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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軒轅小胖 -【搞鬼:廢柴道士的爆笑生活】《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1:17 PM 標題: 軒轅小胖 -【搞鬼:廢柴道士的爆笑生活】《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11-2 03:49 PM 編輯
【書名】:搞鬼:廢柴道士的爆笑生活
【作者】:軒轅小胖
【內容簡介】:
史上最廢柴的道士——馬力術,是一個以貼小廣告為生的「文化工作者」。
他出生在一個歷代都有一個有通靈能力傳人的道士世家,而這一代的通靈能力又剛好遺傳到了馬力術身上,於是他繼承了他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留給他的一座二層小樓,開始了他的道士生活。
這座二層小樓位於極陰之地,裡面住著一個大舌頭吊死鬼、一個男人頭、一個沒舌頭的小鬼、一個狐狸精、一個畫皮妖,還有一個神獸——貔貅,這些鬼和妖各自都有一段既糾結又爆笑的故事,請聽馬力術為您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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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1:33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5-1-5 05:05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章 從天而降的遺產
首先自我介紹我一下,我姓馬,名力術。有這樣一個卓而不群而且非常洋氣的名字,首先要感謝我媽,她在茫茫人海之中相中了一個姓馬的男人。
眾所周知,中國姓氏文化博大精深,如果當初我媽看對眼的不是我老爸,而是當時狂追她的那個姓麥的,我的名字就變成一個悲劇了。
在《都市晨報》征婚版左下角靠近中縫巴掌大小的征婚廣告中,是這樣描寫我的——馬力術,男,26歲,身高178cm,文化工作者,青年企業家,開廣告公司,年輕有為、英俊帥氣,有車有房,未婚。
這廣告是向我媽借了50塊錢登的,除了對於我面貌的描寫基本屬實但略有誇張之外,其他方面都被報社人員做了藝術加工。
但是這個世界是殘酷的。
每當我騎著奧爾瑪名牌電瓶車帶著那些見過幾次面,含羞帶怯的大姑娘駛向我那三十平米多功能一體月租150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時,他們的眼神都會由期待變成震驚,末了,還會甩我一巴掌。
「你不是說你開公司嗎?」
「是啊,不過就是沒執照。」
「你不是說你是文化工作者嗎?」
「對啊,你沒看見門前那電線桿上的小廣告,好多都是我設計的。」
「啪!」
我臉上又多一座五指山。
勢利啊,勢利啊!
就是因為她們這樣勢利,所以我才一直跟不上社會進步的節拍,不停的拖中國人口建設的後腿。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生長在新世紀,有理想,有抱負的大好青年,我一直就有一個偉大的夢想,那就是希望出門被金子砸到。
這個夢想伴隨我度過了二十五個春夏秋冬。在我即將進入二十六歲,四捨五入已經奔三,即將對人生失去希望時,奇跡終於發生了。
依稀記得那天風和日麗百花開,我打著用了十年的長柄雨傘,拎著裝滿漿糊和診所小廣告的塑料袋,在綿綿細雨中走回到我的小平房。
然後我看見我的房前站著一個男人。
一個身穿西裝,拎著公文包的男人。
眾所周知,現在大熱天穿西裝的只有兩種人,賣保險的和黑手黨。
而在我們這個和平的城市,最大的黑社會是住在我隔壁,據說已經稱霸整條街的二狗子。
以我可以和小布什相媲美的智商思考一下,我馬上在10秒之內認定了那個人的身份。
沒有想到保險公司的魔爪已經伸到我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了!
面對此情此景,我是應該一拳頭揍跑他,還是應該和他合影留念並要求他在我門上題字「保險公司來此一游」?
就在我在為這千古難得一見的奇觀震撼糾結時,西裝男發話了:「請問你就是馬力術,馬先生嗎?我是翱翔事務所的律師。」
據西裝男講,我們馬家和街口姓王的開的「馬記牛肉面」不同,是有兩把刷子的。俗話說南毛北馬,馬家歷代都有一個人能通靈,上代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老爺子靈力不淺,上能見仙下能遇鬼,三個月前去地府和牛頭馬面打麻將的時候贏了太多,牛頭馬面付不出來錢,就告訴他一個小道消息,他陽壽將近,一個月後就要死。
於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算出他死之後,靈力會轉移到我身上,於是事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備才歸西。
西裝男說的舌燦蓮花,吐沫紛飛。但我依然不為所動。
你知道,我是個文化工作者。
作為一個相信科學的文化工作者,就是要擁有科學的發展觀,就是要反對迷信,就是要唾棄一切牛鬼蛇神!
經過深刻的分析,我已經能夠確定,眼前這個人,他腦子有問題!
秉著精神病患者殺人不犯法,不能輕易刺激的原則,我摳著耳朵,用盡量輕柔的語氣問:「你說啥?嘿嘿嘿嘿,南毛北馬?嘿嘿嘿嘿。」
「這個問題我們不必多說,百度一下,你就知道。」西裝男也不是省油的燈,說話那叫一個有譜,「馬小玲知道吧?她是你舅奶奶的三外甥女。」
「哼哼,你繼續。」我開始摳另外一只耳朵。早就說過了,我是一個相信科學,反對迷信的文化工作者。所以我對這種事情……
「所以這次來,我主要是和你交代一下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的遺囑問題。」
遺囑?我手一滑,險些把耳朵摳爛。
既然是開廣告公司的,那麼除了文化工作者,我還有另外一個顯赫的身份,那就是商人。
作為一個商人,就要有往錢眼裡鑽的覺悟。
我馬力術作為一個資源寶庫,招商引資這麼多年,終於在今天遇見了自投羅網的投資商,怎有拒絕的道理?
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給我留下的遺產是郊區楊明村附近的一套小二樓。
那房子離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挺遠,臨下出租我才發現西裝男堅持坐在後座的陰險心思——坐副駕駛的要交車錢!
穿西裝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賊啊!
等下了車,我放眼一望,霎時驚呆了。
其時正是黃昏,落日風高,茫茫大地之中,赫然矗立著一座小二樓,斑駁古老的牆壁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無法言喻的光芒。
明明是草木生長的時候,小二樓前面的幾棵光禿禿的楊樹卻隨風飄落幾片枯黃的樹葉。
這樣充滿後現代主義抽象色彩的危房,已經不多了!
「這房子……」我小心的問西裝男,「是秦朝留下來的古董吧?」
西裝男用極其鄙視的目光撇我一眼,給我一張白紙:「來,在這張紙上按個手印,咱手續就算辦完了。」
我這人比較單純,平時干的都是交錢再辦事的小買賣,又是個法盲,他這一糊弄,我就糊裡糊塗的摁了手印。
西裝男又給我一沓發黃的紙和一串鑰匙:「這房子以後就歸你了。」
我慎重的接過鑰匙,心情就像當初小學六年級最後一天脫離群眾身份加入少先隊一樣激動,連說話都磕巴了:「同……同……志,要……要……不要進去坐坐?」
西裝男說:「不用,司機還在那裡等著呢,你把車費給我就行。」
所以你看,西裝男沒一個好東西!
來看個房子就折損三十,我很心疼。這要貼多久小廣告才能賺回來!
不過俗話說的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其錢包。
我走過掛著幾片黃葉子的楊樹,來到小二樓前。
門口是那種老式的木門,上面拴著一個大鎖頭,縮頭上銹跡斑斑,看起來很久沒有用過。
我拿出那一串鑰匙,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那西裝男沒有告訴我哪個鑰匙開哪個門。
於是我扒拉著門,一個一個把鑰匙試過來。
等到天色發暗,我終於試到最後一把鑰匙。
沒錯,就是它了!
臨近成功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我直起腰,拿著那鑰匙,深深的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我,馬力術,男,26歲,未婚,今天終於成為真正的有房人士了!
無法壓抑澎湃的心情,我用力拍了一下大門。
「吱嘎……」門開了。
手裡還握著鑰匙,我僵硬的看了一眼已經斷裂的門栓。
有個哲人說過,「生活處處充滿驚喜。」
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夕陽的余輝透過我的身影照進房裡,我看見遍地的灰塵和古老吊燈上的蜘蛛網。
一只肥碩的黑老鼠從我眼前迅速竄過。
雖然我是個根兒正苗兒紅的無神論者,也不得不承認這房間充滿了玄妙而不和諧的詭異感。
我擦把汗,走進屋裡。
進屋的瞬間,有股涼風從我頭頂自上而下的灌下來,那股子不同尋常的涼氣,讓我自心底發毛,寒毛都豎起來了!
有鬼?!
我打了個哆嗦,向頭頂看去。
房頂破了個洞,透風。
「我呸!」恨恨的吐了口吐沫,我走進屋裡。
二樓的一角,有一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等我再去看,那影子已經不見了。
眼花,眼花。
我背起手,開始參觀有生以來的第一套房子。
地上鋪著木地板,走起來嘎吱嘎吱的。
多氣派,是木地板!原來咱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也不過是水泥地。
一樓有四個房間,左手第一間是廚房,左手第二間應該是個儲物室,雜七雜八的不知道堆了多少東西,堵住了門,只能開一個小縫,我沖裡面望了半天,只看見裡面黑布隆冬的好像有一些廢家具堆在那裡。
右手兩間都是臥室,看樣子好像一個是客房一個是傭人房。
兩間房子雖然也全是灰,但還有簡單的家具,連被褥都整整齊齊的放在那裡,好像不久前還有人在那裡睡過一般。
我一邊看一邊記下哪個鑰匙對哪個門。
然後就是樓上……當我第一腳踩在木制樓梯上時,迎面又是一陣陰風,剛進門的那股寒意又湧了上來。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今天就算了吧,先回家。
從房子裡出來,已經天黑了。
我是個聰明人,在打的過來的時候,長了個心眼兒,特地跟司機問了,沿著公路向北直走大概走十分鍾就有從楊明村到市區的公共汽車站。
司機兄弟很好心的告訴了我末班車是十點,我看了看表,才九點十幾,還有四十多分鍾,來得及。
天黑路不好走,這地方偏僻,馬路上沒有一輛車,路邊連路燈都沒有。
來的時候還能看到遠處的村子,這會兒再看過去,就是黑了吧唧的一片荒野,連燈光都沒有。
這才九點多,那些農民兄弟就不開燈了,也太省錢了!
我又走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身後有跑步的聲音,就像是幾個小孩子在追跑著打鬧,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到最後,笑聲就近在耳邊,像是那些小孩已經跑到我身邊一樣。
誰家的孩子,這麼晚了放出來瞎跑?!
我加快了腳步。
笑聲和腳步聲一直跟在我身後,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就不近不遠的在耳朵旁邊繞啊繞,那幾個小孩子一直惡作劇一樣的跟在我身後。
我小時候也跟他們一樣,蔫壞。就喜歡跟在大人身後裝模作樣,你要吼他們,他們尖叫著跑散了,過一會兒還會接著跟著你,要不理他們,他們玩一會兒就散了。
嘿,不是說十分鍾嗎?怎麼走了半天還不到!
忽然我右腿絆了一下沒法動彈,像是被什麼人抱住了。
我左腿已經邁了出去,右腿卻動不了,低下頭,看右腿也沒什麼異樣,依舊是從地攤上買的凹凸曼名牌牛仔褲,膝蓋上那兩滴油是吃羊肉串的時候滴上的。
明明什麼都沒有,但就是邁不開腿。
就在這當,忽然有個女人說:「你們別鬧他,他是個道士。」
小孩的聲音說:「他要搶我家!」
「那是馬師傅留給他的。」那女的又說,「別鬧了,快走快走,小心他收了你!」
然後我腿一松,就能動了。
那女人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說不出的好聽。
有哲人說過,有美女幫忙時,道謝是男人的義務。
於是我義無反顧的轉過頭。
迎面吹來一陣涼爽的風,馬路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失傳已久的輕功——移形換影?
我腿有點發軟,高叫一聲:「媽呀!」轉過身就向前沖。跑了幾步忽然眼前一亮,就像是黑屋裡有人開了燈,所有東西都能看清楚了。
右方幾百米處,村落的房子燈光閃爍,眼前不遠就是公共汽車站。
我跑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輛公車汽車的背影。
車上剛剛下來幾個大姑娘正往村裡走,看到有人,我心裡一下就踏實了。
我走到公共汽車站,往那兒一站,所有人都瞅我。
我知道,像我這樣出眾的男人,就像黑暗中的螢火蟲,鋼崩堆裡的百元大鈔,就算在郊外也遮蓋不住從內而外流露出的狂野氣質。
可是被眾人如此赤裸而熱烈的注視還是頭一遭。
我有些靦腆的歪過頭,用最英俊的右半邊臉對著他們。
有個老鄉笑呵呵的湊過來:「原來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嗯。」
「沒留意公車牌?」
「咋了?」我抬頭看那公車牌,也就是一塊已經掉漆的爛鐵片,連站名都看不清。
「剛那是最後一班車。」
「不能啊!」我抬起手腕,「不是十點最後一趟嗎……?」
腕上的手表,正好指向十點零五分。
不過就一小段路,走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有點發毛。
那老鄉說的挺誠懇:「這條路上晚上一般沒車,你要從市裡叫車接送來回要50,要不你在我家住上一晚上,我收你35就成。」
這一番話充分體現了改革開放以來,農民兄弟經濟意識的提高。
我兜裡現在還有20塊錢,要按以往和客戶交流談判的能力,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價砍到15。
不過現在不比以往,我已經是有房階級了,所以我搖搖手,很謙虛的指向我房子的方向:「我在這裡有房產。」
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老鄉的臉刷的就白了:「你說那邊的小二樓?」
我咳嗽一聲,點頭。
老鄉用一種見鬼的眼神望著我。
我見天色不早,那幾個大姑娘也走遠了,就轉身往房子走。
「喂!」老鄉在背後叫我,「那房子鬧鬼!」
這話聽起來挺唬人,我轉頭望他。
那老鄉用誠摯的眼神看著我,終於一咬牙,一跺腳,用豁出去的肉疼表情說:「要不我給你打八折,五八四十五,三八二十六,就算你三十塊五毛錢!」
我轉身就走。這老鄉數學沒學好,坑人。
走回去的時候我長了個心眼,掐了表去看。
從車站到小二樓,剛好九分鍾。
奇了怪了。
我明明記得出門的時候把門掩上了,這會兒門卻大開著,像是料定我會回來一樣。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屋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我掏出自己的手機,借著純正的藍色光芒往前走。
這回,我上了二樓。
木頭樓梯比地板還破,年久失修,不斷發出快要倒塌的「吱~~~嘎~~~」的聲音。
樓梯左邊有一個房間,右邊有三個房間。
我先進了左邊的房間。
這房間很大,有一股廟裡頭的香火味,牆角堆著幾個大箱子,正中間放著一個神台,前面有幾個小香爐,最裡面坐著一個大胡子道士的銅像,那道士手裡握把長劍,雙眼圓睜,被我手機的藍光猛地一照,不怒自威,嚇得我一個哆嗦。
神台前方有個紅色圓墊子,估計是放那讓人磕頭的。
說來也奇怪,之前總覺得身上涼颼颼的,進了這房以後身體倒是有了點暖意。
其他屋子裡都髒兮兮的,只有這間,一點灰塵都沒有,連那墊子看起來都和新的一樣。
但這怎麼看都不是睡覺的好地方。
我又走回右邊的房間,第一間是個書房,地上全是紙,書架上早就沒有書了,也留著一堆廢紙,書桌上放著干了的墨水瓶,和兩桿壞了的鋼筆。
第二間是主臥,有個雙人床和一些家具。
我打開第三間的門,這間一看就是年輕小姐的房間,放著個挺洋氣的小單人床,上面還撐著蚊帳。
我這會兒實在是懶得動彈了,看這房子挺干淨,索性就在這屋裡睡了。
不過我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睡這麼女氣的床,見旁邊有個白色的梳妝台,上面的鏡子還蓋著塊布,我把那梳妝台上蓋著圓鏡子的布扯下來,用反面擦了擦凳子和梳妝台,就坐那凳子上趴著睡。
睡了一會兒,覺得肩膀異常酸疼,像是壓了什麼東西。那感覺越來明顯,到最後骨頭都在吱嘎作響。
咋回事?我睜開眼睛,去看自己的肩膀,什麼也沒有。
扭過頭正想接著睡,忽然眼角掃到鏡子,我的寒毛刷的一下豎起來了。
鏡子裡,我的肩上,一邊一只,踩著兩只腳!
接著扭頭,肩上空蕩蕩的,可是鏡子裡有兩只貨真價實的腳,踩在我的肩膀上。
我慢慢的伸出手,調整那圓鏡子的角度。
房梁上,吊著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脖子被繩子吊著,垂著頭正往下看我,長發遮在臉邊,舌頭吐出半尺有余。
我渾身發涼。
那女人翻著白眼沖我笑,卷著長舌頭很費勁兒的說:「謝謝,很舒服。」
舒服你奶奶!
我推開梳妝台,跳起來就往門外跑。
那女鬼怒了,卷著大舌頭罵道:「肘了就要屎!」
我靠!你個吊死鬼先把普通話練利落再來威脅人!
我一溜煙的跑出門,連滾帶爬的往左邊那個房間跑。
你問我為什麼不往大門那裡跑?那不是明擺著的嗎?咱都是文化人,鬼故事恐怖電影也都看了不少,誰都知道,在遇見鬼的這當兒我要跑向門口,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那門是鎖著的,基本上我在和門栓抗爭的時候吊死鬼就已經飄到我身後了,她獰笑著喊:「你給我去屎!!!」
然後一代偉人馬力術就此嗝屁。
但是對面那房間不一樣,那有神台,那大胡子老道肯定不忍見我大好青年命喪於此,派個什麼觀音菩薩、王母娘娘、少林十八羅漢、尼古拉伯爵之類的前來給我助陣。
這就像AVG游戲裡面的關鍵選項,一選錯,我貼小廣告的人生就GAME OVER了。
我一把推開左邊房間的門,幾個大跨步一個大沖刺跪到那紅墊子上,對著那神台連磕了三個頭:「道長,救命啊!!」
也不知道是我沖得太猛還是磕頭磕的太狠,三個頭磕下來,我頭暈眼花,血氣一陣一陣上湧,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也就在這眼睛一花的當兒,耳邊有個聲音道:「雖然你是馬道長的傳人,但我從未見過資質如此……如此之差的人。罷了罷了,既然你也對我磕頭行禮了,我就給馬道長個面子,收了你這個徒弟吧。」
他話音剛落,我眼前一亮,又看得到東西了,再站起來,只覺得耳目清明,前所未有的精神。
再看紅墊子前,放著一個紅布包,打開一看,是塊拴著紅繩的玉佩,身體形狀像個獅子,呲牙咧嘴的,看起來挺凶。
那玉佩翠綠晶瑩,滑如凝脂,拿在手上帶著絲絲涼意,一看就是好東西。
我左右看看,見四周沒人,就偷偷把那玉佩帶到自己脖子上。
剛掛上去,就聽見有人氣呼呼的「哼」了一聲。
「誰?」我虎軀一震,握著玉佩倒退幾步,謹慎的望著四周。
四周無人,也沒有剛才那種陰氣森森的感覺,似乎剛才那聲不過是幻聽。
這一夜我再沒敢出去,在這房間裡窩了一晚上,直到早上隔壁村子的雞開始打鳴才出門。
這會兒天已經蒙蒙亮,陽光從二樓的三扇小窗戶照進來,看起來和普通的房屋沒什麼差別,我再想想昨天晚上的大舌頭吊死鬼,像做了個夢一樣。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房子確實有髒東西,住在這裡肯定會折壽。
不過這麼大一塊房產,就放在這裡,也怪可惜的。
我左思右想,終於想到一個好辦法——把房子租出去!
不是我缺德,俗話說的好,二十一世紀缺人才,鬧鬼的房子缺人氣。人多了,鬼肯定就被鎮住了!
當天晚上,市內各大電線桿上貼滿了小廣告——現有高級別墅一套出租,環境優雅,交通便利,備有高級古董家具,有意者請聯系馬先生,電話1311285XXXX。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叫上強子和他手下來裝修。
強子打量著小二樓,臉上表情異常嚴肅,最後以壯士扼腕的認真態度對我說:「馬哥,這將是我職業生涯中最困難的一次任務。不過你放心,我一定盡力!不成功,便成仁!」
接著強子大手一揮,數十個手下齊刷刷的從標著「小強裝修」的卡車上跳下。
強子是我老同學,後來我們一起創業,互相扶持,他還沒發達時我和他坐在公園裡就著自來水啃饅頭吃鹹菜。後來他成為了我業務上的老客戶,我每次幫他貼裝修、刷牆、清理抽油煙機的廣告時,都會在同行激烈的戰爭中在住宅區樓道占據有利的顯眼位置。
所以強子這次很夠義氣,按虧本價接下我房子的裝修任務。
強子正在給手下分配工作,我想著那儲物室空出來也能做個房間,裡面堆的東西說不定還能賣點錢小賺一筆,就跑去開那儲物室的門。
那門和上次一樣,開一個小縫就被擋住了,像被什麼東西抵住了。
我氣運丹田,凝力於掌上,一掌拍在那門上。
「吱嘎」一聲,那門又開了一點,人進不去,但腦袋能塞進去。
我把腦袋伸進屋裡,想看看門後到底是什麼東西堵著。
雖然是大白天,那屋裡也是烏漆馬黑的,窗戶應該被家具擋住了,沒透出一點兒光。
地上全是灰,那些家具上都蓋著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布,幾個家具之間的空隙裡結著蜘蛛網。
我很費勁兒的把脖子伸長,側過頭去看門後。
這一看,我心裡咯登一聲,那門後空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明明是啥都沒有,可是這門卻開不開。
我正在奇怪,忽然一股沖力過來,那門竟是要自己合上!
我手還在門把上握著,脖子緊緊卡在那門和門框之間,那股力道大得非同一般,我推也推不開,又被卡的難以呼吸,只能用手大力拍著那門。
轉眼間我已經大腦缺氧眼冒金星,掙扎的時候頭一低,竟然看見門旁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小孩,穿著件白色的衣服,身體是半透明的,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拉著門,正面無表情的抬著頭看我。
原來就是他要關門!
那小鬼頭直直的仰著看著我,脖子和身體幾乎成九十度角,硬推著要關門。
身後就是強子他們,我想呼救,嗓子卻發不出聲音,接著用手拍著門。
我一個大人,力氣卻比不過這個小鬼。
強子在我身後扯著嗓門喊:「干活干活!」卻沒有發現我在他們身後腦袋被門夾了!
眼看我就要命喪九泉,忽然脖子一涼,拴在脖子上的那個獅形玉佩滑了出來。
接著就聽見有人喊道:「什麼鬼怪妖物!給我滾!」
那小鬼眼睛猛地睜大,嗖的一下消失了。
房門忽然大開,我一個踉蹌摔到房裡,再看四周,就是剛才看到的那個儲物間,再什麼髒東西都沒有了。
強子那混小子這會兒才出現在門口:「呦,馬哥,你這是干嘛呢?」
我心底還有點發顫,也不管東南西北胡亂拜了幾拜,嘴巴裡喃喃的念著:「謝謝大仙!南無阿彌陀佛!上帝、觀世音菩薩保佑!阿門!」
強子笑道:「馬哥,你沒事吧?腦袋被門擠了?」
這人倒是一語道破真相。
可是我左右看看,又是一身冷汗,門口那邊,赫然印著一對小孩子的腳印!
強子啥都不知道,在這屋子裡轉了一圈,伸手揮揮空氣中的灰塵,掀開罩著家具上的布跟我說:「把家具搬出去,這還可以多租一間。」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個半透明的小鬼又閃了出來,就站在強子眼前,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直直的盯著強子,那眼神卻好像是有點生氣。
「這燈泡太古老了,要換換,還有那邊,牆也要刷一下!」
強子吐沫橫飛,揮著手指點江山,手在那小鬼身上穿來穿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才發現強子壓根兒就沒看見那東西!
要是強子是個女人,我還可以捨棄男人自尊大喊一句有鬼,然後牢牢抱住她。
但是現在這家伙是個男的,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刺激他,也省得解釋太多讓他覺得我神經有問題,干脆就打著哈哈把他打發出去。
一走出去,就聽得身後「啪」的一聲,那門又關上了。
強子帶著我往二樓走,說隨便看看,推開了小臥室的門,這會兒正有一個工人在裡面刷牆,舊窗簾給扯了下來。
那女鬼就在一片燦爛的陽光中孤零的吊在房角,本來在專心致志的看那工人刷牆,見我們進來,飄蕩著轉過身子,舌頭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曲線。
這房子真是沒法住了。
正當我明媚的憂傷著的時候,樓下有幾個工人扯著嗓子喊:「馬哥!馬哥!」
我一個哆嗦,不是又發現了什麼吧?連忙把藏在衣服裡面的玉佩掏出來掛外面,然後才慢悠悠蹭到樓梯口。
往門口一看,我就愣了。
門口站著一個女的,戴著墨鏡,一頭帶卷的大波浪發,正從門外探頭往裡望:「房主在嗎?」
那聲音柔柔媚媚的,說不出的誘人,一旁的工人活也不干了,睜著眼睛傻望著她。
「在,在!」我沖她揮了揮手,心想壞了,這是哪冒出來的女的,一來就找房主,不是有房產糾紛吧?我開始懷疑上次那個律師說不定是個騙子,和著那出租車司機騙我車錢。
女人走進來,小吊帶超短裙,那身材,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標准的模特兒身材。
工人們齊刷刷的抽了一口氣。
「你就是房主?」那女的仰頭問我,摘下墨鏡。
沉魚落雁傾國傾城,而且媚的要死,那眼睛勾人魂,看人一眼整個人渾身都軟了。
工人們又齊刷刷的抽了一口氣。
切,一群沒見過世面的色狼,這點出息!我鄙視的看著他們,擦掉嘴角的口水,三步兩步跑下樓:「有啥事?」
那美女嫣然一笑:「我要租房。」
「租房?當然沒問題!」我一愣,「……租房?!」
「我剛到這裡,想租個房子住。」那美女說,「第一眼看這房子,我就喜歡上了,這房子真不錯。」
那美女說話的時候,陽光正透過房頂的裂縫照在她身上。
「……」我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房子,這美女的眼光也未免太獨特了些。
我一直覺得來租房的肯定是男的,沒想到來個女的,還是這樣嬌滴滴的美女,一想到這美女要被鬼嚇,心裡過意不去,靠近她問:「你住這工作方便不?」
「馬先生真是好人,為我考慮這麼多。」那美女瞟了一眼我的胸口,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朝我笑道:「女孩子就圖個安全。人家剛來這裡,之前還在擔心人生地不熟的,如果能有馬先生這樣……」她聲音放得更軟了,「這樣好心的房東住一起,我自己也安心啊。」然後又朝我拋了個媚眼兒,「馬先生,你是住在這裡吧?」
我腦袋立馬宕機了:「當然當然!別看這荒郊野外,可是清淨又安全!」
那美女嬌笑著伸出手:「我姓胡,家裡排行老三,馬先生你叫我三娘吧。」
我顫抖著握住了那只手,從此迎來了小二樓的第一個住客。
三娘一來,「女人是男人干活的最大動力」這一鐵則馬上展現得淋漓盡職。有三娘在旁邊看著,工人搬磚頭跟抬棉花似的,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扛著大麻袋一口氣上二樓,還不累。
三娘問我我住哪間,我考慮了一下,二樓有個吊死鬼,一樓儲物室自從那天我被夾住頭就再也打不開了。所以最後我選擇了一樓右邊第一間的客房,離門近,有什麼情況,逃跑也快一點。
結果三娘二話不說,就選擇了右邊第二間的傭人房,還笑著跟我說:「住房東旁邊,我才覺得安全。」
多麼善解人意的姑娘啊……
出於良心的譴責,我最後還是把右邊第一間客房讓給了三娘。
兩人說好後,簽了租約,租期為一年,三娘一個月交我二百五房租,水電煤平攤。我留了個小心眼兒,在合約最後加了一句——未到租期,不得解約。
合約遞給三娘,三娘眼皮也不眨的就簽了下來。
我松了一口氣,淫邪的笑了。
一年時間,我就不信追不到你。
別說我卑鄙,這年代,太實誠沒法生存。當初我剛入這行的時候就不懂規矩,頂著大中午的烈日埋頭貼小廣告不帶休息的,結果一路貼到警察局門口,正巧人家警察同志出門吃午飯,見我揮汗如雨的刷完膠水,拿著專治難言之病的小廣告往外牆上貼,警察同志們一邊樂一邊進行圍觀,完了之後還對我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和深刻的教育,並沒收了我的全部作案工具,全部損失折合人民幣總計十四塊三毛五。
這事兒對我善良的心靈造成了十分大的震撼,讓我知道做什麼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成效的。回想我之前的人生,就是因為太耿直,才變成拖累社會的大齡單身男青年。
現在好不容易有大姑娘送上門,我怎麼有放棄的道理?!
房子正在裝修,三娘在市裡旅館住,有時候要買個什麼東西,我就想著法子找三娘出去一起買。
和三娘走在街上,有一種強烈的自豪感。回頭率那是刷刷的,路人先以驚艷的眼光望向三娘,再以遺憾的眼光望向我。通常他們望向我的時間要遠遠多於望向三娘的時間,看我是從頭看到腳,看臉的時間不會超過兩秒,大部分的時間用來辨別我衣服手表和皮帶的牌子。
我不指望我身上的「李守」牌運動衣能有「康帥傅」方便面那樣的混淆力,所以我估摸著最後差不多能有一多半的人認為我們是真心相愛。
俗話說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女人,但是如果你和一個美女出來逛街,你不用做什麼,就能顯得自己很成功。
更何況,三娘看起來還挺喜歡我的。
裝修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在心裡默默的計劃好以後我倆生娃叫什麼名字了,如果是女的,就叫馬大玲,如果是男的,就叫馬英十。
「那邊那個,還有這邊的箱子,對對對,就那個,一起搬走……小心點那顯示器,別磕著了,那是我最值錢的家當了!」
房子已經裝修完了,今天就要搬過去。
強子手下搬著純平顯示器往門口挪:「馬哥,還有什麼東西嗎?」
「我看看還有什麼落下的東西沒有,你們在車上等我吧。」
櫃子和床都是房東的,搬走床褥和電腦、打印機,就空了。
在這住了幾年,現在看著這裡變的空蕩蕩的,我不禁有點唏噓。
這小平房是我事業開始的地方。想當初,我大專畢業,懷著大把的熱情投入到創業隊伍中,現在幾年過去,這房子還和原來一樣一樣的,一點兒都沒變。
也就在這當兒,忽然有人問:「你當真要搬過去住?」
「當然,東西都收拾好了。」我隨口回了一句。
「我勸你還是留在這裡。」
「什麼?」我轉頭問,這才發現不太對,那聲音就在身邊響起,但我這會兒身邊沒別人。而且這聲音很耳熟,像當初在小二樓裡嚇走小鬼的聲音。
我低頭看看脖子上的玉佩,心中懷疑是不是這玩意兒發出聲音。
外面汽車開始按喇叭:「馬哥,好了沒?」
「好了好了。」我心一橫,拎起身邊的最後一個包就往外走。
不就是個鬼屋嗎,有什麼好怕的,我還是道士呢!我都道士一個月了!為了三娘,就算鬼屋我也拼了!
「小馬,有空回來看看啊!」
老王站在門口,大概掃了房子幾眼,就收下我手裡的鑰匙。他是我房東,我們處的不錯,他在附近開了一家小診所,工作的時候我會幫他貼幾張「無痛人流」的小廣告。
「老王。」我瞟他一眼,干笑著大步往車上走,「走,一起去我新房子看看,晚上我請客。」
老王彎著腰,咳嗽了幾聲:「最近身體重的很,走路都覺得沒勁兒,我就不跟著去了,等哪天舒服了再去。」
廢話,你身上爬滿了未成形的小孩,身體不重才怪。
老遠我就能看到我的小二樓,出於資金的考量,我光裝修了裡面沒管外面,所以它還保持了那種原汁原味的滄桑的震撼力。
強子點了掛鞭炮扔在地上,一幫裝修工在旁邊辟裡啪啦的鼓掌。三娘穿了件紅色的旗袍站在門口,大波浪卷發嫵媚的披在身旁,將完美的身材襯托的更加玲瓏有致。
站在百米開外圍觀的村民們發出齊刷刷的贊歎聲。
我覺得倍兒有面子,昂首闊步的走過去,沖三娘笑:「這麼早就來了。」
三娘沖我嫣然一笑:「我早點過來收拾東西。」
我半邊身子都酥了,瞟了一眼小二樓裡兩張相鄰的門,心情非常激蕩。
強子指使著其他人把我東西搬進去,對我說:「馬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盯著三娘,頭也不回的說:「別啊,一會兒我請客,咱去吃一頓。」
「改天吧,今天你先收拾收拾東西。」
強子生意能做起來,有眼力價兒也是很大的原因。
目送強子離開,我和三娘往房子裡面走。那幫圍觀的村民中,忽然有人大聲叫道:「姑娘,你別住那,那房子鬧鬼!」
我連忙把三娘推進屋,關上門。
剛才太高興,都把這一茬給忘了。
「哎呀。」三娘有點緊張的看著我:「他們說什麼呢?」
「沒事沒事。」我這個人一向比較耿直,向來不會說謊,磕磕巴巴的說,「他們說笑話,這世上哪兒有什麼鬼啊,哈哈哈。」
「那就好,」三娘嬌滴滴的說,「人家最怕鬼了,要是真有的話……馬先生你一定要保護我啊。」
我握著拳頭連連點頭:「那當然!那當然!」
我和三娘坐在客廳裡面聊天,我使出了看家本領找話題,三娘被我逗得花枝亂顫,到了11點多才回房睡覺。
我微笑著目送三娘回房,然後關了燈,貼著牆角摸回自己的房間。
天一黑,我心裡就發顫,睡覺前把門反鎖了。
剛粉刷過的牆雪白雪白的,家具都是原來的,就重新粉刷了一下,還透著一股油漆味兒,白熾燈亮的晃眼,放在床頭的小鬧鍾滴答滴答的響。
我有點悶得慌,索性關了燈睡覺。
明天應該去把二樓那大胡子道士的像拿下來放屋裡。
一關燈,那鬧鍾的聲音就更明顯了,滴答滴答惹人煩,我伸手去床頭摸鬧鍾,想關掉它。
按理說手一伸就能摸到,結果手摸過去沒摸到鬧鍾,倒摸到一個毛乎乎的東西。
我心裡猛地一驚,那是什麼?
我大著膽子伸出另一只手順著拿東西摸下去,那柔軟的觸感像是皮膚,再往下一點,摸到兩個洞,我又摸了摸,確定那個形狀,這次整個背都涼了。
那是一個人的鼻子!
有人在手那邊咯咯咯的笑,我屏著氣望過去,發現那裡有一個男人的人頭,正咧著嘴沖我笑!我一手抓著他的頭發,另一手的手指正插在他的鼻孔裡。
那男人咧著嘴沖我道:「no,別這樣,我沒法呼吸。」
去你大爺的呼吸!
我條件反射的抓起那頭扔了出去,那腦袋在快要撞到牆壁的時候,嗖的一下消失了。
房間又歸於安靜。
我坐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油漆味充斥著我的鼻腔,但是那之間,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鐵銹味。
鐵銹味?
我低下頭,門縫底下流進來一大攤深色的液體。
流水這東西是有一定科學規律的,就像如果是在槍戰現場,地上那水一定是汽油一樣。以我豐富的知識,再參考這屋子鬧鬼的歷史,猜都不用猜,就能憑直覺知道那是什麼。
我連忙伸手拉燈繩,變壓器響了幾聲,燈沒反應。
門外傳來有小高跟走路的聲音。
「噠」、「噠」、「噠」。
隨著那聲音,地上的深色液體越來越多。
我拼了命的拉燈繩。
「啪」的一聲,燈繩被我拉斷了。
之前強子說可以把燈繩換成開關,不過重新接線路要加點錢,被我拒絕了。
這會我捏著斷成半截兒的燈繩,悔的腸子都青了!
「噠」。
走路的聲音停在門口,再沒有響,只有深色的液體不停地流進來。
我蹲下身子,找了一個能最快滾進床底下把自己藏起來的位置,然後趴在地上,從門縫裡往外看。
我看見一雙穿著紅色高跟鞋的女人的腿。
那是一雙非常漂亮勻稱的小腿,皮膚透著晶瑩的白,白的像是在這黑夜中能發出光一般。
這樣的膚色,本應該非常的誘人。
如果除去那上面一道道的細細流下來的血話。
那些血流到地上,從門縫中流進來。
我悄無聲息的退回去爬回床上。
地上的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湧進來。
原來打網游的時候他們總是把血厚的角色叫做血牛,我一直嗤之以鼻。
現在,我悟了。
我從床上慢慢的移到窗口,正想打開窗戶從窗口跳出去逃生,忽然門口傳來激烈的敲門聲。
我身子一僵,拉窗戶的動作頓了一下。
「馬先生!」三娘在門口叫,聲音在發抖,「馬先生你開開門!」
這屋子太詭異,我不能認定門口站的就是三娘,說不定是什麼鬼怪變了聲來騙我的。
「啊!」三娘又喊,「救命!」
這情況要是拋下女人逃出去我這輩子就別做男人了,就算門口是鬼我也認了!
我一咬牙,跳下床閉著眼睛開了門。
隨著一聲尖叫,溫香軟玉抱了滿懷。
我腦子頓時當機,三娘驚慌的臉在我眼前放大。
「馬先生,外面有鬼!」
三娘一邊發抖,一邊往我身上貼。
但是我抖得比她更厲害,我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穿著絲質睡衣的美女站在我面前。
雖然我原來幻想過無數遍這樣的事,但也只是在電視雜志上看看飽飽眼福,眼前這個,可是活生生的!
我淚流滿面,覺得此生死而無憾了!
現在不要說是鬼屋了,就是哥斯拉再現,我也二話不說的沖過去和他拼了!
要是我不幸陣亡,她肯定會記我一輩子,要是我活下來了,我倆肯定就成了。
電影都這麼演的,這是催生純潔愛情的最佳情節。
我把三娘護在身後,伸出頭往門外望。
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不見了,大廳裡靜悄悄的。
三娘趴在我背後,低聲問:「它還在嗎?」
她說話的時候正對著我耳朵,那氣息讓我心裡默默的激蕩了一下:「不在了。」
「樓上那個也沒有了?」
「樓上……」我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那個白色吊死鬼正伸著舌頭,慢悠悠的從二樓飄下來。
我連忙縮回頭,緊緊的關上門。
三娘緊緊的貼著我,嬌滴滴的道:「我好害怕啊,嚇得心裡都是火,怎麼辦呢?」
我緊緊貼在門上,晃晃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三娘果然不說話了,默默地抬頭看著我,片刻之後,她貼著我的身體因為過度害怕而開始發熱,然後為了涼爽一點,她開始脫自己和我的衣服。
我由於過度震驚而無法動彈,我沒想到在如此驚險的情況下她還能做出這樣豁達而有創造性的舉動,把本來的柏拉圖式愛情片往B級以上的和諧限制片發展,頓時對這奇女子佩服的無以復加。雖然還沒做好心理准備,但此時此刻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拒絕用身體來安慰這個嚇得花容失色的弱女子,我干脆就閉上眼睛,准備犧牲小我成全大她,捨身取義,任她為所欲為。
我樂滋滋,不,我緊張的等三娘纖細的手指解開我的衣服扣子。
大概扣子解到第三個的時候,三娘忽然驚叫了一聲,貼著我的身體猛的彈開。
我驚訝的睜開眼睛,看見三娘遠遠的趴在地上,怨恨的盯著我。
我胸前的玉佩綠光大作,緊接著自玉佩中躍出一個獅子模樣的怪獸,對著三娘低吼:「狐妖,還不束手就擒!」
狐妖?
我的腦子以緩慢的速度運轉著,分析眼前的狀況。
三娘驚道:「我知道有人護他,卻沒想到護著他的竟然是貔貅這種等級的神獸,算我失算!」
剛才還偎依在我懷裡撒嬌的小女人不過幾秒就換了個臉色,我驚詫極了,目瞪口呆。
那怪獸道:「妖物,受死吧!」說完,大吼一聲,張大嘴就沖著三娘撲過去。
「啊!」三娘驚叫一聲,用手捂住臉。
眼看三娘就要香消玉碎,我一個燕子翻身撲出去,抱著那妖獸的腿大喊:「壯士口下留人!」
那怪獸道:「你身為馬家傳人,不懂道術人妖不分,事到如今竟然還為妖物說話!」
被那怪獸一瞪,我腿肚子都在發抖。但看著三娘躲在牆角往後縮的樣子,我心中一軟,壯著膽子道:「壯士,你看你既然會說話,也是個智慧生物是不是?咱有話好好說,不要上來就用嘴,這不文明……」
那怪獸嘴巴一裂,對我露出兩根尖利虎牙:「你竟然連我是貔貅都看不出來!」
我被他一嚇,聲音都開始打顫,口不擇言的道:「皮丘?我知道我知道,你哥是皮卡丘嘛,我熟的很,原來住我隔壁那家的二丫頭賊喜歡你哥。」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三娘抬起頭看著我,那目光異常的朦朧和復雜。
「你既然是我主人,我也只能聽你命令。日後你別後悔今天你讓我放了它!」那怪獸道,「狐妖,今天我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三娘嫣然一笑,對著我拋了個飛吻:「謝謝你啊,馬力術,你真好。」然後深深的看我一眼,走出房間。
我被那一句你真好誇的心花怒放。
貔貅又道:「我是神獸貔貅,你馬家先人於我有恩,所以張天師特地派我來人間保護你。即日起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平日裡隱在玉佩裡,協助你斬妖除魔。」
原來這家伙是我的召喚獸,我想了想,樂了。
這可夠牛掰的嘿,以後別人遛狗我遛皮卡丘,再有小區警衛攔著我不讓我進去貼小廣告我就放獅子咬他,這就打遍天下無敵手,立於這一行的巔峰了。
這房子裡的什麼鬼啊怪啊的,統統靠邊站,讓那小鬼給我端茶倒水,讓那吊死鬼給我按摩,拿那人頭當保齡球玩!
我正這樣想著,那怪獸身體忽然發出一陣白光,化成變成小貓大小。
那貔貅說:「現在開始,我的能力強弱和你法力成正比,你強我強,你弱我弱。」
接著,它用實際行動向我證明了它現在的能力,用爪子狠狠的拍向地上的一只蒼蠅。
等它把爪子拿開以後,那只蒼蠅悠悠然的飛走了。
這天晚上我和貔貅促膝長談。它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對我進行洗腦,配合著這幾天的所見所聞,硬生生的把我從一個無神論者變成了一個懷疑主義者。
按照它的說法,貔貅是瑞祥聖獸,龍九子之一,除了除妖抓鬼還有附加功能——因為它沒有排洩器官,所以只吃不出,具有招財的功能。
聽到這裡我其實很有些同情它,它老爸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才會被人詛咒的生兒子沒那啥。
但是我也沒高興太久,之後貔貅用憐憫與諷刺的語氣告訴我,因為我太沒用,所以現在他的招財功能,也就是能保證我買三張彩票一定能中五塊錢的程度。
我對他這種態度非常不爽,並且為之前同情它感到後悔。
貔貅道:「這屋子處於極陰之地,是妖物修煉的好場所,會不斷地吸引冤魂鬼怪,凡人呆的久了,非死即傷,我盡全力保護你。」
「盡全力」這三個字非常的微妙,就像醫生對剛玩完「躲貓貓」的病人家屬說的一樣,人家盡力了,是死是活就看你運氣了。
不過咱智商和美國總統一樣,再咋樣也知道樹挪死人挪活的道理,聽完貔貅的講解,我就跳起來收拾東西准備逃。
「不用搬離這裡,」貔貅又說,「因為你現在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我一驚,停下手中的動作。
按照以往電視劇的套路,一般說這話的高人都會開始運功,然後自燃,背上冒出幾股白煙,接著打通我的任督二脈,從懷裡掏出一本武林秘籍和一小瓶丹藥,說:「現在我把全部法力傳給你,再學會這些,你就不是凡人,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神人了!」
基本上,只要有了這個開頭,以後就能遇見無數的漂亮妹妹投懷送抱。
我充滿希冀的望向貔貅。
像是看透我的想法一般,貔貅冷哼一聲,道:「你現在是一個道士了,又在這屋子裡呆了太長時間,身上已經沾染了陰氣,就算搬走也沒用。身為道士,你的磁場已經和普通人類不同。你現在遇見那些髒東西的幾率是原來的上百倍,陰陽相克,你會比一般人更加倒霉。況且你現在法力不強,在這個屋中二樓供奉的張道長還能護著你,如果離開,恐怕沒幾天就會意外身亡。」
我哭的心都有了,琢磨著要不然明天就把那大胡子的道士像搬來掛自己屋裡辟邪。
說到這裡,天已經微亮了,遠處村子一陣雞叫,貔貅化作一道綠光重新回到我的玉佩裡。
一夜沒睡覺,這會兒也睡不著,天亮了我也沒什麼怕的,索性拉開門沖到二樓對著那道士像磕了幾個頭,暗自下定決心一會出去軋幾個紙美人給道長燒了。然後才拿著漿糊和小廣告出門。
昨天一晚上沒睡,這一天貼廣告都沒精神,現在又是大熱天,貼到下午大太陽曬得人頭暈,我實在撐不住了,決定收工回家,剛走了幾步忽然聽見有人叫我名字。
「馬力術!馬力術!」
我扭頭一看,是老王,站在陰涼地兒朝我揮手。
不過一天沒見,那人腰彎的更厲害了。
「馬力術,過來,咱倆聊聊。」
我沒過去,他站的後面是個十八層的辦公樓,剛建起來的時候一度成為城市的標志性建築,很多想不開的人對這裡情有獨鍾,喜歡從上面跳樓自殺,因為樓層最高所以一跳保准死。
這會兒我就能看到那些跳樓的鬼魂一個一個煮餃子一樣往下跳。
老王自然看不見,就是在鬼魂穿過他的時候抖了一下,打了個噴嚏。
見我沒過去,老王自己走過來。
「新房子住的咋樣?」老王掏出一包煙,遞到我面前示意我拿。
一般老王請抽煙都是五塊一包的「白沙」,如果有求於人就是給十塊一包的「紅塔山」,今天我一看那煙的皮子是「中華」,心裡就明白這家伙有什麼難處要求我了,而且肯定還是特厲害的事兒。
我沒好意思多拿,拿多了顯得咱沒見過市面,就掏了三根,放兜裡怕擠壞了,就左右耳朵一邊夾了一根,嘴上又叼了一根,借著老王的打火機點著了,抽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挺好。」
老王看著我,有點欲言又止,想說啥又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那種表情,然後拍著我的肩膀說:「走,今天我請客,到我家喝酒去。」
之前我說過,老王的診所小廣告都是我順路貼的,他從不付我錢。
就我看來,他這個人除了節省,再沒啥大的優點了。
我住他的小平房這麼多年,還免費幫他貼了這麼久小廣告,他都沒請我吃過飯,今天忽然要請我喝酒,按照那句古話就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心中警鈴大作,搖頭道:「算了吧。」
老王一把拽住我胳膊:「我請客!再買幾個涼菜!你要吃啥盡管和我說!」我覺得他身上的那些死孩子惡心,一直和他保持著距離,這會兒靠近了看,才發現他臉色蒼白,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眼球布滿紅絲,像是幾天沒睡的樣子。
沒等我回話,老王跑到一旁的鹵味店買了一斤牛肉一只燒雞。
他可是下了血本了。
見他出手這麼闊綽,我異常感動,決定隨他去看看,有什麼事能幫就幫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也想不出他圖我什麼。到時候覺得幫不上忙虧了他,頂多禮尚往來,請他到我小二樓住兩天。
這裡離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不遠,我倆一路走回去,老王晃晃悠悠的,走路的時候背上的小孩一顫一顫,血糊糊的。那些小孩連眼睛都睜不開,只會在老王身上扒著,時不時的蠕動一下,看起來就像背了個紅色的烏龜殼。
等我們進了屋,老王立馬轉身把門反鎖上了。
我說:「干嗎鎖門?」
老王說:「一會你從那邊門出,今天晚上我不開張了……你看清楚,我門鎖好了?」
「鎖好了。」這人果然年紀大了,連剛做過的事都不放心。
老王家的平房經過改造,前面是診所後面是住的地方,一邊一個門。
診所裡充斥著一股醫用酒精的味兒,診所分為櫃台和手術間兩塊,中間有一堵牆隔住,沒有裝門,就一個布簾子擋著。
說是手術室,其實也就是一個小房間,正中放了一個木板床,白色的床單洗的發灰,下方全是褐色的印記。
水泥地上也是,一塊一塊的深色印記,看起來髒兮兮的。
老王好像挺不喜歡自己的手術室,快步走了出去。
手術室後面是個小院子,兩根竹竿中間掛了根鐵絲,晾著剛洗好的白布單子。
老王轉頭把手術室的門鎖上,又問了我一句:「你看,鎖好了吧?」
他這會兒要再加一句「你逃不走了」我就可以認為他垂涎我的美色,捂著胸口喊救命了。
「鎖好了。」我點頭,作為一個單身男中年,老王的警惕性高的有點過分。
老王看看那鎖頭,又看看我,這才放心的拍拍我的肩膀:「走,進去喝酒去。」
客廳挺寬敞,老王把東西放桌上,拖來兩個凳子,就招呼我吃起來。
雖然他買了一堆東西,對著那些死孩子我還真是沒有什麼胃口,眼一瞟看到老王掛在客廳正中央的黑白結婚照,心裡忽然有點感慨。
老王的老婆死了三年,和我比起來,他算是這一帶的有為企業家,不少離異大嬸曾經向他拋出過愛情的橄欖枝,不過老王心裡依然惦記著他老婆,一直都沒再婚。
老王坐下也不吭聲,拿著杯子一杯一杯的灌黃湯,時不時的偷瞟我幾眼,有話說又說不出來的樣子,愁眉苦臉的歎著氣。
看著血孩子喝酒實在不是滋味,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說:「老王,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咱大男人的別這麼扭捏。」
老王歎了一口氣:「小馬,你是個文化人,我說話你肯定不信……」
我豎著耳朵聽他說下面的話,誰知道他又一聲歎息,說:「不成,和你說了你肯定覺得我神經病。」
我現在就覺得你神經病!
叫我來,又遮遮掩掩的不說個明白,眼看著我就要發火,老王說:「冰箱裡還有點豬肚,你拿來我們一起吃了。」
我走過去開冰箱門,第一層放著一個人頭,第二層放著吃剩的青椒炒雞蛋,第三層放著一袋牛肚。
我一對眼就看到了那個人頭,是個女人的臉,閉著眼睛,頭皮掉了半拉。露出半邊頭蓋骨。
我一把把冰箱門甩上,心想壞了,都是人頭,這女人頭和昨天那男人頭說不定是兩口子,昨天我把那男的扔了,這女的就跟蹤我跟蹤到這裡來了!
老王有點緊張的問:「咋了,你看到啥了?」
我想這東西老王看不到,別把人嚇著了,就說:「沒事沒事,手滑了一下。」然後強裝鎮定的再次打開冰箱門。
老王說:「哦。」
他話音剛落,那女人頭倏地張開眼睛,直直的盯著我。
那眼神十分怨毒,好像下一秒就要飛出來咬我。
我連忙抽出那袋牛肚,關上冰箱門。
拿著牛肚坐回去,才發現老王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我:「咋樣?」
「什麼咋樣?」
老王盯了我一會兒,忽然松了口氣,哈哈的笑了兩聲,心裡有一塊石頭落地似的:「喝酒喝酒!來,小馬我敬你。」
我不能理解他為啥突然變的這麼高興,手都樂的使勁抖,啤酒灑的滿桌子都是。
「你悠著點!」我跳起來。
「呀,對不起,這光太暗了,等我開燈。」老王一手拿著抹布跑去開燈。
就在這會兒,我聽到門外傳來奇怪的聲音。
「噠」、「噠」、「噠」。
不知道為什麼,老王沒關這屋的門,過堂風一陣一陣的灌進來,我正對著門坐著,能看見院子裡的白床單被風吹的膨脹,鼓起來,再消下去。
燈開了,屋裡剎那間亮了起來。
老王看著我,臉色發白:「你剛才聽到什麼沒有?」
我說:「風吹的吧?」
雖然那聲音很明顯是腳步聲,不過那兩道門都被老王鎖死,肯定不會有人進來。
就是那聲音有點耳熟。
老王長舒了一口氣,走回來坐著。
我倆這位置坐的十分不科學,一般來說兩人喝酒應該一左一右坐在門兩側,可現在是我的座位對著門,他坐我對面,正好背對著門,這坐法很怪異,尤其是現在天已經黑了,院子裡黑糊糊的,看起來非常別扭。
在我抬頭看老王的時候,不需要多大精力就能借著燈光看到院子裡的情況。
然後我就看到了。
院子裡白色床單下方,有一雙腳在移動。
那是雙女人的腳,穿著紅色的高跟鞋,小腿勻稱,皮膚白的發亮,有一道道細細的血絲從腿上往下流。
床單遮住了那女人的上半身,只能看見那女人緩慢移動的腳。
這情景看起來非常不協調。
「噠」、「噠」、「噠」。
那雙腳每走一步,身後便是一小攤血。
看著那腳,我終於記起來那聲音是什麼時候聽過了。
這不就是昨天晚上,在小二樓我房間門口站著的那個!
估計是我表情奇怪,老王問:「咋了?」
我說沒事沒事。
你要是到別人家喝酒帶個貓啊狗啊的估計別人不會有意見,可是要帶了這玩意兒,傳出去以後我就不要混了。更何況這東西一般人看不見,說出去別人還覺得你不正常。
我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低聲道:「貔貅,貔貅……」
玉佩一聲響也沒有,老王抬頭望我:「你說啥。」
我說:「沒事,沒……」
說話間那高跟已經走出了床單,我下意識瞟了一眼,身上打了個激靈。
怪不得剛才覺得奇怪,那小腿那麼細長,按照身材比例,那女人的頭應該露出床單才對。
為什麼沒有露出來?因為她沒有頭!
脖子以上是空的,脖子以下穿著一件米色的裙子,下半身都是血,晃晃悠悠的往這邊走。
「噠」、「噠」、「噠」。
紅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像是感應到什麼,迅速的蠕動起來。
「噠」、「噠」、「噠」。
那女人走到老王身後,只需跨過門檻,就能進屋。
「怎麼了?」老王還渾然不覺的望著我,表情帶著點緊張。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女的的目標並不是我,而是背對著他的老王。
那女人站在門口,卻不進來,費力的伸出手,向老王的脖子摸去。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蠕動的像波浪一樣,那樣的重壓讓老王捂著嘴咳嗽起來。
我直直的盯著那女人的動作,心裡亂成一片。
我知道這事兒不能用常理解釋,這會兒亂了陣腳我就輸了。
按理說這會兒我只要開開門跑就行了,體力方面我確信自己能比的過老王,跑的絕對比他快。
但這女人怎麼說也是我帶來的,不能讓老王稀裡糊塗的成了犧牲品。
這女人想要什麼?
她伸向老王的脖子,難道是想要……腦袋?
腦袋!我腦中靈光一閃,那不是正有一個腦袋凍在冰箱裡!
我三步兩步跨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
那個人頭正雙目圓睜,異常凶狠的望向門口。
我也顧不得惡心,伸手拎了那腦袋的頭發出來,轉身對那女鬼道:「給你!」
我這話本是對那女鬼說,卻沒想到老王望著我手中的人頭,臉瞬間變了顏色:「你……你果然看見了!」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他的意思,就見我手中的人頭淒厲的叫了一聲,然後大力掙脫出我的手,向門口飛去,輕車熟路的安在那女人脖子上。
老王這才回頭看,頓時慘叫一聲,嚇得跌坐在地上。
那女人扭動了一下腦袋,竟然一下跨過了門檻。
「你……你……」老王手指顫抖的指著那個女人,「你是鬼!」
那當然是鬼,半邊臉都沒了,連頭蓋骨都看得見。
房間裡陰風陣陣。
那女人望著老王冷笑道:「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蠕動的那叫一個風起雲湧。
老王坐在地上,一邊往後面爬一面哆嗦:「這、這怎麼能怪我!你已經懷孕四個月了,我、我和你說過有風險,是你硬要打掉。」
那女的冷笑道:「你有沒有錯你自個兒心裡清楚!」
這回我看明白了,敢情這倆人認識,那女的不是沖我來的。
我手裡還捏著一堆亂糟糟的頭發,心裡想著這是沒我事兒了,我是該逃跑啊?逃跑啊?還是逃跑啊?
正掙扎著,忽然見那女鬼伸出十指向老王胸口抓去,我心裡一哆嗦,伸手抓著老王胳膊把他拖了過來。
那女鬼也不笨,一揮手抓了個空,立馬反手抓住了老王的腿,那動作行雲流水,就是一練家子。
老王只顧得哆嗦,嚇得動都不帶動的,腳脖子被抓的血肉模糊,叫也不叫一聲。
那女鬼抓著老王腳脖子往她那邊扯,我在這邊使了吃奶的勁兒的拽他的腳,老王身上那些死孩子順著他的胳膊往我這邊爬。
我氣急,破口就罵:「你愣著干嘛?傻了個屁的,等死麼?!踹她啊!我靠!」
老王身體一震,抬起腳向那女鬼踹去。
一腳踢在那女鬼臉上,那腳極狠,那女鬼頭骨本就有裂痕,只聽啪的一聲,老王已經踢斷了那女鬼的脖子。
那女鬼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
我剛想誇老王這一腳踢得快准狠,就聽老王大叫一聲救命,然後身體猛地向女鬼那一邊移去。
我再一看,哭的心都有了,老王那一腳踢太狠,腳丫子陷在女鬼頭骨裡拔不出來了,整個腳被骨頭刮的鮮血淋漓。
這叫一個有技術含量,原來那女鬼使得是苦肉計!!
那女鬼臉上剩的唯一一個眼珠子也被擠出來了,痛叫著伸著手亂撓,她那手指甲跟刀尖兒似的,一劃過去,皮割肉爛的,老王下半身被他抓的慘不忍睹,眼看只有近的氣沒有出的氣兒。
我也顧不得那些死小孩了,沖過去抱著老王背往後拽,老王也是用力拔自己的腳,不過他現在喘氣都困難,使勁兒和沒使沒多大區別。
老王背上的死孩子被我們擠成一片,張著嘴想叫又叫不出來,伸著粉色的爪子在空中揮舞,還有幾個已經扒在我身上了。
那東西滑了吧唧就像一團爛肉一樣,五官都有但動起來的時候說不上的惡心。
幾個死孩子已經爬在我胸前,冰涼涼的貼著脖子,伸著手往我臉上劃。
就在這當兒,胸前玉佩忽然綠光大作,貔貅的聲音傳來:「滾!」
隨著那聲厲喝,那些死孩子辟裡啪啦的掉在地上,緩慢的爬動著。
貔貅用鄙視的口氣道:「一點力量沒有的嬰靈竟然都能把你逼成這樣。」
這簡直就是救世主啊!我一激動,松了手,抓著玉佩喊:「皮卡丘,救命!」
也就在這時,老王一陣慘叫。我一轉頭,壞了!那女鬼已經拖著把老王倒抓過去!
貔貅喊道:「道士,快掐訣念咒!」
我知道他說的這話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掐訣念咒是啥意思?
「啊!」老王又是一陣慘叫。
貔貅叫:「道士!」
我豁出去了!管他是什麼咒,既然我是道士,肯定有那麼個慧根,亂念說不定就蒙到了。
「道可道非常道!南無觀世音菩薩、真主安拉保佑!神愛世人!新中國萬歲!阿門!」我十個手指頭一陣亂動,以排列組合的順序不停變換著。
結果一切如常,我身上既沒有冒出白光也沒有出來什麼天兵天將幫忙。
那女鬼毫不理會我,伸手就要向老王胸口抓去。
貔貅喊:「快念咒!」
念咒?我頭腦一陣發熱,只覺得有鼓氣從丹田而出,到達五髒六腑,頓時心血上頭,大喝一聲:「嘛米麻米轟!老王腳拿開!」然後拎著旁邊的椅子就向那女鬼扔過去!
那椅子毫不留情的擊碎了女鬼的頭蓋骨,那女鬼淒厲的嚎叫著,松開抓著老王的腿,捂著頭倒退。
老王胸口已經被抓了一把,前胸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紅,倒在地上直喘氣。
我來不及檢查他的傷勢,搬起另外一個椅子乘勝追擊,追著那女鬼滿屋子的打。
「你賴皮!沒見過用椅子當兵器的!」那女鬼捂著臉,叫著往門外跑。
「你管我用什麼方法!」我叫道,「黑道士、白道士,打倒鬼怪就是好道士!」
女鬼跑到門口,被一個死孩子抱住。
那死孩子抱著那女鬼的腿,叫了一聲:「媽媽。」
按理說那孩子還不會說話,可這聲音我是千真萬確的聽到了。
那女鬼在原地呆立片刻,眼中盈滿淚水,瞬間消了戾氣。
我舉著椅子警惕的盯著她。
女鬼腦袋轉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已經氣息奄奄的老王,那腦袋應該是沒安好,又掉到地上了,咕嚕咕嚕的滾到我腳邊,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我。
我強忍著惡心撿起那頭,扔回給那鬼:「這東西比較重要,你得裝好了。」
女鬼把頭安好,重新抱起那小孩子,聲音輕柔的道:「乖,我們去找爸爸。」接著轉個了身,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
老王躺在身邊,慢慢的向我說了真相。
那女的是附近的學生,懷孕了四個月才發現,不敢讓人知道,偷偷跑來打胎。老王手術失敗,造成大出血,本就是黑診所又怕惹上什麼麻煩,沒敢叫救護車,眼睜睜看著那女孩死了,怕人發現就分了屍,把身子裝在垃圾袋裡,一點一點的運出去。
運到後面,卻發現頭不見了。
從那以後,就能看到怪事,冰箱裡莫名的出現那女人的人頭,每天晚上,院子裡都會響起腳步聲。
他能看見人頭,卻看不見那女人的身子。
老王一直守著這個秘密不敢說,他不信鬼神,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可那腳步聲一天比一天清晰,人頭在冰箱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那些情景越來越真實,他不能確定是不是幻覺,於是,他找到了我。
找到我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個女的是看了我貼的小廣告來的,按照老王的想法,連帶著她也應該會恨我。
救護車來的時候,老王已經死了,身上無外傷,據醫生說是心髒病突犯。
貔貅說:「若不是他死去的老婆護著他,他活不到今天。」
我心情非常沮喪,有句話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過幫人免費貼了個小廣告,竟然害死一條人命。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貼黑診所的廣告了。
回到家已經是大中午了。剛進門,忽然聽到一陣小高跟鞋的聲音,聯想到昨晚,我一陣後怕,猛的轉過身,背後卻是衣著清涼的三娘。
我沒想到她還在這裡,驚訝的問:「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不能無故退租。」三娘嫵媚一笑,「那天晚上被那貔貅嚇的沒了主意,現在想來,神獸隨主,你這副模樣,想來他也不會剩多少法力。這地方利於修煉,我是住定了。」
說完,三娘沖我拋了個飛吻,扭著腰進了屋。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天晚上,女鬼來找我,為什麼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她怕的是貔貅?還是我隔壁的三娘?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1:4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5:22 PM 編輯
第二章 鬼神
據不完全統計,截止到現在,小二樓裡有一個吊死鬼,一個狐狸精,一個小鬼和一個死人頭。
這麼多生物聚集在一塊,已經不是人均住宅面積嚴重縮水的問題了。
我身為弱勢群體,長的又比他們大多數人好看,和這些東西生活在一起肯定要遭受凌虐。
我現在是風華正茂的生意人,要是這樣死了就太不值當了。
可是吧……想想現在的房價,再想想我這塊地皮,就會覺得住這屋死了也沒啥大不了。
至少咱有房子了,是吧?
就在我想東想西猶豫不決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渾厚的聲音。
「此地風水險惡,陰氣甚重,不妙啊不妙。」
我身體一震,緩緩地轉過頭,只見正午的大太陽底下,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老道,穿著件藍色的道袍,頭發梳成一個圓形發髻,搭在左胳膊上的拂塵隨風飄動,黑色胡子順滑的垂到胸口,形成一個完美的倒三角,真真是仙風道骨。
僅僅站在那裡,我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萬丈光芒。
「這房子是你的?」那老道掃我一眼,見我點頭,邁著小方步上前,上下打量小二樓,「我從百裡之外,就看到此處妖氣沖天。」他拂塵一揚,指向房頂,「你看,那房頂上黑氣環繞。」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藍藍的天空陽光普照。
「不過倒是奇了,那些陰氣雖然環繞在房頂,卻沒有侵蝕到房內,應是有什麼東西在保護著這房子。」老道收回拂塵,問我,「你信嗎?」
還有什麼不信的啊?我連連點頭。
那老道欣慰一笑,接著說:「除妖降魔乃是道家本分,今日你我相見,便是有緣,我不能見死不救。但本道剛收服了一只千年妖狐,耗了七成法力,若是勉強施咒收鬼降陰恐怕會對身體造成巨大傷害,雖不至於危及生命,但之後定要休息七七四十九天,食用燕窩魚翅調理內力。不過你放心好了,貧道乃出世之人,自然不會多收你銀子,價錢公道童叟無欺。」他話鋒一轉,道,「這點付出不算什麼,我清鬼之後,這房子陽氣上升,對你大有好處,時來運轉、升官發財、百病盡消、延年益壽、桃花朵朵開,此外還附送風水服務。」
我轉身,沉默的往房子裡走。
老道在身後喊:「怎麼走了?你不是信我麼?」
「我跟你說,別跟我談錢,」我開門,「一談錢,我就會進入無神論者模式。」
老道一臉驚異的表情:「莫非,你覺得我像騙子?」
我搖頭,發自肺腑的說:「您像傳銷的。」
然後啪的一聲,關上門。
那道士猶在門外不死心的喊:「你這房子若是不盡早驅邪,不出七天,必然有血光之災。」
這家伙沒加入傳銷大軍真是浪費,憑他那口才,和車轆功的李教主說上幾句那家伙絕對從此高舉馬克思主義大旗永不動搖。
「嘻嘻……」
忽然傳來一陣嬌笑,我順著看過去,三娘站在自己門口笑吟吟的看著我,嗲著聲音問道:「馬哥,你是真不怕我們啊。」
「別叫我馬哥,太客氣了,擔當不起。」我抖著腿肚子,身體貼著牆,一點一點往自己屋子蹭,「叫我小馬哥就行。」
三娘嬌俏一笑:「您真幽默。」然後扭身進了屋。
見她關門,我三下兩下沖到自己房間門口,打開門往裡沖的時候,覺得身後一陣寒意,扭頭一看,儲藏室的門半開著,那個小孩站在門後,低著頭,面無表情,眼睛上翻,陰陰的看著我。
那門緩緩的關上了。
我連忙進屋鎖門。
脖子上掛著的貔貅鄙視的哼了一聲。
我又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些死孩子,一陣反胃,索性爬上床睡覺。
這幾天一直勞累,所以這一覺睡的十分安穩。
誰知到了半夜,我身體開始發冷,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股冷氣,越來越重,竟把我硬生生的凍醒了。
此時天已經全黑,看樣子應該是半夜了。
寒氣是從窗戶那邊傳來,我小心的掀了窗簾往外看。
只見不遠處燭光閃爍,還蹲著幾個人,看樣子是村裡的孩子,不過十六七歲,書包放在一旁,圍成了一個圈,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小孩是活的,因為他們四周飄了一圈半透明的「髒東西」作對比,那些髒東西還保持著死時的狀態,缺胳膊斷腿的,血淋淋的站在他們身後。不止如此,還有很多像是被吸引了一樣,源源不斷的從遠處飄來。
我問:「這……這是在干嗎?」
貔貅回答道:「他們在招鬼。」
招鬼?我一聽就急了,這房子都這樣了,還招!
我當下拉開門,往外跑阻止他們。
遠處還有一波一波的東西往這邊飄,我跑過去一看,最中間的四個人圍成了一個圈,地上鋪著一張紙,紙上放著一個盤子。
就算我再沒常識,也能看出他們是在玩碟仙占卜。
盤子上立著一只瘦不伶仃的男鬼,愁眉苦臉的像個受氣包。
「碟仙,碟仙。」四個人齊聲道,「告訴我,明天天氣怎樣。」
那鬼委屈的咧了咧嘴,移動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那盤子也移動起來。
玩碟仙的人歡呼道:「明天要下雨。」
「同志啊。」旁邊有只鬼湊過來,「你看得見我們吧。」
「看不見。」我說。
我發現鬼的善惡很好辨別,有的一接近你你心裡就發毛,有的卻沒什麼大感覺。和我說話的這只雖然是鬼,但胖乎乎的,挺個將軍肚,笑起來眼睛都沒了,看起來挺和藹,沒什麼惡意。
「不是我硬要麻煩你,我們趕時間,能不能幫個忙。」挺著將軍肚的鬼伸出手腕給我看,「他們再綁著我朋友,我們就趕不上投胎的末班車了。」
我扭頭一看,馬上就對這只鬼沒好感了,他帶的竟然是勞力士!
將軍肚又拍我肩膀:「我們做鬼也不容易,要是趕不上車沒法在生死薄上登記,就連戶口都沒了。你知道現在戶口多難辦,到時候只能當個孤魂野鬼沒法投胎那可是幾百年的事。」
見我沒反應,將軍肚從兜裡掏出一沓紙錢:「幫個忙,交個朋友。」
沒見過這麼晦氣的!我連忙把那紙錢推回去:「別來這套!」
「同志啊,」將軍肚又笑咪咪的加了一句:「要是趕不上車,我們就在你房子裡住一輩子。」
「瞧你這話說的。」我嚴肅的說:「助人,不,助鬼為快樂之本,我幫你!」
然後扭頭,沖那些玩碟仙的吼道:「干什麼呢!」
「啊!」那幾個人玩的入迷,沒想到我這邊會喊起來,尖叫起來,圍在外圈的幾個半蹲著的甚至嚇得坐到了地上。
我只是隨便一吼,卻沒想到他們的反應這麼大,也愣了。
被嚇得坐在地上的少年拍拍衣服,站起來:「大叔,別這麼嚇唬人好不好,會出人命的!」
我被大叔這個絲毫沒有現實依據的稱呼震驚了,正要教訓這小子,忽然聽得旁邊有人尖叫道:「手!手松開了!」
我一愣,轉頭去看,那兩男兩女本都伸出一根手指按在那盤子上,這會兒卻有一個小姑娘松了手,手握在胸前,驚恐的看著我。
那個被困住的鬼終於飛了出來,撒著淚往這邊跑,一臉委屈的喊:「我的老天,憋死我了。」
「松手了!我們完蛋了!」玩碟仙的其中一個男孩吼起來,扭頭對我喊,「你知不知道請碟仙是不能松手的?你把我們嚇得松了手,以後我們有個三長兩短,你怎麼承擔後果?」
碟仙?我看了看四周慢慢散去的東西,這哪有什麼仙,分明都是些野鬼。
「小小年紀搞封建迷信!」我插著腰罵,「你們家長怎麼教育你們的啊?哪個學校的?我告訴你們老師去。」
那些家伙不情不願的看著我。
「快收了回家去,回去回去。」
被我這麼一吼,真有了效果,小孩們開始慢騰騰的開始收拾東西。
將軍肚非常感謝我,拿著紙錢硬往我懷裡塞,還連聲說:「謝謝,謝謝。」
「不不不、你留著用。」我搖著手說,「我用不上。」
「別客氣,您別和我客氣。」那鬼說,「你遲早得用上。」
沒人和你客氣!我舉起拳頭:「你再給我塞錢我和你急,你別逼我動手啊。」
「看見沒。」將軍肚對旁邊圍觀的鬼說,「這才是社會活雷鋒,做好事不求回報。」
我是想要回報,你也得給我個靠譜的啊。
旁邊收拾東西的小孩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他在和誰說話?」
另一個很堅定的說:「我爸說住這屋子的神經都有點不正常。」
好容易那個將軍肚帶著小瘦子走了,旁邊被招來的鬼也哪兒來的回哪兒了。
我暗中松了口氣。
陰風慢慢散去,周圍的空氣開始回暖。
就在我把心放下來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陰陰的說道:「會死呦……」
那聲音雖然不大,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我打了一個激靈,轉頭去看。是方才玩碟仙的另外一個卷發女孩,在別人收拾東西的時候一動不動,只是低著頭,眼神怨毒的看過來。
旁邊的人也被她震住了。
「張佳燕,你說什麼呢?」一個男孩喊。
叫張佳燕的女孩猛然轉頭,盯著那個男孩,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現場忽然安靜下來,只聽得冷風吹過我那還沒關死的門,吱嘎吱嘎的響。
「沒有送走碟仙,他就會纏著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她這話用的祈使句,一字一句,說的煞有介事。
可是說話得有事實依據,人家小瘦和小胖倆人都手牽著手去辦戶口了,你就算想讓人纏著你人家還不樂意呢。
我拍著胸脯保證:「我說了沒事就沒事,有什麼事我擔著,趕快回家。」
張佳燕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你保證得了嗎?」她嘴角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陰陰的拋下一句話。
那眼神異常狠毒,不像是十幾歲的小女孩的。
像我這樣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的社會英才,也被看的心底發毛。
現在的高中生,真了不得,早熟。
我目送他們離開,走在最後的一個女孩一路走一路回頭看我,走了幾步,忽然跑回來,站在我面前,羞澀的笑道:「謝謝你。」
我認出這是剛才被我嚇得松手的那個女孩,這回看清了,長的很干淨,看著清清秀秀的。
「沒事沒事。」我一甩手,「為人民服務。」
「我叫胡雅婷。」那女孩說著說著臉就紅了,看起來嬌羞的很。「我在二中上學,今年高三。」
我從來沒想到我的男性魅力如此了不得,連這年紀的女孩都能吸引,後退一步,道:「歲數差太多了,不合適。」
那女孩看向我胸口的貔貅,眼睛彎起來,又是一笑:「你項鏈真好看。」然後紅著臉邁著小碎步跑了。
我心裡一蕩,女孩就應該這樣,可愛!
三娘站在門口往外看:「呦,這是做什麼呢?那麼熱鬧。」
我說:「聽說最近墓地又漲價了,游魂出來游行抗議房地產公司的壟斷。」
三娘瞟我一眼,露出個別有深意的笑容,進屋了。
我困的要死,也懶得理會她這到底有什麼意思,回屋躺下就睡了。
這一覺睡的不踏實,還是感覺有陰風陣陣的吹,到半夜竟然覺得手腳都像浸在冰水裡一樣。
按理說這樣早該被凍醒了,但是我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硬是一覺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來,外面辟裡啪啦的下著雨,我舒展了一下身體,沒有什麼大礙,被窩裡也暖烘烘的。
昨天是做夢被魘住了吧,我正這樣想著,忽然聽見貔貅說道:「昨天那幾個高中生不對勁。」
不用他說,我也覺得不對,小小年紀閒著沒事干,捉鬼來玩,一看就是被封建迷信糊住思想的。
不過加強祖國花骨朵的精神文明建設這事不歸我管,我只負責宣傳辦,尤其是張貼小廣告這一塊。
那個時候,我理所當然的想著這事應該完了,卻沒想到它只是個開始。
轉眼到了中午,我准備去廚房煮面吃,從一出房門,就感覺到有視線一直盯著我。
正在奇怪,聽著身後有人詫異的「哎呦」了一聲,然後三娘的聲音響起:「小馬哥,你還活著啊?」
這晦氣的,我一聽心裡就不舒服了,這嘴太欠了!這是看她狐狸精稀有品種,我又打不過的份兒上我才讓著她,要不然我肯定上去親她!
正要發作,三娘又接著說:「看昨晚上那陰氣,我以為你扛不住,看來貔貅對你還是有點用處,能護的你周全。」
我低下頭去看胸口的貔貅,心中一熱,這東西原來真有用,真應了那句話,求人求己不如求皮卡丘。
正在高興地當兒,三娘又問了一句話。
三娘問:「你昨天帶回來的女孩,叫什麼名字。」
我一愣,問:「什麼女孩?」
三娘瞇起眼睛,曖昧的瞧著我:「就是跟在你身後進來的那個,長頭發。」
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昨天是看著那幫招鬼的人全走了才回來,晚上回來的時候身旁也沒別人,心裡隱隱有些發毛,又問:「小偷?」
「當然不是。」三娘慢悠悠的說,「那女孩看起來挺年輕的,應該是沒死多久。」
她話說完,朝我嫣然一笑,扭著身子走了。
剩我一人站在哪裡,後背徹底涼了。
就在這時,剛才被人盯著的感覺又出現了,我一扭頭,見鞋櫃旁邊的花瓶上,立著一個男人頭,頭發梳得油光錚亮的,兩個鼻孔還冒著血。
我第一眼看著有點陌生,第二眼看著那鼻血,就明白了。
這人頭我見過。
那鼻血是我摳的。
此時這個人頭正以熱切的近於諂媚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渾身發毛。
這輩子第一次有人用這種眼神看我,可我一點也不高興,因為他是雄的。
男人頭咳嗽了一聲,很靦腆的說:「早安。」然後臉就紅了。
我往後退了兩步,我也覺得自己長得一表人才俊秀無雙,可是一個人頭對著我臉紅,那叫一個悶得慌!
「密斯特馬。」男人頭咳嗽了一聲,「我生前是這裡的管家,是留過洋,喝過洋墨水的人,就是去世的太早,還沒有娶老婆……」
我毫無興趣的摳著耳朵。
那人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了我幾眼,目光又移到我身旁的冰箱上。
那冰箱是我還住在高級小平房的時候,從二手市場淘來的,我當時被它華麗的外表和樸實的價錢迷惑,二話不說就買了。
回來以後才發現它的表裡如一,不僅功能和價錢一樣樸實,而且還附送了其他冰箱沒有的保溫功能——煮好的方便面放進去一個小時,拿出來還是熱的。
就因為這,我受到了強子他們無情的嘲笑,後來冬天他們過來喝酒,嫌啤酒太冷,就全扔我冰箱裡捂著。
後來我把它當保溫櫃用,並期待著哪一天它的優點發揮到極致,我可以用它烤雞。
我見那人頭的眼神充滿好奇,心想這屋子多少年沒人住過了,困在這屋裡他不一定能見過這種高科技。得瑟的拍著冰箱門問:「見過沒?這叫冰箱,高科技。」
然後拉開冰箱門,顯擺的說:「給你見識見識,這東西能保溫,你那時代沒有吧?」
我面對著人頭,邊說邊伸手掏我的半袋掛面,誰知道手伸過去,摸到一把草一樣的東西。
幾天沒開冰箱,發霉了?
我奇怪的扭頭去看,這一看,嚇得差點把脖子扭了。
冰箱裡立著一個女人頭。
這樣一個個性獨特的女人頭,無論在哪個冰箱裡,都像掉地上的一百元錢一樣醒目。
那稀松的頭皮,充滿藝術感的頭發,還有那掉了半拉皮的頭蓋骨,都深深的刺激著我的記憶。
打死我也忘不了,這是老王家的那個。
她竟然跟著我回家了!
「就是這個美人!」男人頭興奮了,「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
我盯著女人頭的裸露在外面的頭蓋骨,都快要哭了,這要有多扭曲的審美觀才會覺得她漂亮啊?!
女人頭瞟我一眼,罵道:「不知道敲門嗎?沒禮貌!」
然後冰箱門「彭」的一聲,自己關上了。
我目瞪口呆的盯著冰箱。
三娘說的,昨天跟著我回家的那女的就是她吧。
她不是和她身子合體了嗎?怎麼又跟我回來了。早就和她說過頭這東西很重要得,安牢點不能丟。這一看就是沒聽我的話。
我正想著,忽然聽到有人彭彭彭的砸我的門。
拉開門一看,是昨天在我屋外招鬼的那幾個高中生。
那幾個人臉色煞白,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見我開門,劈頭就喊:「你不是說沒事兒嗎?」
「那為什麼會死人!」
我一愣,死人了?
淹死的那個叫趙宜,是昨天請碟仙的其中一個,死在三公裡外的河裡,我過去的時候,屍體剛剛被抬起來,抬擔架的人從我身邊走過,罩著屍體的白布下垂落了一只手,被水泡的浮腫,慘白慘白的。
旁邊圍了一圈老鄉,小聲的議論:「早上被釣魚的人發現的,好像是意外。」
「死得真慘!」
「那麼壯一個男孩,怎麼就能淹死了呢?」
我也詫異,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怎麼過了一個晚上就死了。
招碟仙的一共六個人,其余五個都來齊了,除了張佳燕,胡雅婷兩個之前說過名字的,其余還有一個叫馮麗的女孩和嚴浩、陸林兩個男的,他們也知道這事兒不能聲張,把我拉到一旁。
胡雅婷一直捂著嘴,憋得一張俏臉都紅了,見我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我最怕這些東西了。」
也就她對我和善一點,其余幾個小孩看我的目光充滿了敵意。
「趙宜死了。」嚴浩問,「你怎麼解釋?」
我說:「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又不是我淹死他的。」
陸林吼道:「你不是說不會有事嗎?」
「我說你們這些小孩也太迷信了哎,」我說,「別啥事都扯到鬼身上,這說不定意外,你們別一天叨念著什麼鬼啊怪啊之類的,心裡陽光點,陽光點,行不行?」
「昨天我們回去已經很晚了,他家在村裡,和這邊方向相反,那麼晚,他又為什麼要走將近半個小時來河邊?」
「也許,他想散步。」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但是昨天那小胖小瘦兩只鬼怎麼看也不像惡鬼,「也許有別的什麼事。」
那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嚴浩沖馮麗點點頭,那個個子嬌小的女孩一轉身,就往河邊跑。
我開頭沒理解她要干什麼,見她下了水,才大吃一驚,跑過去要拉她回來。
小丫頭簡直不知輕重,這可是剛淹死過人的河!
但是我沒跑幾步,就停住了。
不過一會兒,那女孩已經利落的跑到了河對岸,沖我們揮揮手,又跑了回來。
「她是我們幾個之中個子最小的。」嚴浩說,「趙宜比她高將近20公分,你認為,以他的身高,還是一個會游泳的人,真的會淹死在這河裡?」
我呆了,他說的沒錯。
一個一米八的大男孩,為什麼會在大半夜跑到河邊。
這麼淺的河,就算被推下去,也會很快爬起來。
「趙宜是學校武術隊的,一般人打不過他,他屍體上也沒有什麼外傷。」陸林說,「而且他死後的表情十分的驚恐……」他頓了一下說,「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這話聽起來沒什麼,仔細一想卻令人心驚。
一個會游泳的人,在沒有外力的干涉下,為什麼會淹死在對自己毫無威脅的河裡?
答案只有一個——他把頭放在水裡,自己憋死了自己。
在明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情況下,憋死自己。
這種對死亡的執著和毅力,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
就在此時,脖子上的貔貅緩緩開了口:「這個人,死的不簡單。」
貔貅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偶爾清醒說句話,那正確率肯定是百分之百。
他說不簡單,那趙宜的死,肯定就很復雜。
但到底是怎樣的復雜法,那說不清了。你要是頭淹在水裡,一個姿勢死掉,那叫簡單,但是你要一邊蛙泳一邊淹死自己,那就是復雜。
貔貅說完那一句話,死活不開口了。
到底是謀殺還是被「髒東西」害死,他一句話說了一半,就再也不開口了。
電視或者書上經常有一些掌握重要情報的人,在臨死前都會被同伴抱著,嘮半個小時的家常,說我要死了,可是我對不起祖國!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對不起我二舅姥爺的七外甥女!記得那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俺家的黃狗叫二花。然後吐出一口血,艱辛的說道,那都是小事,我主要想和你說,這次我奮勇直前不顧艱辛,所取得的情報是……咳咳……他們的秘密是……是……是……
然後,頭一歪就死掉了。
你一輩子都別想聽到他們在下面的話!
我現在特別佩服那些抱著屍體痛苦哭泣的家伙,他們素質太好了,簡直是人類的楷模!要是我,肯定做不到這麼好。
踹他丫的,死了也拽出來鞭屍!
我最恨說話大喘氣!
你敢不敢一次說個利索,直接說完!
這幾個高中生認准了是因為我的打擾,沒把碟仙送走才死了人,不肯罷休的坐在我小二樓外面。
三娘踩著小高跟走到門口,伸頭看了一眼,雙眼泛著淚光跑到我面前,認真的對我說:「小馬哥,我錯怪你了,你對我真好!」
「啊?」
「那個,和那個。」她指指嚴浩,又指指陸林,丁香小舌舔了舔嘴唇,「是你給我帶回來的宵夜吧?」
這誤會大發了!我連忙搖手,說:「不是,不是!」
「哎呦,」三娘拖長了聲音,甜甜的一笑,「不就是帶回來個宵夜,還不好意思承認!」然後用纖細的手指戳了一下我腦門,道,「不過我就喜歡你這種害羞的個性。」
沒人和你害羞!
