」
李玄慈眼中滿是鋒銳的傲氣,勾起唇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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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彘,彘即豬,人彘則是起源於呂后的一種殘忍行刑方式。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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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4:11 PM
第六十三章 我的
「不過,你猜錯了,那女子不是果,只是因,但無所謂,有了因,自然便能引來那個果。」李玄慈眼中滿是鋒銳的傲氣,勾起唇角說道。
「王爺可是掌握了什麼線索?」何沖追問。
他年紀比十六長些,又從來行走在外,不像十六這樣沒規矩,在李玄慈面前裝了一段時間就放肆得很,而是一直恭敬守禮,也刻意維持著距離,此時卻顧不得上下尊卑,直接追問起來,可見心中實在擔心十六。
李玄慈瞧了他一眼,眉毛挑了一下,如同風拂動柳枝,又了然無痕。
他開口道:「龐家之事,一頭是善,一頭是惡,我原以為施惡的人會是那女子,沒想到卻正相反,她是獎善之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所以,要麼是她自己將贈與的福轉成了禍根,要麼是有人特意追著她,暗中將她布下的善,變成了禍。」
「而現在回想起來,那日在橋上與她撞上的,也不止那女子一人,亦有一個孩童也衝撞上了。」
何沖皺眉思索著,「這樣一來,不管那女子是因是果,只要咬準她,都能釣出背後之人。」
接著話鋒一轉,問道:「不過王爺如何確定那女子應該是因而非果呢?」
李玄慈眼色淡默,說道:「那女子如此做,要麼是只看到龐家表面,因此獎善,要麼是看穿龐生醜陋,因此懲惡,無論哪樣,都循著善惡有報的因果。」
隨即低下頭來,看見十六正拿吃了一半的糕要來餵他,手上和唇角都黏黏糊糊地沾了許多黃豆粉,他沒有半分猶豫,毫不留情地打開她的手。
「就憑這個蠢貨,除了貪吃犯傻,能做下什麼孽,以致招來竊魂這樣的報應,所以,那女子必定原本是想獎善而非懲惡的,只是被人扭轉了結果罷了。」
李玄慈說完,終於狠狠扣住十六不死心還要來餵他的手腕,將她老老實實按在座位上。
何沖愣了下,沒想到定王判斷的理由,竟然是因為相信十六的人品,這……實在是一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理由。
何沖又默默看著言行親密的二人,心中不由生起一股難言的不祥之感,定王的狠辣暴戾,他是親自體會過的,可如今十六竟跟他養在掌上、蹦蹦跳跳地啄食的小雀一般。
他倆如此親近,對十六來說,又究竟是福是禍啊?
何沖心裡生了警惕,面上卻絲毫不漏,只恭敬地鞠了一鞠,順手將十六拉了過來,讓她別再搗亂,一邊向定王請罪。
「多謝王爺這段時日對十六的照顧,如此前有冒犯之處,還望您大人有大量,十六如今和孩子一般,不要同她計較。」
這般客套,李玄慈自然也聽出了未盡的弦意,他修長又乾淨的指把玩著瓷杯,讓沉默就這麼懸在半空中,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怎麼,你要護著她?」
何沖一直低垂著頭,早在沉默之時,就覺得視線沉沉壓在身上,恨不得將這包袱打包送出,自己腳底抹油。
可想到自己畢竟也被小十六叫了這麼多年的師兄,師父也曾私下裡耳提面命他們師兄弟要護著十六,加上十六女扮男裝這個秘密,在這樣的情況下,實在容易洩露,因此只能硬著頭皮,頂起作為一個師兄的擔當。
「王爺哪裡的話,您待十六寬厚,我又何須護她,只是她總歸不懂規矩,怕惹您心煩。」
李玄慈此時倒點了下頭。
「是挺煩人的。」
何沖一聽有戲,正想接一句「那我帶她下去」,就又被李玄慈打斷了。
「不過,我的東西,別說碰,哪怕多看一眼,也是要將眼珠子剜出來的。」
李玄慈那雙清亮又凌厲的眼睛掃了過來,其中機鋒,讓何沖說不出話來。
他又挑了眉毛,轉向旁邊還在何沖身後發呆的十六,直接問道:「你自己選,是留下,還是走,選好了,我便給你糖吃,選不好……」
他沒有說完,十六便高高興興地蹦了過來,她只聽了前半句,便叫嚷著:「糖,哥哥在哪藏了糖,十六要吃!」
李玄慈眼中閃過一絲笑,銳利又迅速地閃過,他擒住十六的手,將她拉了過來,賞了個爆栗。
然後才轉向早已目瞪口呆的何沖,語調已不再那麼沉,吩咐道:「去找金展給你安排個地方吧。」
何沖還陷在衝擊裡,這……這是他心裡想的那個意思嗎?
他在挺身而出為師妹撐腰,和保全性命乖乖退下間猶豫了下,但對項上人頭的不捨,終究戰勝了對師妹的感情。
十六啊,師兄瞧你是個有福氣的,你再撐撐,等師兄……等師兄想到辦法,就來救你。
在這樣的自我期許和承諾下,何沖到底還是看著直沖李玄慈撒嬌的十六,默默無言地退出了房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5:22 PM
第六十四章 蜜糖
室內重又靜了下來,十六難得也沒有說話,只是那雙紫葡萄一樣的眼睛,正專注地看著他。
李玄慈的眸子凝著十六的眼睛,無論任何時候,那裡面好像都藏著一點光,不耀眼,卻也不搖晃,就這樣看著他。
他忍不住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也像是想熄滅這抹光,可還沒等他觸碰到十六纖顫的眼睫,就被一雙軟乎乎的手握住了。
「哥哥,糖呢?」十六有些稚氣地笑起來,她小小的指尖軟軟地搭在李玄慈的手背上,指甲上藏著一個個白色的小月亮。
李玄慈沒有回答,反牽著她握住自己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頰,十六桃子一樣粉嘟嘟的臉,就靜靜躺在他手心裡,連臉上絨毛若有似無地劃過手心的滋味,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掌那麼熱,將十六烘得骨頭癢癢,忍不住眯起眼來,不自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看著在自己掌心裡悄悄撒嬌的十六,李玄慈眸色變深了些,沒有回答十六的問題,反而慢條斯理地質問起了她。
「我有沒有說過,若叫別人哥哥,便拔了你的舌頭?」他這話說得漫不經心,可手指卻一直停在十六的臉頰上,若有似無地摩挲著。
十六如今壓根已經不記得今日自己是如何對著師兄一口一個「哥哥」的,自然也不記得自己曾經承諾過這樣的事,不僅不害怕,反倒乖乖在他手心裡笑了起來。
「十六知道,十六最聽話了。」她嘻嘻哈哈地應付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李玄慈望著她彎起來跟小月牙一樣的眉眼,挑了一邊眉毛,下了判詞,「看來是個不會長記性的。」
頑性未改的獸崽子,要馴服,得獎勵,也得懲罰。這個道理,李玄慈再了解不過。
他花了一瞬,來思考是將她像羔羊一樣剝掉所有的遮掩,赤裸裸地懸吊起來,還是仁慈地對她再抬一次手,用些小小伎倆誘哄這個腦子只有杏仁大的笨蛋。
就在這時,十六輕輕笑起來,臉上嘟起來的軟肉挨著他的掌心,隨著笑容,悄悄地點在他的薄繭上,蕩開些微微的癢意。
她眼睛裡的光,隨著彎彎的笑眼,碎成了璀璨的塵星,像是夏日裡釀的果酒,令人暈眩又陶醉。
下一刻,李玄慈便將這傻笑著的姑娘抱了起來,放到床榻上,床簾就此落了下來,籠罩出一方無言的靜默天地。
十六一被放上床,便翻了個身坐在床榻上,有些好奇地問著:「哥哥,這麼早就要閉眼睛嗎?」
她以為要睡覺了,可心裡還記掛著零嘴。
自從來了這以後,李玄慈每日都會讓金展給她買零嘴,若十六乖乖的,便會得些獎勵,今日也是一樣,她還在盼著那點甜。
李玄慈卻目光沉沉,只打量著這無知又純潔的獵物。
然後,從那霧濛濛地攏著的紗簾裡,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修長的指勾住一旁几上的那碟子蜜棗,將它拿了進來。
李玄慈低下頭,望著碟子裡濃稠又黏膩的琥珀色蜜糖,裹著一顆顆赤色的蜜棗,往上稍一抬眼,就能看見十六那亮起來的眼睛,只盯著這棗,什麼都瞧不見了。
他心裡難得生了分不解,這樣膩人的東西,為什麼她就如此喜歡,以至於連眼珠子都不錯地看著。
在十六水汪汪的眼神裡,他修長的手指取了一顆蜜棗,黏稠的蜜立刻蔓開來,緩慢又貪婪地勾纏著他的指尖。
十六的眼神越發亮了,盯著他指尖的棗子,快要發光,李玄慈望了她一眼,然後將那顆棗子餵到了她唇旁。
十六的唇生得有些小,就這麼一點點,粉嫩嫩的,她沒反應過來便挨上了那琥珀色的糖漿,染了半唇的鮮亮動人,倒似上了釉,光潤盡顯,讓人想銜在口中,好好玩賞一番。
等到十六終於從唇縫裡透出的滋味,後知後覺地發現了甜蜜,便立刻張開了口,將那蜜棗連同他的指尖一起含了進去。
李玄慈是故意的。
他當然是故意的。
溫熱的口腔將他包裹了進去,沒有一絲隔閡,全然接納了他,小小的舌尖不經意地劃過他指尖的皮膚,有些癢,更多是熱。
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握了一顆砰砰跳動的小鳥心臟。
這如何能夠克制?
又為何要克制。
原本就是他的。
李玄慈的指尖動了起來,刻意地與她柔軟又脆弱的舌尖攪動著,讓那溫熱又濕潤的小玩意隨著自己的節奏而起舞,服從他的誘導,沉醉於他的把玩。
他指上的蜜糖在十六口中暈了開來,蕩漾出一層層的甜蜜,安撫著十六的情緒,也讓她乖乖配合著這一切的荒唐。
黏膩的糖蜜與她口中的津液混成一團,再也分不清楚,只胡亂地糾纏成一張稠密的網,隨著她的吞咽,不斷被割破,又不斷重新黏了起來。
當李玄慈終於從她口中無情地抽出手指時,還牽出一絲線,說不清是蜜還是她的津液,只細細牽連在十六豐潤的唇瓣和他的指尖上,最後啪得斷掉,落在十六的唇角。
她臉上起了些紅暈,可此時的十六並不懂得什麼是情慾,只是誠實又坦蕩地呈現著身體的反應。
她的神智不懂,可她的身體被喚醒了。
李玄慈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十六顴骨上的薄紅,用被舔濕了的指頭,劃過她細嫩的臉頰,在上面留下曖昧的濕痕。
十六的眼睛裡依然是那種懵懂又天真的光,不懂他在做什麼,只是這樣望著他,希望能再討來些甜。
下一刻,這個一直給她糖吃的哥哥,用一隻手按住了她的後腦杓,帶著無法拒絕的力量,將她按了下去,解了腰帶,將陽具裸露出來,懶洋洋地說了一個字,「舔」。
一些模糊的記憶閃過十六的腦海,那夜的混亂,她還記得幾分感受,因此神奇地領會了李玄慈的意思。
可十六不太喜歡那滋味,上一次做到後來,李玄慈有些失了分寸,她實在不懂這些有什麼樂趣,為何不吃零嘴,要來吃眼前這棍子,還不能吃進去,只能舔。
於是,十六頗有些狡黠地學著他,也將指頭放進蜜裡,舀了滿手的黏膩,然後就這樣盡數刮在他的陽具上,為自己多謀些甜頭。
李玄慈黑羽一樣的眼睫顫了下,眼裡飛快地浮過亮光,又暗沉沉地浸了下去,只看著這不知死活的小姑娘,將局面弄得越發無法收拾。
有曖昧的觸感蔓延開來,那裡的觸感最為敏銳,蜜糖的黏稠像是沉重的絲線,悄無聲息地纏繞著細如蛛絲又密密麻麻的神經,布成了一張網,難以掙脫又黏膩一片。
十六看著那金色的蜜,全數堆在棱張如傘的冠頭上,那麼狠厲又蓄滿了力氣,頂上的小孔都隨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而微微張合著。
但一切的掙扎都被覆蓋在窒密的稠漿下,只有那琥珀般的液體,隨著重量的積蓄,不可抗拒地往下一寸寸滑落著。
滑過暗昧如絲的棱首,在虯結的棱溝裡堆出一點飽滿的贅餘,然後落在盤旋的青筋,包裹著這暗暗跳著又勃發的陽具。
有些甚至一路滑到了底下的囊袋,順著中間的凹陷落了進去,墜成一滴要落未落的蜜珠。
十六急了,她太過貪心,挖的蜜糖太多,以至於還未反應過來,便要掉落下去了。
她不願錯過任何甜頭,終於做了蠢事。
十六攏細了舌尖,那麼潤、那麼紅、那麼嫩的一點點,就這麼天真又愚蠢地探了過去,勾住了那滴要墜下的蜜。
她的舌頭比蝴蝶的翅膀還要輕,只那麼微微一勾,就將那滴蜜採走了,卻在那致命的地方暈開了無限的波瀾,侵襲著交錯匯聚的神經末梢。
這樣還不夠,十六逆著糖漿滑落的軌跡,一點點舔舐上去。
紅潤又濡濕的舌尖,對抗著勃發的青筋,將忿張凸起的血管輕輕按了下去,挑撥著內裡汩汩流淌的血液,卻又繼續往上行,讓被短暫阻礙的鮮血,更加洶湧地奔騰起來。
她的舌尖,好似鮮桃剜開露出的汁液淋漓的果肉,那麼一點點,卻又嫩又粉,就這樣輕柔又細緻地撫過他可怕的陽具,虯結的青筋,勃發的棱頭。
甜蜜一點點變濃,蜜糖被舔舐掉,濕潤的皮膚上卻又立刻替換上她留下的曖昧水痕。
全都混在一塊了,你和了我,我和了你,黏膩得一塌糊塗,甚至黏在她的唇上,將柔潤又天真的唇瓣與男人的陽具親密地牽扯出絲絲絡絡的細密。
可十六毫不在意,她只顧著追逐甜的滋味,樂此不疲地用舌尖舞蹈著,主動去勾纏男人的性器。
馬眼裡湧出些透明的腺液,與糖漿還有她的津液混在一起,添了些更為曖昧的味道。
十六卻越發起勁,乾脆張了唇,將勃發的棱頭一口吞了進去,舌頭還纏綿地繞著圓頭舔舐,柔軟的舌面正好嵌在它的弧度上,兩相廝磨著,毫釐不離。
她如此沉醉在這別樣的獎勵裡,以至於甚至忽略了身上越發濃重的呼吸聲,和腦後逐漸鬆開的手。
直到覺得舔得十分乾淨,再也嘗不出甜味了,十六直起身來,品味著口中的甜蜜,那雙眼睛彎了起來,有些得意地看著李玄慈。
而李玄慈罕見地沒有斥責她,事實上,他也沒有看到十六的得意。
因為,李玄慈此刻正揚著下巴,目光望向頭頂的簾帳,下頜收緊成極銳極凌厲的一道線,脆弱的喉結就這麼暴露出來,隨著吞咽輕輕滑動了下。
十六有些迷惑地看著他的喉結,又摸了摸自己的,明明也有凸起,可無論她如何咽口水,也不會如他那樣隨之滑動。
她起了好奇心,像清晨汲水的小鹿,探著身子小心地靠近。
李玄慈正在與自己對抗,當十六無意識地舔舐過他那處時,有什麼極為濃烈的情緒似乎在腦中隨著快感炸開來,濺得到處都是,讓他無法分辨自己究竟是憤怒還是愉悅。
他咽下了未出口的嘆息聲,與自己的本能對抗著,但情緒依然從身體內部如潮水一般溢開來。
更多,要更多,要把她這樣脆弱又瘦小的身體拆開,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吞個過癮,便再不會失控了,便能夠心滿意足地回到永不失控的自我控制中。
李玄慈閉了眼,對抗著此刻在血管裡肆意衝撞的暴戾之氣,他的手微微抖了起來,一半因為想要殺人的衝動,一半因為強行克制的壓抑。
下一刻,他暴露著的喉結被什麼溫熱的東西含住了,有小小的舌頭滑過他那裡。
再也無法阻擋,李玄慈腦中有墨色的浪一陣陣翻湧,將他的理智全部沾染上污濁的痕跡。
不需要清醒。
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好了,本來就該如此的。
他伸出手,勾住她幼嫩的下巴,啞著嗓子吩咐道:「把衣服脫了。」
「全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5:31 PM
第六十五章 淺乳
十六的身體是鮮嫩的。
她像夏日清河裡剛剛長成的藕,埋在泥裡,撈出來洗乾淨後,便是一身的細膩,即便是剝開來看,也是細絲連著白肉的鮮嫩。
十六並不懂得什麼是羞,她知道不該隨便脫衣服,可她天然對李玄慈生不起戒心,冥冥中種下同命結的是他,失智後第一個見的人是他,信任幾乎成為了本能。
她身上穿的男裝灰撲撲的,剝下來卻是生嫩的胴體。
伶仃一點點的鎖骨,讓人看一眼便生憐,便是再輕的咬嗜,也能夠留下紅痕。
白日裡的陽光,從霧濛濛的床簾外透了幾分進來,將她光裸的皮膚鍍上一層光釉,不耀眼,卻多了些說不清的溫柔。
越來越多的肌膚裸露出來,鎖骨下輕輕凹陷,隨之又慢慢隆起一痕新月般的弧線。
遠遠望去,幼嫩得像剛凝成的牛乳,淺淺在表面結出潤白的顏色,卻好像只要輕輕一抿,都能吮破這細嫩的皮肉。
李玄慈的眼睛黑得望不見光,十六跪立著,沐浴在光裡,他則半倚著床,面容半隱在輕紗籠罩的陰影下,隨著床簾的擺動而忽明忽暗。
「過來。」
他伸出手,朝向赤裸的十六。
十六依然沒有意識到什麼,只是甜甜地笑了一下,膝行著挪了過去,如同蜻蜓一路點過水面,在床單上蜿蜒出絲絲的波瀾。
她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撲了過來,李玄慈展臂攬住了她,溫潤的皮膚廝磨的瞬間,便忍不住讓人發出難以抑制的喟嘆。
這就是人體的溫度,從相觸的方寸之地暈染開來,細膩又潤澤,彷彿在撫摸一樽釉,觸手留溫,彷彿遺落下什麼,又彷彿什麼也不剩下,叫人無法知足,只能沉溺。
十六的眼睛睜圓了,黑黑的瞳孔裡印著他的影子,不懂他在做什麼,只是覺得他緊緊囚住自己的手臂,與腰間皮膚廝磨時有些癢,叫她不自覺地想扭動起來。
可她只剛剛顫了一下,李玄慈便說了聲「別動」,藏著她不能領會的暗啞,於是她便真的不敢動了。
有力的手臂落在她纖纖不堪一握的腰,忿起的肌肉碾著她柔軟又豐潤的臀肉,只微微一用力,便帶起桃子一樣多汁的軟臀顫了起來。
十六細細喘了一聲,可又立刻抿住了唇,她不懂得自己為什麼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只覺得有什麼潮濕又氤氳的東西在體內發酵,滿得要從身上任何的出口溢出來。
在她顫抖的瞬間,李玄慈眼神一凝,低頭啟唇,含住了那近在咫尺的顫抖的奶尖。
那麼嫩,那麼粉,甚至沒有多少色慾,只顯得這樣純潔又天真,透進床簾的光瀾在她雪白的乳上流溢著,讓人忍不住去追逐。
所以,李玄慈將這無知的身體含了進去,讓這柔潤得不可思議的乳肉在自己口中化開。
他的口腔太熱了,十六有些難以忍受地掙扎起來,她說不清楚這感覺。
那從來被束縛、被忽視、被視為羞辱的乳,就這麼被含進另一個人的口中,用溫度熨燙著她,讓她像一尾離了水的魚一樣,想要翻騰脊骨,想要擺脫灼熱,想要蜷縮起來,抵禦這陌生又過載的快感。
可李玄慈沒有讓步,他反而更加過分了,用堅硬的牙齒咬嗜著這嫩得不可思議的肉豆腐,甚至咬出深深的凹痕,陷進軟腴的奶兒肉裡。
軟與硬廝磨,既痛苦又快樂。
「哥哥,難受……」
十六難受地叫了起來,她只喜歡甜,還不能欣賞任何帶著痛的快感,這只讓她心裡生起無名的焦灼,因此乾脆不要命一般抓住李玄慈的鬢髮,想要將他推開。
但撕扯帶來的痛苦,只是更加刺激了李玄慈的慾望,暴戾的征服欲在血管裡橫沖直撞,幾乎要從太陽穴裡飛刺出來。
獸性的一面主宰了軀體,李玄慈開始大口吞咽起十六的乳肉,狠厲地似乎要將她剝皮拆肉,全部葬進肚裡。
十六的乳生得並不十分豐膩,常年包裹在布條之下,只微微隆起一些,像豆腐凝成時不平的鼓包,讓人忍不住想吮破。
他也是這樣做的,連唇也灼熱起來,碾在乳暈上,廝磨著絲潤的肌膚,吮吸的動作讓這小小的乳都蕩起波瀾。
越發貪婪,能吞多少便吞多少,他的津液在白乳上留下曖昧的水痕,像是落了一層情慾的雨。
太嫩了。
李玄慈在心底嘆息,怎麼會這樣嫩,又這樣乾淨,沒有胭脂氣,只有十六的味道,大概是吃多了糖,甚至有些甜意。
李玄慈吮著十六的乳尖,只覺得心中的野獸吮飽了血,在叫囂著要更多。
直到十六用略帶一點甜膩的泣意,不知所措地求著他:「哥哥,奇怪,有東西要出來了。」
李玄慈這才第一次從她的嫩乳上抬起了頭,眼中有血色濃烈的慾望,啞著嗓子問:「哪裡要流出來了?」
他又低頭吮了口乳,咬著奶尖含糊不清地問道:「這裡?」
隨即那隻乾淨又修長的手伸了下去,用溫熱的手掌從她軟嘟嘟的陰穴上撫過,沾染上一點濕潤,卻明知故問,「還是這裡?」
十六卻說不出來,只支支吾吾地咬著嘴唇,不肯再說話。
李玄慈正起身來,望著懵懂地陷入欲望的十六,終於知道,為什麼無論如何都得不到饜足。
不是身體,而是精神。
他要看著清醒的十六,在他身下明明白白地淪陷進情慾裡,無法自拔。
要她抵抗,要她感到羞恥,要她明白身體的每一寸是如何在濕熱的慾望裡蒸騰成碎片的。
然後,再毫無餘地徹底征服她。
當然,這樣不清醒的十六也是有趣可愛的,直白地展現著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每一點影響,可是不夠,只是這樣還不夠。
李玄慈將還濕潤著的陽具,赤裸又輕佻地靠近了她,放置在被自己舔濕的乳中。
那裡並包裹不住他,只淺淺攏住一點點,軟腴的乳肉將將挨著青筋勃發的陽具,一個雪白,一個沉紅,一個純淨,一個慾重。
十六跪在榻上,眼睛還是濕潤的,睫毛上沾了些未落的淚,有些懵懂地看著他,柔順又天真。
李玄慈卻殘忍得很,用手拈起她兩邊粉嫩的乳尖,揉弄過來,硬是要那淺淺的乳半包住自己的陽具,然後狠厲地動了起來。
彼此的津液、馬眼裡流出來的腺液,還有些未盡的糖漿,亂七八糟混在一起,將純淨的乳玷污得成了團軟泥。
十六叫起來,用手卻推他的腹部,卻被他擒住肩膀,一下拉近,用可怖的陽具一下下地頂著她柔軟的乳。
陷了進去,又彈回來,硬起來的乳尖正好抵進馬眼裡,一下下鑽著,小眼像有了意志,一口口吮著乳尖,彼此都廝磨痛快。
倒成了肉杵和肉磨盤,一下下互相折磨著,也一下下互相寬慰著無法疏解的慾望。
十六哭了,叫著不要,卻被他擒了手,那隻有些胖又軟得很的手,便拿來做這樣淫靡的事情,被迫替他揉著硬得厲害的陰莖。
那暗紅又可怕的陽具,就這樣在她白淨的手指中進出,不時頂上粉嫩的乳尖,將它搗得陷了進去。
直到十六手酸得受不了,李玄慈揚起下巴,發出低沉曖昧的喘息聲,那聲音惹得十六好奇地抬頭,下一刻,卻從那折磨了她許久的壞東西裡,噴出許多又濃又熱的白液。
她的細鎖骨,纖薄的肩膀,軟腴的乳,都掛了這膩白的精液,緩緩往下滑著,乃至在小小的乳尖上掛出一滴白濁。
「哥哥……」她呆呆叫著。
李玄慈還在沉沉地喘息著,胸膛暗暗起伏,聞聲低下頭看她。
純潔的小鹿,誤入了密林,沾染了滿身的泥,再也回不去了。
他撫過十六紅潤的唇,旁邊甚至還沾了一點白膩,他用指尖刮了下來,慢條斯理地撬開她的唇,混著那白膩,玩弄起她的舌尖。
「我會讓你恢復的。」他沉聲說道。
「然後,你便再也不能逃開了,在我的身下,做我永遠的奴隸。」他伏下身,在十六的耳畔,輕輕說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5:36 PM
第六十六章 借宿
一切發生之前。
何沖雖然到底在強烈的求生欲下退出了房間,但同樣強烈的師門情深,依然讓他小心又謹慎地貼在門縫上,想要聽聽裡面的動靜。
然而他齜牙咧嘴地想要聽點風聲時,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捂住他的嘴,一下子將他拖了開去。
何沖也是練家子,可他失了先機,又不敢在走廊裡弄出動靜,因此一套精妙絕倫的擒拿手也只能施展個小半,好好的分筋錯骨手最後使得跟狗刨一樣。
直到拖過了拐角,後面的人才鬆了手,何沖轉身一看發現是定王的那個跟班,金展。
何沖頓時也顧不得理虧,用氣聲問道:「你……你作甚?」
金展本只是盡忠職守,可看著何沖這般模樣,近日來又連連守著主子「斷袖」了的秘密,一下子也頗為不必要地紅了臉,忙擺著手,結結巴巴地辯解:「我只是,我對你,你莫誤會,我沒有那種愛好……別人也沒有!」
說到最後一句時,甚至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
何沖簡直摸不著頭腦,他不過是竊聽被捉,驚嚇之下借題發揮,怎麼這人倒比他還慌?
「別人……什麼別人?」何沖疑惑地問道,隨即瞪大了眼睛,回頭望向緊閉的房門。
金展簡直不打自招,一臉緊張地上來又要捂他的嘴,被得了自由的何沖一個小擒拿手便擋了回去,兩人邊過招邊互相逼問。
「你是說,定王也習慣如此動手動腳?」一個黑虎掏心。
「我沒說!」一個白鶴亮翅。
「你是說漏了嘴,你們王爺明明……」氣急敗壞的何沖快要在樓梯上和金展打起來。
「我們王爺對別人從不這樣!」金展如此時刻仍不忘維護自家主子的清白。
「對十六這樣更不行!」何沖氣得抬腳一個下劈,卻被金展接個正著,兩人僵持著差點一起滾下樓梯去。
金展硬是生生扛住他的力道,再反手一抓,將何沖制在自己懷裡,急急警告著:「斷袖之事,不容於清議,萬不可宣揚。」
話音剛落,卻感覺懷中的何沖一靜,面色有些古怪地望向他,重復道:「斷袖?」
隨即,彷彿嗓子裡卡了東西,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壓抑著湧上來的笑意。
金展看著越發古怪的何沖,忍不住想戳戳他,這是受了自己師弟屈居人下的刺激,竟然悲喜不分了?