我一伸手沒拉住,三娘像脫韁的野兔一樣竄了出去,蹬蹬蹬的跑到門口,向那幾個高中生揮手道:「進來坐,進來坐。」
這幾個學生平時沒見過這麼妖艷的女人,跟著三娘走進來,眼珠子就像黏在她身上一樣,眨都不帶眨的。
這裡面還是胡雅婷懂禮貌,第一個張口說話:「謝謝。」
「謝什麼?」三娘朝著兩個男孩嫵媚一笑,「外面太陽那麼大,曬壞了怎麼辦?」她舔了下嘴唇,低聲道,「烤焦了就不好吃了。」
「什麼?」那幫人顯然沒聽清楚這一句。
「沒什麼,沒什麼。」要是被人知道我屋子裡養了只狐狸精,我守了半輩子的貞操名聲就都得給毀了!我咳嗽一聲,道,「你們同學的死,和昨天你們松手,真沒關系!」
張佳燕冷笑一聲,道:「你是誰?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
「我是道士。」我看著她,認真的道,「我都道士一個多禮拜了!」
對於這些被封建迷信蠱惑的小孩,就要以毒攻毒,以惡制惡。
果然,我那句話說出口,所有的人都安靜了,那兩個男的連三娘都不看了,齊刷刷的轉頭看我。
這安靜只是片刻的,十秒後,所有人就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不約而同的從鼻子出氣來哼我。
我早料到他們不信,問:「你們為什麼來這裡招鬼?」
「是請碟仙。」馮麗說,「因為這房子是鬼屋,陰氣重。」
「這不就結了?」我伸手打了個響指,沒響。
所有人都看著我的手,我面不改色搓搓指頭,比了個大拇指:「我能在鬼屋裡呆著,已經說明一切了!」
這句話顯然產生了一定的作用,那些高中生的神色有了動搖,等著我繼續說下去。
死了人我也不舒服,但是硬說是因為昨天我喊了一聲才死,那就不靠譜了。
趙宜的死有蹊蹺,但卻不一定和昨天胡雅婷的松手有關。
我想弄明白事實真相,不過這群中學生摻和進來就不像話了。
鬼故事有百分之五十是校園鬼故事,校園鬼故事裡面請筆仙、碟仙的人,一般四個裡面要死三個,要是運氣不好,主角也得死翹翹。
這是慣例,學生這職業一遇到鬼就變得很危險。
所以不能把他們牽扯進來。
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面對著這一雙雙等待我解釋的眼睛,我也不可能說我不知道。
於是我決定把昨晚的實情說出來。
為了便於他們理解,我先開始做了鋪墊:「鬼這個東西吧,有好壞善惡之分。」
不知道是不是特定生物都會對鬼這個字有反應,才說了一句,樓上的吊死鬼就飄到了樓梯口,冰箱門也開了一個口子,女人頭從裡面陰森森的看著我。
「你們都看過聊齋吧?」我目前所遇到的鬼不多,也不好說,只能硬著頭皮亂侃:「好鬼,它會學雷鋒做好事,扶鬼姥姥過馬路,撿到紙錢也拾金不昧物歸原主。這類鬼是我們一定要表揚的,尤其像聶小倩、公孫九娘之類的傑出人物,女中豪傑,捨身取義,解決大齡男青年的戀愛和婚姻問題,為緩解社會矛盾的激化做出了突出貢獻!」
「我認為這一點非常值得其他鬼和妖怪學習。」我看了看站在一旁亭亭玉立、沉魚落雁的三娘,發自內心的說,「尤其是長得漂亮的。」
三娘本來正瞇著眼睛,盯著某個人看,聽到我的話,轉過臉朝我嫣然一笑。
我心裡正蕩漾著呢,一扭頭又碰到吊死鬼和女人頭殷切的目光,我嚴肅的說:「吊死鬼和人頭就免了,肯定有更好的任務等著你們。」
那些學生滿臉的疑惑,卻沒有出聲,於是我又接著說了下去:「還有一種鬼,就是惡鬼了,惡鬼的標志就是殺人作惡反三俗,代表人物就像是小日本的《貞子》和《咒怨》,他們就比較缺德了,無差別殺人,逮到誰殺誰。尤其《咒怨》,那一家人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殺人,靠小孩把人引過來,媽媽嚇唬他們,要是引來的人心理素質強,嚇唬不死,爸爸就出去掐死他,總而言之,是一定要你死!」我頓了一下,問:「所以,你們明白了嗎?」
那些同學齊齊搖頭。
不怪他們,我自己都不明白。
「小馬哥的意思是,普通的鬼和惡鬼的差別,就是惡鬼有害人的執念。」三娘接話,「而執念太深,就會影響到人。簡單的說,普通鬼的陰氣只會使人覺得冷,而帶有惡意的靈體靠近的時候,人的感受就不止是冷那麼簡單了。」她微微一笑,「昨天晚上,你們有什麼感覺?」
她這話一出,幾個學生都愣了,面面相覷。
馮麗脫口而出:「難道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林打斷了:「不可能。」
我盯著他們:「什麼?」
馮麗抿了抿嘴,說:「沒什麼。」
我說:「要是還有什麼事,一起說出來,說不定能有線索?」
此話一出,卻感到四周的空氣忽然暗沉下來,似乎被人充滿惡意的盯著,那視線是從那幫學生站的位置傳過來的!我心裡一驚,看向他們。
不舒服的感覺瞬間消失了,那幾個人都神色如常。
陸林說:「什麼事都沒有。」
我還想追問,卻又被嚴浩打斷了:「我不認為感覺能做准,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昨天晚上的鬼不是惡鬼?」
「都說了我是道士,能看到你們看不見的東西,昨天晚上你們招鬼的時候,招的是個瘦子。」我把昨天晚上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然後說:「那將軍肚和瘦子,全身上下除了勞力士,哪都不像是壞人。而且我堅定的認為,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擋急著去辦戶口的鬼的腳步。」
那些人已經聽愣了。
我見他們一臉懷疑,歎了口氣道:「哎,你們都是小孩,不知道現在辦戶口有多難!」
陸林指著我道:「你騙人!」
其余人紛紛響應。
我郁悶了,之前胡編亂造他們一個一個都相信,我說實話他們反而不信。
說到這會兒,天也暗了,有家長在門外喊:「嚴浩,回家吃飯!」
這幾個人不情不願的往外走,走到一半嚴浩忽然扭頭問我:「你是剛搬進來的對吧?」
我說:「嗯。」
「那你肯定不知道……」他說了一半,又停住了,「算了,反正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然後聳聳肩,走了。
這幾個小孩顯然還有別的事情瞞著我。
三娘笑嘻嘻的看著她的「宵夜」走出了門,一點攔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轉頭問我:「小馬哥,從剛才到現在,你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麼?」
「哪裡不對?」我問。
三娘聳聳肩,神秘的笑道:「沒發現那就算了。」
嘿,這些人都哪兒養成的壞毛病?說話都說一半!
待他們走了,我吃了碗雞蛋面,等到天黑,拎著手電筒就出了門。
我打算再去看看趙宜淹死的那條河。
這是條鄉間小路,城市還沒開發到這裡,道路兩旁雜草叢生,連路燈都沒安。
照那些學生之前帶我走的最近的路線,走到一半,我就從路左邊拐了過去。
嚴浩他們走得輕車熟路,想來是已經走過多次,趙宜若是到河邊,十有八九,也會按照習慣走一樣的路。
這條道平時就少有人走,這會兒天已經黑的透徹,四周更是一個人都沒有。正是夏初,野草生的茂密,到處都是蛐蛐的叫聲,間歇還有幾聲蛙鳴。
又走了五分多鍾,我看見前面陰陰有亮光,一個一個小圓點似的飄在半空中,我原本以為是螢火蟲。走近了卻發現那火光有拳頭大小,顏色介於綠色和黃色之間。
我心下一驚,想著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鬼火?湊近了去看,卻見那火中線條奇特,細細看去,竟然是個扭曲的人臉,隨著火光的燃燒不斷扭曲,表情十分痛苦,像是受了極大的折磨。
「這地方原來是片墳地。」
我正看的心驚,忽然聽得身後有女聲傳來,嚇得一個哆嗦。
那女聲喊:「小馬哥。」
我聽她這聲音耳熟,像是三娘的聲音,卻不敢回頭。
我小時候聽我奶奶說過,鄉下流傳一種傳說,說是人身上有三盞燈,若是你一個人走在鄉間,有人叫你名字,那是鬼裝的,千萬不能回頭,一回頭,身上的燈就會滅一盞,要是三盞燈全滅,你就玩完了。既然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是大名鼎鼎的道士,那我奶奶的話就一定不會錯。
大概是見我沒回頭,那聲音奇怪的喊:「小馬哥?」
果然是三娘的聲音,嗲起來能酥到人心裡去。據說那鬼聲最擅長裝你熟人的聲音。
我目不斜視,直直往前走。
「哎呀,小馬哥你拉鏈開了。」
我連忙低頭看,然後轉過身罵:「你騙人,我穿的短褲,沒拉鏈!」
一回頭,月下站著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笑盈盈的看著我。
不是三娘又是誰?
三娘走到我身邊,笑道:「小馬哥,你終於捨得回頭了?」
我松了一口氣,問:「你到這來做什麼。」
「散步。」三娘看我一眼,舔了下嘴唇,「順便吃宵夜。」
她口中的宵夜不會是我吧?
我退後一步,說:「那、那你先走。」
三娘橫我一眼,罵道:「呆子,那貔貅雖然是神獸,但嗜睡不說,性格也寡言凶猛。更何況它心高氣傲,平白被派來助你一個廢柴修道,你就沒看出它的不樂意?你名義上是它的主人,但它一天不服你,就不會誠心幫助你。你人笨法術差長的難看又沒用,一個人到這裡能找到什麼線索?」
她好像是為我好,但這話我聽著怎麼那麼難受:「這和長相沒關系吧?!」
「我說有關系就有關系。」三娘千嬌百媚的看我一眼,嗔道,「還不快走!」
說來也怪,有了三娘陪伴,這後面的路就走的異常輕松了。
老祖宗說的果然有道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漫天星光下,我和一個無論從長相到身材都無可挑剔的女人,走在青翠的草地上,寂靜的夜中時不時的傳來的蟲鳴蛙叫和狼嚎,河水在遠處流淌,鬼火在身邊飄動。
這樣浪漫的環境下,我要是再不知道把握機會調節氣氛,那就太沒眼色了,我說:「你聽,那癩蛤蟆叫的多有活力!」
「都是吃死人肉長大的,自然有力氣。」她朝我笑道,「你道我為什麼別處不住,非要來這人煙稀少的鄉下地方?就是因為這裡是至陰之地,對修行大有好處,尤其是你那房子,陰風陰水,還……」她看我一眼,抿抿嘴,「算了,說出來,我不嚇你,難得看見你這麼美味的,若是嚇跑就不好了。」
我心中那點春意馬上冷卻下來了。
轉眼走到了河邊,屍體白天就已經被抬走,只剩流動的河水閃著磷光,一片安靜祥和。
我探著頭四處張望。
三娘問:「你在找什麼?」
我說:「既然是深夜,附近說不定有鬼看見了昨天的事情,我找個鬼問問。」
說也奇怪,三娘說這裡曾經是墳地,除了那些四處飄散的鬼火,我卻一只成形鬼都看不到。
「憑你的道行,充其量只能看到沒有惡意、不想隱藏行蹤的鬼和沒有道行的新鬼,要害人的這種,除非特意顯性,否則你是看不到的。」
我道:「要是能看到趙宜的靈魂,那也可以把事情問清楚。」
三娘櫻唇一抿:「他是溺死在水裡的,說不定魂魄也會泡在水裡。」
聽了她的話,我彎身看向河面。
此時圓月高照,那河水又清可見底,我甚至能從水中看到身後三娘的俏臉。
聽說古代人都用水代替鏡子,看起來還真不錯,我這樣想著,又忍不住多看了三娘的倒影一眼。
多漂亮一姑娘,可惜投錯了胎,她要是人類,和我一起經商做文化人,我往牆上抹漿糊她貼小廣告,夫妻合力,那多美滿。
我一邊天馬行空的想著一邊盯著三娘的倒影出了神。
那倒影隨著水波的起伏輕輕晃動,晃動著晃動著,我忽然發現那張臉起了些微的變化,先是輪廓變得模糊,雖然依然是個女人,看起來卻已經不像是三娘了,我心中詫異,聚精會神的望了過去,卻見那水波一動,竟然映出了一個男人的臉,那臉像是被水泡過,已經變了形,皮膚青紫,七孔流血!
就在此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水鬼!水鬼!啊啊啊!水鬼!」
「水鬼!水鬼!啊啊啊!水鬼!」
尖銳而淒厲的聲音在黑夜中破空響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我扭頭去看,身後站著一個老太太,面目扭曲的指著三娘尖叫。
雖然是大熱天,老太太卻穿著一件藏綠色的厚棉襖。
三娘顯然也被這老太太嚇了一跳:「這誰啊?」
「水鬼!水鬼!」那老太太一邊尖叫,一邊從地上撿了根樹枝,揮舞著抽向三娘,邊抽邊喊,「打死你!叫你害人!叫你害人!打死你!」
我一看這還得了,要是這狐狸精生氣起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太還能有命?連忙伸手抱住三娘,喊道:「三娘,不要沖動,不要沖動。」
三娘跺腳道:「她在攻擊我,你應該阻止她,抱我做什麼?」
說這話的明顯不了解男性心理,我看了看那老太太的臉,把三娘抱的更緊了。
說話間老太太的樹枝已經落了下來,我連忙抱著三娘一轉身,樹枝啪的一聲打到我背上。
這老太太手勁兒倒不小,我後背火辣辣的疼。
三娘從我懷中掙脫,眼見那老太太又要抽下來,一手抓住老太太的手腕,罵道:「神經病!」
說話間他倆已經打了個照面,兩人看的清清楚楚,三娘動作一頓,望著那老太太,眼中充滿疑惑,問道:「翠萍?」
那老太太像是見到什麼恐懼的東西,眼睛猛地睜大,尖叫道:「鬼、鬼啊!」然後手打腳踢的想要從三娘手中掙脫,三娘一松手,那老太太馬上跑到一旁草叢邊,抱著樹枝,一邊哭,一邊哆哆嗦嗦的縮成一團。
這倆倒像是認識的,我用手夠著後背的傷口,說:「你早說你認識她啊。」
三娘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一樣,盯著那老太太看,向前走了幾步,小心的問:「翠萍?」
「啊啊……」那老太太像受到驚嚇的兔子一樣,抖了一下。
「媽!」遠處跑來一個四五十歲的漢子,跑過去扶著那老太太,「你怎麼又往這跑,快和我回去。」
那老太太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抱著那漢子胳膊不撒手,小孩一樣的哭著說:「有鬼,有鬼。」
「說啥傻話呢?」漢子看了我們一眼,「那站著的都是人。」
「有鬼……有鬼……」那老太太夢囈一樣,低聲的重復。
「真對不住啊!」漢子和我們說,「我媽年紀大了,腦子不太好使。」
原來是瘋的。
我揮手道:「沒事沒事。」
那漢子扶著老太太往外走,走了幾步,那老太太忽然陰森森的笑了起來,回過頭,指著那河,眼神清明的看著我,一字一句的道:「這河,是條死河!」
這河水潺潺流動,河水也清可見底,哪裡是死河?
我條件反射的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腦中卻是轟的一聲。
只見剛才泛著波光的河竟然變成了如同人的血液一樣的暗紅色,河面上還浮動著隱隱白骨!
我甚至能聞到河中傳來的腐臭味。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閉上眼睛,搖搖頭,再去看,眼前依然是那條波光粼粼的清澈小河。
再去看那老太太,已經被那漢子帶走了,三娘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我急忙問向三娘。「你剛才看到了沒有?」
「這片地既然被稱為極陰之地自然有他的道理。」三娘瞟我一眼,笑道:「你還是先操心眼前的事吧。」
趙宜死的第三天,趙家人開始辦喪事。
這村子也不大,各家各戶都認識,等我過去的時候,趙家已經圍了一堆村民。
靈堂擺設完全按照鄉下的規矩,左右掛著白布幔帳,靈桌上面擺著趙宜生前的照片,照片前是木質骨灰盒,八仙桌上放著香爐、白蠟燭和一盤子水果。
趙宜他媽這兩天哭的太多,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見到人來吊唁,話也不會說,只是刷刷的掉眼淚。
我最見不得女人哭,安撫了幾句,就出來了。
旁邊有幾個村民小聲議論:「怎麼這麼快就火化了?」
「村長說這孩子死的蹊蹺,可能是水鬼抓替身,屍體不能留。」
「也是,原來死了人都放在那老房子裡,現在裡面新住了人,肯定不讓放了。」
怪不得我那屋裡陰氣那麼重,原來你們原來把它當停屍間用!
我心裡挺不舒服,一抬頭,看見張佳燕、馮麗和嚴浩站在門外,男生紅著眼眶,女的抹著眼淚。
我說:「你們都來了,怎麼不進去見他最後一面?」
馮麗說:「他當初不願意玩碟仙,是我們硬拉他來。」說到這,又哭了,「都是我們害死了他!」
我說:「人死都是天命,和你們沒關系。」
「當然有關系!」張佳燕狠狠的看著我,「就是你的錯!害得我們都得死!」
我說:「你們怎麼又繞回去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兒!」
張佳燕罵道:「你想推卸責任?!」說完,紅著眼沖上來想要抽我。
嚴浩連忙攔住她,然後扭頭對我道:「陸林昨天被車撞了。」
我一驚:「死了?」
「幸好沒有,不過腿骨折了。」馮麗說,「現在正在住院。」
我松了口氣,說:「那說不定也是……」意外兩個字還沒有出口,忽然心中一動,問,「胡雅婷呢?」
嚴浩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她失蹤了。」
失蹤?
「她是外地來的,高一一來就住校了,一直安安靜靜的,從來沒惹過什麼事,成績不好也不壞,挺不起眼的,也沒人見過她的家人,但是那天回去,我們分手以後,她沒回宿捨,這兩天,連人影都不見了。」
「你們學校總不至於連學生家裡的電話號碼都沒有吧?!」我說,「打電話問啊!」
嚴浩看著我,說:「她留的電話是空號。」
這一句話一下子就把我說愣了。
馮麗又紅了眼眶:「她說不定……已經……已經……」
張佳燕繼續用那種看仇人一般的眼神盯著我。
這會兒,我再樂觀,也說不出「你們沒事」的話了。
三天之內,玩碟仙的六個人,一個死亡一個失蹤一個出車禍。
這種概率,顯然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我原來堅信將軍肚和瘦子不是惡鬼,可是現在,我卻動搖了。
也許有這麼一種可能,就是將軍肚和瘦子最後還是沒有趕上辦戶口的時間,所以由怨生恨,把氣撒在了這幾個請碟仙的人身上。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平時很多人能為一點小事打個頭破血流,更何況是辦戶口這樣的大事?!
我非常嚴肅的做出這個推理,但是我沒把這事和他們三個人講,要是和他們這些不相信人家去辦戶口的小孩講了,他們肯定會嘲笑我,降低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度,這氣氛肯定馬上就會變得不嚴肅了。
我問:「那你們打算怎麼自保?」
嚴浩說:「你曾經說過你是道士,這事又因你而起,你應該對我們提供保護。」
我思緒理清,也不猶豫,當下道:「那行,我去你們家住,貼身24小時保護。」
馮麗問:「你這人怎麼這樣?為什麼不說讓我們住到你那去,你那還是個小二樓呢!」
我想著家裡養的那一群人頭吊死鬼狐狸精和死孩子,特別正經的和她說:「你要住我那房子裡,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我能保證你死的比在外面快。」
說到最後,雖然我認為可以犧牲自己和他們一起住,但是張佳燕和馮麗卻沒同意。
這幾個小孩麻煩的很,一邊吵鬧著要我負責,一邊又說不出個辦法來。
跟我在這繞了半天也沒有結果,最後我看天色差不多了,說:「這樣吧,你們家裡都有人,今天我先把你們送回去,明天開始我每天護送你們上下學,家裡不都有家長在嗎?在的話,你們就不會怕了。」
我這話說完,馮麗和嚴浩一起的看向張佳燕,嚴浩說:「張佳燕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家裡沒人。」
馮麗說:「這幾天我陪燕燕一起住吧。」
我說:「你們兩個女人,陰氣重,要不我陪你住。」
張佳燕惡狠狠的看著我:「要是和你一起住,我寧願被鬼害死!」
「還是我和她一起住吧!」馮麗說,「我把我家的狗也帶去。」
據說動物都能通靈,狗又是陽氣旺能驅邪的生物,我想了想,覺得我整天泡在鬼屋裡,那狗陽氣說不定比我強,就同意了:「你家在哪兒?」
「就在村裡,拐過去就是。」
我們跟著馮麗走到一戶人家,剛走到門外,就聽得裡面的狗一陣狂嘯,那聲音凶狠萬分。
馮麗剛打開門,一直土黃色的雜種狗就撲了過來,站在馮麗身邊呲著嘴沖我們叫。
「啊!」張佳燕嚇了一跳,躲在我身後,那狗身體微伏,露出牙齒,警戒的對著我們,從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威脅聲,像是隨時都要撲上來一樣。
「阿黃!」馮麗上去安撫似的摸它的毛,那狗卻跳開了,繞著我們幾個狂叫。
「阿黃!阿黃!這是怎麼了?」馮麗滿院子追它,「它從未這樣過。」
「嗚嗚。」那狗明顯對我們有強烈的敵意。
馮麗追了半天追不到,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跺腳道:「算了我不帶它去了,我自己和燕燕一起住,被鬼害死了拉倒!」然後進屋去拿了個書包出來,對我們說:「走吧。」
阿黃依然在叫。
我正在心裡懷疑它是不是聞到我身上狐狸精的味道,貔貅忽然冒出來一句:「你只懂得胡叫,又怎麼保護你主人!」
說也奇怪,他話音剛落,那狗馬上閉了嘴,低低的嗚咽了一聲,然後夾著尾巴跟在了馮麗身後。
馮麗眼中還帶著淚,看它這副樣子,笑著罵道:「算你還有良心!」然後去拿了繩子,拴著阿黃。
阿黃再也沒叫,柔順的像兔子一樣。
其余人聽不到貔貅聲音,我卻是聽的清清楚楚,邊往外走邊奇怪的問:「怎麼那狗也聽得懂人話?」
貔貅道:「你聽著是人話,那狗聽著卻是狗話。」
高級啊,這就是人類夢寐以求的自動同聲翻譯。
嚴浩問:「你在跟誰說話?」
張佳燕道:「一看他就是神經病!」
我說:「你們不懂,高人都有點神經質。」
馮麗領著她家阿黃,心情變得很好,和我攀起話來:「你是怎麼當上道士的?」
我嘿嘿一笑,很謙虛的說:「天分,天分。」
想一想,幾個星期前,我還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
我之所以之前不相信有鬼,和我奶奶有關系。
我奶奶原來老給我講鬼故事,什麼紅色高跟鞋,古墓骷髏頭。我奶奶要是從小培養我說不定很快就能融入這一行,但是我奶奶下手有點晚,和我講的時候我正好叛逆期,天天聽鬼故事心裡一逆反就變成個了無神論者。
結果現在卻又做了個道士。
真是世事無常,大千世界,變化萬千,學什麼專業不一定就能干上什麼工作。
剛剛開始說起話,幾個人相處輕松一點了,我們又經過了趙宜家的靈堂,那幾個又沉默了。
馮麗嘴巴還沒怎麼翹起來,馬上又耷拉下去了。
這氣氛太凝重,我說:「人死不能復生,你們也別太難過了。」
馮麗說:「我心裡難受。」
「那怎麼辦?」我說。
「要不,我說個別人不開心的事情給你們開心開心吧!」
幾個人都看了過來。
「我這個人,交際廣泛,認識很多人。」我說,「其中有個朋友叫小胖,是個寫手,有天在網上寫了文章貼出去以後,有人回帖,結果那人樂呵呵的過去一看,最多的回帖是‘樓主木JJ’,回帖第二多的是‘樓主是太監’,小胖壓力很大,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幾個人沉默了。
我繼續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依然不說話。
我笑不下去了:「哈哈哈哈,這一點都不好笑嘛!」然後和他們說:「像你們這樣的,才是好青年,小胖一定很喜歡你們。」
張佳燕狠狠的看我一眼:「神經病!」然後快步走了。
「燕燕,別一個人走。」馮麗連忙牽著狗追了上去。
嚴浩對我說:「你別在意,趙宜的死,她是最難過的一個,所以對你態度不好。」
我問:「為什麼?」
「這次招碟仙,是張佳燕提出來的。」嚴浩有點猶豫的說,「本來沒有趙宜,但是他暗戀張佳燕很久了,就跟著一起來了,而且……」他欲言又止,頓了一下,才說,「張佳燕很喜歡招筆仙碟仙,趙宜本來也是想討好她,沒想到卻變這樣,我覺得張佳燕現在也挺內疚的。」
「怪不得那女孩總是陰森森的!」我說,「好好一個女孩兒怎麼喜歡這種東西?太怪了吧?」
「……」嚴浩想了想,說:「其實,胡雅婷才是最古怪的人。」
胡雅婷最古怪?
這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那天和他們幾個見面,胡雅婷給我的印象最好,怎麼一轉眼就變成最古怪的一個了?
像是看出我在想什麼,嚴浩解釋道:「這是在她消失以後,我查她資料的時候發現的,她上中學三年間,成績一直處於中等,沒有一次很好也沒有一次很差,從未和人起過糾紛,也沒有關系密切的朋友。」
我說:「這不挺正常嗎?」
「太過正常就是不正常。」嚴浩說,「只要是有感情的人,一定會有喜好偏向,在感情色彩影響的前提下,一個人會有人喜歡,也肯定有人討厭,總之,至少能給人留下印象。但是胡雅婷卻很奇怪。」
「奇怪?」
「她兩天沒有上課,老師卻沒有發現班裡少個人,她住校四年,她的捨友在我們提醒之前,甚至沒發現她沒回宿捨,後來我們去警察局報警,卻沒一個人能說出來她長的到底是什麼樣,包括前一天還見過面的我、張佳燕和馮麗。」嚴浩大概是見我一臉奇怪,解釋道,「就是你腦子裡記得她的名字,見到那個人也能對的上號,但是如果那個人不在你面前,你卻怎樣都說不出她的長相了。」
我心想要是胡雅婷聽到這話一定得哭死:「她長得有這麼平淡嗎?」
嚴浩繼續道:「而且,這次招碟仙,原來定下的人是我、張佳燕、馮麗和陸林,並沒有她。」
我把那幾個學生送回家,邊往回走邊想,照嚴浩的說法,嚴浩說他們幾個人三年和胡雅婷說話不到十句,之前也並沒有和任何人說要來請碟仙,和他們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胡雅婷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說了一反往常的低調,硬要來插一腳。
但是這些疑點說奇怪也奇怪,說不奇怪也不奇怪,我原來認識三個朋友,都是長臉梳三七頭,三個人的長相我總是分不清。
這算好的,別的不說,就現在那些特別火的韓劇,男主角雖然都小眼睛,但是臉有大有小,我能分得清楚。那些女主角就不得了了,每個人下巴的弧度相差不到兩度,眼睛形狀都一樣一樣的,一看就是同一個模板、同一條流水線做出來的,標准的幾乎能通過國際IS9000認證,我是死活都認不出她們誰是誰。
後來我身邊的哥們兒愛上了韓劇,嫌我老土,我就摸出一套規律,一見國際IS9000認證的下巴出來,就假熟的喊:「這不是小金嘛!」基本上十個能蒙對九個。
所以說近親結婚的多了就是有好處,一個國家人都長一樣,辨識度高,好認!
所以我覺得這點沒什麼,人家小女孩一直低調,好不容易高三快畢業了想和同學打好關系,參與集體活動也能理解。
不過那天倒也有件讓我在意的事,就是胡雅婷注意到了我身上的貔貅。
她是感覺到了什麼,還是隨口說說?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1:59 PM
第三章 碟仙
每天在上班之余接送學生上下學實在是件非常耗費體力的事情,一回小二樓挨著床板我就睡著了。睡到一半兒,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叫:「活雷鋒……活雷鋒……同志……我來看你了……」
那聲音斷斷續續沒完沒了在我耳邊飄來飄去。
我想是誰大半夜的過來騷擾人,不讓人睡個安生覺!氣憤地一睜眼,卻看見床邊一張眼睛笑的瞇起來的大圓臉。
我精神一下子振奮了——這不是那天辦戶口的將軍肚嗎!
他來的巧了!
我一個打滾坐起來,揪著將軍肚的領子罵:「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然後揮起拳頭就要打。
將軍肚驚道:「雷鋒同志!你這是要干什麼?!」
我說:「你自己害人還好意思問我?」
將軍肚說:「哎呀,雷鋒同志你這話說的就奇怪了,這兩天我為了辦戶口搞工作忙的團團轉,哪有什麼功夫害人!」
我問:「你戶口辦下來了?」
將軍肚說:「辦下來了,再說了,你看我像是害人的壞鬼嗎?」說完,嘴一咧,腮幫子上的兩塊肥肉擠在一起,彌勒佛一樣,異常慈祥。
我這才把手放下來,他戶口辦好了,那就沒理由害人了。
但是他不害人,不代表那瘦子沒害人,我問:「那瘦子呢?」
將軍肚往旁邊一站,我看到了那個瘦吧啦嘰的瘦子。
原來剛才是被遮住了。
我問:「你倆這兩天都在一起?」
「那當然,」將軍肚說,「這年頭工作多難找,現在下面高材生多得很,尤其這兩年鬧經濟危機,有些人知道上面工作不好找,就抹脖子下來和我們搶職位,要找個穩定的工作,難吶!」
「那你工作找上了?」
「托您的福。」將軍肚呵呵一笑,「閻王看我生前敬業,一身的職業病,還因公殉職,給我們安排了個公務員的職位。」
我問:「你生前干嘛的?」
瘦子說:「他是我們鎮鎮長,我是秘書。」
這可奇了,鎮長還能有職業病,我說:「那你有啥職業病?」
「我這身上的病就多了!」將軍肚掰著手指頭數,「脂肪肝、高血壓、冠心病……」
他說這些病我全信,太貼切了,我壓抑著想抽他的沖動問:「那因公殉職是怎麼回事?」
這時瘦子插嘴說:「他酒精中毒,我們開車去醫院的路上不幸遇到了車禍。」
將軍肚說:「雷鋒同志,你別瞅我這病腐敗,其實都是逼不得已!上面視察招商引資哪個不要吃吃喝喝,你覺得我吃的開心嗎?我也不開心,天天大魚大肉燕窩魚翅吃的人膩膩歪歪!我還得裝孫子陪著笑,怕得罪人!」
瘦子熱淚盈眶:「鎮長臨死前,最大願望就是吃一口素菜!」
我現在是沒鞭子,要是有鞭子,非得抽死他們不可!
還虧了他們了!我長這麼大,吃過的唯一燕窩就是「娃哈哈燕窩八寶粥」!
「你別不信我,這是實話,那些貪污的、害人的,身旁有仇家一直等著呢。死了以後,靈魂剛出竅就被其他鬼咬死了,不要以為鬼就不怕疼,那算是把鬼活活咬死,相當於古代的凌遲,就在你清醒的時候一片一片把肉刮下來,還不刮完,留著一點魂魄送你到十八層地獄受一輩子折磨。他們最不劃算,人一輩子活多少年,等死了以後還要受苦多少年!」將軍肚說,「你現在不明白不要緊,等你死了,你就明白了。」
我不想明白!
這人說話怎麼每次都這麼晦氣!
我又把話題扯回來:「前幾天請碟仙那群學生你們還記得吧?那天除了你們,他們有沒有招惹到其他的鬼?」
「沒有。」瘦子說,「碟仙就是束縛儀式,當時他們只束縛了我一個。」
我想也是,那盤子就那麼大點,要是多站幾個鬼,還不得擠爆了!
「可是,那幾個小孩兒,有一個人有點不對勁兒。」將軍肚說,「感覺陰森森的,身上像是有什麼東西附著,我在旁邊看的不清楚。」將軍肚問瘦子,「你看清了沒?」
瘦子說:「我也是剛死的,感覺不太清楚,應該是個女孩。」
女孩?我心裡一震,難道真是胡雅婷?
臨走,將軍肚讓瘦子遞給我兩張名片,說:「雷鋒同志,現在這塊兒歸我們管,以後要是有什麼事兒,你隨時來找我們。」
我聽他口氣挺大,一看就是個當大官的,頓時心生敬意。
拿著名片低頭一看,將軍肚那張名片上寫著——「苟富貴——楊明村片警」,瘦子的名片上寫著「勿相忘——楊明村片警秘書」。
送走了兩只鬼,我正准備倒頭接著睡,忽然手機伴隨著純正藍色光芒鈴鈴的響起來。
我一看,是馮麗打過來的,接起來一聽,馮麗在那邊哭,像是受了什麼驚嚇,話都說不利索:「有鬼……嗚嗚嗚……阿黃……救……救命……」
我一聽這聲音不對,心想這還了得,當下穿好了衣服往外跑,郊區找不到出租車,這時間也沒公交車,我就騎著我的小自行車一路狂奔。
人命關天,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踩腳蹬子,這輩子蹬車都沒蹬這麼快過!我那二手自行車被我蹬得匡啷匡啷一陣亂響,路上還遇見一個開大奔的,頭從車窗裡伸出來沖我喊:「哥們兒,超速了哎!」
好容易到了張佳燕家樓底下,我扔了自行車就往上跑,連摁了幾下門鈴,正打算踹防盜門,門開了。
開門的是嚴浩,看樣子也是剛來。
我問:「沒事吧?」
嚴浩說:「她倆都沒事。」
我這才松了口氣,問:「那大半夜的打那電話是什麼意思?」
嚴浩沒說話,閃身讓我進去。
張佳燕和馮麗兩個人都好好的坐在沙發上,馮麗還在小聲的啜泣,眼睛紅腫著,張佳燕在旁邊安撫她。
我一進門,就聞到股腥呼呼的味道,皺著眉問:「這什麼味道?」
我話剛出口,馮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嚇了我一跳!
嚴浩歎了口氣,指了指廚房。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跑到廚房去看,馬上就知道哪裡不對勁兒了。
那條活蹦亂跳的大狗剛才沒出現。
為什麼沒出現?是因為它已經死了。
就死在廚房,被溺死的,身上的毛還濕漉漉的,看起來像個大耗子,嘴大張著,舌頭吐出來,眼睛卻已經一點生氣都沒有了。
馮麗哭著道:「因為……因為……阿黃一直叫,吵得我們沒法睡覺,我就把它關在臥室門外,它還一直撞門撓門,想要進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睡著了,睡到一半忽然聽到阿黃在叫,就忽然醒了……」馮麗抽著鼻子說,「我心裡害怕,想、想把阿黃帶進來一起睡,我倆就起來找阿黃,結果……結果就看見阿黃它……」
嚴浩說:「那會兒它都已經死了,你怎麼還能聽見它叫?」
「我就是聽見了嘛!」馮麗道,「不信你問燕燕,她說她也聽到了。」
這是動物靈啊,我低頭看了一眼,他們看不見,我能看見。
狗的屍體旁邊,阿黃的靈魂正在廚房裡團團繞圈,沖著客廳狂吠,卻出不去。
「這房間在聚陰位,布局又不合理,」貔貅道,「能吸引鬼魂,人的魂魄倒無所謂,動物魂魄很容易被困。」
嚴浩問:「門窗都是鎖好的嗎?」
張佳燕和馮麗齊齊點頭:「我們檢查了好幾遍。」
這就蹊蹺了,門窗鎖的好好的,狗卻被人溺死了。
這不是普通人類能夠做到的。
細細想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凶手隔著一道門,悄無聲息的殺死了一條凶狠的看門狗。
他既然能打開防盜門,那臥室一道薄薄的木門又怎麼可能攔得住「他」?
若是「他」打開了門,正在睡覺的兩個女孩會怎麼樣?
這麼一鬧,兩個女孩是再也睡不著了,在客廳一直坐到天亮。
我出去找了個地方把阿黃的屍體埋了,回來時,兩個女孩已經穿好了衣服,拿著書包准備上學。
臨出門,馮麗眼圈又紅了,說:「我感覺自己還能聽見阿黃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那可不是嗎,阿黃的魂魄還在廚房裡,朝這邊叫。
貔貅道:「陰間和陽界的聯系就是生死陰陽,人或者動物剛死不久,身上陽氣沒有散盡,和其關系緊密之人就有可能聽見魂體發出的聲音。」
我說:「阿黃困在那裡沒法投胎,要不然咱們把它帶出來吧?」
貔貅說:「它護主心切,把它留在那裡,或許能對她們有幫助。」
我送他們到了學校,卻也不敢走遠,蹲在他們教學樓旁邊抽煙,一邊抽一邊看旁邊一個男學生,從四樓往下跳,「彭」的一聲,腦袋砸出來一個大坑,滿地都是血。
那男學生在地上抽搐著,直到眼睛泛白,不動了。
誰說跳樓不疼,看這身上的筋抖的篩糠似的。
都是何苦呢?我彈彈煙灰,看著那男學生爬起來,干干淨淨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又往教學樓裡走,然後走到同一個教室,從講台前穿過,正在上課的老師和學生們看都沒看他一眼,那男學生走到窗戶旁邊,忽然回頭望了一眼正在上課的同齡人,然後又跳了下來。
「彭」!
我瞇著眼睛,心裡有點不舒服,這情景看多久都不舒服!
男學生再次爬起來的時候,我喊:「哎哎,你……跳樓的,腦袋開花的那個。」
男學生轉過頭看我,一臉驚訝:「你能看見我?」
我說:「別跳了,別跳了,看著怪□人的!休息一會兒,過來聊聊天。」
男學生走過來,坐到我旁邊。我說:「年紀輕輕的,干嘛尋死啊?」
男學生說:「當年高考沒考好。」
「考不上大學也有別的事情做啊,這世界那麼大,干什麼不好?」
「其實跳下來我就後悔了。」男學生說,「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像我這樣自殺的,必須每天重復自殺上千次,痛苦一百年,才有可能投胎。」
一時沖動想自殺的人多的很,跳樓是最愚蠢的行為之一,半途後悔了,你也不可能時光倒流跳回去。
正說話呢,我忽然覺得有視線看著我,一轉頭,卻沒看見人。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男學生伸手指著自己跳下來的窗口道,「剛才我看到了,那班裡有一個女孩,被惡鬼附身了。」
我抬頭往上看,問:「哪個班?」
「高三二班。」
高三的?我心裡一沉。
男學生說:「你還有事沒?我要抓緊時間跳,要不然來不及了。」
「行,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去忙吧。」我說,「下輩子別這樣了!」
男學生點點頭,繼續自殺去了,因為和我聊天打斷了他的自殺行為,所以這次他有點急,是用跑的。
貔貅說:「那是張佳燕他們的班級。」
我說:「我猜也是。」
貔貅又道,「剛才在校門口看你的,是胡雅婷。」
胡雅婷?我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又向校門口看去。
不是說她失蹤了麼?
這會過去追說不定還能追到,我拔腿就往校門口跑,跑了幾步,忽然聽見有人喊:「馬力術,你要干什麼去?」
扭頭一看,張佳燕、馮麗和嚴浩三個人出來了。
我說:「下課了?」
他們三人臉色沉重的點點頭。
我見他們臉色不對:「怎麼了?」
「正在上課,教室裡的白熾燈忽然掉下來了。」趙宜說,「差點砸到張佳燕。」
「都……都是碟仙搞的鬼。」張佳燕抱著胳膊,害怕的道,「他想殺死我們!」
「別再往碟仙上扯了!」我說,「我查過了,這事兒和你們那天招來的鬼沒關系。」
馮麗說:「可是我們受到了這麼多危險,這難道只是巧合嗎?」
我問:「你們是高三幾班的?」
馮麗說:「高三二班。」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我說:「這些事,有沒有可能是其他的東西惹出來?」
他們齊齊看向我:「什麼?」
我道:「沒什麼,隨便說說。」然後問,「這一連串事情都只發生在最近,你們招完碟仙之後……?」
「沒錯。」
我很介意剛才的群眾爆料,但是被附身要有媒介,每天街上晃著成百上千的鬼魂,也沒見哪個隨隨便便就附身到別人身上。
那天的小瘦沒有使壞,被禍害的卻全是那天招碟仙的人,這事有點巧。
我問:「你們幾個,再沒有湊在一起做招鬼的事情吧?」
那三個人都愣了,互相對視了一眼,猶猶豫豫的點了頭。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放學的學生都走光了,我說:「我們附近找個餐館去吃飯吧。」
再在這看著那自殺男學生的腦漿一次一次迸出來,我可就什麼都吃不下了!
話音剛落,馮麗像是看到了什麼,「咦」了一聲,向旁邊跑了兩步。
「彭!」幾乎是同時,一個花盆砸在她剛在站著的地方,花瓶摔的四分五裂,裡面的泥土崩到老遠。
馮麗臉都白了,她要是剛才沒走那兩步,腦袋已經開花了。
我抬著頭罵:「哪個不長眼的把花盆扔下來!」
順著看上去,只有五樓的窗戶開著。
馮麗抬頭看了一眼,臉上一點血色都沒了:「那個教室早被封了,沒人進得去。」
她這話一出,另外兩個人臉色也變了。我一看軍心要動搖,連忙道:「說不定是風刮下來的。別老想那麼陰暗,咱們心裡陽光點,陽光點。」
人處在絕境中,就特別喜歡其他人說好話,其實心裡也不見得全信,就是圖個安慰。
果然,這話一出,幾個人臉色都緩和下來。
從學校到附近的小吃街有個小商城正在裝修外牆,下面臨時搭建了個棚子供路人走。
走到這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站住了。
旁邊有一圈人正在棚子附近指指點點,中間是一個領導模樣的人,旁邊還圍了一圈記者,扛著攝像機,正在采訪。
我拉了個正在干活的工人兄弟問:「這棚子結實不?」
我聲音很大,引的那些人都看過來。
拿著圖紙的建築商很不滿的說:「結實得很!」
「不會塌吧?」
建築商斜我一眼,牛哄哄的說:「怎麼說話的!要是塌了我把這些螺絲釘全吃下去!」
我這才安心了,和其他幾個人說:「走吧。」
空氣中忽然充滿緊張的氣氛,幾個人都沒動。
張佳燕道:「你們先走,沒事了我再走。」
我見貔貅沒反應,心想大概是沒危險,道:「得,我帶著你們走。」
然後領頭往棚子裡面走,馮麗和嚴浩也跟了上來。
走到半路,我忽然聽得棚上木板吱嘎吱嘎的想,心道不妙,剛要喊:「快跑!」就見馮麗和嚴浩兩個人脫兔一樣噌的跑了出去。
這速度夠快的,我一下愣了。
貔貅喝道:「還不快跑。」
然後脖子上的鏈子直直飛起,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把我往前拖。
剛出棚子,就聽見「嘩啦」一聲巨響,身後瞬間灰塵密布。
棚子塌了!
這是千鈞一發,最近一塊木板剛好砸在我鞋上。
扭頭一看,棚子的那邊,張佳燕驚訝的捂著嘴,沒被嚇哭,倒是旁邊那個建築商,看著滿地的釘子,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馮麗和嚴浩目瞪口呆,驚詫極了:「你跑的時候鏈子向前飛!」
我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兩個跑的倒快。」
馮麗和嚴浩對看一眼,道:「我們剛才看到胡雅婷了,在前面向我們招手。」
我往前看說:「人呢?」
馮麗說:「我一直盯著她呢,可是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張佳燕繞著遠路跑過來,一張臉慘白慘白:「碟仙……碟仙果然想殺死我們!」
我說:「放陽光點,陽光點,這就是個偽劣工程。」
馮麗又說:「剛才在學校,花盆掉下來之前,我也看到胡雅婷了。」
張佳燕情緒激動的喊:「她沒有失蹤!她被附身了!她一直在監視我們,她想害我們!」
我心裡一震,難道那男學生所說的,被附身的那個女同學就是胡雅婷?
說話時,我們已經走到了岔路口,剛剛一波車流過去,這回正好是綠燈,可是面對著那一排停著的車,我們沒一個人過馬路,眼睜睜的又看著綠燈變回紅燈。
嚴浩指著旁邊一個小超市,道:「我去買瓶水。」
我說:「一起去吧,別再出什麼岔子。」
另外兩個女孩也跟了上來,走到超市門口,忽然聽得貔貅喊道:「快跑!」
我神經正在緊張狀態,聽見這話,連忙踹了一腳嚴浩,道:「快跑!」然後一手拉一個女孩,向前跑去。
幾乎是同時,路邊傳來汽車急剎車的聲音,路人尖叫連連,一輛大卡車直直的沖向我們剛才站著的地方,轟的一聲撞到了超市裡面,牆壁被撞得凹了進去,玻璃門碎了一地。
這卡車橫沖直撞,轉彎轉得急,身後一串小車來不及閃躲,辟裡啪啦撞成一團,一時間只能聽見車上喇叭聲此起彼伏,整條路都癱了。
第一次親眼目睹電影上才能出現的壯觀畫面,我連嘴都合不上了:「太誇張了吧。」
這條路上的人和鬼紛紛湊過來看熱鬧。
馮麗說話都在抖:「這……這也能陽光點?」
我陽光不起來了。
「它想殺死我們!它真的想殺死我們!」張佳燕抱著頭,蹲下來歇斯底裡的喊,「我們都會死!都會死!」
「我們真的會死?」一向冷靜的嚴浩也開始亂了陣腳,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回頭看了一眼,從出校門到現在不到十分鍾,我們所經過的地方無不一片狼藉,這破壞力越來越強,再走幾步恐怕就要達到原子彈的地步了。
我說:「沒關系。」
馮麗問:「你有辦法?」
我說:「我先帶你們去日本轉一圈,再走遍韓國。」
嚴浩問:「這樣我們就不會死?」
「死是一定的。」我說,「但是如果你們搞垮了他們,人民群眾會給你們建個紀念碑,永垂不朽!」
我本來想說個笑話緩和氣氛,誰知道馮麗聽了這話哇的一聲哭了:「誰要永垂不朽啊!」
氣氛變得更沉重了。
嚴浩忽然向前看去,驚道:「胡雅婷!」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道路對面,胡雅婷穿著一件白色裙子,正在看向我們,手抬了起來,指向這裡。
然後只是一眨眼,就不見了。
馮麗問道:「她、她是什麼意思?」
「她想殺絕我們!把我們全殺死!」張佳燕驚恐的叫道。
我說:「你冷靜一點。」
「還怎麼冷靜!」張佳燕指著我喊,「全是你的錯!全是你的錯!你肯定也被附身了,你們全都是!全都是!我不能和你們在一起!和你們在一起我也會被殺死!」然後邊說邊後退,忽然轉身,尖叫著跑了。
跟我們在一起會被殺死?這話說得太沒科學依據了,看鬼片看多的人都知道,只要離群,絕對是下一個受害對象。
鬼和狼一樣,喜歡襲擊落單的。
張佳燕攔了一輛出租車,跑了。
我左右看看,見旁邊剛好有個兄弟推著一輛摩托車經過,情急之下,我一把抓住了車把就要往上跨。
那兄弟緊緊握著車把,死不松手,謹慎的看著我。
我說:「我要趕著去救人!」
那人懷疑的看著我。
我急中生智,低聲道:「我們是在拍電影。」
那兄弟一拳砸過來:「他大爺的!你們不會換個說法,老子都被這說法忽悠走三輛摩托了!」
旁邊馮麗和嚴浩攔了一輛出租,轉過頭喊:「馬力術!馬力術!」
上了車,馮麗看著我的臉,奇怪的問:「你眼睛怎麼青了?」
我一本正經的道:「鬼神作祟。」
臨到張佳燕家,嚴浩沖上去狂摁門鈴。
門鈴響了很久,依然沒人開門。
「會不會出事了?」馮麗急道。
屋內阿黃魂魄還在狂吠,我高聲道:「張佳燕,你開門,讓我們進去,我是道士,能降鬼除妖,肯定不會害你!」
「吱嘎」一聲,防盜門後的木門開了。
「你們……滾……」張佳燕的聲音發著抖,陰森森的,「我知道你們都想害我,其實你們都巴不得我死……走開,你們全都被附身了,你們想殺我,走開……」
嚴浩說:「張佳燕!你冷靜點!」
「我不會被你們殺死的!」隨著張佳燕的喊叫聲,門「光當」一聲被關上了。
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
「怎麼辦?」我問。
「總不能不管她。」嚴浩說,「你一直說你是道士,就沒有什麼方法保護她嗎?」
我腦中靈光一現,忽然想起小二樓的大胡子道士房間裡的那幾個大箱子。
既然那大胡子是道士,那箱子裡肯定是他的作案,不,是做法工具。
絕對有能驅邪的!
想到這裡,我趕緊下樓,決定回去打開這箱子看看。
剛到樓下,忽然樓口閃過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
胡雅婷!
我幾步跨下樓,卻又看不見人了。
「胡雅婷?胡雅婷?」這是跟這捉迷藏呢?一會出來一會兒不見,我張嘴喊,「胡雅婷?我看到你了,出來出來,別跟我玩躲貓貓,玩躲貓貓不好,容易猝死。」
反復叫了幾聲,卻依然沒人出來,我心裡擔心,問貔貅:「你能不能幫我護著上面兩個人?」
貔貅道:「可以,但是我只能在一定范圍內保護他們。」然後貔貅化作一道白光,沖上樓梯。我跑上去看,馮麗和嚴浩腳下,出現了個熒光色的圓圈,正好把他們圈住。
我指著那圈說:「你們可千萬別出這個圈。」
「圈?」嚴浩奇怪的低頭看,「什麼圈?」
原來他們看不到,我說:「總之,你們不要動就是了。」
然後下樓,蹬著我的自行車往小二樓奔。一路上自行車輪風馳電掣,超車無數,超過一個大奔時,那司機探頭出來罵:「靠,又是你!」
回到屋門口,卻看見苟富貴和勿相忘兩只鬼往這邊走,勿相忘一手拿著個小本子,一手拿著筆,不知道在記什麼。
苟富貴遠遠地向我招手:「雷鋒同志,雷鋒同志,我有事麻煩你,我現在做鬼口普查,發現最近幾天有個新鬼失蹤了,你了解情況嗎?」
我說:「不了解!」然後往屋裡沖。
苟富貴說:「是個叫趙宜的高中生。」
我剛沖進門,聽見這個名字,硬生生的剎住了,轉頭問:「你說誰?」
勿相忘翻開本子,念道:「趙宜,男,十七歲,市二中高三二班,未婚無子,生於公元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死於二零一零年……」
我懶得聽他那一長串報告,直接打斷了問:「他沒去投胎?」
「他不是自然死亡,拘魂名單上沒有他,鬼差不會帶他回地府。」勿相忘問,「馬同志你見過他沒有?」
我搖頭。
苟富貴說:「那就只能當失蹤鬼口了。」然後大筆一揮,在冊子上寫了失蹤兩字,對我點點頭表示感謝,抬腳就准備走。
「哎哎……」我連忙把他拉住了,「這你就不管了?」
要是找到趙宜的魂魄,一切就清楚了。
苟富貴說:「我會把這件事上報,等上面成立專案組來調查。」
我說:「那要多久?」
「不久,」苟富貴說,「十幾年吧。」
等到那會兒,張佳燕、馮麗和嚴浩死的連灰都沒有了!
我說:「趁現在人死沒多久,還新鮮著,得趕緊查。」
苟富貴和勿相忘互看了一眼,勿相忘說:「馬同志,我們現在鬼口普查還沒做完。」
我說:「這事要是查出來可是你們的政績。」
苟富貴猶豫著道:「可是我們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
我連忙把最近幾天的事情說了。
「無法無天了,鬼魂跑去害人,這事態非常嚴重嘛!」苟富貴聽得義憤填膺,抬著手想拍桌子,但旁邊又沒桌子,於是恨恨的拍著自己的肚子道,「這事態非常嚴重嘛!」
我們正在這裡說話,忽然聽得有人叫道:「鬼差,鬼差。」
我轉過頭,看見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臉的主人指著苟富貴,神經質的叫道:「鬼差,鬼差。」
是那天在河邊見過的老太太。
「媽,你在看什麼,那裡沒人。」她兒子迅速的跑過來,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把人拉走了。
「這老太太瘋了幾十年了。」勿相忘翻著本子道,「她兒子是領養的,兩個人沒有血緣關系。」
這老太太好像能看到平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我思路打了個岔,馬上轉回來,問道:「怎麼樣,你們能不能找到趙宜的魂魄?」
「按照你說的這種情況,趙宜應該是被惡鬼害死的。」苟富貴道,「所以他死後很有可能被那惡鬼控制,他的魂魄嘛……應該被禁錮在惡鬼附近。」
我心裡一驚,又想起市裡那三個人,連忙進屋,跑到二樓,苟富貴和勿相忘也跟著跑了進來。長舌頭女鬼正在二樓遛彎,正好和那兩只鬼差打了個照面,苟富貴看了一眼吊死鬼,對勿相忘道:「記下來,這是黑戶。」
我扒拉著大胡子道士的屋子裡的箱子,那箱子蓋上灰塵密布,手一抹都是一把黑,箱子裡面是一些桃木劍鈴鐺之類的東西。我把劍背在身上,看下面還有幾張符,也都揣兜裡了。
揣好了又往外跑,看見苟富貴背著手,挺著肚子,一副視察的模樣盯著我。旁邊的勿相忘也托著眼鏡,伸著脖子看的聚精會神。
「你們在看什麼?」
苟富貴說:「你轉過去,轉過去。」
我轉過身,聽見苟富貴說好了,再轉過身,只見勿相忘手裡捏了一團白呼呼的東西,煙一樣的虛無形狀,卻聚而不散。
「這是什麼?」
「是人的魂魄,已經散得差不多,成不了人形了。」
「這個也是黑戶?」苟富貴伸手指著那魂魄問,「雷鋒同志,你這不行嘛,養了這麼多黑戶,不行嘛!戶口還是要辦的嘛!」
「不對。」勿相忘瞇著眼睛打量那魂魄,「這應該是生魂,主人還沒死。」
「好像是個女的嘛!」苟富貴問,「是什麼人?」
「魂散的太厲害,資料找不全。」
「是那天跟著小馬哥走回來的那個,應該不過十六七歲,是個女孩子。」三娘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那天我看到她就覺得奇怪,聽你們一說,她應該是本體被附身,被擠出來的。」
附身?我大驚,難道這是胡雅婷的魂魄!
「生魂離體存活不了多久,現在看來,那人的七魂六魄已經少了三魂二魄。」三娘說,「不及時把它送回本體,它就永遠回不去了。」
我一聽這還了得!抓了那團魂魄就騎上自行車往回跑。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自行車的輪子被我踩得跟風火輪一樣。
下了自行車,我三步兩步跨上樓,馮麗和嚴浩兩個人好好地站在原地。
貔貅又化作一道白光,重新變成墜子回到我胸前,我問:「你們再看見胡雅婷沒有?」
「沒有。」馮麗問,「怎麼了?」
我大概把事情說了一遍,嚴浩說:「原來被附身的真是她,可是我們要到哪裡去找她?」
我說:「她既然想害你們,就一定不會走遠,我去附近找找。」
嚴浩和馮麗齊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我搖頭道:「這裡得留一個人,以防張佳燕出什麼事。」
「那、那我留下來。」馮麗說,「你們在這裡她不願意開門,可是我和她關系好,我一個人的話,再和燕燕說說,她說不定能讓我進門。」
讓一個女孩留在這裡顯然不好,我正在猶豫,忽然聽見貔貅問:「你帶的符呢?」
我連忙從口袋裡掏出符,給貔貅看,貔貅說:「最上面的那兩張是子母符,你拿母符,給她子符,你就能看到她的情況。」
我把小的那張給馮麗,果然看到手中另一張符上隱隱顯現出畫面。
這樣一來,要是有什麼事,我們就能及時趕回來。
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把身上桃木劍遞給馮麗護身,這才放心和嚴浩出去。
剛走出樓門,就聽到手中的符咒傳來門鈴聲。
「你果然很厲害!」嚴浩心服口服的說。
我心裡感慨張老道的東西真絕,表面上不動聲色:「那當然,我可是道士!」
馮麗摁著張佳燕的門鈴:「燕燕,是我,他們都走了,現在就我一個人,讓我進去吧。」
張佳燕的聲音在門後響起:「我不信……你也不是好人!」
「燕燕,你相信我,我們關系不是很好嗎?我不會害你的。」
張佳燕懷疑的問:「真的?」
「真的。」馮麗說,「我們一起玩了那麼久,你要相信我!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也有個照應,你讓我進去吧!」
張佳燕警覺的道:「你手裡拿的什麼東西?你想用它殺死我?」
馮麗看了看桃木劍,說:「你不讓我拿,我就不拿好了。」然後把劍立在門旁,攤開手道,「你看。」
長久的沉默以後,防盜門終於「嘎」的一聲,打開了。
馮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笑道:「這才對嘛!」然後踏進屋子。
在她踏入屋子以後,隨手關了防盜門,就在此時,旁邊立著的桃木劍倒了下來,卡住了門。
我和嚴浩見張佳燕終於讓馮麗進了屋子,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符咒裡傳來兩個女孩說話的聲音,我和嚴浩也沒有多聽,繞著樓棟走了一圈,繼續找胡雅婷。
剛走到拐角,我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幽幽的女聲:「不是我……」
我一愣,轉身去看嚴浩,他也睜大眼睛看著我:「剛才,是不是胡雅婷的聲音?」
話未說完,只見前方跑過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我和嚴浩連忙追了上去,那女的跑進張佳燕家的那幢樓,空氣一般的消失了。
嚴浩叫道:「糟了,她會不會去找她們麻煩!」
貔貅道:「張天師的桃木劍抵著門,凶神惡鬼進不去。」我重復了一遍給嚴浩聽,然後和嚴浩兩個人謹慎的往樓內移動。
嚴浩忽然問道:「你看那是什麼?」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角落處的陰影下有一團報紙,底下似乎有活物在動。
我走過去,用腳踢了一下,只聽得「喵」的一聲,一只渾身烏黑的大貓從報紙下竄了出來,跑了。
「黑貓?」嚴浩道,「真晦氣!」
我問:「不就是只貓,晦氣什麼?」
嚴浩說:「看到黑貓不吉利,要出事,家裡老人都說它是禍水。」
「貓是靈獸。」貔貅道,「尤其是黑貓,對惡靈更是敏感,能趨吉避凶,所以黑貓出現,不是帶來災難,而是預示這裡不太平,將要出事。」
聽了貔貅的話,我猛的站定,腦中如閃電般閃過一種可能性:「原來胡雅婷是黑貓!」
嚴浩奇怪的問:「你說什麼?」
「我怎麼現在才發現!」我解釋道,「被附身的真的不是胡雅婷,胡雅婷出現,只是想告訴我們,我們正處於危險中!」
嚴浩愣了一下,問道:「你有什麼證據?」
「哎呦,還要什麼證據!」我拍著腦袋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你想啊,一般偵探片、恐怖片被懷疑最多的那個人肯定不是凶手!這就是反證法,咱們目光全放在胡雅婷身上,所以肯定就不是她!」
嚴浩顯然不信我的話,臉都扭曲了:「胡扯!不是她又是誰?」
「我不知道。」想起之前那個男學生和苟富貴勿相忘的話,我說:「我只知道是個女的。」
這話一出口,我和嚴浩都愣了,目光齊刷刷的移到我手中的符上。
馮麗和張佳燕的對話正進行到尷尬階段,前者說什麼,後者都不理睬,馮麗為難的用手扇扇風,干笑道:「這麼悶,怎麼還不開窗戶透透氣?」
說完,走到窗戶旁邊拉開窗簾,開窗戶。
張佳燕無聲的跟在她身後,陰森森的看著她:「你真的不是想害我?」
「你說什麼呢?」馮麗一邊笑一遍開窗,「我害你做什麼?」
她這邊笑的開心,我和嚴浩卻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張佳燕慢慢舉起的,一直藏在背後的手上,赫然握著一把尖刀。
「你騙人!」隨著張佳燕的一聲怒吼,刀子刺了下來!
這一刀刺的又快又狠,我和嚴浩看的連呼吸都止住了,幾乎已經認定馮麗會被刺中。
沒想到馮麗迅速的躲開了這一擊,撲到了一旁。
「燕燕,你做什麼?」馮麗驚叫。
「你還說你沒有被附身?」張佳燕瞪著馮麗,手中的刀尖閃著寒光,「沒被附身,怎麼能躲開我的刀?」
馮麗說:「玻璃,窗戶的玻璃上能看見!」
「你騙人!」張佳燕歇斯底裡的叫道,「你支走他們兩人,就是為了進來殺我!」
「你不要胡說!」馮麗說,「我沒有!」
「我不相信!」張佳燕喊著,手上刀又落了下來。
「啊!」馮麗連忙轉身朝大門跑,跑了兩步卻一個腿軟摔倒了。
張佳燕拿著刀,一步一步的走向馮麗。
我和嚴浩一邊往樓上跑,一邊喊:「快出門,出門!」
「救命!救命!」馮麗手腳並用的往門口爬。
眼看就要到了門口,她的手卻在觸摸到桃木劍的瞬間,停住了,然後身體像被什麼東西拖住一樣,朝相反的方向移去。
「你還說你沒有被附身!」張佳燕大叫道,「你還說不是你!」
我和嚴浩看到這一幕,忽然渾身發毛。
嚴浩顫聲問道:「她們兩個,到底是誰被附身?」
馮麗邊尖叫邊奮力掙扎,像是有人在用力拖她一樣。
而那個施力點,卻什麼都沒有!
被附身的到底是誰?
我急出了一頭的汗。忽然耳邊聽得貔貅的聲音:「竟連這等級的東西都看不到!集中精神去看!」
我再集中精力去看,背上刷的一下,細細麻麻的如同通了電流一般,汗毛都立起來了。
馮麗的身旁,有個人死死的抓著她的腳,不讓她往門口移動。
那是個男人,十七八歲的年齡,長的很壯實。
正是已經死去的趙宜!
「啊!啊!」馮麗一邊掙扎一邊哭喊著,「救命啊,救命啊!」
此時張佳燕已經走到了她身邊,揚起手就要刺下來。
馮麗捂著臉,大叫了一聲:「阿黃!」
只聽得「嗷唔」一聲,一直被禁錮在廚房裡的阿黃靈魂箭一般的沖了出來,竟硬生生的咬住了張佳燕的手腕。
「瘋狗!你做什麼!」張佳燕痛苦的甩著手,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我和嚴浩奪門而入,我一腳踹開趙宜,護住馮麗。趙宜還要去抓馮麗,貔貅化作原型撲了上去,死死地制住了他。
嚴浩還站在門口喊:「是誰?是誰?被附身的是誰?」
我指著張佳燕道:「這不明擺著嗎?」
張佳燕一個甩手,阿黃彭的撞到牆上,瞬間魂飛魄散,消失了。
嚴浩吃驚的道:「被附身的竟然是你?」
張佳燕凶狠的看著我們:「說什麼傻話!被附身的明明是你們!是你們!」
貔貅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她的神智已經完全被惡靈控制了。」
我一驚,那怎麼辦?
貔貅接著道:「你不要激怒她,先靠近她,然後用符咒制住她。」
這對話極妙,腦電波傳信,只有我們彼此能聽見。
沒錯,我心想,這就是最好的方法了,於是故作輕松的笑道:「張佳燕,你別激動,你不信他們,也要信我,我沒和你們玩碟仙,所以我肯定不會被附身,你要相信我,對吧。」
張佳燕惡狠狠的看著我:「你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和她們是一伙的!你也想害我!」
我說:「你要相信我,我是道士。」
張佳燕道:「你一直說你是道士,你有什麼證據?」
「當然有,不信我拿給你看。」我慢慢的靠近她,她警惕的向後移動著。
我說:「你那麼緊張做什麼?我拿道士上崗資格證給你看。」
「資格證?」張佳燕愣了。
趁著這難得的機會,我一個馬步竄上前,從兜裡掏出一張符,啪的貼在張佳燕腦門上。
只見那符咒周圍,冒出縷縷白煙,張佳燕捂著頭,痛苦的彎下腰。
成了!我激動的做了個勝利的姿勢。
「啊啊啊!啊啊啊!」張佳燕抱著頭大叫,忽然一抬頭,雙眼泛紅,大喊一句:「流氓!」然後憤怒的向我撲來。
「我靠!」貔貅竟然難得的罵了句髒話,對我吼道,「那是求子符!」
求子符?我大驚,那張道士主職不是捉鬼麼?怎麼還兼管不孕不育?
這張符完全激怒了張佳燕,從地上順起刀子就向我刺來。我一個驢打滾躲了過去,張佳燕不依不饒,揮舞著刀子追了上來。
馮麗和嚴浩在一旁叫道:「小心!小心!」
現在張佳燕眼裡只有我,他倆輕松不少。
被貔貅制住的趙宜尚在不停掙扎。貔貅喊道:「鎮妖符!」
我邊躲閃張佳燕邊掏出剩下的符看,然後對著上面一串抽象文字就哭了。
哪張是鎮妖符啊?
這符上面的字寫的就跟醫院大夫寫的藥單一樣,誰能看懂這些我叫他爺爺!
我算明白了,原來道士和醫生一樣,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超級壟斷職業,牽扯到職業內部利益的東西都搞得特朦朧。
「馬力術!」嚴浩拿起門旁的桃木劍,揚手准備扔過來。
張佳燕本要撲過來,卻又停住了,似乎對桃木劍頗有顧忌。
就在此時,我忽然聽見貔貅道:「靈力不足,我維持不了實體了。」
話未說完,化作一道白光重新變回吊墜。
關鍵時刻,怎能掉這種鏈子!我氣得跺腳,你就不能事先把電充滿嗎!
失去禁錮的趙宜一下竄到嚴浩身旁,抓住了嚴浩的胳膊。
嚴浩忽然沒法動彈,愣了一下,問道:「是趙宜嗎?」然後吼道,「趙宜,難道你就幫著殺你的人來害我們?」
趙宜的魂魄依然死死的按著嚴浩。
見嚴浩被制住,張佳燕猛的撲了過來,揚起刀就要刺下,說時遲那時快,我來不及多想,把一手的符紙全都拍到張佳燕身上!
只聽得張佳燕「嗷」的一聲慘叫,倒了下去,身體冒出一股白煙,那白煙隱隱化作人形,捂著臉向後退去。
「啊!」那白煙瞬間包圍住了馮麗。
「趙宜!」嚴浩喊道,「你想我們全和你一樣慘死嗎?」
他這句話提醒了趙宜,趙宜的鬼魂大叫一聲,松開嚴浩,撲向那團白煙,扭作一團廝打。
「馬力術!」嚴浩趁機把桃木劍扔過來。
我反手奪過桃木劍,用力刺向白煙!
只聽得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那白煙瘋狂的扭曲,扭曲的圖形越來越快,然後化作一團拳頭大小的白霧,迅速的向門口跑去。
它想要逃!
我拎著桃木劍正要追,忽然聽得有人喊:「包圍它!」
然後門外飄進來一群鬼,團團把趙宜和那團白煙圍住,我一看,勿相忘跟在其中一個身後,領頭的鬼對我亮出一個證:「警察!」
「馬力術是吧?」領頭的那個指著勿相忘說,「我們是管這片的,接到楊明村同事的報案,說這裡有狀況,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
鬼差們利落的綁住了白煙和趙宜,領著往外走。
白煙尚在不停掙扎,鬼差把它綁得粽子一樣,那煙慢慢化作一個女人的樣子,我看了看,竟然有些面熟。
鬼差頭點頭道:「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了。」
這叫一個峰回路轉,我拿著桃木劍就愣在那裡了:「這就沒我事了?」
「當然有你的事,你也得來一趟。」他指著張佳燕腦門上的求子符說,「你涉嫌當眾耍流氓。」
我怎麼耍流氓了?我怎麼耍流氓了?
我臉一下就黑了,這些警察早不管,等我為民、不,為鬼除害,重創了這個女鬼才一股腦跑來,沒給我見義勇為的旌旗已經很無恥了!還好意思誣陷我耍流氓!
勿相忘掏出支煙遞給鬼差頭子:「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鬼差頭子咳嗽了兩聲,道:「不過念在你是初犯,我們就不追究了。」然後手一揮,對著手下道,「帶走帶走。」
話說完,這群鬼一個轉身,齊齊消失了。
這辦事效率,來去如風。
「馬力術!馬力術!」馮麗和嚴浩叫,「怎麼樣了?」
我這才想起他們看不到那些鬼差,轉身拍著胸脯道:「沒事了,我已經全部搞定了。」
馮麗跑到張佳燕身旁,摸著她的臉,顫著聲問道:「燕燕身體好涼,還有救嗎?」
我連忙拿出張佳燕剩下的魂魄,放在張佳燕身旁,之前三娘他們說這魂散的厲害,不知道張佳燕是否能活過來。
那魂魄顏色已近透明,無聲無息的鑽進了張佳燕的身體。
我們三人緊張的盯著,片刻之後,張佳燕睫毛眨動了一下,緩緩張開了眼睛。
我們三人皆松了一口氣。
張佳燕眼神飄忽了一會兒,逐漸聚光,目光移到我們身上,忽然尖叫起來:「啊!啊!」
我們三人都是一驚,卻見張佳燕一邊驚叫一邊往後縮著身子,叫道:「鬼,鬼!碟仙!碟仙!」
「燕燕,是我。」馮麗連忙跑過去,抱著她安撫道,「已經沒事了,別怕。」
張佳燕在她懷裡抖了很久,終於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卻又笑了,指著馮麗,用孩子一樣的聲音道:「呵呵呵,筆仙,呵呵呵呵,碟仙,呵呵呵呵……你們都要害我,呵呵呵呵……」
馮麗和嚴浩都愣了,兩個人詫異的看向我。
「她被附身太久,魂魄受損,就算救回來命也救不回神智。」我把貔貅的話重復給他們聽。
「怎麼可能,」嚴浩說,「我們玩碟仙也不過一個星期!」
「你們以為只是那一次?」貔貅道,「這女人之前已經不知道招了多少次鬼!筆仙碟仙,如果真的是仙,又怎麼會那麼好請?招來的只是些孤魂野鬼。人鬼陰陽有別,那些陰氣日積月累的滲透到招鬼人的身體裡,只會更方便讓那些髒東西入侵罷了。」
說到這裡,正對著門的嚴浩忽然說:「警察?」
我心想那群鬼差不是走了麼?一扭頭,果然看到幾個大蓋帽。
不同的是,這次站在門口的是人。
「張佳燕是哪個?」警察掃了我們一眼,目光停留在張佳燕身上,「我們懷疑你和一起殺人案有關,請協助調查。」
說完,幾個警察去拉張佳燕,張佳燕一邊啊啊的叫,一邊往馮麗身後躲。
馮麗問:「殺人?殺什麼人?」
「我記得你們,那天你們也在現場。」警察說,「就是你們那個淹死的同學,叫趙宜的,你們村裡有個老愛往河邊跑的老太太,那天晚上她兒子去找她,正好看到張佳燕從河邊走開,再過去看,就看到了趙宜的屍體,那老太太躲草叢裡目睹了整個過程。」警察抬起手,五指伸開,向下,做了個按的動作,「說是這女孩就這麼摁著趙宜的頭,活生生的把他溺死了。」
「不過你們別擔心,那老太太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事情到底怎麼樣還需要調查。」兩個警員毫不費力的抓住哭個不停的張佳燕,「這一個小女孩,怎麼可能按死一個大男人?」
我知道這事是真的,那瘋老太太肯定看到了,不止是他,說不定趙宜也看到了。怪不得我看那女鬼面熟,那天我在水裡看到的倒影,先是那附身在張佳燕身上的女鬼,再是趙宜。
趙宜一直暗戀張佳燕,估計張佳燕說了句陪我到河邊走走的話,這小子就樂顛顛的跟了去,卻沒有想到那是一條不歸路。
趙宜雖然死後為女鬼所束縛,可依然想告訴我真相,不過他魂被困了之後腦子卻也不靈光,光想通知我凶手長什麼樣,卻忘記告訴我被附身的是誰。
「你們都是鬼,是鬼!」那鬼不知道怎麼給張佳燕洗腦的,就算瘋了,依然認為其他人都想害她,一直掙扎個不停,拖著不願意走。
抓著她的警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況,望向他們的領導:「隊長,怎麼辦?」
我見她被附身久了,還堅信那鬼的話,想當初鬼怕的她也一定怕,說:「我來幫你們。」然後向前跨了一大步,揚起桃木劍在空中揮舞幾下,指著張佳燕道,「快跟他們走,否則我收了你!」
警察隊長很穩重的說:「裝瘋賣傻沒有用,帶她去看精神科醫生。」他頓了一下,指著我說,「把這人也一起帶去。」
所以我忒討厭警察了,瞧那德行!
我和馮麗、嚴浩一起回了村子,經過這件事,他倆現在對我佩服的很,把我送到了小二樓。
「這麼說張佳燕在你們請碟仙之前就被附身了。」我說,「她之前也是這樣神神叨叨的?你們沒看出來?」
「她之前雖然有點陰沉,但是表現都挺正常。」馮麗說,「就那天晚上之後忽然開始不對勁兒,她一向信筆仙碟仙,加上趙宜又死了,我們覺得她可能是受了刺激,沒想到……」馮麗難過的說不下去了。
我安慰道:「別難過,不是你們的錯。」
「這件事哪能撇的這麼清,他們啊,不是罪魁禍首,也算是從犯。」三娘嬌媚的聲音響起,我抬頭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三娘站在門口,一雙媚眼在馮麗、嚴浩兩人身上掃了幾圈,嘴角勾起了一個迷人的弧度,「小馬哥,你就沒有覺得他們有什麼事瞞著你嗎?」
我確實感到這幾個人在和我說話的時候,經常欲言又止,好像瞞了我什麼。
「我這個人呢,對於自己的居住環境要求很高的,女人太多了很心煩。」三娘看了一眼我,道,「所以那天看到一個年輕女人的魂魄,跟在小馬哥身後冒冒然然的闖進來,我心裡很不高興,那時候那女人還沒被附身,只是魂魄散了,我就順手把那魂魄塞回她的身體裡面了。」
「啊?」沒想到有這麼一出,我驚道,「那為什麼張佳燕的魂魄還會在我家?」
三娘笑著望向那兩個學生:「那就要問他們了。」
「……」馮麗和嚴浩對視了一眼,兩人都不說話。
三娘從懷中掏出一個盤子:「不說也可以,我們直接看。」
那盤子晶瑩剔透,薄的像張紙,三娘玉手一揮,上面竟然出現了畫面。
畫面上月黑風高。幾個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拎著包偷偷摸摸的往我的小二樓附近跑。
雖然夜色陰沉,我還是看清了那幾個人的臉。張佳燕、馮麗、趙宜、嚴浩、陸林。
一行人到了門口,鬼鬼祟祟的左右看看,只聽得有人問:「那大叔還在不?」
「不在了,」這是馮麗的聲音,「我們趕快開始吧。」
幾個人馬上攤開包,拿出蠟燭、盤子、寫滿了文字的紙。
「你們又跑回來了?!」我這回可算明白張佳燕是什麼時候被附身的了,怪不得那天晚上睡覺總覺得陰風陣陣。
「因為上次請的很順利,很快就請到了碟仙,我們怕下次就沒這麼順利了。」
「你們身邊帶著一個經常招鬼,陽氣大損的張佳燕,請鬼當然快了。」我說,「你們還高興?」
玉盤裡,張佳燕說:「要集中精神,心無旁鶩,碟仙才會來。」
在場的五個人,每個人都伸出了一根手指按在碟子上,嘴中念念有詞,不外乎是碟仙碟仙快顯靈之類的話。
片刻之後,只聽得有人驚呼道:「來了!」那碟子果真轉動起來,陸林問道:「碟仙,你來了嗎?」那碟子慢慢移動,最後碟子上的箭頭,指向一個字——「是」。
雖然已經經歷過一次,嚴浩再看到這景象,語氣裡依然充滿不可思議:「碟仙!」
「碟仙?」三娘嗤笑,「你們好好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說罷,輕轉玉盤。
只見那被五個人按著的碟子上,赫然站著一個披散著頭發,面色青白的女鬼!
馮麗和嚴浩第一次看見這個女人,都是一驚,馮麗甚至「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看到了沒?」我指著那女人道,「你們請來的不是什麼仙。」
「可是……」馮麗捂著眼睛不敢去看那女鬼:「我們問了幾個我們知道的事情,她都答出來了。」
「你們既然能靠聚精會神的冥想把她引來,難道就想不到她在碟仙這個儀式中能看透你們的心思?」三娘道,「你們問她問題時,自然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問題的答案,你們知道的東西,她不需要看別人,看你們心裡在想什麼,自然就能知道了。」
嚴浩說:「可是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未來的事情她也回答了。」
三娘問:「既然是尚未發生的事情,你們又怎麼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那兩人都是一愣,然後恍然大悟的驚道:「她騙我們!」
我打量著那女鬼,說:「就是這東西附身在張佳燕身上的。」
馮麗辯解:「可是,我們明明把那碟仙送走了!」說完,指著那影像,道,「不信,你們看!」
說話間,那些人已經問完了該問的,齊聲說道:「恭送碟仙回府。」幾個人齊齊的喊了幾聲,指尖的碟子也慢慢停止了轉動。
「走了?」馮麗問。
「走了吧。」趙宜說,「能松手了吧?」
嚴浩謹慎的問:「碟仙,碟仙,你還在嗎?」
碟子一動不動。
「碟仙大人已經回去了。」張佳燕說著,抽回了手,其余四個人也抽回了手,說說笑笑的收拾東西。
「走了走了,回家了。」請完鬼的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往回走。
影像上的人皆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我們幾個看的人卻感到脊背陣陣發涼。
那個女鬼根本沒有走!
她依舊站在原地,早已經失去血色的臉面無表情,冷冷的望著五個人,然後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她騙我們!」馮麗看的戰栗起來,抱著自己的胳膊驚叫道,「她沒有走!她騙了我們!」
我說:「你們看不見他們,就想當然的認為他們走了,這也太傻了!」
「你們不知道所謂『碟仙』的真實模樣,又怎麼會認定那東西是仙,對你們懷有善意?」三娘收起玉盤,「人要有自知之明,就會敬神鬼而遠之,不隨便招惹能力以外的東西。」
我聽三娘這話說得有道理,也歎了口氣,接話道:「三娘說的有理,陰陽兩道本就互不干涉,他死他的,你活你的,平時也沒什麼接觸的途徑,兩邊人都能過好。可現在人家死的好好的,你們非要把人家招過來拿碟子指字給你們看,這不是犯賤找抽呢麼?恰巧碰個死的時候怨氣大,一肚子火的,人家平時身邊都是同等級的鬼,打也打不過,正好你們一幫愣頭青撞上來,不拿你們撒氣又找誰啊?」
馮麗也不知道是被我訓的還是害怕,小聲的哭了起來。
我說:「行了,行了,這事也過去了,你們也安全了,就當個教訓吧!以後好好學習,爭取做個像我一樣的有文化的人,好好過自己的人生,別再招惹鬼啊神啊的了。」然後扭著頭,對三娘說,「是吧?」
三娘沒有吭聲,看著我笑,紅潤的嘴唇微微翹起。
我忽然想起剛才她說的看見女鬼跟我回家她心裡不高興。心裡忽然就蕩漾起來了,有股名叫「愛情」的情感,從我的腳後跟發芽,沖到胸口,蔓延到脖子,燒的我臉都紅了。
為啥不高興?嫉妒唄!
為啥嫉妒?喜歡我唄!
為啥喜歡我?那不是當然的麼,我長得帥、性格好、有文化,還是馬氏廣告公司的老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
馮麗還在抽泣。
嚴浩說:「我們走了。」
我頭都沒回,朝他們揮揮手:「快走吧,快走吧!」然後咳嗽了一聲,挺不好意思地走到三娘身旁搭話:「我發現我原來誤解你了。」
三娘瞟我一眼,聲音軟軟的:「誤解什麼啊?」
我說:「你是個好狐狸精。」
三娘用手指撥弄著卷發,斜著眼睛看我,聲音依然酥酥的:「你哪裡看出來我好了啊?」
這聲音配著這眼神,我半邊身子都酥了,有點支撐不住,靠在旁邊的牆上,說:「你心眼好,要不然第一次怎麼會把張佳燕的魂魄安回去?」
「其實她的魂魄第二次出竅我也看到了,不過懶得管她了。我知道被附身的是她,但是不想告訴你。」三娘依然撥弄著卷發,笑嘻嘻的看著我,「我其實惡毒得很,看到有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尋死路,就巴不得她們早點死!」
這狐狸精伶牙俐齒,讓人搞不懂她心思,我一時被她堵住,不知道說什麼,哈哈哈的笑了兩聲,說:「你那個盤子也挺厲害的!」
「這個啊。」她揚起玉盤,笑道,「這東西是我從一個道士那裡搶的。」
搶的?我愣了。
「別以為我是什麼好人。」三娘朝我拋了個媚眼,轉身回屋,「我是個強盜啊!傻道士,以後被我搶的時候,有你哭的!」
我心想你客氣什麼,想要搶哥什麼跟哥說,哥有就拿出來任你搶,沒有的話砸鍋賣鐵也要找來給你搶。
「這狐狸精的目的不單純。」貔貅冷冷道,「別被迷惑了。」
我想了一下,覺得她的目標應該還是我,除了我,好像也沒人能配得上她了。
想透了這些,忽然覺得面前這座鬼氣森森的小二樓也可愛起來。
我正歡欣鼓舞的要往樓裡奔跑,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叫道:「馬力術。」
一扭頭,那倆人竟然還沒有走,馮麗站在遠處,嚴浩小跑過來,說:「我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
「上次你趕我們走以後,胡雅婷就離開了,並沒有和我們一起玩第二次的碟仙,」他頓了一下,說,「如果這次事件是因為我們第二次玩碟仙引起的,為什麼胡雅婷也會失蹤?」
請碟仙是因,被迫害是果,有因才有果,沒有請碟仙的那個人反而失蹤了,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於是我和嚴浩約好了,第二天去他們學校查胡雅婷的資料。
進了屋,我瞟見那男人頭在冰箱外轉悠,那姿勢神態酷似強子家正在發情期的貴賓狗:「小姐,我不是壞人,你開開門,我們互相了解一下。」
我說:「你干什麼呢?」
「我想約她出來看星星、看月亮。」男人頭說,「可是小姐說冰箱的溫度有利於保鮮美容,不願意出來……哎?你聞到什麼味了沒有?」
我一邊聽他說一邊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冰箱裡面,馬上甩上了門。
那女人頭都臭了,爛的都沒形狀了!
隔著一層冰箱,女人頭的聲音悶悶地傳了出來:「哎?我覺得這裡溫度和老王家的好像不太一樣?」
廢話!那當然不一樣,這是高科技!不信你出來呆著,呆上三四十年也臭不成這樣!
折騰了這些天,我好不容易睡了一個好覺,早上起來,神清氣爽地騎著自行車直奔馮麗他們學校去了。
這幾天我再沒騎得這麼悠閒過,路邊景象盡收眼底,我還能看見我前一陣貼的招租廣告,有的被撕了,有的被同行新廣告蓋住了,還有個被撕了一半,那招租的條子隨風飄舞,就像寒風中搖曳的百合花。
路上一輛大奔嗖的一下奔到我前面,司機探出腦袋叫:「叫你牛逼,叫你牛逼!自行車了不起啊!」
太傻帽了!
我同情的看著這兄弟。
去得早不如去的巧,趕過去的時候正巧放學,我遠遠的就看見馮麗和嚴浩兩人背著書包,有說有笑的從教學樓裡出來。
我迎了上去,說:「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
那倆人看了我一眼,繞過我走了。
這是什麼反應?我拍著嚴浩肩膀道:「哎……哎,我來的是晚了點,你也不必這態度吧?」
嚴浩奇怪的看過來:「你是誰啊?」
「啊?」我愣了,「我馬力術啊!」
「我不認識你。」嚴浩說。
我沒搞明白這是什麼狀況,說:「昨天不是和你說好了,讓我來這裡查胡雅婷的事情嗎?」
一旁的馮麗睜大了眼睛:「胡雅婷是誰?」
嘿,這就怪了,兩個人都和我裝傻。
我說:「你們裝作不認得我也就算了,用不著裝作不認得胡雅婷,那不是你們同學嗎?」
「什麼胡雅婷啊?」馮麗皺著眉說,「我們班上沒有這個人。」
我不清楚他們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問:「你們這是想干嘛?前幾天的事你們一晚上就全忘了?」
「前幾天?」嚴浩問,「什麼事?」
「就是你們請碟仙的事情……」我三言兩語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那倆人的表情越來越奇怪。
「張佳燕確實殺了趙宜,陸林也出車禍了沒有錯。」嚴浩說,「可是我們沒請過什麼碟仙。」
「張佳燕殺人是因為她瘋了,陸林出車禍是意外。我們班上沒有叫胡雅婷的人,我也不認識你。」馮麗盯著我,「你沒事吧?」
「有事的是你們吧?」他們這表情全然不像演戲,我真有點奇怪了,「你們什麼意思?」
「馮麗,嚴浩,怎麼了?」一個抱著作業本的中年女老師走了過來。
馮麗指著我:「老師,這個人非要說我們班裡有個叫胡雅婷的人。」
「我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那女老師用一種看騙子的警惕眼神盯著我,「我們班裡沒有叫胡雅婷的,請不要騷擾我的學生。」
這回輪到我驚訝了,愣愣的看著他們:「怎麼可能?!」
「不信你看我的名單。」女老師把作業本往前一遞,最上面放著的就是高三二班的名單,我一個一個看下來,竟然真的沒有胡雅婷。
「你信了吧?」
馮麗、嚴浩瞟我一眼,走了。馮麗邊走邊和嚴浩說:「我家的阿黃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這兩天怎麼都找不見了……」
胡雅婷竟然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白跑了一趟,我非常郁悶,滿肚子的問號騎著自行車往回走。
等騎著車子回到小二樓,還沒等剎車,我腦子轟的一聲,險些從車子上摔下來。
屋子門口,背對著我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
似乎聽見了自行車的聲音,那女人問:「房主嗎?你這房子是要出租?」
說著,她轉過了身。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2:3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5:23 PM 編輯
第四章 美女與雷迪嘎嘎
那女人轉過頭。
自從看到胡雅婷穿著個白裙子晃來晃去,我對白裙子就很有陰影,眼下又看著一身白裙的女人站在那裡,腦子裡條件反射就想到胡雅婷,張嘴就道:「胡……」
說話間,那女人已經轉過了身,我本是仔細盯著她的臉看,這下正看了個清楚,瓜子臉柳葉眉,一雙水眸黑白分明,加上那條無暇的白裙子,整個人像是畫中走出來的典型江南美人。
「你是房主吧?」她問。
我點點頭,使勁兒盯著她看,除了長相和身材,她和胡雅婷再沒什麼不同了。
那美女見我不回答,笑著自我介紹:「我叫雲美。」
不一樣的又多了一點——名字。仔細聽聽,聲音也不一樣。
哎,還想什麼呢?我一拍腦袋,又不是胡雅婷穿了白裙子,別人就不能穿了!
面前這位身材雖然比不上三娘,卻也比還是學生的胡雅婷強多了!
雲美又問:「這還有房子租嗎?」
她這問題一問出來,我奇了怪了,這鬼屋竟招美女,什麼時候政府開始整頓環境嚴打,我失業了,就在這開個「非誠勿擾婚介所」,美女們齊刷刷的一站,來報名的男人肯定得排到西伯利亞去!
介於上一個是狐狸精,對眼前這個,我非常警戒:「神仙?」
她張大眼睛,奇怪的看著我。
「妖怪?」
她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這反應太正常了,我一下就感動了!
活的美女!這對於一個整天生活在吊死鬼、人頭、狐狸精、小鬼、皮卡丘等各種非正常生物群中的單身男性來說,是極度充滿誘惑的存在。
就是眼前這小姑娘看起來嬌滴滴的,要真把她丟這鬼屋住著,三天兩頭被嚇,出事了怎麼辦?
見我猶豫,雲美問:「難道沒有房間了嗎?」
我說:「其實吧,我這間屋子,不太干淨。」
「沒關系!」雲美羞澀的說,「我對打掃屋子很在行。」
這麼好的姑娘哪去找啊!我一咬牙,索性直說了:「這屋子裡鬧鬼。」
「鬧鬼?」雲美驚訝的捂住嘴,過了幾秒,又道,「你騙人!」
「我騙你做什麼?」
「你要是不想租房給我,可以直說。」雲美輕聲道,「用不著說這種假話唬人。」
我說:「不過這裡的鬼都挺好。」
「那不如這樣。」雲美說,「你讓我住上一晚,若是我沒事,你就租房給我。」
我本就擔心說了實話她會跑,聽她這麼說更是求之不得,連忙同意了。雲美進屋轉了一圈,指著二樓的主臥道:「就這間吧。」
我本來就擔心她跑到吊死鬼的那間去,見她挑了個清靜的屋子,甚是開心,幫著她打掃了一遍,然後下樓抱了被褥打算往上跑。
一圈忙完天也黑了,雲美說了一聲她要休息就關上了門,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在門口站著。我打心眼裡希望雲美能住這兒,同種生物居住在一起才有安全感,要是第一天她住著沒事,就說明她能和這些鬼和平相處,我就把房子租給她。
今天晚上,誰也別想騷擾她!誰敢嚇唬她我和誰急!
我剛下定了決心,一扭頭,看見旁邊一條紅舌頭。
那吊死鬼站指著門問我:「腥鄰居?」
「嗯。」我點頭。
吊死鬼一扭頭就要往裡沖:「那偶腰去打個招撫!以後吼吼相處!」
打屁招呼!怕的就是這個!我一把揪住那吊死鬼的舌頭往外拉:「不用打招呼!」
吊死鬼用那雙死魚眼不爽的看著我:「木禮貌!」然後飄回了自己屋子。
她前腳剛走,後腳雲美就開了門:「我怎麼聽見有人說話,你在叫我嗎?」
我連忙擺手道:「你聽錯了吧?沒人說話。」眼角一瞥,樓梯口那男人頭又冒了出來,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往這邊看。
哎呦喂!我苦著臉想,今天晚上可不好熬了。
雲美奇道:「我明明聽見有人說話。」說完,還左右看看,有些緊張的問,「是不是你說的鬼?」
眼看她眼神就要飄到男人頭哪裡,我一個閃身沖上去,擋住男人頭:「現在天還沒黑透呢,就算有鬼也不是活動的點兒啊!」
雲美懷疑的看了我一眼,關上了門。
我松了口氣,轉身問男人頭:「你跑上來干什麼?」
男人頭看了眼雲美房間的門,扭頭用奇賤無比的語氣說:「oh,密斯特馬,你很厲害嘛!」
我剛想警告他別再來嚇唬雲美,就聽到背後開門的聲音:「你聽,還是有說話的聲音啊!」
我一激動,飛起一腳把男人頭踹開。這一腳踹得那叫一個「快准狠」,人頭嗖的一聲順著門就飛出去了。
然後轉身對雲美笑:「我自言自語,自言自語。」
「自言自語?」雲美笑嘻嘻的說,「你真可愛!」
嘿嘿,可愛。我心裡一蕩,歪著身子靠在門口,撥弄了一下頭發,甩頭道:「你也很可愛。」
雲美抿著嘴笑,紅著臉看我一眼,關上了門。
你看你看,這反應多真實,看到帥哥就應該臉紅!
所以姑娘還是人類的好,害羞、靦腆、可愛!
我樂顛顛的往樓下走,正巧碰到三娘回來,踩著小高跟兒,拎著小包往屋子裡走。
忽然看到三娘,我心裡一陣不安:「回來啦?」
「嗯。」三娘應了一聲,鳳眼望向樓上,似笑非笑的問:「小馬哥啊,你又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我莫名的產生一種被正室捉奸在床的心虛感:「是個在租房子的。」
「哦?」三娘拖長了聲音,「母的?」
「嗯,母……女的。」我說,「其實吧,我跟她說了這房子鬧鬼,勸她不要租了,她說先住一晚上看看。」
「哦!」
「那啥,那個,人家就是借住一晚上,你能不能別去嚇唬她?」
「嚇唬她?」三娘側著臉看著樓上,勾起嘴角,「她不來嚇我就好了!讓她好好住著吧。」
她表現的這麼大度我心裡很是奇怪!上次張佳燕的生魂跟著我回來她都說不爽,這回也是一個雌性生物,而且還是個大美女,她怎麼就這麼豁達?
三娘問:「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回房了。」
我說:「這次也是女的,你怎麼就不生氣?」
「為什麼生氣?」三娘笑的千嬌百媚,「她有我漂亮嗎?」然後腰一扭,回房了。
這我就更糊塗了,雲美怎麼說也是江南風情的小家碧玉,和三娘各有各的美,可是三娘口中,她長的似乎比普通女孩還不如。
我正想著,那男人頭又冒了出來,這次傷得很嚴重,除了鼻子,眼睛也開始冒血。
他很憤怒很悲傷的指責我:「你又打我!」
我揚起拳頭恐嚇他:「你晚上不許去騷擾雲美,要不然我揍死你!」
男人頭喊道:「你不能干涉我的人身自由!我有人權!人權!the rights of man!我要去控告你!」
拉倒吧!我鄙視的看著他,假洋鬼子就剩個頭了,都這樣了,還「人權」呢?!
男人頭喊了一會兒,見我不理他,又自顧自地道:「OK,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就不為難你了,but,你要幫我一個忙。」
我一聽他拽英文我就想抽他,我強忍住這沖動問:「什麼?」
男人頭紅著臉道:「我想和冰箱裡的那個美女……約會……」
美女?為了確定這詞,我指向冰箱問:「那個?」
男人頭認真的點點頭。
我再次折服於這家伙的審美觀。
男人頭又加了一句:「你要是不幫我,我不知道晚上會做出什麼事,you know,人在傷心的時候總是喜歡惡作劇。」
恐嚇我?你當我馬力術是嚇大的?我一扭頭,直接走到冰箱前,開了門對那女鬼柔聲道:「求你了,和他約會去吧!」
這不是為了我,是為了雲美。
沒人捨得看到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被假洋鬼子男人頭嚇唬。
女人頭用僅有的一只眼睛費力的看看我,又看看男人頭,斬釘截鐵的回答:「不要!」
「為啥啊?」我苦口婆心,「你倆門當戶對,是同種族的。人家還留過學,怎麼說也是海歸,是有頭、有臉、有學歷的人物。你倆以後一起出去遛彎,碰見別的人頭,你一說你男朋友是『海歸』,倍兒有面子!別的不說啊,等你倆以後旅游,周游世界,碰到外國人頭,你讓他和人家溝通,翻譯都不用請,多牛B!」男人頭在一旁連連點頭。
女人頭嫌棄的說:「可是他沒有身體。」
嘿,你還好意思嫌棄人家沒身體!軟的不行我決定來硬的:「我是這屋子的房東,你不和他約會,我就把你趕出去!」我指著一旁的凳子道,「我是道士,你懂的!」
女人頭一看到凳子估計就想到了之前我和她決斗時候的緊張場景,猶豫了一下道:「那、那我試著和他處處,你讓他進來吧。」
男人頭早就等著這句話,立馬往冰箱裡沖。
我聞著女人頭身上的那股味,好心提醒他:「勤快點出來透風。」
搞定了這些,就差那小男孩了,我想了想,拿了根棍子把那屋子的門抵住,讓他出不來。
也不知道這樣他是出的來?還是出不來?
干完這一切,我拍拍手,回屋關上門開始分析現在的情況。
雲美一來,這鬼屋裡住了兩個人了,還是一男一女,往後怎麼發展那就多元化了。
一想到這種多元化我就十分激動!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女人,讓鬼屋更美好!
在床上躺到半夜,我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靜,干脆翻身下床,為了雲美的安全,我打算出去巡視一圈。
出了門,我輕手輕腳的走過三娘的屋子,然後直奔二樓而去。
走到樓梯口,忽然聽到有人說話,我心裡一驚,想著不會又出來什麼新品種了吧?扒著牆角探出頭看。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我都快要哭了!
死小孩、男人頭、女人頭還有那個吊死女鬼四個來齊了,齊刷刷的站在雲美門口開會。
那女人頭問男人頭:「自從身體被火化,我一直想找個新身體,這女人的身體好看麼?」
男人頭深情的道:「oh,baby,在我眼裡你最漂亮!」
女人頭道:「我很自信我的長相,我問的是身體。」
男人頭說:「很美,僅次於你。」
我覺得雲美聽到這話一定不會高興。
女人頭道:「那好,你去廚房拿把刀,一會進去直接割她脖子,然後我去奪她的身體。」
我聽的目瞪口呆,心想這還得了?!雲美本來是個雜志平面照,換了頭非變成畢加索抽象畫不可!剛要出聲阻止,就見男人頭飛快的朝廚房飛去。
這速度,簡直就是忠狗!
我連忙站出來,對著那女人頭道:「別起這壞心思害人!哪涼快哪待著去!再搞這些,小心我揍你!」
女人頭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說:「我就知道你們會來害人,出來巡邏。」
女人頭打量我道:「巡邏就只穿個短褲?」
「你懂什麼!」我說,「要是人家雲美被你嚇到了,那不得害怕的往我懷裡撲,我要用我的體溫溫暖她,讓她覺得安全。」
女人頭和吊死鬼皆露出鄙夷的神色,齊聲道:「流氓/牛氓!」
我氣道:「你們不嚇唬人家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圍在這兒干什麼?都給我回去!回去!」
女人頭似是很不服氣,瞥了我一眼,不甘心的又看了一眼門,這才慢慢的飛回了冰箱。
我扭頭看吊死鬼。
吊死鬼極其委屈的說:「偶就素想打個招撫。」然後極其傷感的飄回了房間。
我再看那死小孩,那門栓果然沒困住他。這小孩倒乖,默不作聲的翻著白眼看了我一眼,飄著下樓了。
我扒在雲美門口,聽了一會兒,裡面沒有聲音。
其實我還想多聽一會兒,但是穿得太少,凍的受不了,只能哆嗦著下了樓。
走到樓下,男人頭剛從廚房裡飄出來,嘴裡叼著一把刀,見到我,表情非常激動,想要說話,卻又放不下那把刀,嘴裡嗯嗯嗚嗚的哼了半天啥都說不出來。
我說:「得了得了,快把刀放回去。」
那男人頭看了一眼冰箱,說:「嗚嗚……嚕嚕……嗯嗯嗯……嗚嗚……嚕嚕……」
就這難受勁兒,還想殺人呢?寒磣不寒磣!
我說:「她們開完會早解散了,你也哪兒來哪兒去吧。」
男人頭詫異的說:「嗚嗚……嗚嗚……嗯嗯嗯。」
「沒錯,都回去了。」我說,「你把刀放回去,早點睡覺,別熬夜了,睡吧,good night。」
男人頭這才點點頭,回廚房放刀子。
貔貅對我們的交流非常奇怪:「你能聽懂他說話?」
我說:「聽不懂,不過我智商高,一猜就能猜中。」
貔貅沉默了。
這回是把他們全請回去了,不過看著幾個家伙不情不願的樣子,我就猜他們肯定還要搞出什麼蛾子,於是回了房以後,馬上貼著門口聽。
果不其然,過了四十多分鍾,門外果然又有動靜了。
嘿,看我這回不收拾你們!我正准備開門出去教訓這些家伙,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動作卻忽然一頓。
那些鬼充其量只是開關個冰箱和門,這金屬碰撞的聲音倒是第一次聽見。
再仔細一聽——聲音是從大門那裡傳來的,只響了幾聲就停了,要不是我一直注意著還真的聽不出來。
別又有什麼髒東西吧?我把門開了個縫往外看。
外面客廳沉靜了很久,就在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的時候,大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了,有兩個人輕手輕腳的從門外竄了進來,然後慢慢的掩上了門。
月光照出了那倆人的影子——是活人。
小偷!
就算看到房子裡出現外星人,我都不會這麼吃驚。
當初裝修的時候,強子還特意問過我要不要裝個防盜門,我大約估算了一下這屋裡所有家當的價錢,毅然的拒絕了。
這油價不是又漲了嗎?真要順我這兒的東西,光來回車費他就得賠進去不少!
所以我一直很放心,能來我這偷東西的,不是倒霉催的,就是缺心眼。
那兩人在門口鬼鬼祟祟的蹲了一會兒,東張西望似乎在觀察地形。
只聽得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問:「這裡真的住著有錢人?」
他這聲音不小,嚇得另一個人連忙把他嘴捂住了:「小聲點!」
然後左右看看,才低聲道:「說你笨你還真傻!這麼大一個村子就這一個別墅,怎麼可能沒錢?」
那被捂住嘴的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被捂住了嘴還哼哼唧唧的想要說話,被另一個狠狠敲了一腦勺:「不許說話!」
這倆人一個倒霉催的一個缺心眼,倒是品種齊全!
這空氣如此清新,世界如此美好,這倆怎麼那麼想不開,踏入小偷的行列。
而且房地產商拼了命的蓋,房子如雨後春筍一般嘩啦啦的冒,你偷誰不好,何苦來偷這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破門一個你還偏要撬進來!
領頭的那個觀察了一會兒地形,低聲問:「哪個房間沒人?」
那看起來缺心眼的伸著頭聽了一會兒,指向那個死小孩的房間:「這間。」
倒讓他們碰巧了,那房間確實沒住人,就一個小鬼,經常把門鎖的嚴嚴實實。
倆人湊過去,領頭的說:「開門。」那缺心眼的彎下身子擺弄門鎖。
他們身後,冰箱門無聲的開了,那兩個不死心的人頭又悄無聲息的從冰箱裡飄出來。
兩個人頭顯然沒想到這裡還有人,飄到兩人身後望了一會兒,對視一眼,又朝我房間的方向看了看,迅速向廚房飄去。
不用明說,我就猜出來他們又惦記上人家的身體了。
我看了看渾然不覺的兩個小偷,一下就樂了,偷我?收拾你都不用我自己動手!
缺心眼的倒是真有一手,死活打不開的門被他一折騰,「啪嗒」一聲就開了。領頭的人連忙去推門,門「吱」的響了一聲,開一點,就又推不動了。
「這門怎麼打不開?」推門的那個死命推,門依然絲毫不動。
那小鬼如往常一樣緊緊頂住了門。
缺心眼指著那小鬼道:「小孩。」
沒想到他看起來傻乎乎的,卻能看到這些東西。
「什麼小孩?」領頭的人半邊身體貼到了門上,憋著氣使勁兒推門。
缺心眼的說:「有個小孩頂著門。」
那領頭的人腳底一滑,險些撞到門上,連忙低頭去看:「哪裡有小孩?」
缺心眼的指著小鬼道:「就在這。」
「這?」領頭那人弓著腰看,「哪有人?」
「有人!」缺心眼的說,「你倆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
房間裡一片寂靜,黑烏烏一片,領頭那人的身體明顯僵住了,轉頭說:「你……你……你別胡說!」
話音未落,他手還推在門上,門卻「啪」的一聲關上了。
缺心眼人傻、膽大、不怕鬼,咧嘴笑道:「那小孩把門關了。」
領頭嚇得不輕,看看那門又看看缺心眼,指著那門說不出話來。
缺心眼的又粗聲粗氣的問:「還進去不?」
領頭說話都哆嗦:「不進去了,上樓,換一間。」
說到這,他抽了抽鼻子,問:「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臭味。」
男人頭叼了一把菜刀,和女人頭一起飄在他背後。
缺心眼的道:「你背後有個人頭。」
領頭的一驚,馬上轉頭向後看,他頭轉的快,那兩個人頭躲得更快,自始至終都保持在他身後的位置毫不動搖。
「哪兒?哪兒有人頭?」
「兩個人頭,一男一女。」缺心眼說,「就在你身後。」
「給我閉嘴!」估計現在在領頭的眼裡,這缺心眼比鬼更恐怖!「不許再說話!」說完,自顧自的往樓上走。
兩個人頭都跟了上去。
缺心眼的乖乖的閉了嘴,很是委屈的盯著倆人頭,跟著後面也上了樓。
男人頭叼著菜刀,找准了位置就要割領頭的脖子,剛沖上去,就被缺心眼跟拍皮球一樣一手掌拍了下去,被拍下去的男人頭又鍥而不捨得沖上來,缺心眼再接著拍。
我從沒見過用這種方式決斗的殺手和小偷。
眼看著他們已經走出了門縫能見的范圍,上了樓梯,我打開門,輕手輕腳的跟了上去。
那領頭走路疑神疑鬼,時不時的轉頭看看。
我輕手輕腳的過去,躲在樓梯下邊鬼祟的偷看。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熱氣,三娘的聲音響起:「深更半夜的,你在做什麼?」
「噓……」我樂顛顛的說,「有賊!」
「我倒覺得你更像賊。」三娘輕笑道,「你不怕他們偷你東西?」
我更高興了:「樓上沒有我的東西。」
三娘說:「他們來偷這屋子,倒也可憐。」
我說:「肯定有好戲,那兩個人頭都跟上去了,就是這裡看不清楚。」
三娘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玉盤:「從這裡看。」
看來喜歡湊熱鬧不是人類的專利。
盤子上,那倆人剛從道士房裡出來,曾經有人說過做虧心事的最怕鬼神,看起來不假。
男人頭估計被拍暈了,叼著刀一晃一晃的跟在後面,女人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在旁邊罵他。
領頭那個估計是覺得不對,問那個缺心眼:「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
缺心眼說:「鬧鬼……」他鬼字還沒說完,領頭那個就一個棒槌錘到他的頭上:「閉嘴!」然後指著一扇門道:「開門!」
缺心眼剛蹲下去,吊死鬼就從旁邊屋子飄了出來。缺心眼一扭頭看到了,想要說話又怕被揍,用力向女鬼的方向齜牙咧嘴。
蹲在旁邊的領頭的說:「你犯什麼傻,快開門。」
吊死鬼已經飄到了他們身後,缺心眼嘟囔著:「那我不管了。」然後蹲下來,從兜裡拿出一根鐵絲插進鎖孔。
我正看得高興,忽然聽三娘問:「你看他們撬的是誰的門?」心一下就涼了,樓上就一間鎖門的屋子,裡面住著雲美!
想到這裡,我連忙起身往樓上跑,剛站起來又被三娘拽住了:「快看!」
我低頭去看,門已經被撬開了,開了一道小縫,缺心眼還趴在門縫上看,領頭卻坐在地上,臉色煞白,指著那門不停的哆嗦。
「你猜他為什麼會這樣?」三娘問。
我說:「羊癲瘋犯了?」
「笨蛋!」三娘橫我一眼。
吊死鬼飄到那領頭的男人面前,很好心的問:「你有木有事?」
領頭的第一眼先看到那舌頭,愣了一下,順著舌頭往上看,然後全然不顧一個小偷的職業道德,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鬼啊!!!」
他邊咆哮邊手腳並用的往外爬,女人頭攔在他前面,喊:「就是現在,快割他腦袋!」
一個半邊骨頭半邊殘肉的臉,是個很大的視覺沖擊,領頭又嚎叫了一聲,轉過身就往外跑,他這一轉身不要緊,男人頭刀子正好迎上來,一刀戳在手臂上,血噗的一下噴出來。領頭的眼淚都嚇出來了,邊叫邊往樓下跑。
我見他精神和肉體受到了雙重折磨,心有不忍,毅然的站出來,想讓他看到一個同類能堅強些,誰知道他見到我,愣了一下,像是再次被刺激,叫的更大聲:「啊!!!」然後連滾帶爬的跑出去,竟然嚇得失禁了,地上蔓延出一道筆直的水漬。
見到鬼叫就罷了,見到人也叫!你有沒有原則?
我長得有那麼恐怖嗎?
人頭和吊死鬼聚了過來,我看著地上的水印很是痛心,這附屬品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義正言辭的對他們說:「你們再不許嚇人了,誰嚇人誰拖地。」
這威脅很管用,他們看著那水印全都沉默了。
「等、等等我。」那缺心眼慌慌張張地想跟著領頭的一起跑,樓梯剛跑到一半,一腳踏空,滾了下來,一動不動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去探他鼻息,還有氣,剛松了一口氣,忽然聽見樓上有人問:「這是怎麼了?」
我一抬頭,雲美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
我搖手說:「沒事,沒事,他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哦,這樣啊。」雲美笑道,「聽到外面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呢,那我回去睡了。」
三娘看著雲美離開,嗤笑了一聲,道:「不知道被嚇到的是誰!」
我聽得她這話中有話,問道:「什麼意思?」
三娘瞟我一眼,撒嬌似地罵了句:「笨蛋!」然後轉身回房了。
我把那缺心眼拖回屋子裡,大半夜的,兩個男人獨處一室,我心中一片淒涼。
那缺心眼依然一動不動,我懷疑他是不是摔壞了,翻著他的頭看有沒有什麼傷,手一動,卻看見他脖子上掛著什麼東西。
那東西看上去是線,出手去摸卻冰涼涼的,仔細一看,才發現是極細的金屬絲編成的繩子,繩上掛著一把鐵鎖,一點銹都沒有,亮的能發光,手掌大小的鎖體上面印著一個篆體的「偷」字。
這鎖看似粗重,拿起來卻十分輕巧,更妙的是,鎖繩上沒有結,鎖上也沒有鑰匙洞,繩和鎖卻是緊緊相接,扯也扯不下來。
我拿著鎖研究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是怎麼把頭套進去的。
第二天一大早,雲美跑來敲門,依然是一身白裙,和昨天不同的是上面多了幾大朵鮮紅的牡丹花,我看著她這身衣服有點犯糊塗,記得她昨天沒拿包,從哪換的衣服?
疑慮一閃而過,隨即便被我拋到腦後去了,衣服什麼的都是小事,女人是世上最神奇的生物,你永遠猜不到她們的東西放在哪。
雲美問:「這下你可以把房子租給我了吧?」
想到昨天晚上的凶險,我咽下一把辛酸淚,二話沒說和雲美簽了租約。
雲美笑盈盈地收起合約,道:「那我就可以上去收拾房子了。」
我說:「你選的那間是主臥。」
雲美道:「其實我喜歡那間有梳妝台的屋子,可惜裡面有人了。」
我一愣,心想那屋子裡只有一個吊死鬼,哪兒有什麼人!
尚未反應過來,雲美忽然一笑,俏皮的彎下腰,手指指著我的胸口掛著的貔貅道:「你這項鏈真好看。」
這話好像在哪裡聽過,我背後刷的一下涼了。
雲美哼著歌往樓上走。我干笑了兩聲,問貔貅:「你、你有沒有覺得她這話怪怪的?」
貔貅語氣不善,卻回答迅速:「她這是實話!」
得,問錯人了。
缺心眼中午還沒醒,我出門到村裡找醫生。
走到村裡發現有家人門口圍了一堆人,有村民小聲議論:「誰干的?」
「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一晚上變成了這樣?」
我拉了一個村民問:「什麼事?」
村民道:「趙二叔家養的牛昨天晚上死了,身體都好好的,頭沒了。」
「啊?」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除了頭,身體都在。」村民說,「要是偷牛應該一整頭一起偷,怎麼會只砍個頭?趙二叔平時也沒和人結怨,到底是誰干的?太缺德了!」
村裡的小孩跑著喊:「外星人!外星人!」
透過人群,我看到那院子裡地上一攤血跡,黑紅黑紅的,濺在地上像一大朵牡丹花。
我心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村民說村裡醫生進城買藥了,我無功而返,走到半路,忽然聽到有人大聲喊:「凶惡啊!凶惡!」
我一扭頭,見上次那黑胡子老道站在我身後,異常嚴肅的盯著我:「馬居士別來無恙!上次一別,老道說過的話可曾成真?」
我早把他說過什麼忘了,現在回想,上次那命案還真讓他說中了!
那道士顯然看透我在想什麼,微微一笑,仙風道骨:「你還不信我?」
我問:「你還要錢不?」
他回答的毫不遲疑:「要。」
我轉身就走:「那我就不信你。」
道士一把拉住我:「你現在被鬼怪纏身,十分危險,貧道是見你有難,好心助你。」
我冷哼一聲,鬼?自從成為道士,我每天見的鬼那是成千上萬,現在心靈像小草一樣堅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挺得過酷暑,熬得過嚴寒,還拿鬼嚇唬我?你個out了!
我說:「拉倒吧你!人家電視和小說裡的道士都不是這樣的,就算神出鬼沒,關鍵時刻也會出現,你倒好,事情都解決了跑出來放馬後炮!」
道士道:「前幾天我去參加全國道觀代表大會,實在脫不開身。」
我問:「代表大會比人命重要?」
道士說:「這次會議通過的是《香火錢分配法案》。」
行,這確實重要。我無話可說,抬腳就走。
那道士還不死心的在身後喊:「你身上妖氣沖天,恐有性命之憂,你得小心!小心!」
我回到小屋子,卻發現那缺心眼早就醒了,蹲在冰箱前面,跟那兩個人頭大眼瞪小眼。
兩個人頭顯然很少被人這樣盯著,都面有尷尬之色,男人頭問女人頭:「baby,要不要砍他的頭?」
女人頭道:「若是用了他的頭,也變傻了怎麼辦?」
男人頭道:「我覺得這個人深不可則。」
女人頭說:「那你上去砍了他。」
「oh,baby!」男人頭顯然昨天被拍怕了,「我想你說的有道理,他看起來並不聰明。」
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缺心眼忽然嘿嘿一笑,指著兩個人頭道:「傻帽!」
我走過去問那缺心眼:「你怎麼還不走?」
缺心眼看我一眼,撇了撇嘴,很委屈的說:「沒有人來接我。」
我再問,這家伙一問三不知,只說昨天逃走的那個家伙是三個月前認識的,給他買了新衣服,還說如果偷到東西再給他買雞腿吃。
看樣子這缺心眼的也是被人騙了,我問:「你們坐什麼車過來的?」
缺心眼的說:「汽車。」
我又問:「你原來住在哪裡?」
缺心眼說:「房子裡。」
我絕望了,問:「那帶你來的人叫什麼名字?」
缺心眼說:「他說他叫布萊德比特。」
我都要哭了,繼續問:「那你總知道你自己的名字吧?」
缺心眼的說:「我叫雷迪嘎嘎。」
男人頭重新打量雷迪嘎嘎:「看不出來,你們也是海龜。」
我痛苦的捂住了臉。
我帶著雷迪嘎嘎去村裡問了一圈,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
我本來就沒指望,這連名字都是布萊德比特給起的,缺心眼能這麼容易找到家,只能又把他帶回來。
等回到房子,剛推開門,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再一看,客廳的桌子上擺滿了飯菜,手藝精湛,色香味俱全,坐在桌邊的三娘拿著筷子,正優雅的夾著菜往嘴裡送。
看不出三娘也會做飯,我大吃一驚:「你做的?」
「我?」三娘嘴角一彎,「小馬哥你真會開玩笑,我像會做飯的人嗎?」
說話間,卻看見雲美端一盤土豆燉牛肉出來,笑道:「我今天出門,見到外面有賣牛肉的,就順便買了一點。」
「哦……」三娘走過去,「我聽說了,就是那頭沒了頭的牛吧?昨天剛死,肉還新鮮。」
三娘說完,夾了一片牛肉放進嘴裡,彎起眼睛看雲美:「手藝不錯。」
雲美做飯手藝確實了得,一頓飯吃得雷迪嘎嘎紅光滿面,心滿意足的攤在椅子上打著飽嗝,吃過飯,雲美又主動收拾碗碟。
聽著廚房嘩啦啦的水聲,我忽然泛起一種家的感覺。
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這樣的女人哪裡去找!
「看的眼睛都直了。」三娘笑道,「你們人類果真容易被外表迷惑。」
這話聽得我心裡一動,還想問,卻見三娘又是嫵媚一笑:「不過,若是你們不被外表迷惑,我們狐精就沒用武之地了。」說完,起身往房裡走,走到房門口,又扶著門轉身朝我一笑,「小馬哥,最近不太平,你可得小心著點。」
她似乎話中有話,我轉頭再聽雲美洗碗的聲音忽然覺得有些別扭,剛剛泛起的想和雲美聊天的興致也沒有了,領著雷迪嘎嘎回房了。
晚上我給雷迪嘎嘎打了個地鋪,他似乎從小就睡地上,倒也習慣,翻了個身馬上就睡著了。
誰知睡到半夜,那雷迪嘎嘎忽然從地上竄起來。
我被他這動作嚇了一跳,問:「怎麼了?」
雷迪嘎嘎道:「有聲音。」
我仔細一聽,果然有細碎的腳步聲。
我從門縫往外看,卻看見穿著白底牡丹花長裙的雲美,一步一步下樓,然後小心的開了門,走了出去。
這麼晚了,她出去干什麼?
雷迪嘎嘎扒著門縫看著雲美走出去,打了個哈欠,跑回去接著睡了,我躺回床上,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雷迪嘎嘎忽然抬起頭,又望向門口。
我馬上豎起耳朵聽,果然聽到門的聲音。
他對這些事倒是異常敏感。
再次趴到門口去看,卻見雲美又回來了。
我松了口氣,剛接著睡覺,忽然腦中閃過什麼,覺得哪裡不對,又重新湊過去看。
這次果然看出了些端倪。
與剛才出門不同,雲美的衣服變了顏色,方才雖然牡丹花的顏色再黑暗中顯得暗沉,卻能清楚看見她的白裙子,而現在,她的裙子卻明顯變了顏色,那深色的圖案明顯的擴大了。
完全沒有規則的圖形,深淺不一,像是噴濺上去的。
這形狀就像白天看見的那攤牛的血跡!
血?
我腦中嗡的一聲,雲美出門到底干了什麼?
我看著雲美上樓,消失在視線所及的范圍,雷迪嘎嘎忽然伸手捅我:「我想尿尿。」
我嚇了一跳,道:「廁所出門右轉。」雷迪嘎嘎開門跑了出去。
我坐著想了半天,心道這樣想沒完沒了,不如明天直接問她。
想罷,我起身准備關門,這才發現那雷迪嘎嘎出去上廁所,已經過了快很久,還未回來。
此時月明星稀,外面寂靜一片,我還未從雲美的詭異事件中恢復過來,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最壞的方面——那缺心眼,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
想到這裡,我緩緩推開門,輕聲叫道:「雷迪嘎嘎?你在不?」
沒人回應,四周一片死寂,屋外傳來一陣陣狼嚎。
「雷迪嘎嘎?」我推開門,輕手輕腳邊走邊叫,「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剛走兩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扭頭一看,三娘穿著蕾絲睡裙,修長的手指擦過嘴角,看著我的媚眼帶著怨氣,舔著嘴唇道:「小馬哥,我晚上一般不吃宵夜,但你要是再學鴨子叫,我不介意破戒清蒸了你。」
兩個人頭開了冰箱門往這裡看。
我馬上閉嘴。三娘哼了一聲,關上門。
那兩個人頭笑的冰箱的架子都在抖,我轉頭說:「再笑清蒸了你們。」
冰箱門立馬關上了。
這果然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現在屋子裡徹底清淨了,我跑到廁所去找,雷迪嘎嘎不在。
有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幾乎是下意識的,我扭頭看向二樓。
屋外又傳來陣陣狼嚎。
我咽了口吐沫,往樓上走。
剛走到二樓,忽然見身下一個頭伸出來,我條件反射,正想一腳踩上去,那頭又縮了回去。
這不是那缺心眼麼?我說:「你在這做什麼?」
雷迪嘎嘎蹲在雲美房門口,對我揮揮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著雲美的門輕聲道:「你看……」
我一看,門鎖被他打開了,開了一條小縫。
「你偷窺?」我伸手拍缺心眼的頭:「有什麼好看的!回去睡覺!」
缺心眼說:「好看,那女人在脫衣服。」
我說:「你真沒素質,這能隨便看嗎?」然後蹲下來,把眼睛湊到門縫上。
雲美果然還沒睡,背對著門站著,正在脫裙子。
她只開了床頭燈,屋內燈光異常昏暗,但這女人的皮膚卻嫩的像能滴出水,裙子只拉開了拉鏈,就順著身體滑了下去。
雲美脫了裙子,又去脫內衣,幾分鍾下來,已經背著我們脫得光溜溜,渾身上下一絲不掛,窈窕的曲線一覽無遺。
雷迪嘎嘎說的沒錯,果真好看!
我心情澎湃,一邊偷看一邊低聲喊:「快轉過來,轉過來!」
雷迪嘎嘎鄙視的看我一眼,道:「她還沒有脫完呢。」
這都脫得光光的了,還有什麼?
我奇怪的向門裡望去,卻見雲美又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頭發。
假發?現在很多女孩喜歡戴假發,沒想到雲美那一頭飄逸的長發也是假的。
我正想著,卻見雲美雙手成爪狀,抓住了頭發用力向兩邊扯,那頭皮竟然活生生的被她扯開,露出裡面模糊的血肉。
我驚呆了!
雲美手上動作不停,那手中的皮從腦袋扯到胸口,所過之處,血淋淋的肉和神經慢慢顯現出來。
我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心裡終於明白那天晚上那個領頭的看到什麼了!
等皮全扯完,雲美身上的肉還在隨著動作抖動,她卻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那副模樣沒法形容,簡直就像打了馬賽克的奧特曼。
血人把皮扔在一旁,又從桌子上撿回一張什麼東西,拿了針線縫補,邊補,邊拿了筆細細的畫。
原來雲美也是個妖怪!
這情景嚴重刺激我的神經,我再也受不了,轉身跑下樓沖進了三娘的房間求救。
門沒關,我一推就進去了,三娘正背著我坐在床頭打坐。
我喊道:「三娘!有妖怪!」
「妖怪?你說我啊?」隨著一如既往,帶著笑意的嬌滴滴的聲音,三娘轉過了頭,脖子以上卻赫然是一個毛茸茸的狐狸頭!
連接受到這種刺激,我眼前一黑,就沒知覺了。
再醒來是在自己的房裡,雷迪嘎嘎坐在床邊,旁邊飄著男人頭。
男人頭說:「米斯特馬,你昨晚暈倒在三娘房裡了,雷迪嘎嘎把你搬回來的,你沒事吧?」
我愣了一會兒才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頓時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下。
老子這是什麼運氣,之前一見鍾情的女人是個狐狸精,之後喜歡上的,又是個披著人皮的奧特曼!
男人頭歎氣道:「米斯特馬,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已經聽雷迪嘎嘎說了,我站在自己的立場,對你的遭遇深表同情。」
我說,「我對女人失去信心了。」
男人頭說:「只要你別對男人有信心就行。」
缺心眼甕聲甕氣的說:「可是這世上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嗎?」
「Oh~no……」男人頭搖著頭道,「還有動物呢。」
沉寂了很久的貔貅忽然很激動地罵:「滾蛋!」
我心中尚存一絲希望,問男人頭:「她……她應該不是個壞妖怪吧?」
男人頭說話很實誠:「不知道,但是她對我不構成任何威脅。」
話音未落,卻看見苟富貴帶著勿相忘從門口飄進來:「雷鋒同志,有件事要向你咨詢一下。」
我手一揮:「沒空!」
苟富貴道:「雷鋒同志,別這樣嘛,花你幾分鍾時間,說不定能為死者找到點線索呢。」
「死者?」我皺著眉頭問道,「什麼死者?」
「看來你還不知道,」勿相忘接口道,「昨天村子裡死了一個人,屍體頭沒了,皮也被扒了。」
我聞言一驚,問:「死人了?昨天什麼時候?」
「昨天深夜……?」苟富貴拍著肚子思索,「不對,算起來應該是今天凌晨了。」
我心裡咯登一聲,這時間和雲美出門的時間差不多吻合。
再配上那一副血裙子,有些話已經呼之欲出。
「what?頭沒了?」男人頭敏銳的抓住了勿相忘話中對自己有價值的信息,連聲道,「那屍體呢?反正你們留著也沒有用,別浪費,給我吧。」
「屍體被市裡面的人類警官運回去了,不過皮都被扒了,留著給你也沒用嘛。」苟富貴示意勿相忘把記事本拿給我們看,「等下次吧。」
我邊看勿相忘的記事本邊問:「身體能隨便偷嗎?」
苟富貴說:「在不違反紀律的條件下,給群眾辦個好事,也是可以的嘛,是吧。」
很多時候,聽見他說話的腔調,我就忍不住的想抽他。
勿相忘指著筆記本說:「就是這個。」
我一看,上面貼了幾張相片,有整體的有局部的,也不知道怎麼照下來的,照的倒是全面,若不是之前他們兩人已經說過,我怎麼也想不出這是個人,沒了頭的身體縮成蝦子的形狀,加上照片上看不出大小,猛地一看,像是只牲畜。
「剝皮的手法很嫻熟。」勿相忘說,「整張剝下來的,一點皮都沒剩。你認得這人麼?」
我說:「你問我啊?」
苟富貴、勿相忘齊齊點頭。
「都這德行了,我就算見過,也認不出來了啊。」我看著那死者身上的脂肪和血跡,想起昨天晚上看見的人形怪物,一陣反胃:「你們把他鬼魂叫過來問問不就了了麼。」
「不是我們不想叫,這同志死的時候魂魄也被吞了,想找也找不到。」苟富貴說,「屍體是在村裡廢棄的老房子發現的,你們人類刑警把村裡人都問遍了,也沒找到一個沒失蹤的,沒辦法的嘛。」
就在這時,雷迪嘎嘎忽然伸手指著那照片道:「布萊德比特!」
男人頭湊過去看,道:「沒錯,就是那天晚上那個。」
兩個鬼差驚道:「外國人?」
我強忍著惡心,仔細一看,那屍體的手臂上有一道傷口,看起來像是新傷——那天晚上男人頭刺的!
雷迪嘎嘎很是不滿的指著照片說:「哎呦,傻蛋!讓人把皮和頭都偷走了。」
我心中一涼,忽然想起昨天雲美拿在手裡縫補的東西,不就是張新鮮的人皮嗎?
我連忙說:「我有線索!」
兩個鬼差馬上轉頭看我。我把這兩天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苟富貴皺著眉道:「雷鋒同志,這我就要批評你了,你這樣不對嘛!我知道你養這麼多妖怪是善心,可是既然要養就要管好,不能讓他們擾民,你看現在,給我們增加這麼多工作量,你這樣不對嘛!」
誰沒事養這東西!我這背後還在發毛呢,他就來這麼一句!
上一個死的是布萊德比特,下一個指不定就輪到我了,我對鬼差道:「兩位大哥,我確實不知道她真實身份,你們看看能不能把她給收了?」
「雷鋒同志啊……」苟富貴皺著眉說,「妖有妖道,鬼有鬼路。就像人間惡人殺人我們沒法制裁一樣,這事不是我們的管轄范圍。」
「那就沒辦法了?」我問,「你們就一點兒也管不了她?」
「有辦法,無論是人還是妖,她的魂魄都歸我們管。」勿相忘說,「這樣吧,你先殺了她,然後我們來幫你。」
我扶住額頭,老子要是能搞死她我還用你們干嘛啊?
苟富貴拍著肚子道:「不過嘛,她這樣殺人也不行嘛,等我們回去上報一下,看上面批下來怎麼處理。」
我充滿希望的問:「什麼時候能批下來。」
「快著呢。」勿相忘回答,「我們報給村鬼差所,村鬼差所上報給鎮鬼差所,鎮鬼差所上報給市鬼差所,市鬼差所上報給省辦公所,經過省辦公所處理再上報中央,中央研究後再咨詢閻王,閻王會在下次上天庭開各界代表例行會議的時候遞交書面材料和妖王溝通……算下來,大概八九百年就能有消息了。」
我剛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就破滅了。
「算了吧,來不及了!」我無力的揮揮手說,「別用這點小事打擾他們了,馬上世界末日了,還是給他們多留點時間去商討怎麼拯救地球吧!」
苟富貴說:「話說回來,雷鋒同志,這種事情還是得你們人類和妖類自己解決,人間不是有收妖的嘛。」
我聽了他這話,恍然大悟,我不就是個道士嘛,然後我望向貔貅,張口道:「你……」
話未說完,貔貅已經沒有好氣的接口:「我早說過,你我一體,你弱我弱,你強則我強。上次現原形壓制趙宜我已經元氣大傷,現在連顯出原形都困難。」
我又想起樓上的道士:「那樓上張道士……」
「張天師不過是法身在這,偶爾才回來一次,上次遇到是你運氣。」
我摸出口袋裡剩下的符,眼巴巴的看著貔貅。
貔貅道:「鬼和妖不是一個等級的,強力符咒自然也需要施術者的法力。」
我再沒話說了,轉身從床底下的鞋盒的夾層裡拿出六百塊錢揣兜裡,收拾了幾件衣服,拉著雷迪嘎嘎准備開溜。
剛走到客廳,卻見正門被推開,三娘和雲美走了進來。
雲美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好奇的看著拿著大包小包的我:「房東,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三娘嬌俏一笑:「呦,怎麼,昨天真的被嚇到了?」
我看著雲美就想起昨天晚上那個血人奧特曼,腿肚子都打顫,指著兩個鬼差道:「我我我……我送送他們……」
「不要出去了。」雲美道,「昨天晚上死了個人,外面不太平。」
她們堵著門,我們還真沒法出去!
眼見這會兒也不能對他們來硬的,我急中生智,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人,低聲對苟富貴道:「這附近有個黑胡子的道士,他會收妖,你們把他找來救我。」
苟富貴點點頭,然後和勿相忘穿門而出。
雲美回頭沖我甜甜一笑:「這才乖嘛!」
她的語氣像是已經和我很熟了一般,我這個人腦補能力比較強,看到她就想起昨天那血肉模糊的馬賽克,聽她這麼熟稔的說話渾身都不舒服!
「所以說,還是在房間裡安全。」雲美說完,玉手一動,把門反鎖了。
我看著那門鎖,一瞬間就明白了電視上那些被拐騙進賓館的無知少女,看到男人鎖門時的心情。
「三娘,你在這坐著吧。」雲美拎起手上的肉,「我去做飯。」
我問:「昨天不是已經買過肉了嗎?」
「這個新鮮啊!」雲美拎起肉,朝我晃了晃,紅白相間的五花肉隨著她的動作顫動,紅色的液體順著肉滴下來。
我呆了,腿肚子開始抽動。
「你看,多新鮮。」雲美用手勾了一下那血跡,笑的異常甜美,「每天都有這麼新鮮的肉真是太好了!」
昨天是牛肉,今天是什麼肉?
我打了個冷戰。
雲美哼著小曲進了廚房,我有種直接打開門逃出去的沖動,一轉頭卻見三娘笑意盈盈的看著我。
我看明白了,妖怪都是一伙的!
她倆這是分工合作,一個做飯,一個盯著我。
我只能硬著頭皮找了個椅子,哆嗦著坐下。
三娘靠在桌子上,用手支著頭,彎著嘴角問:「昨天嚇到你了啊?」
我也不知道怎樣回答,含糊的應了一聲,三娘聽見我回應,明月似的彎眉挑了起來,語氣中頗有不滿:「怎麼?我原形長得不好看?」
作為一個能屈能伸有智慧的男人,我此時只能屈服於惡勢力之下,連連點頭:「好看。」
「說謊!」三娘偏過頭,細長的眼睛瞇了起來,「那你為什麼會嚇暈。」
「瞧你這話說的,我要是公狐狸一定被你迷死了!」我說,「那不是因為我不是公狐狸麼,有些地方欣賞不了。」
三娘瞧了瞧我,嫣然一笑。
貔貅不屑的哼了一聲。
他不哼倒還好,一哼我就來氣,低頭壓低了聲音問它:「你早看出雲美是妖怪,怎麼不告訴我?」
貔貅道:「她誇我了。」
我就靠了,堂堂一個神獸就這樣被糖衣炮彈打倒了!
我表面上鎮定,心裡卻火急火燎的,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不知道那一胖一瘦兩個鬼差到底有沒有找到那黑胡子老道。
不多時,雲美端出了熱騰騰的飯菜。
一桌子的肉,依然是色香味俱佳,我卻是一點食欲都沒有。
三娘舉起筷子,夾了片肉放進嘴裡:「果然還是新鮮的好!這肉質比昨天的更嫩。」說罷,橫著眼睛看向我,「不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有這麼新鮮的肉了。」
雷迪嘎嘎傻人有傻福,什麼都不知道吃的歡,我卻是如坐針氈,一口都吃不下去。
雲美道:「馬力術,怎麼不動筷子?」
我說:「我不餓。」
雲美皺起眉頭看向我:「你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我一個哆嗦,連忙拿起筷子挑了個蒜瓣放進嘴裡,連聲道:「好吃,好吃,肥而不膩。」
「做肉,我還是很有自信的!」雲美笑道,「切肉一定要順著紋理,好切還順手,今天切肉的時候有骨頭,我用力劈下去,濺了我一臉的血,不知道洗沒洗干淨。」
我看向雲美,她脖子右側,有一小塊深色的血污,襯在白皙的皮膚上,異常扎眼。
「最重要的就是外面一層皮,不過我扒皮最是拿手了。」雲美側過頭,手上比劃著,「整個剝下來,一點都不打摺……」說到這,她又上下打量我,「馬力術,你的皮看起來很好剝呢。」
我打了個冷戰。
雲美對著我莞爾一笑:「開玩笑的。」
我沒看出來她是在開玩笑。
好容易熬過這頓飯,天也暗了,夕陽的余暉已經不足以照亮屋子,我見雲美和三娘低頭收拾碗碟,心下又起了逃跑的念頭,打著哈哈道:「這麼暗,我去開燈。」
然後走到門口,面對著她們一手拉燈繩,一手在身後偷偷去擰大門的鎖。
「咯登」一聲,鎖開了。
正在埋頭收拾碗筷的雲美警覺的抬起頭:「什麼聲音?」
我一手正在背著擰門,一下子就僵住了,干笑著問:「聲音?什麼聲音?哪有聲音?」
三娘沒說話,彎著眼睛看著我,目光落在我放在身後的胳膊上。
吃的滿嘴油光的雷迪嘎嘎舉手道:「他開門的聲音。」
我憤怒的瞪向他——你是站在哪邊的!
雲美放下碗筷,朝我走來:「馬力術,你不能出去,外面……」
眼看她越走越近,我心道一聲「聽你的才有鬼!」轉過身拉開門就准備往外跑。
一拉開門,卻看到門外站著個一身道袍,仙風道骨的老頭——正是那黑胡子老道。
我立在門口,前面是黑胡子道士,身後是雲美和三娘。
此時雲淡星稀,門前月光下是一棵禿脖子楊樹的倒影,遠處傳來陣陣狼嚎。
我心裡卻是豁然開朗。
黑胡子道士摸著胡子,朝我雲淡風輕的笑道:「有兩個鬼差找我來救你,怎樣,我說的沒錯吧?」
這就是希望的感覺,我一瞬間覺得他的道袍都在發光,用熒光蟲已經不足以形容這意外之喜在我心中燃起的亮度,硬要比方的話,這老道整個人就像黑暗中的夜明珠一樣!沒錯!像珠一樣!
「仙人!」我再激動不過,一閃身躲到道士身後,拉著道士的道袍嚎道,「恩人,救命啊!」
那道士側過頭,對我微微頷首:「發現你屋裡有妖怪,終於相信我的話了?」
「相信了!相信了!」我伸手指向雲美,「你看。」
道士微笑頷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轉過頭。
「怎麼了?」雲美正好追過來,走到門口,忽然停住,看著老道,一臉警惕的問,「你是誰?」
「我本來以為是無名小妖,竟然是傳說中的畫皮妖!」黑胡子道士看著雲美,臉色微變。
本是坐在一旁的三娘聞言也站起來看,望著老道怒道:「好個不要命的道士,竟然闖到這裡來了!」
黑胡子道士臉色大變:「千年狐精!」
這道士不知道原來收過多少妖,面前兩個女妖精看著那道士,眼睛幾乎要噴火。
天敵相遇,一時間風起雲湧,雷電交加,戰爭一觸即發。
這氣氛如此緊張,我擔心黑胡子老道打不過他們,問道:「你能不能打過她們?」
「這兩個妖孽修行不淺。」黑胡子老道低聲說,「我之前收妖元氣大傷,毫無勝算。」
我一聽,急了:「那怎麼辦?」
「無妨,莫要慌張,不礙事。」老道氣定神閒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符遞給我,「你速速上前,用這張符鎮住她。」
我拿著符,問:「那你呢?」
那道士後退一步,義正言辭的抱拳:「貧道法力不濟,先走一步,咱們後會有期。」說罷,轉身就跑。
我真想一腳踹死他!
雷迪嘎嘎有個和狗一樣的毛病,見到有人跑,一路哈哈哈哈哈的追了上去。
我不用回頭就能感覺到身後兩個女妖怪的怒火,再也顧不上什麼,拔腿就追著雷迪嘎嘎和黑胡子道士而去。
雲美在背後喊:「馬力術,等等!馬力術!不要跑出去!」
我一扭頭,見那兩個女妖精也追了上來,撒開蹄子跑的更快了。
老道望望我們,又望望後面緊追不捨的兩個女妖精,張嘴就罵:「我勒個擦!你們追過來做什麼!」
我們三人跑到村旁一個廢棄的屋子裡,我一看三娘和雲美追過來,連忙關了門。那門破的快要散架了,我到處找東西堵門,這屋子裡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我順手摸了個破椅子,正准備堵門,黑胡子老道一揮手道:「不用那麼麻煩!」然後伸手掏出幾張符,啪啪啪的貼在門上,然後說,「這樣她們就進不來了。」
果然,那破門上只貼了那幾道符,雲美和三娘兩個人到了門口,只是敲門,卻進不來。
雷迪嘎嘎蹲下來研究那符,伸手就要撕:「這是啥鎖頭?孔呢?」
我怕他一伸手給撕了,連忙打開他的手:「別動。」
「沒關系,這符安全的很。」黑胡子道士摸著胡子道,「只要貼上,屋子外面,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同時,屋裡面任何東西也出不去,而且六個時辰之內沒人能取下來。」
「馬力術!」雲美在外面敲門,「出來。」
我驚魂未定,喊道:「傻子才出去!」
「馬力術!」雲美說,「裡面很危險,快出來。」
我聽她這麼說,心裡忽然發毛,轉身問黑胡子道士:「你不是妖怪吧?」
老道指著門上的符問:「你看呢?」
雲美敲著門說:「馬力術,快出來!」
我見她果然進不來,瞬間氣足,對著門喊:「老子說不出去就不出去!」
門外安靜了,我指著門對老道說:「你看看,不敢說話了吧,這些妖怪都欺軟怕硬。」
「小馬哥……」三娘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你當真不出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拍著門說。
「那你以後想出來,別求我們啊!」
我氣很足:「那是,要是求你們我叫你們爺爺。」一扭頭,黑胡子道士已經被我的男子氣魄折服,向我伸出大拇指。
三娘笑道:「好呀,那我等著。」儼然是一副看好戲的語氣。
外面安靜了。
「怪不得我覺得這裡妖氣沖天,竟然是這兩個大妖怪。」黑胡子說:「這些妖怪都是連環作案,害人之後,嘗到了甜頭,就待在附近等待下一個目標。不過你放心,現在有符咒護著,他們絕對進不來。」
我這才放心打量四周,這屋子挺大,後面堆了一堆垃圾,黑乎乎的占了很多空間。
我看著這屋子的擺設,忽然覺得面熟,問黑胡子:「這是哪?」
黑胡子說:「我今天剛找到這個地方,是個廢棄的空房。」
我明明沒來過這裡,可是越看這房子越面熟。
黑胡子站在門旁,摸著符咒奇道:「怪了,那兩個妖怪明明在外面,為什麼總還感覺有股妖氣就在身邊。」
雷迪嘎嘎四處瞅瞅,然後手腳一攤,倒在地上,喊:「皮和腦袋被偷了!」
我一愣,一下子想起來了,這不是苟富貴給我看的照片上那個無皮男屍死的地方嘛。
黑胡子老道蹲在門前望著那符,嘴中喃喃自語:「奇怪,妖氣怎麼這麼重呢?」
我走過去,蹲下來,問:「你是不是聞錯了?要不然叫我家貔貅出來給你聞聞。」
「如此貴重的神獸,你就當狗使?」黑胡子老道十分痛心的道,「簡直是暴殄天物!」
我說:「那你不是聞不出來麼?」
「妖氣不是鼻子能聞出來的。」老道語重心長的道,「當你到達了我這種修為這種境界,馬上就能辨別出何為人氣、何為妖氣,不僅如此,若是集中精力,還能感受到妖氣的方位。」言畢,他微閉雙目,雙手掐出一個花式,然後一動不動。
雷迪嘎嘎已經保持著受害者的姿勢躺在地上睡著了。
五分鍾過去了,屋裡一片寂靜。
我打了個哈欠。
就在此時,雷迪嘎嘎忽然一躍而起,直直的盯著房間後面的堆放垃圾的地方。
同一時間,老道士也雙目圓睜,指著那處道:「就在那裡!」
我一驚,扭頭盯向那堆垃圾。
雷迪嘎嘎也指著那裡說:「有東西!」
「妖氣就是從那裡傳來的,你去看看。」老道一挽袖子,從地上撿起一個鋼管遞給我,義正言辭的對我說,「一切小心!」然後推了我一把。
我一扭頭,他倆已經氣定神閒的縮到我背後去了。
我像握棒球棒一樣握著鋼管,謹慎的往放垃圾的那邊走,那邊堆了一堆柴火和廢棄的家具、破臉盆、鐵皮之類的東西,擺的亂七八糟。
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伸著頭看,什麼也沒看到,直覺卻覺得哪裡不對,這裡確實有蹊蹺。
我轉身說:「什麼都沒有。」
黑胡子斬釘截鐵的道:「不!那裡絕對有妖物!若不相信你再走上前看。」
雷迪嘎嘎在旁邊應聲點頭:「絕對有!」
他倆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退。
我轉身,抬腳再往前走,這一抬腳馬上被什麼東西絆住,還沒來得及出聲就栽了下去。
這地上是一層的土啊,我載了個灰頭土臉,連打了兩個噴嚏,支撐著正想站起來,眼睛往前一掃,看見層層的雜物後面,有兩束綠光,我心裡疑惑著,伸著脖子仔細一看,愣了。
那是雙人的眼睛,冒著綠幽幽的詭異的光。
我認得這人的臉。
布萊德比特!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原來頭在這裡,當初那些警察沒有發現?
我正想著,布萊德比特的頭動了一下,看向這邊。
我身體立馬僵了,雖然看不太清,但那頭身後分明連著一個身體,他的身體不是被警察帶回警局了,怎麼還會有身體?
我的想法不過一瞬,卻見布萊德比特忽然裂開嘴,露出尖利的牙齒,我以為他要說話,卻沒想到他頭一揚,發出一聲「嗷」的狼嚎,然後箭一般的向我沖來。我連忙側身躲了過去,只覺得臉邊一陣風過,再轉過身,那東西已經四肢落地,停在了屋子中央。
雷迪嘎嘎看著那東西,奇怪的哎了一聲:「布萊德比特,你怎麼變樣了?」
剛才只看見它的臉,這會兒仔細一看,卻發現這東西原來是人頭狼身,一身灰色的皮毛,尾巴耷拉在屁股後面,眼睛閃著綠光,配著布萊德比特的臉,說不出的詭異。
「原來是偶狼!」黑胡子道士叫道。
「什麼東西?」我連忙爬起來握住手中的鋼管,全神戒備的看著那東西。
「偶狼。」貔貅接口道,「狼妖的一種,吃動物的腦袋為生,吃什麼動物,腦袋就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麼說……我再次看向偶狼的頭,殺死布萊德比特的人就是它?
偶狼伏低身體,喉嚨裡發出「嗚嗚」的恐嚇聲。
「馬力術!」雲美在外面敲門,「你沒事吧?」
「怎麼樣?」三娘幸災樂禍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小馬哥,早和你說了不要出門,這種尚未修煉成人型的劣等妖,最喜歡的食物就是你--這樣靈力高於常人卻法力不足的半吊子了,若是在屋裡被我們的妖氣壓著還好,一出了門,你的小命就危險了。」
果不其然,那偶狼渾然不理其他二人,用一種盯著獵物的眼神看著我,我抖著說:「那皮、人皮是怎麼回事?」
「啊?你看到了?」雲美叫了一聲,語氣頗為不好意思,「我、我看人死了,皮也沒有用了,扔了怪可惜的,就撿回來廢物利用……」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說起來你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妖怪,怎麼好的不學,學人家撿垃圾!
說話的功夫,我不過一閃神,卻聽得「嗷」的一聲,那偶狼撲了過來。
「馬力術!」黑胡子道士和雷迪嘎嘎齊聲叫道。
我揚起手中的鋼管,用力揮了出去,卻見那偶狼躍到半空,一個折返,竄到了旁邊的雜物堆。隱藏到堆積如山的垃圾中,一時又沒了聲響。
房間又重新回歸寂靜,我緊張的握著鋼管,警惕的四處張望。
「小馬哥。」雲美接著問,「怎麼樣,你還好嗎?」
「哪能有事啊!」三娘的聲音帶著笑意,「裡面不是還有個大胡子道士麼?」
聞言,我和雷迪嘎嘎迅速的看向黑胡子道士。
雲美說:「那道士能鎮住偶狼?」
黑胡子道士頗為苦惱的道:「我之前收了一直千年狐妖,大傷元氣,目前法力……」
三娘道:「那大胡子道士不是把門封住了嗎?若是他沒有辦法收妖,另外兩個人怎麼可能放過他?」
我和雷迪嘎嘎齊刷刷的看了看門,又看向黑胡子道士。
黑胡子道士咳嗽一聲,高聲道:「其實我早已料到這種情況,所以才把門封住,免得這妖物出去害人。」
他這話連雷迪嘎嘎都不信,指著他道:「你騙人!」
我心中淒苦,對著門外喊:「兩位姑娘,救命啊!讓我出去!」
「哎?」三娘慢悠悠的道,「是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不出來就不出來的?出來叫我們什麼?好像是『爺爺』?」
我怒道:「這話誰說的?太不像樣了!」
「不用求她們!」老道手握拂塵,環視四周道:「你們不用擔心,偶狼這種妖物,若是出現在面前,就不必畏懼。」
我聽他說不用擔心,心裡穩定了一些,一邊握著鋼管向他們靠近,一邊問:「為什麼?」
「狼性狡猾。」老道說,「他沒有摸透對手強弱,不會輕易從正面出擊,只要我們不用背對著它,它暫時就不會輕舉妄動……」
我點頭:「原來如此。」話說完,忽然發現這屋裡三個人,黑胡子道士和雷迪嘎嘎緊緊靠在門上,就我一人背後是空的!
幾乎是同時,我感覺肩上一沉,被什麼東西搭上了。
老道接著說:「因為狼喜歡從背後襲擊人。」
我一偏頭,看見肩膀上毛茸茸的爪子,道:「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我的耳邊傳來野獸喘息時特有的怪味,不需要回頭,我就能想象到那偶狼此刻正雙腿直立,像人一樣站在我背後,爪子搭在了我的肩上。
「不要轉頭!」貔貅喊道,「你一轉頭他就會咬斷你的喉嚨!」
我一驚,馬上停止了動作,打算把頭轉過來。
偶狼發出恐嚇一般的「嗚嗚」聲。
「不要動!」貔貅又喊,「你若刺激了這妖物,他會下口咬你。」
我苦著臉說:「你不能讓我在這立一輩子吧?」
老道自懷裡掏出一張符:「沒有關系,在它咬你的一瞬間,我會用符鎮住他。」
我說:「那我還能活麼?」
老道說:「不用擔心,我免費為你超度。」
我要是能活下來一定揍他!
我們的交談似乎激怒了偶狼,我聽得耳旁一聲低吼,條件反射的轉頭去看,只見那偶狼已經張開了嘴,就要咬下來,我心中一緊,揮著鋼管就去敲他腦袋。
我心中大喜,正要叫好,仔細一看,卻發現那偶狼狼頭堅硬,鋼管竟然被敲彎了。
偶狼此時已經完全被我的動作激怒,頭一揚,長嘯一聲又咬了下來!我扔掉鋼管,顧不得多想,伸手就去拍他腦袋。
那偶狼尖利的牙齒已經碰到了我脖子,眼看就要破皮見血,它來勢洶洶的動作卻忽然停了。
我一看,那偶狼頭上多了一道符,恰是之前黑胡子老道給我的那張,我一直捏在手裡,此時已經被汗水浸濕了,粘在手上,方才一拍,就拍在了偶狼頭上。
布萊德比特的那張臉此時離我只有零點零三毫米,卻如同石化了一般僵住了,我甚至能看到它大張著的嘴裡的三顆蛀牙。
「定身符!」黑胡子老道眼睛一亮,拍手道,「果然一切如我所料,當初我給你這符就是已經料到了這一步。」
我第一次見到比我還無恥的人!
我微微松開手,那符黏在我手心一起離開了,布萊德比特眼睛一轉又要咬下來,我連忙把手重新按回去,對那老道喊:「快收了它。」
老道點頭道:「看我的!」
言罷,手上捏出幾個花式,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手一揮,道:「去!」只見一張符咒自他手中飛出,直奔偶狼而去。
只是瞬間,我肩膀忽然一輕,再扭頭看去,那偶狼竟然被輕輕一張符咒撞開,狠狠擊在牆上。
看不出來,這道士竟然真有兩下子,接下來估計就要用到他那從不離手的拂塵了,不知道是件怎樣高級的法器。我正在感慨,卻見那老道喝道:「妖孽,拿命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把瑞士軍刀,沖到偶狼面前,大喊一聲:「受死吧!」然後幾刀捅了下去。
那偶狼身體一挺,嚎叫一聲,馬上翻了白眼,一命歸西。
我看的目瞪口呆。見過除妖,卻沒見過用瑞士軍刀來收妖的。
黑胡子幾刀捅完,一抹胡子,轉身對我道:「我現在法力不濟,身上又沒有多余武器,只能除了它的防御術用低級武器進攻。」
我問:「那你帶的拂塵是干嘛的?」
老道拂塵一揚,掃了掃袖子,道:「用來彈衣服上的灰。」
這黑胡子道士果真是個牛人!
再看那偶狼,死了之後,脖子一歪,腦袋掉了下來,咕嚕咕嚕的滾到了我腳底下,雷迪嘎嘎撿了起來,很是傷心地叫道:「布萊德比特……」
黑胡子道士歎道:「這妖物生前只用別人的腦袋,死後也只剩一個軀體。」
家裡有兩只活的在先,我疑心那頭會冷不丁的再活過來,一直盯著,見那頭毫無動靜,才跟雷迪嘎嘎道:「現在看看就行了,別撿回去,家裡已經夠亂了。」然後又對黑胡子道士說,「現在沒事了,你把門打開,我們出去吧。」
黑胡子說:「我之前說過,符失效之前,這門我也打不開。」
大半夜折騰了半天,我也沒勁再去說他,索性找了個地方躺下睡覺。
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忽然感覺有人推我,一抬頭,見到面前站著一堆戴著施工頭盔的工人:「這不是睡覺的地方,快出去快出去。」
我揉揉眼睛爬起來,還是那間破屋子,比萊德比特的人頭和偶狼的身體卻不見了。
我問:「這之前還有個大胡子道士你們看見沒?」
「什麼道士?」工人們哄笑,「你睡暈了吧?快走吧,這塊地被買下來,要施工了。」
門大開著,我納悶的走出去,見雲美站在門口。
「你們見那道士了嗎?」我問。
雲美說:「符咒失效的時辰一到,他就從窗戶逃跑,三娘去追他了。」
「哦。」我應了一聲,就算知道了雲美不是殺人凶手,我還是一看到她就想到她的原型,一想到她的原型就難受。
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麼就沒有皮呢?
雲美扭扭捏捏的站在那,絞著雙手問我:「你……都看見啦?」
我說:「我現在心裡就一個疑惑,咱倆原來是不是見過?」
雲美低下頭,很不好意思的說:「我上一張臉用的名字叫胡雅婷。」她說這話時,聲音已經變得和胡雅婷一模一樣。
這下前因後果就明白了。當初我就想過她是不是胡雅婷,苦於聲音相貌都不像,一直在懷疑,這下看起來,我的懷疑是正確的。
「我那時早就看出張佳燕不對,但是又怕暴露自己是妖怪的身份不能和你們明說。」雲美道,「所以我只能一點一點向你提示,你看明白了嗎?」
看明白什麼!你還不如直接和我說呢!穿個白裙子陰森森的一站,誰知道你什麼意思?!
雲美又道:「我四處流浪,一直想要安定下來,上次看到你這個房子就很是喜歡,加上那次事件之後我覺得你確實是個好人,所以就過來租房子……本來想直接和你說我的身份,又怕說了你害怕,嚇到你。」
你沒說照樣嚇到我了!
雲美問:「那、那我還能不能住在這裡了?我會做飯,還會做家務,我什麼都能干……」
我猶豫著道:「你這情況比較少見,你說我屋裡住一個,三天兩頭換一個長相,我不習慣啊。」
雲美連聲道:「不換了不換了,以後我就用這張皮了。」
我又說:「這不一樣嘛,你說我現在連你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雲美急道:「我是女的,我有胸!不信我脫了衣服給你看!」說完就伸手去劃拉身上的皮,手一抓就是三個血印子。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不想看美女脫衣服,連忙制止她,喝道:「脫什麼!不許脫!你當我是那種下流人嗎?!」
雲美停了動作,尊敬的看向我:「你真是個正人君子!」
「那當然。」我松了口氣,又問:「你不會半夜跑來扒了我的皮吧?」
雲美道:「不會不會,我現在只扒死人的皮。」
我又問:「那你不會先整死我再扒我的皮吧?」
雲美說:「你讓我住下,你就是好人,我不會殺你。」
小二樓裡現在妖怪成群,也不可能真找個正常人來住,鬼怪那麼多不少她一個。我點頭:「成,那你就住下吧。」
雲美甜甜一笑,道:「你真是個好人!」然後轉身往小二樓走。
我走到小二樓附近,忽然聽得一旁傳來「嗚嗚」的哭聲,尋著聲音走過去,見雷迪嘎嘎蹲在小二樓附近,抱著布萊德比特的頭在哭。
我說:「你哭什麼啊?」
雷迪嘎嘎拿袖子抹了一把鼻涕,哭道:「布萊德比特說要帶我回家,可是他現在沒身體了,怎麼帶我回去啊?」
他懷裡的人頭和小二樓裡的男人頭女人頭不同,是真死了,一動不動。
原來我還指望布萊德比特能帶雷迪嘎嘎回去,現在一看也沒戲了,我說:「那你慢慢哭,我走了啊。」
「嗯。」雷迪嘎嘎抱著布萊德比特的頭應了一聲。
我想了想,說:「你長點心眼兒,別隨便和人走知道嗎?」
雷迪嘎嘎悶聲悶氣的說:「嗯。」
我走了兩步,一回頭,那缺心眼兒還真的就坐在那哭了。
這家伙雖然腦子不好使,有些地方確實靈的很,要是再被什麼人拐走肯定就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了。
算我倒霉,攤上這麼個家伙!我過去說:「手上東西扔了,我帶你回去。」
雷迪嘎嘎說:「我不能隨便和人走。」
他學的倒快,剛教他,馬上就用上了。
我過去拉他:「和我走不叫隨便走。」
雷迪嘎嘎吸了吸鼻子,問我:「跟著你有肉吃麼?」
就惦記肉了,我說:「你想想這兩天吃的什麼?」
雷迪嘎嘎馬上樂了,把布萊德比特腦袋往地上一扔,拍拍屁股就站起來:「那我要吃紅燒肉。」
我說:「你想吃什麼和雲美說,讓她給你做。」
回去我在書房給雷迪嘎嘎打了個地鋪,跟他說:「這就是你的房間,以後睡這。」
雷迪嘎嘎挺高興,抱著枕頭在地上打滾。
我下了樓,站在客廳中央,看著自己的小二樓。
一樓三個房間,住著三娘、我和那個小鬼。二樓四個房間,一間供著張天師不能住人,其余三間住著雷迪嘎嘎、雲美和吊死女鬼。
冰箱裡還有兩個人頭。
這房間不知不覺,全都滿了。
「馬力術,我在准備早點。」雲美從廚房裡伸出頭來問,「早上吃粥好不好?」
我道:「好,好。」
她點頭道:「那我煮瘦肉粥。」
她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你這是什麼肉?」
「豬肉啊。」雲美笑道,「那天有人現宰的豬,我看著新鮮就買了些回來。」說完,打開冰箱,從裡面拿肉出來,聞了聞:「哎呦,肉壞了。」
廢話,你把肉放我冰箱裡,它能不壞麼?
男人頭女人頭在一旁呵呵呵呵的笑的很開心,非常幸災樂禍。
我都沒好意思告訴他們他們倆臭的更厲害。
吊死女鬼可憐兮兮的扒在二樓牆邊叫我:「瑪麗叔,瑪麗叔。」
我問:「干嘛?」
她看看正和男人頭、女人頭說話的雲美,十分哀怨的問:「偶還不能打招撫?」
得,她倒老實,一直都記著呢,我揮揮手道:「你下來吧。」
吊死鬼歡呼了一聲,迅速從樓上飄了下來。
小鬼的房間門開了一個縫,那小鬼從門縫裡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又關上了門。
「呦,都在呢?」隨著熟悉的嬌媚聲音,三娘自門外走進來,手中多了把做工細致的絲綢折扇,紅底金絲,繡著一個雍容華貴的鳳凰。
我道:「那黑胡子老道呢?」
「跟丟了。」三娘臉上迅速湧上一絲怒意:「下次別讓我見到他,非得抽他的筋剝他的皮!」
聽她這話,他們似乎認識,我問:「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
三娘聞言一愣,然後眼珠轉了轉,笑著看向我:「哎呦,小馬哥,你這是在打探我呢?」她呵呵一笑,用扇子捂住嘴,湊過來神秘的道:「我不告訴你。」
我說:「肯定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激我可沒有用,」三娘媚眼一彎,伸出手指自在場的鬼怪身上一一劃過,「不要光說我有秘密,呆在這屋子裡的這幾位,可都有自己的目的。」三娘轉身,對我一笑,「小馬哥,以後啊,夠你忙的!」
我呆住,目光依次轉到吊死鬼、男人頭、雲美和死小孩的房間門上,忽然心中一涼,感到以後的日子,真的不好過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3:03 PM
第五章 吊死鬼的心事
當初我上學的時候,一上課就郁悶,一看書就犯困,後來因為課堂睡覺太多晚上睡不著覺,失眠很厲害,為了身體健康,百般無奈之下我只好選擇翹課。
但翹課也是需要選日子的,你要天天翹課那學校一定得把你開除,所以我一般都選過節的時候翹課,什麼清明節啊、重陽節啊,只要被老師逮住,我就答一聲「出來慶祝過節」。
後來走上社會再看見我那時候的班主任,教數學的老徐頭兒,他對我那時的行為做了一個精辟的總結:「你個慫娃子就是想翹課!」
然後我就明白了,你要是真想做什麼事,就是沒有借口也能琢磨出借口。
此時華燈初上,道路上車水馬龍,我結束了工作,和兄弟唱完KTV,正在和幾個成功人士聚餐。
我左邊坐著是黑道霸主——高級小平房住宅區的黑社會頭子二狗子,右邊坐著的是商界精英——小強裝修公司的董事長兼CEO強子。
再加上我,馬氏廣告文化傳媒有限責任公司的老總,三個成功男士聚在一起,異常引人注目,過往路人無不向我們投來驚羨的目光。
「所以我不喜歡這樣,」我跟他們說,「咱們三個湊在一起,這光芒太耀眼了!別人老看我們,不符合我們低調的原則。」
二狗子一拍腿,沖路人叫道:「看什麼看,閃瞎你們的狗眼!」
路人紛紛收回目光,低著頭灰溜溜的走了。
強子吸溜了一口面條,對二狗子說:「別吵,低調,低調。」
他是真心想低調,我們三個就他結婚了,他老婆看他看的非常緊,嚴格控制他外出聚友,強子又愛老婆愛的要命,老婆說往東走絕對不往西偏一度,於是他現在也是逢年過節才能出來和我們相聚。
成功人士有成功人士的苦惱,外人沒法懂。
「我說你們三位啊。」牛肉面店老板跑過來,「你們蹲在馬路牙子上吃牛肉面也就算了,別嚇唬人成麼?你們仨坐這,每人一碗兩塊五的牛肉面,已經嚇走我好幾個客人了!」
我們三人沒理他,繼續吸溜面條。
自從搬進小二樓,由於交通不便利,我和這幫朋友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今天過節才出來聚餐。我准備把煩了我幾天的事情一起問了。
「我問你們個問題啊。」我說,「要是有一幫貓,和一只耗子住在耗子洞裡,目前看起來這些貓對耗子沒什麼敵意,但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咬耗子一口,你說那耗子該怎麼辦?」
「你就扯吧。」二狗子說,「貓能和耗子聚在一起?」
我說:「你別管,先幫我想想。」
強子說:「反正都住在一起了,那就讓那耗子用愛感動那群貓。」
我說:「他們要是不感動呢?」
二狗子說:「揍它們一頓,揍完再問他們感不感動。」
我問:「咱有沒有文明一點的方法?」
「只要是生物就一定有弱點,」強子說,「深入了解,攻他們的軟處。」
憑這句話你就能看出,企業家要真黑起來,黑社會就得靠邊站。
我還想和強子深入探討這問題,強子他老婆一個奪命電話打過來,強子怎麼解釋他和我們過節他老婆都不信。
自從強子成為了企業家,強子老婆就認為男人有錢就變壞,嚴格掌管財政大權。強子錢包裡的全部資金從來不會超過十五塊。
比黑社會黑的是企業家,比企業家更強大的是企業家的老婆。
強子一口氣吸溜掉剩下的面條,揮揮手跟我們悲傷的告別:「這節我算是過完了,我回去了,咱再見吧!」說完,他歎了口氣,做了臨別贈言:「兒童節快樂!」
「兒童節快樂!」我說,「你這一走,下次我們不知道啥時候再聚了。」
「快著呢,」二狗子說,「七月一號是黨的生日。」
我吃完了面條,和二狗子告別,拎著我的漿糊桶擠上了公交車,回家。
我還挺羨慕強子的,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在墳裡的人總覺得自己可憐,可連個墳都沒有的更淒涼。
走在我前面下車的是村子裡面的小孩,牽著他媽下了車,忽然手指向天空,喊:「媽媽,你看那是什麼?」
他媽瞇著眼睛看了半天,說:「氣球吧。」
我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過去,那不是我小二樓房頂麼?再仔細一看,那兩個人頭飄在房子上空呢!
要是村裡人走過去,瞧見了不得嚇出人命!我連忙跑回去爬上房頂,張口就問:「你們干嘛呢?」
男人頭道:「我正和我的甜心培養感情。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羅曼蒂克。」
我見馬路上有遛彎的村人走過,連忙把他們趕下去:「先回去,先回去,等晚上天黑沒人了再出來。」
把兩個人頭送走,我正松了口氣准備從房頂下去,又聽得身後有人幽幽的歎了一聲。
我扭頭看,大舌頭吊死鬼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了上來,滿臉愁容的望向遠方,像是有心事。
她的外形不像兩個人頭殺傷力那麼大,坐房頂上旁人一下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對。我決定不管她,由她坐著。
她這麼文文靜靜的坐著,看起來也挺好。她長得不丑,忽略那舌頭,這畫面看起來很有意境。
我正想著,一陣風吹過,風吹動她的頭發,黑色的發絲飄揚在她的臉邊,粘在了她的舌頭上。
我錯了,這舌頭沒法忽略!
吊死鬼忽然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我聞言一愣,抬頭去看她,她這句倒是發音標准,一點都沒有大舌頭,想來也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了。
吊死鬼撥了撥頭發,依然看著遠方,表情說不出的寂寥。
我歎了口氣,正想安慰她,她又幽幽的歎道:「每逢佳節倍思春。」
才誇她一下馬上就變調了,我吼道:「是『思親』!」
吊死鬼轉頭看我,眼睛裡竟然帶著淚光。
憑我對她的了解,她的抗打擊能力很強,絕對不是我吼一句就哭的這個程度。
我一下意識到,這個吊死鬼有軟肋!而我現在,似乎就對上了她的這個軟肋。
我走到吊死鬼身旁坐下,問:「你有不開心的事?」
吊死女鬼點頭:「嗯。」
我笑呵呵的坐下來:「那說出來讓哥開心開心。」
吊死女鬼本來眼淚就在眼眶裡轉,這話一說完,眼淚刷的一下就出來了,道:「他……他還沒回來……」
我問:「誰?」
吊死女鬼說:「偶丈呼。」
「丈夫。」看不出來她竟然還結婚了,我問:「他去哪了?」
「不知道。」吊死女鬼道,「可素他說讓偶等他。」
我問:「那你就好好等他,上什麼吊啊?」
聽我這麼一問,吊死女鬼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疑惑:「上吊?偶不記得了……」她偏著頭,越想越疑惑的表情,最後道:「或許是偶等太久,受不了了。又或許……素聽到了什麼關於他的壞消息。」說到這,她忽然驚慌的抬起頭,問我:「他是不是屎了?」
我怎麼知道,我問:「你死了多少年了?」
「不記得了。」吊死女鬼疑惑的摸著頭發道,「原來的事情偶都不記得了。偶就記得偶要等他……你說他還能回來嗎?」
「難說。」我說,「這時間長的讓你連生前的事都不記得了,他說不定早老死了。」
「真屎了?」吊死女鬼一愣,恍然道,「可素如果他屎了,他的魂魄為什麼不來見偶,他說讓偶等他的,他說會回來的……」
她說著說著就癡了,翻來覆去的重復那幾句話。
我見也問不出什麼了,就從房頂上下來,男人頭正和女人頭說話,見我進來,扭頭問道:「你一定什麼都沒有問到,那位小姐死後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說完,搖頭歎道:「多可憐!什麼都不記得,就記得那個男人,卻在這裡等了五十多年。」
我問:「你知道?」
「當然,我當然知道!」男人頭道:「我來這房子比她早。」
我說:「你當時也在這兒住?」
「NO,NO,她搬來的時候我早就已經死了。」男人頭道,「不過,我記得的比她多,讓我想想,她家似乎很有錢……對,非常有錢,她的父親是個當官的,這裡是她家買下的別墅,原來很大,後面甚至還有個小花園……」
「我見過她的老公,長的很討人喜歡。因為是別墅,他們很久才來一次,最後一次來的時候只有這位小姐。當天晚上我就覺得不對,事實證明我的感覺沒錯,第二天我就聽到傭人的尖叫,『小姐上吊自殺了!』」
我問:「你晚上覺得不對沒有上去看看?」
「當然,我可是紳士!」男人頭打斷我的話,然後深情的看了一眼女人頭,道,「二樓住的都是女士,我不會隨便上樓。」
想當初他在冰箱門口盤旋了那麼久,我覺得他說的話很有可信性。
這吊死鬼也是死腦筋,人家不來找她,她可以去找人家嘛。現在這麼多年過去,說不定那人早就投胎去了。
這一投胎,就不知道去哪裡找了,警察局也不一定能查出來。
想到這,我忽然腦袋裡閃過一絲靈光,人間警察不行,我可以去找陰間的警察——苟富貴和勿相忘!
我是個充滿行動力的人,想到做到,見外面天色已黑,馬上出門攔了個鬼,問:「看到苟富貴和勿相忘了沒?」
那鬼道:「見到了,在廣場。」
我走到廣場,只見那邊烏壓壓的圍了一群鬼。
村子的廣場就是一個台子,平時村民唱個戲,搞個文藝匯演什麼的,今天白天村裡開例會,台子上還擺著村長講話和村干部講話時的桌椅沒有收,苟富貴坐在中間,旁邊坐著勿相忘。
我問旁邊的鬼:「你們這是干嗎呢?」
那鬼道:「沒看到麼?開會呢。」
說完,就聽得台上勿相忘咳嗽了一聲,道:「今天,把各位召集到這裡來,是為了一件關系到民生的大事,首先,我們有請我們的領導,苟富貴警官講話,請大家鼓掌。」說完,手指向苟富貴。
台下的鬼呆呆的杵著,沒一個人鼓掌響應。
勿相忘又道:「鼓掌!」然後啪啪的拍手。
他的掌聲孤零零的響在寂靜的夜裡。
眼見台上兩人越發的尷尬,忽然有激動的掌聲響起。
我和眾鬼一起扭頭向那掌聲響起的方向,只見雷迪嘎嘎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這裡,樂顛顛的坐在地上,邊鼓掌邊叫:「好!好!」
苟富貴和勿相忘一臉欣慰,苟富貴壓了壓手,道:「謝謝大家熱情的掌聲,謝謝!」然後看著筆記本,拖長了聲音念道:「今天找大家來開這個會,主要是深入貫徹閻王爺的指示,學習地府方針,為了構建更美好的地獄環境而努力。」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
四周鴉雀無聲,只有雷迪嘎嘎在那裡傻笑。
苟富貴抬起頭,掃了一眼台下的鬼眾。
勿相忘沖著台下道:「哎,你們原來是怎麼當人的?這都不明白?領導講話停頓的時候就要鼓掌,鼓掌!」
台下鬼眾拖長了聲音,不屑的道:「吁——」
勿相忘拍桌而起:「吁什麼吁,你們當是聽相聲呢嗎!快鼓掌!」
台下一干鬼眾鴉雀無聲,雷迪嘎嘎又拼命地鼓起掌來。
苟富貴點點頭,繼續念下去:「根據地府准3679250號構建歡樂新地府文件的標示,第一,我們要……」
他一停頓雷迪嘎嘎就使勁鼓掌,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這報告又長又臭,聽得我昏昏欲睡。
我身旁一個鬼打著哈欠對另一個說:「自從死後我再沒感覺到困,這回我終於找到了重新做人的感覺。」
「希望大家認真學習這二十八條大項,三百零六條小項。」苟富貴合上筆記本,說,「今天會就說到這裡。」
眾鬼精神一振,掌聲雷動。
「沒了?」雷迪嘎嘎喊:「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那些鬼潮水一般蜂擁到他身邊扁他。
苟富貴和勿相忘從台上下來,苟富貴樂呵呵的走到我身邊:「雷鋒同志,我剛上任沒多久,和本地居民不熟,沒有培養起來感情,公務也不熟悉,讓你見笑了。」
我覺得這感情要培養起來還要等很久,於是問:「你上一屆的鬼交班沒教好?」
苟富貴搖頭說:「不要提了,我之前那警官也是剛死沒多久就來接任,正好地府要收一百年總結報告,那鬼寫了一個洋洋灑灑的好幾萬字的報告,名字叫《弘揚地府文化,反對封建迷信》,閻王一看就怒了,這裡都是鬼,你反對封建迷信,你這是地府反革命啊!於是直接把他送到地獄裡去體會封建迷信的精髓了。」
我唏噓了一陣,道:「富貴兄,我有件事想求你。」然後把吊死女鬼的事情和他說了,苟富貴爽快的道:「雷鋒同志你放心,既然是你開口,那絕對沒問題,我一定好好查這事!」然後扭頭對勿相忘說,「記下來回去好好研究。」
我又問:「你們神出鬼沒,我平時怎麼找你們?」
勿相忘掏出一個哨子給我:「只要在我們管轄范圍內,需要我們的時候,你吹這個哨子,我們馬上就來。」
我吹了一下沒聽到聲音,又看這哨子的形狀異常熟悉,好像在賣狗的那裡見過,問:「狗哨?」
「不是,」勿相忘解釋道,「這個哨子能發出你們人類聽不見的頻率,但是我們隔了很遠也能聽到。」
我想,那不還是狗哨麼。
和苟富貴、勿相忘兩人聊了幾句告別,周圍鬼也散去了,雷迪嘎嘎被那些鬼扯的衣服都開了,委屈的坐在地上自言自語:「為啥打我,這胖子和瘦子不是說相聲的嗎……」
我很少做好事,這事一做完那是渾身舒坦,晃悠著回去,看到吊死女鬼還坐在屋頂抹眼淚,對著她喊:「別哭了哎,人馬上就給你找到了!」
我話剛說完,只見吊死鬼身形一閃,一陣風聲吹過,一條紅色舌頭出現在眼前。
移形換影!