二人各懷鬼胎,雞同鴨講,就這麼互相眼瞪眼地在樓下對坐了一下午。
直到晚飯過後,李玄慈衣袍寬鬆、髮髻鬆散地一副浪蕩子模樣,親自下樓叫了兩份吃食端上去,兩人的臉色都不約而同地變得更難看了。
直到第二日出發時,何沖也沒再好好見上十六一面,她昏昏沉沉地被李玄慈抱進馬車裡,車簾落下,連個側臉也沒見著。
金展則跟個烏眼雞一樣,死死盯著他,二人共乘一輛青皮馬車,默契地對今日李玄慈親密的舉動保持了沉默。
十六啊,師兄對不住你,等此事了結,若你真的有損,師兄便是拚了性命,也要讓那李玄慈變成閹雞。
何沖摸著自己發痛的良心,亡羊補牢、掩耳盜鈴一般想著。
一行人走了幾日,途中辛苦自不必說,也幸好李玄慈提前準備了足夠多的糖和點心,才讓十六乖乖坐了這麼幾日的行程,也借著轟隆隆的馬車聲,花了許多別樣的「功夫」,安撫了十六坐得發疼的屁股。
屁股倒是不疼了,可在車裡待了幾日,那嫩乳便被他在口中含了幾日,一刻不離,倒比那屁股還受罪得多。
當然,這些都被那扇特意挑的厚簾子隔離開來,除了拉車的那匹紅棗馬,無人知曉車裡是怎樣的景色。
行了三日,就快到那女子曾經出現過的一處地方,半途卻落起了雨,劈裡啪啦打在車頂上,吵人得很。
繼續走,進城去再休息也不是不行,只是十六從未聽過雨打在馬車上的聲音,人坐在裡面有些害怕,也格外鬧得厲害。
李玄慈便打發了金展冒雨去探,發現前面有座小廟,看上去倒還有歇腳的地方,於是便決定去那裡借宿一日,等雨停了再進城。
金展扣了廟門,卻久久不見回應,同一起下來的何沖一樣,渾身已淋得和落湯雞無異,小心地回望了一眼,卻見車窗上掀起的一角,李玄慈透出來的一個眼神,立刻打了個冷顫,愈發用力地扣起門來。
好容易敲開了門,應門的卻是個清秀的和尚,看上去也不過十六七的樣子,說了來意後,和尚卻警惕得很,有禮卻又堅決地拒絕了他們的請求。
雨下得太大了,將視線所及的一切都沖淡了幾分,像是工整的工筆畫,被肆意的水跡暈成了一團糊塗。
雨點毫不留情地打在青皮馬車頂上,幾乎要將那種震動傳到車裡每一寸。
李玄慈挑了車簾,正在看著,突然一道亮光劃過從車簾縫隙裡刺了進去,一切霎時都變為黑白色。
「哥哥,我怕。」十六衝上來,抱住了他的一隻手臂,那怯生生的聲音,被隨即而來的雷聲遮掩,可李玄慈的目光低了一瞬,依然聽見了。
他眸子動了一下,然後堅定地將被十六抱緊的手抽了出來,挑開車簾,跳下車,走進雨霧裡。
留下身後的十六,有些委屈地坐在車簾旁,身上都被飄進來的雨絲打濕了些。
李玄慈卻未回頭,一直走到廟門前,打量著那小和尚。
下一刻,雪亮的劍光抵在小和尚清瘦的脖頸上,劍影比雨霧中的閃電還要亮,與那砰砰流動的大血管靠得那麼近,再多一釐,便要見血了。
「讓我們進去,重賞。」
「不讓,我便殺了你,再進。」
他說得簡潔又冷漠。
世界靜默了一瞬,誰也沒料到突然的這一齣,何沖被這架勢嚇得念了句「福生無量天尊」,卻又才想起這是佛門,要念阿彌陀佛,才不算觸同行的忌諱,可他說也說了,於是便乾脆閉上嘴。
於是,他們就這樣順利地住進了寺裡。
可憐巴巴守在車裡的十六,被李玄慈裹在披風裡,一點沒濕、全鬚全尾地抱了進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5:42 PM
第六十七章 師兄師弟
有了李玄慈的劍,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
進了廟裡,李玄慈單手抱著十六,另一隻手提著劍往裡走,穿過寺裡一重重門,那門上暗漬斑斑,皂色靴子一點,木門便哀哀叫喚著敞開了。
穿過大堂時,中庭裡的銅鼎在如簾的雨中突兀地立著,裡面一片糟泥,顯然是平日裡剩下的香灰被雨打濕了。
何沖望了一眼,小聲嘆道:「看來這佛門日子比我們道門還滋潤,這麼個地方……」他好容易將要脫口而出的破字咽了下去,繼續說道:「也有這麼多人來上香。」
金展有些無言地看著他,這脾性,倒真是和十六兄弟一個師門出來的,雖是出家人,卻也十分坦白地看重這世俗香火。
此時起了風,將大殿的門吹開了,威嚴的大佛垂著眼,慈悲又無情地看著世間凡人們,金身靠底的一角起了些斑駁,台下潦草地擺著木魚和銅缽,倒現出些荒涼來。
到了後院,那和尚要將李玄慈往修士住的客房引,李玄慈沒有說話,下一刻,卻抱著十六抬腳便往旁邊的正房走。
一直以來沉默的和尚頭一次有些著急,不顧李玄慈的劍就要去攔他,嘴裡叫著不行,卻被李玄慈一腳踹開,三兩下便到了正房門口。
那和尚掙扎著起身,不要命一樣去擋,正房的門卻還是被打開了。
裡面空無一人,只有床上的紗簾隨著門口吹進的風在輕輕擺動著,一派寂寥模樣。
那和尚看了裡面一眼,怔愣一瞬,然後轉向李玄慈說道:「這位貴客,這是我師父的房間,他近日在外游歷,可小僧萬萬不敢讓他人進入,還請各位見諒。」
李玄慈冷冷打量著這看起來清秀又可憐的和尚,還沒來得及說話,十六便打斷了,沒頭沒腦冒出來一句:「好香呀,十六想吃桃子了。」
李玄慈眼尾挑了一瞬,將從斗篷裡冒了個豆子腦袋出來的十六又按了回去。
那和尚立刻瞅了這個縫隙,想要將李玄慈請回客房,可那皂色靴子剛剛轉了過來,下一刻,卻足尖一點便飛身撤回,雪亮的劍光揮向木架,只見木屑飛濺,架子一下子便裂了開來。
而破碎的木架後,竟還站著個小小和尚。
那小小和尚個頭矮小,戴著僧帽,穿著有些鬆垮的舊僧袍,一臉怯意,顯然被嚇壞了。
之前引路的那位和尚連忙護了上來,說道:「這是我師弟,他性子內向,身體也不好,因此沒讓他見生人,躲到了這裡,請施主莫見怪。」
李玄慈的劍卻舉了起來,對著兩人,有些玩味地問道:「好一個師弟。」
說完,目光還順帶著在何沖和十六的身上轉了下,讓何沖不知為何覺得脖子有些發涼,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
李玄慈轉了過來,眉梢眼角俱是邪氣,半笑著說:「正好,如今我最煩的便是什麼師兄師弟,殺了你們,倒也不算冤枉。」
說罷便要舉劍刺過,那和尚見他的劍絲毫沒有任何猶豫,眼見便帶著戾氣要刺入血肉,只能絕望地叫著:「施主不要,我承認,這不是我師弟!」
李玄慈的劍卻沒有停,下一刻,一寸不差地刺進了躲在身後的小和尚的僧帽,將它挑了下來,瞬間,黑髮如瀑,落了滿肩。
眾人被這猝不及防的變故驚得一時無話,只有十六拍起巴掌,高興地叫道:「桃子,香香的桃子。」
李玄慈這才閒閒收回劍,將在他手臂上跳得跟活魚一樣的十六緊了緊,嗤笑道:「要裝和尚,捨不得剃頭髮便算了,連梳頭水都這樣味濃,真是矯情得很。」
原來是那桃子味的梳頭水出賣了她。
不像十六,身上沒有一點脂粉味,臉上乾乾淨淨,身上也乾乾淨淨。
那和尚抖著唇,顯然已經充分認識到眼前這人有多銳利、多可怕,終於跪了下來,只倔強地抬著頭,滿眼絕望地望著他們。
「求各位施主能放過我們,我們實在也是被逼無奈。」他語氣淒淒,說得十分真心。
「怎樣個被逼無奈?」李玄慈卻半分不為所動,頗帶著些諷刺。
「我是孤兒,被人丟在了廟裡,所以從小便做了和尚。她名喚璐娘,父母雙亡,長兄早逝,幸得嫂嫂磨麵養大,她嫂嫂從小便會帶著她來寺裡送麵,因此我與她從小相識。」
「我知道自己已入佛門,從未有唐突之意。近日,她嫂嫂做的麵,機緣巧合被獻給了知州夫人,一下子坊間價格也水漲船高。」
「卻不想惹來人眼紅,鎮上富戶的浪蕩子王喬,平日裡便覬覦璐娘,屢次想以財勢納璐娘為妾,如今見她家好轉,沒了指望,竟將她嫂嫂害死,還要強佔她,想把那家傳的磨麵秘技據為己有。」
「我無力對抗,只能將她扮成和尚藏在這廟中,能躲些時日,便躲些時日,施主若真不願放過我們,只求您殺了我,換得她一命。」
璐娘躲在身後,也是一臉淒淒,滿頭的青絲散在肩上,襯得一張臉下巴尖尖,倒真是惹人憐愛的俏模樣。兩人依靠在一起,彼此的指尖將觸未觸,還在發著抖,可憐極了。
這樣的情景,實在讓人動容,何沖和金展面色也有些凝重,可李玄慈卻是鐵石心腸,眉間有淡淡不耐,說道:「撒謊。」
「我沒有!」和尚急急說道。
「那你師父呢?」李玄慈打量著跪著的他,問道。
和尚額上生了滴汗,望著地面,回答道:「師父游歷在外……」
李玄慈乾脆俐落地打斷了他。
「你師父是死是活,便是被你生吞了,我也毫不在意,但今日我們宿在這裡,便容不得半點隱瞞,在我面前撒謊,你的命便到頭了。」
那小和尚臉色有些青白,卻還是強撐著,嘴唇蠕動著辯道:「師父確實是出門游歷……」
還未說完,便被打斷,「庭中銅鼎積了香灰,平日應是有香火的,今日落雨,明明無人上香,卻凝成了泥,顯然是往日的香灰都未清理,你師父出門前,也未交代兩句如何打理寺中事宜?」
「師父交代過的,只是出門比較急,所以沒盯著小僧做完灑掃,後來則是小僧犯懶了。」那小和尚急急說道。
「連化緣缽都不帶,你師父打算如何游歷?」李玄慈一針見血地問。
那小和尚額上起了汗,白著嘴唇說:「師父,師父……」
李玄慈冷哼一聲,截斷了話,「你說不出來,那便我替你說好了。」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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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5:50 PM
第六十八章 無趣
那和尚額上起了汗,白著嘴唇說:「師父,師父……」
李玄慈冷哼一聲,截斷了話,「你說不出來,那便我替你說好了。」
「你師父不見蹤影,你又有意隱瞞,自然嫌疑最大。」李玄慈劍尖一指,正對著那和尚眉心方寸。
「師父突然不見,我亦心急如焚,隱瞞此事並非因為嫌疑,只是璐娘躲在此處,我怕報官之後便藏不住她了,我承認我有私心,可師父真是自己不見的。」和尚急急辯道。
「你想好,不改口了?」李玄慈卻睨了他一眼,頗為不在意地說道,彷彿看著砧板上的肉,思量著何處下刀。
那和尚明顯有些警惕起來,可不待他回答,李玄慈便繼續說道。
「你有些聰明,知道將自己撇得太清反而可疑,因此承認私心,以退為進。畢竟,一個心有私情、不顧師恩的年輕人,比一無所知的弟子,要可信得多。」
「不過你到底還是蠢,而且又蠢又懶。」李玄慈那雙凌厲的眼睛裡,有著漫不經心的傲慢,看著在他面前躍躍欲試的蚊蠅。
「你身量不高,年歲也小,真與你師父纏鬥起來,大概也難討得好處。」
「所以,你挑了個巧辦法,等你師父在大殿裡念經時,正好背對著你,又閉著眼,心神還專注於經文,便從背後敲碎了他的腦袋。」
那和尚眼睛發紅,嘴唇蠕動著想要辯駁,可他剛退後一步,就碰到了被護在身後的璐娘,璐娘小心地揪住了他的袖子,顯然害怕得緊,他面色閃過一絲猶豫,咬緊了唇,不再言語。
李玄慈乾脆停在那裡,等著聽他無力的辯駁,然而和尚顯然也知道誰強誰弱,最後只喃喃說著「我沒有」。
無趣。
李玄慈沒有半分慈悲的眸子,淡漠地打量著跪在地上的二人,連垂死掙扎都這般有氣無力,讓人連踐踏的興致都沒了。
恰巧懷裡的十六在他手臂上悄悄挪了下屁股,換了個更舒服的滋味,李玄慈低頭看了這傻子一眼,挑了下眉。
這世上都是傻子,不過還是這個傻子格外有意思些,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賴皮又頑強地挑戰他的底線。
李玄慈沒了耐心,便三兩句話挑明了事情真相。
「大佛靠底座的地方有些斑駁,想來是腦漿子混著血撿到上面,之後你擦洗的時候太用力,才將那塊金身擦得如此斑駁。」
「台下木魚、化緣缽俱在,唯獨不見敲木魚的木槌,這木魚這麼大,錘應該也不小,你便是用錘來敲擊的吧,木槌沾了血,洗不乾淨,因此被你扔了。」
腦漿橫飛這樣的場景,在李玄慈口中,卻再輕描淡寫不過,他隨即又掛了絲譏諷的笑。
「我平日裡,便厭惡這些膩歪勾纏的所謂情愛,而你,不過是再次驗證了這一點。」
「得了個女子便昏了頭腦,殺完人,金身懶得再鍍,木槌也忘了添置,想來這些時日,終日耽於女色,你怕是一聲佛也沒空念過吧。」
這話說得極為辛辣諷刺,連帶著璐娘也羞辱了進去。
璐娘激烈地抖了起來,低著頭,看不出表情,可她的顫抖卻通過兩人相觸的指尖傳了過去。
和尚面色激動起來,像是澆築好的蠟面重新融化,變得扭曲又古怪,他終於開口,卻不是為自己辯駁:「璐娘與我之間清清白白,莫要污她!」
李玄慈唇角挑了絲笑,話語涼薄無比。
「清白,與那鼎裡的污泥一樣清白嗎?」
「你們這樣的蠢貨,連殺人這樣簡單的事都辦不好。」李玄慈眼中不屑更濃,「燒屍滅跡算個辦法,可那鼎裡的火,根本燒不盡骨頭。你不想著將殘骨挑出來碾碎,澆油再燒,只拿灰蓋了蓋便了事,如今落了雨,灰凝了泥,裡面的碎骨頭都漏了塊出來,蠢貨。」
這樣的三流手段,根本瞞不過殺人經驗過分豐富的李玄慈。
金展聽聞這話,立刻機敏地冒雨去了庭中,用袍子兜著,將灰泥裡面的碎骨挑了些回來,攤在了地上。
李玄慈卻連眼風都懶得掃,他的推論已被驗證,根本不想親手碰什麼老和尚的骨灰。
何沖當了苦勞力,蹲下來細細查看著那些骨頭,道門裡關於人體之事頗有研究,他一看便知道這確實是人骨。
何沖盡職盡責地翻看著,十六從李玄慈懷裡探了個腦袋出去,好奇地望著地上那攤混了黑泥的碎骨頭,還伸了手想摸,可剛露了個指頭,就被李玄慈打了手,委屈地縮了回去。
此時,何沖突然臉色一變,說道:「不對,這裡面不止一個人的骸骨,還有一女子,而且是成年女子的骸骨。」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又變了,那和尚更是面色青白,卻下意識地悄悄挪動了下,將身後躲著的璐娘,掩得更嚴實了。
金展追問道:「你確定?這骨頭這樣碎,你如何分辨出來的?」
何沖不避諱地上手取了幾塊骨頭,細心拚在一起,不一會兒,兩塊盆骨的形狀便顯現出來。
「人的盆骨比較大,不易燒碎,因此稍微一拚,便能看出這是不同屍體的兩塊盆骨。女子骨盆下口要比男子寬些,好孕育胎兒,而且這塊盆骨內側有骨質凹陷和傷痕,這都是懷胎時擠壓造成的,說明此人因是分娩或至少懷胎過的女子。」
當世,人體屍骸之事屬於禁忌,也只有道門這樣講求修煉的門派,會對這些事如此了解,旁人聽來,只覺驚世駭俗,金展聽得專注,李玄慈卻垂眸思索著什麼。
半晌,他抬頭,眼中有興味閃過,彷彿聞到了鮮血的野獸,露出了獠牙。
「有意思。」他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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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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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6:01 PM
第六十九章 羅網
半晌,李玄慈抬頭,眼中有興味閃過,彷彿聞到了鮮血的野獸,露出了獠牙。
「有意思。」他笑著說道。
光華流轉,寒意蘊於劍尖,直指向地上跪著的二人。
「倒是我小瞧你了。」李玄慈語帶邪氣,竟隱隱多了絲愉悅,「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何沖和金展望著這突發的變故,有些不知所措,何沖手上還掂著那幾塊破骨頭,也跟著望向那兩人。
那年輕和尚本已彎折下來的脊背,卻又不自覺地挺直了些,投下的影子將璐娘完全罩住,看不清面容,只見一縷青絲垂在他肩上,還在隱隱顫著。
「我們不懂施主是何意。」和尚趕在前面開口了。
「不懂?既然不懂,何必口稱我們。」李玄慈眼中閃現快意,彷彿望著獵物落進布滿尖竹的陷阱。
「鼎裡多的骸骨,是你嫂嫂的吧,看來這不是個長嫂賣麵養姑的善事,倒是個小姑殺嫂的稀罕事。」
李玄慈說完這話,眼看著那和尚的眼中現了絕望,卻還要替她分辯:「她嫂嫂養育璐娘多年,親如母女,璐娘怎會殺她!嫂嫂是那浪蕩子王喬殺的,也正因如此,我才不顧一切要將璐娘藏起來,否則連她也要遭殃。」
金展越聽眉頭越皺,然後終於恍然大悟,說道:「我想起來了,之前搜羅上來的線報裡,便提過此事。西羅縣近日麵價大漲,商戶間因此起了衝突,好像還出了人命。」
自那日在客棧發現那女子蹤跡詭異後,李玄慈便吩咐暗衛搜羅各地異事,金展接的是明面上各州府的邸報,暗線消息則是直接呈給李玄慈的,因此直到此刻,金展才反應過來這兩者說的是一件事。
李玄慈接的暗衛消息則要靈通得多,況且他已經發現那女子沾染的事情,總是首善尾惡,自然也就格外注意這方面的消息。
「確有這麼個覬覦你的浪蕩子王喬,你嫂嫂待你大概也確實親近,不過,倒養了條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按你們的說法,如果人是王喬殺的,你們又如何得了這屍首,又為何不報官?」李玄慈不待他再辯,就言辭如刀地拋著問題,將二人釘死在地。
「便是怕事到只敢藏起來,也不至於將自己嫂嫂屍首焚毀吧?」三兩下拆台了個乾淨。
「分明是你們殺了人,然後焚屍藏跡,這樣一來,你嫂嫂生死不知,又尋不著屍身,嫌疑便自然轉移到了既圖人又圖財的王喬身上。」
「如今尋了屍體,那王喬也還活蹦亂跳著,怕是連你嫂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抓起來一對質,便都清楚了。」
那和尚下唇被自己咬出青白牙印,眼中卻還浮著帶了怨毒的不甘,顯見是不會輕易認罪的,硬梗著脖子剛要開口,衣袖卻被輕輕扯了下,回頭望去,正是璐娘含著淚如同星辰閃動的眸子。
「慧信哥哥,不要說了,這都是為了我,都是我的錯,不干你的事。」
隨即璐娘淒淒叩首,以額觸地,認罪道:「此事全為我一人所為,各位要帶我見官或是就地誅殺,我都無怨言,只求你們放過慧信哥哥,他只是念在舊情收留了我。」
她伏在地上,只剩細細的脖頸露在衣領外,單薄又纖細,顯得那麼脆弱,倒生出些惹人憐愛的美感來。
慧信和尚臉上那出家人的克制與淡泊終於完全碎了乾淨,只剩下凡塵糾纏的苦,伸手一把抓過璐娘,將她護進懷裡。
「是我!一切都是我做下的!」他聲音裡藏著痛苦,嘶吼著坦白:「她那嫂嫂對她,從來外甜內苦,自小在私下裡璐娘受了多少折磨,我聽著都揪心,現下又添了王喬,想要折辱璐娘,她的苦,你們哪裡明白!」
慧信和尚眼眸中的痛苦幾乎要溢出來,不自覺地揪住心口。
「我自小便盼望著等長大以後,能夠還俗娶她,為她開闢一方港灣,護她周全,可如今前有狼後有虎,我只能掃除一切阻礙。」
「只要能讓她平安,再深的罪孽,我下無間地獄拿永世來還!」
說到最後,他眼中滿是瘋狂,充斥著血色,如惡鬼一般,身上那身灰撲撲的僧袍,倒成了諷刺。
這泣血一幕,卻半分沒進了李玄慈眼裡,他的眸子打量著這對亡命鴛鴦,譏諷之意越盛。
他望著慧信,輕蔑地嘖了一聲。
「我有時好奇,世上蠢貨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李玄慈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但真瞧見了你這樣純粹的蠢貨,只覺得興趣索然。」
隨即調頭望向仍然伏著的璐娘,「一箭三雕,這樣好的本事,怎麼還躲在個傀儡後面?」李玄慈目光裡暗藏譏諷,出聲挑釁。
璐娘聽了這話,終於直起了脊背,臉上卻一派平靜,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哀哀望向李玄慈,問道:「您是認定是我了?」
她那雙含情目,凝著煙波縹緲,藏著楚楚可憐,就這麼如細絲一樣纏上李玄慈。
還沒待他說什麼,一雙白白嫩嫩的小肥手,先從裹得嚴實的斗篷裡伸了出來,繞上李玄慈的肩頸,十根小小的指頭在他後頸嚴嚴實實纏在一起,幾乎要打個結。
李玄慈低頭,看見十六軟嘟嘟的臉蛋上,眉毛擰得緊緊的,嘴巴抿成一條線。
十六感受到他的視線,終於捨得把凝重的目光挪回李玄慈臉上,偷偷摸摸地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著:「哥哥別看妖怪,會被妖怪吃掉的。」
李玄慈挑了一邊眉,看著這有些新奇的十六,目光變得深沉,左手一挽,將一直未放鬆過的劍乾脆俐落地收進鞘裡,空出手來,給了她個不輕不重的腦蹦兒。
「擔心你自己吧,傻瓜。」
十六捂了腦門,有些憤怒又無助地望著李玄慈,不懂自己怎麼就突然遭罪了,李玄慈卻不理她,重新望向那二人。
璐娘被這麼一打斷,也不再像剛剛那樣痴痴望著他,可李玄慈的目光卻像尖刃插進骨骼間隙,無情地剖著。
「王喬覬覦你,不是一日兩日,你嫂嫂對你要真外甜內苦,把你嫁了換銀子便是,反正你長兄都死了兩年了。」
「你嫂嫂要日日磨麵,你的手上卻連繭子也無,還有你那嗆死人的梳頭水,對尋常人家也算是個稀罕東西,你嫂嫂要真虐待你,能讓你這樣細皮嫩肉、花枝招展地去勾引和尚嗎?」
他這話說得直白又赤裸極了,幾乎是將女兒家的面皮碾在地上踩。
「如今人也死了,自然是任你這還能說話的嘴巴描圓繪方,我也懶得分辨,乾脆論跡不論心,你嫂嫂待你的心如何,誰都不知,但她曾經典當了自己夭折之女的銀鎖來給你過及笄禮,是再真不過的。」
慧信和尚張大了眼,視線有些遲疑地在李玄慈和璐娘之間游移,顯然也不知此事。
這自然是暗衛的密報裡提及過的,凡涉及錢財之事,都被查了個乾淨,李玄慈自然清楚個中秘辛。
璐娘的脊背仍然挺得直,目光卻低了下來,避開了眾人視線。
「你倒有幾分心機膽色,你嫂嫂得了機遇,你便因勢利導,布了這樣一個一箭三雕的局。」
「誘哄這和尚幫你殺了自己嫂嫂,毀屍滅跡,嫁禍給王喬,同時以藏身為藉口,引導和尚殺了自己師父,給你提供躲避之地。」
「這兩具屍體,各有用處。你嫂嫂的死,是為了陷害王喬,而這老和尚的死,怕是為了日後收拾慧信準備的吧。」
「這樣一來,你不喜的嫂嫂死了,覬覦你的王喬也惹上嫌疑,幫你下黑手的慧信,被你抓了這麼大的把柄,隨時能推出去當替罪羊,唯獨你,成了清清白白的可憐人。」
「你剛剛主動認罪,不就是想以退為進,迫這蠢貨主動出來攬罪嗎?」
「可惜了。」李玄慈眼中邪氣大盛,「若是平日,這樣的雞零狗碎,不配讓我多看一眼,但現下有些特殊,算你倒黴。」
這個黴,自然是十六這個倒黴蛋帶來的,讓李玄慈不得不對這些雜七雜八的小事上了心。
正當這一觸即發的時候,砰砰砰,門外的銅環又被叩響了,發出巨大的回響。
雨還這樣大,居然還有人來,實在奇怪。
下一刻,那明明關好的門,居然吱吱呀呀地開了,煙雨中,有一女子撐著紙傘裊裊而來,快與接天的雨簾融為一體。
自今日進這寺裡後,李玄慈的眸子第一次起了肅殺之意,黑濃的雲在其中翻滾,他嘴角帶了抹笑,卻更顯凌厲。
「自投羅網,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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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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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6:43 PM
第七十章 清醒
一女子撐著紙傘裊裊而來,快與接天的雨簾融為一體。
自今日進這寺裡後,李玄慈的眸子第一次起了肅殺之意,黑濃的雲在其中翻滾,他嘴角帶了抹笑,卻更顯凌厲。
「自投羅網,好得很。」
李玄慈身上繃緊,如同蓄滿了力量的弓,頃刻便要奪人性命。
十六在他懷裡不明所以,只知道靠著的胸膛一下子變得硬邦邦的,硌得她不舒服,因此有些難受地挪了挪屁股,還拿軟軟的手往他胸膛上拍了拍,哄孩子似的。
斬魔殺神的戾氣,被這胡鬧一樣的拍撫給拍散了不少,李玄慈低頭望了眼專會給他洩氣的十六,姿態囂張,縈繞在眉眼的戾氣卻淡了些。
雨中的女子已慢慢近了,在廊下收了傘,身姿綽越,娉婷如煙,人未到,柔軟又清淡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莫藏了,我已經來了,與我見一面吧。」最後一字落地時,那女郎已經進了屋子,打濕的裙擺如蓄了雨的雲一樣翻滾紛飛,倒是真絕色。
然而這皮相卻也不是無往不利,李玄慈的劍已蓄勢待發,彷彿下一刻便要挑破來人脖頸的動脈,奈何手裡抱了個秤砣,總不好丟開手去,殺個痛快。
那女子進來後,見到他們這陣勢,面上依然波瀾不驚,反而先行站定在二人身旁。
她眉間帶著慈悲,卻不似那大佛淡漠人間,望著十六的神情多了些動容,伸了手想要觸碰她,卻被李玄慈毫不留情地揮劍斬去,那女子動作要再慢一分,便要斷肢落地了。
她動作極快,看不清是如何騰挪,便已移開些距離,毫髮無損地站在前方,面上也不見惱,只是望著十六,目光帶著輕愁。
「本是想報恩,卻不想害了你,放心,我定讓你恢復正常。」那女子對著十六輕聲說道,然後也不管她有無聽懂,便轉向仍跪在地上的璐娘。
「你我本出於一脈,若有私怨,與我了結便是,何必牽連他人,如今甚至佔了凡人軀體,真不怕遭天譴嗎?」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然而一切只在轉瞬之間,那女子十指一翻,從虛空中凝出一朵極豔的火花來,冒著金閃,朝著地上的璐娘極速飛去。
一直垂頭低眉的璐娘,竟也以非常人的身姿和速度翻身開來,順手便脅了還怔愣著的慧信為質,擋在自己身前,迫使著火花被收了回去。
就在此刻,對質的二人容貌同時發生了變化,原本烏黑的青絲裡,竟長出了毛茸茸、尖尖一對耳朵。
「狐狸,是狐狸!」十六在懷裡又蹦又叫,兩個巴掌互相拍得呱呱叫,然而李玄慈卻橫了劍在身前,更緊地抱住了十六。
十六的聲音引起了二人注意,那女子轉身看了眼她,眼中浮現些溫柔,望向這邊,簡單解釋了幾句。
「我是青丘修行出身的九尾狐,名喚紅羅。我們青丘一族,一直以來都要通過泰山娘娘的試煉,我的任務,是要修滿百件善事,地上這人,是我的同族玄青,可它所行之事,卻恰與我相反,將我修的善事竊為它行的惡事。」
「西羅縣的姑嫂一家,是我修的第一件善事,想來它便是因此盯上了璐娘,如今,竟竊取了璐娘的人身,來遮掩妖氣,行這般算計,害了這樣多的無辜性命。」
何沖聽聞,立刻看向地上的璐娘,然而卻怎麼也看不出妖氣,拿出懷中羅盤來,卻也無半點反應。
紅羅只沖他搖了搖頭,說:「道長不必試了,我們這族是妖非邪,且有修仙之道,不同於尋常妖怪,且玄青如今棲於璐娘之身,就更加測不出來了。」
隨即又解釋道:「我們一族,向來是要通過試煉,方能修仙,否則便是野狐,只能修那野狐禪。」
「玄青本與我一樣,卻在機緣巧合下墮為野狐,便動了念頭,將我修的善事暗自轉為禍事,徹底墜入邪道,修成魔頭。」
「我察覺之後,便一路趕了回來,並逐一查看我曾助過的人,卻不想還是來不及,被它害了許多無辜之人,十六的魂,大概也是它竊的。」
「機緣巧合?多麼輕飄飄的四個字啊!」原本一直鎮定的玄青,突然失態地笑了起來,笑得極為淒涼。
紅羅眼中閃過不忍,想要靠近玄青。
「別過來,否則我便殺了這人。」
「璐娘」,也就是玄青,將身影隱在慧信背後,原本清甜柔弱的聲音變得粗糲起來,彷彿混入了泥沙,有種怪異的沙啞感。
紅羅到底在意人命,有些猶豫地停了腳步。
然而,眾人眼中有寒光飛速閃過,還帶著絲血色,刺得人不由閉眼,隨即有顏色濃烈的鮮血噴濺開來,將頂上懸樑都染了一線血紅。
「啊!」慧信只來得及慘叫這一聲,瞪到極點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心口刺入的劍,劍身甚至還在微微顫著。
他抬起頭,掙扎著望向飛劍刺來的方向,眼中的絕望還來不及凝結,便沒了光彩。
最後一眼,看到的便是李玄慈冷漠又無情的臉,人死在他面前,卻連眉毛都沒動一根,十六被放了下來,站在他身旁,有些害怕的樣子。
隱在慧信身後的玄青,也被穿心而過的利劍刺傷了,踉蹌著放開了慧信的屍體,捂著自己的傷口,退了幾步喘息著。
「公子,那可是凡人!」紅羅朝李玄慈喊道,聲音裡滿是不讚同。
「不過是個手裡不乾淨的蠢貨罷了,死了便死了。」
李玄慈的皂色靴子踩上慧信還在流血的屍體,毫不在意地將劍拔了出來,接著指向還在喘息著的玄青,眯著眼睛。
「下一個,便是你。」
這話說得狂妄極了,可鮮血淋漓的屍體尚被他踩在腳下,所有人都知道,這並不是空口威脅。
玄青咳了血,卻笑著說:「純陽之血,好,怪不得能這般輕易地傷了我,你確實能殺我,不過,若是殺了我,你捨不得放下的寶貝人兒,便要一直傻下去了。」
李玄慈聽著這話,卻挑了眉,將劍舉了起來,寒光閃過眉眼,凌厲不可視。
下一刻,那劍便橫到了紅羅的頸上。
「你若不將魂還回來,我便殺了它便是。」李玄慈說完,劍便深深硌進紅羅的皮膚裡,瞬間流出血來。
「不可!」這話卻是何沖說的,他急急說道:「不可衝動,這紅羅想來是傳說中的善狐,以後甚至會修煉成天狐,若輕易弒殺,怕是要犯下極重的業障!」
然而李玄慈卻輕蔑地笑了。
「我要做的事情,天擋則弒天,地阻則平地,仙來則誅仙,魔攔則弒魔,若真有什麼業障,我一人受便是了。」
隨即望向玄青,眼中有熊熊欲燃的瘋狂,挑釁道:「你做了這麼許多,便是為了竊它的善緣吧,若是我殺了它,怕是你所謀的都將一瞬成空的。」
「給我我想要的,我便把這狐狸交給你,至於你們之間善惡糾紛,我不關心。」
「你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餘地,你知道我能殺它,也會殺它。」
最後一句時,明明是絕色少年模樣,卻讓人如處無間地獄,面對餓鬼修羅一般膽寒。
玄青面色眼見著極為動搖,可此時,紅羅卻抵著脖上利劍,說道:「公子,不必如此麻煩,十六的魂在我這裡,我來幫她復魂。」
此話一出,玄青臉白如紙,連連叫道:「不可能,你怎麼會,明明只有我知道在何處的!」
紅羅望向它,眼眸中有極為復雜的情緒,半晌才道:「你忘了嗎?我們是一起修習的,你會將重要之物,以何種辦法藏在何處,我都能猜到幾分,來這裡之前,我先去了西羅縣璐娘家宅,果然找到了蛛絲馬跡,便順藤摸瓜,破了你的封印,找到了十六的魂魄。」
「以前修封印之術時,我老是輸給你,其實,那是我故意的。」說到最後,紅羅眼中隱隱有亮光一閃而過。
李玄慈卻不關心這些,只重新抱起十六問她討要魂魄,紅羅從懷中掏出一個花紋繁復的錦囊,小心地打開,有青色的小小火光從裡面飄出。
「這就是十六的魂,快!」何沖大喜,衝了上來,然後捏了個訣,十分小心地將空中的魂魄引進十六的眉心之間。
那青色的火光,就這麼匯入進十六的眉心裡,半點蹤跡沒留,何沖守在旁邊,恨不得立刻將十六搖醒,卻也耐著性子,等待她睜開眼睛。
李玄慈極為專注地望著懷裡的十六,眼中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她的身影,緊緊盯著,不錯過任何變化。
突然,十六睫毛顫動,猛地張開了眼睛,眸子中光華流轉,似有極濃烈的東西在裡面翻騰著。
李玄慈目光一瞬充斥著狂喜,抱住她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太久了,等了這樣久,終於又見到這雙眸子了。
然而,下一刻,似乎清醒了些的十六,便掙扎著抓住他的衣襟,極為艱難地說了句。
「格老子的!」
她此時還太過虛弱,只剩下極強的怨念,支撐著十六以微弱的音量,說出這句髒話。
李玄慈挑了眉毛,望著這剛醒便膽大包天罵人的十六,竟笑了起來,如漫天遍野的春花盛開,全是遮掩不住的歡愉。
下一刻,十六原本忿忿的眸子突然睜圓,用盡所有力氣用力推了抱著她的李玄慈一把,口中喊著「小心」。
作用力之下,把自己從他懷裡推了出來,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嘩!
是利劍刺破血肉的聲音,李玄慈的劍深深地在撲上來的玄青肩上捅了個血洞,將他的攻勢止在半空,便落了下去。
可李玄慈卻一眼未看,急急將地上的十六抱起,手托著後腦,一抹便知道起了好大一個包。
他擰著眉,眼角的煩躁與暴怒都快溢出來了。
「蠢貨。」
也不知在罵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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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善狐、野狐和狐仙試煉,參考於古籍並做了適當改編。
《翼神編》卷六《狐仙請看戲》也載:「泰山娘娘每六十年集天下諸狐考試,擇文理優通者為生員。生員許修仙,餘皆不准。六十年考一次,為一科耳。」
《子不語》卷一載狐生員之言:「群狐蒙泰山娘娘考試,每歲一次。取其文理精通者為生員,劣者為野狐。生員可以修仙,野狐不許修仙。……如某等,學仙最難。先學人形,再學人語。學人語者,先學鳥語;學鳥語者,又必須盡學四海九州之鳥語;無所不能,然後能為人聲,以成人形,其功已五百年矣。……大率學仙者,千年而成,此定理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6:56 PM
第七十一章 秘密
「蠢貨。」
李玄慈眉心緊皺,罵得十分真心。
光是從自己後腦傳來的痛,他便知道這傻子方才磕得有多實在。
真是蠢透了。
李玄慈心裡再清楚不過,十六的魂魄已取回,玄青也不會再來招惹他。
剛才那番動作,無非是玄青看出他全然不在乎旁人死活,便想趁著紅羅分心十六之際,脅迫她逃走。
李玄慈本來半點不著急。
玄青竊魂,他必是要殺的,早死晚死,無甚區別。
紅羅還魂,李玄慈心中亦不感激,此事本就因它多事才被牽連,況且就算紅羅不出手,他也有自己的辦法逼得玄青還魂。
它們愛如何纏鬥,是這兩隻狐狸精的事,若是真不長眼撞了上來,不過是他再受些累,將二狐一起刺個對穿罷了。
他算準一切,善惡皆不入眼,可偏偏算漏了懷裡這個蠢貨。
明明平日裡懶饞成性,今日卻如此不合時宜地勇猛異常,自己神智剛剛甦醒,連罵髒話都沒多少中氣,推起人來,倒壯得能倒拔垂柳一般。
李玄慈摸著十六腦後鼓起的大包,眉眼間難得地浮現了些遮掩不住的煩躁。
倒是何沖,上前細細摸了下包,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掐著下巴看了看舌頭,臉色淡定下來。
「應該沒大事,過會兒就該醒了。」他這個親師兄,倒老神在在。
「十六兄弟真沒事嗎?剛才聽著砰的好大一聲。」金展是個好侍衛,凡事不須吩咐出口,便替主子問在了前面。
「方才我看了,瞳孔沒散,舌根沒墜,應該沒什麼大事。」
「她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山上時便不安分,既愛跑跳,又愛上樹偷果子,拳腳功夫還差,從小到大,不知摔了多少次,我們師兄弟人人都給她處理過跌打損傷,一個個都練出經驗來了,她也還是沒長記性。」何沖說得自己都覺得有些丟他們師門道教正統的臉面。
三人連同還昏著的十六,一起陷入短暫的沉默。
這頭算是有驚無險,不遠處,卻是一片血色濃豔,玄青躺在地上,胸口的洞裡不斷有大股的鮮血湧出,身上穿著的灰僧袍迅速暈染開來,倒是一派詭異又豔美的絕景。
它的面容,像是白蠟在盛暑融化,不斷變化著模樣,剛才還是少女模樣,一會兒就變成了個再尋常不過的中年男子,然後又成了孩童臉龐,頂在成人的身體上,格外怪異。
直到最後,如同蠟燒盡了,終於露出一張一半半是狐、半是人的臉龐,艱難地咳著血,喘息著,唯獨那雙眼睛燃燒著最後的生機,死死盯住站在它身前的紅羅。
紅羅的眼睛也在望著它,復雜的情緒像水波一樣在眸子裡翻滾著,似乎想要不看它這副慘淡的模樣,卻最終都沒有移開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紅羅嘆了口氣,從手心凝出一朵小小的、閃著金的赤色花,輕輕呼了口氣,將這花向玄青送去。
可只能勉強靠著柱子支撐起身體的玄青,嘴角揚起抹極為譏諷的笑容。
「怎麼,要把我也納入你結的善緣裡面嗎?」玄青咳著血,艱難地說著,尖刺之下卻藏著些暗暗的酸楚。
何沖注意到了這幕,也起身過來,他對紅羅尚算客氣,卻也忍不住勸道:「這是你修煉的妖力吧,可它顯然已經壞了心性,本就該受這結果,你已登修仙正道,何必為了這樣的妖,出手干涉因果報應?」
紅羅還未回答,玄青卻笑了起來,囂張至極的笑聲裡,卻混雜著臨死前所有情緒的宣洩與放肆。
「為何?因為它欠我的!」說罷,玄青眼中竟流出血淚。
紅羅看著玄青這瘋狂的模樣,眼中的愧疚卻更濃,那絕色的臉龐上,浮現了哀婉之色,倒真的如人一般,不再那麼遙不可及。
「它說的對,這是我欠它的。」
「當年泰山娘娘試煉,我們都被封了大半法力,以狐身出青丘闖蕩。」
「我們本該隱身荒林,但因我貪玩亂闖,被幾個惡少發現了,最後雙雙被捉。」
「那些惡少對我們戲耍折辱,為了不影響試煉,我們都一一忍了下來,伺機想要逃走。可有一次,玄青被他們單獨捉了去,不知他們做了什麼,竟激得玄青破了封印,妖力完全失控,不僅那幾人橫死,房屋也被焚毀,家人亦無一幸免。」紅羅說到最後,不禁閉了眼,似乎想逃避記憶裡那漫天的火焰。
「是啊,道士,你評評理,你說我如今是因果報應,那他們呢,那些人難道不該死嗎?」
「我不過替天行道,卻因此被永除試煉之外,一輩子都只能當個野狐,誰來還我公道!」
「上天不公,我又何必再信天!」
玄青靠著柱子,似乎回光返照,不顧胸口不斷溢出的血,郎聲笑著,發洩心中的不甘。
「還有你!」它又猛地將目光轉向紅羅,「你知道那日,那些人對我做了什麼嗎?我並非雌狐,他們卻強迫我幻化成女子,然後……百般折辱。」說到此處,玄青的聲音不自覺顫抖了些。
「明明一切因你而起,明明你知道我所有苦衷,卻還是假惺惺地站在人那邊,繼續走你的陽關道,當你的天狐仙,還千方百計護著那些可惡的人類!