吊死鬼雙眼含淚,抓著我的衣服問道:「你說尊的?」
我道:「那自然是真的,我已經派人去查了。」
吊死鬼又問:「沒騙偶?」
我自信滿滿:「找不到人,我把頭給你當球踢!」
第二天,苟富貴和勿相忘沒來,吊死鬼晚上跑來找我,我說:「這才一天,哪能那麼快。」
過了一個星期,苟富貴和勿相忘沒來,吊死鬼晚上跑來找我,我說:「人家公務繁忙,快了快了!」
然後又過了一個月,苟富貴和勿相忘還是沒來,吊死鬼晚上又跑來找我,我一邊擦汗一邊說:「應該快了吧……中國人那麼多,也不好找嘛!對不對?」
然後又過了一個月,吊死鬼不來找我了,就是整天在遠處盯著我,吃飯的時候我聽見,她和那個老悶在房裡的小鬼說話,問他想不想踢球。
三娘笑的有點幸災樂禍。
我深刻地覺得不能等了!按那倆鬼幾百年幾百年的辦事效率,等他們找到的時候,中國男足已經踢著我的腦袋沖擊世界杯了!
我狠狠地吹了召喚哨子,片刻之後,苟富貴和勿相忘果然飄然而至。
我問:「你們找到人沒?怎麼這麼多天一個影都沒有!」聽見我問話,吊死女鬼迅速的靠過來。
兩個鬼面帶愁容,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不是我們速度慢,你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不瞞你說,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翻資料,看的魂都快散了。可是那幾十年你也知道,天災人禍不斷,又是打仗、又是饑荒,人死的是一波一波的,不要說那些排的上隊的投胎的人了,多少沒有登記在案的孤魂野鬼在外面流浪,更何況你又不知道要找的那個人的名字,簡直就是海底撈針嘛!」
「名志?」吊死鬼插嘴道,「偶知道他的名志,他叫冷寶源。」
我驚道:「你不是連你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怎麼還記得他的名字?」
吊死鬼道:「他的事,偶都記得。」
「這就好辦了。」勿相忘道,「有了名字就好找。」
果不其然,第二天下午,兩個鬼就如約而至。苟富貴滿臉欣慰的拍著我的肩膀:「雷鋒同志,我不負重任啊,事情辦好了。」
勿相忘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本子,「我們根據你們提的資料進行了搜查,根據記載……」他指向吊死鬼,「你姓孔,單名一個婷字,其父是當地有名的將軍。」
吊死鬼點頭:「好像真是這樣。」
「而你口中所說的冷寶源,江西九江縣人,生於農歷1923年二月六日,死於農歷1975年九月十八日。」
「屎了?」吊死鬼激動的問道,「那他的魂魄現在在哪?」
勿相忘說:「他已經於1983年七月二十一日投胎,這輩子的名字叫王亮,我這裡還有他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點,但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他合上筆記本,道,「能找到的資料就這麼多,其他的資料我們等級不夠,看不了,必須要他死了以後才能查閱。」
我對吊死鬼道:「你看,人家都投胎了,所以你也別惦記了。」
吊死鬼失魂落魄的道:「他叫偶等他……為什麼會去投胎,不行,偶要去找他問個清楚!」
我說:「王亮這名字太普通了,叫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怎麼找?」
女吊死鬼道:「偶找那些叫王亮的,一個一個看。」
「都投胎了,長相肯定也變了。」
吊死鬼急道:「他就算投胎,長相變了偶也認得!」
女人一執著起來,就特別依賴第六感,毫無道理。
雲美推門進來,看見屋裡圍了一群人愣了一下,向我們點頭打招呼。之前我看她天天朝九晚五的出去奇怪,問了一聲才知道她現在在廣告公司做美工。
這活確實適合她,她畫畫是最強的。
苟富貴接著道:「不要小看前生今世的聯系嘛,這東西很玄妙,還要深入研究。」
三娘點頭道:「若是一個人前世執念太深,這輩子會陰錯陽差來到前世一直惦記的地方。所以他現在也有可能來到這附近。」
我說:「可是就算在本市也能找出來百八十個人叫王亮的。」
「王亮?」進來以後一直聽我們講話的雲美忽然插話道:「你們在找王亮?真是巧,我公司最近有一個客戶,和我們洽談的那個客戶經理也叫王亮……挺年輕的,據說上個月剛過完27歲生日。」
王亮,七月的生日,27歲!
在場所有人和鬼的目光都刷的射到了雲美身上。
雲美工作的廣告公司規模不小,我在路邊貼小廣告的時候見過她們公司的平面廣告,那上面的人都照的跟畫裡的人一樣,簡單來說就是能把女人拍成天仙,男人拍成人妖的那種令人歎為觀止的頂級水平。
他們這次客戶是一家叫「龍達」的企業。
我說:「龍達企業專門生產飲料。老總名叫符慶成,是個叱吒風雲的企業領軍人物,曾經連續三屆獲得十大優秀企業家的稱號。」
三娘托著下巴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能和我匹敵的企業家不多。」我謙虛地道,「我很期待有一天能和他合作。」
「偶要去見他!」吊死鬼說。
雲美說:「如今八字還沒有一撇,那王亮身份還沒有確定,不一定就是你等的冷寶源。」
男人頭說:「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已經轉世,上輩子的記憶都消失了,你這樣去找他,他肯定被嚇到。」
吊死鬼問:「被嚇到會怎樣?」
我怕她輕舉妄動,連忙嚇唬她道:「他會被嚇死,和你一樣變成鬼。」
吊死鬼聞言,眼睛一亮,扭頭就往門外沖:「好!那偶就去嚇他!」
和鬼在一起你就不能用人的思維來思考問題,我連忙一把把她拉回來。
雲美也道:「我們再商量商量。」
三娘道:「前生後世不相及,他這世的性格怎樣,喜好何物,你知道嗎?說不定他已經娶妻生子,你也要和他一起?」
吊死鬼一臉困惑的看著三娘。
我解釋道:「你這樣想,也許他上輩子是個和我一樣的小帥哥,但是這輩子說不定就頭頂長瘡、腳下流膿、成天甩著兩條大鼻涕,睡覺打呼嚕走路哆嗦腿,身上又長痔瘡、又有針眼還是個斗雞眼。」
吊死鬼幽怨的盯著我:「他和你有神馬深仇大恨你要這麼咒他。」
我說:「這不是講道理嗎?」
「他長相沒有那麼恐怖,但是只接觸幾次我對他的了解也不多。」雲美說,「要不然這樣,我們別驚動他,先靠近他看看他人品,摸清他喜好,若他是個好人,再想辦法把他約出來,和……」她指著吊死鬼,叫出她的名字,「和孔婷見面。」
「美人計?」我點頭道,「這個方法好是好,不過你一個單身女孩去見他,靠太近了他會不會對你起什麼壞心思,這世界上的男人可不是個個都像我這麼坐懷不亂。」
雲美奇怪的說:「誰說是我要去?」
話音剛落,只見全部人都扭頭看向我。
我驚道:「我?你別告訴我他喜歡男人!」
三娘用扇子捂住嘴,呵呵的笑道:「誰和你說要用美人計了,你只要把他性格摸清楚,並把他拐到這裡來就可以。」
她這話說完,一干女人立刻圍成一圈熱烈的討論怎麼促成這樁好事。
雌性生物對於八卦和戀愛都有著無比的熱情。
我看著她們紅光滿面的樣子無比感慨。
正在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苟富貴和勿相忘忽然對我招手道:「雷鋒同志,借一步說話。」
我走過去,苟富貴眉頭緊皺,對我道:「雷鋒同志啊,你叫我查冷寶源,我就查了,然後順手查了孔婷,結果發現一件怪事。」
我問:「什麼怪事?」
勿相忘翻開本子,念道:「孔婷,生於1929年正月初七,死於農歷1984年二月十八日。」
我問:「有什麼問題嗎?」
「這問題相當嚴重啊。」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算算啊,1984減去1929是五十五,也就是說她死的時候是五十五歲。」
我轉頭望向吊死鬼,驚道:「保養得真好。」
「這不是保養不保養的問題。」苟富貴說,「我看人年紀很准,她死時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我說:「所以她沒到壽命就橫死了?」
「沒有那麼簡單。」勿相忘說,「橫死之人死的同時,生死薄也會改變。但是我們的生死薄上依然記載著她於1984年二月十八死於心髒衰竭,所以……」
我心中一驚:「所以?」
苟富貴和勿相忘同聲道:「所以這事絕對不簡單!」
我轉頭看向正在和三娘雲美聊天的吊死鬼。
也就是說——她的死有蹊蹺?
我和三娘、雲美坐在龍達公司的會客室裡。
三娘穿著干練的職業套裝,頭發盤在腦後,俏麗的鼻子上架上了一個銀邊眼鏡,看起來儼然是個干淨利落、一本正經的女高管。
落地玻璃門外,走過一個翻著文件的男人,秘書小姐叫道:「王經理,有客人找您。」說罷,伸手指向我們。
那男人一米七八左右,穿著一身西裝,濃眉大眼,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小。
雲美朝我們點點頭,示意這就是王亮。
這家伙竟然長得還不錯,我心裡頗不是滋味。
之前苟富貴說過孔婷的死有蹊蹺,而吊死鬼又把所有事情都忘記了,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唯獨心心念念著他,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孔婷的死與他脫不了關系。
「王先生,好久不見。」雲美笑盈盈的打著招呼。
「啊,你是……」王亮記憶不錯,馬上想起來她是誰,和她握手。
「這位是我們經理。」雲美指著三娘道,「您上次已經見過了。」
王亮奇怪的望著三娘。
三娘笑道:「王先生,又見面了。」
這不是睜著眼睛扯淡嘛,三娘從雲美口中才知道王亮這個人的,怎麼可能見過。我正想著,誰知那王亮看著三娘,眼神從疑惑變成肯定,笑著說,「劉經理竟然親自過來,怎麼,我們的廣告有什麼問題嗎?」
劉經理,那又是誰?我一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雲美轉過身,低聲對我道:「你忘了三娘的原形?蠱惑人心可是她最擅長的。」
「我們非常看重和貴公司的合作。」三娘偏過頭,笑著推了推眼鏡,「所以希望能對貴公司有更深入的了解。」
王亮問:「之前送過去的資料不夠嗎?」
「不,不是這種了解。」三娘道,「我們希望能夠做出符合貴公司企業文化的設想。」說到這,她指向我:「這是我們公司最傑出的創意——馬力術,他有最好的品味和設計,他希望能在你們公司觀察幾天,體驗一下貴公司的企業文化。」
我挺起胸膛,努力讓他看清我身上的西服,這是當初我大學畢業時買的,「佐丹女」牌,好長時間沒穿,昨天剛翻出來讓雲美洗了。
我現在扮演的角色是藝術家,而藝術家都是桀驁不馴的,於是我用雙手插著口袋,沒想到右邊破了個大洞,我隨便摳了摳,大拇指就鑽了出來。
「品味很好?」王亮皺著眉問我,「敢問一下馬先生平時都用什麼牌子的古龍水。」
「用那東西干嗎?你身上是有狐臭還是咋的?」我大手一揮,道,「熏蚊子我都用風油精,比那什麼水管用多了。」
王亮的臉變得扭曲。
我見情形不對,連忙解釋道:「不過最近蚊子少了,我就再沒用過那東西。」
王亮臉沉下去,問三娘:「劉經理,這……」
「一看你就是個土老帽,這叫返璞歸真,你懂麼?」我接過他的話道,「你看看人類的發展歷程,從不穿衣服發展到全身包的嚴嚴實實,再到現在能露多少就露多少,香水從花瓣熏到香精再到現在的自然香。」我一巴掌拍在秘書前台上,義正言辭中氣十足的問道:「你知道未來會流行什麼味道嗎?」
王亮問:「什麼味道?」
我說:「最自然的臭腳丫子味。」
王亮嘴角抽動著看向三娘:「劉經理,這……」
三娘本已經笑得樂不可支,見王亮轉頭,馬上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對著我連連點頭:「說的不錯,我前日剛遇見國際頂級調香師明倉布尼斯偏先生,他說他正在研究一種新的香水,味道類似於人類的汗液,這種香水可以刺激人的荷爾蒙,從而使其對異性有更大的吸引力。」
王亮充滿疑惑的望向雲美:「真是這樣?」
雲美臉一紅,嬌羞無限的道:「身上充滿汗味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如果我的說服力等級是一,那這倆美女的說服力等級就是十的十次方。
王亮恍然大悟,大笑著過來拍我肩膀:「果然是走在時代前沿的藝術家。」
「哪裡哪裡。」我說,「那這件事……」
「自然沒問題。」王亮說,「今天起你就到我們公司了解情況吧!」
「那就這樣。」三娘站起來,笑道,「王經理真是年少有為,令夫人一定很幸福吧?」
王亮道:「我還沒有結婚。」
三娘和雲美對視一眼,意味深長的對我笑了一笑。眼中含義不言而喻——一切就交給你了。
我和王亮把三娘和雲美送到電梯口,這一路我走的十分不自在,待走到電梯門口,我把兩個女妖拉到一邊,低聲問:「這王亮一把年紀不結婚是不是有問題?我總覺得他很危險,他這一路老盯著我的屁股淫笑。」
雲美啊了一聲,然後輕聲對我道:「昨天洗的時候發現你褲子屁股那裡破了兩個大洞,我手頭正好有綠色的布,就給你補了些花樣上去。」
我扭過身子去看,只見我西裝褲子的屁股部位,一左一右,繡著兩只惟妙惟肖的烏龜。
再一仰頭,就看到王亮滿臉敬佩的望著我:「不愧是大師,特立獨行,不為世俗所束縛,真是太潮了!」
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兩個美女走後,王亮帶著我熟悉工作,向手下員工介紹我:「這位馬力術馬先生是國際知名的設計師,今天起要在我們公司尋找靈感。」
有了他這一句話,那些員工也都對我客客氣氣。這種辦公樓我進來的機會不多,於是叉著腰乘著電梯將這樓上上下下逛了個利落,除了老有路人盯著我屁股看,其余都挺舒心。
辦公的時候那些人忙的要命,正襟危坐,一臉正經的對著電腦,不是霹靂啪嗒打鍵盤,就是一個勁兒的點鼠標。
我見面前一個姑娘對著電腦不停點鼠標,一時緊張一時興奮,心道對工作如此認真的人可不多見!要是能挖角去我公司就好了,想罷探頭去看她的電腦,結果熒屏上一個大大的「高興網」菜園子——偷菜呢!
我本想中午吃飯和王亮聊聊,沒想到他臨中午跑出去辦事情了。百般無奈,只能一個人去食堂解決溫飽問題。
中午這會兒人正多,我端著飯菜找位置,所過之處,笑聲不斷,公司人跟沒見過人屁股一樣盯著我褲子。
按雲美的說法這烏龜長命百歲,是幸福吉祥的象征,可這會兒我是一點幸福感都沒有。
雲美還說不過這烏龜精比不上鱉精,回去以後要在我門上畫兩只鱉來護院,被我堅決的拒絕了,並千叮嚀萬囑咐讓三娘看好她,千萬別亂畫,才讓她們走。
人和妖怪的代溝不是一般的大。
我正伸長脖子找座位,忽然聽見有人說了一句:「這人是王經理找回來的設計師,據說有名的很!」
另一人說:「就是你們廣告部的王亮?」
我連忙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王亮手下都坐在一起吃飯,正好還空著一個座,我走過去坐下了,打過招呼,套他們的話:「你們經理挺厲害的啊,年紀輕輕就當官了。」
我這話一出口,眾人就順利的接話下去,七嘴八舌。
「他是公司最年輕的經理,今年剛升上來的。」
「符慶成很器重他。」
「說來也怪,他也沒對公司做什麼貢獻,聽說也沒什麼背景,莫名其妙就擠掉了好幾個人升了上來。」
「得了吧,升到這地方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現在公司裡的人全知道,就他一個蒙在鼓裡。」另一個又說,「這不,今天又有兩個人辭職了,他早上還問我怎麼這些人沒干兩天就辭職。」
一干人嘿嘿的笑了起來:「加班了吧?」
我聽的稀裡糊塗,問道:「為什麼辭職?」
「因為這公司……」那人說到一半,被旁邊人用胳膊戳了一下,轉口道,「沒什麼。」
我說:「你跟我說說,我絕對不說出去。」
大多數人都對傳播八卦有超乎尋常的熱情,話題開了頭,就會竭盡全力想把話說下去。
果不其然,那人不再賣關子,左右看看,對我道:「這公司啊……」他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鬧鬼!」
「鬧鬼?」我還以為他說的是什麼大事,卻沒想到是鬧鬼這樣稀疏平常的事情,不屑的哼了一聲。
「你別不信,我是本地人,對這事情熟得很。」那人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揮著手道,「你可別小看這塊地,民國時期這一塊地可是將軍府,那將軍風光著呢!據說方圓幾裡沒人不知道他的名號的。」
我聽他這話,心裡一跳,馬上問道:「那將軍姓什麼?」
「好像是姓龔?不對不對,是姓孔。」
這姓一說出來,有些事情就已經十拿九穩,昭然若揭了,我集中了精神,問道:「然後呢?」
見我聽得仔細,那人來了興致,說:「大家都知道,那時候是亂世,多股勢力打的不可開交,不說你各個黨派之間的矛盾,就是自己人也在勾心斗角,這將軍雖然仗打得好,但大老粗一個,在軍營裡習慣了,說話直來直往沒有心眼兒,發家以後做了幾年土霸主,橫行霸道,把人都得罪光了,很快就被人拉下馬。」
「這事在當時很轟動,我爺爺奶奶也去圍觀了,說是軍隊來了大批人馬,把整個房子都包圍起來了。最後把孔將軍全家大小全壓到門口,連傭人都一起綁了,領頭的那個洋洋灑灑念了數十條罪狀,最後說道:『孔將軍,你做的事你自己心裡知道,這罪行,你多少條命都不夠賠!風光這麼多年你也折回本了,下去見到閻王可別喊冤!』然後一揮手,道:『全都殺了!』」
有人插嘴問:「拿槍掃射的?」
「問這話就蠢了吧?當時可是打仗,彈藥多緊缺,誰會用彈藥來解決他們?」那人道,「全是用刀捅的!」
在座的幾個女職員皺起了眉頭。
那人用手比劃了一下道:「你看看這辦公樓的占地面積你就能想到那將軍府有多大了,全府上下多少人啊!當時那個慘啊!行刑的都是士兵不是劊子手,也沒經驗,就拿著刀亂戳,一刀戳不准地方,人死不了,刀卻能帶著腸子一起出來,那顏色形容不出來……」
「有什麼形容不出的?」我指著一個女職員飯盒中的麻辣肥腸道,「就跟這個一樣吧?」
那人道:「差不多。」
女職員臉色發白,把肥腸推到我面前:「這個我還沒動,你想吃麼?我請你吃。」
我一邊吃肥腸一邊問:「然後呢?」
「哪還有然後啊,正常人誰經得起那幾刀,幾十個人血流成河哀嚎連天,可是肚子都被戳開了,哪還有活路,抽搐了一陣就全死了。」那人用手比劃著道,「他們死的地方要算起來,應該是在我們辦公樓的西門那裡。」
我問:「這孔將軍沒有後人活下來?」
「孔將軍就一個女兒,據說在這之前就死了,年紀輕輕的也沒有留下孩子,哪還有什麼後人!」那人說,「不過,從那之後,這裡就開始鬧鬼了,每晚屋內都傳來人的哭聲,男女老少什麼聲音都有,幽幽惻惻的好不嚇人!所有人都說是孔家人死不瞑目在作祟。後來那領頭的那人帶著手下住了進去,鬼怕惡人,這些鬼都是被他們殺死的,他們住進去以後,這屋子竟然也安靜了下來。
「再後來戰爭白熱化,這幫當兵的又去打仗,房子也就沒有人住了,屋子又繼續開始鬧鬼,百姓向當地的政府要求請和尚念經,但當時政局正亂,誰有空管這個。但是說來也奇怪,當時兵荒馬亂,多少人流離失所,這塊地一直空著,屋子什麼的都好好的,卻也沒有人住進去。」
「這也難怪!」我說,「房子都需要住人,你人不住進去,難免會有些髒東西進去把地方霸著,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名副其實的鬼屋。人和這些東西的磁場會相互干擾,一靠近就會難受,產生警惕性。」
眾人向我投來驚羨的目光:「你懂的真多!」
我謙虛道:「一般一般。」自然不會告訴他們這些都是貔貅邊聽邊告訴我的。
「後來這鬼屋名氣就大了,遇到文革,那時的口號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紅衛兵們不信邪,沖進來砸屋子,結果人進來以後就出不去了,在屋子裡繞圈子,最後每個人身上還都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紅痕,出來一對比,那些紅色痕跡居然都一樣大小,長長的鞭子印一樣,像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紅衛兵們回去沒幾天,紅色痕跡就開始潰爛流膿,有見過孔將軍的人說,孔將軍生前最喜歡用鞭子抽犯錯的手下,他使鞭子抽人有絕招,鞭痕的大小長短都一模一樣。
「這下那些紅衛兵也怕了,再沒有人來動這將軍府。」
女職工們也聽得入了迷:「再然後呢?」
「當時這邊有一個小混混,姓朱,叫朱大,為人好吃懶做,原來一直畏畏縮縮見誰都沒有底氣,後來紅色風潮一刮,朱大仗著主上三代貧農,腰板直了,說話聲音也粗了,做事也火爆了,徹底露出了流氓底氣,見誰不順眼就批斗,迅速成為紅衛兵的領軍人物。朱大聽說了這事,覺得是個可以表現的好機會,把那些紅衛兵罵了一頓,當天晚上就住進了將軍府。
「這宅子怪事太多,朱大表面上說著不怕,心裡還是沒底,在靠門最近的大堂坐到了三更。說也奇怪,到了這會兒,卻一點奇怪的事都沒有發生。朱大心想,常言道鬼怕惡人,現在自己稱霸一方,再厲害的鬼也要讓自己幾分。於是放下了心,趴在桌子上睡了,迷迷糊糊不知道睡到幾點,卻被一陣惡臭熏醒,那臭味像是什麼東西高度腐爛的味道,令人吻著就想作嘔,於是朱大知道,這屋子開始不對勁兒了。」
「還有另一種可能。」臭味這事我最了解,家裡兩個人頭就能把我熏死,我插嘴道,「說不定是他冰箱壞了。」
「哎呀,那時候哪有什麼冰箱!」那人說,「而且大家都知道,有錢人家的大堂很是講究,不僅要寬敞,還要朝陽通風,怎麼會有這麼突如其來的一股惡臭經久不散?
「朱大正在疑惑,忽然汗毛豎了起來,聽得耳邊傳來女人嚶嚶的哭聲,那聲音近在耳邊,卻瞧不見人,女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哭聲淒慘,笑聲陰森,中間念念叨叨的重復說著三個字,幽怨又狠毒,令人毛骨悚然!
「她重復的次數太多,朱大很快就聽清了,那三個字是『為什麼』。
「朱大被這詭異的情況嚇得腿軟,但他當初自己逞強進了將軍府,要是嚇得爬出去以後肯定顏面盡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望就要毀於一旦。於是朱大壯著膽子念了一句『主席萬歲』,大喝一聲『什麼人在裝神弄鬼』,從大堂偏門走出,循著那女人的聲音往前走去。當時月黑風高,大堂前面的兩棵鎮宅子的大樹,樹葉被風刮得呼呼作響,那女人的聲音時高時低,時遠時近。盡管朱大一路提心吊膽,身邊除了那聲音越來越大,臭味越來越濃,卻再沒有別的怪事發生。
「朱大最後停在了一個房間前,只是站在門口,朱大就能確定那股惡臭是從這個屋子傳出來的。此時那股惡臭,已經濃郁到讓人無法忍受,朱大心裡想著要跑,手卻不由自主的推開那房間的門,幾乎是同時,那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這間房很大,應該是孔將軍家人的臥室,裡面值錢的東西都早就被人搶走變賣了,就剩一張塌了的床,芙蓉帳落了一層灰,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朱大在房間裡轉了一圈,鬼使神差的,目光落在床的旁邊,牆角那裡的牆壁和其他牆壁的顏色不一樣,明顯是後來砌上去的,朱大走到牆邊,那股惡臭味更讓人無法忍受,再用手敲了敲,發現那牆壁竟然是空的!
「朱大來這院子之前身上就帶了鐵棒防身,這會兒拿出來用力砸向那牆壁,沒幾下就將牆壁砸出個洞來,朱大往那黑乎乎的洞裡一望,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裡面埋著一個女人!
「朱大再不敢動,等到了白天,從外面叫來人,把牆拆了,把女人的屍體抬了出來,這女人的身體已經潰爛,看不出本來樣貌,奇怪的是,那些潰爛的皮膚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類似於當初紅衛兵進來將軍府,身上曾經出現的奇怪鞭痕。
「據說那朱大回家以後,晚上做了個夢,夢見孔將軍對他說:『這次我之所以不傷你,是因為你叔叔當初在我家做工,受到牽連和我家人一起橫死。要是你下次再來,我不會再放過你!』從此以後朱大再沒踏進那將軍府一步。偶爾也有膽子大的再往將軍府裡面跑,都被嚇了出來,久而久之,就再沒有人敢進去了。」
我問:「那女人是誰?」
「據說是原來將軍府裡的人,但都隔了那麼久,臉也花了,誰認得啊!」那人答道,「有人猜那女人是孔將軍搶來的,糟蹋了以後怕人發現,就填在牆裡。但又有人反駁,說他堂堂一個將軍,殺過的人不下數百,本身又是大大咧咧的粗人,要不然也不會口無遮攔引來滅門之禍,怎麼會做偷偷摸摸殺人這種細致活兒?更何況,凶手殺了人,不是都希望把屍體扔的越遠越好,怎麼會砌在臥室的牆裡,難道不覺得晦氣麼?於是這事就成了個無頭懸案。」
「淨胡扯!」有職員插話道:「哪有那麼懸,現在將軍府不也沒了麼?」
那人道:「我還沒說完呢,後來改革開放,這一帶的房子全都動遷翻修了,唯獨這間沒人敢動。這可是黃金路段,又是這麼一大片地,政府要創收,可不會讓他白白空著,於是市長大筆一揮,拆了建辦公樓。」
有人問:「這次就成功了?那些鬼魂沒有鬧?」
「哪兒能啊!當然鬧了。當天幾個司機開著推土車去推將軍府的門。其中一個司機是我哥哥的小學同學,他說當時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就看見幾十個破腸開肚的鬼站在門口,為首的那個穿著一身軍服,腰上別著個鞭子,對著司機怒吼:『有我老孔在此,誰敢動我府上分毫!』那司機覺得不對,用對講機和上級匯報情況,上級打著哈欠說那是司機眼花,讓他趕快推了,還有後續工作。於是司機們眼一閉,把推土機開過去,把那大門推倒了,據說開過去的時候所有司機都聽到那孔將軍罵:『奶奶個熊,你們還真推!給我等著!』再下來看,那車全是鞭痕。」他望向正在吃麻辣肥腸的我,不滿的問:「你聽著呢麼?」
「聽著呢。」我說,「不僅聽,而且我還從這個故事裡領悟到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所有的人都好奇的看了過來。
「管他是什麼牛鬼蛇神妖魔鬼怪。」我說,「任何釘子戶都阻擋不了拆遷的步伐!」
所有人都默默地把目光收了回去,問:「再然後呢?」
「再然後這寫字樓就建起來了,不過因為這地方太邪,生意人又對這東西最講究,所以寫字樓建好了一直沒人願意租。直到市裡招商引資,龍達企業要來這邊開廠,市長帶著符慶城來這裡轉了一圈,當天請了不少僧人在附近念經。符慶城又是外地人不了解情況,對這寫字樓非常滿意,順利看完,當時就敲定了。」那人歎了口氣道,「他光看這寫字樓地段好租價又便宜,肯定沒想到這寫字樓鬧鬼!」
「光說鬧鬼,你見過?」
「我加班的時候老聽見有女人哭,之前不也有好幾個人加完班以後辭職了嗎?整個公司早就鬧得沸沸揚揚,就王亮不知道。」那人說,「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些話說完,那些人又隨便聊了幾句,回去上班。
雖然沒打聽到王亮的事情,但卻聽到了出乎意料的線索。貔貅問:「他剛才說的那番話,你有沒有覺得哪裡奇怪?」
我說:「拋開那牆裡的女人不提,他們說孔婷死了沒多久孔家就全被滅了,連傭人都死了,那冷寶源肯定也逃不過。可是苟富貴他們說冷寶源死的時候五十多歲。這年齡差距有點大。」
貔貅說:「也許他當時逃過一劫,沒有死?」
我說:「那就更說不過去了,要是真攤上這種滅門對手,指不定連他家旺財都殺了吃肉,怎麼還會留下姻親?電視上古代片裡,梳著非主流發型的大反派都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我就不信那領頭的會放過冷寶源。」
貔貅道:「你是不是在懷疑什麼?」
「上學的時候我們踢球,有個人老不來,後來我才發現,他趁我踢球沒時間和女孩玩,暗中追我們班班花,因為少了我這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我們班班花現在變成了他老婆。知道這事兒以後我再也沒踢球,中國足球之所以很久沒崛起,就是因為我那時候放棄了足球運動。從那時候我就明白了,真相一般都隱藏在異常之處,所有應該發生,卻沒有發生的事情都有問題。」我說,「就拿這件事說吧,孔家全部人都死了,只留下來一個不應該活的冷寶源。那問題只能出在冷寶源身上。」
貔貅說:「若真是冷寶源害孔家滅門,這輩子孔家冤魂沒有道理不找王亮麻煩,可是現在全公司只有王亮不知道鬧鬼的事情。」
我撓撓頭,說:「也許孔家那些人死太久了,腦子糊塗了,沒認出王亮就是冷寶源。」
貔貅沉默了。
我回到王亮所在的廣告部,看見王亮已經回來了,一臉愁容的看著手中的表。他見我進來,連忙把那表扣起來。
我瞟見上面寫著辭職兩個字,順口問:「這就是你手下遞交的辭職申請?」
王亮苦笑:「你聽說了?」
我說:「聽說都是加班以後才辭職的。」
王亮苦惱的道:「加班工資沒有少他們,現在活也不多,公司待遇那麼好,為什麼一個一個都辭職?」
我本就琢磨著晚上想法子拖住王亮,好留他在公司讓那些鬼仔細瞧瞧。聽他說這話,連忙接話道:「既然想不通,干脆你晚上也同他們一樣加班試試,真正經歷過才能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辭職。」
王亮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下午六點,公司裡面的員工下班。
王亮沒有走,坐在辦公室加班。
說是加班,其實他也沒多少事,一會兒就把文件看完了,對著電腦聊MSN,不過他聊天聊得渾身不自在,因為我坐他身邊。
王亮咳嗽了一聲,問:「馬先生啊,你不回去?」
我翹著二郎腿道:「沒關系,我陪你加班。」我要是走了,他被那幫鬼怎麼著了,有個三長兩短,我沒法和吊死鬼交代。
王亮表情很尷尬,他明顯不樂意公司內部的事被外人摻和,就是不好意思硬攆我走。
這邊是商業區,高樓雲集,夕陽的光線被前面寫字樓的玻璃反射過來,整個辦公室都被暈染上了一層黯淡的橘紅色。
王亮一下一下點著鼠標,我猜他已經把朋友的菜園子都偷光了。
「奇怪,這人我不是刪掉了嗎?」王亮對著電腦嘟囔了一聲,我湊過去一看,他的鼠標指著MSN上的一個晃動的頭像,那頭像是方方正正的一片黑,上面印著兩個血淋淋的眼球,黑色眼仁直直的盯著顯示器外的人,簽名只寫了一個字——「死」。
我問王亮:「這你朋友的眼睛?挺有神的啊,就是太髒了,洗的干淨一點就好了。」
「我不認識這人。」王亮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加的,忽然就出現在我MSN裡面了,我刪了好幾次,也不知道為什麼刪不掉。」
他點開對話框,裡面只寫著一個數字——29。
「每天都發來些莫名其妙的數字。」王亮說,「問他什麼,話也不說!不知道是干什麼的。」說完,把那個頭像拉黑了。
頭像拉黑的一瞬間,辦公室的燈啪的一聲滅了。
「怎麼回事?」王亮愣了一下,問。
辦公室外,走廊的燈還亮著,我說:「大概是跳閘了。」說完眼神無意間掃到電腦顯示器上,忽然看到上面有什麼東西。
黑色的顯示器反射出窗戶外的景象。
窗外趴著一個開腸破肚的鬼魂,身子緊緊地貼在玻璃上,紅色腸子被擠壓的扁扁的,肚子裡的血順著玻璃往下流。
辦公室的飲水機發出咕咚的一聲,飲水機裡面的水已經變成了深紅色,咕咚咕咚地響著。
得,我想,終於開始了。
「我記得抽屜裡有手電筒。」王亮拉開抽屜找手電。
他背對著窗戶,壓根就沒看見外面的鬼。
那鬼就在他身後的玻璃上爬行,肚子歪面的腸子也一寸一寸地被拖動。
我覺得我應該用一種溫和的方法來提示他外面的景象,指著窗戶問:「你這是幾樓來著?」
王亮說:「十二樓。」
我用力晃著手,指著玻璃:「玻璃挺干淨的啊。」
王亮說:「有人經常來擦。」
我說:「你看那玻璃上有什麼東西是不是沒擦干淨?」
王亮一邊翻手電一邊說:「也許吧。」
他就是不轉身,我忍無可忍,高聲說:「你看,外面有外星人在飛!」
「外星人?」王亮翻出一個手電筒,邊打開邊轉身。
手電筒的亮光掃到那鬼的眼睛,那鬼手一松去揉眼睛,嗖的就掉了下去。
王亮伸著脖子對著空空玻璃看了半天,然後哈哈哈的轉頭和我笑:「馬先生你真幽默。」
我心中暗罵一句,指著飲水機問他:「你看著水的顏色是不是不對勁兒?」手指過去才發現,那飲水機已經恢復正常。
王亮奇怪的看著我。
我繼續干笑:「眼花眼花。」
王亮拿著手電在牆上找電閘盒。
辦公室裡忽然傳來一陣「噠噠噠」的聲音,我扭頭去看,台子上的傳真機自己打印了起來。
我大驚:「不、不是停電了麼?」
王亮不以為然的朝我笑道:「那傳真機和電燈不是一條電路,電燈斷了它也能動。」
我干笑了一下:「我聽說,你們這辦公室鬧鬼?」
「鬧鬼?」王亮笑道,「怎麼可能,我見都沒見過。」
我問:「這以前的事情你聽說過沒有?一個姓孔的將軍的事情……」
「哦,那事啊。」王亮找到了電閘盒,一邊打開一邊道:「都是亂傳的,世上怎麼可能有鬼。」
原來這人和我一樣,都是無神論者。
「奇怪,沒跳閘啊,難道是燈壞了……明天叫工人來修修,順便把壞了的其他東西也修了。」王亮轉身繼續對我道,「要真是有鬼……」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話說到一半卻斷了,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問:「怎麼了?」
王亮說:「我才想起來……那傳真機已經壞了三天,下午的時候電源被我拔掉了。」
他這話一出,我也覺得發寒,和王亮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一步沖到傳真機旁。
那紙已經在地上落了一沓,傳真機還在不停的打印,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王亮拿起打出來的紙,用手電筒照了看,上面用初號字體密密麻麻的寫著同樣的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印著那三個字的紙潮水一般從傳真機傾瀉而出,看起來像是帶著強烈怨恨的咒語。
王亮的手開始哆嗦,臉在手電筒的黃色燈光下慘白慘白的,拿著那紙問我:「你……你覺得……這個……」
我說:「我覺得就三個字寫這麼多遍太浪費紙了!」
「也、也對!」王亮說話開始結巴了,「可是這個……這個打印機他沒有接通電源還能動起來,還打出來這麼多字……」他看了一眼傳真機上顯示的號碼,手中的手電筒抖了一下,「你看,他的傳真號碼是4444……」
「我聽說……」我再次重復,「這裡鬧鬼。」
「怎麼可能……」王亮呵呵的干笑了幾聲,他顯然覺得這件事不對,但是又不願意相信世上有鬼,找理由強辯道,「現在不都是低碳生活麼,也許這傳真機是太陽能的,不插電源也能動……」
他能當上廣告,果然是因為想象力出眾。
「你冷靜一點。」我看了一眼窗戶,安慰他道:「你這屋子背光,不可能有太陽能。」
「對、對,冷靜。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王亮說,「據說這裡死的是孔將軍一家,我和他們無冤無仇,他們應該也不會對我怎麼樣。」
「你這樣想就不對了,很多積怨深的惡鬼都是無差別殺人,只為洩恨,逮到誰殺誰。」我說:「不過沒關系,現在我們有兩個人,可以互相壯膽。」
王亮看著我,特別真誠的說:「可是你一說話我就更害怕了,你到底是想幫我,還是想整死我?」
我估摸著若是他死了也變成鬼,吊死鬼肯定很高興。但是現在我還沒有帶他見過吊死鬼和孔家眾鬼,也不知道這個王亮,是不是就是冷寶源投生的那個王亮。胡亂安慰他道:「不要擔心,當初孔家一家死的時候科技沒這麼發達,也沒有建這高樓,就算是鬼,一口氣爬十二樓也會累,不會有什麼大威脅!」
話音剛落,我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叮」的聲音。
那聲音很耳熟,員工上下班坐電梯時,電梯門開關都是這個聲音。
「如果……」王亮顯然也聽到這個聲音,顫抖著問我,「如果他們坐電梯呢?」
我低估他們了,原來他們也會高科技。
周圍溫度倏然下降,我能感覺到一股陰氣向這邊靠近。伴隨著這股陰氣而來的,是個女子嚶嚶的哭聲。
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你和外面隔了一堵牆,你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外面走過來一個「人」……
什麼都看不見,你卻能知道「她」的腳抬起又放下,腳抬起又放下,慢慢的向前行走。
我知道王亮的感覺和我一樣,因為我倆的視線是平行的,盯著牆,隨著牆那邊的「人」一點一點的移動。
辦公室漆黑一片,只有走廊白熾燈的燈光照亮了辦公室的門口。
我們全都感覺到那個「女人」已經停住,站在門口了,嚶嚶的哭聲近在耳邊。
可是門口的光並沒有被任何東西擋住,甚至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王亮顫顛顛的拿起手電照向那裡,手電自上而下,掃了好幾圈,忽然定住了。
我順著手電的光望過去,門口的下方有一雙女人的腳。
一雙款式古老的黑布鞋,上面是粉色的粗布褲子。
王亮手一抖,手電光晃了一下,再去照,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你你你……你看到沒有?」王亮問。
我說:「看到了。」
王亮拿著手電亂照:「那她現在跑到哪裡去了?」
我按住他的手電,說:「你聽。」
四周一片寂靜,只剩傳真機的聲音在機械的重復著。
忽然,傳真機的聲音中夾雜了不和諧的音調,開頭是細細的女人哭聲,後來聲音越變越大,變成了尖利的笑聲。
「在牆上!」
我和王亮幾乎同時喊出聲,齊刷刷的向牆望去,只見離我們不到半米的牆邊,慢慢凸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那女人滿身鞭傷,戟指怒目,對著我們喊:「為什麼?」
她這樣氣勢洶洶的冒出來,饒是我也嚇了一跳,一邊後退一邊道:「小心!」
話說完半晌沒回音,回頭一看,王亮已經倒在地上了。
一個大男人這就嚇暈了,我在心裡恨恨地唾棄了他!再扭頭看那女鬼,才發現王亮的卑鄙之處。
他一暈倒女鬼就不再理會他,集中火力對付我這個站著的人,半截上身伸到詭異的長度,遍布著紅腫鞭痕的臉正好伸到我面前。
她直直的看著我,重復道:「為什麼?」
我說:「啊?」
她又問:「為什麼?」
我說:「啥?」
「為什麼!」女鬼憤怒了,張大嘴吼道:「我什麼都為你做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冷靜冷靜,你仔細看看我。」我一邊往後蹭一邊說,「我長這麼帥,肯定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我就是個湊熱鬧的道士。」
那女鬼聞言一愣,忽然伸出手向我抓來。
我手一撐地就要跑,忽然聽見貔貅道:「不要動!」
就是這一晃的功夫,那女鬼的手已經到了我眼前,拍在了我腦袋上。
我眼前忽然一黑,然後腦子就像彩色電視機一樣,先是花屏,忽然蹦出奇怪的畫面。
遠處傳來嚶嚶的哭聲,面前是一個陰暗的屋子,紅木桌子上點著一根白蠟燭,一個男人坐在桌子旁,面色沉重的擺弄著一只白砂壺。
「吱嘎」,木質門發出細微的聲響,一個女人閃身進來。
她穿著粉色的麻布衣服,腳上是一雙黑色布鞋。
女人輕手輕腳的走進來,謹慎的看了看外面,迅速關了門。
「小紅。」那男人站起來問:「怎麼樣?」
叫小紅的女人撲到男人懷裡,小聲道:「嚇,嚇死我了!」
男人扶著她的肩膀把她拉開,問:「東西拿到了沒有?」
「拿到了拿到了。小姐一死,府上人都亂了,大家都忙著辦喪事所以沒人看守書房。」小紅從懷裡掏出一沓信道,「這是老爺的私信,你想要的東西全都在上面。」
男人推開女人,把那信拆開,接著蠟燭的亮光看了個仔細,臉上浮現出狂喜的表情。
「姑爺……」小紅輕聲問,「怎麼樣,對不對?」
男人看她一眼,把信收起來,從桌上拿起白砂壺,倒了一碗水給小紅:「別急,喝點水,慢慢說。」
「孔家待我不薄,我卻做了這種事……」小紅顯然非常緊張,拿著水杯一飲而盡,然後抓著男人的袖子道:「寶源,我什麼事都為你做盡了……你……你當真以後都不會負我?」
寶源二字一出,我心中一驚,這不就是吊死鬼的丈夫的名字麼?
男人沉默不語。
小紅又道:「我以後沒臉在孔家呆下去了,我們一起走吧?我……」她還想說什麼,忽然話音一止,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你!你在水裡下藥?」小紅難以置信的看向男人。
「沒多久,孔家人就會下去陪你,好好在地底下向他們道歉吧。」男人冷笑。
「你想……干什麼?」小紅趴在地上,抓著男人的褲腳道,「不……我、我不會告訴別人這件事……外面那麼多人,你……一定會被發現的。」她的聲音越到後面卻微弱。
男人走到床邊,把床挪開,慢慢的抽出牆上的磚頭,露出裡面的空隙。
女人的眼睛倏然睜大:「你……你想……」
「你知道這藥的藥性吧?」男人抱起女人,把她放進那牆裡面的縫隙,「能讓一個人在十天的時間內手腳無力口不能言。」
女人又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你放心。」男人一邊往上面堆磚頭一邊道:「作為一個剛失去妻子的傷心丈夫,這段時間我不會讓任何人進,到這間充滿回憶的房間的。」
外面有人敲門:「姑爺,有客人想見見你。」
「我不想見任何人。」男人手上動作不停,臉上表情不變,聲音卻變得悲傷,「讓我一個人靜靜。」
牆內的女人徒然的睜大了眼睛,大張著嘴,卻依然無法發出求救的呼喊。
外面的人走遠了。
女人的眼神變得絕望。
磚頭已經壘到了女人的頭部,眼看牆上的空隙就要被填滿,女人忽然伸出手,抓住男人的手,竟然抗住了藥性強硬的擠出一句話,一字一句的問道:「為什麼?」
男人沒有說話,推開她的手,把剩下的磚頭堆了上去。
接著畫面一閃,所有景象都消失了。再張開眼,那女鬼已經爬到了我面前,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我看明白了,怪不得姓孔的勢力那麼大都能被扳倒,原來是冷寶源搗的鬼,背叛了姓孔的,窩裡反。
那女鬼嘴裡依然重復道:「為什麼……為什麼……」
我說:「你有干壞事的覺悟,怎麼就沒有干壞事的智商呢?死小鬼兒不死閻王,這事天知地知你知他知,事情還沒有成功,他又怕你洩露出去,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殺了你,你明白不?」
那女鬼呆呆的看著我。
貔貅道:「看來冷寶源給她的藥下的不輕,她腦子已經糊塗了。」
那女鬼一把抓住我胳膊,睜大眼睛問:「為什麼?」
我歎了一聲,心中明白我怎麼說了這女鬼也不會松手,她雖是間接害了孔家滿門,但也是被人利用,死法也可怖,我無奈之下只能好言安慰她道:「這道理太高深,你不明白沒有關系,下輩子投胎看看金庸、古龍、梁羽生寫的名著開闊開闊眼界,然後多閱讀些《知音》、《故事會》之類的人文社科類書籍,當你的智商達到前三百年、後三百年無人能及的地步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我今天這番話其中蘊含的深意了。」
那女鬼依然是拉著我的胳膊不松手,望著我,斷斷續續的道:「……為什麼……殺我……」
她這一手抓的死緊,我掙脫不開,只能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的掰她手,好容易掰掉一只手,另一只手也掰得只剩一個大拇指了,眼看解脫的希望在即,那女鬼又高喝了一聲「為什麼!」把手重新抓了上來。
我痛苦的捂住臉。
貔貅看不下去,說:「你把袖子扯掉不就行了嗎?」
「胡說!」我呵斥道,「斷袖的事哥從來不做!別的不說,這『佐丹女』牌西服可是絕版,扯壞了我上哪買去?」
貔貅說:「難道你想超度她?」
「不!」我說,「我是想著等天亮了,員工上班陽氣足了,她自己應該就坐電梯回去了。」
貔貅再一次沉默了:「……」
我和貔貅正說著,忽然胳膊一松,再去看那叫小紅的女鬼,已經松了手十分害怕的抱著頭蜷成一團,連聲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沒想到還有人能讓她說出除了「為什麼」之外的第二句話,我虎軀一震,轉身看去,只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排開腸破肚的鬼,為首的那個穿著一身軍服,生的虎背熊腰,腰間掛著一道皮鞭。
靠著標志性的皮鞭、軍服和掛著腸子的肚子,不需多說,我馬上明白這就是孔將軍。
可是這幫鬼來時悄無聲息,竟然連我也沒有發現,我心中一凜,問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孔將軍?你們怎麼來的?」
這幫鬼嚇人無數,顯然沒見到我這麼鎮定的,眼中都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孔將軍很是贊賞的點點頭,道:「我們坐電梯上來的。」
「別扯電梯了。」貔貅忍無可忍的道,「你剛才看幻象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上來了,不過是你沒有察覺!」
那孔將軍一仰頭,身旁兩只鬼走上前,將那叫小紅的女鬼拖到將軍面前。
「啊!」那女鬼發出一聲慘叫,用力掙扎。
孔將軍拿下鞭子,在空中甩了一個鞭花,啪啪兩聲,那女鬼馬上停止掙扎,抖的如同篩子一般。
那孔將軍伸手指著我們,問向那女鬼:「你說那人投了胎你也能認得,那這兩人是不是冷寶源的轉生?」
我心中暗驚,轉頭去看那還在昏迷的王亮,心中暗自盤算一會兒,若是孔將軍發現他就是冷寶源的後世,會不會上前殺人?
小紅縮成一團不語,孔將軍一鞭子抽過去,那女鬼才哆哆嗦嗦的看看我,又看看已經暈倒的王亮,又低下頭,輕聲道:「不、不是他……」
孔將軍鞭子一扔,走過去揪著小紅的頭發吼道:「你爺爺個熊!之前說感覺到他出現在這裡的是你,現在見了那麼多人,你又說都不是?」
那女鬼叫都不敢叫,只是縮成一團發抖。我看她可憐,走上前道:「一個小女孩,算了。」
「算了?你別看她現在可憐,可是死一萬次都不足惜,不要說我姓孔的欺負女人!」孔將軍大手一揮,指向身邊的鬼道,「我們孔家上下幾十條人命,全是被這女人害死的,要不是要留她一條命找冷寶源報仇,老子非抽的她魂飛魄散!」
那女鬼也不作聲,只是縮在一旁繼續發抖。
孔將軍說完又要下手抽,我連忙上前一步,說:「孔將軍,你認識孔婷不?」
孔將軍動作一頓,看向我道:「我閨女就叫這名字……你是誰?」
「我叫馬力術,是個道士。」我問,「你知道孔婷現在在哪嗎?」
孔將軍放下鞭子,歎道:「她比我們死的都早,如今應該已經轉世成人了。」
我說:「其實她還沒有投胎,你肯定不知道,她現在是我鄰居。」說完,我又將孔婷的現狀簡略的說了一遍。
孔將軍聽得虎目含淚,高聲罵道:「冷寶源那王八羔子,我閨女自殺和他脫不了關系,先害死我女兒,又害死我全家,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若是找到他,老子非得把他凌遲喂狗!」
我說:「孔婷現在記憶不清楚,哪天我把她帶來給你看看,說不定你們父女團聚,她能想起什麼來。」
說到這裡,我忽然感覺有人的視線,扭頭一看,小紅抬頭看了我們一眼,視線相對,她又打了個哆嗦,又蜷起身子縮成一團。
孔將軍點點頭,拍著我的肩膀道:「兄弟你照顧我女兒,就是對我有恩,以後有什麼麻煩,只管找我。」說罷,對著手下一揮手,「走。」
那些鬼架著小紅走了出去。孔將軍對我點點頭,道:「和我閨女見面的事就麻煩你了。」
我點點頭:「你放心吧!」
孔將軍嚴肅的看著我,卻不動腳。
我以為他不放心,重復道:「你放心吧!」
他依然不動。
我見他表情正經,心裡有點嘀咕,小聲的說:「再見。」
孔將軍指指地面,道:「馬力術,你踩到我的腸子了。」
我一低頭,腳下果然踩著紅呼呼的東西,連忙移開腳,把腸子往他肚子裡裝:「我覺得你肚子上,還是逢上或者裝個拉鏈比較好,要不然這腸子走到哪裡流到哪裡,不好看。」
孔將軍點頭:「我會考慮。」
此時只聽得電梯「叮」的一聲響,然後外面那些鬼叫道:「將軍,快點快點,電梯來了。」
孔將軍捂著腸子,對我點點頭,道:「再見。」然後揚長而去。
這幫鬼一出門,頭頂電燈忽然大亮,傳真機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工作,再去看地上的紙,白花花的一個字都沒有。
要不是王亮還在地上躺著,我真覺得是自己做了個夢。
我盯著王亮,問貔貅:「你覺得他是不是冷寶源?」
貔貅說:「那女鬼說不是。」
「她自己也糊裡糊塗的,說的話不能信。」我說,「我覺得我還是應該把他帶回去給孔婷認認。」
這回辦公室一下清淨了,我困得夠嗆,跑到王亮辦公室沙發上躺著打算睡一覺,躺了一會兒空調吹得身上涼颼颼的。
這樓都是中央空調,沒有遙控,我眼一瞅,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王亮,他還暈著呢。
上學時二狗子暗戀隔壁的翠花,後來翠花被隔壁的隔壁賣羊肉串的老板的兒子拐走了,我們在大夏天中午光著膀子拿著板磚去尋仇,二狗子只喊了一句「給哥跪下」我們正准備沖還沒來得及動手,那哥們就中暑暈倒了。我們想趁他沒有意識湧上去揍他,強子阻止了我們並說了一句極其富有深意的話,他說:「一個暈倒的人是沒有知覺的,所以現在我們用武力達不到羞辱他的目的,我們要改變策略,在他臉上畫王八!」
我至今還記得那賣羊肉串的老板的兒子捂著臉上的王八一邊大吼「草泥馬」一邊淚奔的情景。
既然暈倒的人沒有知覺,我看向王亮,那他就不會覺得冷也不會覺得熱,那麼他穿著衣服就是浪費,那麼我就可以脫了他的衣服蓋自己身上睡覺。
於是這一晚上我睡得十分舒坦。臨到早上,忽然覺得有人扯我被子,我一睜眼,看見王亮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正坐在地上扯我蓋在身上的衣服,我抓著衣服問:「你想要啊?你想要你就說嘛,你的衣服你說想要,我一定會給你的嘛。」
話未說完,聽見有人一邊說話一邊往這邊走:「昨天晚上王亮真加班了啊?!」
「你猜他看到了沒有?」
「哈哈哈,他不會也辭職吧?」
隨著聲音,幾個職員從走廊走了進來,然後全部聲音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王亮手中的衣服上,然後齊齊的轉頭,看看我,又看看裸著上身的王亮,我清楚的看到那些目光由迷惑到恍然大悟,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內涵豐富別有深意。
「哎呦,這還沒到上班時間呢,還有幾分鍾,打擾了打擾了!」不知道誰說了一聲,職員們齊刷刷的走了出去。
這牆不隔音,他們說話的聲音我聽得一清二楚:「哎呦,原來是為這個才加班!」
「這事可以理解,那叫馬什麼的不是藝術家麼,藝術家都好這口!」
「怪不得,昨天我看他屁股上那兩個烏龜就覺得不對勁兒。」
「哎,別說啊,仔細一想,這烏龜還真有特殊含義,你想他為什麼不是一只烏龜,而是兩只?」
這話說的,我褲子要是破三個洞,雲美肯定給我繡三只烏龜!
「依我看,那兩只都是公烏龜!而且你想啊,那烏龜為什麼是綠色?綠色象征和平,同性戀、異性戀和平相處,這馬什麼的一定為爭取同性戀權益做了不少努力……」
我覺得雲美要是知道她剩下的綠布還有這麼重大的意義,她一定會很激動。
王亮顯然已經被說服了,一手拽著衣服一手捂著胸口,驚恐的看著我。
我朝他友好的笑了一下,他打了個冷戰。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3:21 PM
第六章 緣由
緊接著的一整天王亮都表現的十分壓抑,一直在回避我,吃午飯的時候,我終於在食堂找到了他,那時候食堂廣播裡正在放周傑倫的歌,王亮低著頭吃飯。
我想他一個無神論者昨晚突然見鬼,一定受了不少刺激,問:「昨天晚上感覺怎麼樣?」
王亮說:「不怎麼樣,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然後就悶著聲不說話了。
氣氛變得比較尷尬,我打算用全世界人民的共同愛好——音樂,來打開他的話匣子,於是說:「周傑倫的這首《菊花台》不錯。」
王亮抖了一下。
我猜昨天晚上鬧鬼的事一定給他造成很大的陰影,於是安慰他道:「不要擔心,昨天晚上的事我會負責。」
然後我掏出一張紙,把小二樓的路線寫上去,然後遞給他說:「星期六晚上八點來這裡。」作為一個細心的人,我特意挑了晚上,晚上陰氣重,對吊死鬼認人有好處。
王亮繼續用那種驚恐的眼神看我,我低咳了一聲,拍拍他肩膀道:「你一定得來,不來的話,我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不是我嚇唬他,根據苟富貴給出的資料結合他自身的情況,他十有八九,九有六七,最不濟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是冷寶源的轉世。今天孔將軍沒察覺,指不定明天就發現了,只要他們一發現,王亮的小命肯定不保!
看他抖得這麼厲害,我覺得他應該察覺到我這話中蘊含的深意了。他能明白我就安心了,我再次意味深長的沖王亮笑了笑,這次他感動的哭了。
我十分欣慰。
公司再沒我什麼事了,我坐公交車回小二樓,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吊死鬼伸著大舌頭,扒著門縫一臉期盼的看著我。
我張嘴就說:「小孔,我跟你說件事,那個冷寶源其實害……」
吊死鬼閃亮著雙眼,吐著舌頭興奮地盯著我。
我說不下去了,改口道:「王亮星期六晚上來,你到時候看看是不是他。」
吊死鬼歡樂地轉了個圈,然後撒歡一樣的往樓上飄,看見她舌頭隨著白裙子一起飄舞的樣子,我心裡百感交雜。
貔貅問:「你不告訴她冷寶源害死他全家?」
我說:「再說吧。」
作為一個善良的人,我沒有辦法對一個快樂的甩著舌頭、轉圈的小女鬼說出這麼殘忍的現實。
周六一眨眼就到了,這天吊死鬼一反常態,從早上就窩在二樓不出來。
雲美捂著嘴笑:「她借了我的胭脂,現在應該正化妝呢。」
我想了想,覺得她化妝也好,她臉白的也太嚇人了,塗點紅色顯得自然,最好把那倆大黑眼圈子遮遮,最最好是加個口罩。
小二樓的居民對這件事表現出了巨大的八卦心,一起守在樓下等待化妝的成果,連那孤僻的小鬼,都把門開了個縫期待地看著。
等到下午,二樓終於走下來一個大舌頭女鬼。
我看到第一眼就震驚了,世上再不可能有如此超凡脫俗的妝容了。
她臉上塗著兩塊難以形容的紅色大臉蛋,眼睛畫得一串黑,跟熊貓一樣,不集中注意力找不到她的瞳孔,頭上戴了朵小菊花,舌頭上還打了個蝴蝶結。
大舌頭女鬼很是羞澀的一笑,說:「這年代的東西偶用不慣,你們看偶吼看不?」
小鬼把門關上了,男人頭女人頭鑽回冰箱,連雷迪嘎嘎都扭開了臉。
她已經站在了世界之巔,要是出去轉一圈,如花、鳳姐、芙蓉姐姐的時代就終結了,而且我敢肯定,幾千年之內都不會有人超過她。
吊死鬼先把舌頭往左邊肩上搭了一下,然後又拽回來往右邊肩上搭,問我:「放哪邊吼看?」
「哪邊都不好看!」我痛苦的捂住臉。
雲美道:「要不然我把我的皮借給你?」
孔婷說:「可素偶想讓他看偶自己原來的樣子。」
我說:「得了吧,他看見你這樣一定會嚇死的。」
孔婷說:「木關系,他屎了不會占地方,可以來偶屋子裡住。」
在旁邊搖著扇子的三娘彎眉一笑,走到吊死鬼身邊對她低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正想問,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走過去開門,外面站著王亮,這家伙也不知道幾天沒睡了,頂著兩個黑眼圈,看起來十分憔悴,我說:「不是說好晚上來麼,你咋來的這麼早?」
王亮哭喪著臉說:「藝術家,你別威脅我了,咱倆不合適。我回去認真考慮了好幾天,最後覺得其實我還是喜歡女人。」
我對他說這話這話十分不解,只能點點頭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王亮說,「我跟你說,你別看我裝的一本正經。我幼兒園露雞雞給女孩看,小學偷看隔壁姐姐洗澡,初中閱盡天下A片,高中那會兒……哎,我是中國最早的一批網民,上網學的第一件事,就是怎麼下載小電影,武籐蘭走的時候,我哭了一天一夜啊!現在我2T的硬盤上全是小毛片。」
雲美走過去,鄙視的看了王亮一眼,然後又皺著眉頭望向我。
我罵道:「你簡直就是流氓!」
「沒錯,我就是流氓。」王亮抹了把臉說:「可是再流氓,我也不喜歡男人!」
我說:「當然,我也不喜歡。」
王亮精神一震:「真的?」
我說:「廢話!」
王亮松氣道:「那我就放心了。」
雲美見我沒有和王亮同流合污,欣慰的點點頭,進了屋。
我連忙轉身低聲對王亮說:「不過再正直的男人也有流氓的一面,不流氓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你什麼時候把硬盤拿過來給我看看,咱們交流一下。」
王亮驚詫極了,目瞪口呆:「你對這個也感興趣?」
今天不讓你見識一下,你就不知道知識分子有多牛掰!我帶他到我房裡,然後把床板一掀。
床下的收藏物暴露在空氣中時,王亮當時就震驚了,再看我的時候,雙眼寫滿了欽佩。
然後在剩下的幾個小時,我們根據兩個人的共同愛好,進行了深刻而認真的科學討論。
當我說出我愛蒼井空和小澤瑪利亞的時候,王亮眼中射出了驚喜的光芒,他激動地握住我的手,口齒不清的說他也是。
我覺得這兄弟一定是壓抑了很久,不然也不會露出這樣如釋重負的表情。
等到我們交流完畢,已經形成了男人之間密不可分的革命友誼。
雲美和三娘敲門進來,雲美手裡端了兩杯水,笑道:「在門外就聽見你們一直在說話,渴了吧?來喝水。」
我抓了杯子正要喝,三娘揚起扇子點著我的胳膊道:「客人還沒喝,你喝什麼?」
我就奇了怪了,一杯白開水還分主客?
雲美把杯子抵到王亮面前,笑道:「喝口水吧。」
王亮不疑有他,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剛要把杯子放下,忽然眼一翻,倒了下去。
「你們下毒?」我大驚,「想毒死他陪吊死鬼?」
「不要擔心。」雲美道,「這是迷藥,死不了人。」
「迷藥?」我正在奇怪,又見三娘走到王亮身邊,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手一揮,倒在地上的王亮忽然站了起來,雙目清明。他看了一圈房間,卻像沒有看見我們一般。奇怪的道:「這是哪裡?」
我伸手在他勉強晃了晃,說:「哥們,你沒事吧?」
王亮對我的手視而不見,卻像是聽見了我的話,四處張望道:「誰在說話?」
「這怎麼回事?」我問。
「我們怕他直接看到孔婷會被嚇暈。」雲美把我拉到一邊道:「所以三娘對他使用了幻象,用來試探他前世的記憶。」
三娘從懷裡掏出玉盤道:「他現在看到的是當初的將軍府。」
玉盤上逐漸顯現出畫面,只見王亮呆在一個黑乎乎的小屋子裡,有月光從窗口灑進來,看樣子應該是晚上。
王亮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小屋子的門的方向走去,我抬頭看看,玉盤上的圖像和實際情況不一樣,當初的門在我屋裡是一堵牆。
王亮毫不猶豫就走了上去,「彭」的一聲就撞回來了。
王亮摸摸頭,疑惑的看看那門,然後又走了上去,又是「彭」的一聲,這回鼻血都撞出來了。
「怎麼回事?」王亮又摸摸頭,准備第三次往牆上撞。
這也太慘了!我跟三娘說:「咱幻覺也用不著做的這麼逼真吧?你真想撞死他啊?」
三娘嫣然一笑,然後扇子一揮,那玉盤中的門就換了位置。
「奇怪!」王亮看看面前的牆,又看看門,「剛才我眼花了?」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按理說他出去就到一樓大廳了,可是從玉盤看,他走到了一個花園,那花園正中的石亭裡坐著一個女人。
從玉盤上看,這畫面非常有意境,月明星稀,樹影重重,石亭不遠處還有一彎池塘,水面閃著波光粼粼的光芒。
結果我走出去一看,外面還是小二樓的大廳,吊死鬼一本正經的坐在我三塊錢買回來的藍色塑料小板凳上。
道具不成,演員倒是很敬業。
王亮顯然被眼前的美景美人迷住了,愣了半晌,問:「你……」
孔婷伸手指向頭頂道:「寶源,你看今天的月亮吼圓。」
我沖她指的方向一看,女人頭正飄在半空中。
王亮愣了一下,然後低頭道:「嗯,月亮的倒影也很美。」
我低頭看去,男人頭躺在一個花盆裡。
雷迪嘎嘎坐在二樓朝這邊哈哈哈哈的笑,王亮看了一眼他,很驚奇的道:「樹上還有猴子。」
這幾個友情客串的也太慘不忍睹了!
「寶源……」孔婷又叫了一聲,然後轉過頭,我發自內心的說了一句我靠,她臉上還帶著那絕世妝容。
王亮對著她半天沒動,我心想壞了,這不是抵抗力不足嚇死了吧,走過去一看,結果大吃一驚,那廝竟然癡癡地看著孔婷,看愣了。
我簡直沒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多麼震古爍今的審美觀!
吊死鬼笑了一下,在天上飛的女人頭沒抗住,掉下來了。
孔婷伸手指道:「你看牛星,尊漂靚。」
王亮說:「再漂亮的流星也不如你漂亮!」
我勒個去,這貨不是人類!這貨不是人類!
吊死鬼低下頭,羞澀的把玩著自己的舌頭。
這畫面太驚悚了,我看不下去了,捂著臉扭向一邊,旁邊雲美用手肘碰了我一下,指向玉盤。
只見那花園中站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白淨的臉因為羞澀而浮現出一絲紅暈。
雲美低聲道:「這才是孔婷原本的樣子。」
玉盤裡的孔婷輕啟朱唇,說道:「寶源,你說你會回來找我,我就一直在這裡等你,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我看看小二樓裡大紅臉蛋的吊死鬼,又看看玉盤裡的少女,心裡百感交集。
生前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死後卻變成這般模樣。
王亮不做聲,孔婷又道:「可是你最後還是來了。你一向待我很好,前世不來肯定有你的原因,我不怨你。寶源,等了你幾十年,今天能見到你,我尊的吼開心!現在心願已了,也吼安心去投胎,待偶們後世相見,再續前緣罷。」
她這段話說得情深意切,極其動人,說完已經熱淚盈眶。就連身邊的雲美也開始擦眼淚。我聽著唏噓不已,心道還是不要告訴吊死鬼是冷寶源害死她全家的真相,讓她安心去投胎吧。
結果她這話說完,王亮又愣了半晌,然後說出了一句我們誰都沒有想到的話。
王亮說:「姑娘,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到底是誰?寶源又是誰?」
他這話一出,四座皆驚,吊死鬼睜大眼睛正要問,忽然聽三娘說道:「我法力不夠,支持不住了。」
話音剛落,王亮眼睛一閉,直直的倒了下去。
我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去探他鼻息,三娘說:「沒關系,他一會兒就醒了,死不了。」
雲美問孔婷:「他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你確定他是冷寶源?」
吊死鬼道:「偶看到他就覺得親切,他應該素寶源啊,為什麼他不記得偶了?」
男人頭說:「是不是投胎的時候孟婆湯喝多了。」
吊死鬼傷心地道:「可素……他怎麼能把偶忘記……」
他們幾個討論的熱鬧,三娘卻把我拉到一旁,低聲問:「小馬哥,你看出來什麼沒有?」
我說:「什麼?」
三娘道:「王亮的前世,不是冷寶源。」
我說:「吊死鬼都說他是,你怎麼又說他不是了呢?」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覺得王亮是冷寶源,但是我能肯定他不是。」三娘橫了我一眼道,「你知道我們狐精為什麼善於蠱惑之術?那是因為我們能捕捉到人的內心,只有看透一個人,你所做出來的幻境,才會真實到能夠迷惑人心。」
「一旦我們的獵物進入到幻境,我們就要隨時觀察被幻術迷惑的人的心情變化,據此隨時改變幻境。」三娘說,「王亮是個好操縱的人,我能完全感受到他的思想,他看到孔婷時的心情和你在大街上見到陌生美女的心情是一樣的,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如果他真是冷寶源,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真的冷寶源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冷寶源和孔婷前世是夫妻,又做了那麼多虧心事。」三娘說,「前世債今生還,就算喝了孟婆湯,他要真是冷寶源,再看見孔婷依然會內心有愧,不會這麼坦然。」
「還有一件事,當初苟富貴他們說起時我就在奇怪。」貔貅接口說,「當初冷寶源害死孔家全家,按理說死後應下地獄抵罪,可是他卻沒過多久就投胎做人,這於理不合。」
我鄙視地道:「馬後炮!」
三娘點頭:「其實我也這樣想。」
我說:「三娘果然才智過人!」
三娘用扇子捂住嘴笑。
我說:「這說明那苟富貴的信息不准確,我把他叫來問問。」然後拿出苟富貴給我的哨子,吹響。
片刻之後,苟富貴勿相忘穿牆而入。
我把事情始末和他倆說了,苟富貴摸著肚子道:「他人在這裡,那這事就很簡單了嘛。」說罷,勿相忘拿出一個手指長短的管子,道:「我們可以用這個采集他的陽氣,回去對比一下。」
我說:「這也能對比出來?」
「雷鋒同志,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苟富貴道,「作為身份證明,剛出生的嬰兒所呼出的第一口陽氣,都會保留在地府,無論怎麼輪回,那口陽氣都是不變的。要證明他是不是冷寶源,只要對比冷寶源的當初那口陽氣就知道。」
勿相忘拿著管子放在王亮臉邊,只見一團看起來極輕的白霧從王亮鼻尖竄出,進了管子,那氣體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試管中凝之不散。
我又想起方才貔貅說過的那個冷寶源投生時間的問題,轉身問苟富貴。
苟富貴面有難色:「雷鋒同志,不是我不說,這件事情可能有點嚴重,而且現在事情沒有定論,哎……要不然等我們回去對比出結果,先看看他是不是冷寶源再回來告訴你。」
說完,招招手,和勿相忘飄然離去。
吊死女鬼還不知道我們的對話,過來問:「他們來做什麼?」
我說:「沒事。」
吊死女鬼嫣然一笑,說:「今天看見寶源,偶心願已了,准備去投胎……可素偶……」說到這,似乎不好意思說下去,有點為難的看著雲美。
雲美說:「她想去見見孔將軍。」
吊死鬼死後從未出過遠門,平時也只是天快黑了才在房頂坐坐,我怕她受不了陽光魂飛魄散,找三娘借了防曬霜讓雲美給她塗了厚厚一層。
王亮自從睡醒一直在發呆,坐在公車上還魂不守捨的,跟我說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然後一五一十的把昨天的幻境說了,又道:「我覺得那女孩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我對她一見鍾情,還沒看到她我頭就暈了。我不騙你,雖然是做夢,但那種暈眩感覺特別真實。」
那不是廢話麼,誰在牆上撞上那麼幾下子都得頭暈!
王亮下了車還在說:「不怕你笑話,我現在還覺得她在我身邊。」
確實在身邊,我眼一瞟,孔婷紅著臉,翻過來套過去的擺弄自己的舌頭,我低聲提醒她:「別動了,到時候系個死結打不開就完了。」
看樣子這一人一鬼還瞧對眼了,現在王亮身份不明,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正想著,忽然一股冷氣席卷而來,我硬生生的打了個冷戰,原來是已經進了王亮公司的寫字樓。
王亮一進來馬上就有人叫了一聲「王經理」,然後把他拉過去說悄悄話。
外面太陽高掛,我剛熱得脫了外套,進到寫字樓裡面穿上了外套,卻還被撲面而來的寒氣逼得打了幾個噴嚏。
我低聲罵道:「死資本家窮顯擺,空調開這麼大!」
貔貅道:「這不是冷氣,是這裡的鬼發出的陰氣。」
我說:「上次來這陰氣沒這麼大。」
貔貅說:「陰氣不會平白無故的加重,這裡定是有什麼誘因。」
我說:「看見孔婷高興的?」
「不對,這陰氣帶著明顯的惡意。」貔貅道:「而且這一層我感覺不到有鬼。」
我說:「人家說不定正坐電梯准備上來,再等等。」
說話間,王亮走回來對我說:「馬先生,現在發生突發情況,符董親自前來視察了。他對這片市場非常重視,我想帶你去見見他,讓你親自和他說說你的宣傳理念。」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符董就是龍達企業的創始人符慶成,想平時總是我在電視報紙上見到他,一直沒有機會見面,這次能讓他見見我本人他一定也很高興,於是當即便答應了。
這走了一路,依然沒見什麼鬼魂,我本來以為吊死鬼會著急,卻發現她自從進了這公司,一直表情茫然,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問王亮:「符慶成已經一把年紀,怎麼還在管公司的事。」
王亮邊走邊說:「符董雖然九十多歲,但是身體硬朗,外表看上去只有七十多歲。」
我見他說起符慶成一臉尊敬,問:「符慶成對你很好?」
王亮點頭道:「符董沒有子嗣,把我當親生兒子一般看待,我做了好幾年業務員,是符董把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他還想認我做干兒子。」
我說:「你答應了?」
「沒有。」王亮笑道,「我家裡老爹還在呢,我尊敬他,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和他親近不起來。而且符董有些愛好挺奇怪的。」
我問:「什麼愛好?」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18樓的會議室門前,王亮指著會議室的門道:「你看。」
那是一扇常見的乳白色的門,奇怪的是那門上一左一右貼著兩張紅紙,畫著秦瓊、尉遲恭兩個門神。配著大理石地板和歐式門,顯得格格不入。
我說:「符慶成是民俗愛好者?」
王亮搖頭歎道:「他很迷信,平生最怕鬼神,出門身上總要帶幾串佛珠,進了屋子一定會在門上貼門神。」
這人也不知道在發家中做了多少虧心事,才怕鬼怕成這樣。趁王亮敲門的時候,我連忙低聲對身邊的孔婷道:「你別進去了,說不定那老頭帶了什麼對鬼不好的東西,到時候別把你打的魂飛魄散。」
說也奇怪,吊死鬼被門神嚇得渾身發抖,眼睛卻直直的盯著那門不移開,我和她說了幾遍她也像沒聽見一般。
「這不會給門神嚇傻了吧?」我在心裡問貔貅。
「不,應該是另有隱情。」貔貅答道,「你看那裡。」
我轉頭一看,對面走道的拐角露出幾個鬼頭,那些鬼探頭探腦的往這裡看,從那流了一地的腸子看來,這些確實是孔家鬼沒錯。
我心中一凜,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此時王亮已經推開門,隨著左右兩扇大門應聲而開,我們也看到了背對著我們站在會議室裡的人。
聽到開門的聲音,那老頭轉過身。
這是一個消瘦的老頭,拄著拐杖,穿著一身板正的中山裝,雖然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但從眉宇五官不難看出這老頭年輕時長的不賴。
幾乎是見到他臉同時,一直沉默著的孔婷驚呼出聲:「寶源!」
冷寶源?!
我一愣,抬頭去看那老頭,王亮顯然沒看到孔婷,指著那老頭對我道:「這就是我們符董。」
符慶成竟然是冷寶源?
「寶源!」吊死鬼想往裡面撲,那門口兩道白光一閃,秦瓊、尉遲恭兩個門神自門上走出,持金鑭長矛擋在門口,對著孔婷厲聲喝道:「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之下膽敢來此處做孽!」
「寶源!」吊死鬼渾然不顧那兩件利器,找死一樣往前沖。
兩個門神呲牙道:「大膽!」然後揮起武器就要往孔婷身上招呼,我連忙沖上去把孔婷拉開,對著兩個門神說:「有話好好說,咱都是大老爺們,你們還是有身份的神仙,欺負女人說出去丟了顏面。」
秦瓊道:「這裡不是孤魂野鬼該來的地方!」
尉遲恭道:「見你不像惡鬼,今日饒你一命,快滾!」
我見那兩門神已經放話,連忙拉著吊死鬼往一旁走,卻沒想到那孔婷死都不挪步,連聲叫道:「寶源,寶源,是偶,寶源!」
這吊死鬼平時溫溫柔柔,這會兒卻像被逼急了的兔子一般,拼命的往門裡沖,我一個沒攔住,她已經又沖了上去。
兩個門神見狀,也不再客氣,金鑭一揮,長矛一甩,就對著吊死鬼招呼了下來。
眼看吊死鬼就要被打的魂飛魄散,忽然聽得一聲長喝:「誰敢動我閨女!」然後長鞭破空,一個開腸破肚的鬼擋在了孔婷面前。
孔將軍!
尉遲恭怒喝道:「找死!」說罷,長矛一抖,掙脫孔將軍的長鞭。
這時卻又有一群捂著腸子的鬼沖了出來,男女老少圍在孔將軍周圍,連聲道:「不許動我們將軍!若要殺將軍,先殺我們!」
兩個門神被這情景鎮住,手中武器久久揮不下來。
吊死鬼迷茫的看著孔家眾人,我對她說:「這就是你的家人。」
那群鬼中走出一個婦人,走到孔婷面前,眼含熱淚的道:「婷兒,我是你媽啊……」
孔婷皺著眉,上下打量這婦人,說:「吼像有些面酥……」
「婷兒……你認真看看……」那婦人把腸子揣回肚子,捂著肚子上的傷口道,「我真是你媽啊!」
孔婷這才恍然,驚叫道:「媽!」然後流下兩行熱淚,撲到婦人懷裡。
老婦人與她抱頭痛哭:「我可憐的女兒啊,你的舌頭怎麼了?你當初死的慘,做鬼又變成這樣,為娘對不起你,我自從死後天天念叨著你……你怎麼那麼命苦啊!」
她們母女這麼多年沒見,這情景十分感人,看得人心中酸楚,一旁的鬼魂紛紛掉淚,連我都紅了眼眶。
王亮和符慶成兩人卻是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兩人都是一臉莫名其妙,符慶成低咳了一聲,望向王亮。
王亮干笑道:「馬力術先生是個藝術家。」
符慶成說話帶刺:「神經藝術家?」
孔婷邊哭邊問:「爹,娘,你們怎麼屎的這麼慘?」
孔將軍本來抹眼淚,聽到她這話眉頭一橫,怒氣沖天的用鞭子指向房中的符慶成道:「都是這個畜生!」
原來今天樓內陰氣這麼重,是因為眾鬼魂見到了害死自己的真凶。
孔將軍這話一出,眾鬼群情激奮,都要往門裡沖。秦瓊、尉遲恭又齊齊把路攔住。眾鬼氣的大罵兩位門神助紂為虐。
秦瓊、尉遲恭道:「即便我們放你們進去,你們也動不了他分毫,他手上戴的白玉扳指是能趨吉避凶的神物,你們這種道行,根本沒法靠近他。」
我聞言一看,符慶成手上果然戴了個白玉扳指,不止如此,身邊還一左一右站了兩個彪漢保鏢。
看樣子果真是壞事做多了內疚。
孔家大小義憤填膺,卻礙於門神不能進屋,而那邊王亮已經叫我:「馬先生,符董在等你。」
我對孔家鬼魂道:「那我先進去和他們說說。」
說完,我重新走進會議室。王亮向符慶成介紹我:「這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馬力術。」
符慶成懷疑的看著我:「你說他水平很高?」
王亮說:「他的水平經過國際頂級調香師明倉布尼斯偏先生的驗證。」
「明倉布尼斯偏先生?」符慶成比王亮精明很多,聽了這名字,冷笑道,「我看是騙子吧?」
「騙子?」王亮說,「不像吧?」
符慶成說:「你把那所謂的『明倉布尼斯偏』先生的名字倒著念一遍。」
看不出來,這小老頭逆向思維這麼強,一下子就看出來這名字中的機關。
王亮默念了一下,恍然大悟,指著我道:「你……」
符慶成說:「這家公司不可信,解除合約,找別人吧。」
經過這兩天的接觸,王亮已經和我有了感情,顯然想和我繼續合作下去,猶豫道:「可是……」
我見勢不妙,連忙跨前一步道:「別急別急。那就是個玩笑,符董你要是信不過我的能力,我把我的策劃和你說說,你先聽了再下結論。」
王亮應聲道:「對,先聽聽他說什麼。」然後問我,「你的策劃書呢?」
我說:「不就是個廣告,咱這麼牛的公司,要什麼策劃書啊!直接說就行。」
「沒有策劃書?」王亮一臉震驚。
符慶成顯然不認為我能說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揮揮手道:「把他趕出去。」
王亮歎了口氣。那兩個保鏢走過來,一左一右過來把我駕著往外攆,我一看這事不行了,連忙張口喊:「符董,符董,你還記得當年將軍府的冷寶源嗎?」
我這話一出口,符慶成身體猛然一震,揮手制止了那兩個保鏢,拄著拐棍的手青筋暴露,一臉震驚的問我:「你,你說什麼?」
我心中得意,朝他笑道:「這是我廣告的策劃,你知道這城市的一個傳說嗎?」
符慶成緊緊盯著我,不語。
我樂呵起來,看看那兩個保鏢抓著我的手,咳嗽了一聲:「符董,你對這創意感興趣?」
符慶成道:「松手。」那兩個保鏢松了手。符慶成對我點頭,「我很感興趣,你繼續說。」
我得意的拍拍衣袖,說:「我就知道符董是有眼光的人,說起這個策劃,那就精彩了。」
門口孔家眾鬼在和兩門神訴說符慶成的惡行,我見那倆門神表情有所松動,故意慢悠悠的對符慶成道:「我的構想是做一個連續劇一樣的廣告,讓觀眾看了這集還想看下集,而且用這城市流傳最廣的傳說作背景,讓人產生一種深刻的懷舊感,這種手法我們在廣告上稱之為『拉布拉多吉娃娃效應』,也就是說……」
符慶成急道:「說重點!」
我說:「故事嘛,發生在幾十年前,這裡住著一個聲名顯赫的將軍,這將軍有錢有勢,膝下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後來這女兒被一個叫冷寶源的男人瞧見了,一看,嘿,這女的是個富二代!嘿,長得還不錯!於是這慫包就起了壞心思——把她!那姑娘被保護的好,還沒踏入社會,生活閱歷不多,一下就被忽悠住了,要死要活非他不嫁!將軍熬不住,就讓他們結婚了。」
符慶成沉默不語,一臉痛苦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接著道:「這兩人剛結婚,關系確實挺好,可是那冷寶源當小白臉也不安分,很快勾搭上了府裡一個丫鬟,這事暴露之後,那小姐受到打擊,上吊自殺了。」
我邊說邊往門口看,孔家鬼作勢要打門神,被孔將軍攔住了,孔將軍先拉著自己的腸子給門神看,然後一臉氣憤的指向符慶成,門神又擺擺手,旁邊鬼見好說歹說都不行,又激動起來,要和門神拼命。
「然後呢?」王亮又問。他這一問話,把所有鬼的目光都吸引來了。
然後他們像是看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動作全定格了。我一扭頭,只見符慶成身後的窗外,那個叫小紅的女鬼慢慢爬了進來。
這女鬼出現的時間地點都讓人想象不到,短暫的死寂之後,孔家鬼爆發了!對著秦瓊、尉遲恭吼道:「她怎麼進去了?!」
兩個門神回答的理直氣壯:「我們是門神,守的自然是門,不是窗。」
這話一出,孔家鬼一哄而散,隨即聽得不遠處電梯「叮」的一聲響。
我愣了半晌,直到符慶成不耐煩的咳嗽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三步兩步跑到窗口去看,只見孔家鬼擠在樓下黑壓壓一片,在孔將軍的帶領下往樓上爬,爬樓這工程對他們來說十分痛苦,因為他們的腸子總是順從萬有引力往下墜。
兩個門神收起武器,滿意的看著瞬間變得空空如也的會議室門口。
秦瓊對尉遲恭道:「如今眾鬼已經驅逐,你我可放心回去了。」
尉遲恭點頭:「我們今天做的極好。」
說罷,兩個門神揚聲齊笑,滿意的走回門上的貼畫中。
我看的歎為觀止,這神界公務員的工作素質真是高的令人贊歎。
「馬先生。」我一直沒說話,符慶成忍無可忍的喊道,「繼續!」
「我之前說到哪了?哦,說到那小姐上吊自殺了。」我走回到符慶成身前,接著道:「那冷寶源本就是個入贅的小白臉,這一看小姐死了,害怕了自己以後沒法在將軍家立足,於是趁孔家給小姐辦喪事,串通那私通的丫環,偷出了孔將軍的一些秘密信件向將軍的對頭告密,最後對頭後用這些信扳倒了孔將軍,孔家全家被對頭用刀活活刺死。」
符慶成臉越來越白,王亮在旁邊卻是聽得津津有味,對我說:「馬力術,這故事好聽是好聽,可是這個和我們的產品有什麼關系?」
我說:「當然有關系,你們這次推出的不是番茄汁麼?最後把鏡頭對准孔家人流出的那些血,然後蹦出你們的產品,加一句廣告詞——『龍達番茄汁,誰喝誰知道!』我跟你說,這廣告要不火,我叫你爹!」
王亮臉也白了:「這廣告肯定能火,但我們的番茄汁也肯定賣不出去。」說完,他又說,「而且你這結局是那冷寶源和丫環兩個壞人在一起了?你這廣告立意有問題,上面肯定不給批。」
「哪能在一起啊!」我說,「那叫小紅的丫環早叫冷寶源殺了。」
我話音剛落,卻見符慶成眼睛猛地張大,用拐杖重重的敲著地面,吼道:「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我編的。」
符慶成握著拐杖的手青筋暴露,望著我眼睛都紅了,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恐懼:「不可能!你連小紅的名字都知道!是誰告訴你的!是誰?是小紅嗎?難道她沒死,她在哪?」
他這話出來,兩個保鏢連同王亮都愣了,我笑著說:「哎,符董,你這話說的就奇怪了,你把她砌到牆裡去了,你卻問我她在哪,我哪知道她被你塞到床後面的牆裡面了啊?」
「你說謊!」符慶成已經理智全無,用拐杖用的敲著地面,「那件事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知道了,她沒死,那賤人究竟在哪裡?」
我問:「你真想知道?別後悔啊。」
符慶成吼道:「告訴我!」
我說:「她就在你身後。」
在我說話的同時,小紅已經爬到了符慶成身後,幽幽的道:「冷寶源……」
符慶成身體瞬間僵硬,「誰?誰在那裡?」保鏢們聽到聲音紛紛四下張望,但卻看不到小紅的鬼影。
「為什麼……」小紅邊叫邊爬上了符慶成的背,伸手按著他的肩,用極其詭異的姿勢趴在符慶成肩上,頭曖昧的搭在符慶成肩膀,低聲的重復,「為什麼……」
符慶成顯然感覺到了,呆立著一動不動。
小紅低聲重復:「為什麼……為什麼……」她聲音本就陰森,響在空曠的會議室裡,更顯得寒氣重重!