「如今你修得人形,而我卻永遠只能假借他人樣貌,做個妖不妖、人不人的怪物。」
「這麼多年,你可有在午夜夢醒時,對我有過一絲愧疚?」
玄青說完這句,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連血淚都流盡了,只掙扎著,一動不動地看著紅羅。
一滴清淚滴在青色的衣衫上,暈開一個小小的圓。
紅羅張了口,剛要回答,可玄青突然暴起,將所剩不多的生機匯於一擊,以自己全部妖力凝成虛空中的尖刃,向她刺來。
不過轉瞬之間,便到了紅羅跟前,它出於本能張開了防禦,可這瀕死一擊來得太快太致命,眼看那尖刃便要刺進身體。
可下一刻,那妖力凝成的刀刃,刺進的,卻是玄青的胸膛,正中心臟。
溫熱的液體在手上濺開,紅羅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呆呆地望著癱軟在自己懷裡的玄青。
只見玄青擒了紅羅抵禦的手,反握住刀刃,幫它將那致命一擊捅進自己的心臟。
血再也止不住了,這下不僅是玄青,連紅羅也被鮮血染成了豔色。
玄青氣息迅速弱了下來,可它的眼睛卻湧出了滿足的笑意。
「這下……咳……你也造了業障,再也成不了仙,只能像我……像我一樣,永遠是個不妖不仙,無處歸屬的怪物了。」
玄青的眸子裡滿是痛快,可那痛快底下卻是白茫茫一片,什麼都沒有,沒有喜,沒有悲。
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一點悔。
它那一眼便瞧得出屬於妖怪的瞳孔,閃著最後一點光,像是風中隨時要被吹滅的殘燭,卻仍然將那一點光,全然投向不自覺流著淚的紅羅。
「你說,封印修習是……是故意輸給我的,但劍術修習也是我故意輸給你的,你看,最後這次,我贏了。」
「還有,最後告訴你……告訴你個秘密,那天,我本來可以自己逃走的……」
玄青的氣息,終於徹底弱了下去,它那妖異非常的眸子,終於徹底變成了無光的死寂。
只留下了這句,說了一半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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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故事,部分來源於《閱微草堂筆記》裡的記載, 惡少數人捕得二狐,強迫它們變幻成美女之事,二狐之後逃脫,報之以火災,惡少們之家乃至本身都被焚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7:10 PM
第七十二章 厚顏
玄青眼裡的光徹底消散了,連身體也在迅速變涼,只剩下胸口仍在汩汩流著的血,還殘存著溫熱。
那血肆意淌著,濃烈的血色在紅羅的青色布裙上慢慢浸染,一寸一寸染掉本色。
它死得並不體面,直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仍然是這副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樣,連面上的毛髮也沒褪盡。
一滴淚落在那混雜著棕紅的皮毛上。
紅羅再也無法克制,不顧一身狼藉,緊緊抱住了玄青已經冰冷的屍體,放聲大哭。
無論是在細雨濛濛的斷橋上,還是在這寂寥的荒寺裡,紅羅一直與所有人隔著些距離,總是慈悲又淡漠地望著這世間悲歡百態。
然而,此刻的它,卻真正像一個人了。
不再清高,不再疏離,在這凡塵裡翻滾折磨,流下最俗氣又最真心的淚。
紅羅再抬頭時,身體顫動著,眼中有痛苦在波動,似乎要從口中嘔出靈魂。
突然,它從口中吐出一顆帶著血色的珠子,大口的鮮血從唇中溢出,紅羅也顧不得擦,只是接住那顆珠子,想要將珠子按進玄青胸口的血洞裡。
何沖眼中閃過不忍,急急勸道:「它已經死了,你就算把自己凝了那麼多善緣的內丹給它,也無法救回來的,這樣逆天而行,只不過白白廢了你這麼多年的修行,何苦啊!」
紅羅完全聽不見一樣,堅定地將珠子徹底按進玄青的身體裡,直到光芒完全消失。
它望著玄青沒了光的眸子,眼中浮現一點可悲的溫柔,不是神的,而只是一隻有七情六欲的妖的溫柔。
「我去泰山娘娘那裡求過,她答應過我,只要修滿一百件善緣,你就能脫野狐道,到時候,我們兩個再做兩隻普普通通的小狐狸,從頭開始修煉。」
「你為什麼不能再多等等我呢?我馬上就要修滿一百件了。」
「不過不要緊,我的內丹會護著你轉世的,不會成孤魂野鬼,這次,換我去找你。」
紅羅不斷咳著血,彷彿陷入了囈語中,輕聲對著玄青,說著這些它再也沒有機會聽到的話。
何沖面色露出不忍,天狐修行有多難,他從前便有所耳聞,一旦得道,那便是變換命格、飛升成仙的機會,竟就這樣放棄了。
他這樣收妖伏魔慣了的道士,心中都難免波動,此時身後卻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
「走了。」
李玄慈橫抱起十六,這場爛俗的糾纏他已看了許久,實在是半點不感興趣,只覺得是兩個人蠢貨互相禍害的無聊事。
不像金展與何沖,都被這一幕深深觸動,久久難以釋懷,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中都是對彼此鐵漢柔情的肯定與自我肯定。
當李玄慈邁著步子要跨出房間之時,身後卻傳來紅羅有些虛弱的呼喚聲。
「公子,你與十六均對我有恩,此番牽連十六,實在是我之過。當日我曾給過十六一句勸解,可後來種種變故,始料未及,如今我再將這句話贈您,相信您必能領會其意。」
「君所求,不在北,而在南,禍不在妖,而在人,治其標,失其本,不智矣。」
紅羅強撐著說完,幾乎沒了力氣,再也說不出話來。
李玄慈的背影微微停步,聽完此話,只冷冷甩下一句「看顧好自己,再來給旁人忠告吧」,便頭也不回地抱著十六走了。
何沖和金展愣了下,連忙追了上去。
天上落的雨變得小了些,何沖回頭望了眼,隔著漫天連綿的細雨,紅羅與玄青兩個孤單的身影靠在一起,彼此依偎,再無一絲距離。
他最後看了眼,到底繼續往前,將他們獨自留在這雨霧隔開的一方天地裡。
等終於趕到了鎮裡的客棧,李玄慈抱著十六進了房間,將她放到床上。
何沖湊上前來,做著更仔細的檢查,卻還是沒查出有什麼異常,眉頭一擰,沉默了許久,還是說道:「要不,找塊紅燒肉吊她鼻子前面,有一回她摔暈了,半天不醒,就是這麼弄醒的。」
金展在一旁,面色有些難以言語,十六兄弟的人生經歷,還真是……豐富多彩啊。
李玄慈沒有說話,何沖剛擔心自己這荒唐辦法是不是太丟臉了些,卻見李玄慈直接用劍挑開了十六的隨身寶貝小包袱,裡面全是她各色吃食。
李玄慈將食指沾了些糖蜜,然後直接挑開十六的嘴唇,用指尖與她藏起來的舌頭攪纏著,讓那蜜在十六口中潤開。
何沖眼睛都要瞪出來了,然而腦袋不夠、盡忠來湊的金展,兢兢業業地默默擋在他身前,防止他打擾李玄慈的「過分」之舉。
旁邊兩人還在大眼瞪小眼,李玄慈眼中卻暗暗湧了笑意。
指尖上一片濕熱,直到感受到那原本安靜的舌尖逐漸纏了上來,吮吸的力度越來越明顯。
這樣的歪招居然真的有用,李玄慈唇角翹了一瞬,把著力度,將指尖慢慢抽出,越往外抽,便含得越緊,等那指頭終於完全抽離時,十六眼皮動了幾下。
終於張開了眼。
十六還有些懵,下意識地摸著自己後腦杓的大包,掙扎著坐了起來。
而她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眼前的李玄慈。
那雙眸子,生得漂亮又凌厲,如今卻一瞬不移地看著自己,裡面似乎還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十六腦子裡亂哄哄的,像偷喝了幾大缸後勁極大的桂花酒,天旋地轉的,她閉了眼,可那雙眸子在黑暗裡仍然停留在她的腦海中,彷彿要看進她的靈魂裡。
十六猛地搖了搖頭,有些暈乎乎地睜開眼,卻還是望見了那雙眼睛,鎖著她,纏著她。
「王爺」,她暈暈乎乎地叫了一聲。
李玄慈直起身來,目光冷了些,如同蓄雨的靄靄沉雲。
「王爺?」他開口,以危險的語調重復了一遍十六的稱呼。
在這目光下,十六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後知後覺地清醒了些,卻只怯怯地看著李玄慈,不敢再說話。
何沖和金展都默默咽了下口水,感受到了氛圍的凝固,不待李玄慈親自拿眼刀剜他們,便悄然無聲地退了出去。
當然,略有良心些的何沖是被金展捂了嘴拖出去的。
十六有些怯地打量著周遭,小聲問道:「王爺,這是怎麼了呀?」
李玄慈沒說話,只沉沉打量著她,良久才道:「怎麼,你做下的事情,半點不記得了?」
「我……我做了什麼呀?」十六也咽了下口水,硬著頭皮問道。
「沒什麼。」李玄慈掛上一點笑,以詭異又平靜的口吻回答道。
然後不待十六鬆口氣,他又繼續說著。
「不過是整日非要叫我哥哥,仗著失智,百般糾纏,還曾脫得精光,想方設法勾引我罷了。」
李玄慈沒有半點愧疚,挑著眉毛信口雌黃。
最後還不顧十六已經瞪得滾圓的眼睛,最後補了一句,「對了,你方才撞壞腦袋之前,還罵了句格老子的,不知道,是在罵誰啊?」
他目光裡閃著愉悅的惡意,看著無還手之力的十六,無助地跳進他的陷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7:25 PM
第七十三章 釜底抽薪
「對了,你方才撞壞腦袋之前,還罵了句格老子的,不知道,是在罵誰啊?」
他目光裡閃著愉悅的惡意,看著無還手之力的十六,無助地跳進他的陷阱。
十六頭皮發麻,悄悄咽了下口水,半天才鼓起膽子問道:「我……我真這麼放肆嗎?」
「憑你,值得我騙?」
李玄慈睨著她,眼看著十六越來越焉,豆子腦袋也越來越往脖子裡縮,他眸中暗藏的興致卻越發濃烈。
十六腦袋還疼得厲害,暈暈乎乎的,就一下子接受了這麼大的信息量,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揉著自己後腦杓還在脹痛的大包,努力地思考著該如何應對。
但無論怎麼想,飯量之大,膽量之小,都是十六對自己唯二有信心的東西了,她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不過便是如李玄慈說的那樣失了智,頂多饞饞吃食,怎麼會勾引李玄慈。
她哪裡敢!
十六想通這點,頂著針紮一樣的頭疼,結結巴巴地反駁起李玄慈。
「王爺,我……我真沒想玷污您的清白!」
這話一出口,十六便想搧自己嘴巴子,怎麼回事啊,怎麼說得她和那禍害了黃花閨女還不認帳的浪蕩子一樣啊。
李玄慈望著舌頭都捋不直了的十六,湧起一種詭異的愉悅。
太蠢了。
怎麼會這樣蠢,傻不愣登地掉進陷阱,卻連掙扎都掙扎得如此可笑。
跟被捉住的肥兔子一樣,只會豎著耳朵、翻著肚皮,徒勞又笨拙地蹬腿。
這真是他捉過的最笨的獵物。
李玄慈難得耐心地同她做起可笑的辯論,接了她的話茬。
帶著些涼意的手指,擒住了十六圓圓軟軟的下巴,指腹上的薄繭刻意而緩慢地磨過她的肌膚,想薄刀片刮過,讓人後脊禁不住發麻。
「在我面前賴帳的人,是個什麼下場,你想試試?」
他暗暗揚起的尾調裡藏著的戲耍與危險,讓十六下意識地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但十六到底又忍不住辯,「那……那總得有個欠條吧,我究竟……狼虎到了什麼地步啊?」
李玄慈沒有答話,只用指尖逆著劃過臉頰,輕輕勾住十六又小又軟的耳朵,指甲刮著薄薄的耳骨,最後掐著力氣,故意玩弄起她嫩得和貝柱一樣的耳垂。
十六說不出話來,脊骨縫裡湧起些麻癢,像細線一樣,順著骨頭纏上去,直刺到被他把玩著的耳朵,血液一股股湧上來,混著說不清的曖昧,將她的臉都熏得薄紅。
李玄慈垂眸望著十六,她的肌膚蒙著層朦朧的光,珍珠一樣,乾淨又純潔,只是他手裡越用勁,她的顴骨便越染了些緋色,像是晶瑩的石榴籽,從內裡透出甜絲絲的紅。
他俯下身來,在十六紅透了的耳朵邊,輕輕說道:「你親自試試,不就知道自己有多浪了嗎?」
他的吐息熱極了,跟蛇信一樣帶著毒,鑽進她的耳朵裡。
十六簡直想不顧一切地踢開他,好好揉揉自己發癢的耳朵眼兒,可她剛一動,李玄慈便擒了她的手腕,狠狠咬上了她的耳。
濕熱的舌頭色情又露骨地舔過她軟嫩的耳垂,感官在這一刻被放大,連細微的顆粒刮過軟肉的滋味都這樣鮮明,讓十六的牙齒都打顫。
她咬緊牙想要推拒,但脊椎骨卻不聽話,自顧自地發了軟,讓她不自覺地折了腰,像弓一樣彎了起來,將柔軟的胸乳抵上他的胸膛,悄悄發顫。
李玄慈猶不知足,牙尖囚住她脆弱的耳根,隔著那團軟乎乎、伶仃一點的耳垂肉上下廝磨。
還不夠,還要將舌尖攏細,刺進她耳朵裡,濕潤與灼熱混在一起,十六滿耳都是曖昧的水聲,還有李玄慈被無限放大的喘息。
她簡直要尖叫起來,可被調教已久的身體卻違背了意志,擅自軟了腰,紅了臉,從尾椎骨上都竄來麻意。
「別……別,我要……」,她只能下意識地說,卻也說不清她到底要如何了。
李玄慈嘗夠了她那小小軟軟的耳朵,終於直起身來,眼裡帶著未完全平復的征服欲。
他擒住十六的下巴,低頭看著她蒙著水的眼睛、飛紅的顴骨,和下唇上被她自己咬出的牙印。
「我不管你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落在我手裡,只要我還沒膩煩,就別想飛出我的手心。」
他眼中閃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帶著傲慢的愉悅,下了最後通牒。
「不記得正好,之後我要上京,這一路,多的是時間。」
「你一日記不得,我便教你一日。」
「放心,一定讓你記起來,自己是如何裸著穴,坐在我腰上一個勁地搖,又如何自己捧著奶子讓我舔的。」
他毫無羞恥地說著這樣放蕩的話,不顧十六又驚又羞的臉色,用指尖摩挲著她被咬出痕跡的下唇,愉快地笑了起來。
釜底抽薪,管你真假。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8:34 PM
第七十四章 弱點
「你一日記不得,我便教你一日。」
他不顧十六又驚又羞的臉色,用指尖摩挲著她被咬出痕跡的下唇,愉快地笑了起來。
不需要更多的威脅,李玄慈不過是微微傾身,便遮住了大半光源,在她眼上落了層陰影,如同天上翱翔的鷹隼,瞄準了地上的獵物。
十六忍不住地往後退,只覺得像蜘蛛爬過了背脊,全身都起了顫慄。
李玄慈凝眸看著十六笨拙地後退,卻也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甚至帶了些傲氣的笑,就這樣等著看她將如何掙扎。
就在十六縮手縮腳地要逃離他控制的前一瞬,李玄慈閃電般出手,擒住了她的腳踝,瞬間便讓十六塌了腰,一下子倒伏在床榻上。
十六慌不擇路,就這樣橫著滾了一圈,毛毛蟲一樣翹著屁股要爬走,卻被李玄慈一下踩住了腳踝,狠狠釘在原地。
接著,帶著熱氣的身軀便壓上了十六脆弱的背脊,他的一隻手繞到身前,將那一小團軟乎乎的奶兒包在手心裡,絲毫沒留情,灼熱的溫度就這麼隔著薄薄一層衣服,將那小小的乳揉捏撥弄。
十六顫著叫了聲,剛出口就被自己聲音裡陌生的泣意羞得紅了耳根,忙咬了唇,終於忍不住開口求他:「王爺……」
這兩個字剛出口,就被李玄慈從背後咬了她揚起的後頸,牙齒深深嵌進肉裡,危險地廝磨著汩汩跳動著的血管。
「叫我什麼?」
他灼熱的吐息,撲進十六的黑髮裡,身體壓在她單薄的背脊上,沒有一絲縫隙,只剩她伶仃的蝴蝶骨,磨在他的胸膛上,跟貓爪子撓一樣,讓人心裡癢癢。
十六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於是又叫了聲「王爺」。
換來的是李玄慈在她細幼的頸上放肆又色氣的折磨。
「錯了。」他只教到這裡。
李玄慈簡直將十六的身體當作了口中的獵物,一口狠狠咬上後頸,舌尖在肌膚上可以緩慢地吮過,劃開一道水痕。
還不足夠,又將白嫩的皮膚吸吮出紅痕,像是純潔的百合花落了傷,留下曖昧的緋色。
舌尖一路劃了下去,直到觸上薄軟的衣襟,掩住一身的細肉,李玄慈卻混不吝,只用舌尖將衣服挑開,濕熱的舌頭刺了進去,舔過她肩上的細細凹陷。
只不過是舔舐,明明還穿著衣服,卻讓十六覺得自己要被撥了個乾淨,渾身赤裸地被他宰割。
她終於真的慌了,在十六年的人生裡,她還沒經歷過與人這樣親近的時刻。
師父抱過她,師兄們也抱過她,可沒有一個人的體溫這樣燙得她心頭發慌,沒有一個人曾經這樣放肆地品嘗過她身體的味道。
十六在他身下掙扎起來,趴伏在床榻上,一頭青絲散了大半,蜿蜒在皺了的被單上,與她壓抑過後灼熱又黏稠的鼻息混在一起,一呼一吸之間全是曖昧氣息。
她被壓在身下,還挪動著著想逃,李玄慈直接傲慢地用腿按住她的膝彎,十六便成了被釘住尾巴的魚,無論如何折騰,都逃不出去。
「該叫什麼?」李玄慈的呼吸貼著她的耳朵後面,是誘哄,也是威脅。
十六欲哭不得,腦子裡根本一團糊塗,還得跟自己身體裡一股股湧起的陌生情潮對抗,只能軟下脊骨,放下臉面試一試。
「祖宗,祖宗饒了我吧。」
什麼胡話都往外說了。
「還是錯了。」他的聲音裡藏著危險。
「叫哥哥。」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些啞,像是夜裡帶著餘溫的細沙。
十六耳朵紅了起來,她再是不知事,也知道沒有平白無故叫人哥哥的道理。
李玄慈欺負她,折磨她,她都能想得通,也能看得開,無非是天生的惡人,無法容忍任何的不順與疏忽,她的面子不值錢,腰桿也不硬,能屈能伸,萬事不掛心。
可偏偏是這樣在她耳朵邊上哄她叫哥哥,才讓十六感到真正的羞恥。
這是不同的,十六心裡知道,她便是再蠢,也知道這是不同的。
她死死咬著唇,硬是不叫。
李玄慈挑了眉,不僅沒有怒氣,反而湧了絲笑出來。
找到了。
蠢兔子的弱點。
十六越是咬著唇,他便越是慢條斯理地折磨她。
壓在十六身前的那隻手,用似重還輕的力度揉捏起她的嫩奶子,掌心的熱度即便隔著這層衣服都燙得她心口發慌。
更別提那隻手的指甲還刮著乳尖,讓那小東西頂著那層軟布都立了起來,乳肉被擠壓得失了形狀,在他掌心狠狠地廝磨。
十六腿兒蹬得像是活魚,在他懷裡折騰得厲害,終於換來李玄慈的輕笑。
他將十六翻了過來,眼裡沒一點寬容,手上便要撕了她的衣服。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比什麼都更能讓十六感到真正的害怕。
他的手伸了過來,在十六眼睛下落下一道陰影。
在觸上的前一瞬,十六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哭得跟個孩子一樣,擠著眼睛,皺著眉毛,一點都不美,卻哭得真心實意。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睛裡落下來,閃著細碎的光,在她的面頰上蜿蜒出閃亮的水痕。
她哭得氣都要喘不過來,磕磕巴巴地抽著氣,甚至打起了嗝。
「你欺、欺負我,我倆都同、同命了,還欺負我。」
她在這樣的時刻,無比幼稚地同他講起道理來。
李玄慈看著哭得傷心極了的十六,脊骨裡湧起一股純粹莽荒的快感。
蠢死了。
這麼蠢的人,哭成這樣,又難看,又可笑。
但卻是他第一次真正折了她的脊骨,讓她流淚,讓她屈服,讓她在自己身下流露脆弱與無助。
他的征服欲在血管裡呼嘯著橫衝直撞,連太陽穴都跳了幾下。
「不叫也行。」他聽見自己說。
「把舌頭伸出來。」
總該討些利息,也得標個印記吧,他心裡想著。
畢竟這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獵物。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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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7 08:38 PM
第七十五章 洩出來
「把舌頭伸出來。」
總該討些利息,也得標個印記吧,他心裡想著。
畢竟這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獵物。
十六還在哭,眼睛皺巴得跟核桃一樣,就是不看他。
他乾脆擒了十六後頸,強迫她仰起頭來,動作間正好滾了一顆圓圓的淚珠子,掛在眼角上將落未落。
濕熱的舌頭直接觸上了十六飛紅的眼尾,輕輕一勾,便將那顆淚給吮了進去。
眼淚是熱的,舌頭也是熱的,點在光滑的皮膚上,有種麻麻的癢。
十六恨不得用指甲狠狠抓一把自己被舔過的眼角,抓出血都好,只要能將那種微澀的麻給蓋過去。
但是她的手腕被扣得死死的,李玄慈沒給她躲閃的機會,舌尖順勢劃過她帶著淚的眼睫。
濕熱感從緊閉的眼線裡隱隱透了幾分進來,多了些荒謬又詭異的親密感,十六不敢睜眼,只能嘴上胡亂叫著。
「別,不要了,不要舔。」她慌不擇路,只能這樣用被喘息打碎了的語句求著他。
可李玄慈偏要勉強。
十六越躲,他便越是放肆地用舌尖嘗著她的滋味,甚至隔著薄薄的眼皮,都能感受到她閉著眼睛還心慌地左顧右盼。
「乖。」他催眠一般,低聲誘哄。
十六下意識地搖頭,終於掙開些距離,睜開眼睛看他,睫毛上還墜了些碎而閃的淚。
可睜眼的一瞬間,她便被李玄慈沉沉的目光給纏住了,黑沉得見不到一絲光亮,彷彿起雨前平靜的夜海,隱隱藏著能吞噬人的波瀾。
十六不知怎麼的就生了委屈,怎麼就能如此欺負她,她知道李玄慈壞,可或許是因為同命結,或許是因為說不清的什麼,十六自己都不自覺地養成了對他的小小依賴。
她眼裡忍不住又湧了一點淚,依依地看著他,想要求得一點寬容。
可李玄慈半點沒有慈悲,反而更加靠近。
兩人的鼻尖幾乎要觸到,卻被他刻意留出毫釐的距離,隔著那麼一點,交纏廝磨,連彼此的鼻息都混在一塊。
「乖一些。」他的呼吸輕輕撲過來,親密得像戀人絮語,可在親密裡卻藏著危險的機鋒。
「否則,我現在就把你剝光了。」他的尾音微微上揚,甚至帶上些愉悅。
「不要!」十六的手指攥緊了,下意識抗拒,可當她對上李玄慈近在咫尺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躲不開的。
她在絕望中詭異地平靜下來,怕有什麼用呢,當作被咬一口罷了,反正總比他又想別的招來折磨她、讓她挨疼好,這樣想著,十六閉上了眼,顫著伸出了粉色的舌尖。
李玄慈滿意地看著眼前的獵物。
閉著眼睛,顫著,連睫毛都在微微顫抖,只肯伸了一點點濕紅的舌尖,看似怯懦,卻沒有臣服。
李玄慈沉溺在這種看似乖順的偽裝中,他要折斷她的脊梁骨,卻也不想那麼快讓她真正折腰屈膝。
看著獵物自作聰明地在自己掌心裡掙扎,真是再痛快不過的一件事,讓他的征服欲不斷被激起,在短暫而膚淺的滿足後,繼續催生到極限。
他靜靜看著那紅潤的舌尖,耐心地等待,一點沒有動作。直到十六有些不安地要逃,才在她最沒有準備、最猝不及防的時刻,狠狠含住了那舌尖。
這就不算親吻,而是赤裸裸的征服。
李玄慈放肆地吮著她嫩生生的舌頭,幾乎要吞噬進去。
十六快不能呼吸,連口中的津液都吞咽不及,在兩人勾纏的舌間牽成曖昧的細絲,又被他連同呼吸一起吞下。
這樣還不饜足。
李玄慈還霸道地探進她的唇中,用一種故意而放肆的姿態,如同尖刃刺開信箋的封口,用舌尖廝磨著她的唇線,甚至緩慢又色慾地故意舔舐過她的齒尖,留下令人脊骨發麻的癢。
曖昧的吮吸聲混著斷斷續續的喘息,被攏在這一方被床簾罩住的天地裡。即便看不到任何的風景,光這細細蜿蜒開的聲音,都足以讓人耳熱。
十六頭腦昏沉,只憑著本能從緊緊廝磨的唇齒之間汲取著微薄的空氣,甚至不自覺地吮吸著他的舌尖。
不過小貓舔水一樣的力道,卻變相地刺激了這吃人的閻羅。
李玄慈收緊抱著她腰的手臂,封印了十六的呼吸,卻在她沉溺在親吻之時,悄無聲息地探進先前被自己挑開的衣領裡。
然後一個用力,便將她肩頭的衣服撕了個乾淨。
衣錦撕裂的聲音和暴露在空氣中微涼的觸感,讓十六後知後覺地醒了過來。
她小小的手抵在李玄慈肩頭,使勁想要推開他,但自己的舌尖卻還被李玄慈吮著,呼吸糾纏在一塊,連推拒都成了欲拒還迎的廝磨。
「你答……答應,我伸舌頭,就不……」她在深吻的間隙斷斷續續地說著,卻始終沒離開他的唇舌。
於是,每一個字,便成了一個小小的吻。
李玄慈終於得了些饜足,大發慈悲地從她唇舌間退開些距離,卻也只學著她的樣子,停在她唇上,回答一個字,便是一個吻。
「我說的是,不聽話就現在剝光,但沒答應之後會放過你啊。」
他在眼中傲慢的愉悅幾乎要溢出來。
十六眼裡又湧起一股刺刺的酸楚,心中莫名的委屈,像魚吐泡泡一樣不可抑制地咕嚕咕嚕冒出來。
怎麼就這樣壞,怎麼就專門欺負她,她怎麼就這樣笨,被他這樣欺負。
李玄慈望著她又泛了紅的眼睛,幾乎想笑,又覺得牙尖癢起來,想在她的身上撕咬磨牙,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將她吞噬進腹才能滿足。
蠢得可憐,蠢得讓他發笑,讓他想囚禁在身邊,再不讓人多看一眼。
他敷衍地壓抑了下混著暴戾的快感,裝出一副斯文敗類的講理模樣,伏在她耳邊。
但還沒說話,十六就警惕地結結巴巴問起來。
「你……你幹什麼!」
李玄慈靜了下,然後帶著沉啞的笑意,輕描淡寫地說:「幹你啊。」
十六立刻眼睛瞪得滾圓,手腳並用要爬走,卻被他一把拖了回來,囚在身下。
「這次我不欺負你。」
「你若能忍住不洩出來,我就放過你,絕不反悔。」
他的眸子掃過十六,裡面滿是沉沉的慾望,他傾身低了下去,十六下意識地後退,卻還是被他囚住,呼吸撲在耳邊。
「你可得忍住了。」
他一下咬住她的側頸,愉悅又惡意地說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09:01 PM
第七十六章 高潮
「你可得忍住了。」
他一下咬住她的側頸,愉悅又惡意地說著。
十六不說話,只是又沒忍住打了個小小的哭嗝,然後伸手有些潦草地把眼淚擦乾淨,才正視著他,眼睫毛上還沾了幾點細碎的水光。
「你不許反悔。」她說得認真,還帶了些鼻音,就差要同他拉勾了。
李玄慈打量著這蠢到冒泡的傻姑娘,不經意挑了下唇,指尖緩慢地撫過十六被自己吮得紅潤的唇,幾乎擦過她的舌尖。
接著便不客氣地將她本已拉開的上衣徹底剝了個乾淨,衣領翻下來正好卡住手腕,固定在腰間,成了變相的捆縛。
李玄慈的目光帶著灼熱的溫度,像刺一般,從她身體上細細密密地刮過,十六的乳就這樣裸露在空氣中,淺淺一痕隆起,嫩得跟月下的梔子花一樣,悄悄綻放著。
十六在那刻刀一樣的目光中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掙扎著問道:「等等,什麼是洩出來?」
連這是什麼都不知道,便先誇下了海口,答應了賭約。
李玄慈望著她,眼中的笑意越發濃重,隱藏在如墨暈染開的眼睫下。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就這樣張開唇,低頭含住了十六的奶兒尖。
灼熱的口腔納入的一瞬間,曖昧的濕潤包裹住乳尖的每一寸細微的神經,絲一樣的乳暈被含在嘴裡,陣陣吸吮裹舔,有蕩漾不盡的快感,混著難以抑制的驚惶,不斷放大。
十六細細喘了一聲,下意識想退開,卻被他擒住了腰。
下一刻,溫熱的指一路順著十六赤裸的背往上,緩慢地撫摸過每一寸脊骨,往骨縫裡種下慾望。
最後停在細緻的蝴蝶骨上,指尖撫摸著那一小塊骨頭的弧度。
他向來是握刀的,手上從來沾血,何曾如此掐小心把持著力度,去撫摸一個女子的身體。
他手上的繭磨著十六絲潤的肌膚,這般愛撫起來,不似撫琴,卻像磨劍,十六便是他最偏愛的利刃,藏於懷中,日夜不離。
他的唇還一直吮著十六的乳尖,沒有給她任何逃脫的空間,一邊玩弄著她的嫩乳,一邊將她更深地按向自己,一口將十六軟腴的乳團兒吞進口中。
他的唇舌那麼用力,十六如新月般隆起的嫩乳,被他咬得蕩起淫靡的微瀾,幾乎要擔心那嫩得和豆腐一樣的奶子,就要被他就這樣全部吞進腹中。
十六的手腕被褪到腰間的衣服裹縛住了,動也動不了,只能狼狽地想要推開在她胸前肆意的腦袋,卻只在掙扎間,讓自己的乳蕩得更浪了。
李玄慈卻主動放過了她,將被含得水亮的舌尖暫時吐了出來,就停在那裡,任由溫熱的鼻息撲在乳暈上。
李玄慈唇角掛了絲漫不經心的笑,眼睛像折射著光的黑曜石,從低處凝望著她,十六有些懵懂地沉浸在一陣高過一陣的慾望當中。
而李玄慈正趁著這時,伸了舌尖,就這麼輕輕勾了下已經挺起來的乳豆,立刻便感受到她的背反拱起來,還在輕輕顫著,然後回答了她那幼稚又可笑的疑問。
「你很快就會知道,什麼是洩出來了。」
他那赤裸如剖刀的眼神,終於讓十六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害怕,後頸上起了涼意。
下一刻,她便機敏又迅速地翻了個身,試圖手腳並用地逃跑。可惜,李玄慈是個自小打獵的好手,陷進困境的獵物會如何掙扎,又如何制服,他再清楚不過。
他閃電般出手,擒了十六的腳踝,將她下半身一下吊了起來,擠進她下身之間,膝蓋卡住兩腿,立刻便扼殺了她任何掙扎的空間。
「我不要知道,不想知道了。」她耍賴一般叫嚷著。
李玄慈直接擒住她的腰,往下一拖,十六的穴口便這樣撞上他腰腹間已經硬起來的陽具。
「躲什麼?」他懶洋洋地說著,手下卻不客氣,用著巧勁,讓十六的穴在自己的陽具上,隔著兩層衣服,輕輕撞了起來。
他陽具頂起一大團,即便隔著一層衣服,都幾乎顯出赤裸的形狀來,就這樣廝磨著她軟蓬蓬的穴,毫不留情。
勃發的棱頭嵌進十六的腿心,她肥軟的包子穴就這樣隔著衣服,含了一半的孽根,李玄慈不斷動著腰,陽具便狠狠擦過穴縫,廝磨痴纏,百般難耐。
十六腦子都懵成一片,趴伏在床榻上,扭了頭罵他:「大壞蛋,討厭,最討厭你!」
這幼稚到極點的咒罵,只在李玄慈的征服欲上澆了火油,快要燒到眼睛裡,太陽穴一陣陣跳,心中囚禁已久的野獸,正咆哮著要掙脫出籠。
他傾身壓了上去,男性的身軀壓制住她一切動作。
十六一下子被壓得趴了下去,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聽見沉重的呼吸近在耳邊,連心臟也被壓迫,激烈地跳了起來。
一個慌不擇路,一個游刃有餘。
她的桃兒臀也翹了起來,因為這姿勢,李玄慈的陽具擦過腿心,更深地嵌進臀縫裡,兩瓣軟潤彈嫩的臀肉,淺淺含住了暴起的陽具。
十六小小叫了一聲,卻因為埋在被寢裡,聲音被悶得帶了些難耐的潮濕。
這方小小的簾帳裡,曖昧就像雨後的藤蔓纏繞上人的四肢,絲絲縷縷,勾勾纏纏,讓人連頭髮絲都沉溺在滿溢的情慾裡,身體廝磨出熱,毛孔裡都要沁出汗來。
「討厭……討厭!」十六埋在被子裡,發洩一般罵著,以此抵禦身體裡越發濃烈的情潮。
然而李玄慈的懲罰下一刻便到了,他腰上用著勁,勃發的陰莖凶狠地撞起她的腿心。
小小的穴口,柔嫩的腿心,隆起的白臀,都成了陽具鞭撻的對象,毫不留情地撞著。
他的進攻,幾乎將身下這軟嫩溫熱的身體搗出漿、榨出汁,在陽具下化成一團軟爛的泥。
在這攻勢下,有濕潤在難以啟齒的地方隱秘地蔓延,像落雨後的花瓣被踐踏成汁,黏膩浸潤開來,為這野蠻的撞擊多加了一分令人耳熱的異樣感覺。
十六死死抿著唇線,連喘息都吞了下去,她怕一張口,便會有什麼再難挽回的情緒,會全然渲洩出來。
可她再是倔強,李玄慈也依然察覺到了,低熱的笑在十六耳邊輕輕響起。
「濕了?」他的聲音像帶了鉤子,鑽進十六的耳朵裡,抓心撓肺。
「這不是挺乖的嗎?」他偏要這樣,用這種戲弄的口吻,說著獎勵的話,叫人更加羞惱。
他邊說著,又狠狠撞了一下,陽具重重擦在穴縫上,含了水的蚌肉被撞得失了形狀,幾乎本能一般含住這放肆的侵入者。
十六早已剝得赤裸,又被壓在榻上,因此那被含得紅翹的乳珠,與身下的棉被毫無間距地廝磨。
棉布已經足夠薄軟,可乳尖被李玄慈這壞蛋含吮得早已敏感無比,任何的刺激都讓她骨頭發軟,織物上縱橫的紋路,成了折磨嫩奶子的幫凶。
他一陣陣撞,乳肉便一陣陣磨,即便被壓制著,十六的奶尖兒還是悄悄立了起來,輾轉廝磨,多少慾望在無聲中發酵。
不用他再說什麼,十六自己便能感覺到身下與他勾纏的地方越發濕潤,身體似乎也不是自己的了,不聽話地從隱秘的地方不斷醞釀開無限的熱意。
這熱蕩漾開來,一陣陣撞擊著她全身上下,連骨頭都要融化成泥,被他肆意揉捏,抹去形狀,又再不斷重塑。
麻意越發盛了,有什麼東西要含不住了,不斷往下墜,連帶著她的神智一起。
十六搖了搖頭,用最後的理智抵禦著沉淪,卻終究忍不住,回頭望了他一眼。
只那一眼,她的眸子中俱是濕潤的水色,如中宵夜色藏了星辰,又似波瀾瀲灩,浮光掠影,只印著他的輪廓。
李玄慈浸在那目光裡,如同當頭澆了陳年釀的酒。
他不知醉是什麼,他從未醉過,可如今卻有些暈沉的錯覺,腦中那根從未鬆懈過的禁錮,正在危險地搖動著。
眼神變得赤裸起來,慾望在無限蒸騰。
還有什麼理由克制,吃了她便是了。
嗓子裡難以壓制的癢,那就吃她的穴,用她流的水解渴,讓她尖叫著高潮。
不過如此簡單罷了,李玄慈這麼想,便這麼做了。
他將十六僅剩的衣服撕裂開,讓她變得跟羔羊一樣赤裸,完全剝了出來,光裸地躺在他身下。
十六的眼神有些慌了起來,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帶著繭的手掌握住她軟腴的臀肉,拖了過來。
「做什麼,又要做什麼?」她幾乎崩潰地叫起來。
可這回李玄慈的回答,是濕熱的舌,直接地探進了她的穴口。
「你……你幹什麼?」十六連尖叫都不會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李玄慈永遠高貴的頭,在她面前低了下來,甚至這樣親密地舔舐她的腿心。
李玄慈沒有分心,手掌掐住她的腿根,用力到軟肉都在指縫間溢出來,天真地裹著他的指,背離主人的意志,妄圖討好這陌生的侵犯者。
他幾乎是在侵略著這可憐的小東西,兩瓣肥嫩的穴肉被完全含了進去,狠狠用牙齒折磨,嫩肉刮在牙尖上,每一下都是鑽心的癢意,混合著疼痛,撞擊著神經末梢,不斷蕩漾。
連英挺的鼻尖都埋進穴裡,刮蹭著藏在裡面的朱核,嬌嫩的軟膜被磨得紅腫,露出裡面的小眼。
灼熱的鼻息就這樣直接地撲在淫核上,熨著那粒凸起。
氣息絲絲縷縷地勾纏上去,明明沒有實狀,卻像是在虛空中生出無限細小的枝蔓,勾勒住敏感到極點的淫核,不斷收緊,讓慾望變得更加折磨。
十六的聲音變得纏綿起來,多了些柔到極限的嚶嚀,潮濕得要滴出水來,將兩人都沾濕。
李玄慈一呼一吸間,全是她的氣息,那種乾淨的、讓他不覺沉溺的氣息,唇舌間是她嫩得要化開的肉。
身體裡有不知饜足的野獸在咆哮,喉中的渴意越來越難以壓制,他的眸色變得愈發暗淡,沉溺在情慾的酒裡。
他狠狠地朝那條細細的紅縫裡鑽,用舌尖挑開緊緊絞著的穴肉,舌頭是軟的,舌根卻用上力,不斷往裡撥弄著。
連鼻尖也磨著穴口的細肉,刮磨著穴外的嫩唇,迫使著穴裡不斷溢出的水潤廝磨著,牽連成線。
舌尖往穴肉裡鑽,牙齒刮著穴口的神經,唇與穴瓣纏綿勾吻,穴心變得濕紅脆弱,發著顫。
十六的聲音,愈發像沁了蜜,沉沉地黏在兩人赤裸的身體上。
她的理智正在蒸發殆盡,頭腦愈發昏沉,只剩下身下的情慾一波一波地襲來,將她沾濕,沉進慾望的海裡。
太熱了。
實在是太熱了。
像是置於炭上的魚,水份不斷蒸發,從身體的缺口裡流出去,內裡卻愈發乾渴。
有慾望的針在往裡刺,順著血液流滿全身,就要從皮膚裡刺出來了,細細密密的,捉不到,摸不清,可卻折磨得她發瘋。
她喪失了五感,沒有光,沒有聲音,一切都是灰的。
只有被含進身體裡的舌頭是真的,只有勾纏著的灼熱的氣息是真的,只有纏綿地吻著她的穴心的唇是熱的,給了她蘊藉,又催生更多的不滿。
滿載的慾望,如同滅頂澆來的泉,十六不懂這是什麼,不懂如何抵抗,只能隨沉浮。
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最深處,極燙,極熱,熨得她輾轉反側,如同一團雲,不斷積蓄,不斷膨脹,將她撐得快要破開了。
李玄慈卻還在不斷地進攻,毫不留情地吸吮著她如花瓣一樣綻開的穴心,嬌嫩又紅潤,裹著他的唇舌,說不清是誰在吞著誰,誰在含著誰。
兩人瘋狂地交纏著,李玄慈從她的穴裡汲取著解渴的水,而她的腰,也在不自覺地擺動起來,像春日裡被吹飛了的柳枝,搖曳多姿,廝磨勾纏。
突然,她仰頭,脖頸彎成漂亮又脆弱的曲線,滿面潮紅,口中濕潤,喘息急促地像要死去。
「不要,不要了。」她慌不擇路地求著,眼裡幾乎沒了聚焦。
可回報的是愈發狠厲的吸吮,不留一絲縫隙,肉與肉交纏,濕液黏成一片,連呼吸都停滯,不要命地欺負她。
「不要了,停啊!」十六的腿胡亂蹬著,卻換不回一點憐惜。
到最後,她幾近崩潰。
「哥哥,哥哥,難受,十六難受。」她神志不清地叫起之前哄騙她的話。
刺得越發狠了,往最深處鑽,更瘋狂地頂著穴壁上絞緊的嫩肉。
十六的腰挺了起來,折到極限,僵在那裡顫得厲害,幾乎要折斷。
然後突然徹底癱軟下來,眸子一點光都沒有,失神地喘息著。
身下,她被折磨得濕紅的穴,大口大口地湧著水亮的濕液,大半被李玄慈吞了進去,微末的喘息聲混著曖昧的吸吮水聲,一切都那麼過分。
等他再次抬起頭來,薄唇上全是水色,眼神裡還有不知饜足的慾望在潛伏。
「願賭服輸。」
「現在,你是我的了。」
他舔去唇上的濕液,啞著嗓子說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10:37 PM
第七十七章 鑿穴(上)
「願賭服輸。」
「現在,你是我的了。」
他舔去唇上的濕液,啞著嗓子說道。
十六還浸在剛剛的高潮中,像是被雨水打濕翅膀的蝴蝶,只能無助地跌落在泥濘裡,越是掙扎,越是狼狽。
她的脖頸揚起,眼睛被沉進暗流的情慾中,無法聚焦,也沒有了光。
在她短暫而簡單的人生中,並沒有這樣肆意地感受過身體的失控。
她幾乎不可抗拒地發現下身在不斷吐出灼熱的液體,堆積在穴口,又迅速地冷卻,最後凝成一片冰涼,與身體裡尚未熄滅的熱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種對比在她細碎的喘息中被放大,好像喝了甜米酒,後勁深沉,愈發洶湧。
這讓她完全錯過了李玄慈的那句宣告,等十六終於從高潮的餘韻裡清醒了一些,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似乎正在往瘋狂的方向發展。
奇怪的是,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或許有些害怕,害怕這種陌生又洶湧的失控,但刻骨刺心的快感也是真的。
身子都變得輕飄飄的,好像被雲托了起來,浮上天際,渾身上下連一根骨頭都沒有,全化開了,隨著皮肉晃來蕩去,暈開隱秘的饜足。
「這就是……苟且之事嗎?」她有些懵地自言自語。這話卻被李玄慈一字不漏地聽見了,他心中有些想發笑,卻還是伸手攬住她的腰,將人撈了起來,在她頸上狠狠咬了一口。
「真是個煞風景的古板道士。」他埋首於細嫩的肩上,用牙齒搓磨著十六的鎖骨,笑著斥了一句。
然後沒再多給她喘息的機會,那剛剛讓她高潮的舌頭,便危險地在赤裸的肌膚上游走起來。
她的乳尖已經很硬了,淺淺隆起的白乳,像初初綻放的荷瓣,偶然間落了顆蓮子上去,可愛又可憐。
然而他的唇舌沒有絲毫仁慈,就這樣色情又貪婪地從細膩的肌膚上劃過,流下光亮的水痕,每吻過一寸地方,便有慾望的藤蔓順著毛孔纏進血管裡。
那紋淺乳,就這樣落入掌控之中。
他的舌頭劃過乳肉邊緣,刻意避開了奶尖,順著隆起的痕跡,以舌尖為尺,丈量著荷瓣一樣的乳團。
他的唇舌,成了掀起波瀾的禍首,如指尖劃過水面,舌尖從軟腴的乳肉上點過,每劃過一寸,便在上面留下一寸輕淺的凹痕。
那麼柔,那麼軟,看上去毫無抵抗力,仿佛只要輕輕一抿,就真的會像細豆腐一樣碾落成泥。
這樣脆弱,卻反而更加催生人潛在的施虐欲,李玄慈沿著白乳下緣的曲線舔了下去,用舌尖做支點,掂起乳肉來。
他的舌根用力,將那可憐的、輕淺的乳團在舌尖上玩弄,蕩起一陣陣細膩又醉人的雪浪。
十六輕輕地喘起來,她應該推開這折磨人的狗東西的,可是身體裡不知饜足的灼浪又刮了起來,在她的骨縫裡搓磨。
她被吊在半空,上不去,下不來,理智正在一點點崩潰。
十六昏昏沉沉,幾乎被本能主導,在撩撥中生出些委屈。
明明應該不願意的,可是為何這樣舒服,舒服中又難受得很,想要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要什麼。
那點子委屈在他唇舌的玩弄下,越釀越濃,幾乎要沖上頭去,十六赤紅了眼睛,下意識地伸手抓了他鬆散的鬢髮,狠狠揪了一把。
李玄慈吃痛,從那膩人的乳浪裡短暫地抬起頭來,眼裡滿是不滿足的慾望,像獸的瞳孔,在盯著獵物。
十六嚇了一跳,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然而終究敵不過身下快要含不住的濕潤,用極小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是要行苟且之事嗎?」
李玄慈挑了眉,看著身下赤裸得和羔羊一般的十六。
腿心被他掐出紅痕,乳尖上還帶著他唇舌留下的水光,一頭青絲散在肩上,還被薄汗浸濕,蜿蜒在雪潤的肌膚上,細細密密,像是束縛住她的絲網。
已經這副模樣,卻還用著天真至極的聲音,問他們是否要行苟且之事。
慾望被催得更烈了。
玷污無知的純真,是一件多麼令人著迷的事。
她越是天真得和羔羊一般,野獸嗜血的渴望就越是難以壓制。
李玄慈的眸子像滾滾奔湧的岩漿,看似冷卻成灰,內裡卻燒得更烈,徹底沒了光亮。
他閃電般出手,將十六的腳踝擒了過來,俯身壓了上去。
兩人靠得這樣近,連呼吸也交纏在一起,十六看著他的眼睛,終於明白陷入了怎樣的境地。
「我想要的,就只能是我的。」
隨著這句話的落下,李玄慈的陽具撞上她赤裸的穴。
十六早被剝了個乾淨,那層軟布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灼熱的體溫透著褻褲傳了過來,熨燙著她的腿心,幾乎是立刻,她的下身便顫抖著吐了一口黏膩的濕液,正撲在棱首上。
李玄慈唇角勾了下,伸手將陽具放了出來,再挺身上去。
這一回,便是肉貼著肉,再無一絲縫隙。
人的體溫是那麼舒適又迷人,只是一觸,便再也難以分開。
彼此的體液混在一團,黏得一塌糊塗,將性器染成泥濘,你含著我,我磨著你,再細微的碰撞都讓人驚心,麻癢從每一寸神經直竄上脊椎,不留半分讓人清醒的餘地。
「嗯……」十六輕輕哼著,從咬緊的牙間裡透出些餘韻,將洶湧的情潮壓抑成一條線,心頭愈發墜墜。
李玄慈卻咬了她揚起的下巴,帶著絲笑,用啞了的聲音問道:「怎麼,哥哥都叫了,還想反悔?」
十六默了一瞬,終於忍不住發起脾氣來。
「欺負人,你欺負人,你專門欺負我。」她手包成個小拳頭,狠狠從眼上擦過。
李玄慈卻反問:「怎麼,剛剛洩出來的時候,不舒服嗎?」
問得這般赤裸,這般不留餘地。
可十六並非矯情的人,她舒服便是舒服,不舒服便是不舒服,既不會撒謊,也撒不好謊,最後張了幾次嘴,還是老老實實回答。
「舒服的。」
聲音比貓還小。
李玄慈看著小貓一樣蜷縮起來的十六,生出些詭異的快慰來。
這便是馴獸的樂趣吧,不懂事也不肯認主的野物,卻在不經意間,對他低下了頭,用舌頭舔舐汲取著他手心裡捧的水。
李玄慈的太陽穴在砰砰跳著,征服的快感在催促著他,再也難以克制。
他低頭,吻起十六來。
重重一口咬在她的唇上,趁她吃痛張開,便將舌頭刺進她的唇中吸吮攪動。
甚至沒有給她躲避的空間,一手掐住了十六的脖頸,卡在下頜處,將她牢牢釘在身下,貪婪又瘋狂地掠奪她的呼吸。
讓她只能從自己的口中攝取氧氣,讓她的眸子全是自己的身影,讓她再也想不了任何事,只能隨著他的動作,沉浮在慾望的海裡。
身下亦毫不留情地衝撞起來,陽具不再是性器,而是攻略這副皮肉的兵刃。
他流著水的馬眼,勃脹的棱首,暴起的青筋,還有那刻骨的溫度,每一寸都成了來折磨她的幫凶。
狠狠蹭過藏在水汪汪的穴口裡的褶皺,頂開嫣紅的穴縫,棱邊還不留情地反刮著已經立起來的淫核,連帶著肉膜被揉弄得厲害,可憐地腫了起來。
十六成了把掛了細弦的樂器,被他這樣反復搓磨,每劃蹭過一下,便從穴裡發出曖昧的水聲,慾望滿了上來,頂開咽喉,沖開牙關,再從唇中溢出細碎的呻吟。
李玄慈放肆地玩弄著身下這把心愛的樂器,他不迷絲竹,不戀情曲,可如今卻覺得這聲音好聽極了。
只要他的陽具稍微刻進穴口的皮肉幾分,便被撞得細碎,散成令人耳熱的殘章。
這身皮肉,是只屬於他的,細緻的骨頭,淺淺的白乳,桃子一樣顫著的臀,還有這水汪汪的熱穴。
全都得是他的。
李玄慈的眼裡閃過一點紅,是十六紅了的耳朵。
他亦赤了眼睛,張唇去吃,彷彿野獸一般咬吮著她細嫩的耳骨,恨不得一口吞進去,卻還非要壓制著獸慾,讓那小東西在自己牙齒上危險地碾弄。
「舒服嗎?」
和這露骨的問題一起的,是他胯下不住的挺身,硬脹的陽具磨來滑去,與水穴廝磨得放浪不堪,將粉穴撞得殷紅。
十六沒說話,只閉了眼承受著,睫毛顫得厲害,卻還是不肯睜開。
李玄慈沒有得到回答,暴虐的慾望便更加攔不住了,用力挺了一些進去,讓穴肉淺淺含住棱頭,水流得一塌糊塗,將兩人的腿心都黏黏得絲絲縷縷。
動作變得激烈起來,腿心的那條縫被他的性器撬開一瞬,滑膩膩地磨著他,如貝肉一般翕動著吸吮,連她細嫩的臀縫裡都淌了水,在被單上暈開濕痕。
李玄慈一手正好托著她的臀,便也沾了滿手的水潤,他卻乾脆就著那滑膩,放肆地蹂躪起她的腿根來。
帶著繭的手擦過最嫩的地方,甚至連指尖都有意無意地刮蹭過已經被陽具磨紅的穴縫。
十六顫了一下,然後脊骨僵了起來,想撐著遠離他的折磨。
可李玄慈恰恰抓緊了這個檔口,狠狠將性器撞過紅腫的陰核,滑膩的馬眼跟小口一樣,吸吮著陰核上的細眼,隨之而來的是柔韌的棱溝,反刮過嫩肉,蕩開強烈到讓人尖叫的快感。
十六也叫了起來,再也藏不住聲音裡的濕熱。
李玄慈卻偏落井下石,趁這時機,再次逼問道:「舒服嗎?」
十六的理智隨著那肉莖的撞擊,被徹底擊碎了,崩潰一般泣著承認,「舒服,舒服,行了嗎?」
回答她的,是徹底從穴縫裡刺了進去的陽具。
熱。
極熱。
水汪汪的,燙得要化開,每一寸都是窒息的快意,絞緊了呼吸,讓人窒息,又讓人沉溺。
像是被放逐到了最深最暗的海底,四面都是洶湧的壓力襲來,看不見,聽不見,只能隨著慾望隨波逐流。
有一些痛意傳來,卻只是更加濃地催生了情慾。
李玄慈閉著眼,兀自消化著這陌生又洶湧的快感。
然後他在黑暗中聽見一點聲音,彷彿是輕輕的哭泣,他如同從窒息中驟然浮出水面,大口喘息起來,終於睜開眼,回到現實中。
身下是十六。
可憐極了。
髮汗濕得黏在額頭上,肩縮成一團,眼睛閉著,顫抖個不停。
還有那下身的穴。
明明嫩得和膏脂一樣,現在卻撐到極限,露出紅濕的一條縫,軟腴的穴瓣含著他勃發的陽具,嫩肉舔舐著性器上盤著的青筋,還在流著水,將他都染濕了。
他發了些慈悲,俯身吻住了這可憐的小姑娘,唇舌第一次溫柔起來,細細舔過她的唇線,探了舌尖進去,裹住她的舌頭,纏綿悱惻。
十六被這無言的安撫哄得終於睜了眼,眸子裡全是水光,還藏著些委屈,似乎要抬手打他,落下來時,卻到底乖乖地放在他的背上。
那如雪花落下的力氣,卻讓李玄慈暗自翹了唇。
身下含得越發緊了,恥骨抵著恥骨,摩擦出焦灼的熱來,有些疼,卻更多是不滿足。
他再看了眼十六,慾望在沉沉發酵,想要放肆地衝撞,想要撐得滿滿的,想要將她破壞,然後藏進他的身體裡。
他的舌尖舔過十六的貝齒,留下荒唐的親密感,然後下身動了起來,全插了進去。
到底。
十六足尖繃緊,像被雨打彎了莖的荷苞尖,連穴也絞了起來,水汪汪地含著他的性器,一口都鬆不了,百般吸吮,淋漓至極。
李玄慈直直望著她的眼睛,兩雙眸子裡只有彼此,不錯過一絲情緒。
十六的眼睛裡有痛苦,有茫然,也有動搖,以及跟他一般無二的沉溺。
他捕捉到了那搖晃的沉溺,濃黑的眼睛裡閃過征服的快慰,接著毫不留情地踏伐起來。
十六渾身哆嗦著,承受著他的撞擊,滾燙的肉棍貫穿著她的媚肉,連忍不住亂扭的腰肢也被他的掌心囚住,只能無助地磨著他掌上的紋路。
她完全吃了進去,將這根可怕的陽具全部吃盡了,穴口被碩圓的棱頭不斷撞開,濕爛成紅潤一片,細縫被碾弄得泥濘,黏膩在兩人的性器間牽出羞恥的絲絡。
李玄慈的眼越來越黑了,像是夜霧裡翻滾的霧,將一切危險藏在了可見之下。
「酸,太酸了。」
十六只覺得酸。
好酸,一陣陣地在穴心漾開,他每撞一下,便濺出些汁液,落在皮膚上,崩開些癢,如同螞蟻的細細觸角爬過,讓她忍不住絞緊了下穴,更加深刻地吸吮陽具。
只有穴還是活著的。
蠕動著,含進他的肉莖。
陽具上跳動的青筋,震顫著的柱身,還有刮過穴壁的棱邊。
全部都那麼清晰,感觸在腦海中不斷放大,釀成醉人的沉溺。
可她的呼喊沒有用,十六在恍惚中叫起了他,「哥哥,酸,我不要。」
太酸了,酸意中又混了麻癢,跟細線一樣,刺進皮肉裡,鑽進骨頭,將她的尾椎緊緊纏住,牽扯撕拉。
十六掙扎起來,然而那聲哥哥只讓事情變得更糟。
李玄慈把十六抓了過來,鑿得更深,似乎要用陽具將她釘在原地。
他渴,太渴了,只有從這穴裡流出的水,那濕滑黏膩的體液,能夠短暫地解一解他身體裡狂怒的焦躁。
無法選擇,只能瘋狂又快意地進出,連囊袋砸在穴口、撞過腿心的啪啪聲都成了幫凶,催促慾望徹底脫離鉗制。
再多些,再多流些水出來餵他,李玄慈這般無情地想著。
從這裡插,從這條水汪汪的縫裡插進去,裡面會全然包容地含住他,吸著他,一口都不肯放,每一寸肉都絞著陽具上的凸起,每一寸都彼此廝磨,每一寸都是過載的慾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10:58 PM
第七十八章 鑿穴(下)
他沉溺在這令人窒息的緊致裡,瘋狂地進出著,連自己也忘記了時間。
一絲的縫隙都不要有,李玄慈半立起來,腰間肌肉繃緊,將十六的腿架在自己的腰上,胯骨的凸起磨著她軟腴的皮肉,毫不留情地衝擊著。
一滴汗從髮間落了下來,在他英挺的眉眼前劃過一道水亮的軌跡,接著便墜了下去。
啪。
正打在交纏的殷紅性器上。
陰莖正硬得厲害,連上面盤著的、隱隱跳動的青筋,都被水穴吮得濕亮。
他是故意的,分明是故意的,像是欣賞,也似玩弄,慢條斯理地往外抽,用陽具的棱溝刮過流著水的小穴。
每抽出一點,便是千嬌百媚,萬分不捨,水汪汪的穴肉被磨得泛了曖昧的紅,絲絲繞繞地勾纏著狠厲的肉莖。
然後再狠狠撞進去,毫不保留地盡插入根,棱頭迅速破開緊緊吮著的穴肉,有皮肉撞擊的曖昧聲響,更混了一點隱秘的水聲,將周遭本就稀薄的空氣都撞得更熱了幾分。
「嗯……太熱,太熱了!」十六的眼睛裡閃爍了一點水亮,將下唇咬出點點白印,連腰也跟著扭了起來。
李玄慈卻低低笑了聲。
「你含得這麼緊,當然熱。」
說著話,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十六光裸的手臂,再擒了腕子提上來,沿著內側青色的血管,一路吮了下去。
那裡的肌膚嫩極了,沒受過搓磨,連舌上細細的凸起磨過的觸感都如此清晰,他的唇舌如同李玄慈本人一樣帶著壓迫性,極熱,極燙,從她最不設防的手腕內側吮過,連神經都來不及布下防禦,只能無力地在他唇下顫抖。
十六忍不下去了,實在是太燙了些,嫩穴被破開,還殘留著些熱辣的酸疼感,穴裡媚肉一陣陣絞。
可她穴裡也熱,撞進來的陽具也熱,全混在一塊,化成了泥,燙得穴裡的水流得濕透了,滑膩膩的,讓那點留下的疼化成了癢,附在最近的骨頭上。
恥骨也癢,尾椎也癢,脊骨也癢,連膝蓋裡都像鑽了螞蟻在爬,叫她控制不住地想依附在這個人身上,讓每一寸皮肉都廝磨著他,勾纏著他,在他身上盡情地蹭,只要能解癢。
十六睜了眼,看見的便是他的眼睛,彷彿黑曜石,明明暗得像夜風,卻又在風裡藏了光。
好像離她很遠,又好像離她極近。
看著這眼神,不知怎麼的,十六心跳漏了一拍。
可正是這個空檔,李玄慈手上力度一緊,將她拉扯得如彎折的新月,臀肌用力到收緊,將胯前的陰莖狠狠埋了進去,撞到最深處,將皮肉破開,榨出淫靡的汁液。
「這麼緊的穴,我怎麼插。」他說得淡然,可身下動作卻絲毫沒有顧忌,用力到盡根插入,等勃脹的棱頭磨夠了嫩肉,又抽出半截,再狠狠撞進去。
簡直睜眼說瞎話。
十六被插得快沒了魂,連話也說不出來,喘息剛剛從牙關裡流出幾分,便被這野獸一樣的侵犯撞得細碎,像是繃到極限的弦,聲音越發尖了。
簾帳圍起來的床,成了在風雨中搖晃的船。
李玄慈擒著她細白的手臂,一路吮吻出紅痕,英挺的鼻尖廝磨著肌膚,全都是她的味道。
另一隻手握著她的腰,用力到手臂上的青筋都緊了起來,帶著豐腴的臀,腿根的軟肉,還有那淺淺隆起的乳兒,都輕輕晃了起來,像是化開的奶凍,等著被狠狠吸吮一口。
白玉一樣的小腿,掛在他勁瘦的腰間,隨著陽具的抽插而被撞得搖擺,廝磨著他的後腰,親密無間,又曖昧不已。
陽具在穴心進出,搗得濕熱泥濘,便是最深處泛了癢的地方,都被衝撞得厲害,快感在交纏的性具間不斷發酵,順著溢出的水色,藏在激烈的撞擊聲中,將理智一把燒光。
「深……太深……」,十六斷斷續續地喘著,盡力擠出幾個字,腳心在他背後繃緊,嫩嫩的腳趾蜷了起來,正好抵上他的腰眼。
李玄慈背上的肌肉緊了緊,皺了眉,咬牙忍了下,才低著聲音開口,曲解起她的意思。
「還要深?」他的眼睛裡閃著惡意,譏笑著狠狠撞了進去,「你還真是不怕死。」
他伸手將十六本已酸軟的腿根打開到極限,加了力道,胯部瘋狂地聳動起來,放肆地刺著這軟濘的水穴。
「壞蛋!」十六這聲罵得倒是脆。
「多謝誇獎。」李玄慈挑了下眉,然後下身狠狠撞了下,讓十六再也說不了壞話了。
他刺得太狠,陽具也脹到極限,不復原來的顏色,變成了熟李子一樣的紅。
這駭人的凶器在穴裡進出著,將十六的嫩穴插得像是破了皮的桃子,表皮綻了開來,內裡的果肉被插得汁液四濺,甚至在交合間被帶得流到腿根,留下一片閃亮的水痕。
連李玄慈也不再理智,無法置身事外,太陽穴的青筋跳得厲害,髮間汗濕成一片,將他烏黑的青絲染得亮了些。
他伸了手,攏住十六嫩乳,讓那小團奶肉隨著衝撞在自己掌心放肆地跳著,立起來的小小奶兒尖刮著他掌心的繭,磨來滑去,花枝亂顫。
太爽了。
這便是操穴。
熱得很、會流水,還會咬他的穴,一口吃到最深,抽出來時還會纏他吸他。
他們的喘息混在一塊,李玄慈沒有半分保留,大開大合,插得凶猛至極,不再是禮教規訓過的人類,而是化成了兩隻交纏的獸。
穴口徹底被搗得軟爛,腿酸得提不起勁抵禦,只能依依顫著他。
十六已經不再清明,彷彿又墮進無邊的昏沉中,只剩下會流水的穴,還有穴裡撞得狠厲的肉莖,腦仁都要一起融化,隨著淫水流個乾淨。
在這樣的衝擊中,她突然哆嗦了下,身體抽搐起來,穴肉絞緊到極限,收縮吸吮著鼓脹的陽具,舔舐著每一寸皮肉的凸起。
熱液從最深處無法控制地洩了出來,十六的腰背反折成弓,將胸乳挺起,失神一樣顫抖著。
就這樣高潮了。
這可憐的肉穴被他搗出了汁,碾成了泥,濕潤一片,除了吸他的根,再也做不了旁的事了。
他插了個痛快,在失控中感覺十六的穴抽搐起來,她尖叫起來,熱液撲了下來,絞得他發瘋。
李玄慈極艱難地又進了幾下,然後埋進最深處的嫩肉裡,痛痛快快地射了滿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7 11:03 PM
第七十九章 高潮與狗與蠢貨
如同一顆星星隕了下來。
墜落在兩人交纏的身體中,摧毀了一切羞恥、禮教和束縛,讓意識退回到最空白的狀態,只能在慾望的浪潮裡隨波逐流,無法控制,也無法隱藏。
兩具交纏的身體散發的濕熱氣息,潦草地浮在每一寸皮膚上。
眼睛不管用了,只有嗅覺還存在,蒸發後的汗意,混著曖昧的熱,鑽進昏昏沉沉的頭腦裡,讓人脊骨都使不了勁。
李玄慈徹底伏在十六身上,皮肉貼著皮肉,帶著沉沉的重量,烘人的體溫和薄熱的汗都混在一起,熨得人提不起精神。
他埋首在十六的肩窩上,沒有任何收斂的意思,就這樣直接而自私地讓灼熱的呼吸在這不過方寸的距離間衝撞,撲在她尚泛著粉的肌膚上,激起一陣輕顫。
手掌還囚著她的腰,被壓在身下,指尖陷進臀肉裡,握了滿手柔膩,掌根隱隱被脊骨硌著,硌得他手心癢癢。
他不過稍微又用了些勁,從腰間拂過,十六便下意識地絞緊了穴。
濕得不行。
嫩穴被撐得飽脹極了,含著還未徹底軟下來的陰莖,還被射了滿穴的白漿,混在一起,將穴脹得酸軟到極限。
只要他稍微一動,就是再次讓她墜入絕望的餘韻,十六盲著眼睛,帶著情慾後的啞,叫了一聲。
十六眉毛擰起來,眸子裡全是淋淋水意,還混了了高潮後的無力與睏倦,起了細細的波瀾。
濕熱的汗薄薄地落在肌膚上, 像躺在盛日的海灘,黏了滿身的沙礫,甩不脫,拍不散,只能任由它磨過細嫩肌膚的每一寸,激起骨縫裡的難耐和焦躁。
十六被折磨得厲害,忍不住狠狠想踢身上人一腳,可剛抬起來腿,就牽動了酸軟的皮肉跟著貪婪地吸吮穴裡還堵著的陽具,穴肉和棱首磨來滑去,攪動著汁液翻騰。
她咬著牙哼了聲,要踹人的小腿立刻失了力氣,徒勞地落在身上人的後腰,腿肉從他的臀上壓過,竟無意將孽根往穴裡推得更深了些。
李玄慈喘息粗了一瞬,然後低聲笑了下,帶著啞的聲音跟軟刀子一樣刮著耳骨,叫人耳熱得很。
十六還粉著的臉頰,又飛了些紅,跟半熟的桃子似的,腦子一沖,便先下手為強罵起他來。
「真不要臉,大壞蛋!」
如果不是聲音裡帶著情慾後難以掩飾的媚,如果她的穴沒有在說話時無意地絞緊,這話倒有些說服力。
李玄慈被絞得難受,腰眼用力,又在穴裡撞了下,棱溝反刮過濡熱的媚肉,將含著的滿穴白膩帶得更深,刺到最深處,肆無忌憚地頂撞著濕軟成泥的穴肉。
「濕成這樣,沒讓你舒服?」
他眼睛裡的邪氣片刻就要出籠。
十六有些愣怔地看著他黑沉沉的眼睛,眨了下眼,竟真的思考起來。
舒服是真舒服的,開始有些疼,可是後來腦子簡直要被煮成漿糊了,骨頭縫都是麻的,直到現在,十六連根手指都不想動,快化成灘水了。
她並沒有多少羞恥感。
從記事開始,十六便女扮男裝,想的都是如何瞞天過海,如何不丟師門的臉,她在山上過得開心,沒想過有還俗一天,也沒想過要成婚生子,更沒想過會與人這般親密地耳鬢廝磨,津液勾纏。
她懵懵懂懂,天生天長,卻也因此沒受過多少閨中女兒規訓,舒服便是舒服,和肚子餓了吃東西一樣,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她不太懂這些事,但身體的反應是真實的,對十六來說,這和被狗咬了一口,沒什麼太大分別,只是狗咬人會疼,不會這麼舒服罷了。
倒是最後沒忍住鬆口叫了他哥哥,更讓十六耳熱。
狗屁哥哥,哥哥狗屁。
她抿了抿唇,還是老實承認了,「舒服的。」
隨即十六又爭著說:「但是你也舒服吧,我可不欠你的。」
李玄慈自歡愛後,第一次抽離出這濃濁的情慾,生出些異樣的情緒,既有些荒謬可笑,卻又覺得毫不意外。
果然是個千奇百怪的銅疙瘩腦袋。
被他吃了個乾淨,居然還怕被他討債?