符慶成臉上流下一滴冷汗,低聲反問:「小紅?」
小紅柔聲道:「寶源……寶源……果真是你……我好想你……」邊說邊用手去摸符慶成的臉,輕撫到他的脖子,忽然臉上表情一變,凶狠異常的掐住符慶成的脖子,尖聲叫道:「為什麼!!!」
符慶成臉憋得通紅,費勁的道:「小紅,果真是你?」
兩個保鏢和王亮莫名的看著符慶成表情越來越痛苦,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小紅厲聲道:「我一心一意為你,你為什麼殺我?」
符慶成費力的舉起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發出一陣白光將小紅打開,小紅哀嚎了一聲又沖了上去,這回白光閃的更猛烈,將小紅狠狠地打到牆上,小紅費力的爬起來,憤恨的看著那玉扳指道:「這是什麼?」
所以說這世界千變萬化,在門神解說的時候不認真聽講,去爬窗戶的惡果就在這裡顯現出來了。
「賤人!你還有臉回來找我報仇?」符慶成看不見小紅在哪裡,警惕的環視四周,冷笑道,「既然你變鬼找來,我正好把你打得魂飛魄散來消我心頭之恨!」
小紅趴在地上,怨恨的瞪著符慶成。
「來啊!你來啊!」符慶成杵著大拇指,在房中四處走動,找了一會兒卻依然看不到小紅在哪兒,索性把拐杖用力的砸在地上,拍著桌子喊,「賤人!你給我出來!」
保鏢和王亮見符慶成激動至此,連忙上去扶住他安慰,符慶成卻是情緒激動,喊個不停:「我是狼心狗肺,為了自己前途害了孔家人沒錯,可你這賤人也不是什麼好鳥!老子為什麼殺你,你心裡最清楚!你別以為你裝的清純,我就不知道你殺了我妻子!」
此時孔將軍已經帶著孔婷爬了上來,聽到他這話,都是一愣。
孔婷是小紅殺的?!
這句話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和鬼,小紅顯然沒有想到符慶成說這句話,驚恐的道:「你……你說什麼?」
「我原本也以為孔婷是知道你我的事後自殺。」符慶成冷笑道,「可是你卻想不到那姓孔的思女心切,把那別墅保持原樣,我去她生前待過的房間,無意中看見了桌上的茶杯,裡面的水已經干了,杯底還有白色的粉末,我特地采了拿去問藥鋪的掌櫃。小紅,你知道那是什麼吧?」
小紅睜大眼睛,默不作聲。
「就是後來我喂你吃的那藥!若是她自殺,吃完那藥渾身無力又怎麼可能再去上吊?」符慶成環視四周,冷笑道,「只怕是你迷暈了她,再制造出她自殺的假象。」
這話一出,連孔婷都呆住了,喃喃道:「藥?可素、可素偶沒有印象啊……」
廢話,你都睡過去了,哪裡有印象!我低歎一聲,原來她整天糊裡糊塗的,就是因為臨死前被喂藥喂的太多,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此時孔家鬼已經全部爬了進來,聞言,全都望向小紅。
符慶成道:「雖然那姓孔的總瞧不起我,但我卻愛孔婷入骨,你殺我妻子,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你還問我為什麼殺你?!」
小紅抖得如同篩子一般,一點聲都不敢出。
孔將軍睜大眼睛,瞪著小紅厲聲道:「原來是你害死我閨女!」
符慶成聞言驚道:「姓孔的?」然後驚慌的望向周圍,「你怎麼會在這裡?」
孔將軍將鞭子甩的啪啪作響:「問的好,我在這裡,就是要來拿你的狗命!」說罷,帶領孔家眾鬼撲了上去。
符慶成急忙往後躲,高聲喊:「你們愣著干什麼,快來救命!」
那兩個保鏢哪裡知道這些鬼在什麼地方,只能胡亂憑空揮拳。
孔家眾鬼大喝一聲:「冷寶源,受死吧!」如大軍壓境一般湧到符慶成身前,符慶成聽聞那聲音越來越近,惶恐之下,用手捂住臉,只見他手上白光如同霹雷一般閃現,眾鬼如同浪濤一樣被打了回來。
又是那白玉扳指!
符慶成聽聞孔家鬼哀嚎,狐疑的放下手。靜待片刻,見那哀號聲依然不斷,臉上有了得意神色,豎起大拇指,用扳指伸在胸前,對著我們道:「就憑你們這些鬼,也想傷我,告訴你們,這扳指是一位高人送給我護命的,就憑你們?想傷我?哈哈哈哈,別自不量力了!」
孔家眾鬼皆是憤憤不平,吊死鬼一臉迷茫的看看周圍人,然後上前一步,叫道:「寶源。」
符慶成身體一震:「孔婷?」
吊死鬼對生前事所記不多,連姓名都不記得卻只記得自己丈夫,懵懵懂懂不像孔家眾鬼一般恨他,口氣倒顯得十分柔和:「寶源,我等了你吼久,你怎麼不來找偶?」
符慶成眼睛一濕,道:「孔婷,我對你的心你最清楚,這幾十年沒有你的日子裡,我天天想你,生不如死啊……」說道這,他話題一轉,「我現在已經知道當年的錯了,如今也很後悔,你和你父親說一聲,讓他們早日投胎,別再找我麻煩好不好?」
他話一出口,我心裡暗叫不好,這吊死鬼對冷寶源情深意重,說不定真會答應他。
「原來你還記得偶這麼多年,尊素太吼拉。」只見吊死鬼臉上一紅,卷著自己的舌頭道:「寶源,反正偶不在你活著也沒意屎,那你自己脫掉扳指,讓偶爹把你抽屎。然後你早點屎了來陪偶,偶們在地下做一對神仙眷驢吼不吼?」
我立馬樂了,怎麼就忘了這吊死鬼的邏輯和別人不一樣呢?只是她願意做鬼鴛鴦,那冷寶源卻肯定不會放棄現在的榮華富貴。
果不其然,符慶成聞言臉色大變,罵道:「虧我對你一心一意,你竟然想我死!你們一群野鬼就想殺我?別做夢了!告訴你們,唯有身上有仙氣的神仙和神獸之類才能破解我這扳指!」
我本來之前聽他說話心中還有不爽,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欣慰的笑了,說道:「上吧,皮卡丘。」
貔貅早已看這人不順眼,罵了他數次,聽到我命令,馬上從玉佩中躍出,化作實體直奔符慶成而去。
王亮和保鏢們終於看到一個有實體的,驚呼:「這是什麼?」
「沒見過吧?讓你們開開眼界。這就是傳說中的千古神獸——比卡丘。」我對符慶成笑道,「你說這事,仙氣什麼的……嘿嘿嘿嘿嘿,可真巧了嘿,我正好有隨身攜帶神獸的習慣。」
在我說話時間,貔貅已經躍到符慶成面前,一口下去,咬住了符慶成的手,符慶成大驚,抱著手慘叫。
貔貅跳回我身邊,嘴中吐出一個白玉扳指,我拿著那扳指,優哉游哉的走到符慶成面前:「別抱了,你手還在呢。」符慶成一驚,伸出手看,雖然被貔貅咬了一口,他的手卻完好無損。
他松了口氣,我提醒他:「現在可不是松氣的時候,做好心理准備吧。」說完,站起來,走開,亮出身後一群孔家鬼,為首的孔將軍揮著鞭子,眼神凶狠。
符慶成臉上終於流出真正害怕的表情,一邊爬著後退,一邊道:「保鏢,保鏢!」
旁邊兩個保鏢想要過來扶他,孔將軍一聲吼:「誰敢幫他!老子就要誰的命!」此言一出,保鏢們馬上沒了動靜,王亮還想上前,被我一手拉住了。
符慶成的身軀,很快就被蜂擁而上的孔家眾鬼吞沒了,只能聽到他的陣陣哀號,那聲音淒慘至極,簡直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
又過了十幾分鍾,只見眾鬼拉著一個符慶成的魂魄出來,拳打腳踢,符慶成的魂魄已經被拉扯得嚴重變形,哀嚎連連,身體卻沒了聲音。
我探頭進去一看,符慶成的身體已經被孔家鬼撕咬得亂七八糟,皮膚上全是淤青,肚子大開,裡面的腸子全流了出來。樣子慘的沒法用語言形容,如果是拍電影這一幕不打馬賽克那絕對會被禁播。
「被眾鬼用手硬生生的扒開胸膛,這其中的痛苦難以言喻。」貔貅道,「他們是想讓冷寶源體驗一下被開腸破肚的痛苦。」
我歎道:「這些鬼也不容易,這要留多長的指甲才能達到把人肚皮扒爛的效果!」
「符總!」兩個保鏢跑過去扶起符慶成,連聲叫道,「符總!」
我說:「別忙活了,腸子都流出來了,沒救了。」
那保鏢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一邊打電話叫救護車一邊給符慶成做急救。
「他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同。」貔貅道,「人間和鬼界各有各的規則,和妖怪不同,鬼害人從來不會留下痕跡,他們看到的符慶成身上沒有外傷,就算送到你們人類的醫院,所得到的結果也是猝死。」
我現在看到的情景就十分微妙了,背後符慶成的鬼魂被眾鬼毆打,身前保鏢按在腸穿肚爛的屍體胸口按壓著做急救。
「這這這……」王亮已經被這種出乎意料的轉變驚呆了,連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符總死了?他為什麼舉著大拇指?」
我一看,符慶成的屍體果然舉著拇指,似乎是死前還奢望著能通過那已經不存在的扳指來救自己。
「他為什麼舉著大拇指?」我說,「說死的好,該死!」
不一會兒,幾個穿著白袍的醫生急速推門進來,圍在符慶成屍體身邊。有錢人確實不一樣,這才幾分鍾。
不過符慶成必死無疑,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果然,片刻之後,醫生們搖搖頭,把符慶成的屍體放在擔架上,白布單蓋住了頭。
符慶成的鬼魂見此情景,也顧不得孔家鬼的攻擊,一邊往自己屍身那邊擠,一邊高聲喊道:「我還沒死!我在這!我還沒死!」
孔將軍一鞭子揮過去:「滾你奶奶的蛋!想還魂,沒門!」
這些鬼瞬間又嘈雜起來,眾鬼蜂擁而上,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就在這當兒,聽得有人叫道:「干什麼呢?干什麼呢?光天化日之下打群架!」
說罷,門外飄進來兩個鬼差,舉著警棍道:「男的蹲左邊,女的蹲右邊,手放頭上!不許動!在我們的轄區打群架!無法無天了你們!」
孔將軍一轉頭,那倆鬼差笑了:「哎呦,老孔,怎麼是你?」
孔將軍用指向符慶成:「這家伙就是我之前和你們說過害我全家的混蛋。」
那倆鬼差說:「那行,你接著打,打累了和我們說一聲,我們帶他回去受審。」
符慶成哀嚎道:「鬼差大人,你們不能這樣,這還有王法嗎?!」
鬼差走過去踹他屁股:「滾蛋吧,你這種人渣也知道什麼叫王法?你生平的事跡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和孔將軍說:「你和這邊鬼差挺熟的?」
「都在這呆了幾十年了,能不熟嗎?」孔將軍又用力抽了他幾鞭子,然後對鬼差道:「把他帶走吧。」
鬼差拿了鏈子把符慶成栓了。
「啊……」孔婷開始還一副摸不清楚狀況的模樣愣在那裡,見那鬼差要把符慶成栓走,一臉著急的拉著孔將軍道:「爹,你們要把他帶到哪裡去?偶要和寶源一起!」
「你這是被他迷了心竅!」孔將軍道,「這畜生害死我們全家,你還向著他?」
「姓孔的!你不想想我為何恨你!」符慶成冷笑一聲,高聲喊,「自從我入贅到孔家,你就看我不順眼,認為我高攀了你家,天天冷嘲熱諷,我是鄉下人沒有錯,可我也是個堂堂男子漢!誰能受得了這般侮辱!」
孔將軍道:「好一個堂堂男子漢!當初是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小婷我才把她嫁給你,你卻在婚後又和丫鬟私通。」
符慶成道:「整個孔府只有幾個人能自由進出書房,而小紅自小在孔家長大,又最得你們信任,我只能利用她,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節!我心裡最愛的人依然是孔婷!」
他話音剛落,只聽得一個響亮的巴掌聲,我定睛一看,只見吊死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去,一巴掌甩在符慶成臉上。
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鎮住了,孔將軍驚喜地問道:「閨女,你想起來了?」
吊死鬼看著符慶成,臉上依然是困惑的表情,眼淚卻刷的流下來,道:「偶不知道,偶就素覺得這個人可恨!」
鬼差鎖鏈一扯,就要帶著符慶成走,孔將軍手指向牆角,說:「那還有一個。」
只見小紅哆哆嗦嗦的縮在牆角,鬼差一過去套鐵鏈,那女鬼就掙扎起來,連聲叫道:「為什麼,為什麼!」
但倆鬼差皆不是憐香惜玉的鬼,硬套上鎖鏈帶著她走。
小紅連聲叫道:「為什麼,為什麼……」聲音淒慘至極。
「別叫了。」我對她道,「回去以後好好做改造,爭取早日重新做人。等你贖清了今世的罪孽,我應該也有錢了,到時候我買個燒《十萬個為什麼》給你。」
鬼差對孔家鬼道:「你們前世也都有欠債,遲早要去地府受審,今天大仇得報,跟我一起走吧。」
孔家鬼聽了這話,隨鬼差一起走,孔婷還不願意走,孔夫人拉她道:「走吧,孩子,你生前從未害過人,能投個好胎,我們一起走吧。」
孔婷聞言,低頭想了半刻,回過頭含淚看我,我心中一酸,想和這女鬼一起生活了這些日子,也有點不捨,但投胎是正經事,不能耽擱,最後歎了口氣,揮揮手說:「你走吧,下輩子記得學好普通話。」
孔婷這才一扭頭,和孔家鬼一起走了。
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的鬼就這樣去投胎了,想到以後再看不到那大舌頭,我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屋子裡的人還在符慶成的屍體旁忙著,我也不願意在這裡多待,出門坐車回小二樓。
剛走到路口,看見苟富貴勿相忘兩個鬼飄過來,苟富貴老遠就向我招呼:「雷鋒同志,雷鋒同志,上次的鑒定結果出來了。」
我說:「你倆來的正好,我這邊已經有結果了。」
苟富貴道:「雷鋒同志,你先聽我說,上次你讓我查的東西我已經查到了。」
我說:「所有都清楚了,符慶成就是冷寶源。」
苟富貴道:「那個王亮還真的是冷寶源。」
「沒錯,我們早就知道王亮是冷寶源……王亮?!」我說,「不是符慶成嗎?」
勿相忘問:「符慶成?那是誰?」
「不對,不對!」我說,「你們一定是搞錯了,那些鬼全都認出符慶成就是冷寶源,他自己也承認了,怎麼就又變成王亮了?」
勿相忘說:「這是我們拿了王亮的陽氣去陰間的存檔對比過的,不可能有錯。」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啊,我知道這事兒很難以置信,不過事實擺在眼前,我們是進行了技術對比的,你要相信科學嘛……哎?雷鋒同志,你為啥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廢話,能不懷疑麼,你一個鬼讓我相信科學,一點信服力都沒有!
「馬力術,你要明白,這次我們也費了很多力。」勿相忘說:「生死簿上所寫事情和真實發生的事情不符,這件事引起了苟富貴領導的高度重視,迅速成立了專案組,下到基層,帶領轄區內的所有片警,親自對這件事做了深入的調查和仔細的研究,並根據地府閻羅殿所發出的《深入貫徹閻王思想,認真工作》的文件,對手下人員發出指示,勢要快速、准確的找出事實真相,盡快破案……」
總共就你們倆個人,還帶領轄區內的所有片警呢,我越聽越困,揮揮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們辛苦了啊!不過根據你們辦事效率,開了這麼多會,費了這麼多勁兒,還沒查到什麼吧?」
「雷鋒同志,你不要這麼說嘛,我們已經查到了很重要的線索……哎?雷鋒同志,你為啥又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我說:「上次讓你們幫個忙不還說要好幾十年呢,這怎麼那麼快?」
「這事要按規章制度一步一步往上走,那肯定不行,肯定慢。」苟富貴說完,看向勿相忘。
勿相忘道:「我們查到最後的時候才發現,地府高級資料庫的資料管理員是我祖爺爺……」
怪不得,原來是上頭有人。我說:「那你們查到什麼了?」
苟富貴道:「雷鋒同志,你聽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句話吧?」
我點頭說:「就是說人的一輩子都有定數。」
「沒錯,人的命數在人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勿相忘說,「大到生老病死,小到掉一根頭發,都是注定的,所以人類經常會在第一次看到某個場景的時候,覺得自己腦海中曾經浮現出這樣的畫面,那是因為命運既定,而人類是靈性很強的生物,會在某些時候看到未來。而且命運這種事情一點都馬虎不得,有一絲不同,就會引發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類似於你們所說的『蝴蝶效應』,所以命不可改。」
我說:「但是研究那些命理的人老說給人改命,原來聽得那些神話故事裡面也有改變命運的傳說啊!」
「你又怎麼知道改命不是他既定好的人生的一步?」勿相忘反問,「你們又怎麼知道改過的命,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實命運?」
我問:「你是說老天故意讓那些江湖術士改命玩?」
苟富貴點頭:「其實那些所謂的『改命』,也是上天注定命運的一部分,算不上真正的改命。」
「這老天也太頑皮了!」我憤恨道,「這不耍著人玩麼!本來以為改了其實沒改。」
「人在世的時候可看不到這些,只要他們自己堅信自己的命運改變了,命運本身改不改其實影響不到什麼。」
「話是這樣,不過你們這樣說就不講理了,說不定是改了,但是你們不承認!」我說,「沒發生過的事情到底是怎樣誰也不知道,你們硬說這是他命裡注定被人改命,我們又是人類,不像你們一樣沒事還能拿個生死簿翻翻,也沒有辦法反駁。」
「我們不是不承認,有錯誤一定要承認嘛。但是以前確實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所以現在這件事情就變得非常嚴重。」苟富貴嚴肅的看著我道,「冷寶源的命,被人改過!」
「改過?」我說,「你可別和我說他殺人作惡都是改命改出來的,這種話我可不信。」
「雷鋒同志啊,你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這事情比較嚴重,不方便和你說嗎?」苟富貴說,「那時我們就發現冷寶源的命運改變了,不,應該說這裡面牽連到的全部人的命運都和本人不一樣了。」
「生死薄上記載著的冷寶源和孔婷關系非常好,應該是一輩子和和美美的,相濡以沫一直到死。」勿相忘說:「孔家上下沒有一個人剖腹而死。而孔將軍也應該活到七十歲。」
「但他們不是都死了嗎?你們說命運不會變,生死薄肯定是對的,現在這已經錯的離譜了!」我說,「而且符慶成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冷寶源,你們偏說是王亮。」
「為什麼這些人的命運忽然變得不一樣,這件事我們也想不通。」勿相忘說,「所以我們打算親自去問問那個符慶成。」
我說:「那你們可來晚了,他已經被帶走了。」
「沒有關系,我們可以去地府問。」
我急道:「那你們抓緊時間去啊!過來和我說什麼啊?說不定他一不留神,就被灌了孟婆湯,所有的事情全忘了。」
「去是當然要去的,不過,雷鋒同志,我們之前光知道你是個道士,今天才知道你是張天師的徒弟,這可不一樣啊!」苟富貴笑著說:「這件案子要是落實了,我們肯定需要你的幫助,所以今天我們過來找你,其實是希望你能跟我們一起去地府走一趟。」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生平,再聯想到要下地獄,馬上開始心虛,說:「誰和你說我是張天師的徒弟?那是謠傳!謠傳!哪個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我一定揍他!」
剛說完,一個嫵媚的女聲響起:「我說的。」
三娘搖著扇子,笑盈盈地從牆角處走了過來,「小馬哥,我陪你一起去。」
我說:「三娘你這就不厚道了,你明知我每天的廣告業務繁忙,騰不出空來。」
三娘黯然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他們,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個弱女子去那種危險的地方?」
三娘這個話說的很謙虛,我覺得她種弱女子帶著我這樣的純爺們去地府就像霸王龍打群架帶了個公蚊子做幫手,那攻擊力絕對是零。
可是對於一個漂亮又嫵媚,具有強大攻擊力,並掌握了撒嬌等軟硬兼施的特殊技能的女霸王龍來說,任何公蚊子的反對都是無效的。
我和狐精、鬼差不同,是個大活人,要去地府必須要把魂魄和身體分離,所以回到小二樓等到天黑才開始離魂。
因為兩位地府公務員,離魂的過程異常簡單,我只看見勿相忘拿著一個鉤子鉤了一下,就眼前一黑,也就是幾妙功夫,身體忽然一輕,眼前就亮了起來。
我站在床頭,只見床上躺著一個非常帥的男人,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不用擔心,你還活著。」
我覺得身體輕得很,生怕少了什麼重要部件,連忙朝下看去,雖然看起來還在,就是摸上去覺得空蕩蕩的,心裡很不安,隱晦的問苟富貴:「不會有什麼事吧?」
這話被三娘聽到了,扇子掩住嘴笑了起來。
勿相忘不愧是做秘書的,見我臉色尷尬,馬上來打圓場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我馬上接過話問:「怎麼走?」
苟富貴道:「我們地府為了方便大眾,特地在各個地方都設立了站點,你跟我們走就行。」
我跟他們走了十幾分鍾,苟富貴說:「到了。」
我一看,這不是村口的那個公交車站台嘛!
我們剛站定,道路的盡頭開來一輛公共汽車,乍看和普通公車沒什麼區別,近了仔細看,才發現那車上零散坐著的乘客全部面無血色,還有幾個缺胳膊斷腿的,流了滿腦袋血的。
公車停下來,司機轉過頭問:「剛剛好,還有四個人的坐,上車嗎?」他一轉頭,那脖子就斷了,腦袋掉下來,骨碌碌的滾到我腳下,嘴裡還不停的問:「坐車嗎?坐車嗎?」
我看著這鬼界的車,疑心它沒有實體,一腳上去踩個空,伸了一只腳試探性的向上踩了一腳。坐在前排的一只瞎眼鬼魂忽然偏著頭聞了聞,然後指著我和三娘道:「等等,我聞到了生魂和妖怪的味道。」
「生魂和妖怪?」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搖搖手,我腳底下的頭顱開口道,「我這車不拉生魂和妖怪。」
我用詢問的眼光望向兩個鬼差,勿相忘扭頭輕聲對我道:「運氣不好,遇到車上坐一個生前修過道的。」
苟富貴挺著肚子笑道:「司機同志,通融一下嘛,我們這是公事。」
我同樣壓低聲音問勿相忘:「我和三娘不能去?」
「按理說這車貫通九界,是什麼都能拉,原來還有坐錯車的活人拉到地府回不來直接死掉的。」勿相忘說,「可是生魂、妖怪和普通人不同,妖怪和靈魂脫殼去地府的生魂都是有兩把刷子的,地府陰氣重,常去有損身體健康。但是你不用擔心,你有貔貅護身不會有事。就是平常也沒誰閒著沒事去地府旅游,真要去了也全是大事。」
「這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聽到能不去,我十分高興,連聲道,「既然不能去,那我和三娘就不在這裡磨蹭了,你們也別費事說服他們了,我倆直接回去睡覺了。」
三娘似嗔還羞的橫我一眼,笑嘻嘻的從地上撿起那司機的頭,嬌滴滴的道:「司機師傅,你頭掉了。」然後走上車,把那頭遞給司機的身體,眼睛彎得月牙一樣,閃出一個必殺式的甜美笑容:「頭是重要部件,師傅您要看緊了,丟掉了那就不好了。」
這狐狸精本就長的漂亮,嗲兮兮的聲音配著那傾國傾城的笑容,那鬼司機馬上看呆了,魂魄已經飄離了座位,結巴著說:「不不不……不會丟的。」然後佯裝鎮定地把頭安在脖子上,卻安反了。
三娘又說:「司機師傅,你這頭是老毛病了吧?」
鬼司機說:「嗯,自從死後,這毛病就一直有,多少年了!」
三娘哎呦一聲,輕皺娥眉:「這多辛苦啊,也太不方便了!」
鬼司機歎了口氣道:「沒辦法!」
三娘說:「師傅,我認識一個畫皮姑娘,手工做的特別好,改天我帶她來給你縫縫?」
我一聽她說這話,就知道她說的是雲美。心想這不是害人家麼,她在我褲子上繡烏龜,我至少還能換條褲子,她要是在人家脖子上繡倆王八,那這司機豈不是要被氣到魂飛魄散?
可司機被三娘美色所迷惑,沒有看清這句話後面背後所蘊藏的巨大陰謀,十分高興:「真的嗎?太好了!」
三娘又道:「司機師傅,我們到地府,絕對不鬧事,你看這不是有鬼差帶著嗎?而且你看我像是鬧事的人嗎?」
那鬼司機爽快的道:「還有什麼說的?上車,上車。」
三娘回頭,得意的沖我們眨了一下眼睛,然後上車坐了下來。
苟富貴拍著我後背道:「走吧。」然後和勿相忘跨了上去,從兜裡掏出四張冥幣投到投幣箱。
司機說:「投三張就行,那小姐我請客。」
我看得目瞪口呆,這才幾句話功夫,這司機就妥協了!我最鄙視這樣沒有原則,見色什麼都忘的男人!
三娘靠著窗戶喊:「小馬哥,快上車。」
我又暗中唾棄了那司機,三步兩步跨上車坐到三娘旁邊。
車子馬上發動了,我盯著窗外想記住這條路,想著以後一定要少走。
結果開頭還能看到道路兩旁的樹,後來卻像是開到了沒有燈的隧道裡一樣,窗外全是黑乎乎一片,分不清方向。
我看來看去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索性轉頭和三娘聊天,正聊得興起,公車停下了。苟富貴對我道:「雷鋒同志,到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3:46 PM
第七章 地府
此時我左右四周都如同潑墨一般,黑漆漆一片,我定睛一看,只見車前立著一扇富麗堂皇的大門,那門極大。我仰著頭,看到門上離我七八米處掛著兩個銅獅子的門環,門頂用篆體寫著「地府」兩個字。
我說:「這門環看起來牛掰,可是夠不著啊!」
苟富貴說:「這是裝飾品,你跟我們走就行了。」
待我們走到門口,那門像是知道我們的到來一般,緩緩開啟。
勿相忘相當得意的道:「這門是自動的。」
我原來一直疑惑為啥電影中那麼多人走到門口,門就開了,聽了這話醐醍灌頂,原來那也是自動門!
進了門,只見門旁邊貼心的擺著一個碩大的牌子,最上面寫這一行字——歡迎來到地府,然後下面畫著地圖,不止標明了閻王府,奈何橋,十八層地獄,還有雜七雜八的小路和購物廣場。
我是一個節儉的人,很少出來旅游,所以現在看到地圖,就覺得應該先記下來免得一會兒找不到路。
苟富貴一揮手道:「雷鋒同志,有我們在,還看什麼地圖,走吧走吧,我們帶你認認路,等你以後死了過來就不會迷路了嘛,哈哈哈。」
這苟富貴人不壞,但是說話有時候怎麼就這麼討人厭呢!
身旁摩肩擦踵的都是鬼,死狀千奇百怪,我走了一路,幾乎將人體器官構造看了個全,心想這回去肯定有一陣子不想吃肉,可省錢了。
要真說起來,這地府猛地一看,和人間也沒什麼區別,照樣是燈紅酒綠,人流攢集。甚至連垃圾箱都有,塗在上面的標語也十分有創意,寫著什麼「地府是我家,愛護靠大家」、什麼「嚴禁隨地亂吐血水!」、「亂扔內髒者,罰款!」之類的話。
又走了一陣,眼前出現一個宮殿,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牛頭人身,一個馬頭人身。我心裡暗想這就是傳說中的牛頭馬面了,聽說這倆貪錢的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苟富貴樂呵呵的走過去,說:「兩位小兄弟,我是管楊明村的警察,現在有重要事情要見閻王,請兩位通報一下。」
牛頭一挺胸:「閻王很忙。」
馬面鼻子噴出粗氣:「沒空!」
我對勿相忘說:「要不然我放出皮卡丘咬他們。」
勿相忘對我搖搖手,然後走上前,從懷裡掏出幾張冥幣,對著牛頭馬面低語了一番,然後把錢塞了過去。
兩個鬼卒馬上眉開眼笑:「閻王現在應該有空了,等我們進去通報一下。」說罷,牛頭進去通報了。
我這回記住了,原來人間鬼界都是沒錢寸步難行,要是以後我死了,兜裡也不能少了錢。
馬面盯著我道:「我怎麼覺得你身上的氣那麼面熟。」
我想起原來翱翔律師事務所的那個西裝男說過的話,送給我小二樓的馬道士和這倆是牌搭子,就問他:「你認識馬建民麼?那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
馬面一拍大腿:「原來你是老馬的後人啊!哎,你等著,我再幫你通報一聲去。」
我說:「牛頭不是已經去了嗎?」
馬面說:「你不懂,光有錢不一定見得到閻王,還得有關系。」
原來閻王也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見的。
等待的途中,我見地府旁邊有一條河,那河邊開著滿地的紅艷艷的花,自言自語道:「這地府綠化還挺好。」
貔貅道:「這叫曼珠沙華,又叫彼岸花,專門開在三途河旁邊。」
我說:「曼珠沙華?這名字聽著挺上檔次。」
我看那花開的好看,名字也好聽,跟三娘偷偷說:「想要麼?我摘給你。」
三娘含笑搖頭,指著花旁的牌子說:「那上面寫著愛護花草,鬼鬼有責。」
「雷鋒同志,你別聽這花名字起的洋氣就想摘。」苟富貴道,「最近有些小青年很不像話嘛,覺著這花名字好聽,聽起來挺浪漫的,就偷偷跑來摘花送女鬼,讓閻羅王很生氣,全都重罰了。」
「馬先生你有所不知,曼珠沙華好養,喜陰,還能驅蟲子。」勿相忘接口道:「三途河陰氣重,又全是水。那些死去的蚊蟲最喜歡聚集在這裡,那閻羅殿就在附近,閻羅王天天被蚊子咬,實在受不了了才種這花,主要目的是驅蟲子。」
「你說你拿這東西送別人誰能樂意?」苟富貴問我,「你知道曼珠沙華為什麼開的這麼美?」
我搖頭。
勿相忘伸手在空中一抓,抓了一只蚊子,對我說:「因為它下面埋著屍體。」
三娘輕笑著問我:「小馬哥,你還想摘花送我嗎?」
我嚴肅的說:「愛護花草,人鬼有責。」
說到這,牛頭馬面走了回來,說:「閻王要見你們了,進去吧。」
我和三娘、勿相忘就要進去,苟富貴說道:「等下等下,你們先不要急嘛!」
然後掏出幾張紙錢,塞到牛頭馬面手裡,說:「同志,辛苦了啊!我叫苟富貴,是楊明村的警察,以後見面咱就認識了。」
然後親切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轉身和我們說:「走吧。」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人家能當官呢,到哪裡都不忘記鋪路。
那地府宮殿極其寬敞,周圍全是暗幽幽的煤油燈,兩邊牆上畫著眾鬼在十八層地獄受刑的場面,配著幽暗的燈光看起來極其恐怖。
宮殿正中鋪著一條地毯,兩邊站著手持利器的鬼差,最前面坐著一個穿著官服頭戴官帽長著黑色大胡子,濃眉大眼的胖子,旁邊是個凶神惡煞的小胡子判官。
三娘指著那大胡子低聲問:「那就是閻王?」
我說:「應該沒錯,拍電視劇的那個姓張的大胡子不也長這樣麼。」
苟富貴說:「我們要找的人就在前面。」
那燈光實在太暗,我聽了他這話才發現前面爬的那些鬼腸子流了一地,正是孔將軍一家人。
案子已經審到最後,閻王一拍醒木,高聲道:「冷寶源,你害死孔家一家,居心險惡其罪當誅!本府判你先入刀山地獄受盡尖刀破膚之苦,再入油鍋地獄被熱油所炸,百年之後才可重新投胎入畜牲道!」
我聽得心花怒放,十分爽快,對三娘道:「這孫子一百年後都炸的熟透了,就算投胎畜牲道出來也就是個烤乳豬。」
三娘舔著嘴唇:「我倒希望他投胎出來是雞,我最愛吃炸雞了。」
我聽了這話,心中暗自決定等回去以後就帶三娘去吃肯德基,那是個高檔餐廳,最擅長做雞。
那符慶成聽到明知自己要去受罪,卻一點憂色都沒有,閻王道:「來人,把他拖下去受刑!」
兩個鬼差拿著鎖鏈去鎖符慶成,符慶成一甩手,將那鏈子甩到一旁,兩個鬼差見他反抗,馬上把他壓住,強行捆上。
閻王道:「冷寶源,你若再反抗拒捕,罪加一等。」
符慶成冷笑一聲道:「閻王爺,你叫誰呢?」
閻王顯然被他這種輕蔑的態度激怒了,道:「冷寶源,我叫的就是你!」
「你判的是冷寶源?」符慶成笑道,「可是我的本名是符慶成,閻王爺你要是不信,大可翻翻生死簿看看我的出生日期。」
這話一出,全部人都愣了。
他承認了自己是害死孔家一家人的凶手,卻不承認自己是冷寶源。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冷寶源。」符慶成說,「那個身份,是假的。」
閻王聽見他的話,眉毛一皺,問身旁判官:「此話當真?」
那長得凶神惡煞的判官一手拿勾魂筆,一手翻著生死簿,翻到最後,「嗯?」了一聲,道:「據生死薄記載,那冷寶源已經在幾十年前死亡,現在投胎再世為人,名字叫王亮。」
閻王問:「那符慶成呢?」
判官答道:「符慶成的生辰死期確實和這人一致。」
聽到這裡,符慶成道:「怪不得我初見王亮就覺得他面熟,莫名其妙就覺得對不起他,總想對他好,原來就是他啊!」
眾鬼聽得一臉困惑,貔貅道:「這事看來非同小可,地府麻煩了!」
三娘卻是扇著扇子,幸災樂禍的道:「有好戲看了。」
孔將軍見閻王和判官忽然沒了聲音,高聲說道:「就算他真名不是冷寶源,他害死我們一家老小卻是事實,這些罪行已經足夠他下十八層地獄受苦,這些與他的姓名又有什麼關系?」
符慶成聞言,自信滿滿的笑道:「沒有關系?這關系可大了!判官大人,生死薄上記載著的,我符慶成的生平是什麼樣的?」
判官說:「你一生貧苦,卻不曾害人。」
符慶成臉上露出一抹奸詐的笑,反問:「既然我不曾害人,又為何要罰我去地獄贖罪?」
孔將軍怒吼:「什麼沒害人?!你當我孔家老小站在這裡是假的嗎?」
符慶成慢悠悠的道:「孔將軍你這話就不對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地府也是有規矩的。拿現代的話來說,地府也是個法制社會,說話辦事必須有法可依,什麼是地府的規則?什麼是地府的法?不就是那本生死薄嗎?現如今,連生死薄都定不了我的罪,閻王大人又能拿我怎樣?」他冷哼一聲道:「隨便定罪,老子也能鬧到天庭去討個明白!」
這符慶成生前不愧是財大氣粗的企業家,放出的威脅很有震懾力,那閻王從未被一個普通鬼這樣威脅過,氣得一雙眼睛睜的如銅鈴一般大。
孔家鬼被氣得胸口起伏個不停,那些腸子像是波浪一般浮動,吊死鬼輕聲問孔將軍的老婆:「媽,偶素不素個變心的壞女倫,偶怎麼現在越看寶源說話越想揍屎他呢……」
這話嚴重說出了我的心聲,看符慶成那拽的認不出娘的模樣,我真想上去給他兩個耳刮子,打到他抱著孔將軍的腿喊對不起。
有這念頭的顯然不止我一個,就連苟富貴都皺眉道:「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就在群情激憤之時,忽然有帶著笑意的嫵媚女聲響起:「符董對地府了解非淺,常人絕對不會了解到這種地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話是給你改命的高人告訴你的吧?」
符慶成聞言,臉色大變,說:「你說什麼改命?」
「改命?」閻王問身旁判官,「之前不是有報告說改命,是誰說的?」
苟富貴連忙道:「領導,領導,這事是我報告的。」然後走上前,將這事情的起末說了個清楚。
等苟富貴說到孔家人命運也和現實不符的時候,閻王問道:「不是只有一個冷寶源有問題嗎?怎麼突然搞出這麼多有問題的?」
那判官道:「這事原來從未發生過,所以大人有所不知,這人與人的命運息息相關,一個人命運改變就會影響到其他人。」
我說:「要是冷寶源沒有改命,孔家人就不會慘死,現在也不會鬧到地府,所以這件事顯然已經影響到了更多的人。」
閻王認真的聽我的話,表情變得非常嚴肅。
我說:「這種由一件小事引發起的大事,在我們人類的哲學裡叫做『蛾子效應』。」
閻王和判官連連點頭,三娘戳我,低聲耳語道:「小馬哥,那叫『蝴蝶效應』。」
我說:「差不多,蝴蝶就是大蛾子。」
閻王已經知道這事非同小可,臉色鐵青的問判官:「你說人的命運息息相關,那受影響的肯定不止孔家人,那些人的鬼魂下來難道沒有受審?這麼大的事為何之前沒有人報告?」
判官說:「大人你忘了,下面全是按照生死薄原來寫的判的。所以最近上訪的人極多,你說生死簿從來沒有錯過,那些人是刁民鬧事,全打了一頓維持原判了。」
閻王老臉一紅,道:「當然要按規章辦事,要不然還得了?」然後大手一揮,對符慶成道:「其他人我就不追究了,但這事你是罪魁禍首,難逃其責,該當何罪?」
閻王說完,站在兩邊的鬼差用手上兵器齊齊敲地,高聲喊道:「威……武……」
其間還有一個尖細的聲音喊:「坦白從寬!」
另有一個低沉的聲音接道:「抗拒從嚴!」
我扭頭一看,發出聲音的那塊黑暗的地方站著一個白衣白臉的鬼,頭上帶一頂極高的白帽子。
苟富貴問我:「你猜他是誰?」
我說:「那麼高的帽子,肯定是地府高級廚師。」
勿相忘說:「那是黑白無常。」
「騙人!黑白無常都是成對出現的。」我說:「現在光看到白的,怎麼沒看到黑的?」
三娘笑道:「黑無常就站在那裡,只不過黑衣黑褲黑臉站在黑暗中,你看不到。」
我暗自驚歎,這樣的才叫保護色!變色龍什麼的根本沒法比!
再去看那符慶成,已經被這陣仗嚇得臉色鐵青,道:「什麼改命?我一點都不知道!」
「還敢狡辯!」閻王啪的一聲拍下醒木,「拖出去浸油鍋!」
兩個鬼差馬上拿著鎖鏈去拴符慶成。
太殘忍了,一上來就用刑。我不忍心看下去,充滿同情心的跟那兩個鬼差說:「我們還有話要問他,你們別炸太焦,七分熟就差不多了。」
兩個鬼差拽著符慶成,後者不停掙扎,還在不停喊:「律師!律師!」如此這般喊了兩句,卻突然噤聲,只見畫著油鍋地獄的那塊牆忽然消失,一股熱浪迎面撲來,那牆後面竟然是一個巨大的油鍋!
那鍋中熱油翻滾,受刑的鬼魂們和油鍋比起來,像是螞蟻大小,受刑者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油鍋旁邊是座高山,站在山頂的鬼差推了一個鬼魂下去,只聽的油鍋裡辟啪作響,那鬼魂的叫聲淒慘萬分。
符慶成見此情景,腿已經發軟走不動路,鬼差拉著他走到油鍋地獄和閻羅殿的交界,符慶成終於忍受不了,大叫起來:「我招!我招!」
鬼差松了手,符慶成連滾帶爬的沖到閻王面前,抹了一把被嚇出的眼淚,連聲道:「閻王爺,我全招了,那孔家人確實是我害死,因為小人命不好,所以換了能大富大貴的冷寶源的命格……」
閻王說:「這普天之下,沒有人知道怎樣修改命運,你又是怎麼改命的?」
符慶成說:「小人自己糊裡糊塗的亂改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成功了……」
閻王喝道:「胡說八道!」
符慶成說:「這是真的,其實小人也有有一點靈力……」
我忍不住噓他:「扯蛋吧你,你有靈力還能這麼容易就被孔家鬼撓死?」
閻王道:「把他扔下油鍋!」
鬼差又來拉符慶成,符慶成這徹底求饒,大聲喊道:「我說!我說!這命不是我自己改的!是別人幫我改的命!」
閻王道:「你快如實招來。」
聽到他終於開始說真相,我們上前一步,和孔家鬼站在一起聽。
符慶成說:「我從小就死了爹娘,靠吃村裡百家飯長大。本來也沒什麼,後來村裡來了個瞎子算命師傅,說我受前世所累,今生天生孤苦,無依無靠,一輩子窮命,還會拖累別人。」
吊死鬼問我:「為蝦米算命的都素瞎治?」
我說:「一行有一行的苦,那是職業病。」
符慶成接著道:「那瞎子師父給別人算命從來沒有錯過,村裡人聽了他的話開始排擠我。想我那時不過五歲,我不過是一個小孩,命運卻早已決定,無論以後怎麼努力都是一場空。我十分不甘心,為什麼上輩子的錯要這輩子還?為什麼我就注定一生窮困潦倒?我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就跪在瞎子門口跪了一天一夜。」
三娘問:「那瞎子就是那世外高人?」
符慶成搖頭道:「不是,那瞎子說人命天注定,不能亂改。還誓言旦旦的說我命格裡,沒有命運轉變的跡象,勸我認命。
「可即使他這樣說,我又怎麼可能認命?我說如果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我怎麼努力也不會有結果,我又怎麼會甘心?那瞎子歎了口氣,說早知道如此,就不應該告訴我,說完就回到住的地方再不出來。
「我出生在小地方,當時見識短,見這個瞎子出口不凡,認准他會救我,就一直在他門口跪著不走,這樣又跪了兩天,那瞎子沒出來,卻遇見了個年輕男人。」
「難道是這個年輕男人?」我問,說故事都是挑重要的說,既然說到了這個年輕男人,那他肯定不是過來賣饅頭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符慶成點頭道:「我當時完全不知道這男人什麼時候到我面前的,那人就像從天而降一樣,忽然就出現了。當時他張口就問了一句話——『你想改命?』」
我們聽到這話全都靜了,那男人第一句話和出場都顯得非常的奇特。
「估計是他從殘疾同志那裡聽來的嘛,」苟富貴說:「至於你為什麼沒看見他走過來,這個很簡單嘛,說不定他們是一個屋的,從門裡出來,他走路聲音小,你又跪了幾天累壞了,所以才沒察覺。」
符慶成回答:「我雖然又累又餓,但是眼睛一直盯著瞎子的門,那男人絕對不是從門裡出來的。那種情況就像他在你眨眼的不足一秒的空檔,忽然出現的一樣。」
「我知道了那個男人是誰了!」我悄悄和三娘說,「他是閃電俠!」
三娘橫我一眼,半撒嬌半抱怨的說:「你就愛耍貧!」然後問符慶成:「這男人是瞎子的朋友嗎?」
符慶成說:「我本來也以為他認識瞎子,不然他不會知道我想改命的事。可是那男人說的第二句話就是——『我不認識瞎子,但是我可以幫你改命』。」
閻王聽到這裡,問道:「他當真這麼說的?」
符慶成伏在地上抖道:「這事改變了我的一生,那天的事情我在之後的幾十年,回想了不下幾千次,那人的一言一行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錯!」
閻王怒道:「改命這麼嚴重的事,他竟然說的這樣輕描淡寫,真是豈有此理!他說給你改命,他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改的命?」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改的命,他問我要不要改命,我說要改,然後他就讓我做一件事,然後第二天來這裡找他。」符慶成接著說,「可是他讓我做的那件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我問道:「他讓你做什麼?」
「他讓我帶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男孩的屍體,然後和那屍體換了衣服,然後滴一滴血在他給我的絲線上,再把那線綁在屍體上,最後把那屍體埋在一個能記住的位置。我本來不知道要到哪找屍體,那人和我說去後山的森林裡,我過去一看,那裡果然有一具小孩的屍體,我按照他說的做了,尤其是埋屍體的地方,記了不下千百次。」
我說:「這是借屍還魂吧?難道那死的人就是冷寶源?」
三娘搖頭道:「冷寶源那時應該還沒有死。」
「我不知道那是誰,那人也沒告訴我,我當時很害怕,但想到這關系到以後的命運,還是做了。」符慶成說:「等我做好一切,第二天再去瞎子的門口,那個男人果然在那裡。
「那人兩手空空,看起來和昨天一樣。我和他說我已經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問他現在要不要擺壇做法。那男人卻笑著說,命已經改好了。」
我聽的莫名其妙,問:「怎麼忽然就改好了?」
符慶成說:「那時我畢竟是小孩,想不到那麼多。那男人和我說,他找來了一個小孩的命,這小孩命格和我最相配,只是雖然出生貧苦,最後卻大富大貴。」
吊死鬼驚呼道:「寶源?」
符慶成點頭:「沒錯,那人就是冷寶源。」
三娘說:「可是你改了冷寶源的命,你的命卻並沒有按照冷寶源的命運走。」
符慶成說:「這事他也和我說過。他說逆天改命,違背天理循環,他不能保證以後會發生什麼,雖然我一生貧苦,但是這貧苦也是來還前世的債,所以能活到九十多歲。而冷寶源雖然富貴卻只有五十多年的壽命,要是我後悔,現在還來得及換回來。我心想我寧願過幾十年富貴日子,也不願窮困潦倒一輩子,說我不介意,只要有改變命運的機會,我就要換。於是那人點點頭,跟我說讓我從此以後自稱冷寶源,並指點我去哪裡,做什麼事情才能一路順風,而他當時和我說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怎樣進到孔將軍府,見到孔婷。」
聽到這裡,孔將軍已經怒不可遏,罵道:「你謀害我孔家的事情也是他教的?」
符慶成連忙澄清:「不,他只是告訴我十六年後要去孔將軍府,如果去不了,就去當地的學校,和那裡的老師打好關系,他們會為我介紹,在那裡會見到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將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貴人,貧窮命運的轉折點。」
三娘低聲和我說:「你發現沒有,他剛才拼命為自己脫罪,這會兒卻急於為那人辯解,看來是很怕那人。」
我想了想,問說:「這中間過了十六年,你就沒懷疑過他的話?」
符慶成說:「其實一開始我也在懷疑,因為我並沒有看到他做任何事證明,他給我改了命。可是我卻發現他和我說的事都一一實現了,尤其是按照他的說法見到孔婷之後。種種巧合讓我不得不信。」
吊死鬼聽到他的話,默默的低下頭。想來應該是心情非常復雜。
「當時追求孔婷的人非常多,有不少年輕男人相貌、身份、學問皆超過我,可是她偏偏喜歡上了我,非我不嫁。我們認識之後,我曾經問過孔婷的出生日期,驚訝的發現她竟然在那男人給我改命的同一天出生!我那時想起那男人說過的話,他說命運改變之後,很多相關聯的人的命運也會改變,那孔婷也許就是因為這次改命,改變了出生時間。」
「等下!」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男人沒有讓你害孔家,而且孔婷是你的貴人,你要仰仗孔將軍飛黃騰達,你又為什麼要害孔家,這不是斷自己後路麼?」
符慶成說:「我和孔婷恩愛不假,可是那姓孔的老鬼卻看不起我,覺得我配不上他女兒,對我要求苛刻,說話間也總是冷嘲熱諷。開始我還能忍,可後來卻越來越受不了。加上為我改命的男人說過之後的命運,將根據我自己的行為改變,那時我依附在孔家,若是孔老頭不喜歡我,我馬上就會變回之前的窮命。
「我開始焦慮不安,有時候半夜驚醒看著枕旁的妻子,也會想到這女人原本是別人的妻子,根本不屬於我。這樣一想,心中就空茫茫一片。過了一陣,我因為做錯了事,被孔老頭罵不爭氣,我忽然徹底明白到,我不能再這樣依附孔家了,我要有自己的成就!而孔老頭看不上我,自然不會幫我。我想起原來不經意看見過的孔老頭書房裡的書信,馬上明白了,快速往上爬,我就只有那一條路可走。」
閻王問道:「所以你就私通了書房的丫鬟小紅,通過告密扳倒了孔家?那為你改命的人,你以後再見過沒有?」
符慶成抖了一下,說:「見過……在孔婷死後,我對小紅起了殺意,去相識的藥鋪拿毒藥。從後堂拿完藥出來,我看見那男人就坐在藥鋪裡,我一下就認出了那個男人。已經過了十幾年,那男人卻是一點都沒有老,氣定神閒的坐在那裡像是在等我一樣。
「我連忙拉過藥房伙計問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那伙計卻也不知道。然後男人出聲了,叫:『冷寶源。』我愣了一下,又害怕又恐慌的支開鋪面的伙計,然後定定的望著他,我怕他知道我的計劃,怕他揭露我破壞現在的一切,一瞬間甚至想要殺了他!可是我這念頭剛起,那男人的目光就帶了一絲嘲諷的笑意,他說:『不要擔心,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攔你,我只是來給你一些幫助。』我那時已經不像六歲小孩那麼單純,警惕的問:『你為什麼這麼幫我?難道你和孔家有仇?』男人笑著說:『這世上任何人,包括孔家人和你,是生是死,都和我沒有一絲關系,只不過我現在想做的事,恰好對你有利,而對他們有害罷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聽他說話,就覺得他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確實不在乎這世上凡人的事。」
閻王問:「他這次對你說了什麼?」
符慶成說:「他說他做了手腳,現在真正的冷寶源正在用我的命,可是這命運調換壽命也會改變,若是哪一天我想換回自己的命,就去當初埋屍體的地方把那屍體小拇指上的線剪斷。說完,那男人就走了。後來我的計劃進行順利,我也在軍隊裡混了個官職,天天吃香喝辣,那時我想我怎麼可能換回自己的賤命!卻沒想到風光了沒多長時間,我混事的那個黨派在戰爭中戰敗了。我帶著搜刮來的錢財四處逃竄,幾乎快到絕境之時又想起那男人說的話。
「那時我已經無路可走,於是找到當初埋屍體的後山,挖開那泥土,那裡面竟然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件事:其一,是說在九十多歲時,我將為曾經的所作所為受到報應。其二就是如果到了閻王殿上,我萬萬不能說出他幫我改命的事,否則會受到更多的苦。我看完之後,扒回那屍體並切斷了上面的繩子,然後把帶在身上的財寶埋藏在隱秘地方。之後我下山回到原來的村莊,馬上被原來的村人認出,毫無阻礙的轉變成符慶成的身份。之後中國又經歷了一場大浩劫,我卻因為貧下中農的身份根正苗紅的活了下來,再之後,我依靠那些財寶發了家,過上了現在的生活。可是我雖然已經有錢有勢,卻天天夢到孔家父女索命。之後我特意去找高僧求了避邪白玉板指,卻沒想到依然沒有躲過那一劫。」
我問:「符慶成不是窮命麼?怎麼會富的流油?」
三娘說:「之前發生了那麼多,所以他的命運也改變了。」
符慶成跪在地上磕頭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請大人明鑒!」
吊死鬼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我想她知道事情真相,心裡一定不好受,安慰她道:「想開點,沒什麼。」
吊死鬼抬起頭,迷茫的看著我,說:「啊?」
我說:「聽他的話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偶在想他說話素蝦米意事。」吊死鬼說:「偶木聽懂。」
我腳底一滑,險些摔倒,然後張嘴想解釋,三娘拉了一下我衣角,低聲道:「她昏昏噩噩這麼多年,想讓她理解也困難,倒不如讓她什麼都不知道的好。」然後轉頭,指著符慶成對孔婷說:「你不用深究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要知道那個男人是個大混蛋,大賤人就可以了。」然後柔聲問:「明白了嗎?」
吊死鬼乖乖點頭:「明白了。」
三娘摸著她的頭,柔聲道:「乖。」
吊死鬼輕晃著腦袋,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我看著新奇,也伸手去摸她頭發:「乖。」
吊死鬼一甩腦袋,舌頭啪的一聲打到我手上。
呦呵,三娘摸得,我摸不得。什麼毛病!好歹她生前也是個人類和我同類,死了以後竟然搞種族歧視!
閻王說:「那男人竟然有這麼大本事,他究竟是誰?」閻王沉默了一會兒,問身旁判官:「生死簿上有這麼個人麼?」
判官翻著生死簿答道:「沒有。」
「我們陰界有這麼個鬼麼?」
判官搖頭:「沒有。」
「那天界的神仙呢?」
「屬下孤陋寡聞,沒聽說過。」
「對,不要說你,我也沒聽說過。」閻王說:「奇怪,什麼人能超脫三界之外,還有這麼大本事改天命?」
閻王明顯看了我們一眼,我們鴉雀無聲,閻王都不知道的話,別人鐵定更不知道。
最後閻王的目光又落在符慶成身上。後者馬上伏在地上高呼:「大人明鑒,小人已經將所有事全盤說出,再無一絲隱瞞,小人確實不知道那人是誰。」
閻王點點頭,一拍醒木,結案道:「刁民符慶成!擅改天命,謀財害命,膽大妄為!現判你先下油鍋再入刀山,服刑四千年!」
符慶成驚道:「之前不是說一百年,怎麼又變成四千年?!」
判官說:「這怎能一樣,改天命的刑罰比殺人要嚴重得多!」
符慶成呆呆坐在地上,喃喃道:「他說坦白我會受苦,我本來以為他是想掩飾自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黑暗中傳來低沉的聲音:「閻王已經為你減刑了。」
我見白無常嘴巴沒動,那說話的隱身人應該是黑無常。
符慶成松了口氣,明顯欣慰了很多,問:「那原本我應該服刑多少年?」
閻王答道:「四千零一年。」
幾個鬼差過來拉符慶成,符慶成掙扎著大喊:「大人,不是說坦白從寬的嗎!?不是說能減刑的嗎!?」他邊叫邊被鬼差拉走,那聲音越來越遠,就剩那回音在大廳回響。
回音不斷重復:「的嗎……的嗎……的嗎……嗎……嗎……」
「大膽,竟然在公堂之上罵人!」閻王拍著驚木,高聲道:「擾亂公堂,再加五百年!」
符慶成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我日你舅舅!」
勿相忘說:「這人完了,之前沒罵都加五百年,這一罵不是要加兩千年?」
誰知道閻王面不改色的道:「減一百年。」
我們全都納悶了。
「不知道了吧?」白無常尖著嗓子說,「閻王和他舅舅關系糟的很,他賊討厭他舅舅。」
閻王咳嗽了一聲,轉頭看向孔家人:「至於你們,去明鏡地獄照照,有罪的去贖罪,沒罪的就去排隊等待轉世吧。」
鬼差來壓著孔家眾鬼走,這些鬼對剛才的事心有余悸,都乖乖的跟著走。唯有孔婷見那鬼差拉著其他人往明鏡地獄走,嚇了一跳,求助似的看著我們,道:「偶想灰家……」
她這模樣看起來實在是可憐,我幾乎都要心軟,可她不投胎老吊在房裡大舌頭也不是個事。我歎口氣,道:「快去照鏡子吧,你生前沒做啥壞事,應該能早日投胎。」
聽了這話,吊死鬼才跟著走了,依然是一步三回頭。
苟富貴歎道:「這女同志也不容易啊,現在地府等著投胎的鬼滿員,等輪到她估計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我說:「完了,她太實誠,我應該提醒她讓她插隊!」
判官高聲道:「下面的,注意素質!」
閻王手一抬,止住判官的話,語氣和藹的問我:「馬力術是吧?」
我一聽怎麼又輪到問我了,馬上點頭喊:「在!」
閻王滿意的點點頭,說:「之前的報告我看過了,你是馬道士的後代,又是張天師的徒弟,道法一定了得吧?」
被地府的首長誇了,我心裡那個美啊,回答說:「其實我是個文化工作者。我喜歡把自己精心設計出來的作品貼到公共場所供人免費參觀。」
閻王贊道:「原來是個藝術家。」
我樂滋滋的說:「不敢當,不敢當。」
判官翻著生死簿,對閻王說:「他是個貼小廣告的。」
閻王驚歎:「能文能武,復合型人才。」
這閻王眼光太好了!不愧是首長!
閻王又說:「道法了得又文武兼備,那做這件事非你莫屬了。」
我已經飄飄欲仙,說:「有什麼事您說話,包我身上!」
閻王說:「既然這事是你發現的,那神秘男人又是在陽界,那本王就封你為陰界特使,派你去調查他的身份。」他壓低聲音說:「鑒於那人法力高強不遜於你,本王給你特例,允許你在必要時將他擊斃!」
我剛要說好,忽然覺得不對,再一捉摸,徹就底驚呆了。我掏了掏耳朵,特小心的問:「首長同志,你說啥?我沒聽明白。」
閻王說:「我封你為陰界特使。」
我說:「不是這句,下句?」
閻王說:「本王給你特權,可以在必要時擊斃他。」
「首長同志。」我臉上笑容都凝固了,問:「這『擊斃』是我擊斃他啊?還是他擊斃我啊?」
「不錯,你很幽默!」閻王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十分高興:「馬力術你少年英才,人中豪傑,當然是你擊斃他。」
嘿,這老小子睜眼說瞎話!那人超脫三界又有道行改天命,他閻王都不一定能打過,叫我去打?我心裡那個氣啊,要不是這閻王比我厲害我打不過,我現在鐵定上去揍他!
我說:「首長,這事事態嚴重,我覺得應該開個會商討一下。我怕我擔當不起,你不放心。」
「商討什麼?不用商討!」閻王大手一揮,很豪邁的說:「本王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後閻王看向其余鬼差:「有人懷疑嗎?」
我特開心的看著那些鬼差一臉懷疑的竊竊私語。
閻王說:「懷疑的站出來,代替馬力術去!」
鬼差們挺直腰板,齊刷刷的道:「我們相信馬力術!」
閻王點點頭,慎重的對我說:「我代表全體地府相信你!」
我在心裡罵了句娘:「我還有困難。」
閻王說:「困難不是問題,有困難就克服克服。」
你怎麼不去克服,我正要張嘴,勿相忘拉住我,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別爭了,領導的工作就是布置任務,任務怎麼完成不在他們思考范圍之內。」
我說:「這不是逼我去送死嗎?」
判官說:「這點不用擔心,既然你是我們地府的使者,我們定會給你相應的好處。」
我眼睛一亮:「給我個不死之身?」
判官說:「人類生死不能超脫於時間之上,這個不行。但是我們不會讓你不得好死,能讓你死得開心,死得舒心,死得順心。」
得,總算是搞明白了,這那是什麼「陰間使者」,壓根兒就是「陰間死者」!讓吊死鬼來說這四個字才最貼切。
我心裡無名火起,支著腰喊:「老子不……」
干字還沒喊出來,就被苟富貴捂住了嘴,苟富貴笑著對閻王說:「他知道了。」
白無常在旁邊尖著聲音說:「傻冒,想頂撞閻王?你別看他裝的人模鬼樣,其實小心眼又記仇。他現在是擺明了覺得這事太嚴重了,地府參與過多,以後上面查下來不好開脫,找替死鬼推卸責任。這黑鍋他指名讓你背,你不背?想死後在地獄呆幾千年嗎?」
黑無常低沉著聲音說:「閻王大人當了千萬年唯我獨尊的地獄領袖,已經二到了一種境界,你就是個撞到這裡的倒霉鬼,認了吧,不要讓他生氣,對你沒好處!」
他們這幾句話說的我是特別別扭,聽不出來他們是在幫我還是在罵我,但是我肯定閻王聽這話一定也不開心。
勿相忘見怪不怪的道:「黑白無常說話一直都這樣。不過他們在人間天界名氣大,擁有很多粉絲,所以閻王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苟富貴低聲和我說:「雷鋒同志,不要這麼急,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先答應了,我和你慢慢想方法。」
我低聲問:「老苟,我可當你是兄弟,信任你才來的地府,你現在跟我說句明白話。你是不是故意帶我來這讓這老小子陰?」
苟富貴急道:「雷鋒同志,你是我的恩人,我怎麼可能恩將仇報?我苟富貴在此發誓,要是故意陷害你,我下輩子一輩子吃不上菜只能吃肉!」
這胖子上輩子當了個小官,每天大魚大肉的應酬,臨死之前最希望的就是吃一口青菜,所以他這毒誓一發,我馬上就相信了。
如此這般,已經是趕鴨子上架,不干也得干,我歎了口氣說:「行,那我……」
「行,讓我們幫陰間干這事當然可以。」三娘搶過我的話,「可你得答應我們一個條件。」
閻王瞧瞧三娘,皺眉道:「狐狸精?」
三娘抿嘴一笑:「閻王爺,我們去沖鋒,換你一個條件,不難吧?」
閻王說:「你們這些狐狸精都狡詐萬分,我要是貿然答應了,卻不知道你們又要耍什麼花招。」
「哎呀,閻王爺您這可是偏見!」三娘笑道,「我們這些小心思哪裡比得上閻王爺您的大智慧?在您面前誰敢說謊啊?」
這馬屁拍的很受用,閻王呵呵呵的笑了,想了一會兒,指著我說:「什麼條件?你來說。」
我一愣,心想我哪知道三娘想開什麼條件。再轉頭去看三娘,那人笑意盈盈的看著我,道:「小馬哥,你想要什麼就開出來好了,我聽你的。」
苟富貴說:「你沒什麼積蓄,自然要錢。」
勿相忘說:「那特使不是什麼正經官職,要官位。」
我一揚手,止住他們的談論,看了一眼三娘,說:「我想好了,我就一個條件,讓孔婷早日投胎,投個好人家。」
閻王顯然沒有想到我提出這個要求,驚訝的看著我,連連點頭,說道:「重情重義!好!好!我答應你。」
我再環視四周,所有鬼差都用敬佩的眼神看著我。
我用一種超脫的眼神看著他們,傲然高聲道:「我向來視錢財如糞土。」
眾鬼熱烈的鼓起掌來。
我心裡明鏡似的,要是我要錢,那他們絕對給我一沓紙錢。當官?我這麼優秀的人,肯定經常這被老小子推做替死鬼,不如這要求來得實在。
閻王大筆一揮,寫了個條子出來,對我說:「她現在在孟婆那裡等你們,本應該鬼差領她去投胎,我見你們感情深厚,特許你們陪她一程,快去吧。」
我們拿著閻王的小條出了閻王殿,牛頭馬面伸手往奈何橋後面一指:「奈何橋就在那後面。」
苟富貴又上去套近乎:「兩位同志天天站崗,很辛苦啊!」
牛頭馬面挺胸道:「為鬼民服務。」
我把苟富貴拉過來,對他說:「老苟,你剛才說想辦法,想到沒有?」
苟富貴看看地府旁邊的一圈鬼差,對我低聲說:「邊走邊說。」
等我們走上了奈何橋,四下無人,苟富貴才說:「這事其實容易嘛,你看閻王他沒有規定時間,咱們可以慢慢來,一兩百年很快就過去了。」
我天生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慢慢來是什麼意思,說:「你這方法好是好,可是閻王問起來咋辦?」
苟富貴看看我,搖搖頭,笑得很含蓄:「雷鋒同志你還是沒經歷過啊……」
勿相忘說:「他第一問,就說『正在查』,第二次問就說『有眉目了』,第三次說『線索中斷』,第四次再說『正在重新調查』……這麼一晃,混個幾百年不成問題,只要你表現的誠懇,上面還會覺得你做了很多。」
我聽得連連點頭,終於明白為啥我老家村子門口那塊地方十年前就說修路,但現在還是黃土一堆了。
苟富貴問:「雷鋒同志,你覺得這方法怎麼樣?」
我說:「我看成。」
打從進地府就一直沒吭聲的貔貅忽然開口:「就算你沒來找他,他也會來找你。」
我一驚,問:「你怎麼知道?」
貔貅道:「這是我的直覺。」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奈何橋,橋旁邊站著兩個守橋的鬼差,見我們走過去,兩根長矛形成一個X狀,擋住我們去處:「投胎文件呢?」
苟富貴說:「同志,我們不是投胎。」
鬼差說:「那就交觀光過橋費。」說完伸手往旁邊揚揚腦袋。
只見旁邊立著一個牌子「奈何橋——地府文化保護區,陰間AAAAAA極景點」。
我說:「我們不觀光,就是走過去。」
鬼差說:「旁邊也能走,順著黃泉走三年能有個破橋。」
我說:「從這過去兩分鍾就到了,圖個方便,交什麼錢啊?」
鬼差說:「廢話!上高速你能不交錢嗎?」
三娘嬌滴滴的問:「差哥,不能優惠點麼?」
鬼差說:「我們不會為女色所動,你不要白費力氣了。這樣吧,女人不用交錢,男人把錢交了。」
苟富貴幫我們把錢交了。走過奈何橋,我們看到遠處上空高高的掛著個掛滿燈泡的巨型廣告屏,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舉著個碗,正咧著嘴笑,邊笑邊說:「孟婆下肚,轉世不愁,前塵往事全忘嘹,你好我好他也好!你瞅准了,地府馳名商標,中華老字號——孟婆湯!」
然後穿插了一個男人的話外音:「您的孟婆湯呢?」
另一個男人的話外音答:「讓我老爸喝了!」
接著又是那滿臉皺紋的老太太,喝了一口孟婆湯,用標准倫敦音念道:「mengpo~」最後是個小孩的童音:「牛牛牛!」
我被雷的外焦裡嫩,胸口一窒,險些吐出一口血水。
等我們走過去,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只見目光所到之處,全是鬼排的長隊,無窮無盡,一眼看不到盡頭,那數量就像把全國春運火車站的人都集中到一起一樣。
我們沿著後路往前找,不一會兒就找到正在排隊的孔婷。
「啊!」本來沒精打采的孔婷見到我們一下子直起腰,叫:「馬力術!馬力術!」
看隊的鬼差見狀,走過來問:「干嘛呢?!干嘛呢?!」
我把閻王條子立給他看,那鬼差馬上變了臉色,說:「投胎是吧?跟我來。」
旁邊眾鬼紛紛仰頭看我們:「插隊?」
「她剛來排隊,怎麼就投胎了?」
我說:「看什麼看?沒見過走後門的嗎?!」
說完帶著孔婷他們,跟著那鬼差往旁邊走。
說來也奇怪,那長的看不到盡頭的路我們只走了兩步就到了盡頭。
只見路的盡頭坐著一個老太太,正低著頭織圍脖,她面前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疊寫著轉世時辰的號碼牌和一排裝滿湯的碗,只要有鬼拿起一個碗喝了,桌子上馬上就會重新冒出一個新的碗。
我說:「投胎。」
老太太頭也不抬的道:「自己取號碼牌,自己喝湯。」
吊死鬼有點害怕的問那孟婆:「素不素吃了馬上就忘了?」
孟婆沒聽見一樣繼續織圍脖。
旁邊有鬼回答:「不是,等投胎的那一瞬間這藥才會生效。」
三娘聽了,端起孟婆湯給吊死鬼,吊死鬼這才把孟婆湯喝了。
我氣道:「什麼服務態度!」
旁邊有鬼說:「忍吧,壟斷企業服務都這樣。」
我把閻王的條子往桌上一拍,孟婆抬頭說:「干什麼!想造反嗎!」
我朝那紙條揚了揚我高傲而又犀利的下巴。
孟婆拿起紙條,念叨:「什麼東西……」看了一眼,臉色大變,連忙站起來,笑的和花兒一樣,「唉喲,原來是閻王爺的貴客,看我這老花眼,來人了也看不到。來來來,別干站著啊,坐,坐!」
老花眼還能在圍脖上繡「愛老虎油」?我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讓吊死鬼拿牌子。
孟婆又說:「你們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吊死鬼說:「偶能不能回去看看。」
孟婆說:「能,當然能,我去給你准備班車,只要別忘了投胎,你想去陽界哪裡都行。」
我們上了孟婆叫來的公車。剛上車,聽見有人喊:「女的我請。」
一抬眼,看見一個腦袋反著長的司機沖我們笑。
竟然還是之前那個!
我說:「哥們兒你腦袋還沒正回來呢?」
那司機盯著坐在後座上的三娘說:「沒事,這樣看的清楚。」
這種好色之徒簡直就是我們男人的恥辱!看的我是無名火起,當時就擠到三娘旁邊坐下了!
三娘橫我一眼,卻沒生氣,對坐在另一邊的孔婷說:「不要擔心,你會投胎個好人家。」
吊死鬼歎了口氣,靠著車窗,望著車外悠悠的道:「這樣的景射讓偶想起很多事……」
我朝車窗外看了一眼,車正從陰間往陽界開,外面黑忽忽一片,哪有什麼景色?
吊死鬼望著窗外又說:「偶在那小二樓已經呆了吼多年,後來聽說這房質的房東已經變成了一個姓馬的,可素那人來的不多,偶對他沒蝦米印象。偶們房裡雖然吼多鬼,可素從來都木有蝦米交集,直到馬力術來,我記得那天窗外面的景射也素這麼漂釀。」
我又往窗外看了一眼,還是一色的黑。
吊死鬼又說:「後來又來了山娘和雲美還有雷滴嘎嘎,那麼熱鬧我真的素吼高興……」
三娘柔聲問:「你就想回憶這些,其他的呢?」
孔婷搖搖頭,說:「偶現在就記得你們,其他偶都不記得了。」
我說:「對,就應該這樣,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當個屁把它放了!」
三娘也笑盈盈的點頭:「忘了好,忘了好。」
說到這裡,忽然眼前一亮,車已經開到了村口的公共汽車站。
下了車,我們往小二樓走。外面天已經大亮,雷滴嘎嘎正在門口地上蹲著,不知道在干什麼,看見我們,特高興的撒腿跑過來。
苟富貴和我們說:「我們還有工作,先走了。你們慢慢忙,辛苦了。」然後一一握手告別。
雷滴嘎嘎呆在旁邊看著苟富貴和我們握手,等我們握完手,快速的抓住我的手,有樣學樣的說:「辛苦了,辛苦了。」
我看他手裡不知道抓了什麼黑忽忽的東西,蹭了我一手,我嚇了一跳,說:「你抓的不是粑粑吧?」
雷滴嘎嘎說:「我不抓那麼髒的東西,這是我捏的泥巴。」
我松了口氣,說:「怎麼這泥巴濕呼呼的。」
雷滴嘎嘎咧著嘴笑:「我在泥巴上面尿了一泡尿!」
我那個氣啊,飛起一腳就去踹他屁股。雷滴嘎嘎嘿嘿嘿嘿的笑,借力跳到三娘和吊死鬼面前,伸著手喊:「辛苦了,辛苦了!」
三娘拉著吊死鬼往後躲,微笑著說:「小馬哥是我們的代表,你和他握手就可以了。」
我剛把手上泥巴擦掉,聽到這話,無奈的看了三娘一眼。雷滴嘎嘎就又一把抓住我的手來回搖晃。
三娘她們正笑得樂不可支,忽然小二樓的門被推開,王亮從裡面走了出來。
王亮說:「馬力術,馬力術!」
然後一路小跑跑過來,目光從我們臉上一一劃過,看到孔婷時,忽然一愣,說:「你……你……」
吊死鬼連忙攏起舌頭,扭過臉道:「不素偶,不素偶!」
我正奇怪為什麼他能看到我們,卻看到雲美從小二樓出來。走到我們身邊道,低聲:「我找了點牛眼淚抹在他的眼睛上,還把之前的事都和他說了,你們怎麼樣了?」
我說:「一言難盡啊……」
三娘道:「小馬哥你先回去還魂,這事情我來說吧。」
我回到自己屋子,看著自己充滿男子氣概的身體,忽然想起自己還不會還魂。
正猶豫間,聽見貔貅喊了一聲「進去!」頓時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人都飄了起來,飄到自己身體上空,忽然一個倒栽,掉了下去。
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身體,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渾身虛脫,像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貔貅說:「離魂對身體危害極大,更何況你又去了陰間,陽氣大損。」
我問:「那什麼時候能緩過來?」
貔貅道:「你是壯年男子,過幾天就會恢復如常。」
我聽他這麼說,跳下床往外走。
貔貅忽然說:「我總覺得那狐精呆在這有企圖,你知不知道她想向閻王提出什麼要求?」
「企圖?」我大驚,「完了,這裡最有吸引力的就是我了!那她的目標肯定是我,她肯定看上了我高尚的心靈和純潔的肉體。」我歎了口氣,目視遠方道:「我知道我們都打不過她,所以我願意捨身取義,如果她硬來我一定從了她!」
「……」貔貅沉默了一會兒,說,「總之你注意點她。」
我很注意三娘,出去的時候我看都沒看王亮、雷迪嘎嘎他們一眼,直直奔向三娘身邊。
三娘已經把事情說完,晃著扇子站在旁邊。
王亮看著吊死鬼說:「怪不得我當時看你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你和我前世注定了有因緣。」
吊死鬼捂著臉說:「所以偶當粗覺得你就素寶源……」
王亮歎氣道:「可惜你沒有轉世,否則我們說不定還能再續前緣。」
吊死鬼問:「你不嫌棄偶大舌頭?」
王亮說:「剛開始不習慣,但是後來看啊看啊也就習慣了。看久了覺得挺與眾不同,挺時尚的,很潮。」
我覺得王亮自從看到我褲子上的烏龜,以後審美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品味提升的很快。
吊死鬼聽了以後熱淚盈眶,抹著眼睛說:「那、那偶投胎以後要還素大舌頭,你願意要偶麼?」
王亮說:「我願意。」
這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那表情和神態都說明兩個人已經是王八籌綠豆——對上眼了。
可這輩子他們是沒什麼戲了,她現在馬上投胎也比王亮小了二十多歲。
「前世緣今生相見,卻也沒法在一起。」雲美在旁邊抹著眼淚,說,「可是卻依然不離不棄,真是太感人了!」
雷迪嘎嘎哇的一聲哭出來,連聲道:「太感人了,太感人了。」
我本來心裡就有些唏噓,看到雷迪嘎嘎扯著我衣服的手我就更傷心了。
「這都是在干什麼?」三娘笑著說,「投胎是好事,怎麼搞得這麼傷感!」
我說:「沒錯沒錯,哭什麼哭,這是好事!孔婷,快看看你的牌子,什麼時候投胎,別耽誤了。」
吊死鬼費勁的把眼睛從王亮身上移開,看了眼牌子,和我說:「靜天十點,在市醫院。」
「今天?」我看了下表,問,「早上還是晚上,要是早上現在快到點了。」
她想了想,說:「不是早上。」
我說:「咱們快點做准備,早點過去吧,別耽誤了。」
「吼……」雲美哭的聲音都變了,跟吊死鬼二代一樣。我看她哭的都要暈過去了,說:「你別去了,我們去吧。」
雲美抓著吊死鬼的手,說:「妹妹,就算你投胎了,你也一定得記著我啊。」
吊死鬼連連點頭。
我們這才動身,去村口等了一輛公共汽車,幾個人一起坐上了。
小二樓離市醫院還有點距離,我們顛吧顛吧地倒了幾趟車,等到那裡的時候已經大中午了。
中午正是陽氣最盛太陽最熱的時候,我們一進醫院門,卻是一陣冷風。
醫院這個地方最神奇,就算沒有空調沒有電扇大夏天也會冰冰爽,透心涼。
我原來貼一些特殊小廣告就喜歡往醫院旁邊湊,有針對性,效果特別好,而且熱了就往醫院裡面鑽,方便。
不過打從老王和女人頭的糾紛過後,醫院相關的業務我都推掉了,這讓我損失了不少客戶。
我現在和以往不一樣,原來眼神不好,我看不見,現在視力提高了,一踏進醫院,就看見到處飄著穿著住院服的鬼魂。
吊死鬼要投胎的那家人姓方,住在305特級病房。
整個病房就一個人,我們過去的時候,正好有個男人從病房裡出來,扶著門說:「我出去給你買吃的,一會兒就回來,要是覺得不舒服你馬上按鈴找護士。」我走過去探頭一看,裡面有個大肚子的女人正躺在床看電視。
這應該就是吊死鬼未來的老爸老媽了。
雷迪嘎嘎還扒著門想往裡看,被那男人瞪了一眼,我連忙拉著雷迪嘎嘎走開。孔婷還站在門口看,王亮說:「能進去看看不?」
我本來想吊死鬼未來他媽住普通病房我們就進去轉轉看個究竟,沒想到閻王那老小子這麼夠意思,給了個家境這麼好能住得起特級病房的。
這樣就不好貿然進了。
我正在想法子,卻看見三娘伸手叩叩叩的敲了幾下門,然後直接開門進去了。
雷迪嘎嘎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我和王亮看的目瞪口呆,連忙跟進去,我伸手拉三娘,低聲說說:「這不能隨便進。」
三娘卻張口說道:「嫂子,您怎麼樣了?」
那床上的女人看著進來了一幫人,有些發愣。
三娘笑盈盈地走過去,說:「要不是方才遇見方大哥,我還真不知道嫂子您也在這裡住院,早知道我應該拎點東西過來的,可是聽方大哥說他出去給你買東西你在這兒一個人,沒人照看,我就想先來看看你。」
這狐狸精果然厲害,謊話說得和真的一樣,一點梗都不帶打的!
那女人上下打量著三娘,問:「你是誰?」
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嫵媚的漂亮女人,她的眼神充滿警戒。
看來吊死鬼未來的媽對吊死鬼未來的爸,信任度明顯不夠。
「方大哥是我上學時候的學長,我們都好久沒有見面了。也怪不得他沒有和你說起我。」三娘笑著挽起我的胳膊,「當初我和我家這口子就是方大哥介紹認識的,要不是碰巧來醫院,我還真不知道嫂子你都要生了,嫂子這麼漂亮,生的孩子一定也好看的很!」
聽到有人誇還未出世的孩子,吊死鬼未來的媽幸福的摸著自己的肚子,笑著說:「他們都說可能是個女孩。」
三娘說:「女孩好啊,又貼心又知道疼人還不淘氣。」
王亮很是欣慰的低聲道:「看樣子他們以後會對孔婷好。」
吊死鬼站在床邊,一句話也不說,定定的看著那女人的肚子。
我低聲問:「那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咱走吧?」
吊死鬼說:「偶想再看一會兒。」
三娘嘴跟抹了蜜一樣,幾句話說的吊死鬼未來的媽笑的臉都舒展開了,客氣的問:「你們來醫院干什麼?別光顧著看我,耽誤你們的事了。」
「沒事,沒事。」三娘看我們一眼道,「我在這裡陪嫂子,那你們先出去吧。」然後低聲和我說,「你們看著點,要是那男人回來,給我手機上打個電話,我就和孔婷出來。」
我和王亮拽著雷迪嘎嘎出來,蹲在視野最好的一樓的樓梯口。
樓梯底下的陰面蹲著幾個鬼,穿著病號服,有幾個袒著胸,胸口上還封著針,見我們過來都瞪著眼睛看我們。
我裝作沒看見,偏向頭看大門:「他爺爺的,這天可真熱。」
王亮低下頭,看著地說:「醫院比較涼快。」
雷迪嘎嘎抬著頭往上看,說:「白色。」
那幾個乘涼的鬼開始聊天,一個敞著胸,肚子上縫著線的鬼說:「前幾天醫院又死人了。」
「醫院不死人就不正常了。」
「但是你沒發現這醫院,有些特定人種人死亡率特別高嗎?」
「水平不行吧?虧他還是個大醫院。」
「我聽說這醫院的醫生不給紅包就不好好給人做手術。」
「嗨,別提了,我現在肚子裡面還有塊紗布呢。我……」那些鬼說到一半,忽然沒了聲音。
我轉頭去看,卻發現那幾個鬼都不見了。
奇了怪了,說的好好地怎麼突然都沒了。
說道這裡,忽然聽見有貔貅通過腦電波傳話道:「門外面。」
我連忙向門外看,看見有個背影非常藝術的男人正在往外走。
為啥說他藝術,因為那男人留著長頭發,扎了個馬尾,要不是穿著個白色西裝我還真沒法認出這是男人。
我特討厭這種人,專門欺騙同胞的感情。我原來在街上遇見過一個人,那背影美的啊,翹臀小蠻腰,和林志玲一樣,我當時沒有抑制住內心的激動,追上去一看,他是個男的!還長著一張伍佰的臉!
所以根據我的經驗,留長頭發的男人都長的比較滄桑比較藝術。而面前這位肯定是個徹頭徹尾的行為藝術家,因為他肩上爬了一只黃色的小松獅犬,正伸著紫色的舌頭舔嘴唇。
早知道這醫院能讓帶狗,那我就把皮卡丘放出來遛遛了。
那男人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好像發現了我在看他,停下腳步,轉頭往這邊看,我一陣心虛,連忙扭開頭。
因為工作原因,我認識幾個這樣特立獨行的藝術家,這種人一般都不喜歡別人盯著他們看,而且一般道路上遇到盯著他們看的群眾,都會在心裡進行鄙視他們土老帽!沒見過世面!不了解藝術!俗不可耐!
我不想給別人留下這樣的印象,所以沖王亮撇撇頭,說:「門口有個穿白西裝的人,大男人還留著長頭發,你看他在干什麼?」
王亮扭頭去看,說:「那是個醫生吧,我看正和別的醫生說話。」
我扭頭一看,那男人正背對著我們和一個穿著白色長大褂的醫生說話。
我又看了看門口,再啥情況也沒發現,在心裡嘀咕貔貅到底讓我看啥。
雷迪嘎嘎蹲在樓梯底下往上面望,一臉嚴肅認真的學術表情說:「粉色。」
我說:「從剛才開始你就在干嗎呢?」
雷迪嘎嘎不說話,抬頭往上看。
我和王亮一抬頭,正好看到一個穿著短裙的姑娘從樓梯往下走。
我和王亮看的目瞪口呆,我一下子就體會到了夏天的美好和裙子對於男人的重要的觀賞性。
雷迪嘎嘎點點頭說:「她褲頭上畫了個變形金剛。」
我有時候覺得這家伙壓根就是裝傻,仗著自己傻什麼便宜都讓給占盡了。
我教訓雷迪嘎嘎:「我最討厭你這種人,傻就傻,還耍流氓,耍流氓就耍流氓,還只一個人耍不叫我們一起來耍,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義氣,下次別這樣了!聽到沒?」然後蹲到他旁邊抬著頭看。
王亮蹲下來一邊往上看一邊悄聲和我們說:「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蹲吧,這這這……這不好,要是給人看見……」
雷迪嘎嘎說:「我再數數,剛才走過去一個黑色的,三個粉色的,一個藍色的。」他伸手說,「一共八個。」
我和王亮說:「聽見沒有,這是學習。」然後一愣,問雷迪嘎嘎,「一個黑色三個粉色一個藍色不是五個嗎,怎麼是八個?」
雷迪嘎嘎說:「還有兩個是男人。」
我說:「那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鬼?不過這醫院到處都是鬼,有鬼也不稀罕,我正想著,雷迪嘎嘎忽然說:「又來了,又來了。」然後很認真的猜測:「這次應該是白色的。」
我連忙抬頭看:「我覺得這次是黑色的。」
「我還是覺得我們這樣不好。」王亮說,「我覺得是粉色。」
我們三個齊齊的仰著頭,聽著樓上高跟鞋越來越近,三個人緊張的睜大眼睛,也就是在這時,忽然聽見旁邊有人說:「三位先生,你們在干什麼?」
我們三個一愣,馬上齊刷刷的轉頭去看,只見身後站了一個挺漂亮的女護士,叉著腰看著我們。
我瞅見她胸前掛著個牌,寫著名字——月楹裳。
這名字起的嘿,跟網名一樣!