還真是蠢得花樣百出。
李玄慈勾了唇,眼中玩味更濃,很好,這樣才不會太快令人生膩,有意思的獵物,才值得讓他多玩一會兒。
「怎麼,怕我以後再動你?」他舌尖勾住十六軟軟的小團耳垂,咬了一口,帶著些隱約的戾氣。
十六卻只覺得癢,毛毛蟲一樣掙扎出來,有些困惑地說:「沒有呀。」
她眼睛亂轉亂瞄了一會兒,憋了憋嘴,最後還是坦蕩蕩的,用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看向他。
「有空我再找你唄。」
還挺舒服的,幹嘛不做啊,她現在累了,等休息好了,換她十六咬得人哇哇叫。
她心中志氣萬千,身子卻酸軟得厲害,乾脆鬆了力氣,穴裡還含著李玄慈的陽具,安安心心地勾了他的脖子,打算閉眼睡會兒。
可累死十六了。
剩下李玄慈,看著身下閉了眼的傻瓜蛋,沉默了一瞬,然後埋在她肩上暗暗笑起來。
果然是天底下第一號對他胃口的大蠢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8 10:27 AM
第八十章 閒話
他們就這樣糊裡糊塗地相擁著睡了一覺。
外面還是白日,若是推開窗戶望出去,不遠處便是條小街。
雨已經停了,青石板被染得烏亮,陸陸續續有人出來走動。
歇腳的茶棚頂上扯了大塊的油布,不少方才避雨的人還沒走,四仰八叉地坐在板凳條子上,搓著花生米皮,聽說書先生胡侃。
金展之前硬扯了何沖來這,兩個大男人一路拖拖拽拽,樣子十分不好看。
到了茶棚也不停歇,何沖愁眉苦臉地嘆氣,不時拍案而起,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又被金展按地鼠一樣按了下去,過一會兒又拍案而起,然後繼續被按下去。
金展打了幾回地鼠,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終於有些累了,乾脆乾坐在那看他。
何沖面色上的悲憤,沒了接戲的人,就空空飄落到了地上,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
若是個刻薄的,此時大概早已奚落起來,但金展是個話不多的厚道人,於是還是握住何沖的肩臂,勸著他坐下。
何沖順坡下驢,穩穩當當地坐下來,只是面上還是忍不住帶了些真心的憂色。
「你們王爺,不會真的對我們十六怎麼樣吧?」何沖兩條眉毛快扭成了毛毛蟲。
金展喝完了茶,才十分老實地說:「我也不清楚。」隨即又道,「便是真做什麼,你又要作何反應?」
何沖眉毛皺得更緊了,然後乾巴巴擠出來一句,「我若是現在衝進去,你們王爺……」
「大概我們王爺會給你刺個對穿。」金展十分老實地回答。
何沖吞了下口水,然後十分堅定地說:「不會的,十六會護著我的。」
十分理直氣壯,絲毫不認為這話說得稍嫌沒有出息了些。
「這倒是。」金展這傻瓜也一點沒覺出什麼,點點頭附和著。
「十六……能護得住我吧?」何沖有些懷疑地問起來。
「若是以前,那自然是沒人能從王爺手底下護住一個人。」金展說得坦白。
「不過若是十六兄弟,倒應該真能護住你。」金展望向何沖,「王爺對他,不太一般。」
其實是十分不一般。
何沖被他那聲「十六兄弟」噎了個正著,消化了一會兒,才說:「你們王爺,以前可有長長久久地喜歡過什麼人嗎?」
不會是個朝秦暮楚的吧,若是這樣,他便是拚了命不要,也得衝上去護住十六。
「沒有。」金展老實地搖了搖頭,「我就沒見過王爺喜歡過任何活人。」
何沖頭皮發麻,忙追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凡是他喜歡的人,都被他殺了?愛一個,殺一個?」
十六,等等師兄,師兄這就帶你跑路!
金展連忙握住了何沖的手,將恨不得要彈跳起來的他按在原地。
「錯了錯了。」他忙解釋起來,「我們王爺,以前就沒對誰有過好臉色,也沒給過誰熱乎氣兒。
「王爺迷過一陣鷹,也愛打獵,以往能讓他上心幾分的,不是天上翅膀飛的,就是地上四腿兒跑的。」
「活人裡,十六是第一個讓王爺另眼相待的,我也沒見識過。」金展交代完畢,自己面色也多了些困惑。
何沖坐了下來,總算多了些安心,這樣看來,哪怕是因為同命結,李玄慈對十六,好歹還是多了些特殊的吧。
他心裡還是記掛著這兩人亂七八糟、說不清楚的關係,嘴裡也變得絮叨起來。
「十六和你們那……王爺可不一樣」,他好容易將天殺孤星幾個字咽下去,換了驕傲的口氣說著:「我們十六跟外人看起來話少面冷,可我們這知根知底的,都知道十六多招人疼,心眼實,脾氣好,還懂事,除了吃得多些,再沒有旁的缺點了。」
陳婆吆喝起瓜來,就跟打開話匣子一樣停不下來。
「不過有一點和你們王爺有些像,我們十六也是對人不怎麼掛心,除了我們這些從小長大的師門兄弟,心裡就只有吃吃喝喝,都這麼大了,心眼比個小孩強不了多少,懵懵懂懂的,什麼都不往心裡去,我都擔心她這脾氣要吃虧的。」
金展聽了這話,心裡想著,他們王爺心眼倒多得很,恰恰好能護著十六。
就是不知道王爺願不願意護著。
但是看王爺碰上十六兄弟,都疑似成了斷袖,大概也是願意的吧。
兩個人相對坐著,操著十分無聊的心。
絲毫不知客棧樓上,兩個事主正纏得跟麻花一樣,睡得正香。
樓上。
李玄慈自小沒有與人共眠的經歷,也從不願意。
只是自十六失魂後,便陰差陽錯與他睡了一路,他倒也因此習慣身旁有個小小身體散發的體溫。
好在十六並沒有打呼磨牙的惡習,只是偶爾會踢被子,李玄慈之前向來不理,有時被她輕輕踹醒,便惡狠狠地將她用被子裹成蠶蛹,丟到地上去。
這次,初嘗情慾後隱隱的睏倦,和懷裡抱著的人的體溫熨著,讓他罕見地在白日裡真的睡著了。
昏沉之際,十六又給了他一腳,恰恰踹在小腿脛骨上,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李玄慈直起身來,望著睡得跟豬一樣的十六,面色冷淡地將被子扯了過來,照樣將她纏成個白白胖胖的蠶。
然後將再也動彈不得的胖十六攬進懷裡,繼續閉眼睡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8 10:35 AM
第八十一章 馴主
十六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被餓醒的。
折騰到現在,晚飯也沒吃,要不是真累狠了,她早就該被肚皮打鼓聲鬧醒了,如今只覺得胃裡空空蕩蕩,恨不得立刻塞頭豬進去。
但十六剛一動,就發現自己被纏得動彈不得,動個手指頭都費勁。
十六這才抬頭,卻發現李玄慈與自己離得極近,濃黑的睫毛幾乎只隔著毫釐,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時,幾乎有要觸到的錯覺,讓她不自覺地鼻子癢癢。
在睡夢中都帶著凌厲的眉眼,此刻卻難得多了些放鬆,若是睜開了眼,那雙眸子會有多亮,她突然有些好奇。
不過十六沒再折騰,主要是綁得這麼嚴實也著實折騰不了,只能默默發起呆,指望著能再多睡一會兒,睡著了就不會覺得餓了。
她腦袋空空地胡思亂想起來,自己這是與李玄慈行了苟且之事嗎?若是普通女兒家,大概便要成婚了吧。
幸好她不是普通女兒家。
雖然要纏胸,要在喉嚨上劃疤,要咬牙跟上師兄弟的訓練,沒有藉口,還要處處提心吊膽,連睡覺都可能從夢中驚醒。
可她也能切切實實用腳步去丈量遠方的每一寸土地,能不隅於一方灶台,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雖然她喜歡待在灶台旁,可那是她自己樂意,而不是被迫的。
所以她沒想過還俗,沒想過與人成婚,在她對未來的想像中,有師父,有師兄們,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好玩的,卻從來沒有過一個面貌模糊的所謂「夫君」。
對書上一筆帶過的雙修,和師門裡對她明顯遮遮掩掩的苟且之事,自己也多少有過好奇,又有些害怕。
李玄慈欺負她前,是害怕多些的,畢竟她從沒與人這般親密過,也不懂這該是怎麼一回事。自己試過以後,便是好奇多些,原來這事,也不是洪水猛獸。
反正他們以後總會橋歸僑、路歸路的,一時的快活不也是快活嗎?
她天馬行空,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子裡纏成麻花,正出神的時候,一隻手將裹成蟬的十六抱了回去。
突如其來的體溫烘得人在這中夜的寒氣中也暖暖和和的,十六從被子裡只露了個腦袋,抵著李玄慈的胸膛。
他沒有醒來,只是在睡夢中,下意識地擁她入懷。
砰通、砰通、砰通。
沉穩的心跳,一下一下小聲敲擊著她的耳膜。
有些奇異的感覺,連同體溫一起流進她的血管,跳躍著奔湧向心臟。
砰通、砰通、砰通。
於是連她的心跳也漸漸同拍。
十六不明白這種滋味,只是覺得身體裡似乎有兔子豎起了耳朵,撓得她心裡癢癢。
在這陌生的情緒中,她又花了還一會兒,才終於再次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十六的回籠覺睡得還香,一架馬車就已靜靜等在客棧外面。
李玄慈將睡得昏昏沉沉的十六放進車裡,卻聽聞外面喚了一聲「王爺」。
是何沖。
何沖面色猶豫,只道:「王爺,我身負密職,本就不該與您接觸,只是機緣巧合之下才變成如今這樣,既然十六如今無事,我便也該回去尋他們了。」
李玄慈對何沖死活都不在意,更別說他的去留了。
只是恰逢此時,馬車裡的十六小小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又呼呼大睡起來。
李玄慈心裡暗嘖一聲。
麻煩精。
這麻煩精醒了,若不見她的師兄,怕又是要暗暗鬧脾氣,何況就她這半桶水響啷蕩的本事,若再是被人算計拖後腿,就更麻煩了。
於是,李玄慈半立在馬車上,放了車簾,然後側身居高臨下地望著何沖,眼神跟利刀子一樣剜過去。
「什麼天狗,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想要它有,便有,想要它沒有,便沒有。」
「無論有沒有,你們這群蠢貨,不過白費功夫,將來都是擋刀子的罷了,你追蹤了這些時日,不會連這個都沒察覺吧。」
他話說得直接,裡面含的意思讓何沖背上冷汗都下來了。
「王爺此言何意,貧道實在……」何沖強打著精神,想要辯上兩句,卻被李玄慈一下子打斷。
「失聯追來是假,刺探內情是真吧。你疑心所謂天狗,不是皇帝,便是我布下的迷局,因此找了理由來我身邊。」
「若是窺得內情,無論是哪頭的算計,到底心中有底些。」他話鋒一轉,眼神利得如涼刃刺眼,「不過你比我想得還要膽小,不敢稍留,生怕我起疑。」
「如今我明白告訴你,少在我面前動那些心眼,不過會讓你死得更快些罷了。」
李玄慈這話說得冷血極了,幾乎不敢相信他便是昨日那個時時抱著十六、沒讓她走過一步路的人。
何沖望著半立在馬車外轅的李玄慈,明明還是一副矜貴少年模樣,頭上黑髮用紅繩束起,更襯得面色如玉、眸光似星,可隱隱透出的威壓極重,竟讓他不由想低頭。
自己這一趟,身負重任,更帶著師門裡一干年輕弟子,越是往北,越不見什麼天狗蹤跡,心中不是未覺蹊蹺的,他死了無所謂,但那麼多師兄弟們,還有他們師門的聲譽,決不能毀在他手上。
何沖與李玄慈眼神一對,便知道自己在此人面前是萬萬瞞不過的,因此也乾脆起來,坦誠地向李玄慈請罪。
「確如王爺所說,貧道相信王爺磊落,亦相信王爺不會害十六,自今日起,願以此身追隨王爺,直到事情了結。」
何沖也非蠢材,既已被堪破,便不再試圖矯飾是非,乾脆一應承認下來。
李玄慈掃過他一眼,面色冷淡地撩起車簾,進到車裡去了。
過了一會兒,車輪緩緩轉動起來。
李玄慈兀自閉目休息了一會兒,十六則睡在內裡,呼吸悠長沉穩。
前面隱隱的馬蹄聲鑽進微微搖晃著的車簾,車裡一片安靜,只有靜謐在這一小方天地裡暗暗發酵。
「既然醒了,就別裝睡了。」
李玄慈閉著眼,突然開口說道。
伏在他身邊的十六,睫毛動了動,到底睜開了眼,一雙黑溜溜的圓眼睛,似乎什麼也不在看,發呆一樣望著虛空中的一點。
「傷心了?」
李玄慈尾音拖長,聲音裡是不加掩飾的惡意和愉悅,布下了滿是荊棘的陷阱,等著受了傷的鹿,無知地墜落下去。
獵物的主人,有一個便夠了。
而這個人,只能是他。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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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10:44 AM
第八十二章 偏要勉強
「傷心了?」
李玄慈尾音拖長,聲音裡是不加掩飾的惡意和愉悅,布下了滿是荊棘的陷阱,等著受了傷的鹿,無知地墜落下去。
十六沒有回答,反而滾著轉了個身,將臉埋了起來,過了好久,才翁聲翁氣地說:「沒有。」
李玄慈瞧了她一眼,一副頭埋沙子的埋汰樣,還在逞強,皂色靴子尖輕輕挑了下她的小圓屁股,譏笑一聲,「出息。」
十六跟顆彈球一樣蹦起來,腦袋砰地撞上車頂,連忙齜牙咧嘴地捂著頭,眼睛擠成小籠包,嘴裡還不忘爭辯。
「沒有,就沒有,我才不傷心。」
李玄慈嘴角浮了一點微薄的笑,低低望了她一眼,眸子裡浮光碎影,然後垂眸斂去所有情緒,只剩不動聲色。
十六瞄了他幾眼,到底忍不住問:「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玄慈放肆地靠在車壁上,一派逍遙自在,奚落道:「你裝睡本事這樣差,誰會不知?」
「你!」十六有些氣急,知道這人又在拿自己尋開心,索性也閉了嘴巴,身子歪向一邊,手臂交叉抱得緊緊的,再也不肯看他。
李玄慈看著鼓氣鼓成一顆小皮球的十六,心裡嘖了一聲。
真麻煩,倒不如失智的時候,黏黏糖一樣纏著他,怎麼擺弄都不生氣,再是生氣,一包糖便也哄好了。
他眉眼浮了些不耐,若依著他的性子,依他的脾氣,便該抓了這不聽話的狠狠教訓一頓,便不敢再如此耍鬧脾氣了。
但小王爺的劍沒有出鞘。
「你的鴿子露餡了。」
他冷淡的聲音傳來,卻讓本來只給他瞧個背影的十六耳朵偷偷豎了起來。
可這人拋了個餌便不再多言,十六又犟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老老實實轉了回來,看著他的眼睛,等著下文。
李玄慈眼裡閃過些幾不可察的笑,繼續說道:「你那鴿子開始兩日放一次,到後來三日、五日放一次,便能大概估出他們離得越來越遠了。」
「你那時剛放過鴿子,起碼五日內他察覺不出異常,可沒過多久他便現身了,便是五日過了他覺得不對、立刻趕過來,算上路程,也斷不會這麼早到。」
十六若有所思,又望了他一眼,眼中有些忌憚,這人真是難對付極了,便是信鴿這樣再小不過的事,都能被他抓住,全盤推翻。
李玄慈將那目光捉個正著,問:「你師兄欺你騙你,你百般護著,我不過挑明真相,你便這副樣子。」
真是不識好歹。
十六卻從那譏諷的表情裡,一下子意識到了他沒說出口的話,認認真真地望向他。
「不一樣的。」她搖了搖頭。
李玄慈挑了眉,眼裡湧出一點嗜血的戾氣,「怎麼,你那好師兄就如此與旁人不同?」
十六被那目光刺了一下,卻還是老老實實交代起來,「我自小的開心快活,都是在師門裡得的,自然不希望它有損。」
「若換了我是師兄,也會如此,便是為了自己以後能繼續那麼開心快活,我也會這麼做的。」
她說得認真,眼睛裡沒有一絲怨懟或勉強。
「那你傷心什麼?」李玄慈又刺了一句。
「我並不傷心啊。」十六眼睛忽閃忽閃,然後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眼裡一派坦蕩
「我在師兄心裡壓不過師門,師兄在我心裡,也是如此啊。」
「我自己也會做的事,便不會怪罪別人,何況這也不算欺負,自家師妹在這,幹嘛不用這個便宜啊?」
她說到後來,眼裡徹底沒了糾結,黑溜溜的琉璃眸子裡甚至帶了些笑,是當真沒有介懷。
「你倒想得開。」李玄慈的聲音冷淡,「旁人不把你放心上,你也不把旁人放心上。」他目光沉沉,似林間霧靄彌散。
「我不是不上心,只是為何非要在自己和他人心間爭出個你高我低,人心又不是秤砣,哪能將毫釐輕重都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啊,何必勉強呢?」
十六說不好大道理,只能將肚子裡的實話掏了個乾淨。
可李玄慈不一樣。
「我偏要勉強。」他眼睛裡凌厲之氣愈盛,惹他不快的,除掉便是,敢負他的,更是找死。
愛憎對他來說從來分明,哪由得著旁人磨磨唧唧定奪一分。
「在你心中,只有你自己最最要緊,這樣清楚明白,自然從不需要勉強猶豫。」十六倒將他看得透徹。
她這樣直言,李玄慈卻浮了點笑意上來,舒展了身體,放鬆地靠在鬆軟的靠墊上。
「你說得不錯。」他懶洋洋地回道。
他心中,自己最要緊。
所以他想要的,無人能阻,勢在必得。
馬車在官道上行得順暢,他們出發得早極了,卻也花了整一天,才趕著擦黑前進了城。
十六屁股都坐疼了,因此剛剛入城時,便興奮地掀了車窗上的簾子,從縫裡偷摸瞧著外面駛過的街景。
臨街全是一排木房子,修得算是精致,更是在門廊窗櫺上掛了彩,看上去漂亮又鮮妍,她眼睛瞪得溜圓,有些稀奇地四處打量起來。
這個城鎮算是興旺,天色已經有幾分昏黃,可街上來往的人仍然不少。
挑著扁擔賣簪花的貨郎,吆喝著想要將剩的菜頭瓜腦便宜兜售出去,還有那做完飯的婦人將用混了的水往偏僻處嘩啦潑個乾淨。
市井煙火,吵嚷熱鬧。
總算到了客棧,十六剛要下車,一紅衣小兒卻從身前飛快跑了過去,咯咯笑著,聲音天真又清脆,邊跑還邊從袋子裡拿出紅色小球。
紅球數量極多,被他接在手裡耍把戲一樣在空中拋來拋去,十數個小紅球不斷飛舞,他卻還算俐落,竟沒有一個掉下。
十六看得有些入迷,而見她望了過來,那紅衣小兒朝她咧嘴一笑,手上失了準頭,劈裡啪啦紅球落了一地,蹦得極快,一下子便滾得到處都是,彈出去好遠。
這樣的變故,讓十六有些不好意思,可那小兒卻毫不在意,撿也不撿,乾脆一邊往前跑,一邊丟著紅球,一會兒便跑開了。
十六還在怔愣,李玄慈卻下了車,徑直要往客棧裡走,金展與何沖也跟了上來,十六連忙回神,一起走了進去。
她一不留神便落在最後,遠遠看到後面追過來一白衣小兒,氣喘籲籲地撿著四散的紅球。
可惜那紅球丟得太多太散,有些實在難找到,十六剛剛摻和一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往身邊仔細看了看,撿起客棧前花盆旁的小紅球,等那白衣小兒靠近了,特意遞給了他。
那白衣小兒喘得厲害,見十六遞給他紅球,愣了一下,然後接過,沖著十六小小笑了下,沒說一句話,便繼續跑開了。
十六望著兩個小兒的身影,撓了撓頭,轉身進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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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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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10:50 AM
第八十三章 十六
十六望著兩個小兒的身影,撓了撓頭,轉身進了客棧。
她在門口怔愣了許久,因此進門時,李玄慈早已被跑堂引著上了樓梯,金展留在櫃台旁付銀子。
掌櫃的一臉熱情地招呼著這幾位看起來便不一般的客人,十六噔噔噔跑了過去,興沖沖地等著。
卻只見金展將鑰匙遞給何沖,又收了一把進懷裡,光沒有十六的份。
十六靠近櫃台,將腦袋擠了進去,躍躍欲試地問:「我的呢?我的鑰匙在哪呀?」
金展低頭望了她一眼,顯然有些訝異,剛想張口說什麼,卻又立刻閉上了嘴,最後只憋出一句:「這事不歸我管,你去問王爺吧,反正你有地方住的。」
十六皺了眉,這是要讓她從老虎爪子下面刨錢啊,明明家大業大一個王府,怎地就這樣小氣。
可她瞧了眼金展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福至心靈。
不會是要她繼續與李玄慈睡一間吧?
她可不要。
雖然如今他們行了苟且之事,可十六腰酸背痛,又坐了一天的車,連屁股都坐麻了,只想在床上放肆打滾,半點沒有興趣立刻行什麼苟且之事。
十六猶豫了下,還是從自己懷裡的犄角旮旯掏了個布袋子出來,從裡面小心數出點碎銀子,極為寶貝地放到了櫃台上,給自己換了間單間。
金展面色有些復雜地看著一臉肉痛的十六,心中暗嘆,這斷袖之癖,果然是難測得很,昨日還同床共枕,今日便要分席了。
十六卻不記得自己失智時一直是與李玄慈同房,只當同房便要「同房」,因此想多歇些時日,才出血換了單間。
她拿到鑰匙,高高興興地上了樓,留下一個滿面哀嘆的為自家王爺嘆氣,和一個樂開了花的為自家師妹心中叫好。
十六倒是開心了,可憐金展還要硬著頭皮上去回報,他推門進了二樓最裡的大間,果然李玄慈面上依然冷淡,卻浮了點不耐。
「她又在磨蹭什麼?」
他修長的指尖在白釉瓷杯口上來回劃著,力道放得輕,眉眼間卻似暗暗積了山靄的雲雨,讓人心頭墜墜。
金展低著頭,給自己暗暗鼓了把勁,才說道:「十六道長他,他要了間單間。」
若說此前只是積了些陰雲,此刻便沉沉蓄了雨。
金展試圖挽救一把,小聲說道:「說不定是道門的講究,十六道長暫時乏了……」
他沒說完的話在李玄慈如三九天裡的冰棱一樣的眼神裡收了聲,十分有眼色地當起了一根立柱。
「隨她。」李玄慈最後卻只撂下冷淡的兩個字,便讓金展退下了。
金展出了門,直到過了轉角,憋了半天的氣才敢大口喘了出來,卻被等在一旁的何沖看戲看了個正著。
「木頭,你可知你們王爺為何沖你翻臉?」
何沖在師父門下,也是除了十六之外年紀最小的,出門在外他要掌事,便多了些沉穩,可現在卻原形畢露在,交叉著手臂頗有些戲謔地用氣聲問起金展來。
金展閉著嘴,就差要跟旁邊的柱子比忠心寡言了。
何沖卻歪了一邊唇角,繼續用氣聲說道:「我們道門雙修,那也是有採有補的,你說十六乏了,可知男子腎水有虧,才會空乏,他倆若真是,咳咳,斷袖,豈不是暗示你們王爺甘居人……」
那個「下」字還沒出口,便被如同死了老婆的鰥夫臉的金展捂了口鼻,便是這樣,何沖也悶聲笑得厲害,金展一臉視死如歸地將他拖走,絲毫不敢放。
這夜過得倒算意外的安寧。
十六倦了,連夜宵都沒要,稍稍洗漱便裹了被子蒙頭大睡。
她錢不夠,因此只要了三樓的小房間,這是頂樓,又朝西,白日曬的餘熱還沒有散盡,她卻也睡得熟得很,被子裡的臉紅彤彤的。
只是越到後半夜,這汗出得便越厲害了,十六不覺做起夢來。
夢裡她似乎背對著地,面朝著天,卻晃晃悠悠怎麼也無法起身,越是掙扎,越覺得沉重。
蹬了半天手腳,才發現自己竟然腿短手短,還都成了青色的,她腦袋扭來扭去,這才發現自己竟變成了隻烏龜,還是只翻不過身來的烏龜!
十六又試圖來了個鷂子翻身,卻只是可笑地讓殼晃蕩了幾下,只能老老實實地當一隻被曝曬的烏龜。
正當她自暴自棄,身邊卻輕輕震顫起來,一看,一隻頗為眼熟的皂色靴子,底上還繡著她更加眼熟的雲紋,在她的綠豆眼上落下陰影,眼看,便要踏上她的烏龜腹甲!
李玄慈,你混蛋!
在落下的一瞬間前,十六大叫著醒了過來。
可這現實似乎比夢裡還糟,房間竟已和蒸籠一般,絲絲嗆人的煙像有毒的藤蔓一樣纏了進來,門縫裡甚至隱隱能看見火舌繚亂。
著火了!
十六猛地跳下床,立刻便想推門逃開,卻又急停,將桌上茶壺拿起,扯落桌巾圍身,又將茶壺的水一股腦澆在頭上。
接著,猛踹了一腳房門,逃了出去。
外面火光已熊熊,她獨自一人困在三樓,心中不是不怕,只是這般場景,容不得她猶豫,只得咬了下舌尖,強自清醒,試圖在火光裡找尋出路。
突然,自漫漫煙霧、沖天焰光中,破出一聲喚。
「十六!」
她被火光映得通紅的臉頰怔了一瞬。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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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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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10:54 AM
第八十四章 心跳
自漫漫煙霧、沖天焰光中,破出一聲。
「十六!」
她被火光映得通紅的臉頰怔了一瞬。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不過須臾之間,煙霧便越發猛烈了,灼熱的火舌纏上了樓梯,一下子燒得極旺,伴著可怖的焰光,傳來木頭被燒的沉悶聲響,片刻就要分崩離析。
去路就這樣生生斷了。
十六一個人被困在三樓,被樓梯竄上來的火勢逼得退了幾步,狼狽地用打濕了的桌布捂住口鼻,伏到旁邊的欄桿上,透過欄桿上的空隙使勁揮著手,大喊起來。
「我在這!救命!」
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
話音剛落,二樓的煙霧中隱隱現出一個身影,正好在她下方。
他身上單薄的中衣已染上不少煙塵,只剩一根紅繩束髮,立於火光中,提一把劍,光銳賽雪,足夠劃開最深的濃霧。
「跳下來。」
李玄慈望著她,聲音刺透火光。
自發現著火以來,十六一直很冷靜,只想著如何能逃出生天,沒有半分空閒去害怕或慌張。
可不知怎麼的,見了這雙眼睛,見他隔著煙火,這樣看著自己,她突然特別不合時宜地感到委屈。
十六也說不清委屈什麼,明明是自己要住到三樓的,明明也是她睡得太死,才會火快燒到門口才發覺。
但她就覺得委屈,委屈得不得了了。
眼睛裡突然發酸,十六想大概是煙子熏的,連忙揉了下眼睛,把那陣熱燙的酸軟咽了下去,才開口喊他。
「怎麼跳啊?」
她聲音裡帶著些顫,還有點微微的鼻音,便是這樣沸反時刻,李玄慈仍然一點不差地捕捉到了。
十六當然知道是怎麼跳的,她的拳腳功夫再差,不過一層樓的距離還是不成問題的,便是他不在下面看著,十六自己也能跳下去。
可著火後一直飛速運轉的腦子突然在此刻罷了工,她偏偏就問出了這樣的蠢問題,只是白白浪費逃生時間。
但一向嘴上刻薄的李玄慈,這次沒再奚落她。
「跳下來,我在這。」
只這麼幾個字,他說得極簡單,然後往前走到離她最近的地方,張開了懷抱。
火光燒得愈發豔了,不斷有大片大片灰濃的煙塵隨著木頭燒斷的可怕聲響拂過來,他靠得太近,甚至有火舌眼看便要舔上素白的中衣。
十六看著他的眼睛,靜了一瞬,然後咬牙翻身上了欄桿,蜷身準備跳下。
「過來。」
李玄慈喚道。
下一刻,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炙烈焰色與漫天煙塵中躍下,落進少年人張開的懷抱裡。
李玄慈將她接個滿懷,提著利刃的手臂橫在她背後,將她牢牢護在懷中。
砰通、砰通、砰通。
不知是誰的心跳,在這奪命的火場中,放肆地共鳴,將一切從未說出口的情緒洩露了蹤跡。
他們的眼神交錯了一瞬,毫無間距,赤裸裸的,沒有任何偽裝與防備。
十六望向他眼底,李玄慈眉眼上都落了灰,可那雙漂亮的眼睛卻藏不住,就這樣看著她,亮得像洪荒裡的星辰。
而她的面容倒映在裡面,比炙熱的火焰都要亮。
李玄慈一下將她抱得極緊,也未放下她,就這樣護在懷裡飛快轉身離去。
「師兄他們呢?」十六突然想起,急急問道。
「自然都往外跑了,你以為都像你這樣蠢嗎?」李玄慈奔跑中,不忘再刺她一句。
那你呢,為何不跑?
十六看著他額上落下的汗,把話咽了下去。
二樓的火勢還不太大,卻也有無數灰燼落下,中途不斷有燒著了的桌椅擋路,他卻動作極快地閃避開。
突然,頂上刻滿了雲紋的裝飾副樑,敵不過樓上越發盛了的火,被燒落了下來,帶著焰色,極快地往下墜,眼看便要落到十六頭上。
李玄慈抱著她,行動有阻,避無可避,便索性不再避,一隻手提劍,使盡全力,將那根副樑斬落兩半,另一隻手將十六牢牢護在懷裡,用肩膀將落下來的斷樑頂開。
十六只覺得肩膀一陣鑽心之痛,便知道他定然是受傷了,急急開口想問,卻又被煙塵嗆了,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磨蹭的時候,因此乾脆閉了口,伸手牢牢抱緊他,絕不添麻煩。
李玄慈雖受傷,步履卻絲毫未減慢,反而更加靈活地在火光中往大堂外走,艱難行了良久,終於看到一絲亮光。
他們二人總算平安出了火場,新鮮空氣湧來,兩人卻只顧著咳嗽,半天停不下來。
好容易緩下來幾分,十六便掙扎著下了地,要去看他的傷勢,卻被李玄慈推開。
「死不了。」他又成了那副狂妄口氣,挑著眉看她,問了一句,「你擔心了?」
十六望著他的眼睛,坦誠又直白地說:「自然擔心。」
卻又補了一句,「我可不想這麼死了。」
李玄慈沒有說話,只低低笑了一聲,聲音帶著啞,又熱得很,帶著方才火光留下的餘溫。
十六莫名耳朵發熱,頭扭向一邊,鬼使神差地便將話脫了口。
「你剛才為什麼要……」
卻又沒說完。
下一刻,帶著熱的手指掐住十六的臉頰,然後狠狠抹過她的肌膚。
「髒死了。」
他用手指擦著十六臉上的灰,語氣帶著嫌棄,眼神卻是笑的。
「本來就長得難看,要是再燒了頭髮,燙了臉,豈不是讓我看了都吃不下飯。」
十六愣愣抬頭,正好看到他唇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將那薄情的唇線染上一點溫柔的錯覺。
被他損了這麼多次,奇怪的是,這一次她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有些慌張起來,心砰砰跳得厲害。
大概是火裡逃生,被嚇壞了吧,過會兒應該就好了,十六低頭揉起了胸口,心裡想著。
耳朵卻一直燒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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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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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12:16 PM
第八十五章 獨佔
十六耳朵燒得厲害,低著頭揉自己胸口沒有說話。
此時,遠處卻傳來隱隱呼喊聲。
「十六!十六!」
原來是何沖和金展領著官府的廂使和防隅官,從遠處奔來,十六這才注意到,不止他們住的客棧找了火,這條街不少地方也是如此,整座城隱隱可見火光沖天,將暗夜都染得斑斕。
不一會兒,防隅官們便架起了唧筒往裡灌水,燒著的高處則讓臂力驚人的兵漢們投擲水袋、水囊,還拿了麻搭裹泥往火點裡戳。
何沖與金展都是拚了命衝去官府搬救兵的,如今見了他們二人無事,總算能放下心來,可卻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只顧著跟老牛一樣喘個不停。
何沖將喉間被煙熏的脹痛咽了下去,好容易開口問她:「十……十六,你可……受傷了?」
十六連忙想去扶師兄一把,可李玄慈此時正叫金展過來回話,恰巧擋住了十六的去路。
十六想起他肩上的傷,便沒有生生繞過他,只是隔著兩人之間的空隙,踮起腳,有些艱難地同何沖說著話。
「師兄,我沒事,你放心吧,我方才還想著你已經跑出來了,怎麼卻找不著你,原來是去搬救兵了。」
這話要是從旁人口中說出,怕多少是心存著怨氣的試探,可十六這麼說,便只是真的這麼想的。
火災可不是玩笑,要是燒起來,害的也不會只是她一人性命,師兄先去搬救兵,也是應當的,一樣是救她。
何沖心裡卻有些愧,同她說道:「十六,我方才……」
剛說一半,李玄慈卻冷冷同金展說:「你們去弄些燒傷的藥膏來。」
何沖被他打斷,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急急問起:「你們還是受傷了?要不要緊?」
十六連忙安撫幾句,於是二人又打算去城中的醫鋪買些傷藥。
何沖心裡又愧又急,因此第一個衝在了前面,反倒是落在後面的金展,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
襯著漫天火光、煙塵飛舞,王爺背著手,絲毫瞧不出什麼傷痛的模樣,十六圍在他身旁,不時偷偷瞧他,又飛快地低下頭。
卻沒發現,她低頭的時候,李玄慈也看了她一眼,唇邊有若有似無的笑。
金展不敢多看,收回目光,又看著前方何沖急沖沖的背影,暗自搖搖頭。
誰說他是木頭,他可品出點味兒來了。
方才起火之時,何沖明明立刻想要上去找十六,王爺卻十分強硬地要他們二人立刻去通知官府,由他自己來找人。
想著火勢若是蔓延,那便是破家害命的大事,何沖才聽了吩咐,與他一起飛奔去了府衙。
可方才,王爺卻有意無意地打斷了何沖的解釋。
他或許嘴有些笨,但這雙眼睛,可瞧得真真的,好使得很。
但是,一個好的部下,主子不想做的事,那就是下屬不該做的事,因此金展沒說什麼,只安靜地追了上去。
只不過,如今這木頭的頭銜,可要換人當了,金展難得有些雞賊地想著。
客棧前,有了防隅官加入,火勢總算得了些控制。
即便在這樣慌亂躁動的情境下,李玄慈方才那一側眼,依然什麼都沒漏下。
何沖那又急又愧的模樣,金展偷偷摸摸的回看。
還有偷偷看他的十六。
李玄慈將目光移回,淒厲的風呼嘯過烈烈燃燒的火焰,被焚毀的木頭在火光中發出淒涼的剝落聲,他的面容被染得多了些豔色,眉眼更顯濃烈凌厲起來。
那雙亮極了的瞳孔印著搖曳又放肆的焰色,他微不可見地勾了下唇,快得連夜風都捕捉不到。
眼睛裡被火光所掩的放肆與邪氣,在這瞬間露了一線。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支開何沖二人,故意打斷他,故意讓十六以為自己師兄是個能在險難前輕易撇下她的人。
那又怎樣?
唐十六這個不比豌豆大多少的腦子,注定放不下太多人,那他出手,趕一些人出去,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誰能奈他何?
隨著這將沉沉暗夜染紅半邊天的火光,伴著周圍人群四散的哭喊,李玄慈本能裡潛藏的過激又偏執的獨佔欲,與摧枯拉朽的大火,一起放肆地燃燒。
好不容易,他才從血管裡肆意流動的欲望中短暫抽離出來,不動聲色地垂眸睨了眼十六,看見她那還熟得跟火烤了一般的耳朵,心中又暢快了幾分。
就是他的。
他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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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火用具參考《武經總要前集》。
「水袋,以馬、牛雜畜皮渾脫為袋,貯水三四石,以大竹一丈,去(節)縛於袋口。若火焚樓棚,則以壯士三五人持袋口,向火蹙水注之」,水囊「如囊,以豬牛胞盛水」,「唧筒,用長竹下開竅,以絮裹水桿,自竅唧水」,「麻搭,以八尺桿繫散麻二斤,醮泥漿皆以蹙火」。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8 12:23 PM
第八十六章 長眼睛的火
等何沖與金展再回來時,客棧的火勢已稍稍平息。
已經鬧了大半夜,身上還有傷,眾人早已疲憊不堪,李玄慈去尋附近的客棧,若是沒有,就近找間民居,使些銀錢,暫時休息一晚。
金展轉身要去,可突然自夜空裡襲來一陣極烈的西風,瞬間帶得本已偃旗息鼓的火苗一下子竄高丈餘。
火星在空中劈裡啪啦地飛散,綻開危險的閃光。
啪!一顆火星子濺在了相鄰的屋簷上,竟順著這古怪的西風,迅速點燃了一旁的房子。
這下火勢起得極快,不過須臾,旁邊的房子竟比先起火的客棧燒得都要厲害,烈烈火光中,灰牆黑瓦都似乎要扭曲融化。
沒等防隅官他們反應過來,火中的磚牆便發出不祥的破碎聲。
轟隆!
這樣大的一座屋,就這樣在眾人面前轟然倒塌,磚牆從中間斷裂開來,無數的瓦片從空中落下,一時間破碎、灼熱的塵土像潮水一般四散湧來,甚至短暫蓋過了燃燒的烈焰,將一切都陷進灰蒙當中。
塵土襲來,十六下意識閉了眼,卻只覺得忽然一熱,一隻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碎塵隨著熱浪飛濺在人身上,細而灼熱的塵埃劃過臉頰,有微微的刺痛感。
看不見,眼前只有一片黑,還有一陣陣的熱浪黏在皮膚上,讓人呼吸都困難。
然而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居然只剩下蒙在眼睛上的那隻手,溫暖又乾燥。
手掌上磨出來的繭刮著她的睫毛,讓她在這荒唐又可怕的火夜裡,心裡忽然有些慌張的癢。
沒等十六理清亂糟糟的心思,李玄慈便將手放下了。
可等十六睜眼,瞧見的卻只是他轉過去的背影。
「這火有古怪。」
李玄慈凝神看著在火焰裡坍塌一片的屋子,眉頭輕輕皺起。
「木頭搭的客棧,燒了這麼半天也沒塌,磚石造的房子是是最耐火的,輕易連難點燃,怎麼可能這樣快便燒塌了。」
何沖也一樣嚴肅,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說話之間,竟然又有好幾座房子被飛濺的火星點燃,有的也像之前那座屋子一樣,一下子火焰便燒得極烈,眼看便也要徹底分崩離析。
李玄慈沒有說話,突然疾衝幾步,腳尖輕點,便極俐落地飛身上了一旁的老樹,放眼遠眺,仔細審視著周圍一片的起火點。
看了好一會兒,他才跳了下來。
「如何?」十六湊了上去,心裡也有些打鼓,這火來得太古怪了,難以預測,也超出控制,若再不查清,怕是全城不知道多少人要陪葬。
「這火怕是長了眼睛,但起火點找不出規律。」李玄慈皺著眉頭說。
「這是什麼意思,又長了眼睛,又沒有規律?」十六聽得雲裡霧裡,不懂他在打什麼啞謎。
李玄慈低頭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此刻腦子裡已成了一團漿糊,刺了個明晃晃的嘲笑的眼神過去,等到十六忍不住將自己那髒兮兮的臉氣得鼓成個皮球,才終於捨得開口。
「我方才看了,遠處雖有火光,周圍這片卻是這裡最先著火的,這火在客棧裡燒了這麼半天,也沒那般厲害,一飛濺出去,就像潑了油一樣飛快蔓延。」
「再往外,木屋也有燒得快的,磚屋也有燒得慢的,所以並非都如客棧這裡一樣。」李玄慈轉向何沖說道。
「然後呢,然後呢?」十六看他說得慢吞吞,心裡實在著急,伸手便揪了他的袖子,扯著問他,這火現下都還在燒著呢,隨時可能有新的人喪命,他怎麼這般磨蹭。
李玄慈輕瞟了她眼,倒沒發脾氣,任由她扯著自己本就有些狼狽的中衣,繼續說道。
「但在幾處地方,有的連著燒了兩三間,中間卻隔著沒著火的房子,獨獨兩邊燒了起來。」
「甚至還有白麵鋪子完好無損,旁邊的染坊卻燒得火光滔天,一處可以是巧合,這麼多起火點絕不可能是巧合。這要不是這火長了眼睛,怎會如此湊巧?」
十六點了點頭,白麵鋪子那麼多粉塵,平時便怕火光,一點火星說不定都會炸起來,今夜燒成這樣子卻沒半點事,反而是旁邊蓄了滿池水漂布的染坊燒起來了,這實在太古怪了。
這樣看來,這火確實是長了眼睛,起火點才會如此古怪而違背常理。
但又實在摸不清規律,既不循著木頭、粉塵易燃的常理,卻也不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倒像是頑童之間隨意又無理的游戲。
頑童?
十六腦子中突然有什麼東西閃過去,卻怎麼也抓不住,她捂住一邊太陽穴,苦苦思索著,甚至下狠手敲了幾下自己的腦袋,可還是想不出來。
她還要再敲,剛抬手,被李玄慈攔個正著。
他一臉嫌棄地沖她說:「已經足夠蠢了。」
十六張口剛剛要辯,卻突然眼神發直,透過他望向眾人身後的窄巷。
黑暗裡,有一雙小小的眼睛閃了一下,隨即消失不見。
「是他!」十六脫口而出,指著黑暗裡大喊。
李玄慈目光一下凌厲起來,一個轉身,霜華流轉,劍光雪亮,飛快向黑暗裡飛去。
「啊!」
從黑暗裡傳來跌落聲和叫喊,聲線卻有些高而單薄。
竟是個孩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8 12:44 PM
第八十七章 白童子
「啊!」
從黑暗裡傳來跌落聲和叫喊,聲線卻有些高而單薄。
竟是個孩子。
李玄慈速度最快,十六隨即跟在後面追了上去,何沖心更細些,提了一旁水車上的燈籠跟在最後。
搖搖晃晃的燭光將狹窄的暗巷微微照亮了一隅,朦朧的光線映在地上匍著的孩童身上,一柄雪亮的劍穿透他小小的肩膀,暗紅色的血跡飛快地在白色衣裳上暈開。
「果然是你!」十六瞪圓了眼睛,有些訝異,但看見這身軀單薄的小童,因為失血而不住發抖,還拚命咬著下唇不出聲,十六的眸子中又閃過一絲不忍。
何沖與金展見竟是個孩子,也是大驚失色,唯獨罪魁禍首,就這樣冷眼看著自己的劍在他肩頭破開血洞,半分不為所動。
何沖有些不忍,雖不好指責李玄慈,卻將燈籠交給金展,想救治這孩子。
燈影晃動,何沖剛要上前,李玄慈卻後腦杓長眼睛一樣,指尖微抬,擋住了他的去路。
何沖急急低聲道:「王爺,這孩子身上覺察不出妖氣……」
李玄慈卻連眼睛都懶得抬,直接截斷了他的話。
「若真是尋常孩童,為何會在四處起火的深夜獨自外出,而且受了我一劍卻能咬牙半點不吭聲,定有蹊蹺。」
「何況,你那心軟得跟麵條一樣的師弟,都沒有作聲,要你來發什麼善心?」他中間稍頓了下,才繼續用意味深長的口氣說完師弟二字。
十六被他點了出來,面上帶著猶豫,說道:「白日裡我在客棧前面見過他,一起的還有個穿紅衣的孩子。」
當時白衣小童跑來時,其他幾人已經進了客棧,因此並未注意到他,聽十六這樣一說,才記起來白日裡確實碰見過一個紅衣童子。
李玄慈伸手將刺在童子肩上的劍一下拔了出來,瞬時血流如柱,甚至濺了些血滴在李玄慈臉上,襯著他暗夜裡凌厲的眉眼,分外駭人。
皂色靴子毫不留情地踩上童子被染得半是烈紅半是素白的肩頭,甚至用力碾了碾,白童子臉上忽現痛色,牙關將下唇都咬得慘白。
他面色被月光染得如玉,身後遙遙襯著烈烈燃燒的大火,顴骨上一抹血色飛濺,眸中是痛快的殺意。
好久未殺人了,真夠無聊的。
在他面前,無分男女、老少、善惡,只有他想殺,或不想殺。
有如深淵中的異色修羅。
一旁的十六卻想起下午時遞給這孩子紅球時,他還帶著稚氣的臉上的笑,終於忍不住拉了下李玄慈的袖子。
但便是這像貓撓一般的輕輕一拉,卻把即將出籠的修羅,又關了回去。
李玄慈眸子裡的瘋狂褪了些,將面上的殺意收斂,才轉過頭看她,果然見十六那烏溜溜的圓眼睛裡,有些帶著哀求的不忍。
他心裡輕輕嘖了一聲,麻煩。
下一刻,卻還是抬起了狠狠踩著白童子的腳,看著自己被血染濕的靴底,在地上碾了碾,劃出一道深污的血痕。
十六走近了些,蹲下來望著一臉慘白的童子,與他平視,小聲說道:「你也瞧見這人多可怕了吧,還是老實說吧,否則我可要隨便他折磨你了。」
說得彷佛李玄慈是聽她使喚、隨時出征的獵犬一樣。
十六心裡怕也是心虛,才說得如此小聲,卻不知道自己身後的李玄慈還是挑了眉。
白童子一臉警惕地看著靠近的十六,明明十六救了他,面上卻浮現出對著李玄慈也未有過的忿忿。
「都是你,若不是你假好心……」他剛說了一半,又猛地咬住唇,再也不肯說了。
十六簡直莫名其妙,自己方才出手救這小童,不得感激便罷了,竟還被說假好心。
「你怎麼這樣不講理,早知道方才該讓他踩死你才對。」十六也說起氣話。
那童子眼裡不忿,張口欲辯,卻又閉了嘴,什麼都沒說。
十六看他反應,心裡覺得有些奇怪,方才被打斷的那一閃而過的怪異感覺又來了,她到底錯過了什麼線索,究竟如何回事?
她目光無意落到白童子那慘紅素白交錯的衣裳,有些出神。
突然,她跳起來大叫。
「我知道了,我知道這火是怎麼長眼睛的了!」
何沖一聽,連忙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十六急急轉向李玄慈,催道:「你再抱我去高處看一看,我想確認一下。」
李玄慈挑眉看著主動向自己張開手臂的十六,就這麼靜靜盯了她一瞬。
十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樣有些丟人,耳朵裡迴響起血流加快的砰砰脈搏聲,張開的手臂抖了一下,卻到底沒有收回,反而一副更加理直氣壯的模樣,將手臂伸得更開,便是抱頭豬都夠寬了。
李玄慈眸裡閃過笑意,攬了她的腰,幾個點地,飛身上了屋簷。
不一會兒,兩人又跳了下來,這次,十六臉上表情篤定多了。
「我知道是如何起火的了。」
「白日裡那個紅衣童子撒了滿地的紅丸,這白衣童子在後面撿,方才我憑著記憶看了一下,有幾處他撿過球的地方,都沒有起火。」
眾人望向白衣童子,這樣看來,他倒是救火之人了?
何沖問道:「那我們客棧呢,為何燒了這樣久,卻也不似其他房屋頃刻焚毀?」
十六沉思了一下,猜道:「滾到客棧旁的球,是我撿了遞給他的,不是他親手拾的,會不會是因為這個?」
白衣童子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早知道,我才不接,讓你們全燒死好了!」
他這一出口,果然驗證了十六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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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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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12:52 PM
第八十八章 深藏功與名
白衣童子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早知道,我才不接,讓你們全燒死好了!」
他這一出口,果然驗證了十六的猜測。
「果然是這樣!你撿了球的地方便不會著火,沒撿的地方才會,所以城裡才出現這樣奇怪的大火。」十六眼睛一亮,拍著手說道。
白童子見她是套自己的話,更加氣了,鼓著臉再也不肯開口。
之後,無論十六怎樣問,白童子始終閉口不言,李玄慈眉眼浮了點不耐,還在滴著血的劍又提了起來,在黑暗中劃出鋒芒。
蹲在地上的十六一看到身後陰影攏來,就這麼蘿蔔佔坑一樣轉了個身,一把抱住李玄慈的大腿,急急勸道:「我肯定會讓他開口的,你再容我試試!」
她到底還是見不得這樣丁點大的孩子在眼前受罪。
李玄慈看著跟個擺件一樣拽著自己下裳的十六,眼裡不動聲色,就這麼任她拉了一會兒,才在十六越發惴惴的眼神中挽劍收勢。
哄好了真正任性的那個,十六心裡暗暗呼了口氣。
轉身低頭看向白童子,視線平齊,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問道:「我現在只問你一件事,問完就不讓他欺負你了,否則火沒燒完,你血先流完了。」
「這火,是不是在撒下紅丸那一刻,便注定沒有辦法撲滅了?」
她眼裡閃動著一點不忍,黑溜溜的眼眸鍍上一層淺淺的悲色。
白童子與她對視,那些藏在裡面的悲憫毫無遮掩地撞進白童子還帶著懵懂稚氣的眼睛裡,他有些不適應地動了動,最後還是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十六輕輕嘆了口氣,起身對眾人說:「這火是救不了了,想辦法讓全城百姓疏散吧,雖然難辦,可誰也不知道這火到底會燒到何處。」
何沖有些憂心地說:「這可有些難辦,城中雖然已經起了火,可要全城人都捨家棄屋,卻多少有些難的,加上咱們物件都留在了客棧裡,估計此時已被燒了個精光,沒個憑證,也不好施壓官府出面解決。」
十六面上掛了愁色,活似個往中間攏褶的小籠包,偏是個被炭烤過的小籠包,左一抹灰、右一道黑的,做出一副苦大仇深樣,讓人看了,喉間的笑咳不出來、咽不下去。
李玄慈一眼看穿她心中想法,嗤笑道:「膽子被貓叼了?」
隨即提劍轉身而去。
十六有些錯愕,連忙讓師兄和金展看顧好白童子,自己跟了上去。
不過片刻,二人一齊回來了,李玄慈臉上血痕依舊,十六則滿面菜色地跟在後頭。
何沖見狀,等十六靠近自己時,小聲問她事情辦得如何了,十六一臉無言,半天才吐出幾個字,「辦妥了」。
只是這辦法實在粗暴了些。
他們去尋那防隅官,果然見縣令已從官府中趕來坐鎮,李玄慈半字沒說,上去便將劍架在了年過半百的縣令頸上,將老人家嚇得差點沒尿褲子。
他倒也沒給人尿褲子的機會,直接勒令官府遣散百姓,否則便割了縣令的頭,丟進火裡燒個乾淨。
可憐的縣令大人,聽到此處,已經連尿褲子都不敢尿了。
十六知道他是真做得出的,心急火燎地趕了上去,說自己是真一教道士,途經此地,觀天象、地勢、火情,察覺此火分外古怪,防不勝防,才出此下策,避免更大損失。
又偷偷摸摸地湊近防隅官耳朵,小聲說那人是她師弟,吃錯了丹藥,修煉得走火入魔,偏偏力大無窮、難以控制,若不聽他的,怕是難以收場。
防隅官正將信將疑,可李玄慈此時面現不耐,頃刻便要抹了縣令脖子,將大半輩子都知書達理的縣令急出了媲美宰年豬的咆叫,他們也只好從命,派人去遣散百姓。
等防隅軍散開後,李玄慈撂下句「一炷香,若還遣散不乾淨,便要你人頭餵狗。」
然後便將嚇懵了的縣令往地上一扔,抱起十六,足尖輕點、飛身而去,眾人追之不及。
此番經歷,十六實在不知如何與師兄細說,只得以一句「辦妥了」敷衍過去。
能做的都做了,眾人此時也找不到地方歇息,只能在寬敞的地方找了幾棵大樹暫時歇息下。
好容易找到三棵大榕樹,何沖將自己與白童子以法術綁在了一起,金展則老老實實地站在自家王爺一邊,十六見狀則自覺靠近了另一棵樹。
金展站得好好的,抬頭一望,卻看到自家主子諱莫如深的眼神,冷淡得像是要將自己給剜了。
他剛想辯解,自己是想守在樹下戒備的,可是看了一眼遠處拉著個胯,翹著個屁股,正打算爬中間那棵樹的十六,瞬間心領神會,自覺自發地走了過去。
他將扒著樹爬得正歡的十六兄弟,毫不留情地撩了下來,然後自己蹭蹭比猴都快地爬上了中間的大榕樹,參差的榕葉,將他那一臉大無畏的面容掩蓋起來。
為主子分憂,義不容辭。
剩下十六在樹下無言,這……做得也太明顯了些。
但她的耳朵十分老實地發熱。
反正她是被迫過去的,可不是自己願意的。
十六邊紅著耳朵,邊朝李玄慈那邊走過去,心裡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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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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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12:58 PM
第八十九章 哄小孩
反正她是被迫過去的,可不是自己願意的。
十六邊紅著耳朵,邊朝李玄慈那邊走過去,心裡這樣想著。
李玄慈背手站在樹下,見她靠近,微微側身望了過來,露出漂亮又凌厲的下頜線,一雙眼睛好似從山霧中破出的晨星。
十六心頭像是放了隻紙鳶,一頭飛在天上,一頭繫著她,紙鳶飛啊飛,心兒墜啊墜。
她分不清這是什麼感受,只是覺得暈暈乎乎像是喝了釀了很多年的果子酒。
在一刻,空氣中飄著的大火後的灰燼成了細碎的銀雪,地上踩的也不再是落了塵的泥土,而是一朵一朵躍著的雲。
而她踏著雲一步一步跳過去。
她感覺自己將這麼點距離走了好久,才終於走到了李玄慈身邊。
兩個人沒有說話,李玄慈只是輕輕看了她一眼,然後腰上一熱,樹影在月下搖晃,便躍上了枝幹。
李玄慈沒放開她,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攬在了自己懷裡,中夜微涼,兩人身上卻只穿著單薄的中衣,白白軟軟一層,隔不透體溫。
於是在月亮如水的夜晚,兩個人便這樣挨在一起,交換體溫。
十六身上甚至還圍著那件從火場帶出來的可笑的桌巾,可在這一方桌巾掩蓋之下,她的身體卻先於意志敞開,柔軟又安靜地貼在他身上,纖穠合度,寸毫不離。
兩個人都像被夜鴉叼了舌頭,也或許這樣的月夜,不需要多言,只適合相擁,最後剩下心跳混成一片,纏做一團,混不清你我。
十六頭靠在他胸膛,耳朵裡全是一聲聲心跳的迴響,堅實、有力又沉穩,讓人在這火夜逃生的餘幸裡,莫名多了些安心。
她抬頭,恰巧月光從搖曳的樹影中漏下,李玄慈正抬頭望著月亮,玉色的臉上落了微瀾一般晃動的影子,只剩下那雙眼睛,變得越發亮了。
他的眼睛裡,像是冥界落了星星,十六從他眼中望見倒映的天光,只一眼,便再難逃出去了。
他望著月亮,十六望著他。
她呆呆看著,像是有些醒不過來,直到李玄慈察覺,低下頭,才看見出神了的十六。
「呆子。」
他的眼睛裡藏著溫柔的夜風,聲音裡帶著些笑意,算不上溫柔,甚至還有些慣常的驕矜,可卻因從火場出來,帶了些啞,又有些熱,他說話時,連胸膛都傳來微微震動。
像是吃到雞蛋糕裡的白砂糖粒,一切都只讓她只覺得莫名的甜。
十六越來越不明白了,怎麼這樣奇怪,怎麼一下子什麼都變得這麼奇怪,她是被火裡的煙塵熏壞了腦子嗎,不然怎麼會這樣怪。
她怎麼也想不通,所以將頭像沙漠裡的鼴鼠,結結實實埋了下去,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可她關不掉耳朵,所以在黑暗中,還是聽見了他一聲低低的笑,伸手擰了她發燙的耳朵。
開始煞有介事作出一副凶狠姿態,像要將她耳朵擰落下來,最後卻還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成了曖昧又親密地用手指玩弄她軟腴的耳垂。
十六說不出話來,只是指尖不自覺揪緊了他的中衣,成了小小一團褶皺。
此夜再無話,只剩月掛中天,無言曲中聞折柳。
第二日,火總算燒盡了。
眾人回客棧看了看,燒了一夜,這木頭搭的客棧竟然還算完好,只是內裡物件燒乾淨了,整體竟然還好好地站在原地。
金展獨自進了客棧查看,回來時倒拿了些東西,原來是王府的令牌,是精鐵所製,火燒不化,又憑這個去暗線那取了錢,總算去了另一家客棧休息。
李玄慈是忍不了身上這樣髒的,派人拿了換洗衣物去換。
十六則先去看了白童子,他身上的傷一直沒有處理,十六讓人打了水來,想讓他擦擦身,然後包扎傷口。
白童子卻嘟囔:「不用你假好心。」
十六才不慣他毛病,根本不管對面是個寸丁大的娃娃,毫不客氣地反口譏諷道:「你身上都好臭了,還不擦洗,你快比牛棚裡的馬糞都要臭了,好意思嗎?」
白童子到底是娃娃,聽了這話,忍不住氣鼓鼓地跟個河豚一樣,可氣了半天,卻半句都反駁不了,只徒勞地將眼下染紅了一圈,咬著嘴唇忍住絕不哭出來,好久才聲音小小地吐出一句:「牛棚裡才沒有馬糞呢。」
十六敷衍道:「就是這麼個意思。」然後又裝大人發威:「你擦不擦,不擦我可真給你丟牛棚啦。」
白童子沒有再說話,十六邊伸手替他解衣服,這回,他沒有反抗。
解開衣服時,從他頸間露出一個小小的長命鎖,上面刻著一顆胖胖的大壽桃,下面還有小小一行字,十六好奇想要去摸,卻被白童子一下攥在手心裡,不肯給碰。
不碰就不碰,十六還要繼續脫,白童子卻怎麼都不讓了,只肯解開衣領,讓她隨便擦擦,不肯將衣服脫下。
十六笑他道:「你怎麼比女孩還別扭,我看你耳朵穿了眼,不會真是個女孩吧。」
白童子氣得反駁:「我才不是呢,這是娘親穿的。」
然而白童子說完這句,卻再不肯多說了。
十六也不與他為難,繼續擦著他身上,發現他手心從虎口橫過一道繭,腳底也一樣,兩邊都有道長長的繭。
她沒吭聲,等給白童子擦完了身,包扎好,才一副隨意的樣子同他攀談起來。
「我看你與那紅童子,應該都喜歡頑鬧吧,那你敢不敢同我打一個賭。」
白童子本來一直扭著頭不肯吭聲,此時卻還是扛不過小孩心性,忍不住轉過來,問道:「什麼賭?」
「我若是能猜出你的來歷,你便答應我一件事,可以嗎?若是我猜錯了,那麼我便答應你一件事。」
白童子睜大眼,問道:「什麼事都答應?放了我也能答應?」
「自然,我可是做得了主的。」十六拍拍胸脯,驕傲得很。
「你能做那個凶神的主?」白童子小小的眉毛擰在一起,顯然十分懷疑。
十六下意識咳了兩下,在心中給自己加油鼓勁,才十分理直氣壯地說:「那是自然,他其實可聽我話了,昨天失火都非要找到我才肯走,我讓他去遣散百姓,他不就乖乖去了嘛!」
掐頭去尾,顛倒黑白,也就夠糊弄小孩的。
幸好李玄慈愛乾淨,此時不在這裡,也就聽不見她的大話,十六在心中向祖師爺告了聲罪,也是為了百姓,為了蒼生,祖師爺就容小十六打一回誑語吧。
她修煉多年的面上功夫,此刻毫不浪費,儘管心中敲著鼓,臉上卻一副正派又可信的模樣。
白童子圓溜溜的眼睛打量了下她,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成了!
十六心中竊喜,騙小孩,她最在行了!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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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01:13 PM
第九十章 活人煞
上當了!