女護士加重了語氣,重復問:「你們干什麼呢?!」
我們三個面面相覷。
我心虛,一急,說話都結巴了:「我、我們在這乘涼,看、看雲看太陽。」
王亮比我還結巴:「我……我們在這……學……學……學數數……」
雷迪嘎嘎頭一抬,一點都不結巴的高聲道:「我們在猜下來的女人的褲頭的顏色!」
我和王亮捂住雷迪嘎嘎的嘴,王亮壓住他的頭就打,我擋在他面前,和女護士說:「這家伙腦袋不好使,嘿嘿,別信他。」
月楹裳呵呵的笑了一聲,然後看看我,看看王亮,又看看雷迪嘎嘎,又呵呵了一聲。然後轉身走了。
王亮湊過來,問我:「我總覺得她笑的好像有深意,你知道她什麼意思?」
我感覺她那意思是在罵我們三個都是SB。但是我看到他倆都看著我,不太好意思說出這話打擊他們,就說的比較委婉:「她的意思是我們三個裡面有一個比較SB。」
王亮馬上說:「那她肯定不是說我。」
雷迪嘎嘎說:「肯定也不是說我。」
然後他們齊齊看向我。
我那個氣啊,直接想揍死他倆算了!
就在這時,王亮忽然愣了一下,然後看著我的背後說:「那個白西裝的男人在看你。」
我一向認為我這樣拉風的男人,就算放到人群裡,也像撲克中的大王,小二樓中的三娘一樣顯眼,就算被人多看幾眼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可是王亮臉上露出的表情卻十分奇特,仿佛那人看我是十分奇怪的事情一般。
我扭頭往門口看,已經看不到那穿白西裝的男人了。
這家伙跑的倒快,我問:「沒事,或許他是見我長得帥,就多看了幾眼。」
「你認識他嗎?」王亮猶豫著說:「我覺得那人不是普通人。」
我問:「怎麼個不普通法?」
王亮說:「說不出來,反正看著就覺得不是普通人。」
「兄弟,這還是你見的太少。」我拍著王亮的肩膀說,「趕明兒我介紹一個黑胡子道士給你認識,你看看他就會明白為什麼不能以貌取人。」
正說著,忽然聽見雷迪嘎嘎在身後喊:「三娘,三娘。」
我們這才發現三娘已經帶著吊死鬼從樓上下來了,王亮連忙迎上去和吊死鬼說話。
我把三娘拉到一旁,問:「怎麼樣,這家條件不錯吧?」
這年頭做事要謹慎,閻王那老小子陰的很,沒有摸清這姓方家情況,我還真不敢就讓吊死鬼貿然去投胎。
而套話這事三娘又最強不過,想她現在已經把這家人摸的通通透透。
果不其然,三娘點點頭,說:「這家人條件確實不錯,男的在外面做生意,旗下有一個酒樓兩家娛樂會所,只是……」
說話帶轉折,那肯定沒好事,我連忙問:「只是什麼?」
「只是他們感情似乎並不好。」三娘說,「那男似乎在外面有女人。」
「有家庭矛盾?」我說,「這不行啊,俗話說的好,每一個走上歧途的無知純情少女背後,都有一個不負責任的家庭和一個黑暗的社會,孔婷投胎以後得不到父愛、得不到母愛,那不得心理變態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未必。」三娘說,「方才你沒有看到那男的特地跑去給他妻子買吃的?據說這個男的喜歡孩子,自從懷孕之後就對她老婆好了很多,如果孔婷出生,他們的關系說不定會因此改變。」
「最好是那樣。」我轉頭去看,王亮和吊死鬼也處不了幾個小時了,正拉著吊死鬼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說話。
王亮很深情的說:「我估計等你投胎你就記不得我了。沒關系我會常常去看你,在你學說話的時候,學走路的時候,上幼兒園的時候,我都會在一旁悄悄地看著你,你要記著,無論你在哪裡,我都在後面看著你。」
我仔細想了一下這情景,越想越覺得怎麼那麼□得慌,這不就是活脫脫一變態跟蹤狂嘛!
吊死鬼點點頭,然後小聲說:「可素偶不想去投胎……」
王亮說:「去吧,這是為你好。」然後伸手去把粘在吊死鬼舌頭上的發絲撥掉。
這動作特別輕柔,儼然就跟對待情人一樣,但是比較悲劇的是這醫院裡其他人類看不到吊死鬼,所以王亮身旁五米之外都沒人靠近,路過的人見他含情脈脈的對著空氣說話一律都繞著圈子走。
我和三娘帶著雷迪嘎嘎裝作不認識他們,離的遠遠的。
就在這時,我之前看見瞪我們的那個叫月楹裳的女護士一臉焦急的從遠處跑過來,拉著幾個路人不知道問了什麼。走到我跟前,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我說:「出什麼事了?」
月楹裳說:「我有個住院的病號找不見了。」
我嚇了一跳,馬上問:「不是個孕婦吧?」
月楹裳奇怪的看著我,說:「什麼孕婦?那是個男的,叫倪大。」
我說:「你光跟我說名字我哪裡知道是誰啊!」
月楹裳說:「是個男的,帶個眼鏡,看起來挺斯文。」
我說:「你這說的也太籠統了。」
月楹裳說:「算了,我再找找。」說完就准備往樓上走。
也就在這時,只聽見外面有人一聲喊:「跳樓啦,跳樓啦,有人要跳樓!快去看啊!」
只聽得人群一陣騷動,轉眼間醫院裡面就沒人了。
我跟著眾人跑出門,在醫院門口抬頭看,只見大樓最頂上站著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男人。
圍觀群眾太多,我費勁力氣才擠到外面,抬頭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我說:「上面是什麼人?」
旁邊有個人說:「是個男的。」
接著就聽見月楹裳一聲驚呼:「倪大!」然後轉身就跑進樓裡,三步兩步的往樓梯上跑。
我連忙跟進去,爬一樓、二樓、三樓……人命關天,我倆都不敢耽擱,一步跨兩步的台階,好容易爬到最頂樓,我和月楹裳已經累得氣喘如牛。
月楹裳也來不及休息,一把推開天台的門。
我跟著跑過去,剛進門,聽見一陣嘿嘿的傻笑,一轉頭,看見雷迪嘎嘎早就蹲在門口。
我說:「你什麼時候上來的?我爬樓的時候怎麼都沒看見你?」
雷迪嘎嘎說:「我坐電梯上來的。」
「……」我叉著腰喘著氣看他。
雷迪嘎嘎沖我笑:「傻蛋。」
我說:「你懂個屁!你看過電影電視劇沒有,出現緊急情況有人坐電梯嗎?哪個不是跑樓梯?」
雷迪嘎嘎說:「那他們也是傻蛋。」
「……」我說:「你沒文化,我不和你計較。」
倪大穿著一件米色的大風衣坐在房簷上,望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麼,月楹裳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走到他身後,忽然伸手去抓他衣服,喊:「倪大!你不要想不開!」
那倪大差點被她掀到樓下去,手忙腳亂的連忙一手拉住了旁邊的欄桿,回頭看:「楹裳?」
月楹裳說:「倪大!你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好好說啊!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倪大說:「楹裳,你不要攔我,放手!」
我高聲喊:「兄弟你先別急著跳,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一下啊!」
「沒什麼好解決的!」倪大說,「我這都是被逼的!」
我說:「那你也不能白跳啊,有什麼不開心的,你說出來讓我們開心一下也是造福社會。」
三娘他們從後面的門走進來,看他們臉不紅氣不喘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也是坐電梯。三娘說:「你要是什麼話都不說就跳了,那誰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委屈,不就變成冤案了嗎?」
「我已經是千古奇冤了我!」那倪大竟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喇叭,對著樓下喊,「你們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跳樓?」
樓下群眾喊:「想!」
倪大站起來,抓著風衣喊:「有誰想知道我這件衣服下面是什麼?」
樓下群眾噓聲一片:「不想!」
但是倪大征詢群眾的意見卻又不聽,刷的一下扯掉風衣。
樓下群眾先是咦了一聲,然後不屑的嘈雜起來。
王亮本來已經眼疾手快的檔住了吊死鬼的眼睛,等看到倪大的衣服完全掉落以後,完全驚呆了。
如果樓下人有雞蛋,一定已經扔上來了。
原來倪大米色風衣底下穿的,就是這個醫院的病號服。
這衣服讓圍觀群眾非常不滿意,議論聲四起,不知道是誰報的警,樓下已經有了警察和媒體。
倪大按了按手,然後接著喇叭說:「你們稍安勿躁,先聽我把事情經過慢慢道來。」
我對三娘說:「這倪大說話文縐縐的,像是個讀書人。」
月楹裳說:「他是個記者,可有才華了。」
身為一個護士,她沒有保持對病人一視同仁的中立的立場,把這倪大拔高了一個層次,我當下就看出來,這倆人的關系不簡單。
倪大說:「三個月前的一天,我早上起來,忽然覺得頭暈眼花犯惡心不舒服,於是我來到了這家醫院看病,當時的大夫問了幾句病症以後,就讓表情嚴肅的讓我去做CT,我做完CT以後又讓我去做B超,做了B超之後又讓我做血檢……醫院裡有什麼設備,他一個沒落下,全都讓我做了。我越做越害怕越做越擔心,心想別有什麼事吧,最後拿著一沓單子問醫生我有什麼病,是不是特別嚴重。那醫生就說了五個字,胃病,住院吧。」
倪大吸了一口鼻子,接著道:「然後我就住院了,醫生問我要什麼藥,進口的還是國產的,國產的效果不如進口的好,如果有條件建議我用進口的,因為國產的雖然便宜,但是我們不能保證藥效。你說聽了這話我還能怎麼辦?用唄,這一用藥一住院就是三個月。直到昨天,我有個當醫生的老同學給我打電話,我和他說起這事,我和原來一樣,把對那醫生說的症狀給他說了。你們知道我那同學說的什麼嗎?」
我們齊齊搖頭。
倪大說:「他說我這是因為前一天吃的太多太雜,傷食了!說白了就是消化不良,吃點健胃消食片,餓上一頓就好了!我問那為什麼我住院的這三個月不舒服。我同學說那不是廢話嘛,正常人掛三個月吊針都得難受。
「就這樣,我去辦出院手續他們還說他們沒錯,就算告到法院也沒法取證,不給我退錢。」倪大激動的站起來,對著樓下喊,「你們說,我住了三個月的院!掛了三個月的吊針!所有積蓄都花光了,連女朋友都跑了,我該不該跳樓讓別人知道這黑心醫院做了什麼事?」
台下群眾齊聲道:「該!」
倪大作揖道:「謝謝各位鄉親支持,那我這就跳了。」
月楹裳叫道:「倪大,我們好好說,不要跳!」
倪大說:「不跳別人沒法注意到這家醫院的黑幕!」
這醫院原來應該有不少跳樓的,他說話的時候,旁邊那些跳樓死的鬼重復著跳樓的動作,一個呼啦啦的往下掉,看的我心驚膽戰,就擔心哪個鬼把他順下去。
我說:「你這理由太扯了,別跳了!別跳了!現在跳樓已經不新鮮了,除非你跑到富X康去做那14跳,否則吸引不了眼球,活的好好地,干嗎非要跳樓呢?你看你身邊的那群兄弟,都是跳樓死的,死了以後每天重復跳樓,就算你是蹦極愛好者也遲早得膩歪,後悔都沒有用!」
三娘在我耳邊輕聲道:「想自殺的人在自殺前有兩種心態,一種是內心在極度的掙扎,一種是萬念俱灰視死如歸,我看這倪大都不像,他應該不是真心自殺。只是不知道他故意做這樣一出戲是想做什麼?」
聽了三娘的話,我仔細觀察那倪大的動作表情,這才發現他雖然站在欄桿外,但是故意踩著地上的風衣怕風把那風衣吹走,真要跳樓找死肯定的不會在乎那一件破風衣。
這倪大的動作果然有貓膩。
武警已經跑到了天台上,院長也跑了過來,他是個大肚子的矮胖男人,擦著汗說:「同志,有什麼話好好說,你下來,我們好好說。」
「要我不跳也行。」倪大用喇叭對著樓下喊:「這是醫療事故,你們得清查這醫院。」
院長連連點頭,道:「行,好好說,好好說。」月楹裳也叫:「倪大,下來,我們好好說。」
那倪大得到了回答,點點頭正准備往裡走,忽然腳被風衣帶子勾住,腳下一滑,就向樓下摔去。
離他最近的月楹裳眼疾手快,一把抓過去,抓住了他的衣服,我們剛松了一口氣,只聽得撕的一聲,倪大的袖子斷了!
眼看倪大就要命喪當場,我顧不得多想,張嘴就要呼喚皮卡丘出來救人,忽然聽得樓下眾人一聲驚呼,接著有人叫道:「看,那是什麼?」然後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紅影從樓下竄起,肩上扛著倪大,那紅影速度極快,在我們還未看清的時候迅速的扔下倪大,然後嗖的一下,不知道竄到哪裡去了。
眾人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看得莫名其妙,全都立在當場。
月楹裳是最快反應過來的,喊道:「倪大。」然後跑過去,這時眾人才紛紛問道:「剛才怎麼回事?」
「那是什麼?」
倪大呆若木雞的坐在地上。
月楹裳跑過去,問:「倪大,你沒事吧?」
倪大搖搖頭。
我走上去,問:「剛才那是什麼東西?」
倪大一臉恍惚的說:「我不知道,我就覺得碰到它的地方黏黏的。」
我奇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三娘用胳膊戳我,然後向天台旁邊的一個晾著醫院床單的架子努了努嘴,那架子後面有個台子,要是人站在上面,正好可以被床單遮住。
正好有人往那邊走,邊走邊說:「我看那紅色的東西剛才跑到這裡來了。」說完,一把掀起那些床單。
只聽有個女人「啊」的叫了一聲,那聲音我聽得有些耳熟,連忙伸頭去看,這一看,就全明白了。
躲在那床單後面站著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人,不是雲美又是誰。
掀床單的人問:「你是誰?躲在這干什麼?」
雲美指指我們說:「我是和他們一起來的,不過我害怕他真跳下去不敢看就躲過來了。」說完,小跑著跑向我們身邊。
三娘說:「讓你不要上來,你怎麼跟上來了?」
雲美含糊的說:「我來找你們,正好看到他跳樓……」
那幫人看我們真認識,就轉過去繼續檢查其他的床單,結果自然什麼都沒發現。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剛才那東西是紅色一團了,雲美她又把皮扒了!我低聲對她說:「大白天的又是大庭廣眾之下,你別隨便脫衣服行麼?」
「人皮來之不易,我怕把它刮花了。」雲美說:「沒關系,救人是好事,我不害羞。」
沒人怕你害羞,我是怕你血肉模糊的嚇到其他人!
怪不得倪大說粘糊糊的呢,敢情救他的這位就沒有把皮穿上。
我們算是明白倪大是誰救的了,其余一干人還在大眼瞪小眼,顯然都搞不懂那紅影到底是什麼。樓下有好多人跑上來,擠在天台門口張望,一邊看一邊議論。
我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就能分析出來他們的身份和愛好。
「我覺得那是外星人。」
這是個科幻小說迷。
「你沒看他紅色的嗎?我覺得他腳下肯定踩了個風火輪,是哪吒顯靈了。」
這位平時肯定沒少去廟裡。
「你們都不科學,我覺得這醫院其實在做生化研究,那說不定是特異功能的變種人。」
這位確實科學,就是生化片看多了。
但是我們誰都沒想到,這事被在樓下圍觀的記者拍下來了,第二天報紙頭條是——《我市驚現蜘蛛俠》
配的照片上,隱約能看見一個紅色人型生物爬在六層樓上。
新聞後面附帶了一群專家的言論,通過神學、生理學、心理學、服裝學等各種角度的分析,最後得出結論——這個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是個體力非常好的男人,他崇拜蜘蛛俠達到了癡迷的病態,覺得自己就是蜘蛛俠,所以通過cosplay和攀巖來達到更接近偶像的目的。
然後這篇報道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掀起了一波討論個人英雄主義和如何對待偶像追星的風潮。
雲美看了那報道以後才跑去看了蜘蛛俠的電影,看完後不屑的和我說蜘蛛俠那衣服裹得和木乃伊一樣,不透氣,和她沒法比。
這話說得我沒法反駁,確實沒有任何衣服能比她不穿皮光禿禿的透氣。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當時那院長臉色相當難看,說:「沒事了,沒事了,都下去吧。」
那些醫生看上去像是攙扶倪大,事實上卻是硬拽著他下去了。
月楹裳轉頭對我們說了聲謝謝,然後也跟著走了。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轉頭問雲美:「你怎麼來了?」
雲美四下望了望,然後問我:「現在幾點了?」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六點半。」
「六點的時候,苟富貴和勿相忘來找你了,問你回來沒有。」雲美說,「他說他們已經查過了孔婷要投胎的這家人,之前他們夫妻不和,但是生了孔婷之後,夫妻關系會漸漸變得融洽。」
「那不是很好嗎?」我說。
「當然是很好。」雲美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可是……」
「可是什麼?」
雲美又問:「孔婷去投胎了嗎?」
我說:「不是十點麼,急什麼?」
「苟富貴他們說了。」雲美說:「不是十點,是四點,今天下午四點。」
「四點?」我驚道,「四點!」
雲美點頭道:「苟富貴他們問了判官,不會有錯。」
我聽了這話,連忙轉身,四處張望:「孔婷呢?孔婷呢?」
三娘說:「已經有一會兒沒有看到她了。」
我們全都看向王亮,後者正在伸著脖子到處看,著急的說:「我也不知道,剛剛光看他們跳樓,沒注意人就沒了。」
雷迪嘎嘎就更不用問了,正在醫院床單裡一邊鑽來鑽去一邊傻笑。
雲美說:「會不會她見時間來不及,自己跑去去投胎了?」
「對!」我說,「就算孔婷她大舌頭跟我們說錯了,但是她自己心裡應該清楚到底是什麼時間,她肯定去投胎了。」
聽了我們的話,王亮轉身就往樓下跑,我們也跟著跑了過去。
三娘輕歎了一聲,也隨我們一起去。
出去一看,王亮奔著樓梯就跑下去了,雷迪嘎嘎伸著腦袋看他,我跟他說:「看到沒有,人一著急腦袋就缺弦了,都得跑樓梯。」
雷迪嘎嘎說:「那我也著急。」然後跟著王亮跑了下去。
那住院病房早已經沒人了,於是我們跑到產房門口,只見那姓方的男人正一臉焦急的坐在門口,我連忙過去問:「生出來了沒?」
「都進去好幾個小時了,還沒出來……」姓方的忽然反應過來,問:「你們是誰?」
我說:「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老婆到底生出來沒有?」
姓方的說:「你是什麼人,和我老婆有什麼關系?」
我說:「你老婆和我關系不大,但是……」我把王亮推到姓方的面前說,「你老婆生的是他的老婆。」
姓方的說:「你神經病吧?!我孩子還沒出生你就這麼占便宜,想打架是吧?」
我看他不信,又一時半會兒解釋不來,正在焦急的時候,產室上面的紅燈滅了,這下我們的目光全都轉了過去。
幾分鍾沒有人說話,死一般的寂靜。
「生了?」我輕聲問。
「怎麼沒聽見小孩的哭聲。」姓方的問。
產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女醫生走了出來。
姓方的連忙站起來,正想開口,王亮搶先一步問:「孩子生了沒?」
那醫生摘掉口罩,問:「你是孩子的爸爸吧?」
「不。」王亮說:「我是孩子的老公。」
醫生說:「啥?」
姓方的一把推開王亮,問:「孩子怎麼樣了,生出來了沒?」
醫生說:「生出來了。」
我們聽了,都長舒了一口氣。我問:「那她的舌頭好著呢吧,不大吧?」
「舌頭?不知道。」醫生歎了口氣道,「抱歉,我們沒有保住孩子,生出來就是一個死胎。」
這話一出,我們全都愣了。
「死胎?」姓方的抓著醫生的袖子問,「怎麼是死的?好好地怎麼就死了?這是醫療事故!我告你們!」
「我們的接生過程沒有任何失誤。」醫生說,「但是孩子生出來就是死的,不要說我們,就算華佗在世也救不活。」
姓方的捂住臉蹲在地上。
我能猜到為啥這孩子是為啥死的——那吊死鬼沒有准時來投胎!我心裡那個氣啊,對三娘說:「這家伙跑哪裡去了?竟然沒來投胎!」
三娘朝我身後努努嘴。
我一轉身,見身後站著一個女人,穿著病號服,捂著臉,眼睛從指縫裡往這邊看,全身都普通,最大的閃光點就是那長舌頭。
她肯定是想裝路人來看情況,連衣服都換了。
我氣道:「別捂了!再怎麼喬裝也沒有用,你的舌頭已經出賣你了!」
王亮連忙跑過去,問:「你怎麼沒有去投胎?」
孔婷放下手,可憐兮兮的說:「偶不想投胎。」
「嘿~,我放棄了別的條件。好說歹說閻王才同意給你投個好胎,你說不投就不投了?」我問,「你給我個理由先!」
「偶捨不得你們。」孔婷說:「而且偶覺得這家人不吼。」
雲美說:「他們夫妻雖然現在關系不好,但是生了孩子以後關系會好的。」
蹲在一旁的雷迪嘎嘎忽然說:「他們都不是好人。」
我問:「你怎麼就知道了?」
「算了算了。」三娘過來制止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既然已經沒有投上胎就不要再去想了。」
旁邊的醫生看著我們和吊死鬼說話,然後拉住一個路過的護士說:「你去問問精神科,他們的病人有沒有跑出來。」
我聽三娘都這麼說,不由得愣了一下,問:「難道這家人也有什麼事?」
「我只是覺得和那女人說話時,覺得她的心中似乎有什麼秘密……」三娘說,「不過以後也不見得會遇到,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4:02 PM
第八章 倒計時
經歷過這件事,回去以後吊死鬼就跟剛釋放出獄一樣,甩著舌頭滿小二樓亂竄,見人就抱著額頭親。
最可恨的是她親完那兩個臭乎乎的人頭,還想反過來親我們,我和三娘、雲美全躲開了,雷迪嘎嘎倒是沒在乎,被王亮一巴掌推開了。
我現在徹底懷疑這吊死鬼是存心不想投胎了。
現在王亮沒事就跑來小二樓找孔婷,他下班比我早,每天奔的反而比我快,我一回來就能看見他和孔婷坐在廳裡面,你動動我的鼻子、我動動你的舌頭,那叫一個惡心肉麻!
我每次都說:「王亮,你又跑來意淫了。」
雲美說:「你別說的那麼難聽。」
我說:「一個人一個鬼,那不只能意淫嗎?」
雲美說:「他倆那是談戀愛。」
毛主席說過「任何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我沒說他過來耍流氓算給他面子了。
更可氣的是王亮還整天在這兒蹭飯。
泡我屋裡的女鬼,還蹭我的飯!
後來我就想出一個方法,一到吃飯時間我就把兩個人頭放桌子上,結果每次臭的啊,王亮都吃不下去。
我覺得這辦法非常好使,哪裡再能找到我這麼聰明的人?
結果過了一陣遇到強子,他問:「馬力術,你減肥呢?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再仔細一想,才發現我光顧著注意王亮了,其實我自己也被熏得吃不下飯。
這件事了結以後,除了多出來一個經常來串門的王亮,其余什麼都沒變。
不過自從我來到小二樓以後,業務銳減。原來住在高級小平房住宅區,身邊的兄弟有什麼業務上的消息,都跑到我屋裡告訴我,等我搬到這裡以後,信息量大大減少,於是為了擴大業務,我到電信局接了個寬帶。
我還惦記著那姓方的兩口子,又跑去醫院打聽了一下。那女的還在那個特級病房,不過據護士說她老公好久沒來看她了。
我想著那男人之前的反應,覺得這兩夫妻以後比較懸了。
出了住院部大樓,我想起這醫院側門那裡比較偏,我原來還沒去過,過去看看觀察一下地形行情,說不定能開發個新市場。於是從小路穿了過去。
這一路走卻也沒多少人,走到後面才發現那側門已經被封了,我正要往回走,忽然聽見樓旁邊的樹後傳來人的聲音,仔細一看,是兩個穿著白大褂的男醫生,說的激動,其中一個把另一個推了一把,後者踉蹌了幾步,抬起頭說:「可是他說他要告我們。」
「有本事就讓他去告!」隨著一聲怒罵,推人的那個醫生走了出來,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
我正瞅這人長得面善,那個被推的醫生又說:「院長,前幾天的事情把媒體都招來了,要是抖露出去……」
我這才想起來這個中年男人是誰,前一次在倪大跳樓的時候見過,他是這醫院的院長!只不過那天他的臉顯得十分慈祥,今天這樣凶神惡煞,一下子讓我認不出來了。
「沒人說出去誰能知道?」院長走過來,指著那醫生威脅道,「只要管住你的嘴就行了!」
這哪是院長,就是黑社會嘛!
我裝作迷路的樣子走過去,邊走邊說:「怎麼迷路了?」
院長臉色轉的和電風扇一樣快,轉眼就掛上了另一副表情,拍著醫生肩膀說:「我看好你,好好做。」然後沖我點點頭,轉身走了。
我走過去問:「你沒事吧?」
男醫生臉色很不好看,裝成鎮定的樣子點點頭。
我掏出名片遞給他,說:「有事找我。」
男醫生低頭看我的名片。
名片上的文化工作者、青年企業家等頭銜後面我用鉛筆加了個道士,下面高級小平房住宅區的地址被劃掉了,我手寫了小二樓的地址。
「楊明村?」男醫生著那個地址,臉色更難看了,抬起頭仔細盯著我瞅,說:「你住在這裡?」
財不外露,我說的很低調:「我在那裡有個別墅。」
男醫生又看了我兩眼,欲言又止,最後哦了兩聲,轉身走了。
最後我從最近的一個門出了醫院,對面是一片寫字樓區,高樓不少,是個繁華地帶。
我口袋裡還有幾張小廣告沒貼完,見這邊能貼的地方挺多,悄悄地拿出來准備貼。
繁華地帶不比其他地方,人多眼雜。在這貼廣告有訣竅,首先那廣告得越小越好,最好手掌大小,雙面膠的那一面朝上反握在手裡面。其次你得善於偽裝,就像我現在這樣——嘴裡叼著根煙,手扶在公車牌的桿子上,斜面四十五度角望天,那略帶頹廢的表情和英俊的外貌,讓我看起來就像一個令人憐惜的失意的成功男人。但是誰也不知道,就在那一瞬間,小廣告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在了桿上。然後我再長歎一聲顯示出內心的苦悶,來配合自己之前塑造出來的形象,松手揚長而去,只留下來往的女性路人癡癡地注視著我的背影,這場偽裝的戲碼就算完了。
因為哥是練家子,這一系列動作自然做的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輕輕地來輕輕地走沒帶走一片雲彩。
就在我做完拍拍屁股准備走的時候,忽然有人在我身後喊:「哎!那個人,等一下!那邊那個,就是穿『阿迪王』的那個……」
他剛開始叫我周圍人還在紛紛回頭看他是不是叫自己,等那句「阿迪王」一出來,我就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對於「阿迪王」這樣神秘的品牌,江湖上曾經流傳著一句話,得「阿迪王」者得天下,所以我能理解他們看到傳說中的「阿迪王」的心情。
但是我是一個自信而低調的人,不想讓「阿迪王」蒙蔽他們的雙眼,從而讓他們對我產生盲目崇拜的心理,所以我低著頭快速的往前走。
後面的那個人還在不依不饒的叫:「穿『阿迪王』的那個,穿『阿迪王』的那個……」後來就直接省略著叫了:「阿迪王!阿迪王!阿迪王!」
路上看我的人越來越多,我忍無可忍,揮了下頭發瀟灑的轉過頭,問:「誰啊?」
當看清楚後面站著的那個人我就愣了,這不是那天跳樓的倪大嘛。
倪大帶著鴨舌帽,脖子上掛著個相機,身上披著個格子襯衫。像我這樣關心中國娛樂界的人,一看這造型,馬上就聯想到了一個神秘的職業——狗仔隊。
我說:「你這小子,原來我還猜想你是什麼記者,原來是狗仔隊。」
「我也猜想過你的職業。」倪大也笑,邊笑邊看旁邊公車桿上的小廣告:「彼此彼此。」
這家伙眼神還挺好,我這麼隱蔽的動作都被他發現了,我倆笑的心照不宣。
笑了半晌,倪大低聲問:「老實說,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說:「你這打扮,就差沒在臉上貼個標簽說『我是狗仔隊』了。」
「我也是頭一次做這行,不太了解情況。」倪大歎了口氣,蹲在地上說,「之前我本來想曝光那醫院的黑幕的,結果那院長上頭有人,施加壓力給我們主編,把我寫出來的稿子斃了。又把我調到娛樂部,讓我來這裡蹲點找新聞。」
我也蹲下去,問:「這裡有什麼新聞?」
倪大伸手向旁邊指去:「這邊有個影視公司,就是正在拍戲的那個,我們接到群眾爆料,說這裡的頭頭和旗下的男女演員有不純潔關系。」
他一指,我才發現不遠處的廣場上有人在拍戲。
我問:「男女演員全都有?」
「青春偶像劇嘛,全都是俊男美女。」倪大說,「爆料人說,女主、女配、男主、男配,那頭頭沒有一個放過的,威逼利誘,全都遭到毒手了。」
我問:「就沒有那下不去手的了?」
倪大想了想,說:「有,他們戲裡還有一只狗。」
我看著對面那個七十多歲,拄著拐杖演男主角奶奶的老太太罵道:「真是禽獸!」
倪大說:「我守了一天也沒守到什麼,他們還在招演員,我想混進去從他們那裡得到點小道消息,但是報名他們不收。」
你打扮成這樣去報名不是明顯找打麼。
倪大又說:「我拜托你個事,你幫我個忙行不?」
聯系他上下的語境我馬上明白了他想讓我幫他干什麼。
混進這公司幫他打聽消息。
倪大說的比較含蓄,他說:「那天我看你身邊有幾個人,我覺得憑他們,一定能進去。」
去醫院那天我身邊帶著吊死鬼、王亮、三娘、雲美和雷迪嘎嘎,倪大看不見吊死鬼,說的顯然不是她,王亮沒我帥,沒雷迪嘎嘎傻,也排除。剩下三娘、雲美和雷迪嘎嘎三個。
我回去和想和三娘、雲美商量,卻發現三娘悶在房裡不出來,雲美上班還沒回來,就先回到房裡打印明天要貼的小廣告。
電腦一打開,我驚異的發現右下角那兩個小電腦的網絡圖標竟然是亮著的。
也不知道電信的人什麼時候過來把網接通了。
好不容易能上網,我十分高興,順手就打開了即時通訊軟件「扣扣」,打算和好久沒有聊的網友MM聊天。
我在網上有一個十分拉風的名字,叫「寒冷男人」,這個名字充分體現出我的冷酷無情和良好的日語水平,無數MM拜倒在這個名字下。有個MM說他看見這個名字,腦海中就浮現了穿著風衣的布萊德比特的背影,我原來一直以為她在誇我帥,後來看到了和雷迪嘎嘎在一起的布萊德比特,我才知道她在罵我。
我設置的是消息自動彈出,所以「扣扣」一登陸,馬上辟裡嘩啦一堆對話框彈出來。百分之九十都是我在游戲中認識的MM。
「GG你哪裡去了?怎麼好久沒來了。」
我淡淡一笑,回道:「最近公司有業務,比較忙。」這個是玩連連看認識的。
「最近有人欺負我,你來幫我踩他。」這個是玩對對碰認識的。
我回復:「哪個JP踩你,我帶人收拾他。」
「寒,我想你。」這個是玩大家來找茬認識的。
我回:「妞兒,我也想你。」
……
我手指打字如飛,一一回完關掉對話框,眼看著就剩最後一個對話框了,正准備回,再一看那對話框,忽然愣了。
那對話框裡只有一個數字——5。
那字體是用最大號的字體寫的,看起來非常醒目。
要說「55555」來表示長時間看不見我的郁悶心情嗎?
這是誰啊?
我疑惑的打開那人的資料,只見他的簽名全是空的,頭像是方方正正的一片黑,上面印著兩個血淋淋的眼球。
而他的名字只有一個字——死。
我認識的MM有非主流,可沒有哥特式風格的。
這人是哪裡來的?
他頭像灰色的,看樣子是不在線或者隱身。
但是我又覺得這頭像和那個「死」字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於是我打了個「小樣兒,別以為換了馬甲我就認不出你了」發送出去,然後等回音。
那個頭像一直是灰色的,沒有動靜,我盯了一會兒,心想他可能真是不在線。
正想著,忽然聽得滴滴滴幾聲,我精神一振,過去看,原來是二狗子發來的消息,說:「你網安好了?有個棘手的我們打不過,就差你一個了,快來,自由場36。」
二狗子和強子都是我打網游的搭檔,自從那個游戲上線我們就形成了鐵三角聯盟,被稱為俄羅斯方塊界的三大霸主,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我淡定一笑,關掉對話框來到自由場36,果然二狗子和強子已經在裡面了,強子見我來了,開了小喇叭全頻道罵道:「冰雹一樣的男子,來自由36給爺跪下!」
企業家就是財大氣粗,這小喇叭要錢,強子竟然刷屏罵了十分鍾,霸氣盡顯。不久一個叫「冰雹一樣的男子」沖進來,見人齊了,二話不說摁了准備。
我們仨見他已經准備了,馬上同一時間換成同一隊的人,三個打一個,只要有道具就使勁給那人使,對那個人展開了瘋狂的攻擊。
俄羅斯方塊是個殘酷的智力游戲,沒有隊友的他,顯然不能擊敗我們這群運用到了兵法戰略的精英。所以那人雖然是個高手,但卻在竭盡全力逼死二狗子之後,彈盡糧絕,在死亡的邊緣苦苦掙扎。
雖然我們也離死亡不遠了,但是兩個對一個優勢還是很大,已經死掉的二狗子為我們吶喊:「快了,快了,他快完了!你們加把勁兒!」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的電腦響起了滴滴滴的聲音,一個扣扣對話框彈了出來。
頭像是兩個紅彤彤的眼球,名字是「死」,說的話是:「我知道你是誰,可是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打游戲打的正激烈,瞟了一眼也沒多想,就把對話框移到一邊繼續打游戲。
又是一聲「滴滴滴」,那個叫「死」的人又說:「你在打俄羅斯方塊,自由場36。」
我手一滑,應該扔給敵人的道具扔到強子那裡了,強子沒想到我來這麼一出,一下亂了步驟,死了。
我玩的不是「扣扣」游戲廳的游戲,這人怎麼知道我在哪裡?我想,不會是二狗子戲弄我吧?再一看,二狗子一直在那裡罵罵咧咧的說話,應該沒有工夫在「扣扣」上說話。
在這一發愣的功夫,我也死了。強子和二狗子一起罵道:「你怎麼搞的?」
我正要解釋有人找我說話,忽然電腦那個「扣扣」的對話框變成了最大,那個叫死的人打出了一行話,依然是最大號的字體——「我在你身後。」
我心中一陣發毛,瞬間覺得身後真的有什麼。
人有時候會有這種感應,覺得自己身後有什麼東西,但是轉身一看卻又什麼都沒有。
但是很多時候你就算看過了也不會安心,因為你不知道是「它」真的不存在還是「它」就在你身後用「它」的眼睛看著你而你卻看不到「它」。
當然這事對我來說是不存在的,我現在已經能看見大多數的鬼。
直接看到鬼不可怕,最緊張的是你知道要看到他們轉過頭的一瞬間。所以我心理壓力更大,我不知道面前是啥樣的鬼,是缺胳膊斷腿還是沒眼睛沒鼻子的。看到雲美之後,我總結過鬼為什麼嚇人,一個是他們比較頑皮喜歡到處亂串神出鬼沒,另一個就是他們死的不好看,看著人。
我猛地轉過頭,發現身後果然有東西,是一個男人頭!
我一拳揮了上去。
只聽得「no!no!no!不!」幾聲喊叫,那男人直直撞到了牆上。
我一聽聲音耳熟,再仔細一看,這不是我自己養的人頭嘛。
我說:「你沒事躲我身後干嗎?」
男人頭抹掉鼻血說:「我今天很憂郁,想找你談談。」
我說:「憂郁什麼啊?」
男人頭說:「剛才苟富貴他們來,把我的甜心帶走了。」
「我的甜心?」我說,「那個女人頭?」
男人頭點點頭,帶著我往廚房走,最後來到廚房,對著地上的一堆爛肉爛骨頭眼圈就紅了:「苟富貴說這人頭已經撐不住靈魂了,就把甜心帶去投胎了,oh,我的上帝,我太悲傷了。」
我一看,女人頭真的爛透了,吊死鬼和雷迪嘎嘎穿著白麻衣服站在旁邊哀悼,我安慰他說:「節哀吧,死了不能放太久,這一看就是過了保質期了。哎,我也盡力了,你看我冰箱都騰出來給她用了。」
男人頭說:「鬼sir說,要不是這冰箱,她能再陪我兩年。」
我說:「瞎扯,這跟冰箱沒關系,你看你還呆著好好的。」
男人頭說:「甜心沒有呆在這裡的執念,所以死的比較快。」
我問:「那你呆在這裡的原因是什麼?」
男人頭說:「我在等一件事。」
我問:「什麼事?」
男人頭眼神閃爍,含糊的道:「這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
我瞅著男人頭似乎不太樂意說這事,而我對男人的事情也不感興趣,一轉頭正好看到雲美回來,三娘也推門出來,我走過去把倪大要求幫助的事情和她倆說了。
這種事顯然三娘最在行,但是三娘聽了,卻搖頭道:「我不想去,太麻煩了。」
雲美倒是在猶豫:「幫幫他好像也沒有什麼壞處。」
三娘嚇唬她道:「現在女演員女模特都有脫戲裸照,上面又是這樣的老板,妹妹你這一去說不定就入了火坑。」
我聽三娘這麼一說,狠狠拍了自己一下,怎麼就把這岔忘了,這倆妖精再怎麼強也是女的,真要有個萬一,怎麼辦!我連忙擺著手對她們說:「不用了,不用了。」
雲美說:「我不怕脫,肉體皮囊對於我來說都是浮雲,更何況普通人類不能拿我怎麼樣,就是一張皮,要是能幫到別人,我現在就去畫張范水水的皮去。」
這妖精倒是好心,但是就是有點死心眼,我連忙找個理由把她說服了:「我不是怕你不演,我是怕你脫了觀眾受不了。」
三娘問:「那你怎麼辦?」
我說:「我帶雷迪嘎嘎去。」
雲美問:「可是你不是說那個老板男女通吃,連老爺爺老奶奶都不放過。雷迪嘎嘎會不會有危險?」
我說:「那我去。」
三娘和雲美齊聲道:「那好吧,你辛苦了。」
我一下就糾結了,這是啥意思?連雷迪嘎嘎都可能有危險,我去就安全,我比雷迪嘎嘎還挫?
第二天一早,我就帶著雷迪嘎嘎去報名,為了給三娘和雲美證明他們的想法是錯誤的,我帶了我的錄音機來,打算把面試過程錄音給他們聽,為了錄音我還含淚洗掉了一盤小虎隊的磁帶。
報名的房間門口沒有人,我走過去敲門,雷迪嘎嘎抱著錄音機站在我旁邊,聽到有人喊「進」的時候,我眼疾手快的摁下了錄音鍵。
我和雷迪嘎嘎走了進去,面試的是一個無精打采的青年男人,頭都不抬的問:「干什麼的?」
雷迪嘎嘎搶先說:「來做明星。」
那男人瞟了我們一眼,問:「會跳舞嗎?」
我說:「我小時候和奶奶學過祖國的國粹。」
男人抬起頭,問:「京劇?」
我說:「扭秧歌。」
男人又把頭低下去,問:「會唱歌嗎?」
我說:「歌誰不會唱,我對流行音樂的觸感一向都是很敏銳的。」
男人邊喝水邊說:「唱一句聽聽。」
我唱:「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買就能賣,讓我掙開,讓我明白,放手你的愛……」
那男人一口水噴出來,嗆的連連咳嗽,激動地眼淚都要出來了。我本以為他是為了遇見一個千古難逢的巨星苗子而激動,誰知道他揮揮手,在話都說不清楚的情況下,奮力擠出四個字:「你快走吧。」
我說:「難的咱不會,可是咱會簡單的啊,我會代言啊,就是那種在電視上擺個姿勢說兩句話的那種,代言個爛藥假酒不用負責的那種,我准行。」
男人說:「你去隔壁看看吧,他們比較適合你。」
我出去一看,隔壁豎著一個大大的廣告牌——「金坷垃!金坷垃!化肥我要金坷垃!」
這是說我身上有鄉土氣息怎麼著。
我氣得膀胱疼,跟雷迪嘎嘎走到走廊盡頭找到了廁所,然後說:「你在這等著,我進去上個廁所。」
雷迪嘎嘎說:「那我當明星的事呢?」
我罵道:「不學好!當什麼不好,非要當明星!我都當不上,你能當嗎?」
雷迪嘎嘎被我說的很委屈,找了個一個辦公室的門口蹲著。
等我上完廁所出來,正好看到兩個男人從我身旁走過去,其中一個酒糟鼻的中年男人邊走邊拿著手機看短信,喃喃自語道:「又是這個短信,什麼都不說,發信人的號碼也看不見,就寫個數字,昨天是五今天是四,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旁邊那人說:「這是倒數嘛,明天不會就是三了吧?說不定到一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我瞅了一眼說話的那個人,他手裡抱著一台錄音機,看起來和我的那台十分相像。
酒糟鼻說:「能有什麼事?天上給我掉下來一棟別墅?」
那倆人邊笑邊上了電梯,我看著他們的背影想這娛樂公司也有這種錄音機,說明我的錄音機質量很好嘛,從另一個方面說明我的眼光不錯,心裡非常得意。
雷迪嘎嘎倒是乖,還蹲在他那辦公室門口,見我過來,他特別高興的站起來朝我揮著兩只手。
我也很高興的揮著手走過去,但是走到一半我越看他越別扭,再一想,他兩個手都揮著,地上也沒放東西,那我的錄音機呢?
我問:「錄音機呢?」
雷迪嘎嘎指著辦公室說:「剛才有兩個人出來,拿走了!」
我說:「他們為什麼拿走?」
雷迪嘎嘎說:「剛才他們在會議室裡吵架,我坐在門口聽,然後他們出來,其中一個看到我嚇了一大跳。另外一個人問我聽到什麼沒有?」雷迪嘎嘎嘿嘿一笑,手上沒有錄音機,卻做了一個舉著錄音機的動作道:「我就舉著錄音機說我全聽到了!然後他們就向我要錄音機。」
這不廢話麼,你舉著錄音機說那話,他們兩個人肯定以為你把他們說的話錄下來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那他們要你就給啊?」
「他們說能讓我拍電影,做大明星演主角,是兩個男主角之一。」雷迪嘎嘎說:「他們說他們現在正在籌劃著排成吉思汗二,找的梁小偉演成吉思汗。我就把錄音機給他們了。」
「梁小偉演成吉思汗?」我說:「那你能演什麼?」
雷迪嘎嘎說:「我演二。」
我恨不得一個巴掌糊死他:「你還用演嗎?你已經很二了!」
雷迪嘎嘎聽了我的話很高興:「我也覺得我能演好,做大明星。」
我說:「跟你說當明星不好,你怎麼還上當!」
雷迪嘎嘎說:「你當我傻,當明星不好,你剛才又唱歌又扭秧歌的想當明星?」
他怎麼就在這裡聰明!
我正氣的夠嗆,忽然聽到雷迪嘎嘎又說:「其實他們才傻呢,那錄音機磁帶都停了,啥都錄不到。」
我說:「用得著你說嗎?就算磁帶沒停,隔著一道門也什麼都錄不到。」
可這事我們知道,他們不知道,這倆人肯定在會議室說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話,出來看雷迪嘎嘎那與生俱來的瘋癲氣質,覺得心虛,就把我的錄音機騙走了。
我剛才和錄音機擦肩而過,怎麼就沒有認出來呢!
雷迪嘎嘎嘿嘿嘿嘿的使勁兒笑,好像那倆人都是傻蛋他占了多大便宜一看,看的我那個氣啊,小二樓本身就沒多少電器,好不容易有個能使的,結果他還白白的給別人了!
雷迪嘎嘎又說:「他們拿走的錄音機什麼都沒有錄到,可是他們說的什麼話,我全聽到了。」
我問:「那你聽到了什麼?」
雷迪嘎嘎道:「我聽到一個人問怎麼辦,另一個說不用擔心,這種事多了,沒人會在意。」
我說:「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出來了。」
這不是跟沒聽到一樣嘛,什麼重點都沒聽到,那兩個人要沒有心虛還會搶我的錄音機?可是你沒有聽出來他們到底心虛個啥,那不是跟沒聽一樣嘛?
我不甘心我的錄音機就這樣被人騙走,跑去問了那影視公司的老板辦公室在幾樓,坐著電梯直接上去了。
上去以後,我才發現和酒糟鼻在一起的那個男的,在辦公室門口擺了個小木桌子,坐在那桌子前翻著一本八卦雜志,要不是胸口掛了個牌子寫著董事長秘書我真以為他是廁所收費的。
其實我一看董事長秘書那猶如公廁門口收錢的大媽一樣的架勢,心下馬上明白了,這影視公司和我的廣告公司有異曲同工,這幾位是同道中人。
我就說底下那面試官怎麼就沒有看出我的潛力呢,原來就是個皮包公司。
我走過去敲他的桌子說:「喂!」
那男的眼睛沒從報紙上移開,特順溜的接了嘴:「大便三毛,小便兩毛……」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抬頭看我,「你是誰?要干嗎?」
嘿,感情這位原來還真是看廁所的!我把雷迪嘎嘎推倒他面前道:「錄音機呢?」
「什麼錄音機,」男人眼神閃爍,「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我說:「你把我們錄音機拿走了還不承認?」
「紅口白牙的別冤枉人,我叫警衛攆你們出去!」
我說:「行啊,有本事你就叫警衛,你叫警衛我報警,再把我記者招來,咱們說個清楚!」
雷迪嘎嘎上了性子,也連聲叫道:「我的錄音機,我的錄音機!」
那男人一聽我說要叫記者和警察,顯然怕了,一轉頭又開始耍賴,指著辦公室緊關的門說:「錄音機在裡面,不過門鎖著,我鑰匙也找不到了。你們說也沒用。」
我看了一眼,笑了,問:「裡面沒人?」
他回答的斬釘截鐵:「沒人。」
我說:「門鎖著沒人能打開?」
他說:「鑰匙沒了怎麼打?」
不怕你門上鎖,就怕你不鎖門,今天哥不露一手你就不知道這世界有多少能人,我大手一揮:「雷迪嘎嘎,看看去。」
雷迪嘎嘎走過去,手擰著那門的把手,手上做了一個微小的動作,幾秒的功夫,那門卡的一聲就開了。
我故作驚奇的說:「哎呦,這門不是沒鎖嗎?」
那男人看的目瞪口呆,叫道:「怎麼可能!我記得我鎖好了。」
我正打開門准備往裡走,忽然一個女的沖了出來撞了滿懷,我再一看,這女孩二十左右的樣子,長的挺好看,衣衫不整雙目含淚,看了我一眼就急匆匆的跑了。
我再探頭一看,那屋裡子的酒糟鼻正在匆匆忙忙的穿衣服,我心裡馬上就明白剛才這屋裡正在進行什麼罪惡的勾當,要是我們沒來,那女孩就要被這酒糟鼻禍害了。
雷迪嘎嘎在旁邊探頭看,說:「這不是有人嗎?」
「人家說沒人就是沒人。」我呵斥他道,「看清楚,那哪是人吶!」
那酒糟鼻沒好氣的問:「這都干嘛呢?嗯?」
男秘書說:「他們來找錄音機。」
「拿走拿走。」酒糟鼻揮手說。
那秘書還在說:「可是……」
酒糟鼻說:「我一直放著聽呢,什麼都沒有。」
秘書這才松了口氣,指著桌子上的錄音機說:「那你們拿走吧。」
雷迪嘎嘎跑去把錄音機拿上,拿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然後看看我說:「哎?」
我問:「怎麼了?壞了?」
雷迪嘎嘎說:「沒壞。」然後跑著錄音機跑過來。
「好的?」我說,「我不放心,我得試試。」
「試什麼?」那酒糟鼻說,「就幾十塊錢東西,這一會兒能給你用壞了?」然後轉頭跟他秘書說,「剛才那賤人不從我,我滿屋子追著她跑,這錄音機裡忽然蹦出來個歌,唱著什麼‘周末午夜別徘徊,快到蘋果樂園來,歡迎流浪的小孩,不要在一旁發呆,一起大聲呼喊’然後那女的就真的喊開了,還好這屋子隔音好外面聽不到,我一氣之下就給關了,都出歌了,那後面應該也是什麼也沒錄到。」
廢話,小虎隊的磁帶要是能放出「你是瘋兒我是傻」那就怪了!我想象了一下,這酒糟鼻男人滿臉淫笑的在歌聲中,追趕剛才那小美女的驚悚畫面,深深打了個寒顫。
帶著雷迪嘎嘎出來,我給倪大打電話說講了事情的經過,倪大憤怒的說道:「這種拐騙少女的公司,我一定要讓他曝光!」
我說:「這件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等著你為民除害。」
等出了辦公樓,我看見那個剛才跑出來的女孩坐在旁邊的花壇旁邊哭,我過去安慰她:「別哭了。」
那女孩一邊抹眼淚一邊問:「你是誰?」
我把名片遞給她一張:「以後長個心眼,以後看到不謙虛不誠實的男人,不要輕易相信人家,跟人跑。」
「廣告公司?」那女孩看看名片又看看我,說:「知道了,你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吧?要是你這種人再和我搭話,我肯定不理你。」
我說:「這能一樣嗎?你看我光滑的鼻子就知道我是正經人。」
那女孩哭著說:「我要告他。」
我把倪大的電話給她,跟她說這人是記者,有什麼想法就去找他,說不定能幫忙。
我又想到雲美是做廣告的,或許能幫上什麼忙,於是回了小二樓上樓去敲雲美的門,誰知道那門沒關緊,我手一用勁就開了,我一抬頭,就看見面前一個血糊糊的人形正拿著筆在桌子上的人皮上畫。
雷迪嘎嘎拖長了聲音大叫一聲:「哎……呦……」
那人形見我們進來,嬌羞的叫了一聲,然後一把扯過人皮護在胸前,罵道:「啊!流氓!」
再流氓也沒興趣看你這個啊,我連忙關上門退出來。
太驚悚了!見過這麼多次,再看我還是腿上打哆嗦。
過了一會兒,雲美穿好皮,從房間裡走出來,亭亭玉立的站在我面前滿臉羞紅的問:「馬力術,你干什麼啊?」
我不忍心再看她,從古至今再沒有任何和尚、道士能比我更透徹的理解到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都不過是一張皮。
我把今天遇到的那件事說了一遍,雲美說:「我倒是認識不少媒體,但是要爆料肯定需要證據,空口說白話可不行。」
「沒事,倪大調查著呢。」我說:「那等倪大找到證據了你就幫他一把,把這事情曝光。」
和雲美說好了以後,我總算松了口氣,下樓打開電腦打算繼續玩我的連連看,我現在已經升到56級了。
剛打開電腦和「扣扣」,一個留言又蹦了出來,依然是那個血淋淋的眼球,用最大號的字體發過來了一個數字——四。
我一下想到剛才那個酒糟鼻男人和秘書的對話。
「昨天是五今天是四,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是倒數嘛,明天不會就是三了吧?說不定到一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我心裡忽然有點發毛,連忙把那個叫死的人拖到了黑名單。
「你在干什麼?」身後忽然有人問,我頭都沒回,就猜到是男人頭。
我說:「有個神經病,我把他刪了。」
男人頭說:「我看到這裡昨天有個五,今天又有個四,這是什麼?」
「不知道啊。」我說,「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覺得他神經病。」
男人頭皺著眉頭不說話了,自從女人頭過了保質期不得已去投胎以後,他的表現就一直很奇怪。昨天半夜悲悲戚戚的跑來我屋子說,女人頭不見了他覺得很寂寞,尤其是在冰箱裡面呆著的時候,原來冰箱裡面兩個人頭,他扭個頭都怕親到人家,現在他可以在裡面做甩頭運動,這種差異讓它很難過,觸景傷情。
男人頭歎氣道:「Oh,no!我原來怎麼就沒覺得冰箱那麼大呢?」
我說:「沒關系,現在冰箱沒那麼臭了,改天我們把剩菜剩飯全放冰箱裡,那地方就全滿了。」
男人頭說:「我的悲傷你不懂。My sad you don't know!」
雖然我英語學的不好,但是我覺得男人頭的英語說得總是和別人不一樣,非常的與眾不同!曾經有一次,我問他八寶飯怎麼說,他猶豫了一會兒,給我一個令我震撼萬分的答案「eight baby rice」。
現在男人頭想了一會兒,看著電腦問道:「我晚上出去村子散步的時候從別人家窗戶見過小孩玩這個東西,這是高科技吧?」
半夜出去散步,還從窗戶往裡看,那家人沒被你嚇死算不錯了!我說:「沒錯,這是電腦。」
那男人說:「這個東西……別人可以和你說話?」
我說:「那當然。」然後用「扣扣」演示了一下怎樣和別人說話。
男人頭的表情非常嚴肅,一本正經的思考了一會兒,問:「所以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也是個人?」
我沒想到他忽然說這麼一句,說:「難說,說不定是妖怪,在網路上,隔著網線呢,就算你是條狗,別人也不知道。」
那男人頭又點點頭,一副有東西想說又不好說的樣子,憂心忡忡的望著那電腦。
我覺得看見高科技的原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懼怕這些東西,但是男人頭是留過洋的,怎麼著也得見過這個東西,可我再一想,又不對了,當初吊死鬼死的時候男人頭已經在這裡了,吊死鬼死了五十多年了,那男人頭又是什麼時候留的洋?
於是我問男人頭:「你是什麼時候留的學?」
男人頭含糊道:「很久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裡面有貓膩,這年頭名人學歷都能造假,更何況他一個人頭。不過現在那女人頭已經走了,他的海龜身份也唬不了別人。
那男人頭雖然不想說留學的事,被我問了以後一臉尷尬,卻也沒走,依然是憂心重重的盯著電腦。
我見他還不適應高科技,就跟他詳細的解釋了一遍,結果男人頭越聽我解釋越開心,最後說要寫一篇關於女人頭的悼文,讓我貼到網上,讓更多的人看到女人頭的事跡,於是我幫他發了個貼子到網上。
男人頭給自己起了個網名叫「孤獨的人頭」,然後讓雲美用手機給他拍了張大頭照。雲美有畫畫基礎,照片取的角度非常朦朧,男人頭用憂郁的角度傾斜四十五度望著天,那眼神裡的悲傷用逆流成河已經不足以形容了,簡直是泛濫成災。
男人頭的貼子是這樣寫的:
「我的愛人是一顆美麗的人頭
她住在冰箱裡,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我愛她右臉的白骨和左臉的爛肉
可是終於有一天
她腐爛了
靈魂被鬼差帶走
oh my baby
我很想你」
從這詩歌看來,男人頭是個寫實派,我把這一段發到了一個詩歌論壇,然後告訴他有人看到了就會回帖。
結果男人頭就惦記上了,第二天凌晨就跑來找我要看回帖。
我打著哈欠爬起來開電腦,再一看回帖我就震驚了。
只見那貼子回貼甚多,連詩歌論壇的版主都驚動了。
樓下所有人都把男人頭的詩稱為神作。
其中一個回帖是這樣說的:「這首詩中西合璧,妙語連珠。短短幾行字,兼具浪漫、魔幻、恐怖、驚悚、神話等元素於一體,充滿後現代的時尚感,充分表現出詩人的才氣。再看樓主的頭像,他與樓主的詩配合得恰到好處,令人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而且頭像雖然只是個人頭,卻完全看不出PS的痕跡,實在是高人!好!精彩!」
這種寫實主義的詩歌被人認成魔幻巨作,我壓力非常大,但是轉頭一看,男人頭已經被糖衣炮彈擊潰了,淚流滿面的感慨果然還是網絡好,竟然有這麼多知音。
他們的世界太深奧,我進不去,於是隨手開了「扣扣」。
剛打開,就聽得滴滴兩聲,一個對話框蹦了出來,上面用最大號的字體寫了一個碩大的「三」。
我視線上移,看到發那個「三」的人的頭像。
黑色的背景上兩個血淋淋的眼珠子。
我看這圖片再熟悉不過,我昨天親自把它拖到黑名單裡面的。
男人頭湊過來問:「怎麼了?」我連忙揮手道:「沒事,沒事。」說話間那男人頭已經看到了電腦上的三字,一下子愣了。
貔貅問道:「昨天你把它刪除了吧?」
沒想到這神獸也懂電腦,知道我把它拉近黑名單就是刪除。
我說:「『扣扣』就是這副德行,說不定是網絡延遲沒刪掉。」
說完,我又把那個人刪掉了,這次特地確認了好幾遍,又重復登錄了幾次「扣扣」,見確實沒那個名字了才安心,問身旁的男人頭:「怎麼樣,看到那麼多回帖你心情好點沒?」
問了好幾聲卻沒聽到回答,我扭頭一看,男人頭看著我的顯示器,臉上表情十分奇怪。
「喂!」我說,「喂?」
男人頭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先是怔怔的看著電腦熒屏,然後望向我,干笑了一下,說:「前天是五,昨天是四,今天是三,那明天會不會是二?」
他那笑比哭還難看,我問:「你說這是倒數?」
男人頭沒回答我的話,又問:「馬力術,你在這裡有朋友吧?」
我說:「那當然有。」
男人頭說:「那你去你朋友家住兩天,不……」他想了想說,「至少要住四天再回來。」
我說:「這是要干嘛呢?」
男人頭說:「你出去散散心。」
我說:「嘿,奇了怪了,是你失戀不是我失戀,我沒事我散什麼心啊?」
「哎……算了,反正……」男人頭看著我搖搖頭,低聲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轉頭穿過牆壁走了。
自從女人頭死了以後他就一直奇奇怪怪的,尤其是剛才,和我說話像個正常人一樣,非常的不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失戀的人頭都這樣神神叨叨。
現在正好是凌晨,貼小廣告的最好時機,我拎起裝著漿糊和紙的袋子准備出去工作。
一般這個時間都是第一輛公交車開來的時候,可我在公交站等了半天,那車卻還是沒來。
我伸著頭往外忘,只見遠處白茫茫的一片。
起霧了?
我在這城市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起這麼大的霧,這天氣就算我騎自行車出去也不安全。於是我拎著東西又走回來,悶在房裡打了一天的連連看。
因為我是熱愛工作的上進青年,所以在打游戲的間歇,我時不時的抬頭往外看一眼,外面的霧一直沒有散。
打到晚上,聽見外面有人回來,出去一看,是雲美和三娘,前者去上班,後者去逛街,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走進門。
我說:「這麼大的霧,你們還敢坐車出去?」
雲美愣道:「霧?哪有什麼霧?」
我往外一看,外面彩霞滿天,一點霧的痕跡都沒有。
奇怪了,我眼花了一整天?
我琢磨著是最近工作太辛苦產生幻覺了,吃過晚飯就上了床。
一覺睡到早上,我起床,准備拎著東西出去工作,貔貅忽然道:「你打開電腦看看『扣扣』。」
他這麼一說馬上提醒了我,前天刪了那人昨天他還在,那昨天刪了他今天應該不在了吧,我馬上打開電腦和「扣扣」,然後屏氣凝神的盯著顯示器看。
片刻的沉寂之後,音響裡蹦出滴滴的扣扣消息的聲音,然後一個對話框蹦了出來。
上面寫著一個數字「二」。
發信息的頭像是個血淋淋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我。
我心裡一陣發毛,說:「完了,被盯上了。」
貔貅說:「你知道這人是誰?」
我說:「不用說,這肯定就是傳說中的黑客。」
貔貅不說話了。
我說:「這黑客一定已經黑了我的電腦,所以才能控制我的『扣扣』,看他那頭像你就知道,他頭像背景是黑的,就說明他是個黑客。」
貔貅問:「那倒計時是什麼意思?」
「可能是說到電了他會破壞我的電腦,你沒看過電影動畫片什麼的,有些變態就喜歡作案前發個預告來顯示自己的變態。」我說:「完了,我電腦上還有幾十G的存貨,都是我費盡心思搜集來的絕種高清珍稀物,我得趕快刻盤!我明白了,你看那頭像上的眼睛為啥血淋淋的?那是說要是真把我電腦上的東西刪了,老子就得急的紅眼!」
貔貅火了,罵道:「你身為一個道士,你就不會往本職方面想嗎?」
「這才是正常人的思維。」我抱著頭說,「你就不能別提醒我嗎?我怎麼那麼點背遇到的全是髒東西!」
「……」貔貅頓了一下,問,「你聽清昨天那人頭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了嗎?」
我問:「他說什麼了?」
貔貅道:「他說『算了,反正到了現在,你也已經逃不掉了』。」
聽了貔貅的話,我虎軀一震。
我早就想到男人頭應該知道些什麼,卻沒有想到他說的是這麼驚悚的話,連忙出屋,大聲叫道:「人頭,人頭,你給我出來。」
剛出房門,卻看見王亮不知什麼時候過來,正坐在桌邊和吊死鬼親熱。
我看了一眼日歷,今天是周末,也怪不得王亮有空過來和吊死鬼坐一起,研究能拿舌頭折出多少種形狀,邊研究邊發出甜蜜的笑聲,聽的人毛骨悚然。
人說戀愛中的生物智商為零,這點從他們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現在連雷迪嘎嘎看他們的眼神都充滿了鄙視。
可他們智商降低,我的智商卻依然維持著常人難以到達的高度。
我一看到王亮,心裡馬上明鏡似的,一拍大腿道:「原來如此!」
我說那個眼珠子的頭像怎麼那麼眼熟呢,第一次見到的就是在王亮的辦公室裡!
那時候數字是27,他還跟我說過這頭像在MSN裡怎麼都刪不掉。
原來他才是禍源,這東西指不定就是他傳染給我的。
想到這,我問王亮:「王亮,你還記得你MSN上有個簽名上寫著『死』的人嗎?」
王亮想了想,說:「啊,天天倒數的那個啊,那人天天堅持著倒數,現在已經數到二了。」
我問:「他還在?」
「還在。」王亮說,「我開頭覺得挺恐怖,後來見他每天光數數,什麼也不干,我就猜他是不是MSN做的機器人,估計是為什麼活動倒計時,就再沒管它。」
他話音剛落,只見一股熱風襲來,冰箱門砰然而開,男人頭從冰箱裡飛出來,定在王亮面前問:「你也看到了?」
王亮被嚇了一跳,點頭說:「嗯。」
男人頭道:「看來……看來……真的是像上次一樣……」
我看他這樣說話我就心急,說:「像什麼一樣?你給我說清楚,再不說清楚我把你當球踢出去。」
男人頭苦笑道:「現在只怕你想讓我出去也沒有辦法出去了。」
我問:「什麼意思?」
男人頭道:「你出門試試看,看能不能走遠。」
我和王亮本來已經有所懷疑,聽到他說這話對視一眼,兩個人馬上起身向房門外走。
出了小二樓,外面景色和平常沒什麼區別,我在門外走了兩步,回頭跟門口的男人頭說:「這不能出來嗎?」
男人頭又道:「你向遠處走。」
我往前走了幾米,依然是沒什麼異樣,回頭看了一眼男人頭正想說話,卻看那男人頭一臉嚴肅,不像是說笑,於是又往遠處走了幾步。
剛開始並沒有看出什麼異常,走了一會兒卻發現了不對勁。
遠處的景物像是霧一般,逐漸變得朦朧,明明應該是越走越近看得越清楚,但是實際情況是我越走那景物,就越是模糊,像是罩了一層霧,走到最後,那霧越來越濃,身邊甚至連景物都看不見,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霧。
這會兒不要說再往前走,我已經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後面還能隱約看到小二樓,我連忙沿原路返回。
再看和我走不同方向的王亮,也是一臉驚恐的走了回來,問道:「怎麼回事?怎麼有這麼大的霧?」
「這天氣很不科學。」我也說,「這天這麼干燥,怎麼會起這麼大的霧?」
男人頭歎了口氣,說:「現在你們知道了吧?你們已經出不去了。」
聽他這麼說,我說:「你為什麼這麼清楚?」
男人頭說:「我留在這裡一百多年,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我問:「一百多年?你那麼早就出國留洋了?」
「其實我沒出過國。」男人頭不好意思的說:「但是咱都是男人,所以你要知道,為了愛情,男人或多或少都會吹些牛來顯擺自己。」
我說:「胡說,我就從來不吹牛!」
王亮說:「我老聽見你和三娘雲美說自己年少有為,英俊瀟灑。」
我反問:「你看看我,那能叫吹牛嗎?」
王亮仔細看著我,說:「對,不能說是吹牛,應該說是撒謊!」
我氣道:「那是實話!」然後轉身問男人頭:「你到底在等什麼?」
「此事說來話長,雖然我是吹牛,但事情的起因和留學有很大關系。」男人頭說:「我真名叫關興,家裡以種田為生。我是家裡的老大,下面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其中老的弟弟叫關武,從小就聰明,過目不忘,腦子也好使,我爹娘雖然是種地的,但是一直希望家裡出現個文化人,就把我弟送去讀書,當時教書的先生非常器重我弟弟,說他天資聰慧,以後必成大器。我弟弟長的秀氣,人也精明,認識的人都說他以後一定了不得,我爹我娘都等著他參加科舉,取得功名以後光宗耀祖。」男人頭邊說邊露出驕傲的神色,看樣子很是為這個弟弟驕傲。不過我現在著急著想知道事情真相,不得不打斷他:「說重點。」
男人頭不滿的說:「我說的都是重點,你要認真聽?you know?」
我說:「我know,我know,那你弟後來怎麼了?」
男人頭歎了口氣,道:「我記得不太清楚,那年似乎是同治十一年,朝廷忽然下令,說要從各地選幼童去留洋學習,排到我們那裡,我弟弟就被選上了。」
我說:「老百姓公費留學,你家占老便宜了。」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男人頭說:「若是真覺得是好事那些達官顯貴早就跑去了,怎麼能輪到我們這些平民?那些洋鬼子長的和我們不一樣,頭發顏色眼珠子顏色都跟彩色石頭一樣,我們那邊都說這些洋鬼子全是妖怪變的,還有人說他們背地裡都吃人心喝人血,所以長的和我們才不一樣,朝廷召集小孩過去說不定是想去祭祀那些妖怪,小孩走了就回不來了,再加上教書先生說那地方一去就十五年,還要簽生死契,十五年裡是生是死朝廷概不負責。我弟弟當時才十五歲,一被選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哭了幾天,都認定他活不長了。」
我說:「那是當時條件閉塞,真出國學習回來肯定發達。」
「那時是各地選出來人選再集中去給上面選。」男人頭說,「我們家人本來都指望著我弟弟科舉高中,當個狀元、探花,光宗耀祖,現在忽然生死離別,都十分不忍,於是我自告奮勇,說去送我弟弟最後一程。
「我們走的第五天,就來到了這個房子。」男人頭說,「噩夢,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4:38 PM
第九章 迷霧
「那天早上本來天氣十分晴朗。」男人頭說,「如果加快行程傍晚就能到下一個村莊。可是誰知道走到了中午,忽然天色大變,電閃雷鳴,那雨點如同珠子一般的打下來,瞬間將我們淋了個通徹,那雨看起來像是雷陣雨,卻怎麼也不見停,越下越大,最後簡直就像是瓢潑一樣,這裡又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平地,連避雨的地方都沒有。我們只能冒著雨往前跑,希望能快點跑到下個村子找地方避雨。
「過了一百多年,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天的情況,明明是白天,天卻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們被雨淋得眼睛都睜不開,只能雷聲在耳邊炸開,我們幾個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都嚇得半死,我弟弟當時腿就軟了,癱倒在泥地裡,喃喃的說,哥,這是那些洋人使了法術來取我們的性命吧?」
我說:「你們想象力也太豐富了!洋鬼子那時候還沒學會人工降雨呢。」
「你們現在當然懂得多。」男人頭急的臉都紅了,說,「我們那年代誰知道這個?我弟弟這話一出,就把其他兩個選中的人給嚇著了,其中一個慌了神,爬起來就往別處跑,一邊跑一邊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當他跑到一棵樹下的時候,上面忽然一個雷劈下來,那樹瞬間被劈成了兩半,那人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來就倒下了,我們幾個看的目瞪口呆,我弟弟更是嚇得發抖,我喊了一句『不想死就快跑!』然後扶起我弟弟繼續往前跑。剩下的人見我們跑,也慌裡慌張的跟來,其實當時我並不知道能跑到哪裡去,就是在恐懼中感到那雷在追著我們,若不快點跑,就會被雷劈死。
「就這樣悶著頭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旁邊有人大喊:『前面有房子!』我聽了這話,連忙向前看去,第一次沒有看清,抹了幾把臉才隱約看到前面果然隱隱約約有一間房子。米斯特馬,你不會明白我們看到房子的心情,我激動的渾身都在發抖,幾乎是逃命一樣竄進那個地方。」男人頭歎道。
我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二樓,問:「就是這裡?」
「沒錯,就是這裡。這裡當時還沒有現在這麼蕭條,看起來非常氣派,朱紅色的大門,門口還立著兩個石獅子,但是奇怪的是,那石獅子不是對著外面,而是對著門。」男人頭說,「我們上去敲門,只是扣了一下門,那門就開了。我們沒想到這門這麼容易就開,裡面沒有點蠟,又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我們想直接進去可能會被主人攆出來,又喊了一聲:『裡面有人嗎?』誰知半天沒有人回答,我又問了一句:『主人在家嗎?』然後我們幾個皆豎起耳朵聽,房內依然沒有任何聲音,外面又是一聲雷鳴,嚇得我們心口一凜,又想起那被雷劈死那個人的遭遇,也顧不上禮節,當即跑到了房子裡。
「那時進了房子,我們全都松了一口氣。」男人頭歎了口氣道,「可是後來我才明白,我們是從一個地獄走到了另一個地獄,因為我們幾個進了這屋子的人,再沒有一個活著出來。」
「等一下。」我問,「你們總共有幾個人?」
「本來有三個挑選出來的學生,兩個陪同的兵差,還有我,總共六個人。後來死了一個學生,就只有五個。」
我問:「既然你們不願意去,人又比兵差多,為什麼不逃跑?」
「我們倒是可以齊力逃走,可是逃走以後,留在家鄉的父母怎麼辦?他們也是看准我們這點,所以才沒多派人看著我們。」男人頭歎了口氣,繼續說,「那時我們進來以後,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隱約能看見一樓放著幾張桌子,兩個兵差大聲的問:『有沒有人?』然後邊問邊往樓上走。我們幾個跑的太累,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心裡都松了一口氣,就在一旁休息。
「我弟弟那年只有十五歲,另一個學生比他還小一歲,只是個小娃子,從剛才看到同伴被雷劈死到現在,一直害怕得抖個不停,我弟弟雖然年紀也小,但是卻比一般孩子成熟,於是在一旁安慰他。我在一旁把衣服脫下來擰上面的水,那時候人穿的衣服比現在要多,我擰完一件放在桌上,接著擰下一件,水瀝瀝拉拉的全都滴到了地上,雖然外面依然是電閃雷鳴,可是這時候大家心情都已經平靜了很多。沒過一會兒,我聽到樓梯傳來吱嘎的聲音,抬頭一看,兩個兵差從樓上下來了。
「我連忙問:『怎麼樣?有人嗎?』
「一個兵差答說:『怪了,上面的房間床鋪都鋪的好好的,但是卻一個人都沒有。』
「我聽他們這麼說,心裡忽然莫名的有些發毛,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卻沒想到哪裡不對勁。
「另一個兵差說:『我看著裡應該是客棧,說不定主人有事出去了。』
「這時候我弟忽然問:『這麼大一個客棧,怎麼可能不留一個人?』
「我這時候才想到哪裡不對,我方才擰衣服的時候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再拿起來的時候有一個印子,那印子不是水印子,而是泥印子,這就說明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桌子上堆了一層的灰。
「荒郊野外,這麼好的房子,家具什麼的都在,卻沒有人住。
「我越想越發毛,心裡想著老家那些鬼故事,大概說的是迷路以後走進一個荒宅,睡了一晚上起來,最後卻發現那裡沒有什麼宅院,而是一片墳地。
「於是我問那兩個兵差:『我們等雨停了,能不能到前面的村莊去過夜?』那兵差說:『那要看雨什麼時候停了,已經這個時間,我們估計是走不了了,正好上面房間多,我們在這過一夜吧。』說完,兩個兵差自顧自的往上走。我見這情景,今天是必須在這裡住下了,於是轉頭叫上我弟一起上樓。我弟弟本來正在安慰那個學生,聽到我叫他,和那個學生一起抬起頭來看我,也就是這時,外面正好打過一個閃電,把整個房間都照亮了。
「然後我就看到我弟和那個學生都睜大了眼睛看著我身後,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我愣了一下,連忙轉頭往後看,那時卻已經黑了,只能隱約看到我身後是一堵牆。
「那學生指著我身後,喃喃說:『血……血……』
「我說:『什麼?』
「我弟說:『哥,你身後的牆上,好像用血寫了一個字。』
「我一聽他說用血寫字,也嚇了一跳,問:『是什麼字?』
「我弟說:『我隱隱約約看到三條橫線……好像是個三。』」
他說到這裡終於說到了正途,我也集中了注意力聽,這時候雷迪嘎嘎跑過來,嘴裡咬了個棒棒糖,問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我和王亮正聽得緊張,沒人理他。說故事最講究營造氣氛,一和他這種說不清楚的解釋就傷氣氛了,男人頭看雷迪嘎嘎一眼,也沒理他,繼續說:「我聽了這話,心裡也是一驚,牆上寫個三字不稀奇,稀奇的是用血寫。雷雨交加之時,荒無人煙的地方有一座小二樓裡面寫了一個三字,讓人不由得想到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含義。這一點,顯然不只是我,另外兩個人也想到了,那個學生問:『這個三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這屋裡面死過三個人?』
「我弟弟都沒有說話,我說:『烏漆嗎黑的你怎麼能看清那是血,說不定是你看錯了。』
「『不對,那就是血!』那個學生又問:『還是說,還是說我們中間有三個人要死?』
「我打了個寒顫,我弟弟罵道:『瞎說什麼!虧你讀了那麼多年聖賢書,怎麼還說這些怪力亂神的話。』說完,氣呼呼的上了樓梯。」男人頭歎道,「我這個弟弟在家最小,又天資聰穎,所以我們從小都讓著他,他這次出門也是抱著送命的心態,今天已經又累又怕,剛才還耐著性子安慰別人,現在又被這麼一嚇,馬上甩手不干了。見他上樓,我趕緊跟了上去,那個學生也緊緊跟了上來。
「那時候這房子的格局和現在有很大不同,看起來就像個真正的客棧。上面剛好有三四個房間,兵差已經挑了最好的那個住下,我們也找了稍大的一間睡下了。」
「原來是在說故事。」聽到這裡,雷迪嘎嘎邊舔棒棒糖邊蹲下來,拍著手笑,「說故事好,我最愛聽故事了。」
「那房間正好兩個床,本來我和我弟一人一個正好,可是那學生不敢一個人睡,死活要和我們睡一間,我就和我弟弟擠了一間,我累了一天還受了驚嚇,正想早點睡,忽然我弟弟拿胳膊碰了碰我,然後塞給我一個紅色的小包。
「我問:『這是什麼?』我弟弟說:『上路前娘幫我們求的護身符,我忘了給你了,你收好,放在身上,千萬別丟了。』
「我把那個符收起來,然後就睡了,睡了一覺起來,看了看窗外,還是黑茫茫的一片,能聽到雨點打到地上的聲音,於是又睡了,如此幾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到最後實在是睡夠了,那外面還是不見改變,依然是黑乎乎的帶著雨聲。我自言自語說:『這雨下了幾個時辰了?怎麼還不見停?』我弟在身後說:『原來你也醒了?我已經睡不著了,這雨是不是已經下了一天了?』
「這時下面躺著的那個男學生也爬了起來,我們出門一看,那兩個兵差已經坐到樓下,不知道在哪裡找到了些酒,正在邊喝邊聊天,看起來我們竟然是已經沒有一個人能睡得著了,想我們這天趕路受盡了勞累,這全都睡到睡不著,可見睡了多久,可外面的雨依然不見停,天空也是烏黑黑的沒有變化。
「桌子上點著兵差翻出來的蠟燭,我弟弟看到那蠟燭,叫道:『牆!』他這話一出就提醒我們了,我和那個學生連忙下樓去看昨天的牆,只見上面用暗色的液體塗了兩道,那東西看起來真的像是血。
「那兩個官差說:『怎麼了,這不知道是誰抹的兩道,有什麼好看的。』
「我也說:『你看你們大驚小怪,我就說你們看錯了吧。』
「我弟說:『不對,昨天我們看的確實是三道。』說完,轉頭問那個學生:『對吧?』那個學生點頭說:『我記得……好像是三道……』
「我弟又走上去打量那兩道,忽然回頭問我們:『你們看,這像不像個二?』」
「像二?」雷迪嘎嘎本來沒精打采,聽到這裡高興地晃著手上的棒棒糖道:「像,像,我最像,他肯定沒我像。」
「行,行,我知道。」我說,「誰都沒你二行了吧?」
雷迪嘎嘎還在想著要演「成吉思汗二」裡面的那個「二」,揣摩怎麼才能更二一點,聽這話以為我在誇他,高興的嘿嘿嘿嘿的笑。
男人頭繼續說:「我弟弟即使說了這話,當時我卻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我心裡認定昨天他們是看錯了,更何況現在養足了精神沒有之前那麼害怕,心裡只想等雨停了我們就走了,於是找了張桌子和我弟弟坐下來聊天。中間說到家中父母,又說到關武這次出去,生死未卜,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我弟弟和我說:『哥,我不想走,我不想死。』我一個大漢子,當時眼圈就紅了。」
我聽男人頭說這話,眼圈也紅了,要讓我公費出國留學我樂都樂死了,這家人還嫌棄。
男人頭說:「這話現在說起來都覺得滑稽的不可思議,出國留學是多好的事情,偏偏我們那時都不知道。
「我們在那裡不停的說,餓了就吃點干糧,說到最後口干舌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雨卻保持原樣依然沒停,我們最後索性又回去睡了。這一覺起來,再下去看,外面依然是黑烏烏的在下雨。
「這下像我們這樣的也看出不對來了,就算是平時的暴雨,天色也應該有個變化,不可能總是一個顏色,而且按理說這麼大的雨下了這麼久,外面應該早就漫水進來,可是我們到門口去看,地上一點水都沒有漫進來。
「『怎麼回事?』那兩個兵差見這樣也急了,打開門想往外走,結果一開門,就是一陣夾著雨點的狂風吹來,一個兵差被風吹得退了幾步,另一個撐住了往前走,剛走出門卻聽得雷聲轟鳴,接著就是一道巨雷打到地上險些打到他的腳,那個兵差嚇得馬上退了回來。
「看了這情景,我們心裡都是一震,這簡直就像是有人在特意阻止我們出去一樣。
「就在這時,又聽得有人尖叫,我們回頭一看,見那個學生已經嚇得坐在地上,指著牆上不停顫抖,我們一看,才發現牆上的橫又少了一道。
「『三、二、一。』我弟弟說,『這些數字在減少!』
「昨天我們看的明明白白那牆上是兩個橫,這說明那數字確實變少了。
「那兩個兵差見我們一臉驚恐,連忙過來問怎麼回事,我們把事情和他們一說,他們顯然也有些害怕,但是其中一個明顯是見過世面的老兵,很能穩定軍心,和我們說:『就是幾個橫槓,誰說是數字了?我看你們這些讀書人什麼都不會,只會傳謠言嚇唬人,雨沒停就休息幾天,等雨停了再走。』他這話說出來,我們心裡雖然依舊害怕,卻也不好多說什麼,於是這一天又在房子裡度過。
「這天晚上我們每個人都想知道那一後面是什麼,可是卻又不知道確切時間,結果最後雖然困了,卻沒有一個人上去睡覺,就坐在一樓等著。我本是精力充沛,卻不知道為什麼,等著等著,莫名其妙的睡著了,睡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人搖我的肩膀,然後聽到我弟的聲音:『哥,快起來!』
「我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問,『怎麼了?』我弟弟高興的說:『外面雨停了!』我馬上站起來聽,耳邊果然沒有那瀝瀝拉拉的雨聲,再出門一看,外面艷陽高照,那陽光曬得眼睛都睜不開,我心裡十分高興,馬上和其他人一起拿了行李就往外走。」
「你們肯定沒走出去,」我說,「要不然這故事就結束了。」
男人頭點點頭,又歎了一口氣,說:「等我們出了門,開頭並沒有什麼異常,可是走了一段,卻發現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漸漸起了一層霧,要真是霧還不稀奇,可是我活了那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霧,越往遠處走,那霧就越濃。沒有錯,就是和你今天看見的一般,都是白茫茫的霧。
「走了沒多久,我就感覺被霧吞沒了,不要說辨別方向,我弟弟拉著我的胳膊,就在我身旁,我卻連他的臉都看不見,我們又往前走了一陣,最後甚至到了我把手放到眼前也看不到的地步了。我揚起了聲音對其他人說:『這霧太大了,要不然我們先回去吧?』話說出來半晌卻沒有人回答,我弟弟道:『哥,我們好像和別人走散了。』聽了這話,我心裡更是害怕,和我弟弟說:『我們先回去,等霧散了再走。』說完,和我弟弟轉過了身,往回直走。」
「可是往回走你們也不一定能走的回去。」王亮說:「你之前說那霧已經濃的看不清方向,所以你們在視力沒有用處的情況下感知能力也會退步,即使你們覺得你們是在直走,但是實際上你們極有可能在繞圈子。」
「還有這種事?」男人頭詫異的看著王亮。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文化的。」我說,「懂得挺多,僅次於我。」
孔婷本來聽故事聽得害怕的躲在王亮身後,聽到這話得意的搖起舌頭:「也不算很多,一般一般。」
我又沒有誇你,看那得瑟勁兒。然後問男人頭:「你們不會最後就累死在這霧裡面了吧。」
「不。」男人頭說,「我們走了沒多久,就走出了那霧,看見了小二樓。奇怪的是,當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其他幾個人也依次從霧裡面走回來,我們幾個人迷路以後走的顯然不是一個方向,最後卻都能走回這裡,這下,連那兩個兵差都開始大罵邪門。
「可是既然已經走了回來,霧又那麼大沒辦法去別的地方,那麼我們只能回到屋子,剛進去,就聽見另外一個學生『啊』了一聲,驚異的用手指著一旁,我們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見對面牆上寫著一個大大的『零』字。
「看到這個字,我們全都沉默了,一、二、三之類的數字可以說是不知道是誰畫的幾道可以說是巧合,可是這樣一個筆畫繁瑣的零字,就沒有辦法再用巧合來解釋了,萬物歸宗,一切從零開始,而這個數字現在已經退回了零,我們就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麼。」
「其實也不一定變成零就沒有了。」我說,「說不定第二天他會變成負一,第三天變成負二,然後負三負四一直負下去……」
「……」男人頭看了我一眼說,「你想的很不錯,可惜那個寫數字的『東西』並沒有想到那一點,於是真正的異常,從那天就開始了。
「我們又商量了一下,決定在屋子裡等上一個晚上,看看明天霧會不會消退再說,我弟表現的很鎮定,什麼都沒說,但是自從看到那個零字他的臉就變得煞白,而且他有個習慣,一緊張就愛喝水,那天他喝了很多的水。本來睡覺是我睡外面,但是我看他喝那麼多水,怕他晚上起夜不方便,於是讓他睡在了外面。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忽然問我:『哥,給你的那個護身符你還帶著嗎?』我從懷裡掏出來那個護身符,遞給我弟弟說:『我覺得這個東西還是應該給你帶著,你以後去洋人那裡,不知道會碰到什麼邪氣的東西呢。』
「我弟弟說:『我這裡有一個。』我又說:『你拿著吧,兩個在一起效力加倍。』我弟弟說:『這裡太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先睡吧,明天再說。』
「說完,就翻過身子背對著我睡了,我見他不要,沒辦法,也閉上了眼睛。其實現在想來很是奇怪,那時候明明緊張的很,晚上應該難以入睡,可是我偏偏就睡著了,而且睡得還很死,半夜隱約感到我弟弟出去起床去解手,本想起來陪著一起去,可偏偏是動不了,腦子裡想一定要起來,可是身體卻動不了。我心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壓床?我只能閉著眼睛躺著等我弟弟回來,按理說小解不需要多久就能回來,可是感覺過了很久卻還是沒有人進屋,我越等越急,想到在這詭異的房子裡,我弟弟半夜一個人出去不安全,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可是再急也沒辦法翻身起床。
「就在這時,我聽見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連滾帶爬的跑進來,然後慌忙的關上門,聽到那聲音,我用盡身體最大的力氣睜開眼睛,卻看見那個慌亂跑進屋的人竟然是我弟弟,他將門拴插上還不夠,又搬了桌子擋在門上,然後跑到床邊,用手撐著床,呼哧呼哧的喘著氣。
「這聲音把那個學生也吵醒了,揉著眼睛問:『怎麼了?』
「當時是黑天,屋裡沒有點蠟,我眼睛即使習慣了黑暗也視力有限,可是我竟然清楚的能看到他臉的顏色,是慘白慘白的,可見他當時的臉色有多麼的難看。
「我從來沒見我弟弟這副樣子,一下子清醒了,坐起來問:『怎麼了?』
「我弟抬起頭看著我,聲音還在發著抖:『哥,我看到鬼了。』
「我身上一陣發寒,連忙問道:『什麼?』
「我弟說:『我剛才出去,發現外面的霧更大了,幾乎要貼近屋子,我想趕快解完手回來,就沒敢走遠,略微走了幾步,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不遠處的霧裡有一個人影。』
「『人影?』我問,『是不是路過的人。』
「『我當時也看不清楚,就看到白色的霧裡一個黑黑的人的輪廓,就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我就問了一句誰在那裡?但是卻沒有人回答,我心想是不是我看錯了,解完手轉頭就准備往回走走,就在這時忽然想到,現在是晚上,霧應該也是黑的,為什麼我卻能那麼清楚的看到那個人影?!這樣一想,我馬上轉頭去看,哪裡卻是空空的,什麼都看不到了,我心裡發毛,想著趕快回來,再轉身准備往這裡走,一回頭,卻看見這個房子門口站了一個人!』
「那個學生聽到這裡,也沒了睡意,問:『什……什麼?……人?』
「我弟點點頭,說:『你們想不到那是誰。』他說這話的時候,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我問:『是誰?』
「我弟弟說:『是周林。』
「他這話一出,我和那個學生全都驚呆了。」男人頭環視我們,道,「因為那個周林,就是之前被雷劈死的那個人的名字!