十六心裡面雀躍起來,像麻雀在屋簷上跳得嘰嘰喳喳,可面上還是一副深沉的樣子。
「那便說好了,不許反悔,要拉勾蓋章的,你會嗎?」十六說到最後,尾音帶著點挑釁地挑起,明晃晃地與孩子認真地置氣。
白童子到底是小孩心性,於是跟個被拔出泥的蘿蔔一樣蹦起來,小小的手指一下子勾住十六的手,還主動搖了搖,再用大拇指摁住她的大拇指,用力到小小的脊梁都要壓過來了。
十六被他按得往後仰了下,才又立直身子,這次終於忍不住帶了點笑。
「按完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白童子嘟著嘴說。
十六的笑被咽了下去,然後眼裡換了認真的神色,突襲一般發問:「你來自馬戲班子吧?」
白童子原本得意的眼睛一下子睜圓,然後長長的睫毛掩住情緒,滴溜溜地四處低頭望著,否認道:「我沒有,什麼馬戲班子。」
十六卻低下頭看著他的眼睛。
「眼睛會騙人,耳朵也會騙人,但鼻子不會。」
「我在師門裡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得主動做些活計,去餵牛、洗馬,師門裡的人常常帶來些不知是什麼古怪東西的珍禽異獸,也會交給我養。」
「所以我認得,那是我洗完一天的馬,給大鳥梳完一天的毛,累得直不起腰,熱水又被倒黴師兄們用完了時,身上的味道。」
白童子不說話了,咬著嘴唇,將她本來擺在自己身邊的手一下推開,大聲喊著:「我聽不懂!」
卻被十六一下子捉住他的手,在自己掌心攤開。
「那這是什麼?」她語氣平靜,卻又有一點點藏得很好的波瀾。
白童子猛地要收回手,卻被十六緊緊扣住。
「哪個尋常家的父母,捨得這樣小的孩子去日日拉扯繩子?可馬戲班子不一樣,平日裡拉帳子、捆東西,還有凌空走繩索,便會在手腳上都留下這樣一道繭。」
白童子不說話了,低著頭,任她熱熱的掌心握著自己的手。
「還有你剛剛不肯脫衣服,是因為身上有傷痕吧,其實我瞧著了,細細尖尖的疤,不仔細瞧都看不清楚,也是他們那行專門折磨人的把戲,打人疼得很,又不容易折傷骨頭,不會影響幹活。」
白童子終於抬起眼來,大大圓圓的黑眼睛裡,湧起一點點霧氣,總算開了口:「你也被打過嗎?」
這便是承認了,可他還只是孩子,不懂十六是在套話,聽了她說的,第一反應竟是覺得十六是不是也受過和他一樣的苦。
有硬塊卡在十六嗓子眼,怎麼也咽不下去。
她無端覺得難受,世間有那麼多惡人,而自己也是其中一個,要用這樣苦去套一個孩子的話。
十六花了些功夫才繼續說:「我沒有受苦。」
「我們師門常常會接觸這些跑江湖的,他們行事風格如何,多少有些了解。」
畢竟他們也「城頭變幻大王旗」沒幾年,原來也是野路子出身的。
白童子愣了下,然後自己點點頭,眼睛裡是一點開心,坦蕩蕩地能望得見底,說道:「那就好,你這樣的慫瓜,要是在那肯定會哭鼻子的。」
然後又小小笑了下,嘴巴旁擠出兩個小小的酒窩,炫耀道:「我就沒哭過。」
十六收了眼,沒有再看他,才繼續說了下去。
「你是家裡出了事,或者被拐到馬戲班子的吧。」
白童子愣了下,然後臉上湧出些激動,問道:「你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我……」
十六卻沒看見他的表情,所以繼續說了下去,「你脖子上掛了長命鎖,那麼胖一顆大壽桃,家人一定愛你得緊,才會刻得這樣憨態可愛。」
「你耳朵上還有小眼,娃娃小時候身體弱,就會當成女娃娃來養,想來定是你娘親擔心你,才會給你穿耳朵的吧。」
「這樣疼愛你,又怎麼會主動送到馬戲班子受罪,要不就是家人不在了,要不就是被拍花子的拐了。」
白童子早在十六打斷他時,便沉默了下來,等聽她說完,才低著頭說:「是馬戲班子的班主把我拐了。」
「他們要變戲法,就要找那種長得瘦小的娃娃鑽進窄洞、藏進夾層,來幫忙變戲法,若是女娃娃,長大了就不見了,若是男娃娃,大了就幹活。」
「我小時候身體弱,所以個子更矮些,又打扮成女娃娃,他們就瞧中了我,拐了過來,可是後來發現我不是女娃,就生氣得很,常常打我,幸好我長得瘦小,可以鑽進洞裡幫忙變戲法,後來就沒有怎麼挨打了。」
白童子說到後來,甚至有些天真地笑了起來。
十六卻知道,那些不見了的女娃娃去了哪裡,入了下九流的女娃娃,連再想當良身賣進大戶做奴婢都不行,而是被賣進了窯子,還是那日日接客、來者不拒的窯子。
班主將這些幼童的價值壓榨完了,等他們身量長大到沒辦法再替他弄虛作假,便把他們當牲口一樣賣出去。
可她沒有說,她說不出口,只笑著摸了摸白童子的頭,問道:「後來呢?」
「後來,起了場大火,大家都燒沒了,我和紅童子就逃出來啦。」他笑起來,唇邊的酒窩又隱隱可見。
十六沒有說話,然後對他笑著說:「你肚子是不是餓啦,我可會吃東西,也可會做東西了,我藏了好多好吃的,你肯定一樣都沒吃過。」
白童子被哄得高興起來,馬上就要蹦下來,十六好容易按住他,給他去取她的寶貝零嘴。
等她進了另一間房,李玄慈和何沖、金展早已等在那裡。
十六按了按自己的情緒,對著師兄說:「這次,恐怕是活人煞。」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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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01:59 PM
第九十一章 姐姐
十六按了按自己的情緒,對著師兄說:「這次,恐怕是活人煞。」
何沖一下子站了起來,面上凝重起來,「你可確定,真是活人煞?」
十六輕輕搖了搖頭,將自己與白童子方才的對話說了出來。
金展有些不解,開口道:「可你們也說這白娃娃身上沒有妖氣,是如何看出他是那個什麼活……活人煞?」
李玄慈卻凝眸一瞬,抬頭問道:「這活人煞,怕不是活人吧?」
十六有些驚訝,活人煞十分罕見,道門中尚且不是人人識得,更何況李玄慈並未修過岐黃,可瞧他語氣,卻像是瞧出了內情。
或許是她臉上的訝異有些明顯,李玄慈只一抬眼,便心如明鏡。
「方才你說的話,若不是他撒謊,便是其中有古怪。」
「單說他的長命銀鎖,若真進了那種地方,還能讓他留到今日嗎,早盤剝乾淨了。」
「更何況,說的那場大火將馬戲班子的人都燒死了,偏偏他們兩個童子平安逃了出來,連個燒疤都沒留,如今又有了這樣控制邪火的本事,若說他是活人,我反倒要刮目相看了。」
李玄慈三言兩語將其中疑點剖了個乾淨。他橫坐在燈光裡,側顏如工筆刀刻,手上把玩著一盞青色的瓷杯,漫不經心,卻又一擊致命。
他向來是不信這世上有如此多的蹊蹺,善也好,惡也好,往往其中因果交織,只要揪出一根線,便能將真相從這團亂麻中釣出來。
十六的睫毛眨了兩下,突然感覺到有些挫敗,有股衝動想要敲一敲自己的腦袋,為何她就不能這樣聰明呢。
不對,她已經很聰明了,從小到大,那麼多書,便是藏書閣咬遍古籍的蛀蟲怕也沒她背得熟。
可她為什麼就不能像這人一樣,哪怕不在現場,哪怕只是聽人這樣簡略轉述,就能一下找準關鍵。
但十六不是那種喪氣的性格。
馬步扎得不如師兄好,她將自己身上綁了沙袋練了三天,最後累得只能在床上躺屍,符畫得不漂亮,她偷偷攢零用錢買了一大堆空白符咒,可練來練去還是不漂亮。
可那又怎樣,十六每次折騰完,摸摸快廢了的胳膊腿,也只能拍拍肚子,安慰至少她吃得多,既會吃,又愛吃,她也有旁人比不上的優點啊,所以在有些地方比不上旁人,也是正常的。
如今,十六也照樣小小地拍了下自己的肚子,才點頭回答。
「你猜得對。」她那顆圓腦袋輕輕點了下,然後繼續說:「而且他的長命鎖上刻了字,是他的生辰,我算了算,如今也該有十二歲了,可他看起來卻還是個五六歲的童子模樣,就算再是體弱,也不至於看起來這樣小。」
何沖聽完這話,托腮沉思,隨即說道:「這樣看來,倒真有可能是活人煞。」
然而他轉身看到金展安靜站在李玄慈身後,面上卻是滿滿的「我不懂,但我作為一個忠誠寡言的下屬絕不多問」的表情。
在這嚴肅的情景下,何沖差點笑出來,趕緊使出和自家師妹一脈相承的裝相大法,一本正經開始解釋起來。
「人命有死活,活則魂全,死則魂散,或投入地府黃泉,或消於天地大極,若魂魄飄零,則成鬼,總之這世上人鬼精怪妖,到底是有歸處的。」
「可這活人煞不一樣,它已經死了,卻不像鬼沒有形體、只剩離魂,也不像精怪是活物修成的。它沒有魂魄,行動舉止卻和活人一樣,能呼吸,能流血,有七情六欲,十分罕見。」
「活人煞更像凡人生前執念所凝,因此呈現出來的外貌性情也會表現出這種執念。」
十六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放到白童子身上,他走丟時大概就是五六歲,此前享盡家中疼愛,此後卻受盡苦楚,因此化作活人煞後,外貌便還留在幼童模樣,耳朵上還有娘親穿的耳眼,脖子上也掛著家人戴的長命鎖。」
「這執念中大概還有在馬戲班子那段時間受的折磨,所以身上的鞭傷,還有手腳上的繭,也都留了下來。」
何沖面露難色,看了眼十六,到底還是出口說道:「若是活人煞,當真不可小覷,一不小心便可能釀成大禍,總是要……盡早處理。」
十六沒說話,她知道師兄說的是對的,活人煞有悖天地常理,在命數之外,凶險異常,何況昨夜大火,便已經揭示了其中禍患。
當了十六年的道士,十六知道該怎麼做,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逃避一樣岔開了話題,說自己答應了白童子給他帶些好吃的,不能食言,然後就先離開了。
留下屋子裡有些擔憂的何沖、木頭臉的金展,和望著她背影若有所思的李玄慈。
十六答應了人家,可她答應的時候,忘了自己珍藏的零嘴早被燒了個乾淨,於是又出門買了些尋常零食,心裡頗有些虛。
好在白童子大概許久未吃過零嘴了,拿著那捏成桃子的糕點,半天才捨得下口,一咬,眼睛都亮了起來。
可他只吃了一個,便把剩下的點心小心地放進紙袋裡包好,十六有些奇怪,勸他說:「還有這麼多呢,你再吃幾個啊,不夠我再給你買。」
白童子卻只小心地拍了拍藏在袖子裡的紙袋,抿了抿嘴,將唇上的黃豆粉咽進去,才笑得露出小小的虎牙,說道:「我要留給人吃呢,他們也沒吃過這樣甜的點心。」
十六心裡動了下,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是你的家人嗎?」
白童子小小點了下頭,「紅童子和鼠娘娘,他們都沒吃過。」
鼠娘娘?十六剛要發問,白童子卻低著頭,小聲地同她說:「其實,其實,你長得也像一個人。」
十六愣了下,想起之前盤問白童子,在說起身世時,他曾一度激動地問十六是不是,是不是他……
「是你的家人嗎?那個鼠娘娘?」她試探著問道。
白童子卻搖了搖頭。
「是以前的家人,我有個姐姐。」他抬起頭來,眼睛裡有亮亮的光,笑著說:「她也和你一樣,臉也圓,眼睛也圓。」
十六說不出話來了,她喉間的硬塊更重了,重得她難受,重得她再也沒辦法在這裡坐下去了。
她找了個藉口逃了出來,沒有去找師兄,也沒有去買零嘴,而是自己坐到了樓梯拐角不起眼的陰暗處,把頭埋了起來,什麼都不願意想。
不知道在黑暗裡待了多久,突然有什麼東西輕輕砸在她頭上,十六睜了眼,下意識接了一個從頭上掉下來的棗子。
旁邊,李玄慈一副沒心沒肺的混帳模樣,斜靠在牆上,手裡一下下顛著一顆棗,見她看了過來,勾起一邊唇。
「這點事就難成這樣,真夠沒用的。」
十六呆呆不說話,有些反應不過來。
李玄慈看她那呆樣,順手又丟了顆棗子過去,敲醒這個呆頭鵝。
「說點好聽的,我要是開心了,就容你留下他。」
口中雖是譏諷,他的眼睛卻像漂亮的琉璃,裡面藏著點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8 02:45 PM
第九十二章 最可愛的賄賂
李玄慈看她那呆樣,順手又丟了顆棗子過去,敲醒這個呆頭鵝。
「說點好聽的,我要是開心了,就容你留下他。」
口中雖是譏諷,他的眼睛卻像漂亮的琉璃,裡面藏著點熱。
十六掌心握著顆棗子,花了些時間才反應過來李玄慈是什麼意思,可她沒有立刻高興起來,反而面上帶了一點愁色,頭又隱隱低了下去。
「你不懂。」她不願意看李玄慈,只瞧著自己的膝蓋,自言自語一樣說道。
李玄慈只需一眼就知道這人在矯情些什麼,明明心慈手軟,卻還要做要勉強自己做那盡忠職守的好道士。
「要麼鏗鏘手段,全了本分,要麼心慈手軟,順了本性,當斷不斷,才是最害人害己。」
這話說得既不客氣也極為狠辣,可句句都是剖她心的實話。
十六並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此言不假,可人心有七竅,哪裡能橫通豎直,這般簡單。
她無端對眼前這人生出些氣,為何他總是對什麼都渾然不在乎,什麼都高高在上置身事外,什麼都能這樣輕描淡寫地割捨。即便這不關他事,明明只是十六自己的糾結。
可她偏偏就對他生氣。
這股氣十分無理又莫名,既沒有緣由,也站不住腳,十六性子一向不錯,皮實、大方又懂事,脾氣不壞,經得起折騰,對師兄弟們這樣,對師父更是如此,她除了小時候與師兄搶食,其餘時候,就算是比試得了倒數第一,也從不生這樣的無名氣。
可她偏偏就對他生氣。
這人雖然與她行了苟且之事,也救了她的命,可本質上他們還是完全不同路上的兩個人,如今雖然短暫相交,可早晚要一拍兩散、各自快活,不該貪念,不該苛求,不該逾越本分,不該在界限之外生出無端的自私。
可她偏偏就對他生氣。
她心中過了千帆,嘴上卻一言不發,李玄慈等得不耐煩了,那張嘴裡吐出來的話變得更加鋒利,跟薄刀子一樣,割得人破肉見骨。
「世上從無周全,眾人各有緣法,你能解的頂多只有此刻因緣,至於後來,哪管它洪水滔天,最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既然應下,便不會讓你後悔。」
最後一字落地,十六猛地抬頭看他,只見眼極亮,如鋒刃破開烏夜,一往無前,再無疑雲。
她的無名火瞬間被吹散了,那些方才墜在心頭的沉重都不見了,心底裡乾乾淨淨的。
「那你要說話算話。」她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麼,最後只憋出這句有些不識好歹的話來。
上鉤了。
李玄慈逼近角落,落下的影子籠罩著十六蜷縮成顆豆子的身體,隱隱帶著壓迫。
下一刻,他伸手擒住十六的腰,單手將她提了起來,甚至都觸不到地,他眼裡湧起極淡的笑意,嗤了句「小矮子」,然後讓十六的腳尖落在自己的靴子上。
「方才我說了,要說些好聽的,可你跟咬了食兒的王八一樣不開口,開口說的全是我不愛聽的,既然如此,你那舌頭也別用來說話了。」
他話尾帶著深意地停在那裡,十六怔了下,下意識問了句:「那來做什麼?」
李玄慈卻沒有回答,只是這樣看著她,目光在她面容上游移,每帶過一寸都似乎凝著熱度,如有實質,讓她無端短覺得癢。
他們靠得這樣近,瞳孔裡都是彼此,連光影都消失,距離不再有意義,度量單位不再是寸短尺長,而是在咫尺間交匯的呼吸。
一個閃光間,十六突然就懂了,對他目光裡炙熱的佔有欲已經越來越熟悉。
她不知道自己的呼吸有沒有亂,不知道自己的瞳孔有沒有放大,不知道自己耳朵裡脈搏的迴響有沒有失控,只知道自己被裹進那帶著熱度的目光裡,如同深墜泥濘,沉淪到底。
皂色靴子上,一雙生得有些小的腳踩著他,慢慢踮了起來。
三寸,兩寸,一寸。
帶著溫熱的唇,終於彼此相觸,再無距離。
呼吸交融,彼此廝磨,那一點點體溫成了維繫生命的泉眼。
只是輕輕觸著,但氣息卻成了醉人的陳酒,頭腦昏沉,骨頭發軟,什麼都不做,也足夠漂浮到最輕的雲朵上。
他們已經分享過最直接而濃烈的情慾,卻在此時,才交換了一個無比單純又天真的吻。
在吻上他的那一刻,十六就閉了眼睛,等她終於從這個吻中醒來,一雙眼睛醉得像喝飽了蜂蜜的蝴蝶。
一切都短暫地蒙了一層紗,潔白又朦朧。
她的腳跟重新落回李玄慈的靴子上,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回視線的焦距。
而這次,李玄慈沒有緊追不捨,他任由十六在自己唇上天真又單純地撒嬌,也任由她在自己尚未饜足時便收回了唇。
只要她還落在他的靴子上,便算聽話乖巧。
可下一刻,清醒過來的十六猛地跳了下來,難得動作極為敏捷地跑開,撒開了腿往樓梯上跑。
跑了一半,又在轉角處回身,只露了個腦袋,紅著臉沖他小聲喊:「你答應我的,不許反悔」,就又跑了。
剩下李玄慈交叉著手臂,斜靠在牆上,眉眼舒展,舌尖飛快地劃過唇,汲取她留下的味道。
然後嘴角浮了一絲淺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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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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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04:54 PM
第九十三章 山下的男人是老虎
樓上。
十六蹬蹬蹬不帶歇,直跑到了自己房間才算停下。
方才踏過的每一個台階,都像是一朵騰空而起的雲,厚厚軟軟的,將她馱到高高的天空上。
她說不出為什麼,卻只覺得不對,連帶著渾身都不得勁,心臟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生長,變成了細小的枝蔓,生根發芽,連枝條抽動的聲音都這麼清晰。
十六捂住耳朵,此刻在身體裡迴蕩的心跳聲太響了,她不要聽。
但壓得越緊,那聲音便越無法忽視。
砰砰砰。
她說不出哪裡不對,卻總覺得像做錯事了一樣,可自己早就與這人做過比這還錯的事情了,那時也沒現在這樣忐忑。
心臟難受,耳朵難受,連剛剛踏在他靴上的足尖都覺得難受。
十六不能喊,卻又無處發洩,只能十分愚蠢地在房間裡蹦個不停,狠狠地跳,跳到腿都發麻,才將那異樣的感受給遮掩住,跌到床上喘不個停,腦子裡除了累,什麼都沒了。
樓下。
李玄慈靠著牆,面色如往常一般淡,只唯獨在微微抬頭時,從眸中露出一絲淺淡又明亮的笑意,不再那麼冷,反而像被握暖了的玉,連折射的光彩都帶了溫度。
突然,樓上傳來響動,動靜還不小,震得從頂上木板的縫隙裡落了灰下來。
李玄慈被灰嗆了個正著,一個不妨咳了幾下,他處事向來狂妄又淡定,便是血濺三尺也未有半分動容,如今卻難得有些狼狽,可他掩住口鼻咳著,眼睛裡的笑意卻越發濃了。
可真夠沉不住氣的,十足是個呆子,他翹了唇角,得意而愉快地想著。
十六發洩夠了,癱在床上半天,才想起來之前從白童子那離開時,是藉口再去給他多買些吃食的,他此刻大概還在等著自己呢,便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色令智昏,真是色令智昏,她在心底頗為不齒地呸呸呸了幾下。
隨即又回過神來,更為激烈地呸了自己幾口唾沫,什麼色,哪有色,色什麼,根本沒有這回事。
雖說李玄慈長得算是十分……十分差強人意,可她十六從來「酒肉穿腸過,道祖心中留」,絕對不會為美色,不,差強人意之色而動的。
她又在心中猛念了幾聲道號,才終於振作精神,去找白童子了。
十六悄摸下樓,動作輕到不能再輕,又小心翼翼地在拐角那看了眼,李玄慈已經不在那了,這才長舒一口氣,飛快衝下樓去買零嘴。
也沒空想想自己為何心虛成這樣。
回來時,因一下子買了太多,十六兩隻手都被佔著,只能姿態有些不雅地轉身用屁股頂開了白童子房間的門,再高高興興地轉回來,邀功道:「瞧我買了什麼?」
然而屋子裡空蕩蕩的,一片寂靜,只有窗戶開著,被風吹得直響。
人丟了。
何沖趕來時,只剩下十六罰站一般站在房裡,垂頭喪氣。
方才他在樓下房間裡,聽見十六趴在樓上窗戶沖下面大喊快來,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上來才發現,是真出事了。
他不自覺帶上了師兄的口吻,問道:「怎麼連個孩子都看不住,方才你做什麼去了?」
十六剛要張口,門又開了,一隻皂色靴子踏了進來。
她瞬間像被貓叼了舌頭,話也不說了,低著頭繼續罰站。
何沖有些著急,催問道:「說呀,方才你幹什麼去了?」
回答卻從他身後傳來,「方才她……」
「方才我去買吃的了!」被貓叼走的舌頭迅速重新生了回來,十六急急截斷了李玄慈的熱心回答,掐頭去尾地說了一半實話。
確實是去買了吃食,她倒也不算撒謊,李玄慈暗暗翹了下唇角,懶得拆穿她。
何沖一聽這答案,就信了三分,這世上若有什麼事最能誘惑住十六,那也就只有吃的了。
他想再數落幾句,可覺得到底當著外人的面,因此也按捺下幾分脾氣,問道:「你是何時離開,又是何時發現他不見的?」
十六面色有些為難,何時發現不難講,可她離開的時間就有些說不清了,她與李玄慈在樓下廝混,又上來發瘋了許久,這叫她如何說啊。
「人是從窗戶被帶走的。」李玄慈截斷了何沖的盤問,「方才無人下過樓。」
他突然一頓,那雙桃花眼斜了一分過來,睨了如今和鵪鶉一樣安分的十六一眼,補了句,「除了中間有人撅著腚、做賊一樣衝下樓外,無人經過。」
十六下意識收了下臀,心中打起鼓來,自己方才衝下樓的模樣全被他瞧見了,可她明明確認過沒人的,這人莫不是開了天眼吧!
容不得她細想,何沖便一樣疑慮地問道:「你一直守在下面?」
李玄慈卻還是看著那邊,意味深長地說:「我房間斜對著樓道,門上留了條縫,自然就能瞧見。」
何沖雖有些奇怪他為何要如此,可此刻也顧不上問,只是細細打量起房間。
十六則指著窗戶說:「那便是從窗戶逃的,我方才進來時,窗戶便是打開的。」
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轉向李玄慈,問道:「你方才說,白童子是被帶走的?」
李玄慈眼裡有淡淡笑意,襯著那雙眼睛,更顯得驕矜不馴。
「終於回過味來了?」他眉間一挑,問得有些挑釁。
「他肩上有傷,若不走樓梯,想自己從窗戶爬下去,怕是極為困難,因此肯定是被人帶走的。」
「你方才說無人經過樓梯,這扇窗又正對著街,若有人從窗進入,還帶著個孩子一起跳下去,青天白日的,一定有人注意到,旁邊就現成幾個鋪子呢,我去問問。」
人是在十六手上丟的,因此她也分外積極,一點不敢躲懶。
可她剛要衝出去,從李玄慈身邊經過時,卻被他揪著後脖領子拽了回來。
「老實待著。」
他只是靠近了一步,十六的脈搏卻又下意識地有些不聽話了。
這時,金展從門外走了進來,躬身回道:「主子,盤問過樓下商鋪、小販,無人看見有人從這扇窗裡進出。」
十六頓時有些奇怪,難道她猜錯了?
不對啊,就算她猜錯了,李玄慈的腦子,不可能猜錯啊。
卻聽見身旁響起他的聲音。
「果然如此。」
李玄慈眼裡起了些興味,望著金展身後敞開的門,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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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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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05:17 PM
第九十四章 逃路
「果然如此。」
李玄慈眼裡起了些興味,望著金展身後敞開的門,笑著說道。
「我說他是從窗戶被帶走的,卻沒說是房裡這扇窗走的。」李玄慈撩了下袍,踏步走向門外,在走廊上四處望了下,然後朝走廊盡頭走去。
十六等人連忙跟了上去,只見走廊盡頭處,是一扇開在高處的小窗,釘了幾根木條,想來是換氣用的。
李玄慈先一步上去查看,卻不願碰,只抽了劍,用劍尖抵著窗上的木條隨意撥弄了下,然後目中流露出一絲冷淡的得意,腕間輕折,將劍收了回來。
十六趕了過來,看著那個小窗,發問道:「這上面有木條,雖然有縫隙,可是這點空檔,連小孩通過都費勁啊。」
李玄慈漂亮的眼尾輕睨了她一眼,然後半帶著挑釁說道:「你自己看看不就清楚了。」
窗子在高處,十六只能有些費力地跳起來,一下又一下,若從外面來看,只能看見個毛茸茸的腦袋頂,不時出現在窗台的邊緣。
在下一次十六又準備起跳的時候,李玄慈伸手將那再次躍躍欲試的腦袋給按了下去。
「生成個矮冬瓜便算了,連跳也跳得這樣滑稽,倒也算天賦異稟。」
他毫不客氣地取笑了句,眼裡閃動著一點狡黠而愉悅的光。
跟田間洞裡鑽出頭的地鼠一樣被按住的十六,只覺得心臟也不亂跳了,脈搏也平了,骨頭也不癢了,臉不紅氣不喘,就差當場羽化登仙。
平平淡淡才是真。
她平靜地想著,頓覺自己漫漫修煉路上的阻礙又少了些障礙。
李玄慈看著她不自覺抿起的嘴,眼中笑意越發濃了,收了劍,然後伸出一臂,環住她的小腰,一下子便舉了起來。
十六沒料到這齣,一下子騰了空,手下意識地抓了下,一手按住他的肩,另一隻手卻正好抓住了李玄慈束起高高馬尾的紅繩。
她覺得手心有些發緊,不敢用力拉扯那根細細的繩,卻也到底沒有鬆開。
「現在看得見了吧,還發什麼呆?」
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含著笑意的聲音懶洋洋地從下面傳來,十六如夢初醒,連忙轉向窗邊,仔細查看。
這一看,她輕輕啊了一聲,轉頭對師兄說:「這有根木條底下是鬆的。」隨即又伸手搖了下,果然下方已經鬆動開來,這樣一來,便能拉出一個較大的空隙,能供孩童通過。
她又湊近仔細瞧了下,眉頭皺了起來,然後拍了拍抱著自己的手臂,扭著身要下來。
等剛落了地,十六便一個人往回跑,何沖有些疑惑,可她不一會兒便回來了,氣喘籲籲地說:「我……我知道了。」
何沖和金展還是一臉茫然,李玄慈卻翹了唇角,淡淡說道:「還不算蠢到沒救。」
十六才不想理他,轉向自家師兄說:「白童子應該是從這邊逃的。」
「可這窗戶的縫隙,就算木條鬆了,也只夠孩童通過,難道,是那個紅童子帶走他的?」何沖猜道。
十六卻搖搖頭,「這木條的缺口是從內裡破開的,裡面裂痕深,外面裂痕淺,說明是從裡面破壞的,可這段時間沒人上過樓,紅童子也不可能憑空出現。」
「帶走他的,不是人,也不是成形的精怪,而是老鼠。」十六正色說道。
「老鼠?」何沖也皺起眉來。
「我方才看那木條,上面有齒痕,且都是兩道痕跡挨在一起,細且長,一看便是老鼠咬壞的。」
「所以我又去白童子的房間看了看,我出門時應該上了閂,可現在回憶起來,我回來時手上拿了東西,是用背頂開的門,根本沒動門閂,門卻就這樣推開了。方才去仔細看了,在門閂那裡也發現了這樣的齒痕。」
「白童子曾和我說過,他身邊有個鼠娘娘,想來這老鼠,應是那鼠娘娘派來的,老鼠數量多了,既能堆起來讓他爬上那扇氣窗,也能咬著彼此的尾巴連成繩子,吊著他的腰放他下去。」
十六能想到這樣離奇的事,是因為白童子說的那句鼠娘娘,可李玄慈是如何想到的,她有些疑惑地問出了口。
李玄慈卻只意味深長地看了下她,說道:「我方才一直留意著樓上,既沒有人上樓,樓上除了你,也沒有什麼人走動。」
「若單是個孩子走過便罷了,一個成人再帶個孩子,還要破壞窗子、翻窗跳牆,這樣的動靜我絕不至於注意不到。」
「你就在旁邊,我們就在樓下,但凡有可疑之人出現,不可能不被發現。可它能悄無聲息地潛入,還能悄無聲息地帶他走,要麼它沒有腳,要麼就是體型極小,看見了也不會奇怪。」
「再看一看門上和窗上的齒痕,就都清楚了。」
何沖也點了點頭,「若是妖怪靠近,我倆定會發現妖氣,可若是老鼠,倒真是能潛入各處打探下落,再不動聲色地將他帶走。畢竟昨日剛起了火,就算是白日見了老鼠,也只會覺得是從著火的房子逃出來的。」
十六咬著唇說:「可就算知道是老鼠帶走了人,我們又如何去找呢?」
這下,師兄也沉默起來,人都丟了,誰知道那老鼠將人藏在哪個老鼠洞裡去了。
李玄慈卻挑了眉,將這難題說得輕鬆極了,「我應下的事,自然不會有失。」
十六眼睛亮起來,「真的,你知道如何找?」
李玄慈屈起兩指,在她額頭上敲了下,眼睛裡藏著狂妄,游刃有餘地說道:「你以為,誰的腦子都和你一樣塞了漿糊?」
隨即轉身指了下遠處房間。
「你回來時,房門關著,窗戶卻開著?」他尾音上挑,意味深長地問道。
十六知道這人又在她眼前放餌,無非是要像那開屏的孔雀,打鳴的公雞一樣,炫耀自己的頭腦與手段。
可她心中亦有小小不甘心,雖然低下身段求他也能知道答案,可她偏要自己鬧個明白。
十六的腦袋裡全是智慧,才不是漿糊。
她苦苦思索起來,房門關著,窗戶卻開著,房門關著,窗戶卻開著。
她突然開了竅。
「我懂了,他們明明不是從房間的窗戶裡逃的,卻刻意開了窗,走前還關上了門,便是想誘導我們是從那邊逃的。」
「還不算太笨。」李玄慈眉眼間帶了些笑,「還有這木條,明明已經鬆開,卻只咬了底端,還特意按裂痕合上,分明是不想被發現。」
「此處正好在鎮上邊緣,房裡窗戶朝南,不遠便通往鎮上南市,混入人群再難找。這扇小窗卻朝西,正好在高宅背後,只有一條長長的窄巷,並無出口。而出了這條窄巷,就沒多少人家了,通的,是城隍廟。」
「你是說,他們去了城隍廟,不想被我們察覺,故意誘導我們往城裡找?可你如何確定他們往西,就一定是去城隍廟呢?」十六還是不懂。
「昨夜大火禍及全城,便是縣衙,也不會將官府拿來安置這些多的流民的,不少人無處可去,自然就只能聚集在地方空曠,又還能有瓦遮蓋的城隍廟了。」
「而那白童子,與這場火災聯繫頗深,帶走他之人,肯定也與此有關,往城隍廟找,自然比你跟無頭蒼蠅一樣亂轉,要可靠得多。」
末了,還是不忘損她一句。
可十六顧不了這麼多,立刻便想去城隍廟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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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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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05:24 PM
第九十五章 一隻髒耳朵
城隍廟中。
天際堆了濃雲,泛著些淡淡的烏色,如同吸飽了水的羊毫在宣紙上暈染出大片大片的淺墨,說陰不陰,說明不明,沉沉蓄了雨,卻落不下來,空氣裡滿是令人焦灼的濕潤與燥熱。
這是所失了香火的城隍廟。
或許是因為城中早已有更靈驗、更方便的寺廟,平日裡,這座老舊的城隍廟並沒有多少人跡,沒了人氣兒的老房子,從牆根兒裡都透著股灰敗的衰落。
瓦是殘的,牆皮也缺了,露出裡面斑駁的土塊,大殿前鋪的青石磚縫隙裡生了細細的蒲草,殿外的柳樹無人打理,生得極高極盛,無數柳條隨風飄舞,如同細弱又頑強的爪牙。
此刻,本該蕭寂的城隍廟卻擠滿了人,荒廢的大殿裡傳來一陣陣低啞的呻吟。
那是被燒傷的人發出的哀鳴。
當他們一行人步入大殿時,地上躺著的人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只是麻木而虛弱地喘息著。
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面盤著扭曲而恐怖的傷疤,暗紅色的嫩肉從傷口中翻了出來,滲著透明的液體,將傷口染上一層怪異的亮色,空氣中彌漫著陌生的氣味,無孔不入,鑽進人的鼻腔裡。
十六下意識皺了眉,想要捂住口鼻,可手還沒抬起來,卻看見靠在門後的一個小女孩。
瘦小的身子蜷縮著,手臂瘦得跟把骨頭一樣,上面也有燒傷的疤痕,比她身後靠著的朱紅色大門還要斑駁,兩隻赤著的腳疊在一起,見十六望了過去,有些難堪地縮成一團。
十六不知為何生出些隱秘的愧疚,蹲了下來,低著頭與她平視,小聲問道:「娃娃,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可是與家人走散了?」
她本想著幫忙尋人,可那女娃娃眼裡的光卻黯淡下來,只輕輕搖了搖頭,聲音比黃豆大不了多少。
「沒有家人了,都沒了。」她眼睛裡溢出一點晶亮,卻被死死壓抑住,始終沒有滾成淚珠。
這樣的年紀,又遭了火災,一個女娃娃要怎樣活下去,十六不願意去想。
她心裡有種古怪的難受,往自己懷裡掏了錢袋出來,可十六沒本事做善財童子,她的那點私房錢一路上花了不少,剩下的也全丟火場裡了,就現在這點銅錢,還是賒的帳。
十六數了下那幾枚寒酸的銅錢,只能瞪著那雙大眼睛回頭瞧她的「債主」。
李玄慈眼神卻並沒有看向這邊,而是望著大殿深處,目光深遠又冷淡,毫無慈悲,彷彿這滿殿的血色慘淡都如幻象不入法眼。
沒法子,十六只能將目光挪到自家師兄身上,指望他能支援一些。
何沖接了她的目光,再看了看那瘦瘦小小的女娃娃,知道她怕是物傷其類,嘆了口氣,也打算解囊。
十六小小鬆了口氣,笑著看向自家師兄,卻突然覺得頭上一疼,啪嗒,一小塊硬物正砸在腦袋上,然後掉進她攤開的手心裡。
一小粒碎銀子落在她那幾枚寒酸的銅錢裡。
「兩個窮光蛋,還在這爭著充闊佬。」
一句涼薄的諷刺從頭上傳來,十六和師兄都鬧了個大紅臉,這話倒是真的,何沖的錢袋也全損在火場,他的錢,和自己一樣,也是賒帳的。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十六被刺了一句,也只能咽下這口氣,乖乖接了銀子,遞給那女娃娃,想再囑咐她幾句別露財了。
卻聽見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
「好啊,又在這躲懶,看我這回逮著你了吧。」一個身形瘦削的婦人邊罵邊往這邊走,一雙眼睛熬得凹陷,嘴卻生得凸出,一口極為不謙虛的牙橫七豎八、張牙舞爪,連那雙大嘴都險些包不住了。
那婦人直沖著女娃娃去,一臉的凶神惡煞,伸了手便要擰她,十六連忙攔了一下,那婦人卻潑辣得很,不過被十六輕輕一碰,就順勢插了腰要連帶著她一起破口大罵。
「好啊,你個小孽障,這麼一會兒就找著幫手了,真是個小娘養的, 不過眼珠子稍微不盯在你身上,就和這外面的男人勾勾搭搭,枉費我們家好心收留你這喪門星,供你吃供你穿,你剋死父母還不夠,還剋到我們家來了,真是狼心狗肺!」
她罵得極難聽,十六長這麼大還沒聽過這樣的混帳話,一下子漲紅了臉,不知如何反駁。
身後,李玄慈的目光望了過來,比天邊積的暗雲還要沉,隱隱有刀斧加身的凌厲。
那婦人卻不知不覺,還要撒潑,周圍的人想來是見識過這婆娘的厲害,有那愛看熱鬧的搭了幾句,「陳婆子,你那不是為了白得個童養媳嘛,你那兒子肥成那樣,哪裡討得到婆娘哦,這麼小的女娃娃,造孽哦。」
這下讓那陳婆子徹底炸了,指著鼻子大罵起來:「我兒子怎麼了,我兒子福氣厚著呢,倒是這個掃把星,剋死了家裡人,燒了個乾淨,連一點銀錢都沒帶來,要不是我給口吃的,早拉去窯子裡被那流膿水的、倒糞的騎了千遍萬遍了,如今好好待她,還這般水性楊花,和這野男人勾勾搭搭,真是賤到骨頭裡了。」
那女娃娃看上去才不過十歲,被這樣劈頭蓋臉地罵,卻也不敢說話,只是紅了眼圈,將自己蜷縮得更緊了。
婦人還在說:「你等著,我今日便把你賣到窯子裡,讓你這身賤骨頭被千人壓,萬人騎。」
十六垂在身側的手,握得死緊,指甲深深刻進手心裡,幾乎要將皮膚刺破,她耳朵尖紅了起來,卻不是害羞,而是氣的。
她不會同人吵架,師門也百般叮囑過,不能與普通百姓起衝突,不可依仗武力打壓平民。
可她此刻只想不管門規,不顧忌諱,將面前這張還在不停張合的嘴狠狠打一巴掌。
一道劍光卻比她更快。
只見眼前閃過雪亮,那本來還在喋喋不休的婦人,左耳上突然出現細細一道血口,接著響起詭異的滋滋聲,有血從那極細的刀口間迸出,婦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一隻血耳朵滾落在地上,沾了灰,變得髒污不堪。
那婦人後知後覺地捂住左耳尖叫起來,叫聲淒厲不堪,周圍的人都嚇壞了,連受了傷的人都掙扎著往後退。
李玄慈卻只是收了劍,淡漠地望了眼劍尖。
即便他的劍再快,到底還是沾了滴血,正順著鋒刃往下滑。
他眼底湧了些厭惡和不耐,嘖,髒死了。
李玄慈脾氣越發差了,只像看一塊死肉一樣,冷冷說道:「閉嘴,舌頭也不想要了嗎?」
那婆子捂著耳朵上的血洞,眼裡全是恐懼,卻還是牢牢閉住嘴,連痛叫也不敢了,無力地坐在地上,臉上的血色漸漸褪掉。
李玄慈得了清淨,便不再理這婆子,轉身看向女娃娃,可這女娃觸到他的目光,整個人抖得幾乎要暈過去一樣。
十六心裡其實也被驚了下,可她自見李玄慈第一面起,早就被嚇了個夠本。
別說人了,連那幾丈的海頭鰻都在她眼前被李玄慈活生生剖開過,如今只是看人沒了個耳朵,還是她厭惡之人的耳朵,十六實在分不出多少同情給這婆子,因此小心地看了眼李玄慈,轉頭靠攏女娃,用極小的聲音哄她道:「別怕,有我在,他聽我的。」
或許是她的語氣太過篤定,目光過於堅決,女娃娃也冷靜了一點,終於不再抖得跟篩糠一樣了。
李玄慈卻不耐煩了,下巴一點,問道:「小鬼,你家之前就被燒了?」
這是方才從那婆子的辱罵中洩露出來的一點消息,方才十六太過義憤,竟連這個也漏掉了。
十六瞪大眼睛,望向那個女娃娃,只見她眼神裡藏著掙扎,目光閃躲,但李玄慈可不會有多少耐心,不過沉默了一瞬,那柄還墜著一滴血的劍便又舉了起來。
十六抽了口冷氣,開口想勸,那女娃娃的目光卻落在哀哀叫著的陳婆子,和地上那隻髒耳朵上,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回道:「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8 05:31 PM
第九十六章 連環計
那女娃娃的目光卻落在哀哀叫著的陳婆子,和地上那隻髒耳朵上,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回道:「是。」
女娃站了起來,才更顯得真是瘦成了一把骨頭,像是田間被野草偷走了養分而分外孱弱的秧,卻還藏著些不願折腰的固執。
她赤著腳走了出去,瘦弱的背直了起來,將仍在哀哀喘息著的陳婆撇在身後,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十六望著她瘦弱的背影,還是跟了上去。
直等走到城隍廟大殿屋簷延伸的盡頭,女娃娃才終於停了下來,回頭看向十六一行人,指著北邊遠處渺渺群山,自陳起身世。
「我叫雅娘,原來住在那邊山裡面,那是個小屯子,爹爹是個獵戶,平日裡打到了獐子、野兔什麼的去市集換糧,也能過得下去。」
「可後來有次屯子裡起了把火,也不知是從哪裡燒起來的,把屯子裡好多家都燒沒了,我家也是,我娘死在火災裡,爹為了救我,把腿燒壞了。」
雅娘的眼睛裡空洞洞的,沒有痛,也沒有怕,反而像麻木了一般。
十六與師兄對視一眼,果然,也是這樣大範圍的失火,她看向雅娘,問道:「那後來呢?」
她總覺得,若是雅娘父親還在,斷不會讓她淪落到這地步。
「後來,火災後屯子裡又再起了病,也不知道是什麼病,傳得好快,屯子裡倖存的人家也不敢再收留我們這些沒了家的人,不少人都被趕走了。」
「我爹拖著傷腿,帶著病,領我去投靠城裡的親戚,但是進城前,爹撐不下去了,還怕城裡親戚嫌他身上有病,但我沒有發病,就讓我別管他,自己進城裡去。我不肯,爹就拿著拐狠狠打我,讓我聽話,不然他眼睛都閉不上。」
「我聽爹的話,走了好遠,等著日頭快落了,才又走了回去。爹躺在草裡,已經沒氣了,眼睛也沒閉上,我沒力氣挖墳,只給他合了眼,就走了。」
「我聽他的話。」
說完最後這句,雅娘小小的身子顫抖著出了口濁氣,她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眼眸裡卻滿是麻木的疲憊。
十六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她又被那種帶著愧疚的僥幸包圍了,她與雅娘像是在人生某個碎片上重疊的鏡像,卻享受了命運許多許多的額外饋贈。
李玄慈卻冷淡得像凍了千年萬年的冰錐,風雨不侵,在這時候絲毫不為所動,直刺重點,「病?什麼病?」
雅娘搖搖頭,木然地說:「不知道,當時失了房子的人都擠在一塊,不少人還帶傷,發熱了也只當是燒傷弄的,等越來越多人開始咳血、嘔吐、發痛,早來不及了,屯裡人害怕,不管病不病,也都全趕了出去。」
李玄慈挑了一邊眉毛,側眼望向荒敗的城隍廟。
寬闊的大殿中,彩衣斑駁的神像冷漠地注視著他的子民,神龕下,無數渺小的身影或躺或坐在地上,或哀哀,或忿忿,或鬱鬱,勾勒出一副詭異的眾生相。
他轉過來,說道:「那與你一起逃出那些人呢,他們都去哪了,難道也都死了?」
雅娘卻有些茫然,抬起頭回答:「爹的腿傷得厲害,我力氣也小,所以走得最慢,被落在後面,那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們了。」
「進了城也沒有?一個都沒再見過?」十六也覺出些味兒來。
雅娘點頭,「再也沒見過了,我被陳婆子收養以後,被打得厲害時,也曾想過去找相熟的人家,他們也是要來投靠城中親戚的,但一家都沒有找到過。」
李玄慈轉身,遙遙與殿中垂眼的神像相對,眼角眉梢全是冷凝的凌厲之氣。
倒正應了那句菩薩垂眉,金剛怒目。
「倒是個連環局。」他淡淡說道,「是我小瞧了。」
十六似乎有些明白了,卻又還有些不明白,蹭蹭蹭跑到李玄慈身旁,拽著他的袖子,將這樽金剛拽進凡塵煙火氣,不再莊嚴不可犯,要打破砂鍋問個明白。
「說清楚些嘛。」她一雙眼睛溜圓,看著他問道。
李玄慈剛飛了個眼神過來,十六便先堵了他的嘴,「我們都是凡人、俗人,你那麼聰明,自然要為我們這些俗人降些標準,不要搞故弄玄虛、神神叨叨那一套,講個清楚明白,我們才聽得懂。」
她倒是臉皮厚得理直氣壯、自在逍遙,這招以退為進,練得越發爐火純青了。
李玄慈心裡明鏡一樣,耐不住他還偏偏吃這套,倒真解釋起來。
「紅童子縱火,白童子撿球,無論他本意如何,結果便是有人無家可歸,有人倖免於難。」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無家可歸的,自然就成了低一等的,只能依附著沒遭難的人。這些人本就大多受傷,又失了錢財護身,你猜他們會如何?」
十六咬著下唇,望了眼雅娘,回道:「會被趕出來。」隨即又說道:「可那是在山中野村,這兒是城裡,官府自然會管他們。」
李玄慈輕蔑地勾了下唇角,「若只是火災,自然會管,所謂的管,便是將他們放到這荒了的城隍廟,只要不成四處流竄的流民,便算管了。」
「可若是又添了疫病呢?」他看向十六,問道。
這回,十六不說話了。這麼多的人聚集到一起,若生了疫病,會傳得極快,且若是有錢有勢的,根本不會落到這裡來,只有那全身家當被燒了個乾淨,又不得親友收留的,才會被迫到這城隍廟中將就吧。
李玄慈繼續說道:「你說,這城中有錢有勢、無病無災的人,若是知道城隍廟中這群人全得了疫病,會如何想,官府又會如何做?」
還用說嗎,不過也是像雅娘屯子那樣趕走吧。
「你說的連環局,便是這人禍加上天災?」十六眼神復雜地看向他。
「天災是假,鼠疫是真。」李玄慈點到為止。
何沖深深吸了口氣,驚道:「你是說,這是紅白童子與那個所謂的鼠娘娘串通起來的,他們二人選擇性放火,造成城中百姓對立,鼠娘娘再以老鼠到災民聚集到地方傳播疫病,最後讓另一邊的人逼迫這些災民遠走,然後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李玄慈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十六,她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實,她在李玄慈還沒說完時,便猜到了這個結局,可她想起白童子那雙眼睛,想起他笑著說自己像他的姐姐,心裡到底存了僥幸,希望事情並非如自己所料。
何沖也發現了十六的異常,可情勢危急,他也只能催促道:「那我們如今,怎麼找那鼠娘娘呢?」
李玄慈回身看他,語氣淡漠,「不難,等這群人也全染了病再被趕走,跟著他們,自然能順藤摸瓜。」
這是條最容易也最省力的路,他並沒有多少慈悲,也不剩什麼心軟,吃人的世道,死人,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這些人的死活,是閻王爺簿上劃定的命數,與他又有何干。
可他縱有千萬的冷硬心腸,奈何偏偏親手往自己胸中種了個心善的軟肋。
「若我求你呢?」十六那雙眼睛望著他,裡面乾淨得望得到底,「若我求你幫幫他們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8-28 07:19 PM
第九十七章 今夜,翻倍
「你愛做濫好人,偏偏次次拖我下水?」李玄慈眼角微微一挑,滿是遮不住的邪氣往外溢。
十六不知如何哄他,最後只輕輕過去,踮起腳尖,用除了二人誰也聽不見的聲音說:「求你了,我不想求別人,只能求你。」
李玄慈低頭深深望向她,眼中是比刀子還利的霜刃,淺淺刮過皮膚,每一寸都是赤裸。
「你欠的債,自己算得清嗎,如今還想拿什麼賒帳?」他面上無甚表情,但連頭髮絲都隱隱透著戲弄的惡意。
十六只恨自己嘴笨,也恨自己臉皮不夠厚,只能結結巴巴地說:「我結帳就是了,又跑不掉,你要如何,我隨你處置。」
若是以前,十六大概只會以為這人又要想什麼辦法折磨她了,可如今,靠得這樣近,呼吸交錯,連彼此的睫毛都看得清,哪怕是青天白日,哪怕滔天禍患在前,暗裡糾纏的那些曖昧,依然像蒲草一樣柔軟又韌性地滋長著。
兩人就這樣背著其他人,說著耳語,李玄慈微微垂眼,緩慢又刻意地靠近她的耳朵,呼吸毫無間距地撲在軟骨上,只漏了一分進小小的耳洞裡,便像灼熱的舌尖無聲的舔舐。
「今晚,一筆還清。」
矜貴無匹的小王爺,破天荒地,讓他的同命人替他含了一回孽根,從此便蝕骨銷魂,食髓知味。
十六胡亂地點了頭,身後傳來師兄頗為嚴厲的咳嗽聲,忙隔開些距離,刻意提高音量問道:「你可有什麼更妥貼的辦法?」
「白童子既然已被帶走,那鼠娘娘如今一定離得不遠,這兒估計也早藏好了老鼠,就等著夜裡肆虐,趁著白天,將這些老鼠全逼出來,看它們最後藏到何處,大概便是那鼠娘娘藏身之地了。」
十六剛要欣喜,只聽李玄慈毫不客氣地說:「這辦法不僅麻煩,還髒得很,你若指望我動手,不如自己拿褲腰帶在這吊死來得快。」
十六按捺住自己不能對這剛出了好主意的聰明人翻白眼,張了口剛要說自己去做,李玄慈卻跟開了天眼一樣,截了她的話頭,「若是你自己動手,今夜我便把你剝個乾淨,吊到井中泡上一夜洗乾淨。」
他要拆卸入腹的點心,要從手指頭嘗到舌兒尖,全鬚全尾,都得歸他。
所以最後,兩位任勞任怨的好師兄與好下屬,便灰頭土臉地在各處地方找著鼠洞。
這廟荒廢多年,因此鼠洞不少,得一個個排查,找那種洞口光滑、附近還有老鼠屎的,再尋了乾草點燃,丟進洞裡一個個熏,堵上小半個時辰,才能看見動靜。
可這樣只能零星熏出來些老鼠,更多的卻依然沒有動靜。
十六沒說話,只是偶爾會賊頭賊腦地轉過那顆圓腦袋,悄摸地瞅一眼李玄慈,待他那刀子樣的眼神看過來,又若無其事地轉回去,裝作無事發生。
李玄慈懶得睬這賊眉鼠眼、河都沒過,就惦記著拆橋的小沒良心,只示意金展繼續熏,將洞掩得死死的。
自己則隱到眾人視線之外,在這荒費的城隍廟周圍信步走著。
突然,他停在了一處不起眼的假山旁,被青苔掩蓋的潮灰色石塊下,竟然隱隱有極細的煙在緩緩上旋,稍不注意,便會錯過。
他提劍刺過去,在堅硬的石塊上探了一會兒,終於,哢的一聲,劍尖卡了進去。
李玄慈眼裡閃過一點光,抬頭高聲道:「過來。」
跟叫小狗一樣。
不一會兒,小狗眼巴巴跑過來了,眼睛裡全是期待的光,李玄慈望著這就差握手坐好的小狗兒,眉眼間全是得意的邪氣,氣聚於劍,狠狠用力,竟生生將石塊沿著刺入的縫隙斬斷挑破,地下露出個淺淺的通道。
趁著兩個苦力還在氣喘籲籲咳著來煞風景之前,李玄慈伏下,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
「今夜,翻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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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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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07:41 PM
第九十八章 利息
「今夜,翻倍。」
十六簡直被這人的厚臉皮驚著了,怎麼就這般理直氣壯地在青天白日裡說這種事。
像隻飛蟲,沒頭沒腦地撞進了耳朵裡,不顧人的心情,胡亂地搧動翅膀,在身體裡掀起細小又曖昧的風暴。
十六伸手想將這人推開,可剛剛觸上他的胸膛,便被擒了腕子,李玄慈的手比她熱得多,腕骨硌在掌心的滋味,不知為什麼連體溫都帶來微微的痛意。
連人的視線也是有溫度的,那雙漂亮又凌厲的桃花眼離得這樣近,十六別無辦法,只能被隱藏其中的風暴給捲了進去。
「十六!」
身後傳來師兄帶著急促的呼喊,將這說不明白的氣氛全部打破,十六連忙隔開了些距離,轉身沖師兄揮手。
兩人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臉上還留著煙熏的痕跡,何沖有些興奮地問道:「如何發現這暗道的?」
李玄慈只是淡淡睨了一眼,半點沒有回答的意思。
十六自然不能讓自家師兄冷場,於是接過了話頭,「咱們熏了那麼多鼠洞,卻沒幾隻老鼠跑出來,總不可能全死在洞裡了吧,想來定是這鼠洞下面通了別的地方,只要下面是通的,煙就也能流通,它們能用這通道逃,我們也就能藉這通道漏出的煙來找,方才這石頭下面有條縫在冒煙,他便是順著這縫裡的煙找到的。」
何沖點點頭,「說不定這鼠娘娘便在這裡面,下去瞧瞧吧。」
他先帶頭下去了,金展跟在後面,剩下十六也吭哧吭哧想要往下跳,李玄慈卻在身後巋然不動,反而在十六躍躍欲試的瞬間揪住了她的後領子。
後知後覺被擒住的十六頗為費勁地回頭,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然後在他臉上毫不遮掩的嫌棄中明白了原因。
這小王爺肯定是嫌這通了鼠洞的地道太髒,半點不願踏足,連帶著也不讓她踏足。
十六可是自己親自養過豬的人,豬圈都要時常打掃,哪裡會把這點髒亂放在心上,可耐不住這是位矜貴的主。十六有些著急,卻也想不出什麼好招能把這位立時哄好。
情急之下,她竟膽大包天,一把抓住了李玄慈的前襟,拉扯得他低下頭來,自己踮起腳尖,直愣愣地在他唇上啵了一下。
真是一個毫不浪漫,輕率、愚蠢又莽撞的吻,甚至發出了十分響亮的一聲「啵」。
等她紅著臉、落了回去,眼神還欲蓋彌彰地四處亂瞟,嘴上胡亂說著:「我可把利息都付了,若是這事不了,那我可是要賴帳的。」
下一刻,她的呼吸被完全截取,濕熱的舌尖露骨地挑開剛剛閉上的唇縫,從她小小的唇珠上舔舐過,將帶著灼意的濕潤留在上面。
腰被李玄慈的手臂攬住,用力摟進懷中,纖弱的腰背幾乎反折過來,將身體獻祭給這無禮的侵略者。
唇齒間的觸感如此清晰,連呼吸的交纏都仿如實質,氣息帶著體溫,在那小小的距離間發酵,他撬開了齒關,終於擒住她矜持的舌尖,刻意玩弄著,津液廝磨在一塊,混成絲絲縷縷的網,將所有感官都俘虜在這濡濕又炙熱的交纏中。
等他終於放開十六時,她卻有些站不穩,像是在酒液裡浸飽了一般,暈暈沉沉,半天說不出話來,只剩下有些急促的喘息。
李玄慈從上往下睨著她,呼吸還算平穩,可他還是覺得有股莫名其妙的癢,壓制不住,藏在手心的血管裡,藏在腕骨的縫隙中,藏在牙齒間,醞釀著混雜焦躁與愉悅的不滿足。
他低頭,在十六膏脂一樣的臉頰上咬了一口,明明他的本能在叫囂著咬下一塊肉來,可真正觸到時,卻到底只是讓牙尖在軟肉上滾了一圈,留下個輕印,便暫時放過了她。
「這才叫利息。」
他的吐息撲在十六被咬得有些癢的臉頰上,讓她莫名有些心慌,不敢直視。
兩人許久沒有動靜,已經先行下去的何沖終於忍不住開口喚人,李玄慈望了眼如夢初醒、要從他懷裡掙扎出來的十六,輕輕笑了下,沒有放手,仍舊這樣抱著她的腰,從入口跳了進去。
這地下的地道倒還算寬敞,何沖與金展已點了火折子,將前面的路探了一段,見他們二人下來,回身說道:「這下面似乎比預想得還要深,小心些,咱們不要分開走散了。」
四人遂結伴往前。
洞中昏暗,僅剩火折子的一點光焰隨著步伐搖曳,將幾人的影子破碎又重疊地投擲在骯髒的洞壁上,明明無風,卻似暗影重重。
越往裡走,十六的心便越吊了起來,地下連空氣都是沉鬱的,帶著難聞的味道沉沉墜著,呼吸之間都似乎有塵土帶入,四周靜得嚇人,偶爾有響動便激得人後頸發涼。
幾次下來,便不禁讓人有些成了驚弓之鳥,十六下意識懸了心,小心往前走著,可她總覺得有什麼極細的聲音從不明的角落裡漏出來,如附骨之疽,從她的後頸一路竄到脊背,但四處都拿著火折子仔細打量過,卻也沒發現任何蹤跡。
突然,她猛地抬頭,只見不遠的洞頂上有無數細細的綠眼睛,在光影交錯間安靜地閃爍著,此刻看見火折子靠近,那些綠眼睛胡亂地飛快動了起來,在黑暗中發出尖銳的叫聲,朝下面四人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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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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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8 08:57 PM
第九十九章 紅童子
突然,她猛地抬頭,只見不遠的洞頂上有無數細細的綠眼睛,在光影交錯間安靜地閃爍著,此刻看見火折子靠近,那些綠眼睛胡亂地飛快動了起來,在黑暗中發出尖銳的叫聲,朝下面四人撲了過來。
十六的呼吸瞬間停滯,無數隱蔽的綠眼睛,像幽冥裡燃起的無名鬼火,要將他們埋身於這骯髒的黑暗中,那股血肉腐朽後的窒息感,混著簌簌落下的塵土撲面而來。
黑暗模糊了距離,不過霎那間,骯髒的老鼠尾巴卻幾乎要觸到眼球了,十六閃躲不及,下意識想要蹲下,身體剛剛一動,被人一把拉住,極快地往後閃躲開來。
李玄慈一手提劍,一手將短腿的十六提在懷裡,劍鋒破開腐朽沉鬱的空氣,劃出凌厲的劍風,所到之處全是尖銳急促的鼠叫聲,還伴著血肉撕裂的詭異聲響。
火折子點燃的微微亮光急促地搖晃著,光影飛快地轉換著,一明一暗的不斷輪轉之間,間或能看到無數鼠屍堆積,骯髒的污血在空氣中胡亂飛濺,可即便這樣,背後依然有數不清的灰鼠,閃爍著小而細的灰綠眼睛,繼續往前撲。
何沖和金展也抽了劍,奮力廝殺著,但顯然這些老鼠殺不盡、斬不光,呼吸間血腥味越來越重,他們的心頭卻也越來越沉。
十六心中不是不害怕的,也能明顯察覺周圍幾人的呼吸在慢慢變得沉重,她拳腳功夫不好,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默默拿出揣在懷裡的小匕首,刀鋒朝外,隨時準備和老鼠一決死戰。
這樣下去怕是不行,十六的小匕首剛拿了出來,腰上的力道突然一鬆,她有些詫異地回頭,雖然她是有些累贅,可都累贅一路了,怎麼偏偏現在鬆手了?
李玄慈卻橫劍將下擺割破,將碎了的布纏在劍身上,另一隻手伸向金展,喊了句「藥酒」,額上已堆滿了汗的金展面上一凜,立刻在懷裡摸索,還真掏出一瓶藥酒來,丟了過去。
李玄慈一下接住,倒了些在被布纏繞的劍上,瞬間火舌從劍上竄起,灼熱的火焰比暗淡的火折子要耀眼得多,一下子將昏暗的地洞照亮。
火光比什麼利劍都要有用,金展和何沖也連忙學著他的樣子,三柄火劍一亮,霎時間,那些潛藏在黑暗裡的綠眼睛尖叫著往回退縮,如潮水一般藏回骯髒的黑暗中,只留下滿地的鼠屍,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十六終於忍不住暗暗嘔了一下,好容易才將那股濁氣咽了下去,這地上已經夠噁心了,她要真吐在這,那就更不能看了。
李玄慈沒錯過她在身後折騰出的這點動靜,心中因這滿地鼠屍而生起的焦躁總算平復了些,舉劍當作火把,繼續往前走著,其餘幾人也連忙跟上。
何沖與金展走在一邊,悄悄用胳膊肘頂了下他,低聲問道:「你怎麼會帶藥酒在身上?」
金展沉默了下,不好直說這是王爺嫌十六惹禍的本事天下第一,所以備好了金創、藥酒等東西在身上,想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一句「我為人善良,平時帶著方便助人為樂」,便留下一臉納悶和懷疑的何沖在身後,匆匆走到前面。
這洞中地勢復雜,四人尋了良久,在數個洞口中來回往復,卻都是死路,只能無功而返,何沖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慮,問道:「你確定這鼠娘娘和白童子,會在這洞中嗎?」
李玄慈只是淡淡說道:「鼠有鼠道,若只是派鼠來傳播疫病,有鼠洞便夠了,挖這樣大的地洞做什麼,自然是給鼠娘娘和紅白童子用的。」
十六這才明白,看來自他發現這地洞時,便猜到了吧,所以才會願意屈尊下洞,否則最開始時,連熏鼠洞都全然不肯沾手,只讓師兄他們去做的。
她心思分散,腳下沒注意,不小心絆了一下,瞬間失去平衡向前跌去,十六不想跌在這髒死了的地上,滑稽又賣力地掙扎著,總算扶著洞壁站穩了,可手卻插入洞壁上一處尖銳的凹陷,一下子流了血出來。
可還沒等十六喊疼,一陣陣細碎的塵土伴隨著暗暗的轟鳴聲,從頂上落了下來,眾人連忙聚攏,警戒著方才的情景出現。
但這一回,沒有成千上萬的老鼠再出現,反而是陰暗潮濕的洞壁,如劈山分海一般,裂出一道縫隙,緩緩打開,從裡面透出些光亮來。
十六與自家師兄面面相覷,何沖皺眉上來查看,在十六劃傷的地方聞了聞,又舉起火劍細細查看,才抬頭說道:「血結。」
這是一種結界,以血為獻祭,每次都要在特定的地方淋上鮮血,才能打開,因有些邪門,名門正派用得不多,倒是那妖怪邪魅,用起來百無禁忌。
這樣暗的地洞,要不是十六機緣巧合這一摔,還真找不著這樣隱蔽的結界處。
這樣的情況下容不得十六自得,幾個人先順著光亮往裡走,來到一扇大門前。
三人對視一眼,提起了手中的劍,十六也再一次按緊了懷裡的小匕首,躲在李玄慈背後露了個腦袋出來,然後,李玄慈足尖狠踢,將大門踹開來。
眼前的一幕,卻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只見白童子躺在地上,胸膛袒露,紅童子跨坐在他身上,手裡握著一把尖刃,破開白童子的胸膛,血流了出來,鮮紅的皮肉翻開來,紅童子就要這麼將手伸進破開的胸膛裡,將他的心臟掏出來,而白童子似乎已經說不出話,在紅童子的手觸上他心臟的一刻,閉上了眼睛。
「不要!」十六喊道,與此同時,李玄慈的劍也飛了出去。
那柄混著污血的劍在空中劃出一道血痕,紅童子只來得及回頭,劍尖便刺進了他的左眼,摧枯拉朽的力度破開血肉,將他釘在了洞壁上,他眼中留下深深的血洞,在背後濺開四溢的血花,詭異又豔麗。
何沖有些膽寒地回頭,紅童子雖不是人,可看上去仍是孩童模樣,若要換他,怕是也做不到如此果斷不留情地出手。
可紅童子似乎卻毫不在意,儘管面上表情痛苦,卻掙扎著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伸手握住釘在自己眼眶中的劍身,硬生生抽了出來,帶著血的皮肉殘渣還掛在上面。
哐當,紅童子將染血的劍仍在地上,就這樣掙扎著站了起來,一股股熱血從眼眶的血洞中湧出,將他稚嫩的臉染得面目全非,與身上的紅衣連成一片。
他的面容和身形都還只是個孩童,然而這滿身的血和面上的邪氣,卻好似修羅一般。
「還是被你們找來了。」他沒有半分慌張,反倒還算平靜,甚至帶著些挑釁,踢了下地上不動了的白童子,輕蔑地說道:「都怪這個廢物。」
十六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的白童子,他面上沒有一點血色,白衣已被沾污,從胸膛流出來的血不斷在白衣上暈開來,小小的手攥著,落在地上一動不動。
血液在躁動著,耳膜裡只剩下一陣陣的轟鳴聲,十六的腦子不再轉了,後知後覺地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為什麼?」
紅童子有些失力,卻還是靠著牆,臉上浮現一點甜蜜的笑,他笑得那樣甜,襯著滿臉的血,反而越發顯得詭異。
「誰叫他不聽話的,不聽話,自然就要換掉。」
十六不懂如何與這樣天生的惡童辯駁,垂在身側的手握得死緊,隱隱發抖,終於忍不住吼道:「你放火害人,本來就是罪過,天地不容!」
她不會罵人,眼睛都氣紅了,卻也只能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反觀紅童子,卻不斷從孩童的口中,吐出刺骨的話。
「若是有罪,他不也一樣是幫凶嗎,你又何必做這假惺惺的姿態。」紅童子睜著流血的眼,帶著惡毒的愉快,盯著十六。
「他……他與你不同!」十六有些結巴地喊道。
「有什麼不同!」紅童子卻像盯住了獵物一樣,語氣瞬間變換,惡狠狠地說。
「他是救火,你是放火,你們一樣從那馬戲班子裡受苦,卻一個向善,一個向惡,這便是最大的不同!」
可紅童子聽了這話,卻突然咯咯地笑了出來,聲音似稚童般清脆,卻無端端讓人脊骨發寒。
「他是不是和你說,他是被花子拐走的,還說是馬戲班子起了火,逃出來的?」
十六突然起了不詳的預感。
紅童子笑了起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從嘴中吐出可怕的話,「他根本不是被拐走的,是死了親娘,又有了後娘和弟弟,被賣給馬戲班子的,沒有人要他,誰都不要這個可憐蟲。」
「還有那場火,你以為是怎麼起的,那是我們一起放的,策劃了好久,全部關在屋子裡,就聽著那群傻瓜哭著喊著拍門,求我放了他們,可我偏偏不放,我就在門後面,聽著他們鬼哭狼嚎,最後什麼聲音都沒啦,可憐蟲,他們才是一群可憐蟲!」
「後來我還去把那後娘還有便宜弟弟也給烤了,還把他們的肉都吃了,可惜都烤焦了,可憐蟲的肉,一點也不好吃。」
他又指了下白童子,笑得天真肆意,「他也吃了,吃了好多呢。」正好一滴血從眼眶中落下,滴在地上,濺起小小的血花。
「你這樣維護的,不過是一個和我一樣滿手鮮血的殺人犯,還被騙得團團轉,蠢貨,大蠢貨,真是個可憐蟲!」紅童子在對她的羞辱中興奮起來,不顧流血的眼睛,激動地說著。
十六連眼睛都熬紅了,她不知道該信還是不該信,她無法否認自己的動搖,卻也為自己的懷疑而愧疚,反被逼到極限,受了刺激,不管不顧地就要衝上去。
紅童子看著衝上來的十六,眼睛卻亮了下,手悄悄攥了起來。
千鈞一髮之際,李玄慈卻更快一步,飛一般擋在前面,將和牛一樣紅著眼衝上去的十六攔在背後,腳尖一勾,將地上的劍拿了回去。
「你算什麼東西,在我面前自作聰明,也有資格叫人蠢貨?」他唇角勾起,眼睛裡卻一絲熱氣都沒有,冷得如冰窖一般。
真正的閻王爺不高興了。
李玄慈啟唇,毫不留情地揭開殘忍的真相,「你和這白童子,是一體的吧。」
這話終於刺破了紅童子狂妄、天真卻又從未真實的面具,他的面上頭一次閃過狂怒。
一擊致命。
這樣無能的狂怒,被李玄慈盡收眼底,他用殘忍的口吻繼續剖析著:「你的脖子上,也掛著一樣的長命鎖,連手臂上露出來的疤,都一模一樣。」
「明明瞧不起,罵他是可憐蟲,為何又要對他後娘如此怨恨報復,剛才說起燒白童子後娘與弟弟時,你說的可是『我』,不是『我們』。」
「你方才滿嘴的話,真真假假,暗地裡卻從來沒放鬆過對白童子的注意力,你想要的,是他的心臟吧?所以才故意出言激怒這個笨蛋,想拿她當人質換你帶走白童子。」
紅童子低著頭,牙齒咬得死緊,臉上的表情像燒熔的蠟一樣扭曲,看上去彷彿一個成人擠進孩童的面孔裡,詭異而恐怖。
何沖恍然大悟,出聲說道:「他們若是同一個活人煞分身而成的話,那麼應是命脈相連的,他方才想取回白童子的心臟,那麼心臟便該是他們的命脈,除此之外,哪怕火燒水淹,也奈何不了這活人煞。可如果刺中命脈,這活人煞便會消散了!」
李玄慈眼神一變,舉劍向紅童子刺去,卻見紅童子仰天長嘯一聲,口中的虎牙變幻成獠牙,張口向李玄慈咬來。
兩人瞬間纏鬥起來,紅童子卻越戰越猛,一口獠牙尖銳駭人,險些咬下李玄慈一條手臂,他只能暫時閃避開來,然後飛快用劍在手心劃過,他的血在劍刃上閃過一點紅光,接著如閃電般刺進紅童子身上,可惜刺偏了些,只刺中了肩。
十六則快步衝到白童子身旁,抱起他來,急急地喚著,聲音裡忍不住夾雜了些泣意,可血還在流著,白童子臉上已沒有任何血色。
一滴淚落了下來,正好打在他的唇上,從唇縫裡漏了進去,白童子的眼皮動了動,終於睜開來。
他的眼睛裡幾乎沒有了光,瞳孔渙散放大,無法聚焦,半天,才終於微弱地叫了句,「姐姐」,又輕輕笑了下,掙扎著說道:「姐姐,好痛啊。」
更多的淚,隨著這句姐姐,落了下來。
白童子卻像沒有察覺一樣,繼續艱難地說著:「姐姐,我……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才想起來,腦子裡多了好多可怕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十六吸了下鼻子,哄他道:「沒事,那就不想了,有個好厲害的人答應了我,可以保住你,我可以保住你的。」
白童子卻搖了搖頭,手指費力地抬起,指著自己攤開的胸膛,說道:「我剛才都聽到了,把心臟取出來吧,我不想再讓自己害人了。」
十六不停搖頭,不停重復著:「不是你,你沒有害人,不是你害的。」
白童子看著她,輕輕笑了,說道:「我記起來了,都記起來了,我們是同一個魂魄分化出來的,我把魂魄中所有的善都佔掉了,他把所有的惡都佔掉了,所以他才會那麼壞,才會害死那麼多人。」
「姐姐,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你幫幫我吧,不要再讓我繼續造孽了,我想去見娘親,我好想她。」
白童子身上的血越流越多,白衣已經要全染紅了,唯獨那雙眼睛,死死盯著她,即便已經快要看不清了,也不肯閉上。
十六沒有說話,只是手還在徒勞地按著他胸口上的血洞,半天,終於吐出一個字。
「好。」
白童子輕輕笑了起來,現出臉頰上小小的酒窩,「姐姐,鼠娘娘,我不知道它算好算壞,可如果你能幫它解脫,還是求你幫幫它吧。」
他看著十六的眼睛,終於說出最後的告別,「你真像我的姐姐,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姐姐,送我去找娘親吧。」
十六的手,終於鬆開了他不斷流血的胸膛。
紅童子那邊,與李玄慈打得難捨難分,可終究被李玄慈純陽血所傷,越發落了下成,終於張開血口,噴出漫天大火來。
李玄慈躲閃不及,手臂被火舌燒過,紅童子目中現出精光,正要乘勝追擊,臉上得意的笑容卻突然凝固了。
身後,十六將自己的匕首舉到空中,壓抑住手指的顫抖,最終將匕首刺進了白童子的胸膛。
「不!」紅童子大叫道,然而終究來不及了,他的胸膛也閃出刺眼的紅光,跪倒在地上。
紅白童子的身體同時如同在火焰裡燃燒起來,逐漸成了一片一片的碎片,火光中,紅童子不甘地掙扎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粉碎,在消失的最後一刻,口中喊道:「青陽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便徹底化作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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