「我弟弟說:『他全身都黑乎乎的,像是碳一般,就只有眼睛帶著血絲,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我,我嚇得顧不得多想,連忙伸手用最大的力氣推開他,跑了回來。』我弟又看看門說:『不行,我怕他追上來,再移個椅子過去。』說完,又走到門口移椅子,那男學生說:『我來幫忙。』然後踉踉蹌蹌的從床上翻下去,和他一起搬東西擋門。我見黑燈瞎火的,就在床邊掏出根蠟燭用打火石打著了,剛打著,借著余光掃了一眼床,卻忽然一下愣了,只見床上,印著兩個大大的血手印!
「見我站著不動,那兩個人也奇怪的看過來,看到床上的血手印,我弟叫了一聲,然後望向自己的手,只見他的雙手竟然全是血。
「我弟的臉色更白了,喃喃道:『這是……剛才……我推他的時候……這是周林的血!』說完,跑到牆邊,用力的擦手上的血,我們都覺得毛骨悚然,這一夜是再也沒睡著。」
男人頭說的恐怖,不止我們也聽得發毛,連躲在王亮身後的孔婷說道:「哎呦,吼嚇人,嚇屎偶了!嚇屎偶了!」
你一個鬼還怕鬼,更何況你都已經死了,再被嚇死一次難度系數也太高了點。
「我還以為講什麼呢,怎麼是鬼故事。」雷迪嘎嘎一向和旁人不同,聽到這裡,不滿的嘬了兩口棒棒糖,非常淡定的說道,「傻帽!這一群鬼還講鬼故事,好多鬼長得不好看,其實都是好鬼。」
我想了想,雷迪嘎嘎說的也有道理。那鬼就是被雷劈黑了,看看雲美就差不多能想到是啥形狀,更何況還是黑白色的,再嚇人也比不過人家雲美彩色的,彩色照那肯定要比黑白照先進,雲美咱都見了幾回了,還怕那玩意兒不是跌份兒麼!
我說:「俗話說的好,會嚇人的鬼不咬人。所以那鬼雖然嚇了你弟弟,但是不一定是壞鬼,說不定是一個人被劈死了,沒人聊天怪孤獨的想過來和你們說說話。」
男人頭搖頭道:「可是事實不是這樣,因為在第二天,我們就發現兩個兵差中的其中一個死了。」
「死了?」我一驚,問,「怎麼死的?」
「他胸口被一個鐵棍穿透。」男人頭說,「那鐵棍肯定不是一次就扎進去的,因為他胸口血肉模糊,那塊的肉全都爛了,我們看到這情景全都愣住了,這兩個兵差都是身強力壯的,打起架來我和兩個學生都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可這個官差就這樣死在門口了,半夜雖然我們都在睡覺,但若是他大叫一聲,我們肯定能聽見並發現異常,可是他卻一點聲響都沒有就這麼死了。」男人頭指著吊死鬼站著的地方,「對了,他當初就死在這裡。」
吊死鬼本來就害怕,聽他這句話,嚇得尖叫出來,我罵男人頭道:「你知道她膽子小你還嚇她,你們都身為鬼你就不能多照顧一下她麼?」然後轉身又和吊死鬼說,「你一個鬼怎麼聽鬼故事也害怕?!」
吊死鬼不服氣的辯解說:「偶不素怕鬼,偶素不知道以後會發生蝦米所以才害怕。」
我說:「以後發生什麼讓男人頭和你說,你不就知道了。」
男人頭繼續說:「死的這個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兵差,另外那個兵差見這情景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經嚇傻了,連聲說道:『他昨天說出來解手就一直沒回來,這是怎……怎麼回事?』我弟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和他說了,然後問:『會不會是周林殺了他?』
「那兵差聽了更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斷斷續續說:『鬼……鬼……』
「我是一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鄉下人,而那兩個又是手無縛雞之力學生,見這兵差亂了手腳,我們也全都呆了。可是最後最先冷靜下來的竟然是那個一向懦弱的學生,他說:『既然這房子不正常,我們就不能在這坐以待斃,我們要出去!』
「我弟弟說:『可是昨天已經試過了,我們出不去。』
「那個學生說:『我們今天再試一次。』然後他把他的想法和我們說了,我們一聽,覺得有道理,就分開行動,去房子裡翻東西,最後翻出很多的繩子,我們把繩子連在一起又把所有的床單被罩之類的布扯了,連成更長的繩子。
「那學生是這樣說的,我們在霧能見的地方把繩子固定住,然後扯著繩子走,三個人各自走不同方向,若是走不出去也可以摸著繩子回來,可是只要有一個人走出去,其他人就可以順著他的繩子找出去。」
我說:「哎呦,這學生挺聰明的嘛。」
「都是挑選出來的,肯定聰明。」男人頭說,「我拿了繩子從朝西走,我弟朝東走,另外一個兵差朝北走。外面還是很大的霧,我捏著繩子不敢松手,也不敢拐彎,就直直的往前走,走著走著,前面的霧忽然小了,我心中大喜,連忙跑起來,可是真正看到霧後面的東西的時候,我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
王亮問:「又走回來了?」
男人頭點頭道:「不只是我,其他兩個人也走回來了,後來我們又試了好幾次,可是無論我們牽著繩子從哪裡走,到最後的結果依然是走回原地。
「這時我們就徹底的明白了,我們遇到了鬼打牆。」男人頭歎道,「那時我們就知道我們活不下去了。」
我點頭說:「基本上遇到鬼打牆出不去的,就跟偵探片裡被困深山老林的別墅一樣,連環殺人案就要開始了。」
「可是我們依然執著的試到了天黑,等到了晚上,沒人願意去睡覺,那個兵差剛死了同伴,又累了一天走不出去,到了晚上害怕的勁頭過去,火氣忽然上來,說要在底下守著,看看到底晚上來殺人的到底是誰。『就算是周林的鬼魂,我也要把他那層黑皮剝下來!』我們聽了他的話,都有些放心,三個人都回去睡了。」男人頭說,「最奇怪的是,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我在床上躺了沒多久就又睡著了,這次睡的很熟,直到第二天大早才起來,轉過身看見我弟和那個學生還在睡,就把我弟搖醒,問:『昨天晚上我睡得很死,有什麼動靜沒有?』
「我弟弟揉揉眼睛坐起來說:『我也什麼都沒聽見。』我這才松了一口氣,穿好衣服准備去找那個官差,但是剛出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我快跑了幾步,跑到可以看清一樓情況的地方一看,就看到了那個官差的屍體。
「他死在一樓大廳裡。」男人頭往回一望,「就是咱放飯桌的那裡。其實最近看到倒計時,睹物思情,每次看你們吃飯我都能想到他。他是被肢解了,腸子肝髒流了一地,像是挨宰的牲口一樣,手指在桌角那裡,大腿在冰箱底下,還有一股臭乎乎的屎味。」
他敘述的很詳細,我看了一眼飯桌,悲哀的覺得以後我吃飯的時候也會睹物思情了。
「我看了一眼馬上就吐了,我弟默不作聲,但是不停地發抖,看得出來他也很害怕,更不要說那個膽小的,他一直躲在門口不肯出來。我們沒一個人敢下樓。這個官差意思,就只剩下我們兄弟兩個和那學生了,我們三個人裡面只有我年齡最長,又是最壯的,於是我理所應當的擔當起了大局。我說:『以後大家晚上干脆也別睡覺了,聚在一起有個照應,要不然恐怕會再死人。』」
王亮點頭道:「對,聚在一起比較安全。」
男人頭說:「我也覺得我這個提議不錯,可是卻遭到了一個我完全想不到的人的反對。」
「那裡現在活著的人,除了你弟弟就是那個學生,反對的還有能誰?」我說,「難不成是地下的碎屍,忽然站起來說我反對吧?都那德行了,反對也無效。」
「我本以為就算反對,也應該是我弟弟反對,關武雖然和家裡人親近,但是和外人總是透著一股距離感,這兩天那個學生要和我們一起住,他表面上沒說什麼,其實已經有點不高興。」男人頭說,「可是沒想到這時候反對的不是我弟,反而是另外一個人。」
「那個學生。」王亮說:「這就奇怪了,他孤身一人,應該最害怕,現在這時刻應該是和你們聚在一起,以防再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還要脫離你們一個人住?」
男人頭道:「當時我也這麼問那個學生,那學生卻說:『現在活著的只剩我們三個人,而你們又是兄弟。若我和你們住在一起,等真遇到了危險,你們難保不會把我推出去自己逃命。』
「我本來是好心邀他和我們一起,結果看他這個樣子,把我氣的要死,說道:『好,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分開住,你不要後悔。』
「然後我們就把隨身帶的干糧分了三份,給那個學生了一份,我和我弟拿了兩份。
「等我們分完東西,那學生就自己找了個屋子進去,我們在外面聽見他插上了門,還傳來搬動東西的聲音,似乎是把什麼東西搬來堵住了門。」
「完了。」我說,「按照偵探小說死亡定律,落單的就要死,這學生肯定就是下一個死的。」
男人頭繼續說:「那天那學生自然沒有再出來,我和我弟也不願意再看那一地血乎乎的東西,退回了房間,回房的時候,我弟弟插上門,問我要不要再搬個櫃子把門堵上,我說:『要真是有鬼,有門也擋不住。』
「然後我們就在房間繼續想對策,可是怎麼想都沒法對付外面的迷霧,想來想去還是只干等,我弟愧疚的對我說:『哥,都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你送我,你根本不會遇到這種事。』
「我說:『現在說這話還有什麼用,反正已經到了這份上,咱倆又是兄弟,大不了一死,死在一塊還能做個伴兒,也算我對得起爹娘出門時的叮囑了。』
「我弟弟聽到這話,更是難受了,我安慰他說:『咱們死在一起,要是來世投胎,還能做兄弟。』
「我弟道:『哥,那你把護身符帶好。』
「我聽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這個護身符,覺得十分好笑,說:『你一個讀書人,不是講究不語什麼怪神啊鬼啊的麼,怎麼這兩天光念叨著這個附身符了?』
「『是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弟弟歎了口氣,說,『自從那天看到周林,這兩天又遇到這麼多事,我就算不信也得信了。』
「我見他這樣,心下也有些唏噓,當初我娘每次去寺廟裡拜神,關武總是要說上幾句,現在卻也轉了性子了。
「我們趕路雖然帶了些干糧,但是卻沒想到在這裡困了那麼久,剩下的食物也只夠維持三四天,我和我弟弟推讓了一會兒,每個人都沒吃多少,後來為了節省體力,就早早睡下了,因為那學生睡在了別的屋子,所以這次我倆是一人一個床睡的。
「睡覺之前,我弟弟還笑著和我說:‘要是一覺起來,霧散了就好了。’我聽他那麼說,心裡也抱了一絲希望,說:『霧散了也不一定好,等你去洋人那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弟半天沒回聲,我想他睡著了,也就閉了眼。」男人頭歎了口氣,道,「卻沒想到,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他說話。」
我一愣,問:「難道下個死的,是你的弟弟?」
男人頭不回答我的話,繼續說道:「說也奇怪,前幾天我都能睡的著,這天卻睡不著了,倒是我弟弟那麼不易入睡的人,沒過多久就開始打鼾。我暗中猜想是不是這屋子有什麼能力,能影響到人睡覺。
「我閉著眼睛瞇了一會兒,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吱嘎一聲,像是開門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我不禁愣了一下,因為這屋裡現在只有我們三個活人,我弟弟已經睡著了,我又在床上躺著,可能開門的只有另一個學生,可是方才我們明明已經聽到那個學生,挪東西擋門的聲音,他要是開門出來,必須要把門口的東西挪開,沒有理由我聽到這麼細微的開門聲,卻聽不到那人挪東西的聲音。
「這麼仔細一想,我的寒毛就豎起來了。
「那開門走出去的『東西』不正常!
「想到這裡,我馬上翻身下床,看了一眼我弟弟,他還在睡,我心想出去說不定有危險,於是沒有吵醒他,自己拿了根放在床邊防身用的棍子走了出去。出門走了幾步,我就走不動了。」男人頭頓了一下,說,「因為我看到一樓,有光照上來——那是燭光!」
「我剛才和你們說過。」男人頭說,「這屋裡只有三個活人了,我弟弟在睡覺,而另外一個學生沒有挪開門口的東西不可能出來。而在我們回屋之前,那個學生已經進了屋,所以不可能有任何人在一樓點蠟燭!可是現在,那裡卻有燭光!
「我的心髒都跳的要炸開了,我幾乎是貼著牆,一點一點挪過去的,等到了拐角處,我伸出頭往下看,只見和白天一樣,下面七零八落的都是那個兵差的斷肢,看的令人發嘔,而中間卻一張桌子,上面點著一支蠟燭。而除了這些,再一個人我都沒有看到。
「因為那裡視線還是有死角,而且我視力也不足以看清楚全部,我不能看到全部一樓的情況,於是我看了一會兒,打著膽子下了樓,等我看到那點蠟燭的桌子上擺著的東西的時候,我頭皮都發麻了——那上面擺著一些干糧和半瓶酒!
「我和我弟以及那個學生都不喝酒,唯二喝酒的就是那兩個兵差,當初他們來這裡,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酒,一直在喝,而現在,那喝剩的半瓶酒就大大咧咧的放在桌子上。而且他們擺放的位置,就和祭祀死人的位置一模一樣!
「我安慰自己道,那些干糧和酒說不定是白天就已經放在這裡,而我那時太驚慌,沒有看到。
「可是就算這樣想,也依然沒法解釋桌子上的這根蠟燭。
「這一根蠟燭的光不足以照亮全部空間,我轉過身,觀察其他地方再有沒有人藏著,誰知我轉過身不過一會兒,卻聽到身後傳來咀嚼的聲音。
「我的身體一下子涼了,再轉身,看到眼前的情景,差點沒嚇暈過去,只見那兩個已經死去的兵差,正坐在點著蠟燭的桌上,一邊往嘴裡塞著干糧一邊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聽到這裡,吊死鬼已經捂住了耳朵,不願意再聽,可是我卻很能理解男人頭的想法,是個人大半夜看到那個死鬼吃燭光晚餐肯定都不舒服,更何況那倆還全是男的。
「沒錯,他們做的那個位置就是現在咱們餐桌的位置。」男人頭對我道:「米斯特馬,你想想一下,在寂靜的夜裡,你看到兩個已經死去的人坐在你的餐桌上吃飯,飯桌旁邊全是斷肢和血跡,你會有什麼感覺?」
我說:「我感覺你是成心惡心我,讓我以後不能好好吃飯。」
王亮說:「別打岔,然後呢?」
男人頭接著說:「那時我已經被刺激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指著他們道:『你們……你們……』那兩個兵差忽然咧開嘴,怨恨的盯著我,那目光盯得我渾身發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們已經變成了惡鬼!要來害我!
「我想要逃,可是腿卻嚇得發軟,動也動不了,就在此時我忽然聽到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與此同時,那兩個兵差一起裂開了嘴朝我笑。
「我弟弟過來了!我身體一個激靈,馬上反應過來,大喊一聲關武別出來!然後轉過身就後往外跑,可也就是在這轉身的一霎那,我感到脖子一涼,然後就覺得自己飛了起來。我看到我弟弟跑到樓梯口,喊了一聲『哥!』然後我就落在地上,我又看到一個穿著我的衣服的身體倒在地上,可是那身體卻沒有頭,我弟弟給我的護身符掉了出來,我咕嚕咕嚕的滾了幾圈,滾到那個護身符上,然後我就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吊死鬼雖然捂著耳朵,可是顯然什麼都聽到了,問:「然後呢,你屎了沒?」
我說:「他頭在這裡轉著呢,你說他屎沒屎?」
男人頭道:「等我醒來以後,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睜眼一看,發現我依然在那個房子裡。可是周圍的擺設和我們第一天見到的一模一樣,桌子上沒有擺酒,地上也沒有那個兵差的屍體,我想去看我弟弟怎麼樣了,想用手撐著身體起來,一撐卻又覺得不對,低頭一看,我竟然已經連身體都沒有了!」
「那之後你就變成了這樣?」王亮問:「那你弟弟和那個學生怎麼樣了?」
「之後我聽附近的鬼說那幾天確實在前面不遠處發現了一具被雷劈的人的屍體,可是我弟和那個學生卻生死未卜,兩個兵差的屍體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房子門口的石獅子也不見了,這小二樓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房子,要不是我已經變成了一個人頭,我真會懷疑那天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個夢。」男人頭說,「我知道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蹊蹺,所以我在這裡等了一百多年,希望能找到我弟弟的下落。」
我說:「都過了一百多年,你弟弟就算當時僥幸活下來,現在也早死了。」
男人頭歎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從家出來就是為了陪他,現在一天沒看到他的屍骨沒弄清事情的真相,我就沒臉下去地府見我的爹娘。」
「你這樣等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王亮又說:「一百多年,不要說你弟弟,你爹娘都早投胎了。」
男人頭說:「可是我已經等到了,現在這白霧,和那一次一模一樣!」
我有點發毛:「你是說我們會像你們上次一樣,一個一個死掉?」
男人頭說:「你們走不出去這白霧,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他歎了一口氣,說,「你們還是准備後事吧。」
「可是那白霧在你們那時,是倒數到零才出現的,為什麼這時這麼快就出現了?」王亮說,「為什麼這次這麼早就出現了,還有它困住的人難道是有選擇的?你們在小二樓住,看到數字有情可原,可我最初看到倒計時的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們呢。」
「這房子也是與時俱進,科技發展到現在,它要還是打雷肯定行不通。」我說:「實在不行,我買個避雷針頂頭頂上,我就不信他還能劈到我。至於看到倒數……」我看著王亮說,「命運這東西很難說,說白了就是你點兒背,撞上了。」
雷迪嘎嘎在一旁舔著棒棒糖,呵呵呵呵的笑,說:「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你能聽懂我們說什麼嗎,我看了一眼雷迪嘎嘎,忽然覺得他手上那個棒棒糖很奇怪:「這糖你從哪來的?」
雷迪嘎嘎說:「剛才我去村子,小賣部的姐姐給我的。」
剛才?我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問道:「這兩天一直這麼大的霧,我們走了半天都走不出去,你從哪找到的小賣部?」
雷迪嘎嘎斜眼看我,目光充滿鄙視:「小賣部在哪裡就走到哪裡唄。」
我心裡一驚,這雷迪嘎嘎莫非是真人不露相,表面上看著傻乎乎,其實內在有GPRS導航儀一樣的東西,能自由出入大霧而不迷路。
想到這裡,我對雷迪嘎嘎肅然起敬,小心的問他:「你是怎麼走出去的。」
雷迪嘎嘎又鄙視的看我一眼:「走路唄。」
旁邊的吊死鬼忽然插話道:「偶從剛才就想說了……你們一直說有霧蝦米的,可素偶什麼都木看見啊。」
我說:「可能你離的太遠沒看清,你飄近點去看就有了。」
吊死鬼聽了,又飄遠了去看,過了一會兒,轉回來和我說:「還素木有。」
這就奇怪了,我說:「那麼一大片霧你看不見嗎?」
雷迪嘎嘎嘟囔著說:「本來就沒有霧。」
男人頭也奇怪道:「這麼大的霧,難道你們都不到?有了那霧擋著,沒人能出去,也沒人能進來。」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嬌笑道:「哎呀,這都站在門口,是在等我們呢嗎?」
隨著說話的聲音,我眼睜睜的三娘和雲美從霧中走出來。
王亮問:「兩位美女,你們看到霧了沒有?」
「霧?什麼霧?」兩人皆是一臉迷茫,吊死鬼連忙飄過去給兩個人解釋:「偶跟你們說啊,就素……」
我們齊齊看向男人頭。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男人頭連聲說,「說不定因為他倆是妖怪,才能走出這霧。」
我指著雷迪嘎嘎說:「可是他也行。」
「那是……那是因為……」男人頭苦思冥想想了半天找理由,忽然眼睛一亮,說:「那是因為他傻,這霧說不定攔不住智商低的。」
「你才傻!」雷迪嘎嘎說,「再說了,馬力術都能看到憑啥我看不到?」
「倒也是,應該不是這理由。」男人頭又陷入沉思。
你說我身邊的人說話怎麼就那麼欠揍。
「這霧是個結界。」一直沉默著的貔貅忽然開口,「就現在看來,布下這個結界的人非常不簡單。能在這樓裡的所有鬼怪都不知情的條件下,布下這個結界已經非常困難,更何況現在看起來,他困住的人是有選擇性的。」
「有選擇性的?」所有的人都望向我胸前。
貔貅道:「現在看起來,似乎是只有看到倒計時的人才會被霧困住。」
「這你說的就不對了。」我指向男人頭說,「他又沒像我和王亮一樣看到倒計時。」
貔貅說:「你再好好想想。」
我仔細一想,一拍腦門,原來那幾天我看到電腦倒計時的時候男人頭都在我的屋子裡,所以那些倒計時的數字他也看見了!
男人頭還有點迷茫:「可是為什麼我們那年沒看到有人走進來?」
貔貅道:「這裡地處偏遠,行人本身就少,這應該只是個巧合。」
我說:「那這樣就好辦了,現在三娘她們能走出迷霧,牽著我們帶我們出去就行,我們在外面呆幾天,等他數數數完了我們再回來。」
說完,看向另一邊,吊死鬼已經把事情經過和三娘雲美說完了,問:「就素這樣,你們明白了嗎?」
三娘邊想邊點頭說:「大概……吧……」
雲美說的也比較含蓄:「我覺得推廣普通話真的挺重要的。」
我說:「不明白沒關系,現在我們實驗一下,你們先拉著我走,看能不能帶我走出去。」
聽我這麼一說,眾人皆點頭道:「這是個好方法。」
王亮邊點頭邊走到嫵媚妖嬈的三娘跟前:「那就讓她們帶我們出去。」
我連忙走過去拉住三娘的手,道:「來,你帶我走。」
王亮又走到亭亭玉立的雲美跟前,說:「那我和你……」
我又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拉住雲美,說:「有你們兩個人帶著我我就放心了。」
王亮說:「倆妖怪你全占了,那我咋辦。」
我伸手指向雷迪嘎嘎:「那不還有一個麼?」
王亮看了一眼雷迪嘎嘎,又看向我,同為男人,我能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很多深層次的表情。
我說:「你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這是想試驗一下被人帶和被妖怪帶有什麼不同。」
王亮又問:「那為啥不是你和雷迪嘎嘎走?」
「這兩個妖怪妖力那麼強,要是你走過去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我低聲說:「而且這不是避嫌麼,你看你要是牽著她倆進去,孤男倆女共處迷霧,有嘴也說不清,到時候吊死鬼不抽死你?我是為你好,你信不信?」
王亮頭搖的很堅決:「不信。」
他信不信對我們的行程沒有任何影響,雷迪嘎嘎一聽給他分配了任務,特別高興的跑過來拉著王亮的手,王亮話都沒來得及說,只含淚望了我們一眼,就被雷迪嘎嘎拽進迷霧了。
我一手牽著三娘一手牽著雲美,胸有成竹的說:「那我們也進去吧!」說完,也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進去。
左邊牽著三娘的手,溫潤如玉,右邊牽著雲美的手,膚如凝脂。我左右逢源,所有的恐怖都被拋到腦後了,悠閒的如雲中漫步一般。
和上次一樣,走了一會兒,身邊就出現了一層薄霧。
三娘「咦」了一聲,笑道:「竟然果真有霧。」
我問:「你們還能看到路不?」
雲美答道:「還能看到一點,但是我們剛才過來明明什麼都沒看見。」
「有種奇怪的感覺……」三娘說,「我們再往前走看看。」
同上次一樣,越往前那霧越大,最後我眼前已經白茫茫一片,整個人向被霧纏繞住一般,再什麼路邊的景色也看不見了。
我問:「你們還能看見路嗎?」
話問出口卻半天沒有回音,我以為自己聲音不夠大,於是又提高音量問了一遍,這次依然是沒有聲音,我心裡一驚,連忙緊了緊手,這一路走來我沒放手過,所以那倆人的手依然在我的手中握著。
再神通廣大的人應該也沒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緊握著手的情況下,把我從兩只法力高強的妖怪身旁移走。
我松了口氣,接著說:「怎麼都不吭聲?」
這話剛說完,我忽然覺得本應該握著三娘的那只手的觸感不對,用拇指摸了幾下,我背上馬上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這哪是三娘滑膩的皮膚,明明是一雙毛茸茸的爪子!
我大驚,一把甩開那只手,然後摸向另一邊雲美的手——那手和原來的觸感一樣,我連忙拉著雲美就跑,邊跑邊說:「完了,三娘不見了!」
雲美支吾著說:「你……說……什……麼?」
那聲音吞吞吐吐像是很困難才能發聲,我邊跑邊問:「你說什麼?」
雲美問:「什……麼?」
我跑了一陣,周圍的霧又變得薄了,隱隱約約能看到前面就是小二樓,我也來不及想自己為什麼又跑了回來,一邊轉頭看雲美一邊說:「三娘……」
剛吐了兩個字,就脊背一涼,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見雲美身上還有人皮,頭卻已經褪了皮,那皮剛褪到嘴邊,所以她說話也不利落,血糊糊的臉襯著白色的霧分外驚悚。
我哭的心都有了:「我們就在霧裡走一會兒,你脫什麼皮啊!」
雲美搖搖頭,上前一步說:「我……」
「老子是正人君子!」我捂著胸口後退一步道:「不會趁著大霧和你做那苟且之事!不過你要是實在想做也不是不可以,你先把皮給我穿上!」
「不是她願意脫皮。」三娘的聲音忽然傳來。我聽到她的聲音,連忙轉頭去看,誰知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三娘的人。
「我在這。」三娘的聲音又說。
那聲音竟然是從身下傳來,我低頭看去,只見腳邊站著一只橘紅色的狐狸。
那狐狸通身橘紅,只有四爪和尾巴尖是白色的,看起來非常可愛。
我蹲下來伸手去摸它,結果還沒等碰到它,狐狸就自己跳到我的腿上,一張嘴,就開始用三娘的聲音說人話:「不是她願意脫皮,是她沒法控制自己的妖力。」
我吃了一驚,問道:「你是三娘?」
那狐狸竟然頗通人性的點了點頭,說道:「這霧果然是個結界,能剝奪我們的妖力,走得越遠妖力就喪失的越厲害,剛才我甚至連人形都保持不了。」
雲美的皮已經爛到了嘴巴,不方便說話,只能在一旁連連點頭。
我說:「出去再說。」然後抱著狐狸和雲美走出了霧。剛出去,就見雷迪嘎嘎拽著王亮,嘴裡喊著「沖啊」悶頭跑了出來,險些和雲美撞到,雷迪嘎嘎一個急剎車,看著雲美的臉叫道「哇!」,雲美連忙捂著臉跑進小二樓。
男人頭和吊死鬼奇怪的看著她,王亮問我:「雲美怎麼了?」
我說:「她的皮壞了,估計要回去補。」
王亮說:「你還說我,你看看你,要扯光扯衣服就行了,扯人家皮做什麼……」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問我道:「皮?」
他倒是還不知道這倆妖怪的真面目,我指著雷迪嘎嘎問:「他沒有顯現出原形?」
王亮說:「又不是妖怪,哪有什麼原形不原形的。」
我說:「可是人民群眾都覺得他是妖怪。」
王亮問:「什麼?哪裡的人民群眾?」
我說:「這你就不用管了,你們剛才遇到了什麼?」
王亮說:「和原來一樣,不過那家伙一直拽著我跑,累死我了。」
雷迪嘎嘎嘿嘿嘿嘿的笑,伸手比劃道:「好多霧,什麼都看不到,可好玩了。」
看來他們經歷的和我一樣。
我懷中的狐狸說:「我和雲美一起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霧,但是拉著你的手一起走的時候卻能看到霧,等你松開我的手的時候,那霧又消失的無影無蹤。」狐狸伸出前爪,在我胳膊上踩了踩,道:「但是我跳到你身上的時候,又能看到霧了,所以顯而易見,這霧是想困住你。」
王亮驚了:「狐狸會說話!」
「我沒有從你和王亮以及男人頭,這幾個看到數字的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異常,而這些霧卻能有選擇的困住你們。」貔貅說,「加上能剝奪妖怪的妖力,布下這個結界的人非常厲害。」
三娘點頭道:「我從來沒有見過能將奇門遁甲運用的如此精妙的人。」
我傻眼了:「這麼說,我們出不去了?」
三娘從我懷中跳下,道:「等我恢復人形再和你們談。」
王亮探頭看她:「恢復人形?」
我連忙走過去用身體擋住王亮的視線,這狐狸除了身上的皮毛再沒東西了,按照常理,她變成人應該也沒穿衣服。看看三娘平時的媚態就能想到三娘赤裸的樣子,對人的刺激性太大,我這樣的正人君子看看可以,別人看那肯定受不了。
那狐狸在地上轉了個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個女人。
王亮看的目瞪口呆:「三娘!原來你是狐狸?」
我也看得目瞪口呆,三娘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旗袍:「衣服!為什麼會有衣服?」
三娘嬌嗔的橫我一眼道:「連人形都變得出來,又怎麼會變不出個衣服?」
不按常理出牌!絕望了!我對這妖怪絕望了!這簡直就是耍賴皮!
男人頭說:「現在你們也走不出去?」
貔貅說:「理論上說是這樣。」
我問:「那我豈不是要步男人頭的後塵?」
三娘笑道:「說什麼傻話?當初他們幾個人類孤立無援沒法反抗,現在有我們在這裡,小馬哥你還擔心什麼?」
貔貅也道:「我們一起等到那數字變成零,我倒要看看,布下著結界的人還會做出什麼事!」
聽他們這樣一說,我心中充滿了干勁,點頭道:「說的好,再有鬼出來害人,我們就和他們拼了!」
此時艷陽高照,我回頭望向小二樓,心中豪氣沖天。
裝神弄鬼的,等你出來,老子就讓你看看我們的厲害!
就在我感動萬分的時候,忽然身後有男人的聲音傳來:「哎呀,終於走出這霧了……哎?這是哪啊?」
我聞聲一愣,連忙轉頭去看,走出濃霧的是一個男人,長相平淡無奇,整個臉部唯一有特色的就是他的酒糟鼻。
那鼻子我記得——是那個娛樂公司的老總!
這家伙怎麼來到我的地盤了。我腦子一轉,馬上起了一個念頭——揍他!
我這念頭剛起,就聽得霧中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轉頭一看,只見濃霧中竟然一直一豎的開出一黑一白兩輛小汽車,白車開的比較慢,黑車倒是開的很急,眼看就要撞上,那兩輛車雙雙剎車,一陣急促的剎車之後,那兩車險險停住,車間距離不足一米。
白車上跳下來一個男人,先去車頭看了看,見車沒事,走到黑車面前敲窗戶,罵道:「怎麼開車的!這麼大霧還把車開這麼快,你不要命別人還要命呢!奔喪呢麼!」
白車副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女的,開著車窗往外望,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身體虛弱,臉色非常難看。
三娘哎呦了一聲,對我道:「你看這不是熟人麼?」
這裡有人比我認他倆認的更清楚,王亮看看那男的,又看看那女的,驚道:「這不是孔婷本來要投胎的那對姓方的夫妻嗎?」
見有人來,吊死鬼和男人頭早就躲回了小二樓,不過吊死鬼還伸著頭往外看,看到那對夫妻,也是一臉詫異。
那黑車裡也下來一個男人,竟然是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對著男人連連道歉道:「同志,對不起,我們有要緊的事,要趕著去救人。」
我看這個白大褂有點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姓方的男人罵道:「救人?我看你是想殺人吧!」說完,伸腿踢了兩腳黑車。
這人原來看著也不像這麼暴躁的人,怎麼這會兒就這麼來勁兒呢?
車上的女人喊:「行了,方濤,回來吧,我們趕緊走吧。」
黑車上又下來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肚子很圓,頭發很少,笑容親切。這男人給姓方的遞了一張名片說:「同志,對不起啊,人命關天的事,我們難免有些著急。下次我們會注意的。」
我看著後面下來的這個男人,一拍腦袋,忽然想到他是那裡的人了——他是市醫院的院長!
方濤還想罵,他老婆又叫道:「方濤,我們還有事呢,快走。」
方濤這才把氣壓下去,低聲罵了兩句,往自己的車那裡走。
酒糟鼻連忙招著手跑過去:「哎,哎,你們誰順路,帶我一程,這霧太大,我走不出去了。」
估計他是想著醫生那輛車還要去救人,所以直接向方濤的車走去,方濤馬上說道:「我們不順路。」
還沒問去哪就說沒空,擺明了不想帶,酒糟鼻冷哼一聲,道:「牛個屁,你以為你是誰,老子今天是沒開車出來,否則會來求你,你那破車我還不稀罕坐呢!」
那酒糟鼻罵罵咧咧的像醫生的車走過去,那兩個醫生對視一眼,很為難的說:「我們還有病患。」
酒糟鼻說:「沒事,你把我帶到公路上就行了,我到時候自己找車。」
貔貅問我:「你看出來什麼沒有。」
「看出來了。」我說,「這幾個人也能看得見霧。」
方濤坐回了駕駛位,酒糟鼻正要上醫生的車,我高聲叫道:「不用走了,就在這呆著吧,你們出不去的。」
「出不去?」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點頭,嚴肅認真的說:「你們之前是不是都看過倒計時?」
「倒計時?」醫院院長望向身旁的醫生。
醫生說:「這一陣我好像每天都能收到一條短信,上面都寫個數字,一天比一天少一個,這就是你說的倒計時?」
院長掏出手機說:「我好像也收到過。」
酒糟鼻連忙點頭:「我也是,我也是。」
方姓夫妻你看我我看你,妻子說道:「這也太巧了吧?」
看樣子他們全都收到了,我頓了一下說:「這個霧其實是一個結界,看到過那個倒計時的人,就沒有辦法走出這個霧。」
「結什麼?」院長問。
那醫生說:「他好像是說潔潔?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
看來這倆從來不看神話片,在這方面的知識非常淺薄。酒糟鼻拍電影多,馬上就反應過來,對其他兩個人解釋道:「結界就是神仙妖怪做出來的透明的籠子,把人困住的那種。」
他解釋的倒是挺清楚,他們幾個人馬上明白了,不過依然是一臉懷疑。
「什麼鬼啊神啊的……」那院長很有深意的看我一眼,「最近電視台說騙子短信新招層出不窮……」
嘿,好心提醒你你還不信,我說:「那你們走走試試看,爺不攔你們。」
沒等我說完,醫生的黑車已經啟動開了出去,那對夫妻對視一眼,猶猶豫豫的也開向另一個方向。
我好整以暇的從房裡搬出一個小板凳,坐在門口哼著歌看著霧的方向:「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
大概五分鍾之後,兩輛車又從原地點開了回來。兩路人馬看到對方和我都是一臉詫異,然後又都不甘心,換了個方向再扎入霧中。
我敲著二郎腿和三娘說笑。
又過了五分鍾,兩輛車又開回來了,兩邊對視一眼,再次換了個方向駛進霧中。
等吃完雲美做的飯,我又睡了一覺,再起來已經快天黑了,那兩輛車還在開。
再一次看到他們開車,我實在忍不住了,揮手喊:「別開了別開了,浪費油錢。」
那兩輛車這才停下來,幾個人臉色都非常難看。幾個人走到我面前,問:「怎麼回事?」
我說:「就像你們看到的,我們出不去了。換句話說,我們被困在這裡了。」
姓方的老婆說:「我看你在這房子裡進出,這房子是你的?你至少應該知道些什麼吧,這霧也太奇怪了,怎麼這麼晚還有這麼大的霧!」
我說:「房子是我的,可是我也出不去。」
「開什麼玩笑。」醫生說:「我們還要去救人。」
方濤說:「要不然我們等一等,等到霧散了再走。」
酒糟鼻說:「我……」然後眼珠一轉,再沒說下去。
王亮說:「你們都看到了那個倒計時,難道沒猜到那倒計時數完之後還會發生什麼嗎?」
那幾人說:「不就是個數字,誰會想那麼多。」
貔貅對我道:「你有沒有發現,這些人你最近都見過。」
這麼一想,此事果然非常蹊蹺,這幾個人都是我近期見過的,而且幾個沒有聯系的人鬼使神差的都見過數字,並在同一天來到和偏遠的地方,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陰謀。
這是針對我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我這樣一想,身上不禁有點發涼,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雖然我這樣十全十美的男人,遭人嫉妒不稀奇,但是嫉妒成這樣弄這麼大的陣仗也實在罕見,現在的情況像是有人在暗地裡陰我。
想到這裡,我不禁問道:「你們不都在城裡嗎,先說說你們幾個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之前不是說了麼?」醫生說道:「我們是出診,來給人看病。」
這就奇怪了,這年頭誰也牛不過掌握人生死的醫生,有什麼人有能耐把市醫院的院長請出來出外診。
「我們……」方濤看看我們,又和自己的妻子對視一眼,說,「我們開車出來轉轉,散心。」
「是的,在家太悶了。出來轉轉。」他老婆勉強笑了笑,目光游移不定,說了句話眼睛就直直盯著地。
這就怪了,之前我們去醫院看她,她應該認出我們來了,為什麼現在當陌生人一樣。
三娘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她倒是一點也不怕,笑吟吟的道:「嫂子不是剛從醫院出來嗎?看這臉色還沒休養好呢,這就出來吹風對身體不好。」
那女人說道:「我……我好多了。」說完,咳嗽了兩聲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像是生怕我們看出她現在身體不好一樣。
在場的五個人我全見過,但是現在沒一個表現出見過我的樣子,我又望向酒糟鼻,前幾個忘了我們還有情可原,那倆醫生和我基本沒說過什麼話,就是見了個面;那姓方夫妻的可能是去探病的人太多,再加上那天注意力在孩子身上沒在乎身邊沒有忘記了。可是這酒糟鼻可是剛剛見過,我和雷迪嘎嘎大鬧他辦公室,這才過了沒多久,要說他馬上就把我們忘了我真不信。
不要說我,雷迪嘎嘎都不信,從第一眼見他雷迪嘎嘎就一邊笑一邊死命盯著他笑,不要說酒糟鼻,任何人被那麼盯著笑心裡都會發毛。
酒糟鼻的表情已經不淡定了,轉頭不去看雷迪嘎嘎,說:「我走著走著就到這了。」
這裡離城裡那麼遠,你走走就來了,說出去誰信啊。
我們所有人都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酒糟鼻怒了,罵道:「老子願意怎麼來怎麼來,願走到哪裡走到哪裡,你們管的著麼?」
雷迪嘎嘎捂著嘴,在一旁特別賊的笑,見我看他,特別神秘的湊過來和我說:「我知道他來干啥。」
我說:「干啥。」
「我不和別人說,就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啊。」雷迪嘎嘎捂著嘴又笑了幾聲,然後湊到我耳邊說:「他來找我去演成吉思汗二!」
你還嫌你不夠二呢啊!
王亮說:「無論你們怎麼來的,問題是現在,你們都出不去了。」
那幾個人又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有人開口道:「那我們還是等等,等霧散了再走吧。」
院長走過來問我:「同志,我們能在你這裡等到霧散了嗎?」
我很大方的一揮手,說:「行,無所謂。」
看樣子他們還沒相信我們的話,不過這也無所謂了,要是霧散了他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什麼事都沒有,要是霧沒散以後,肯定還有奇怪的事發生也由不得他們不信。
「行,那就麻煩你們了。」方濤說,「我叫方濤。」他又指著自己的妻子說,「這是我老婆,叫卜潔。」
卜潔之前裝作不認識我們,聽見方濤作自我介紹,卻是愣了一下,抬起頭疑惑的看著我們,我有些心虛,三娘倒是毫不介意,笑瞇瞇的看回去,她們兩個目光相對,卜潔馬上垂下頭。
那兩個醫生也做了自我介紹,院長叫許柳海,那個年輕的醫生叫羊旭。
說完話,兩個醫生先走了進去,雷迪嘎嘎跑過去拉住酒糟鼻的手:「二,二,跟我走。」很親熱的要帶他進屋,那酒糟鼻一臉嫌棄,馬上要甩開雷迪嘎嘎的手:「誰叫二,我叫厲正宜。」
就這樣還叫正義呢,我看酒糟鼻那樣就不爽,指著雷迪嘎嘎警告道:「你小心點,別惹怒他,他殺人不犯法。」
酒糟鼻看向雷迪嘎嘎,雷迪嘎嘎咧開嘴,用自己最擅長的笑容沖他嘿嘿嘿嘿嘿的笑了,酒糟鼻一個哆嗦,再不敢反抗,任著雷迪嘎嘎牽手牽著進屋了。
方濤也要拉著卜潔進去,後者擔心的看著自己的車道:「那我們的車……」
「還管什麼車!」方濤拉下臉道:「已經鎖好了,丟不了,丟了再買新的。」
卜潔愣了一下,再沒說話,低著頭和方濤進去了。
這對夫妻有點意思。
「小馬哥。」三娘走到我跟前,掩嘴一笑,嬌滴滴的問道:「你看出來沒有,這幾個人,都沒有說真話。」
所有人都言辭閃爍,確實奇怪。
雲美把剩飯找出來又添了幾個菜給他們做了吃了。
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和雲美三娘商量了一下,打算明天讓她去找村裡買菜買米的人,多扛些米面菜肉什麼的過來存著,以防萬一。
之前男人頭他們是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現在我們知道了,那肯定是要多做准備有備無患。
等到了晚上,那霧果然還沒有散,這五個人眼看要在這裡過夜了,我去給他們分配住處。
我在上面書房打了個地鋪,兩個醫生和王亮就結了,雷迪嘎嘎興高采烈的拉著酒糟鼻說要一起睡,酒糟鼻一臉痛苦的問:「我能一個人睡麼?」
我說:「廢話,你樂意和雷迪嘎嘎一起睡我還不樂意呢,雷迪嘎嘎不得和我一屋麼?你和他一起睡我睡哪?」
卜潔指著三娘,奇怪的問:「你們不是夫妻麼,為什麼不在一起睡?」
我眼睛一轉,就笑了:「對,對,我們一起睡。」然後對三娘笑,「夫妻嘛,對吧?」
三娘嫵媚的看了我一眼,用扇子捂住嘴笑道:「對啊。」
雲美說:「我和孔婷一起睡,你們住我的屋子吧。」
「孔婷是誰?」方濤奇怪的問,「你這屋裡還有別人。」
孔婷就在你身邊你看不到,三娘說:「那姑娘怕生不願意見人,所以沒出來。」
安排就緒,我們各回各的屋准備睡覺,回屋之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倒計時是一天一變,我們是從電腦手機上看到的,那如果關了電腦和手機會怎麼樣?
想到這裡,我轉頭跟他們說:「你們把手機都關上,看看還能不能看見那個倒計時。」
那幾個人都是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看起來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聽不聽由他們,反正我自己把手機和電腦都關了,我拉著三娘進了三娘的屋。進屋後然後對著關閉的門感慨萬千,和女人睡覺,這是有生以來頭一遭,這就是時來運轉否極泰來老天開眼。
我一扭頭,見三娘朝我媚笑道:「時間不早了,上床睡覺吧。」
我笑了一聲說:「好。」然後連滾帶爬的上了床,然後充滿希望的一回頭,就見三娘打了個轉,化成一只紅毛狐狸,輕盈的跳上床,用三娘特有的嫵媚聲音道:「這樣就不會擠了。」
我說:「擠一下我一點都不介意。」
三娘說:「我介意。」
我抱著狐狸,眼淚刷的就流下來了。
這一晚上我的內心充滿了憤恨和不甘心,怎麼都睡不著。等到了半夜,三娘在我耳邊輕語:「小馬哥,樓上好像有動靜。」
我坐起來細聽,一點聲音都沒有,又低頭看懷中的狐狸。
狐狸耳朵抖了抖,問我:「他們在說話,你想不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我說:「想知道也沒用,這怎麼偷聽?」
狐狸低著頭,用嘴在毛裡翻了翻,然後竟然把上次筆仙事件中的那個玉盤拿了出來。
這太神奇了,我剛才摸過她的毛,什麼都沒摸到,現在她竟然能從裡面摸出個玉盤。這狐狸精和機器貓是親戚麼!
三娘用爪子在玉盤上揮了一下,玉盤又朦朦朧朧地浮現出畫面。
是那兩個醫生,站在二樓的走廊,交頭接耳的說話。
做院長的許柳海神情嚴肅,低聲問道:「你覺得那天他偷聽到了多少?」
另一個醫生羊旭答道:「不知道……」
「我就知道問了你也沒用。」許柳海罵道,「窩囊廢!」
羊旭說:「我……我……」
「行了,不用說了,我覺得不會有這麼巧的事……」許柳海警告,「總之那件事你誰都不能說出去,知道嗎?」
羊旭說:「我知道。」
許柳海拉開書房門,徑直走了進去,羊旭左右看看,也跟著走了進去。
他們剛走進去,雲美房間的門就開了,方濤探出頭來望了望,卜潔問:「是誰?」
方濤說:「隔壁的。」然後關上門。
玉盤畫面一轉,又轉到雲美的房內。
卜潔坐在床上,滿臉愁容的問:「你真不認識那兩個人?」
「說了不認識。」方濤說,「真要認識我剛才還做什麼自我介紹。」
卜潔又說:「那他們為什麼要來醫院看我?」
方濤不耐煩的說:「我怎麼知道!」
卜潔問:「你說他們會不會故意來的,他們會不會是那個人的親戚……」
方濤罵道:「閉嘴!別在這裡說,隔牆有耳你知不知道!」
卜潔這才不說話了。
方濤說:「睡覺。」
這倒是奇怪了,看來這兩撥人都認得我了卻不說。
最後畫面又轉到我的屋裡,雷迪嘎嘎睡的正香,鼾聲震天,兩手兩腳抱著酒糟鼻。酒糟鼻雙目無神的盯著遠方,嘴裡喃喃道:「娘的,要不是那個小模特約我到這裡過夜,老子才不來這鬼地方呢。」
狐狸說:「他們之前說來這裡的原因時都撒了謊,如今看來,每個人背後都隱藏著什麼。」
我說:「看他們那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都是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狐狸點點頭,把玉盤又塞回去,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那麼大一個玉盤,它悄無聲的就塞到毛裡了,一下子就不見了。
我把狐狸抱起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還是沒看到。
狐狸嬌嗔道:「干什麼,睡覺了。」
我說:「打個商量,變回來成不?」
「討厭。」三娘用尾巴輕打了一下我的手,然後跳到床上,縮成一團。
哎呦,這種打情罵俏的感覺呦,跟談戀愛一樣,我樂滋滋的躺下了,深刻感覺到經此一睡,我和三娘的感情向前跨了一大步。
這晚上我睡得很香。
我第二天起來,見王亮兩個黑眼圈,顯然是一晚上沒睡好。
見到我的沉著冷靜,王亮非常欽佩。
要說怕我現在還真不怕,我現在和小二樓裡的住客的感情基本已經建立起來了,除了那個自閉的悶在房子裡的小鬼,其余幾個跟我關系已經非常鐵了,見我有難肯定會義不容辭的跳出來幫我。
搗亂的撐死了是些鬼怪,而現在我們正義的一方,要啥沒有,妖怪有三娘雲美,鬼有孔婷關興,神獸有貔貅,神人有我,普通人有王亮,未知生物有雷迪嘎嘎。
怎麼看都是我方比較占優勢。
其余的人也都陸續起來了,聚在大廳。那五個人出來的動作都是一樣一樣的,先出門去看霧散了沒有,然後失望的進來。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霧沒散。
我問王亮:「你手機關了吧,再沒看到那個倒計時吧。」
王亮說:「關了。」
其他五人聽了這話,不約而同的掏出手機來看,聽得辟裡啪啦一陣開機鈴聲,然後過了一會兒,就是此起彼伏的短信聲。
那五個人看著手機,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
「是一吧?」我問,我身旁的王亮臉色難看的拍了拍我,我沒理他,繼續得意洋洋的道,「早就跟你們說了別開手機,看吧,收到了,像我,我就沒開手機,所以看不到……」王亮又拍我,我被拍的不耐煩,轉頭問:「干嗎啊你?」
王亮表情十分奇怪,伸著手往我身後的牆上一指,道:「你看。」
我轉身一看,只見漆的雪白的牆上,被用紅色液體寫了一個大大的「一」字!
那五個人顯然也看到了這個字,全都目瞪口呆,卜潔的臉被嚇得煞白,輕聲問道:「那……那是血嗎?」
之前還覺得沒什麼,看到這個一我氣得肝火上升,老子剛裝修沒多久的房子,你就給我在上面胡寫亂畫!牛逼啊你!
手機關了、電腦關了,你就往我牆上寫,數數還一定要數完,這是強迫症怎麼的!
我在這邊氣得鼻子都歪了,旁邊雲美卻奇怪的問道:「你們看到什麼了?那牆上什麼都沒有啊。」
我說:「那上面寫了那麼大一道的一,你看不到麼?」
雲美看了看牆,搖了搖頭,三娘道:「我也沒看見。」
我又看向雷迪嘎嘎:「你看牆上有什麼沒有?」
雷迪嘎嘎傻笑道:「牆是白的。」
這不廢話麼,我心裡一下就涼了,主要戰斗力都看不見這可怎麼辦。
雲美沉思了一會兒,問:「難道是他對我們有所防備?」
三娘點點頭,說:「這樣吧,小馬哥,今天晚上我們就別回去睡覺了,都呆在客廳裡,看著這個數字到零的時候會有什麼變化。」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霧大著也沒人能出去,我們白天把覺補足了,等到快要凌晨12點的時候,所有人都聚到大廳。
那五個人對這事顯然還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是礙於住在我這也沒有辦法,打著哈欠,沒精打采的坐在廳裡的椅子上。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越接近零點,等待的眾人表現的越焦急。
我看著我手上的勞力土手表,已經到了十一點五十八,還有兩分鍾,我一邊在心裡倒數,一邊看向牆上的數字。
那個血色的一依然在保持著原樣。眾人一點聲響都沒有,全都直直的看著那個數字。
還有一分鍾。
「一」紋絲不動。忽然響起突兀的「噗」的一聲,我們嚇了一跳,都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雷迪嘎嘎傻笑道:「嘿嘿嘿嘿,我放了個屁。」
我那個氣啊,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就剩最後十秒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隨著秒針時針分針都指向12,牆上的那個一緩緩發生了變化,逐漸扭曲,模糊,變成了一個「零」字。
零!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著牆上那個巨大的零字。
一秒,兩秒……我轉著眼睛看周圍的情景,好像什麼都沒有變,我動了一下腳,地面也正常,什麼也沒有發生。
所以這就算變零了,也什麼玩意兒都沒有嘛。
「這是魔術?」許柳海第一個打破了寂靜,跳起來伸手指著牆上的數字問我,「你是怎麼整的?」
怎麼整的?你問我我問誰去,我要有這技能做什麼文化工作者啊,搭個地攤表演魔術。從底層做起,肯定沒幾天就火遍全國了,不要說劉謙,大衛科波爾都得靠邊站!
所以魔術這種專業技術性的問題還得問三娘,我轉頭問:「三娘,你剛才感覺到什麼沒有?像是妖氣鬼氣仙氣人氣腳氣之類的。」
三娘站在我身後,見我轉頭,頗為奇怪的問我:「小馬哥,你說什麼?」
我說:「你感覺到什麼了沒有?」
三娘蹙眉道:「小馬哥,你是在戲弄我?為什麼光動嘴不說話,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我只能看到她的嘴巴動,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正在詫異,忽然看到一旁的雷迪嘎嘎跳起來,張大嘴巴指著我,像是在叫,可我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一個一個都怎麼了?我看向雲美,她正捂著嘴,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就算遲鈍如我,這時候也發現不對了,面前的雷迪嘎嘎、雲美和三娘的身影就像浸泡在水裡的人像畫,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眼看就要消失。
三娘忽然把扇子合上,伸出來遞到我眼前,嘴巴一張一合,那口型儼然是在說「抓住!」。
我連忙伸手去抓那個扇子,手一揮過去,那扇子兀的消失了。
我吃了一驚,再抬眼一看,卻見眼前哪還有什麼人,三娘、雲美、雷迪嘎嘎徹底消失在空氣中了!
「啊!啊!」身後傳來一陣驚叫。
我一回頭,身後站著方濤、卜潔、許柳海、羊旭、厲正宜和王亮。
厲正宜滿臉驚恐指著方才幾人站著的方向喊道:「消……消失了!」
「剛才孔婷還在這裡。」王亮也迷茫的指著身旁對我說:「我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了,連舌頭都不見了。」
我來回看著屋子,喊道:「三娘?雲美?雷迪嘎嘎?」
王亮又問:「是不是去別的屋子了?」
羊旭說:「哪有人能跑的這麼快?」
普通人是跑不了這麼快,可問題是他們不是普通人。
我連忙跑回自己屋子看,那五個人也幫著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找,但是整個小二樓都翻遍了,也沒見他們幾個的身影。
「太不可思議了。」許柳海邊推開一樓左手第二間儲物室的門,伸頭進去看了一眼,又探頭回來,「難道他們真的消失了?」
他這一系列動作看的我目瞪口呆,那個從不讓人推開門的死小鬼,竟然讓人推開了儲物室的門!
等許柳海松開手,我連忙跑過去看,許柳海在我身後說:「我看過了,沒有。」
儲物室果然空空如也,除了那些堆積的家具和箱子什麼都沒有!
那個小鬼也消失了?!
這情況出現的太突然,我怔怔的看著那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都消失了?
他們都不見了?
就在此時,我腦海裡忽然傳過一聲熟悉的冷哼——貔貅的聲音。
皮卡丘還在!我連忙激動的在腦中問他:「三娘他們消失到哪裡去了?」
皮卡丘和我說了一句話,但是這句話讓我太過吃驚,不由得反問出聲:「你說什麼?!」
這話出口,所有人都望向我這邊,我回頭看著他們,有些艱澀的道:「你們有沒有想過……」
「其實消失的不是他們,是我們!」
「我們消失了?」許柳海說,「可是我還在這站著呢啊!」
「我們看起來是在這站著,但實際上我們已經消失了。也就是說雖然我們看起來像是和原來一樣,其實已經不一樣了,三娘他們還在我們原來呆的地方,但是我們已經不在那地方了,所以不是他們消失消失的是我們。」我問,「你們明白了嗎?」
眾人迷茫的看著我,齊齊搖頭:「不明白。」
厲正宜補了一句:「可是我明白了你繞口令說的挺好。」
我痛苦的捂住了腦門,說:「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在的小二樓,不是原來那個小二樓,是一個和原來一模一樣,但是不是原來的小二樓的小二樓,你們明白了嗎?」
他們更迷茫了。
王亮說:「我懷疑我們被帶到了另一個空間。」
眾人驚道:「原來是這樣!」
嘿,我說的那麼通俗易懂你們不懂,他說的那麼艱澀你們一下就懂了!
卜潔忽然叫道:「那我的車!」然後往門口跑去,兩個醫生這時也想起來,跟著跑向門口。
這時候還在關心車的問題。我跟著他們跑出去一看,頓時傻眼了,那一黑一白兩個車竟然還停在門口!
這就奇了,那搞出迷霧的始作俑者把人帶來也就算了,竟然把車也帶了回來。
他們檢查了完了車,走進了依然籠罩在遠方的霧,然後回到屋子,羊旭說:「我感覺這和之前沒有什麼變化。」
王亮說:「既然倒計時已經變成了零,那變化肯定就已經開始了。」
許柳海說:「你的意思是有人把我們綁架到這裡來?」
「不一定是人。咱思維嚴密一點,」我說,「應該是『有什麼東西』把我們綁架到這裡來。」
厲正宜罵道:「我靠,什麼東西?是鬼還是妖怪?你當是寫恐怖小說呢嗎?」
我糾正他:「不排除是外星人,如果這樣那就是科幻小說了。」
「那『那個東西』有什麼目的?」卜潔問,「『它』為什麼要綁架我們?」
按照上次男人頭的經歷,結果顯而易見,我說:「『它』會殺了我們!」
此話一出,全部人都被鎮住了。
「我們和他無冤無仇。」卜潔抖了一下,問:「『它』為什麼要殺我們?」
「……」我想了一會兒,說,「我估摸著,這就是傳說中的沒有理由的遇到就得死的無差別殺人了。」
「可是『它』如果真有把我們在瞬間轉移到另一個房間的能力。」羊旭問,「『它』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們,還要把我們帶來這裡?這不合理。」
我說:「可能『它』是個變態。變態做啥事都不稀奇,雷迪嘎嘎還拿尿捏泥巴呢。」
他們問了這麼多沒人知道的問題,我費勁心思解釋,可是他們看我的目光卻越來越懷疑。
王亮低聲和我說:「你再說下去他們就覺得你是變態了。」
我咳嗽一聲,說:「總而言之,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最好聚在一起,不要單獨行動。」
「夠了!」方濤忽然拍著桌子對我罵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裝神弄鬼的有完沒完!」
我反問:「我有什麼目的?」
「先是莫名其妙的霧,然後是牆上莫名其妙的數字,其他人莫名其妙的都不見了,最後你還莫名其妙的扯淡說什麼有人要殺我們!」方濤吼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想要錢嗎!想勒索嗎?直說就行了!」
他掏出錢包摔在桌上:「老子有的是錢!錢給你,把霧散了讓我們走!」卜潔連忙把他拉開,說,「算了算了。」
「算什麼算,他一看就不像個好人,你也看到二樓那間陰陽怪氣的屋子了,誰見過專門開一個房間放個破道士像的!」
我說:「什麼破道士像,說話好聽點,那是我師父。」
「你的意思是你也是道士?」方濤冷笑。
我說:「你這是信不過我還是怎麼樣?我還真是道士。」
「信你?之前在醫院裡冒充我朋友?」方濤說,「你讓我信你?」
他這必話一出我確實沒法反駁了,我總不能說那是我帶著他未來的孩子投胎去打探情況結果沒投成吧。
「兩邊都消消氣。」厲正宜過來勸架,然後對著我說,「你空口白話說你是道士,我們確實不能相信,這樣吧,你表演點什麼法術給我們看吧?」
王亮擔憂的看了我一眼,問:「什麼法術。」
厲正宜說:「吞劍,撞牆,拿刀砍自己不死之類的。」
我算看出來了,他還在記恨我那天破壞他的好事。
方濤說:「總而言之,我不會和這種人在一起的。」說完,氣呼呼的上樓了,卜潔連忙跟在他身後跑了上去。
我沖他罵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誰在乎你那臭錢!」然後把桌上的錢包拿起來揣自己褲兜裡,看向起其他幾個人,那兩個醫生中顯然是院長拿主意,於是我問向許柳海:「你信不信我說的話?」
許柳海說了一句特別高深的話:「小馬啊,對不起,我是無神論者。」然後帶著羊旭上樓了,厲正宜看了我們一眼,也跟著跑了上去。
真巧,我原來也是無神論者。
本來就危險,又一個一個全分散了,這不是找死嗎。
王亮朝我搖搖頭,說:「我去看看廚房還有沒有吃的。」然後進了廚房。
我歎了口氣,准備跟著他進去,忽然肩膀一沉,似乎是被人摁住了。
我先是一愣,然後身上一陣發毛,這屋裡目前只有七個人,其他五個我親眼目睹他們上了樓,剩下的一個又在我面前,那摁住我肩膀的「人」又是誰?
眼看前面的王亮就要走進廚房,我肩膀上那只手的涼氣已經隔著衣服滲到我皮膚裡,身後那東西顯然不是人!
情急之下,我顧不上多想,一把抓住那肩上的手,一彎腰,一個過肩摔將那「東西」摔了過去。
只聽得「哎呦」一聲,那聲音竟然挺熟,我再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不是男人頭嘛。
不過現在叫他男人頭顯然已經不合適了——他竟然有了一個身子!
王亮聽到聲響,轉過來看,說:「我就在想你也看到了倒計時怎麼就沒來,你躲哪去了?」
男人頭,不,關興笨拙的撓撓頭,說:「I don't know,我剛才一睜眼,就看到你們站在這裡,然後我爬起來拍米斯特馬的肩膀,誰知道他忽然摔我。」
神出鬼沒的在鬼屋裡拍人肩膀,不摔你摔誰。
貔貅道:「看來他到這裡的時間比我們晚,或許是因為鬼魂和人類的體質不同,才會有這樣的時間差。」
男人頭拍拍衣服站起來。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奇怪,頭是挺正常,頭發梳的油光珵亮,露出個大額頭,身上卻穿著件粗布短褂子,腳上是一雙簡陋的草鞋。
現代的頭配了個穿越的身體。我一下就樂了,問:「你哪裡找來的身體。」
關興一邊活動身體一邊說:「我就說為什麼我找不到這個身體,原來它一直在這裡。」
王亮說:「這麼說,現在這個小二樓所處的空間,和你們曾經來過的那個小二樓的空間是一樣的?」
關興聞言,拍著腦門道:「對!就是這樣!那麼我弟也一定在這裡!」說完,抬起頭環顧四周,叫道:「關武?關武?」
「別叫了,鬼都是無所不知的。」我說:「他要真在這裡,不用你找他肯定自己也會來找你。」
關興點點頭,說:「you're right!」
我說:「這副打扮你就別拽英文出來了,太驚悚了。」說完,看見關興腦袋後面貼了個紅色的東西,仔細一看,是個紅色的小布包,外面繡著一個字,隱隱約約是個褔字。就把這情況和關興說了。
關興驚道:「這就是我弟給我的護身符。」說完,伸手去扯,卻扯不下來,我也伸手去拽,那護身符像是黏在關興頭上一般,紋絲不動。
最後關興放棄一般的歎道:「算了,就留它在那裡吧。」
接著我們檢查了廚房,發現早上雲美買回來的食物完完整整的擺在那裡。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王亮說:「這情況是不是說明,雖然是在另一個空間裡,但是有變化的只是人?」
關興說:「也就是說,物品什麼的都沒有變化?可是這有什麼用?」
王亮想了一會兒,忽然叫道:「我們可以打電話!」然後從褲子裡掏出手機看。
我也連忙掏出手機,但看了一眼就失望了,藍屏手機上一格信號都沒有。
我這麼樸實的藍屏手機上都沒有信號,就不要說王亮那華而不實的智能手機了。
樓上的五個人約好了一樣,見我們三個進了屋才鬼鬼祟祟的下來吃了點東西就又躲瘟神一樣躲回去了。
見我們三個沒事干,我翻出來一個撲克,三個人一起斗地主。
不知道打了多少輪,估計已經是晚上了,大家瞌睡蟲都上來,正是迷糊的時候,忽然聽得外面有人一陣慘叫:「啊!!!」
那聲音淒厲的很,把人的瞌睡全嚇走了。
我連忙打開門喊:「怎麼了?」
大廳裡一片漆黑,我摸索著拉了燈繩,只見厲正宜坐在樓梯,雙手顫抖著指著桌子的方向,道:「人……死人!」
我們看過去,那裡什麼也沒有,王亮問:「什麼死人?」
厲正宜顫抖著說:「就在那裡!剛才桌上擺著蠟燭,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穿著古代衣服,帶著個官差的帽子,身體被一個棍子穿透了,地上全是斷肢……好、好像還有腸子!」
是那兩個死去的官差!
聽到他的描述,我們幾個心裡馬上就清楚了。
關興自言自語的默念道:「既然官差在這裡,那我弟肯定也在這!」然後沖上去抓著厲正宜問,「你還看到什麼了?看沒看到一個十五歲左右的boy?」
厲正宜還在哆嗦:「什、什麼包?」
「boy!男孩!」關興急的話都說不利索:「就是一個男人。」
厲正宜這才反應過來,奇怪的打量關興:「你、你是誰?」
關興說:「你先別管我是誰,你先說看沒看到過那個男的,穿的和我一樣!長的也和我差不多!」
厲正宜說:「什麼?」
關興已經急的不行,哪裡有時間讓他冷靜,雙手扶著厲正宜的臉說:「你看清楚了,他是我弟,長的和我有七八分相象!你看!你看!你有沒有印象!」說完,還扭頭想讓厲正宜看的更詳盡一點,誰知道他扭得太過用力,脖子咯登一聲,就和頭分離了。
然後關興的頭就咕隆咕隆的掉在地上,掉的時候還在急切切地問:「你看到沒有?看到沒有?」
厲正宜腦袋還被關興摁著,這一幕一個鏡頭都沒拉的看完了。看完之後臉色蒼白,張著嘴看著關興滾下去的頭,又看看我們,顫抖著問我和王亮:「你們……看到了沒有?」
我低頭玩手機,王亮抬頭望天。關興的身體松開了厲正宜,連忙跟著去追自己的頭。
厲正宜摸了摸自己的臉,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原來一直覺得這人揍死不活該,這時候我才第一次同情這家伙,沒來這空間之前被雷迪嘎嘎纏著,來了以後又被男人頭嚇,他的人生看起來也非常坎坷。
男人頭剛把腦袋安上,樓上又傳來腳步聲,看來是那幾個人被吵醒了。為防止酒糟鼻的慘劇再發生,王亮連忙把男人頭推回屋。
他倆剛閃身進屋,那邊方濤兩口子已經走下了樓,卜潔縮在方濤身後,還在發抖,方濤的臉色也不好看,問:「怎麼了?」
我想著樓上的人下來了見厲正宜暈了我什麼急救措施不做也不好,就捏著他的鼻子往他臉上糊了兩巴掌。
這手段還真管用,厲正宜身體一抖,立馬清醒著跳起來叫道:「有鬼!有鬼!」
方濤和卜潔對視了一眼,不說話了。
「什麼……鬼!?」跟在方濤夫妻身後的羊旭腳底一滑險些摔倒,許柳海扶住他,低聲說了句小心點。
厲正宜見人來全了,站起來比劃著把剛才看到那兩個官差的事說了一遍。怕別人不信,又指著我說道:「剛才他們也看到了,後面又出來一個鬼,頭發梳的油光增亮。穿著件古代時期的衣服,還拿英文跟我說話!」
他問剛走過來的王亮:「你看到了吧?」
王亮搖頭說:「沒有。」
厲正宜又問我:「你肯定看到了。」
「你真幽默。」我也搖頭說:「那鬼穿這樣還說英語,他生前肯定是拍周星馳電影的!」
厲正宜說:「不可能……你們怎麼沒看到……」然後他望向其他幾個人,「你們都不相信我?他用英語問我看沒看到什麼boy什麼小男孩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話一出口,羊旭的臉馬上就變了:「小男孩?難道是……」
許柳海咳嗽了一聲道:「什麼?」
他阻止的太晚,羊旭那句話卻沒有止住,完全說出來了:「難道是我們看到的那個?」
方濤夫妻轉頭望向他,卜潔喃喃說道:「果然……你們也看到了……這屋子裡究竟有多少……」
果然你們也看到了?我聽到這話看向卜潔,她這話說得有點問題,一般人都會用竟然,她竟然用了果然,像是在之前已經意料到那倆醫生會見鬼一樣。
但怎麼看,那倆醫生也不像衰的能天天見鬼人。
王亮顯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問那夫妻:「你們也見到鬼了?」
卜潔愣了一下,本來就很蒼白的臉變得更白了,低下頭不說話。方濤怒道:「我實在受不了了!沒法和你們這群裝神弄鬼的在一起!」
說完拉著卜潔走出小二樓,從窗戶看,他倆走到了自己的車旁邊,不知道在說什麼。
許柳海問羊旭:「我怎麼看這女的這麼眼熟?」
羊旭說:「我記得這個女的,是在咱們醫院生孩子生出死胎的那個。」
許柳海說:「哦,是她啊,才出院沒幾天吧,這麼吹風受的了嗎?」
我也記得她之前幾天還在高級病房躺著,怎麼突然就出院了。不過我對女人坐月子這事不了解,想想就罷了,轉頭問兩個醫生我更感興趣的事情:「你們看到小男孩的鬼魂了?」
許柳海咳嗽了一聲,說:「啊,嗯。」
我問:「什麼樣的小男孩?」
羊旭說:「是我們醫院的一個病患。前一陣子做手術,死掉了。」
王亮問:「手術失敗?」
許柳海說:「這手術是羊醫生主刀,難度本身就很高,國內沒有幾個成功的病例。」
身為一個醫生,名字卻這麼不吉利。要是我是那小孩的家長肯定不願意讓羊旭主刀,不過這個結果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來以為他們看到的是一樓那個悶葫蘆小鬼,再不濟也應該是男人頭的弟弟,怎麼突然又多冒出來了一個?
貔貅道:「我能感覺這樓現在鬼氣森森,但是這些鬼沒有一個是我們熟悉的。」
你這馬後炮。我在心裡問他:「那那些鬼是干嘛的?」
貔貅道:「這裡有兩撥鬼,一撥是關興那時死的。」
我說:「另外一撥呢?」
貔貅道:「另外一撥是尋仇的。」
尋仇?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我的人生,雖然強子一直說我這人就算不利己也要損人,但是這絕對是個誤會,就像我小學時候扶一個走路不利落的老太太過馬路,那老太太一路上一直說「同學……同學……」我以為她要感謝我,很驕傲的說:「奶奶,不用謝,我的名字是紅領巾。」然後就開心的跑了,結果隔了一條馬路聽見那老太太在吼:「我不想過馬路!」
這種事情對我之後的人生影響比較大,造成我男子漢的完美性格中,有了令人憐惜的脆弱陰暗的一面。但是也僅限於此,除了有美女一眼相中,我卻得不到我的身心由愛生恨的情債以外,我實在想象不到會有什麼人能再來尋仇。
這時方濤夫妻已經說完話過來,方濤一副很累的樣子,說:「我老婆說讓我聽你們的,所以我同意和你們一起了。咱們聚在一起,晚上輪流值班吧。」
他之前還死鴨子嘴硬,怎麼這會兒就變了。
貔貅問和我說:「你看外面。」
我往外望去,說:「什麼都沒有啊。」
貔貅說:「在那輛白色的車上,有一個女鬼,正看向這邊。」
白色的車,那不是方濤夫妻的嘛?我望過去,太遠了什麼也看不清。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05:03 PM
第十章 異度空間
我們總共七個人,其中六個大老爺們,就卜潔一個女的,於是商量下來,兩個人一班的輪班,一個晚上輪三班。
這五個人對我和王亮還有戒心,把我們分開了,我和羊旭一組,方濤和王亮一班,醫院院長和酒糟鼻一班。
分完班,幾個人從樓上拖了被褥全擠到三娘的屋裡,女的睡床男的打地鋪。這一折騰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不早,但也沒人有睡意。
那房間門開著,我和羊旭坐在客廳裡一眼就能看到裡面。羊旭坐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在客廳裡轉悠著上下打量著房屋。
我不斷換角度觀察著三娘的屋子,這是個難得的經驗,等以後回去了,我就能找准角度快准狠的偷瞄到三娘。
看著看著,忽然瞟到樓上下來一個穿著古代衣服的兵差,睡眼朦朧的往下走,一步沒走穩,險些從樓上摔下來,那兵差連忙扶住把手穩住了,然後洩憤似的踢了牆一腳,罵道:「這什麼鬼地方!」
我心裡一驚,連忙揉了眼睛去看,那人影卻不見了。
「你看到了沒有?」我在心裡問貔貅。
「看到了。」貔貅道。
羊旭還在周圍轉悠。三娘房裡的五個人偶爾翻個身,也不知道睡沒睡著,我一動不動的盯著樓梯看,希望能再看到些什麼。
結果那畫面再也沒有出現。
過了一會兒,厲正宜和許柳海兩個爬起來上廁所。
廁所就一個,那倆人發現對方意圖以後,都加快了腳步往廁所跑。酒糟鼻體力比年過半百的許柳海好,三步兩步就跑到廁所門口,拉著門就要進,許柳海慢了半步沒搶上,但是反應也不慢,一把抓住厲正宜的手。
厲正宜問:「干嗎?」
許柳海說:「同志,我這是為你好,廁所都陰,你貿貿然沖進去,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
厲正宜愣了,許柳海說:「我先幫你看看。」然後一個閃步沖進了廁所,關上門。
厲正宜問:「裡面有鬼嗎?你快說,我尿急!」
「我再幫你仔細看看啊。」許柳海邊說邊把廁所門別上了。
厲正宜聽到鎖門的聲音,嚇了一跳,問我們:「這裡面真有什麼?」
我說:「甭問了,那老同志不信這些。」
厲正宜這才反應過來被人耍了,罵了一句我操,提著褲子就往外面跑。
羊旭看著廁所門,問我:「這裡面真不會有什麼吧?」
「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人家鬼和你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干嗎忍著臭味呆在廁所裡嚇唬你們啊,熏都熏死了。」我說,「既然沒做虧心事,就不用怕鬼敲門。」
羊旭說:「可是那個小孩……」
我說:「救不了又不管你們的事,小孩能知道什麼啊,說不定是來報恩的。」
羊旭說:「其實那時……」他看著廁所門不說話了。
許柳海上完廁所推門出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道:「小羊,怎麼樣,你要是累了,我和你換班。」
羊旭干笑道:「不累,沒事。」
這倆人之間有什麼秘密。
也就是在此時,房外傳來酒糟鼻的尖叫:「哇!」
我們愣了一下,房內剩下的兩個男人一骨碌爬起來。
王亮跑到我身邊問道:「怎麼回事?」方濤和羊旭跑了出去,連卜潔都踉踉蹌蹌的往外跑。
我邊往門外跑邊說:「厲正宜出去上廁所了。」
出了門,只見厲正宜哆哆嗦嗦的貼在牆上,張著嘴,一臉驚恐。
見我們過來,厲正宜哆嗦著說:「有……有……有……」
「有鬼是吧。」我說,「這台詞也不新鮮了,我都記下來了,你怎麼還說不順。」
羊旭問:「怎麼回事?」
厲正宜指著前面:「那……那……那裡……」
我聽不下去,過去拍著他的肩膀說:「哥們,你淡定點,已經被嚇這麼多次,怎麼樣也習慣了吧,現在還怕,你適應力是不是太差了?」
厲正宜又咽了一口吐沫,這才說:「剛才我出來尿尿,尿到一半忽然看到前面背著我站著個人,一條烏黑的大辮子,我想著哪家的姑娘一個人半夜跑到這裡,多危險。」
許柳海懷疑的問:「這房子裡還有其他的人?」
厲正宜說:「你們不信我?」
「我相信你。」卜潔別過臉,一手指著他褲子說,「所以你先把拉鏈拉上說話。」
厲正宜低頭一看,哎呦了一聲,連忙拉上褲子拉鏈,說:「你看這個就是物證,我確實撒尿撒到一半。」
「別扯那些,」方濤高聲道,「說重點!」
「然後我就好心上前去問她,誰知道一拍肩,他轉過身來,你們猜怎麼著?」厲正宜說著說著竟然得意起來,環視我們問道。
我們沒人搭腔。厲正宜又自說自話的道:「他竟然是個男的!看起來年紀不大,肯定未成年,充其量十五、六歲,那頭型就跟電視裡演清朝戲的人一樣!露著個大額頭,梳著根大辮子!還穿著一件不知道是什麼料子,摸起來特別粗糙的古代衣服。
「我當時一看心裡就想壞了,現在哪有正常人梳這個發型?可是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那男的沒看我,雙眼直直的也不知道看向哪裡,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哥,我對不起你。』然後眼睛就流出兩道血!那是真的血啊,跟眼淚一樣流下來了!
「然後那男人低下頭,我也不知道為啥也低頭跟著他看,一看我就傻了,他的胸膛被一把刀刺穿了,刀從後背戳進去,從前胸出來。
「我當時就傻了,誰都知道這樣就活不了了啊,結果那男鬼還看著我又問了一句:『你見到我哥沒?』哎呦你們是沒見過啊,那流著血淚的臉看人多恐怖。」
羊旭問:「所以你才慘叫?」
厲正宜說:「我一叫那鬼就消失了,然後你們就跑出來了。」
王亮低聲對我說:「看來這應該就是關興的弟弟了。」
雖然本身就沒做多少期望,但是聽到他已經就死了的消息,我心裡還是有點唏噓。
這次另外四人倒是沒做多少質疑,只是神色都凝重了幾分。回去之後,酒糟鼻說他睡不著覺,就和許柳海先值班守夜。
許柳海的表情十分壓抑,這值班名單基本上都是他定的,他不信我和王亮,於是刷了個小花招,沒讓我和王亮和他一組,但是就現在的情況看起來,酒糟鼻一晚上見了好幾次鬼體質很靈異,和他在一起危險系數也不低。
我和王亮回去以後借口拿東西回到我屋子裡,把這件事和男人頭說了,男人頭愣了半晌,歎了口氣道:「他果然在這裡……我早就想到他可能已經死了……果然……」
我說:「雖然他已經死了,可是看樣子他還留在這屋子裡找你。」
「我已經看出來了,這屋子的空間在七界之外。」貔貅跟我說,「只要呆在這屋子,就沒法投胎轉世。」
我把這話轉告給男人頭,男人頭說:「我既然來了,那就要帶他離開這裡,我們兄弟倆一起去投胎!不然我沒臉下去見我爹娘!我去找他!」
說完就從窗戶翻了出去。
願望是美好的事實是殘酷的,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怎麼出去,集體困在這裡,不要說男人頭的弟弟,連我們都沒法投胎。
想到這裡,我忽然想到苟富貴送給我的狗哨。
也不知道那東西在這裡管用不,我連忙掏出哨子吹了一下。
跟原來一樣,依然一點聲音都沒有,我又吹了幾聲,什麼都沒發生,也沒看見苟富貴和勿相忘的身影。
看來是沒用。
我剛要把哨子收起來,貔貅忽然道:「等下,你在吹的哨子的時候,我感受到了這個空間結界的波動,你再吹吹看!」
那麼神?我一聽,連忙拿起哨子又吹了幾下。
貔貅道:「果然沒錯,這哨音能引起結界的波動。」
我說:「那有什麼好處?」
貔貅道:「你再吹,我用靈力突破空間!」
聽了這話,我馬上鼓起腮幫子卯足了勁兒吹。
王亮聽不到我和貔貅的對話,在旁邊見我吹了半天哨子,很同情的對我說:「這哨子壞了吧?別吹了,我們公司廣告處這種哨子有一大把,什麼時候我給你拿一些過來。」
他話音剛落,只見我胸口的貔貅掛件閃出一道白光,那白光如同刀一般劈在空氣中,竟在空氣中劈開一個裂口,而那裂口逐漸擴大,裂口中間竟然顯現出畫面。
那畫面中也是我的這個房間,不同的是房間內站著幾個人,正吃驚的看向這邊:「馬力術?!王亮?!」
裂口那面的幾個人儼然是三娘、雲美、孔婷和雷迪嘎嘎。
面前的畫面越來越大,幾分鍾的功夫,三娘雲美雷迪嘎嘎已經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了。
王亮馬上向站在床邊的孔婷走去。
在這無親無故、擔驚受怕的當兒,忽然看到這幾個熟悉的面孔,我神經全部緩解了,感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三娘顯然沒有想到會突然看到我們,驚訝的睜大了那雙媚到極致的眼睛,我心裡一蕩,叫道:「哎呀同志們,我想死你們了!」然後頭發一甩張開懷抱就向三娘跑去。
眼看就要抱到三娘,雷迪嘎嘎橫空出世,抹了一把鼻涕插到我和三娘之間沖我迎來,樂呵呵的說:「我也想死你了。」
在這千鈞一發的危險時刻,我走南闖北在城市裡,躲城管在小區裡躲保安的功夫底子就顯現出來了,我一揮手腰身一個後彎,右腿往左腿前面一絆,就以一個相當瀟灑的姿勢摔倒了。
雷迪嘎嘎已經到了我跟前,那傻帽不知道剎車,直直沖我奔來,我連忙劈開腿給他緩沖的機會和空蕩,他還撒著歡往前走,雲美在一旁叫道:「小心!」
眼看他一腳就要踏的我斷子絕孫,我已經來不及再多做動作,只能伸手擋住褲子,打算擋住雷迪嘎嘎改變我一生的這一腳。
有個挖坑不愛填的作者說過一句話——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而在這一刻我明白了,比人心更可怕的,就是雷迪嘎嘎!
因為在那一瞬間,我清楚的看到雷迪嘎嘎的腳,穿過了我的手直奔我的要害而去!
我勒個去,這不是耍賴麼!
不踏手專門踏我那裡!
我這念頭剛起,卻見雷迪嘎嘎的腳直直穿過我的身體踩在地上。
雷迪嘎嘎接下來的幾步每步都穿過我的身體踩到了地上,他一鼓作氣跑到門口,然後回頭看我,奇怪的說:「哎呦?」
「你們所看到的都不是實體。」貔貅道,「我沒有辦法撕破這個空間,所以你們彼此看到的都只是個幻影,你們必須長話短說,我的靈力堅持不了多久。」
「你們找到回來的方法了麼?」雲美問我。
「沒有。」我說,「不過我發現一個問題,就是這幾波人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什麼聯系,可是都隱瞞著各自的秘密。」
王亮點頭道:「這點我也看出來了。」
我說:「所以我覺得這些人聯系在一起,並不是偶然。」
「也就素說,素有人故意這樣做?」孔婷說,「可素為蝦米呢?」
我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還得調查一下。」
說到這裡,苟富貴、勿相忘兩個鬼差穿牆而過,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找我?」
我說:「來的正好,調查這個東西,你們最在行,你們幫我調查一下那幾個人……」說道一半,眼前卻一道白光閃過,周圍情景漸漸扭曲起來。
「我撐不住了。」貔貅道,「聯系要斷了!」
就在他說話的功夫,周圍的場景已經扭曲著縮小,逐漸回歸成為一條裂縫,並以極快的速度縮小。
在空間消失的一瞬間,三娘正好轉臉看向這邊,我倆一對眼,我好像似乎大概也許可能在那一瞬間,看到了她的眼裡寫滿的關心和擔憂。
那裂縫就像關掉的電視,嗖的一下消失了。
我心裡一下子高興起來,當一個女人對你表示關心的時候,那就說明她不討厭你,你倆有戲,我心裡劃算著等什麼時候從這裡出去我倆可以出去逛逛,約個會,旅個游什麼的把這革命情誼培養的更深。
那幾個人的影響一消失,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了。
「怎麼回事?」王亮還沒反應過來,問道,「怎麼沒了?」
貔貅對他道:「時間到了。」
王亮說:「能不能再聯系一次,我還想再看看孔婷。」
貔貅沉默了,我在腦中叫了兩聲他也沒反應,按這情況算來大概是法力消耗過度又睡著了。
王亮還在看著貔貅等回音,我說:「別想了,這一看就是必殺技,必殺技你知道麼?一段時間只能出一次。誰家必殺技能使勁連續用?又不是批發大白菜,這用完都要等蓄力的。」
王亮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說:「我們看能不能先把那幾個人的秘密都套出來。」
王亮點頭道:「也對,都套出來,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
剛說完就聽見有人推門道:「套什麼?」
我轉頭一看,許柳海面色不善的站在門口,表情十分陰森。
我哈哈了兩聲,說:「天冷了,穿個外套。」
然後和王亮往外走,走過許柳海身邊的時候,許柳海說:「我聽到你們說什麼線索,你們是警察還是記者?」
我和王亮倆人都是一愣,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問道:「啊?」
許柳海又看看我們,頓了一下,沒事人一樣的笑道:「沒事沒事,好奇,隨便問問,哈哈哈哈。」
方濤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三娘房間的門口,望著我們道:「快點,都在等你們睡覺呢。」
我心裡猜到他們還是對我倆有猜疑,但是表面上什麼也沒說,打著哈哈說:「你們太客氣了,等我們干什麼啊,先睡你們的嘛。」
等我和王亮進了屋,那幾個人才躺下。
我左邊睡著王亮右邊躺著羊旭,方濤睡在床邊,和他老婆挨在一起,外面許柳海和厲正宜在守門。
大晚上折騰了好幾回按理說所有人都應該累了,但是處在這種環境中,沒有人有睡意,尤其是我身旁的羊旭,跟被蟲子叮了一樣,翻身翻個沒完。
大半夜的萬物寂靜,就這麼點聲音,越聽越煩,我忍無可忍,正打算警告他,忽然聽得有絲奇怪的聲音。
嗚嗚嗚……嗚嗚嗚……
那聲音細微微的,斷斷續續,聽得也不真切。
嗚嗚嗚……好……嗚嗚嗚……
我用胳膊碰了一下王亮,問:「你聽到啥聲音了沒?」
王亮偏過頭聽了一會兒說:「什麼聲音?沒有啊。」
我說:「你聽,嗚嗚嗚的……哎……好像還在說什麼……」
「沒聽到。」王亮翻過身,對著我說,「你耳鳴吧?」
耳鳴都是嗡嗡的聲音,怎麼會有人說話,又不是收音機。
嗚嗚嗚……好……嗚嗚嗚……叔……
那聲音越聽越近,逐漸變得清楚起來。
嗚嗚嗚……好疼啊……嗚嗚嗚……叔叔……好疼啊……
帶著稚氣的聲音,像是個小孩子在哭。
我家裡的鬼怪都是大人,就一樓一個的小鬼還是個自閉不愛說話的,所以聽到這個那略帶撒嬌的幼稚聲音我能肯定這只鬼不是我養的。
又是新的鬼?
好疼啊……好疼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忽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羊旭已經不再翻身了,因為睡在隔壁,所以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身體非常僵硬。而且隨著那聲音的靠近,越來越緊繃。
知道王亮聽不到這個聲音,我本來以為其他人也聽不到,現在看起來,羊旭應該也能聽到。
嗚嗚嗚……叔叔……是我不乖麼……嗚嗚嗚……
我忽然想起來,羊旭和許柳海之前提到的那個「小孩」。
他們看到的和方濤夫妻以及厲正宜看到應該都不是同一批鬼。
嗚嗚嗚……叔叔……嗚嗚嗚……
最後那聲音就停在耳邊,仿佛有人在耳邊耳語一樣。
我能明顯的感覺到羊旭抖了一下,然後他的頭動了,似乎是仰起了頭向上看。
我連忙側頭去看,只見羊旭的頭頂,正趴著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鬼,烏黑的眸子一點光澤都沒有。
他的臉正對著羊旭的臉,木偶一般的重復道:「好疼啊……嗚嗚嗚……好疼啊……」
羊旭估計被嚇傻了,保持看著那小鬼的動作動也不動,整個人都僵住了。
小鬼沒看我,旁邊的人都看不見那小鬼,顯而易見這小鬼就是沖他來的。
我在心裡琢磨到底是站出來罵一句這誰家的熊孩子,把這小鬼踹出去,還是要裝作沒看翻個身裝睡。
不知道這小鬼的底細前面一條顯然風險很大,後面一條比較符合我的處世哲學,但是那小鬼要是把羊旭搞死了我旁邊睡個死人那更嚇人。
如此糾結半天,我終於做出了決定,敵不動,我不動,等我想到了制服他的法子,他動我再動。
剛做了這個決定,那小鬼忽然停止了哭泣,把頭一點一點向我轉過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慢慢轉到我跟前。
嘿,表情裝的挺文靜卻一點都不老實,說動你還真動!
小鬼的臉已經轉了過來,我看到了他那雙無神的眸子。
我一陣發毛,心裡想到小孩最怕嚇唬,敵強我弱,我強則敵弱,於是故作凶狠的罵道:「看什麼!看!看!再看就把你喝掉!……不對,收掉!」
我這邊尚在說話,那小孩的頭卻又往後扭了一些,那目光縱使沒有焦距,也能看出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在門口。
我奇怪的向門口望去,只聽得門口一陣腳步聲,然後許柳海出現在門口,慌張的問道:「我好像聽到這裡有些聲音。」
說到一半,顯然是看到屋裡的小鬼,愣住了,指著小鬼驚慌的說不出話來。
那小鬼盯著許柳海,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顯現出一絲怒意,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這聲音和原來的音調明顯不同,帶著明顯的怒意。
在下一瞬間,那小鬼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像只脫韁的野狗一樣撲向許柳海!
這小鬼五指張開,像是要從許柳海身體裡挖出來什麼。
「啊!」許柳海發出一聲慘叫,坐到地上。
卻見那小鬼穿過許柳海的身體,沖進地裡,消失了。
許柳海摸著自己的心口,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干什麼!」方濤坐起來,對著許柳海罵道,「吵什麼!」
羊旭這才爬起來,問:「院……院長……你看見了?」
「看見什麼?」王亮奇怪的問道。
「沒……」許柳海哆哆嗦嗦從兜裡掏出瓶藥,塞了幾顆到口裡,然後慢慢撫著胸口,揮手道,「沒……什麼。」
卜潔抖了一下,問方濤:「是不是……又見鬼了?」
「……」方濤瞪她一眼,沒說話。
「怎麼了怎麼了?」厲正宜跑過來,看著房內的情況和許柳海的狼狽樣,笑的很欣慰:「哎呦你也看到了?我就說嘛,怎麼可能光我一個人見鬼,要見咱大家都得見,誰也跑不了。」
許柳海被嚇得不輕,還在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喘氣。
方濤說:「看你這樣也值不了班了,我們換班吧。」
我一直覺得這人私心很重,忽然聽到他說這種話,不禁感到驚奇。
羊旭點點頭,說:「院長,你休息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王亮也坐起來准備出去值班,看到羊旭走出房間的背影,忽然一愣,轉頭問我:「你有沒有覺得這人背景特別眼熟。」
被這麼一說,我也覺得羊旭的背影好像在哪裡見過。
可是背影這東西又不比正面,辨識度不高,也不會在腦海裡留下深刻印象。我說:「他是醫生,估計我們上次在醫院碰見了。」
王亮猶豫著點頭道:「可能。」
許柳海吃的藥有鎮定作用,平靜下來以後沒過多久就睡著了。厲正宜看著他說道:「這死老頭子睡的倒香,我想睡覺被嚇得睡不著。」
「我平時睡覺不好,」卜潔說:「所以隨身帶著安眠藥,你要不要?」
厲正宜連忙伸出手,道:「要!要!這要是再睡不著我就真要死到這了。」
羊旭聽了,也說:「那也給我兩片。」
卜潔給他倆倒了幾片,問我:「你要麼?」
我打小身體就好,感冒藥都吃的少,更不要說這什麼安眠藥了,聽著就覺得□人,連忙搖手拒絕了,說:「我一閉眼就睡著了。」說完,打了個哈欠,躺下來假寐。
那安眠藥還真管用,過了一會兒,厲正宜和羊旭就打起了呼嚕。
方濤在客廳和王亮說:「我出去看看。」
王亮說:「太危險了,還是在屋裡呆著吧。」
方濤不耐煩的說:「沒關系,有事我也認了。」然後就聽見往外走的腳步聲。
卜潔聽到這聲音,連忙從床上下來,晃晃悠悠的說:「我和你一起去。」
王亮規規矩矩的在客廳裡坐著,那倆口子一出去,屋子裡除了呼嚕聲就再沒別的聲音了。
我在那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中思索,現在看起來這幾個人都有秘密,只有我和王亮比較清白,根據偵探片懸疑片動畫片的定律,沒有秘密又被牽扯進來的那就肯定是主角,不是當偵探就是當救世主,所以如果我倆不動手解開謎團,遵循自然科學發展的必然規律,他們這幾個一個個都得死。
我身負重擔,得好好考慮一下怎麼拯救他們。
我非常認真的思索著。
思索著,思索著,就睡著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被人搖醒,抬頭一看,是王亮。
「那倆人還沒回來。」王亮說,「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我聽了這話,連忙起來,和王亮出去看。繞著房子找了一圈,卻沒有看到那對夫妻的蹤影,於是我們又走到他們停車的地方,黑天看不清,走近了,才發現那倆人果然站在車附近。
方濤罵道:「你還嫌咱們麻煩不夠多嗎?今天我聽那院長說,那馬力術和王亮兩個人好像是警察還是記者,無論是哪個,只要讓他們發現,咱們就完了。這種時候你還給我添事。」
「我怎麼知道是誰,」卜潔說:「忽然蹦出一個人,我以為是她,誰知道這裡還有外人……」
看到我們走過來,兩個人都噤了聲。
不知道他們又在隱瞞什麼,氣氛忽然變得有點詭異。
王亮咳嗽了一聲,說:「你們怎麼還不回去?」
方濤問:「這就回去了?」說完拉著卜潔走了兩步,卜潔不放心的低聲說:「車……」
「車什麼?說了放在這裡沒問題!」方濤不耐煩的答道,回頭看我們,「你們不走?」
我和王亮暗地裡對看了一眼,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呆著屋裡太悶了,讓他陪我出來轉轉透口氣。」
說完,我倆向另一個方向走。
走過牆拐角,我倆馬上趴在牆邊看。那對夫妻站在原地往這邊看了十幾分鍾,才進了房子。
見他們進了門,王亮小聲問我:「你想到了什麼?」
我說:「他們好像很在意他們的車。」
王亮點頭:「我覺得裡面應該有什麼東西。」
我說:「你的腦子不錯,和我想的一樣,如果長得像我一樣帥,那一定能更受歡迎。」
王亮說:「那咱過去看看?」
於是我倆貓著腰,小心的繞回了方濤的車附近。
我試著拉了拉車門,扭頭對王亮說:「不要說這黑燈瞎火的不好調查,就是白天,這車鎖的這麼嚴實,我們也查不出來什麼。」
我特別想念雷迪嘎嘎。
等我把手收回來,忽然覺得手上濕乎乎的,奇道:「哎,這門上怎麼濕乎乎的?」
王亮伸頭看了看我的手,說:「汽油?」
我說:「汽油哪是這個味。」
「那是什麼,一股腥味,不會是血吧……」王亮疑惑的抬頭望向車裡,然後身體一抖,坐在地上。
我奇怪的說:「干什麼,怎麼了?」然後轉頭往車裡看,這一看,也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剛才車還空蕩蕩,這會兒副駕駛座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一個女人,齊肩發,穿著件碎花吊帶長裙子。
完了,偷碰別人車被發現了!我連忙說道:「美女,你看,這是個誤會,我們不是偷車的,我就是好奇來看看。」
那女人一句話也沒說,就是默默的轉過身,伸手往車後指了指。
我和王亮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裡什麼也沒有,再看回來,那女人已經不見了!
得,又是鬼。
我想起之前貔貅跟我說車裡面坐著一個女人,估計就是這位了。
可是她想跟我們說什麼?
我和王亮往車後走去,王亮看向後備箱說:「應該是這裡。」
話音剛落,忽然聽得「彭」的一聲響。
我們馬上停止說話,仔細聽著。很快分辨出聲音是從後備箱裡傳出來的。
彭、彭、彭!
那聲音不斷響起。
這裡面有什麼東西!
我雙手拉著後蓋箱,然後往上一掀,車蓋竟然輕而易舉的被打開。
在打開的瞬間,有一個圓形的東西嗖的飛了出來,邊飛邊說:「oh,我的天!悶死我了!」
這聲音非常的耳熟,我和王亮馬上就反應過來,異口同聲的叫道:「關興!?」
關興看了我們一眼道:「怎麼是你們?」
我說:「這話應該我來問,你怎麼在這裡?」
關興說:「這話說來就長了,你們先把我身體弄出來。」
我這才發現關興的身體也在車裡,也不知道是怎麼被塞進去的,我和王亮往外拽的時候非常費勁,關興的懷裡放著一個大塑料袋,我和王亮一用力拽,那大塑料袋就跟關興的身體一起出來,袋子裡的東西撒了滿地,一陣惡臭襲來。
「什麼東西這麼臭?」王亮揮了揮手。
我別的沒看清,就一眼看見了一條破破爛爛的碎花裙子。剛想說話,忽然聽得關興叫道:「小心!」
剛想回頭,頭上忽然遭到重擊,眼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拿棍子敲人那是個技術活,一棒子敲死了那是沒水平的打架斗毆,真正的高手敲人的力道不能太輕,太輕不能把人敲暈,也不能太重,太重就把人敲死了,所以要在這輕重之中拿捏的恰到好處。
那都是練家子,一般人學不來。
就像那人敲我一樣。
也不知道暈了多久,我忽然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馬力術,馬力術!」
我睜開眼,我躺在客廳裡,王亮五花大綁的坐在我身邊,不停叫我的名字。
我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也被綁了起來。
王亮松了口氣道:「你總算醒了。」
我憤恨的罵道:「敵人太陰狠了,竟然讓我失去知覺那麼久。」
王亮說:「你剛才打呼嚕了。」
我說:「這兩天都沒睡好,正好趕上這個難得的機會,就順便睡了一會兒。」
王亮點頭:「臨危不懼,你真是了不得。」
「彼此彼此,我也不是特別厲害就是一般厲害。」我問,「是誰把我們綁起來的?」
王亮向我後方抬了抬下巴,說:「你用排除法就能看出來。」
只見離我們不遠的地方,許柳海、羊旭、厲正宜三人也被綁著。
厲正宜剛睡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綁著的手,迷茫的道:「這怎麼回事?誰給我綁上的,又鬧鬼了?」然後抬頭看了看,叫道:「哎,方濤、卜潔,你們來的正好,幫我把繩子解了。」
犯人已經昭然若揭。這傻帽還啥都不知道。
方濤走在前面,卜潔跟在後面,兩個人剛從廚房出來。
我們遭到襲擊的時候許柳海、羊旭、厲正宜三人一個因為剛犯完心髒病正休息,另外兩個壯年怕睡不著吞了安眠藥,綁上他們三個真不比撂倒幾個小孩困難。
所以這病怏怏的女人和她年輕力壯的老公完成這工作應該也費不了多少工夫。
厲正宜見他們不動,又喊:「哎,你們光站著干嗎,快來給我們解開。」
方濤和卜潔站著不動。
厲正宜還要喊,羊旭說:「別叫了,你還沒看明白嗎?」
厲正宜問:「明白啥?」
羊旭不愧是做醫生的,腦子非常清楚,說:「你仔細想想,要真是鬼把我們綁起來,為什麼偏偏留下他們,這地方就這麼大,我們睡著也不是一會兒了,他們要真想給我們解綁還會等到現在?」
厲正宜身體一震,說:「他……他們就是鬼!可、可是你們為啥要綁架我?」他眼珠子一轉說,「難道你們也想拍電影?不用這種手段也行啊,我現在正在准備籌劃拍成吉思汗二,你們要願意,我……」
「拍什麼電影。」我說,「這兩個是殺人犯,殺了一個女的,把人屍體剁碎了藏在車後箱裡,也不知道藏了幾天,都臭了。」
厲正宜聽得嘴都合不攏,看著方濤和卜潔說:「我靠,變態殺人魔,活的!」
許柳海發了個抖,問:「我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方濤說:「我本來沒想這麼對你們,可是……」他指著我和王亮說,「他倆去翻我的車,發現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這就是你們不對了。」厲正宜馬上轉頭對著我和王亮罵道,「沒事亂翻人家車子干什麼!沒禮貌!」
我說:「那死掉的女鬼天天坐在車子裡往外看,要是我們不翻,她遲早也得過來,說不定看我們沒有見義勇為就全把我們滅了。」
「女鬼?」卜潔的臉一下白了,問道,「什麼樣的女鬼?」
「什麼樣的你們不比我清楚。」我說:「穿個碎花布裙子,披肩發,就在你車裡坐著呢,你們開車過來,她可能一直都坐在車裡看著你們,就是你們不知道。」
「果然是她!」方濤聽了我的話,又看向自己的車,喃喃道,「她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為什麼……」
「廢話,」我說:「你們把人家屍體隨身帶著,她魂魄能不跟來麼?」
其他幾個人都聽得一頭霧水,我和王亮早就在了解這兩夫妻的情況,所以心裡都明鏡似的。王亮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女人應該和你關系不一般,她是你的情婦吧……」
方濤點點頭,用雙手抱著頭道:「可是我真的沒想殺她……」
卜潔在旁邊冷哼了一聲:「他們問什麼你答的倒是利索,想把自己家底都倒出來嗎?」
方濤抬起頭,問:「你光說把他們綁起來,現在綁起來了,以後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卜潔笑了笑,亮出一直放在身後的右手,手上竟然握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我們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女人真人不露相,平時柔柔弱弱的,看不出來竟然這麼狠毒。
不止我們,連方濤也嚇了一跳:「你要殺了他們?」
「他們什麼都知道了。」卜潔說:「難道要留著他們出去報警?」
許柳海哆哆嗦嗦的說:「兩、兩位冷靜點……我們有、有話好好說。」厲正宜在旁邊拼命點頭:「出去了我們也絕對不說,不說!」
方濤皺著眉對卜潔說:「他們說不說。」
「這話能信麼?你們這群臭男人的話有一句能信麼?」卜潔冷笑道,「當初結婚的時候你怎麼說的?一輩子只愛我一個。」她抬起手,指向那車的方向,「結果呢,有錢了發達了,就跑出去找女人,姓方的,你是忘了當初你窮的時候,我是怎麼跟著你啃饅頭吃鹹菜,到處找關系幫助你的吧?」
方濤沒吱聲。
「你們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麼?」卜潔問我們,我們齊齊搖頭,但是卜潔顯然只是想說話,完全不顧我們的意見,自問自答的道,「這女人在我懷孕住院期間還和我老公勾三搭四,那天這男人說要出去買東西。」她指了指我和王亮,「就是你們來的那天,你們走了以後,我又等了很久,他還沒回來,我想他是不是遇見你們在聊天,於是去窗口看。」她哼了一聲,問,「你們想知道我看到了什麼麼?」
我們繼續搖頭,卜潔依然不理我們的反對,自顧自的說道:「我看到這男人站在樓下和那女人拉拉扯扯!」她刷的揚起手中的刀子,指著方濤說,「虧我忍了那麼久,還傻乎乎的認為只要孩子生出來,你一定會回心轉意回到我身邊!我急怒攻心,想下樓給這對狗男女一點顏色看看,誰知道腳下一滑,摔了一跤,動了胎氣被送進了手術室,最後連孩子都沒有了!」
我和王亮面面相覷,她這麼一席話倒是把那天我們離開之後的事情補全了,我們心裡清楚地很,她肚子裡面的小孩是孔婷投胎,而孔婷沒有去投胎,所以無論怎樣,那嬰兒也不會活。
可是我們知道,卜潔不知道,說到這件事,她已經顯露出瘋狂的狀態。
「我知道你在!」卜潔鄙視的看著車的方向,喊道:「賤女人!死了正好,不要以為你死了,我就怕了你,有本事你來啊!告訴你,這男人的妻子是我!無論你做人做鬼你都搶不過我!」
車裡面的那女鬼用力的趴在車窗上,身體被刀切過的地方不停地湧出血水,雙手不停的扒拉車窗,卻出不來。
我們完全被卜潔這時候所體現出來的凶悍鎮住了,所以當卜潔轉頭再來看我們的時候,我們幾個大男人都無端端的打了個寒顫。
「不過現在,已經好了,在這地方只有這麼幾個人。」卜潔深情的看了一眼方濤,「只要殺了他們,就只剩我們兩個人,再沒有外人來參與我們的感情了。」
方濤一直陰著臉,看著我們不說話。
「老公,你說……」卜潔舉起刀,笑著問方濤,「從哪個開始殺?」
厲正宜連聲喊:「你們想想清楚啊!殺人犯法!」
卜潔壓根不理他,走到許柳海面前,說:「那就先從老東西下手吧,一把年紀還是醫院院長,榮華富貴也享足了,你活夠了吧。」
許柳海嚇得渾身發抖,連連搖頭道:「咱們一起想想辦法說不定還能出去,你殺了我們,就少了幫手。」
厲正宜說:「沒錯,我們是一起進來的,要是殺了我們,你們兩個人說不定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也好。」卜潔笑道,「要是你們一出去,我們殺人的事情不就曝光了。」
「這算什麼啊!」見那刀在眼前晃,許柳海已經語無倫次,「誰、誰還沒有個秘密,你們殺了人我也不見得清白!大家都是一條道上的人!」
這話的言下之意是他也殺過人?
羊旭叫道:「院長!」
方濤轉頭看著許柳海:「你說什麼?」
許柳海說:「你們看到了你們殺的女鬼,我們也看到了一個小鬼,那小鬼就是我殺的!」
堂堂一個醫院院長竟然殺了小孩?!
聽了這話,不止我們,連卜潔也愣住了。
羊旭說:「他死是因為手術失敗。」
「那小男孩是我們醫院的患者,做手術前簽訂了器官捐贈手術,被捐贈的那個小孩的家裡人,給我們醫院捐過不少錢,他們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其余地方的路都鋪好了,但是唯獨差了做手術需要的器官,如果再沒有符合條件的人的器官來做手術,他們那小孩就挺不住了。」許柳海咽了口吐沫,說,「所以,那小男孩的手術不能成功!」
「你們故意的!」我背後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這簡直是徹底的謀殺。
「我下的命令,羊旭主刀,這種高難度的手術成功率本來就不是百分之百。」許柳海說,「就算我們出點差錯別人也不會多想。」
王亮罵道:「你們真無恥!」
「沒有什麼無恥不無恥的。」許柳海說:「我現在已經看出來了,我們幾個來到這裡的人,每個人都不干淨。」
厲正宜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可是我覺得跟你們比起來,老子就像是天使。我除了騙著睡小明星,拍裸照威脅他們不要說出去以外再沒做啥壞事!」
你這混蛋要是天使,那我就是耶穌基督!
說了那麼多,卜潔還是冷冷的看著許柳海。
「年輕人,你想清楚,我是醫生,你們住在這裡要有什麼病,我可以給你治啊!」許柳海顯然被她的眼神嚇到了,「沒錯,你們不是想生孩子麼?有了孩子我們可以給你接生……啊!」
許柳海的話被卜潔忽然落下的刀打斷,那刀直接插進了許柳海的大腿,又拔出來。許柳海疼的蜷著身體在地上打滾。
「不需要別人!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夠了!方濤要是死了,我自殺下去陪他,要是我先不行,」卜潔笑了一聲,看向方濤道,「我死前,無論如何也把他殺了陪我一起。」她呵呵一聲,用小女孩一樣的夢幻語氣道:「我從很久以前就這麼想了。在他找借口出去和那賤女人約會的時候,在他對我不冷不熱的時候,我就已經想過一遍又一遍,要是有一天我能和他兩個人困在荒島該有多好,現在這一天終於來了,這裡只要我們兩個人,多余的一個人都不需要。」
這女人已經愛她老公愛到心裡變態了。
人不可怕,變態也不可怕。但是人為了愛變態起來就特別可怕。
方濤說道:「老婆,住手吧。」
卜潔冷笑道:「已經殺了兩個,再多殺幾個不是殺。」
厲正宜張大了嘴:「你們殺了不止一個?」
「剛才方濤出去,就走到遠處抽煙,我知道他不想和我說話,他心裡還惦記著那個賤人!沒關系,我去找那賤女人的鬼魂,我一點都不怕她,她能死一次我就能讓她死第二次!等她魂飛魄散,方濤就再沒有可以惦記的人了,於是我從門口撿了根木棍,到處找她,等走到車子附近的時候,發現後蓋箱那裡蹲著一個人,我輕手輕腳的走近他,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棒子揮了下去。」卜潔說,「我知道你們全都在屋子裡,所以知道那個人不會是你們,卻沒有想到那是個男人。」
「男人?」厲正宜問。
「沒錯,男人,一個我們沒有見過的男人。」卜潔抖了一下,說,「我那一棒子把他的頭打掉了,他的身體還往前爬了兩步才倒下。」
「一棒子把人的頭打掉?」聽到這裡,羊旭終於忍不住反駁道,「怎麼可能?」
他不信我信,不用說那個頭被人當棒球打的就是男人頭了。脖子那本來就不牢靠,被人拿棒子狠狠打擊,不飛才怪。
不過她這話倒提醒了我,我們醒來以後就再沒見過男人頭,它現在在哪裡?
王亮用胳膊碰碰我,然後用下巴指了指門口示意我看。
我看過去,門口邊上的花瓶後面,露出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頭,正往這邊看。
那不就是男人頭關興嘛!
「屍體是我和方濤一起搬進車子裡的。」卜潔說,「我也不強求你們信。你們信不信都無所謂,反正你們都要死了。」然後走到羊旭面前:「下一個就是你。」
男人頭顯然也看到了我們,眼神相對之後,他沖我們使了個眼色,然後一扭頭,叼出一根木棍,又沖我們點點頭。
養頭千日用在一時,救兵啊!
我和王亮十分雀躍,王亮反應比我快,率先笑出聲來。
卜潔猛的轉過頭盯著王亮:「你笑什麼!」
王亮沒想到她突然看向自己,臉上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
卜潔說:「既然你這麼高興的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讓你先死。」
說完她握著刀走到王亮身邊。
這就是樂極生悲。我和王亮倆人沒想到她突然變換目標,王亮連忙說:「我沒笑。」
我說:「他確實沒笑,就是臉抽筋。」
卜潔舉起刀,說:「死了臉就不會抽筋了!」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我馬上轉過頭去看我們的救星關興,這一看不要緊,我的臉馬上就抽筋了。
那棒子太長,他光叼了個尾,棒子頭那裡卡在花瓶後面了!
關鍵時刻,怎能掉這種鏈子!
生死攸關之際,眼看男人頭幫不上忙,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連忙大喊道:「住手!你不能殺他!」
卜潔轉頭問道:「為什麼不能殺?」
我說:「他是你們那沒出生的女兒的男朋友。」
卜潔顯然被我這話繞暈了,愣了一下還是沒反應過來,冷笑道:「不讓殺他,那我殺你!」
我說:「我也不能殺,我是你們那沒出生的女兒的房東,還是你們那沒出生的女兒的男朋友的朋友!」
卜潔罵道:「胡扯!」說完,刀子就已經向我插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的男人頭用力抽動棒子,那花瓶隨之而倒,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卜潔動作一頓回頭去看,與此同時,一個黑影一躍而起,迅速的撲倒了卜潔。
卜潔被撲倒在地上,刀子叮當一聲掉在一旁,卜潔一邊伸手去抓刀一邊叫道:「方濤,快幫我!」
眼看她就要抓住那刀,手忽然被人摁住,卜潔轉過頭著急的喊道:「方濤!你在干什麼!方……」
當她看到摁著自己手的那個人的時候,剩下的話就喊不出來了。
那個撲倒她並抓住她手的人正是方濤。
這情況來的太突然,卜潔想掙扎,但是身體卻被方濤摁的死死的。
卜潔喊:「方濤,你做什麼!你瘋了嗎!」
方濤說:「和你這瘋女人在這鬼地方過一輩子我才真是瘋了。」
說完,拿起一旁的繩子把她綁起來。
「方濤!你個畜生!你不得好死!老娘做鬼也不放過你!」卜潔掙扎著罵他,「我知道你還心疼那賤人,你想為她報仇是不是?你記清楚了,殺她的是你不是我!」
「誰在乎她,你以為我外面只有那一個女人?」方濤費了老勁兒綁完她,已經滿頭大汗,站起來踢了她一腳道:「瘋子。」
許柳海壓著自己大腿的動脈,哆嗦著問道:「你、你殺的那個女人?」
「那是個意外。」方濤從地上撿起刀,「那天卜潔和她打架,我上去勸架,就拉了一把,誰知道她一下磕到櫃子上死了。」方濤說,「我和這個瘋女人不同,我有錢有地位,怎麼會隨便殺人呢,那都是意外,就跟你們做手術讓那個小男孩死亡一樣,是個意外。」
「對、對,那都是意外,不是殺人。」許柳海說:「那你放了我們。」
方濤指了指許柳海、羊旭和厲正宜說:「咱們都是出過意外的人,彼此能互相了解,所以放了你們當然可以。但是……」他看向我和王亮,「這倆人啥意外都沒出過,如果放了他們,咱們一出去,那些意外不就被人知道了麼?」
羊旭問:「那怎麼辦?」
「既然世界上有那麼多意外。」方濤說,「那他們兩個也產生些意外也不奇怪對吧?」
現在要是能有機會讓我再回閻羅殿,我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抽閻羅王兩個耳光,還說給孔婷找了個好人家,現在看看,這對夫妻一個比一個變態,要是孔婷投胎了指不定小時候就被掐死做人肉叉燒包了。
許柳海笑了,連連點頭說:「不奇怪,不奇怪。」
厲正宜也連聲說:「一點都不奇怪!」
方濤笑了一聲,拿著刀向我們走來,我一看他的目光就明白了,他們這幾個人握有彼此的把柄,已經達成了統一戰線。所以我和王亮這樣清清白白的好人,瞬間就變成了異類,眼中釘肉中刺。
方濤拿著刀站在我和王亮面前,問我們:「你們誰想先死?」
這年頭當個好人也不容易,當個壞人堆裡的好人那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這只是對於一般人來說。
我從小學一直都是二班的,所以這情況對我不通用。
我和王亮對視一眼,兩個人一起胸有成竹的笑了:「嚇嚇嚇嚇嚇。」
我說:「你殺不了我們。」
方濤問:「為什麼?」
王亮說:「你往後看。」
方濤皺眉道:「你們以為使這樣幼稚的伎倆我會上當麼?」說完沖著我揮下刀。
他沒看,但是其余幾個人全都看過去了,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成恐懼。
這也難怪,他們都沒見過什麼世面,看到一個男人頭叼著木棒飛過來肯定嚇了一跳。
只聽得彭的一聲,方濤腦補遭到了重擊。
一下沒打暈,方濤拿著刀轉過身,叫道:「是誰!」
他轉頭還不如不轉呢,看到男人頭先是被嚴重驚嚇,心靈受到了嚴重的創傷,然後男人頭毫不客氣的一甩頭,又給了他一悶棍。
這下方濤徹底在心靈和肉體的雙重打擊下暈了過去。
厲正宜看到關興,嚇得直叫道:「頭!頭!就是這個頭!」
許柳海更是嚇得一個哆嗦松了壓住腿上動脈的手,腿上血倏的噴了出來。
這個時候最能顯現出人的心理素質,我甩了一下頭發,異常瀟灑的說:「說了你殺不了我,你還不信。」
男人頭吐掉棍子,又叼起方濤叼在地上的刀,來到我跟前把綁著的繩子割斷。
我得到解放以後趕快把方濤給綁上,又把王亮的繩子給解了。
王亮對男人頭說:「幸虧你來了。」
男人頭說:「幸虧我又變成了人頭,要有身體個頭太大肯定藏不住。」
我說:「你不是去找你弟了嘛,好好地跑到他們車那裡干嗎。」
「我本來是再找我關武,」男人頭說,「可是走到車子那裡,忽然聞到一股溫馨又熟悉的家一樣的氣味,我就情不自禁的走了過去,誰知道後面會發生這麼多事。」
「一股溫馨又熟悉的家一樣的氣味。」我問,「那是啥味?」
男人頭說:「和我親愛的甜心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親愛的甜心不就是那個爛掉的女人頭嘛,喝!說了半天是被那車裡的屍體腐爛的臭味吸引過去的!
我們三個正在說話,那邊依舊被綁著的人忍不住了。許柳海捂著腿,輕聲叫道:「同志?小馬同志?」
我說:「叫什麼同志!誰和你同志,有沒有禮貌?」
「哎呦,馬哥。」厲正宜賠著笑說,「你看,你們也聊夠了,是不是把我們身上的繩子都給松了?」
他們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我就來氣。
我拿過男人頭叼著的刀,在衣服上把男人頭的口水擦掉,拿著刀邊活動筋骨邊往他們那邊走:「把你們放了?」
那三個人齊齊點頭。
「現在叫我放了你們?」我慢悠悠的走過去,邊把玩著手裡的刀邊說,「剛才是誰說我死了也不奇怪的?」
許柳海說:「哎呦是誰啊?」
厲正宜指著許柳海:「是他說的!」
我又說:「又是誰說『一點也不奇怪』應和那人的?」
「誰說的?」厲正宜說:「這我就不清楚了。」
「哎!」許柳海氣憤的指著厲正宜說:「那話從你嘴裡說出來,你別把自己撇的太清。」
這倆人厚臉皮的程度簡直令人發指,比人渣中的戰斗機還垃圾。
「你們還不承認!逼著我來真格的!」我大怒,打算給他倆個下馬威,把刀從右手扔到左手,再從左手扔到右手嚇唬他們,結果右手扔過來左手沒接住,那刀倏地飛到許柳海腿中央,把許柳海嚇得一哆嗦。
我沒想到會失手,正想解釋,聽見後面王亮和男人頭說:「看來馬力術不只是個成功的藝術家,還是個出色的談判專家,這一手使得,真霸氣!」
我對他們點點頭說:「對,這就是我的策略。」然後蹲下來,撿起刀在許柳海臉前晃了晃道,「想讓我給你松綁?門兒都沒有,等我出去了就把你們都交給警察。」
許柳海眼睛一轉,忽然捂著胸口叫道:「哎呦呦,我的心髒好疼,羊旭,快來給我看看。」
我心想你這種小伎倆還想騙我,當老子是騙大的。
許柳海在地上打起滾,他腿本就受了傷,這一滾更是滾得滿地血。
我心裡犯起了嘀咕,這老頭本就有心髒病,別真整死了。趕快給羊旭松了綁,拿刀指著他說:「你去給他看看。」
羊旭三步兩步的跑過去,把許柳海放平摁著他的胸口給心髒做按摩,我見許柳海抓著羊旭小聲說什麼,馬上走過去聽,剛走到跟前,卻見許柳海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似乎想舉起手,那手舉到一半,許柳海脖子一歪,頭無力的垂下,手也突然掉下去了。
這種情形好像電視上經常演。
我吃了一驚,連忙往後跳了回去。
「怎麼了?」王亮和男人頭問。
果不其然,羊旭摸了摸他的動脈,說,「他死了。」
死了?王亮連忙過去探那許柳海的鼻息,對我說:「真死了!」
羊旭伸手對我們道:「我救不了他,你們還是把我重新綁了吧。」
他倒是自覺,我們把他重新綁了,然後和王亮關興對著許柳海的屍體發愁。
我說:「完了,他死在這裡我可說不清了。」
關興說:「按照我之前的經歷,他就算死了屍體也不會回去。」
我說:「那就行。」
王亮又說:「可是按照他之前的經歷,活著也出不去。」
「你們別急,」男人頭說,「我們慢慢想辦法,上次我出去有兩個方面值得注意,一個是我變成了人頭,另一個是我弟給我的護身符。」
「護身符倒是在這裡,可是它扯不下來啊?」我又拽了拽粘在男人頭後面的紅包,忽然靈機一動,用刀子把那布袋割破,發現裡面竟然有一張黃色的符,「這是什麼?」
「應該就是這個有效。」男人頭喜笑顏開的道:「你們快來看看這符有什麼特別的。」
已經過了幾百年,那紙卻一點都沒老化,拿在手裡跟新的一樣,上面用紅色的朱砂畫著奇怪的圖案。
厲正宜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見我們說到這裡,也察覺到我們是在商討出去的事,伸著腦袋看著我們。
我拿著那符看了半天沒看出來什麼特別,剛放下那符,忽然發現男人頭和王亮都看著我。
我說:「你們看著我干什麼?」
王亮說:「你不是常說你是個道士麼?那這符怎麼用你肯定知道。」
「那、那當然,哥有什麼不知道的。」我舉起那符,在地上跺了幾腳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兵天將顯神靈!」
就像我預料到的一樣,啥都沒發生。
我說:「不行,我們還是想別的方法吧。」
「剩下一個方法像我那時一樣,就是把符放在身旁,然後把腦袋切下來。」男人頭說,「而且就算成功了,也只能有一個人出去。」
我和王亮開始沉默,這方法太扯淡了,不要說我們,就算拿去騙雷迪嘎嘎雷迪嘎嘎都不會信。
厲正宜連聲說道:「有什麼方法能出去,我來試試!」
我看他那樣子就猜到了他沒聽見我們前面的話,光聽見男人頭說的最後一句話,故意說:「不行,這太危險了。」
厲正宜說:「我不怕危險!」
我說:「這危險系數太高了。」
厲正宜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看他這麼執著,我也不好意思打擊他的熱情,就把那符拿過去貼他腦袋上,說:「那你挺住啊。」
「來吧。」厲正宜喜滋滋的點頭,說,「然後我要怎麼做?」
「你就站等著我砍你腦袋就行了。」我指著關興說,「等你變得和他一樣,說不定就能出去了。」
厲正宜笑容凝固在臉上,啊的一聲變了臉色,我沒給他反應時間,刀已經刷的砍了下去。
厲正宜叫了一聲,暈了過去。
「笨了吧。」我沖他揮了揮刀,「我是用刀背砍的。」
正在這時,沉默了很久的貔貅忽然問道:「你在干什麼?」
我說:「嘿,你終於睡醒了,剛才有人要殺我,也不見你出來幫個忙,太沒義氣了吧你?」
貔貅道:「如果是鬼神害你我自然能感應到,神經病不在我的管轄范圍。」
我說:「三娘他們說不定已經發現了什麼,正好你醒了,我們再去看看。」
貔貅道:「也好。」
說完我又吹響了苟富貴給的哨子,就跟上次一樣,小二樓又出現在我們面前。
三娘和雲美坐在客廳,看見我們,連忙站起來道:「我們等你很久了。」
王亮問:「你們發現什麼了沒有。」
雲美說:「我和三娘討論了很久,又詢問了很多妖怪朋友,最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我問:「什麼結論?」
「你們並沒有消失,還在小二樓,就在我們身邊。」三娘走到我身前,拿著扇子在我面前揮了一下,「但是我們沒法看到你們,也沒有辦法觸碰你們。」
怪不得廚房裡還有雲美買回來的東西,小二樓的擺設也一點都沒變。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三娘嫣然一笑:「因為有高人在小二樓裡布下了八卦陣。」
我奇怪的問:「八卦陣?」
「你不認真學習道術自然不知道。」貔貅歎氣道,「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五行相克陰陽相生變化無窮,怪不得我總感覺這地方雖然影響了我的靈力,卻沒有更多的陰氣,原來是這個原因。」
羊旭睜大眼睛看著我們說話,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既然是八卦陣,那就肯定有陣眼,找對陣眼就能破了這個陣。」雲美說,「可惜這八卦陣深不可測,我們研究了很久也沒有想到陣眼在哪裡。」
「那沒關系。」我說:「只要有出去的辦法就成。」
「既然上次我靠那符回去了。」男人頭說,「那符又是我弟給我的,只要找到我弟,問清楚他那符的來歷,說不定我們就能知道怎麼出去了。」
王亮說:「問題是你弟神出鬼沒,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說到這裡,還有一件事。」雲美又說,「我們請苟富貴他們查了那年來到這裡的關興他們的生平,發現生死薄上記錄,除了一人被雷劈死之外,其余幾個,包括關興,都是在進京路上被土匪殺死的。」
又和生死薄不一樣!
我吃了一驚,正想接著問,忽然眼前畫面一花,三娘和雲美的人像消失了。
這貔貅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沒了!我心急的搖著貔貅玉佩道:「先別睡,讓她們把話說完。」
「不是我靈力不夠,」貔貅道:「而是有陰氣靠近!」
什麼陰氣?我還沒看到什麼,忽然聽得男人頭高聲叫道:「關武!」
順著男人頭看的方向,我看到一個梳著清朝的大辮子,穿著古代粗布衣服的鬼魂,正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們。
男人頭的弟弟——關武!
等了這麼久,這人,不,這鬼終於出來了。
看到他,我們心裡都非常激動。
他是擁有能讓男人頭破解陣法回去的符,那麼除了這個符,他一定還知道些什麼!
見到弟弟,關興比我們更激動,苦於沒有身體擁抱他,只能沖上去用額頭碰著他弟弟,叫道:「關武!你總算出來了!幾百年了,哥找你找得好苦啊!」
關武流下兩道血淚:「哥,我對不起你。」他說話聲音有些嘶啞,一聽就是正在變聲的少年音。
關興高興的說:「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我只要找到你,就有臉帶著你下去投胎見咱們爹娘了。」
關武說:「哥,你已經出去了,就好好轉世投胎,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你,何苦又回來找我。」
「你把符給了我,我又怎麼能一個人逃出去,咱們是親兄弟,誰也不能落下。而且這一百年,我一直想著,或許你沒有死,還活著。」關興問,「你到底是怎麼死的。」
關武避而不答,說道:「哥,你不應該來的,很多事情,我唯獨不想讓你知道。」
我說:「小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哥不怕危險跑進來找你,你顯身給別人看,不給你哥看,讓你哥到處找你,腦袋掉了一次又一次。像話麼?啊?」
關武只是重復道:「你們不應該來的。」
男人頭奇怪的問:「為什麼?」
關武抬起滿是血淚的臉道:「好吧,哥,你想知道,我就全告訴你。」
說完,又飄的無影無蹤了。
關興見關武不見了,著急的四處張望,叫道:「關武!關武!」
他叫了沒兩聲,整個小二樓忽然一下子黑了。
「燈壞了?」我連忙走到燈繩附近,伸著手摸了半天。
抹黑開燈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這次我怎麼也摸不到燈繩。
正在我奇怪的時候,王亮叫道:「馬力術,快看。」
黑燈瞎火的看什麼?我正奇怪,忽然聽到二樓傳來「吱嘎」的開門聲,一個男人喊道:「你先喝著,我出去尿尿。」
另一個人說:「你簡直是尿缸子,每天喝兩口就要跑一趟!真他媽沒勁!」
另一個人罵道:「去你爺爺的。」
然後就見一個黑影晃晃悠悠的從樓上下來。
這樓裡還有人?我們都是一驚,屏氣凝神的看著那人。
那人似乎沒有看到我們,下了樓梯完全沒有理會我們,醉醺醺的哼著小曲往外走。
他滿身酒氣,走到門口還在門上撞了一下,罵罵咧咧的踢了一腳門,才出去。這時候我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隱約能看到那人頭上歪歪的戴著一頂古代的兵帽,腦袋後面還垂著一條鞭子。
男人頭馬上跟著沖了出去,叫道:「差爺,別出去,外面有鬼!」
我腦子一亮,馬上就明白了,這是男人頭那時候的兵差!
我和王亮馬上跟著出去,只見外面門外不知道什麼時候立著兩尊石獅子,獅子頭正對著小二樓。
那兵差沒走遠,走了幾步,就脫了褲子開始撒尿。男人頭在旁邊連聲說:「差爺,外面太危險了,咱還是回去吧。」
兵差像是沒聽見一樣,專心致志的哼著不成調小曲撒尿:「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
關興大叫道:「差爺!差爺!」
那兵差哆嗦了一下,轉頭看向我們。
關興非常高興的說:「差爺,外面危險,咱回……」
他話還沒有說完,卻見那兵差嘿嘿的笑道,口齒不清的問:「你、你怎麼出來了?」
此時聽到外面有個有些嘶啞的少年聲答道:「出來尿尿。」
「好……好……」兵差又轉過頭,笑道,「一、一起尿……」
關興猛的轉頭望向門口,那裡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弟弟——關武!
關武背著手,笑吟吟的走到兵差身後:「我不著急,差爺您先。」兵差頭也沒回的應了一聲。
「為什麼。」關興奇怪的自言自語,「為什麼關武沒和我說過他下來的時候也看到了兵差。」
我說:「還有什麼說的,他騙你。」
關興又問:「他為什麼要騙我。」
這問題我沒法回答,也用不著我回答,因為在下一刻,我們就看到了答案。
只見關武抽出藏在背後的手,他的手裡竟然握著一根長長的鐵棍,關武用那根鐵棍,用力的,毫不猶豫的向兵差打去!
只聽得一聲悶響,那兵差應聲而倒。
關興驚叫道:「關武!你在干什麼!」
關武顯然聽不到他的話,握著鐵棒的手還在顫抖,喘著粗氣看著那個兵差,然後像是下了決定一般,脫下那個兵差的衣服套在身上,然後立起鐵棍,用力向兵差胸口插去!
他氣力不夠,將那一塊插得血肉模糊才用鐵棍完全刺穿那個兵差的身體。
那兵差是被他活生生捅死的!
我們都被這變故驚得說不出話來,男人頭更是難以置信,道:「關武,你做什麼?」
最後關武脫掉了身上沾血的外衣,又把那衣服扯爛穿回死去的兵差身上,用力抹了兩把臉擦去臉上的血跡,才松了口氣,渾身發抖的往屋子裡跑。
看到這裡,我們眼前一晃,小二樓門口的兩個石獅子不見了,客廳裡的燈光透過門照出來。
關武站在門口看著我們。
「原來你手上的血是這麼來的!」男人頭看向關武,氣的整個頭都在抖,「當初我只奇怪那麼強壯的官差,為啥不聲不響的就死了,現在想來,原來是因為他認識你才沒有戒備!」
關武難過的低下頭,半晌,才輕輕地點點頭。
「爹娘送你去讀聖賢書是想你以後為關家光宗耀祖!」關興氣得大吼,「咱們關家窮是窮,可是從來沒做過沒良心的事情!你這樣對的起咱們爹娘麼!」
關武輕聲說:「哥,我知道錯了……」
王亮問:「剩下的人是怎麼死的?」
關興說:「難道也是你殺的?」
關武又點點頭。
關興怒火攻心,又苦於沒有手揍他,只能沖上去用頭撞他:「我代表咱們關家人打死你個畜生!」
關武也不躲,就站在原地,任由關興撞,那小身子骨眼看就要被撞得魂飛魄散了。我看著奇怪,連忙一把抓住了男人頭的頭發:「等會等會。」
男人頭罵道:「等什麼,我是他哥,就算揍死他他也沒有怨言。」
我說:「你得先問問,憑你弟弟這小身板,是怎麼把另一個官差殺掉的?」
男人頭說:「對,你打不過那個兵差。」
關武說:「我知道他晚上會喝酒,就在他酒中下了藥。哥你睡得那麼死,也是因為我在分給我們的干糧裡,下了蒙汗藥,我怕你們起疑心,就把那兵差的屍體肢解了,這樣你們會更相信這是鬧鬼。」
關興愣了一下:「那我又是誰殺的?我被殺的時候,你明明就在我跟前。」
關武又低下頭,說:「哥,都是我的錯。」
他說罷,又飄回房子。
我們連忙跟著跑了回去,剛踏進小二樓,眼前一黑,日光燈的光線又消失了,不同與上次的是,這次正中央的桌子上點著一支蠟燭,現在這房子裡的擺設顯然不是我小二樓的擺設,零散的擺著幾張木桌子,看上去像是餐館。
不過我們的視線並沒有被那桌子上的擺設吸引,而是全都落到了點著蠟燭旁邊的地上,在那裡,少年關武正在拿著刀肢解死去的官兵,滿地都是血。
我見過殺雞宰豬,就是沒見過肢解人的。
關武的魂魄正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自己生前的所作所為。羊旭雖然一直握著手術刀,但是肯定也沒見過這麼不專業的亂砍,嚇得直哆嗦。
王亮問:「你殺人就不覺得害怕嗎?」
關武說:「殺第一個的時候還害怕,第二個就冷靜很多了。」
怪不得哪個國家都在嚴厲的打擊青少年犯罪呢,個個都這樣那還了得。
關武忽然轉過頭,向二樓望去,我們順著他看的地方望過去。
要不是他看,我們還真難以發現,在二樓的牆旁邊,露出了一個腦袋,正在看向這邊。
關興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啊了一聲,呆呆的看向那邊。
那腦袋看了一會兒,就又縮回去了。
我們再看回來,卻見在下面切官兵的關武也不見了,就剩滿地的斷手斷腳和腸子。
王亮看了一眼就開始干嘔,說:「我以後再也吃不下肉了。」
我有些惋惜的想要是雷迪嘎嘎在這裡就好了,他看到這情景我能省不少肉錢。
樓上又傳來木地板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小心的走路,我們又往上看去。
那聲音停了一會兒,然後一個人摸著牆,從上面輕手輕腳的走下來。
我看著那人說:「關興,那人長得和你真像!」
關興說:「那就是我!那天我聽到外面有動靜,出來看看!」
關武說:「這就是我哥臨死那天的情形。」
只見關興下來以後,先是看向最中間的擺著一些干糧和半瓶酒的桌子,似乎是嚇了一跳,後退了兩步,猛地轉身,警惕的望向四周。然後身體又頓了一下,再轉過身,指著那桌子說:「你們……你們……」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關武別出來!」關興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就在這一刻他身後的黑暗空間中忽然竄出一個黑影,揮著刀子向關興的脖子砍去!
關興的腦袋從身體上脫離,咕嚕咕嚕的滾下來,落到護身符上,嗖的一下消失不見了。
「哥!」關武在樓梯上發出撕心裂肺的悲鳴。
我們集體盯著那個竄出來的黑影,他背對著我們站著,非常瘦弱,身體不停地發著抖,看起來比關武高一點,手上還緊緊的握著那把刀。
關興馬上認出了那個人:「這時那時候跟我們在一起的另一個學生!原來那天我聽到的動靜就是他弄出來的!」
「哥!」關武從樓上跑下來,抱著關興的屍體痛哭。
那學生冷笑道:「哭什麼。」
關武抬起頭,眼睛都氣紅了,吼道:「你為什麼要殺我哥!」
男學生道:「我不殺他,難道等著你們來殺我麼?」
關武身體顫了一下,問:「你說什麼?」
「別裝模作樣!」男學生雙手握著刀,指著關武說:「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你們了,那天只有你下了樓,偏偏那天就死了一個差爺,所以第二天你給我什麼我都沒吃,果不其然,晚上就看到你殺了另一個差爺!」
關武驚道:「你看到了?」
男學生說,「兩個差爺都死了,如果我不殺你們,你們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吧!」
關武抹了一把眼淚,從胸口掏出一把刀說:「沒錯,可是這是我做的,和我哥沒有關系,你為什麼要殺我哥!」
男學生說:「你倆是兄弟!」
關武嚎叫了一聲,道:「你要殺殺我就行了,為什麼要殺我哥!」
「不止你哥,你也得死!」那男學生咬牙沖上去,把關武撲倒在地上,對著他狠狠戳了幾刀,關武胸口完全被血浸濕,卻奮力掙扎,從一旁抽了一張凳子朝男學生頭上砸去,男學生額頭被砸中,鮮血直流,下意識的用手抹,就在這時,關武毫不遲疑的用刀子戳中了那男學生的胸口。
男學生慘叫著捂著胸口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睛卻漸漸失去焦點。關武笑道:「我哥是無辜的,你殺了我哥,我要你給我哥償命!」說完,站起來,踉踉蹌蹌的朝關興的屍體走去,口中念念有詞:「哥……我對不起……」
那個你尚未說完,就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不動了。
得,全死了。我看著一地的屍體,不禁說道:「這都閒的蛋疼,殺來殺去好玩麼,看,全滅了吧。」
關興已經看的眼圈都紅了,問:「關武,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關興這句話也問出了我們的疑惑,關武看起來也不是窮凶極惡之人,一個文文靜靜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麼開始殺人?而且從他的舉動來看,殺那兩個官差都是有預謀的。
關武抹了抹眼睛,問:「哥,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曾經遇到的一個人麼?」
關興道:「遇過那麼多人,我哪裡記得住。」
「你應該記得。」關武指著自己被剃了半禿的頭說,「他雖然也是長發,可是沒有前面的頭發,卻沒有剃掉。因為娘說過前面頭發不剃掉會被砍頭,所以當時我們都很害怕,不敢和他說話,但是他卻和我們打招呼,我們一聽到他說話,就不由自主的想和他親近,戒備心全沒了。」
「啊!」關興道,「我想起來了!我記得他,雖然他留著頭發,可是每次出現四周都沒有人,所以雖然我們見了很多次面,竟然從來沒有別人見過他。」
只憑有沒有半禿就能把人認出來,古今中外,也只有那一個朝代了。
「我還記得我們問他那個人是做什麼的,為什麼不用剃頭發,可是那人說話我聽不懂,你雖然比我小可是你聰明,能聽懂他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所以每次你們說話我就走到一邊自己玩。」關興又問:「可是這都多久的事情了,你提這個做什麼?」
「哥你沒有聽他的話自然不知道。」關武說,「那人和我說了很多故事,並教了我一些簡單的五行八卦,或許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他和我說的話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個房子的事。」
「房子?」王亮問道,「他說了什麼?」
「他說那房子被布下了陣法,每過一陣就會自動啟動。而在那時,會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來到這房子,他們進來了就出不去,只能在房子裡慢慢死掉。」
我打了一個寒顫,問:「你想說那房子就是這個小二樓?」
關武點頭。
關興說:「不要說你那時還小,過了多少年事情不一定記得清楚,就算你記著,又怎麼知道他說的房子是這個?」
關武說:「我記得很清楚,他說過那個房子有兩個特點,其一是被困在那個房子裡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會看到倒數。第二點是困住那些人走不出來的是濃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霧。」
全中!
我痛苦的捂住臉,我說怎麼有那麼好的事有親戚送我房子,原來是個凶宅!
有鬼有妖精我還能用愛心感化他們,整個高難度的陣法來陷害我,我就是托馬斯三千六百度度回旋,再空中轉體三十五周半估計也沒法破解,這不是逼著我去學那些勞什子的道法嗎。
我說:「他和你說了那麼多,那他告訴你怎麼破解了沒有?」
關武說:「我那時還小,聽到他說的那麼可怕,心裡害怕,就問他:『那如果我碰見了這種事怎麼辦?』那男人看了我半晌,搖搖頭,歎口氣,給了我一個護身符,對我說:『用這個護身符,就可以出去。』」
關興叫道:「就是你給我的護身符!你當初說那是咱娘求來給你的。」
「我不那麼說你肯定會問個詳細,當時我還不確定,怕和你說了惹你擔心。」關武說,「那天進到這小二樓,我莫名的想起那個男人講的故事,於是就把護身符給了你。等到後面幾天,我看到那些數字,和外面的霧,就更加確定了,這裡就是那男人說的地方。」
「怪不得……」男人頭說,「怪不得……我們看到牆上的痕跡都沒有大的聯想,唯有你,一下子就認為那是數字。」
「可是你們有護身符,不就可以出去了嗎?」王亮說,「你為什麼要殺人呢?」
「我當時拿過護身符,心中十分高興,說有了這個,大家就都能出去了。那男人卻笑了,說哪有那麼好的事,護身符只能讓一個人出去。」關武說,「然後我問:『其他的人呢,他們要想出去怎麼辦?』那男人說道:『那些被選中的人全都是祭品,如果想出去,必須用血來祭。一個人逃脫,需要三個人的血。』」關武頓了一下,「可是當我發現我和我哥正處於這房子的時候,我只有一個護身符。」
一直在聽我們說話的羊旭忍不住插話道:「所以你就殺了他們?」
「反正都是要死,我哥送我出門,這對他是無妄之災,他死不如我死。可是沒有護身符,其他人困在這裡,遲早也會死,不如我送他們上路,這樣我哥還能活下去。」關武說,「殺掉第一個兵差完全是僥幸,我本來擔心沒辦法殺掉第二個兵差,誰知道那天我竟然在這房中翻到了蒙汗藥……」
關武歎道:「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論,那人說的沒錯,就算送了我護身符也不一定是好事,我的命運會有改變,說不定比之前還要壞。」
命運會改變?我一聽到這幾個字,覺得有些熟悉,連忙問道:「什麼命運?」
關武說:「那人說,他給我護身符,就算是幫我改了命,以後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改命!我腦中轟轟作響,又想起之前三娘說過的話,這幾個人的命運和生死薄上記載的不同。
閻羅王曾經說過,能改命的人並沒有出現,也就是說,關武碰見的那個男人,是冷寶源曾經遇見過的改命人!
這人顯然比我們預計的還要厲害,早就在一百年前,就已經幫人改了命,而過了這麼多年,陰間卻沒有發現!
「這麼說,出去的秘密還是在這符上面。」我重新拿起那符看,「可是這符有什麼特別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貔貅突然說:「等下,把那符給我看看。」
我把符拿到胸前,給貔貅看,貔貅道:「這張符已經一點靈力都沒有了。」
我說:「那就是廢了?」
貔貅沒有回答,又看了那符一會兒,說:「關興的弟弟,你仔細看過這符沒有?」
關武說:「我好像看過,可是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貔貅說:「這符上面畫的是一張地圖,標明了這八卦陣的陣眼。」
「什麼!」關武猛的搶過那符,拿在手裡看,越看臉越白,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王亮說:「看來那男人騙了你,卻沒想到你真的上當了。」
我急道:「咱們廢話少說,出路究竟在哪裡?咱趕快回去吧!」
關武說:「你們跟我來。」說完就飄了出去。
此時厲正宜已經轉醒,看著男人頭和關武發抖。
我和王亮拖著昏過去的方濤卜潔,松了羊旭、厲正宜腳上的繩子,讓他們跟在後面跟了出去。
關武出了門,繞過房子,走到小二樓背面的正中央,然後指著前面說:「就是前面,直走就是陣眼。」
這個陣布的竟然這麼陰險,一般人被困,只會想著走前面的路,極少會有人想走到後面,而這個陣的陣眼偏偏就在房後!
拖著那幾個人,我們來到霧邊。
「這霧裡辨不清方向,」我說,「怎麼直走啊?」
關武咬牙道:「我給你們指路。」
說罷,手一伸,只見一道血柱從他食指射出,直直的穿進霧中,那霧雖然濃,卻遮不住那一絲紅色。
看不出他年紀輕輕,血還真不少。
我們說聲謝了,然後拖著那幾個暈死的人往霧裡走。
走到霧邊,男人頭轉身問:「關武,你也一起走吧,回去以後哥陪你去地府認罪,咱好好改造,爭取早日投胎。」
關武剛要回答,忽然一愣,轉頭向後看去,臉色大變,說:「哥,你不能在這裡久待,快走!」
關興問道:「怎麼了?」
關武說:「之前我一直看著你,卻不能和你相見,就是因為這百余年間,那三個被我害死的人一直在找我們報仇!那日你被殺不只是我同窗的攻擊,那兩個兵差也出了不少力。我仗著那人教我的陣法一直躲著他們。他們一百年的怨氣堆積已經成了惡鬼,見到你們定然不會放過,這幾天他們之所以沒有傷害你們,也是因為我布下的陣法,可是我能力有限,那陣已經抵擋不住他們多久,你們快走!」
他未話說完,就見遠處飄進來三個鬼,怒氣沖沖的叫道:「你們誰也走不了!」
關武馬上沖上去攔住他們。他邁的步法十分奇怪,竟然一只鬼就攔住了其他三只鬼。
關興叫道:「關武!要走一起走!」
關武扭過頭,又流下兩行血淚:「哥,死在這裡的鬼會被困在這裡永遠出不去,你不要管我,先走吧。」
關興沖過去,喊道:「我等了那麼久,就是為了帶你回去,你不走,我就不走!」
關武毫不留情,轉過身一拳把男人頭打了回來。我連忙接住他。
關武對著關興道:「哥,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你。」然後又對我們說:「幫我好好照顧我哥。」
我和王亮再也不敢多猶豫,連拖帶拽帶著男人頭和剩下幾人一起沖了進霧中。
濃霧中能看見一絲血紅在前面指引,我們按著那血的方向不停地跑,跑著跑著,眼前忽然一亮。
只是瞬間的功夫,眼前的景象就變了,周圍不再是清一色的白,各種色彩迎面而來。
就像從一個世界穿到了另一個世界。
眼前正是小二樓的正門,大門開著,客廳的三娘、雲美、孔婷正看向這邊,雷迪嘎嘎嗷了一聲,歡快的奔跑過來。
我們回來了!
我連忙停下,轉頭一看,身後那片白霧越縮越小,最後只剩一絲紅絲。
再一眨眼,那紅絲也不見了。
「關武!關武!」男人頭還在望著遠處的地方狂吼,我松了手上的繩子,放開男人頭說:「你叫了也沒有用,他出不來了。」
男人頭眼淚流了下來。「我等了一百多年……」他看著遠處喃喃道,「沒想到等到的是這樣的結局。」
王亮歎口氣,走到小二樓門口和孔婷說話。
我搖搖頭,一轉身,雷迪已經嘎嘎奔跑到我跟前,快樂的轉了一個圈,張開雙臂,灑脫而又真性情的大聲呼喊著:「儂好,馬力術!」
又是這套,我多精啊,哪能讓他如意,一貓腰,就從雷迪嘎嘎張開手臂下穿過去,然後撲向三娘,熱血沸騰的喊:「我馬力術又回來了!」
三娘一閃身,讓我撲了個空。
雷迪嘎嘎又樂呵呵的沖我叫:「儂好,馬力術!」然後把手放在耳邊旁邊,像是等我回應一樣。
我問雲美:「他這是怎麼了?」
雲美說:「這幾天村裡小賣部的餅干賣不出去,店主送了些給他,估計是奧利奧吃多了。」
三娘看看我和王亮,又看看身後那幾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一看方濤和卜潔的白色轎車還在這裡,說:「這說來話長,你們先打電話報警,我和你們慢慢說。」
「那他們呢?」雲美指著厲正宜和羊旭問。
我說:「先把他們關到屋子裡,讓孔婷看著。」
沒過一會兒警車就來了,先從警車上下來的警察我瞅著非常面熟,那警察估計也看我眼熟,問我:「這位很眼熟啊?」
他一開口我就認出來了,當初筆仙事件中,我跟他說我是道士,他二話不說就讓手下把我拎到醫院去檢查神經的那個警察隊長!
原來是結過梁子的。
這會兒這隊長不改往日風采,正指著我在和旁邊警員說:「我對他有印象,你查查他是不是通緝犯。」
敢情這位看我就看不出我的閃光點。
我說:「別查了,我是來報案的。」說著把方濤夫妻殺人的事大概說了一遍,不過加了一點藝術加工,把那個結界裡發生的事給隱瞞了。
車裡那女人屍體還在,一打開車後蓋那股腐臭味就竄出來,硬是把幾個警察給熏吐了。
後來警方又去方濤家裡找出了更多的證據。方濤、卜潔倆人殺人罪是落實了。
這邊算是解決了,羊旭和厲正宜倆人還在小二樓裡綁著,雲美問我:「他們怎麼辦?」
厲正宜愁眉苦臉的看著我:「大哥,我真沒干什麼需要賠上命的事。」
「留著占地方。」我說:「放了吧。」
王亮一邊解羊旭的繩子一邊說:「奇怪,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
貔貅也在腦中問我:「你真不記得這個男人?」
我聽了他這話,又仔細去看羊旭,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記起來了:「我想起來在哪裡見過你了!當初在醫院,你是不是和一個肩膀上爬著個小松獅,穿著白色西裝,長頭發的男人說過話?」
羊旭的臉一下子白了。
貔貅說:「那人肩膀上的不是松獅,是神獸饕餮。」
「饕餮!」雲美驚訝的叫出聲。
「饕餮?」我問,「是那個特別能吃的怪獸?」
「饕餮性格凶惡,見人吃人見鬼食鬼。」雲美說,「若是它來了我可能一招都抵不住就要喪命。」
「有那麼厲害?」我問貔貅,「那他和你誰厲害?」
貔貅答道:「它是我的兄長。」
這下輪到我詫異了:「你還有親戚?」
「龍生九子,其五為饕餮、最末為貔貅。其他分別是贔屭、螭吻、蒲牢、狴犴、狻猊、睚眥、椒圖。」三娘說道:「龍子與我們不同,出生即為聖獸。起點不同,修為等級也千差萬別,他們和我們是雲泥之別。」
原來妖怪出生也有三六九等。
「兄長從不控制自己的食欲,上次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卻什麼都沒做。」貔貅從玉佩裡躍出,跳到羊旭跟前問,「和你說話的那個控制著他的男人是誰?」
羊旭一直都表現的很鎮定,這時候反而臉色鐵青。
我說:「這話倒是提醒我了,之前情況緊張我來不及說。」我問羊旭,「許柳海是你殺的吧?」
羊旭的身體震了一下,驚恐的看我。
「一看你那樣就知道你根正苗紅,像你們這種精英,在誰面前做壞事都成,別在老子面前做壞事,老子做過的壞事比你吃過的鹽都多。」我說:「尤其你們這種技術性犯罪的,動手能力不錯但是心理承受力不成,我一看表情我就看出來了,那時候許柳海還能活,但是你把他給殺了。他本來就有心髒病,那時候腿上還被插了一刀,你又是醫生,肯定知道能動哪不能動哪,要殺這麼一個人還不容易。」
王亮愣了,問:「他為什麼要殺他們院長?」
我指著羊旭說:「這就要問他了,照許柳海的說法,那發生醫療事故的小鬼是跑來找你們倆人復仇的,可是他看到羊旭啥反應都沒有,看到許柳海卻二話不說就撲上去,兩個都是仇人,怎麼還有區別待遇呢?」
羊旭搖搖頭,呵呵呵的笑道:「我本來以為可以瞞過去,沒想到被你發現了。」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我點點頭,嚴肅認真的說:「任何的罪惡都逃不過我的法眼。」
「你腦子進水了?」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的厲正宜問道,「你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不殺他他還能給你擋擋事,殺了他你也沒好處,你殺他干什麼。」
「那孩子在醫院裡住了一年,我把他當親弟弟看。」羊旭說:「而我是個醫生,手裡的手術刀是用來救人,而不是殺人!許柳海是院長,我不同意他可以找別人來做這個手術,所以當初許柳海告訴我要利用手術殺人的時候,我雖然嘴上答應,心裡卻沒有同意。只要我救活這孩子,再讓他父母給他轉院,許柳海的計劃就破產了!」
孔婷道:「可素為蝦米他還素屎了?」
「許柳海為了讓計劃順利進行,事先和麻醉師和助手護士通了氣,本來就是高難度的手術,又頻頻發生狀況,就算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手術還是失敗了。」羊旭咬牙切齒的道,「我曾經答應過讓那孩子健康的回去,可是最後他卻冤死在手術台上。之後許柳海嘗到了甜頭,當著我的面說這個方法是一個賺錢的新路子,我忍無可忍,匿名打了報社電話舉報了這家醫院吃醫療回扣,希望能通過調查賬目把這件事查出來,卻沒想到許柳海那麼有手段,輕易的就把事情壓下去了。」
我點點頭:「原來倪大是你找來的。」
「我想要制裁許柳海,讓他得到報應,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斗倒他。就在這時,那個帶著饕餮的男人出現了,他告訴我在這裡會有一個結界,如果我帶著許柳海到這裡,就可以讓他永遠的困在結界裡,生不如死,於是我找了個借口許柳海帶來。」
三娘蹙眉問道:「可是他困住了,你也出不去,你是想和他同歸於盡?」
「我能出去,因為那個男人給了我這個!」羊旭說著,從兜裡掏出一個紅色小包,看著那個東西,我們全部都大吃一驚。
它和男人頭弟弟給男人頭的護身符一模一樣!
「護身符!」男人頭叫道,「他怎麼會有這個護身符!」
王亮說:「難道你說的那個男人就是關武曾經看見的那個男人?」
「……」羊旭愣道,「你們是說,那個男的活了一百多年一點都沒有老?」
「這麼說起來,他就不是人,」雲美沉思道,「也許是妖?」
「有什麼妖怪有能力馴服神獸饕餮?」貔貅反問。
一直靜靜的聽著他們說話的三娘忽然轉頭問向我:「你怎麼看,馬力術?」
她這一問,所有人都看向我,我說:「上次關武說到那人曾經提到改命這個詞,這世上比我牛的人也沒那麼多,要是人人都會改命,那改命就不算什麼必殺技了。所以我感覺這個人和當初給符慶成改命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同一個人,那這事就簡單了,」王亮指著羊旭說,「我們可以根據他提供的線索找出那個人。」
三娘嫵媚一笑:「既然是如此厲害的人物,哪會那麼容易就被我們找到。」
果然,羊旭說:「那人都是主動聯系我,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而且他出現每次都帶著墨鏡,我連他的長相都不清楚。」
「長相什麼的不足為信,他有那麼強的法力,改變相貌也不難。」三娘問,「那人還有沒有對你說其他的什麼?」
羊旭搖頭,說道:「沒有了。」
「看到倒計時的人為什麼是我們,這是怎麼選出來的?」
「除了許柳海,其余人都是那個男人決定的。」
「還有一個問題,我們看到倒數都是從個位數開始,為什麼王亮從二十九以上就開始了。」
「第一次做這種事,我怕數錯了,先倒計時一個試試。」
這年頭,壞人也不好做啊。我搖搖頭,看樣子再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了。
厲正宜一直站在旁邊,雙目發直,見我們聊完,用眼神掃過男人頭和孔婷,目光停在我身上,語氣平靜的說:「你們聊完了啊,我可以走了吧?」
難得見他這麼平靜,我奇怪的問:「你看到這個男人頭和吊死鬼不害怕?」
厲正宜搖搖頭,表情非常淡定的說:「看多了也就習慣了。」然後往門外走,我見他走路姿勢非常奇怪,像是褲子不利索,走路都外八字,問雷迪嘎嘎:「他怎麼了?」
雷迪嘎嘎咳咳咳的笑,然後捂著嘴告訴我:「他進來一看到吊死鬼的舌頭就嚇的尿褲子了。」
都尿褲子了還不怕呢!
羊旭把那張護身符塞給我,說:「我留著這個也沒用,送給你了。」
我問:「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羊旭說:「我要去自首!」
「自首,你傻了?」厲正宜轉過頭來說,「反正許柳海屍體找不到,你把這事說出去也沒人信,咱們國家法律都主張什麼疑罪從無,你不說回去當你的醫生每天收收紅包做做手術不是挺好。」
「我要去自首這次的手術背後的事情!」羊旭說,「我要是不把這件事揭穿出來,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許柳海出現。」
看不出這小伙還挺有正義感,我十分感動,拿出倪大的名片,說:「這人是記者,你自首之前先去找他,他能幫你。」
羊旭點點頭:「我去警察局之前先給他打電話。」然後拍拍厲正宜的背說,「一起走吧。」
厲正宜說:「不能一起走,咱不順路。」
羊旭說:「你之前不是交代了你騙奸小明星的事嗎?正好我去警察局,你和我一起自首去吧。」
「自……自首?」厲正宜說,「我沒你那麼傻,我才不會自首。」
「可是,你逃不了的。」雲美說,「之前叫倪大的記者打電話過來,說一個被你性騷擾的女孩已經打算告你了,他手上還有你強暴未遂的錄音帶。」
「錄音帶!」厲正宜一拍腦袋,指著我和雷迪嘎嘎說,「難道就是你們那天的……」
雲美那天聽了錄音機裡的帶子,發現厲正宜關錄音機的時候按下的是錄音鍵,機子沒聲音不是停了,是在錄音,馬上就通知倪大把帶子交過去了。
「成吉思汗二!」雷迪嘎嘎想起來這回事,高興的說:「你還對我說:『成吉思汗不二,你二。』」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樂呵呵的看著他:「二了吧?」
厲正宜一臉哭腔,蹲下去抱著腦袋說:「老子最近怎麼就那麼背。」
「正好,」羊旭拖起他胳膊,「走吧。」
「我不去。」厲正宜還在做垂死掙扎:「沒事,您先去,不用管我。我不急。」
「別客氣。」羊旭很有義氣,「反正都認識了,現在也算半個朋友,咱一起走吧。」
「我沒跟你客氣!」
那倆人一個拽一個拖拉拉扯扯的走遠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結伴去自首,接受改造坐穿牢底重獲美好人生,我的心情非常愉悅,這事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男人頭飄在窗戶邊,眼神憂傷的看著遠方。
這件事中最不完美的就是他,等了一百多年弟弟還是沒回來。
我過去安慰他:「身為小二樓的統帥,我沒把你弟弟帶回來,我覺得很抱歉。」
「鬧太套。」關興搖搖頭,道,「這不是你的錯。」
「要不然我讓苟富貴他們給你走個後門,投胎到有錢人家。」不過想到閻王那壞慫,說要給孔婷投胎到好人家結果卻夫妻倆全是殺人犯我就來氣。
這閻王說話也太不靠譜了!
「我不能讓關武一個人困在那裡。」關興說,「他說不定還沒有魂飛魄散,我要在外面等著,遲早有一天我能找到辦法把他整出來。」
「這不是問題。」我說:「等我們抓到那個人,逼他把你弟放出來,他要是不從,咱就揍他,拿辣椒水灌他,往他眼睛裡灑石灰,拉出去彈雞雞彈到死!我就不信他不把你弟放出來。」
關興看著我,眼中充滿誠摯的感激,認真的說,「三克油,馬力術。」
我忍不住問:「你英語究竟是誰教的?」
關興說:「是一個國際友人教我的。他是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的朋友。」
老爺子朋友還挺多。
男人頭的事至此就告一段落了。
新一天的早晨,我睡飽了覺,神清氣爽的走出房間,雲美剛做好了早餐,端著盤子出來,雷迪嘎嘎已經吃上了,男人頭飄在空中看吊死鬼擺弄九連環。
「早啊!」我樂呵呵的和他們打招呼。
「早。」雲美微笑著和我說,又轉頭看向一邊,「三娘,你不吃早飯了?」
「不吃了,我有事要出去。」三娘蹬著小高跟,穿著光鮮亮麗的往外走,看見我,如水的眼眸彎了起來:「小馬哥,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啊?」
我說:「好歹解決了一件事情。」
「只是一件事情而已,我說小馬哥……」三娘搭上我的肩膀,對著我的耳朵吹氣,「你忘記我曾經和你說過的話啦?」
「什麼話?」
三娘但笑不語,朝我拋了個媚眼,然後揚長而去。
貔貅低聲道:「這狐狸精究竟有什麼陰謀。」
這句話提醒了我,三娘似乎曾經和我說過,這屋子裡的妖鬼都有自己的過去。
我轉過頭,環視屋子裡的人。
雲美正認真的擺放碗筷,雷迪嘎嘎三下兩下就解開了九連環,贏得了男人頭和吊死鬼的一致歡呼。
我們在因緣際會之聚集到這個小二樓,是巧合還是在冥冥之中的天意安排?
這個神秘的狐狸精想要的又是什麼?
「三娘!」我追出門。
門外已經沒有三娘的蹤影,不遠處苟富貴和勿相忘正在和一個男人說話。
那是個瘦高的男人,穿著件黑色的風衣,戴著頂誇張的爵士帽。
似乎發現我在看他,瘦高的男人轉過頭看向這邊,他的臉異常消瘦,凸起的眼睛毫無神采。
「啪!」我身後傳來響亮的關門聲。
是儲藏室的那個小鬼把門狠狠的摔上了。
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
「哎……」我苦惱的扶住頭,看起來,以後還會發生很多事。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0 10:25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11-20 10:41 PM 編輯
第二卷
第一章 救世主之家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我穿著一件七匹豹牌黑色風衣,戴著墨鏡,精神抖擻地推開小二樓的門。
隨著破舊木門開啟的吱嘎聲,大片陽光流水一般地灑進屋子,照亮我的全身,那一瞬間,風將我的風衣衣角吹得飛揚起來。
從如此拉風的出場,你就可以看出來我並非池中之物。
我叫馬力術,男,現年二十六歲,氣度不凡英俊帥氣,是個年輕有為的青年企業家,有車有房,還是個包租公,面前這個小二樓就是我的產業。
說起這個小二樓,那可不簡單。從它那古樸的外表你就可以看出它的不同凡響。人一眼看到小二樓,斑駁的外牆和樓前幾棵無論春夏秋冬都呈現出一種半死不活狀態的楊樹,都會脫口而出,喊出一句:「鬼屋!」
說的沒錯,這就是一棟集合了人鬼妖三界優秀人才的鬼屋!
剛走出房門,我看見正前面站著一個美女,連忙把腳崴了一下,朝她摔去。那個美女不負眾望地躲開後,她身旁永遠傻呵呵地笑著的男人,用極其敏捷的動作迅速扶住了我。
「小馬哥,你要小心一點呀!」妖艷的女人嬌笑著沖我拋了個媚眼,輕扭柳腰進了房子。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意亂神迷地看著她的背影。
這世上沒有幾個男人能扛住這個叫「三娘」的狐狸精的誘惑,我也不例外。
三娘幾乎和我同時住進小二樓,身上帶著無數的謎團,曾經說要吃我,但是後來被我的美色所征服,主動幫了我不少忙,不過我至今不知道她來這裡的目的。
總的說來,她是個謎一樣的狐狸精。
「馬力術,中午吃什麼啊?」和三娘擦身而過走出屋門的是個小家碧玉氣質的溫婉女人。
雖然模樣也是一等一的美女,可這位的真實面目是畫皮。只要見到她皮下跟打了馬賽克的奧特曼一樣的本體,估計再沒有人會對她抱有幻想。
雲美和我是通過碟仙靈異殺人事件認識的。她的拿手絕技是根據畫在人皮上的容貌改變外表。據她說,無論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她都能畫得惟妙惟肖,讓人分辨不出真假。
我曾經天真地以為既然她能換皮,那麼一定也會換臉,換人臉絕對比換京劇臉譜有意思,於是跟雲美提議讓她表演個換臉的魔術給我看看。但是因為雲美對於換臉技能掌握得不熟練,所以在掀下現在的臉和換上一張新臉之間停頓了很長時間。
觀看那次表演給我造成了相當大的心理陰影,在之後的一個月都吃不下一口肉。回想起當時的血腥畫面,我胃裡一陣翻騰,淡定地說:「吃素吧。」
「好。」雲美乖巧地點點頭,走回屋子。
馬上又有一個女鬼飄了出來:「瑪麗叔!瑪麗叔!」
停在我面前的時候,她站住了,可是她的舌頭沒站住,「啪」的一下甩到我的臉上。
從舌頭的長度和說話的靈敏度不難看出,這是個吊死鬼。
她叫孔婷,生前是將軍家的小姐,被人害死在小二樓裡以後失去了記憶,幾十年如一日地守在這裡等著她的丈夫,最後這件事在我們的幫助下得到了圓滿的解決,她也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王亮,一人一鬼目前正處於甜甜蜜蜜的蜜月期。
我認命地抹掉臉上的口水,問她:「怎麼了?」
「瑪麗叔啊!」孔婷為難地看著我,伸手指向客廳,「偶覺得男人頭太辛苦了,你看素不素可以讓他下來了?」
在客廳的花瓶上面,有一顆男人頭貼在牆頭,似乎察覺到我們在看他,他高興地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和我們打招呼:「哈嘍,古德毛寧。」
「哎……」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這個男人頭叫關興,一百年前死在小二樓裡。當時他陷入了一個非常離奇的迷霧事件中,後來為了找到在事件中失蹤的弟弟關武,他一直守在這裡。百年之後,我們遇到了同樣的情況,男人頭終於知道了弟弟的行蹤,但是那時我們卻沒有辦法救他弟弟出來,現在看起來,他弟弟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在關興的事件解決之後,掌管這一片的鬼差苟富貴和勿相忘,曾經說可以給男人頭找個好機會投胎,可是被他拒絕了。
他不願意離開的理由有兩個:一個是對救關武還抱著一絲希望,另一個就是上次害我們卷入危險事件,男人頭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我們。最近不知道從網上看了什麼小說,說歐洲古堡喜歡弄個羊頭、牛頭、馬頭、豬頭掛在牆上以示氣派,他就開始學著每天掛在我屋裡牆上,美其名曰為裝飾房屋盡一份力。
他倒是好心,可是牆上掛著個人頭我看著悶得慌啊!平時沒人也就罷了,要是來個人,那不得嚇死?不信你出去問問,誰看到自家牆上掛著個人頭會覺得高興?
「咱下來成不?」我好言好語地勸男人頭。
「密斯特馬,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男人頭說,「不讓我掛在這,我就得想其他方法來報恩了……要不然我每天給你做首詩吧?」
「別!」我揮手說,「那你還是在這裡掛著吧。」
男人頭惆悵地看著我:「雖然我只是個人頭,but我很想為你們做點什麼,我想當個有用處的人頭。哈嗷——」
他最後一個字的聲音拉得很長,因為在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被人踢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
「哈哈哈哈,球……」一邊奔跑著追逐男人頭一邊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的男人叫雷迪嘎嘎。他是個偷竊技能神乎其神的小偷,可是無論是為人處事還是性格特點都非常難以捉摸。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的話,他——雷迪嘎嘎,就是個瘋子一樣的男子。
察覺到有視線在注視著我,我馬上轉過頭,看到儲物室的門「啪」的一聲關上了。那儲物室裡住著一個小鬼,他性格孤僻,從來沒和我們說過話,是這小二樓裡最不合群的一個。
如你所見,這樓裡住著各種法力高強的妖魔鬼怪和怪人,而我身為一個年輕有為英俊瀟灑的人類,能在這裡安全存活下來,除了不錯的姿色和人見人愛的性格之外,還得憑借我的另一個身份。
青年企業家只是我眾多頭銜中的一個,我的另一個拉風的頭銜就是——道士!我師父是大名鼎鼎的張天師,應該屬於天界干部,總而言之,是個相當有前途的男人,而我是他徒弟,顯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我整了整領帶,一揮手,沉穩而又威嚴地說道:「把我的車子開過來。」
雷迪嘎嘎跑回來,把我的勞斯萊斯寶馬紅星牌自行車推過來。
我伸了伸手,又道:「工具。」
雷迪嘎嘎馬上把我的工作用具遞過來。
一沓B5大小的小廣告,一桶漿糊,一個毛刷。
工作條件都已具備,要開始工作了。我踏上自行車,一邊聽著自行車「咯吱咯吱」的優美伴奏,一邊費勁兒地騎向市裡。
騎到遠處,我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二樓,那一棟破樓清清爽爽地矗立在陽光中,再想起之前小二樓被迷霧包圍的情況,我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布下那個陣法的人法力超強,神出鬼沒,我們稱他為「改命人」。這個改命人和之前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有聯系,是個相當難纏的角色。
我掛在胸口的貔貅玉佩隨著騎自行車的動作從我領口掉了出來,在我胸前一晃一晃的。這玉佩是我師父送給我的見面禮,裡面附著龍九子之一的貔貅。這生物性格有點扭曲,法力不是很強,外表十分凶惡,一天又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但在關鍵時刻還挺管用。
「馬力術。」貔貅通過心電感應和我說,「關於那個改命人,我有話跟你說。」我聽他語氣嚴肅,連忙低聲問:「啥事?」
貔貅道:「如果男人頭的事件也是那改命人所為,那事情就不簡單了。連同上次孔婷的事,那改命人幾次三番改命的都是和這小二樓有牽連的人物,我覺得這不是巧合。」
其實不用他說,之前聽關武說到那改命人,我已經隱隱察覺到那人對我們有什麼企圖。
貔貅說:「我們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可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提前行動。」
「對,敵強我弱,敵在暗我在明。」我點頭,「事不宜遲,我現在馬上回去收拾東西跑路。」
「他神通廣大,你跑了也躲不過他。」貔貅說,「馬力術,你必須從現在開始學習道法來增強修為!」
「對!」我嘿嘿笑道,「我還是個道士呢,要是真和那改命人對上,我收了他。」
「暫且不說現在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妖魔。」貔貅歎道,「就算他是妖魔鬼怪你也沒辦法。不要說收他了,你身為道士,連個鬼魂都超度不了。」
我說:「這道士我光拿了個職稱,還沒時間學技術,沒學過的東西,你總不能指望我一下就會了吧?」
「這只能怪你不夠勤奮。」貔貅道,「張天師就在樓上神台,可是你從來沒去請教。」
我說:「你不是說那張天師雲游四方,一般都不在嗎?」
貔貅道:「他是你師父,只要你誠心求他,他定然不會不管你。」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不多講,全速結束了工作回到小二樓,然後來到神台前,跪下對著大胡子道士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現在徒兒有難,有人挑事找徒弟麻煩,請師父助我一臂之力。」
說完又磕了三個頭。
磕完以後在那裡等著,結果等了半天啥反應沒有。我站起來,到雕像前揮了揮手,問:「師父,在嗎?有人來挑場子了!」
那雕像沒動靜。我又在他眼睛前揮了揮:「嘿,醒著呢嗎?」
還是沒動靜,我對貔貅說:「老頭不在,咱下次再來吧。」
說實在,我對那大胡子雕像還真沒啥特別感覺,要不是貔貅提起來我可能就真把這位給忘了。我自己覺得要是真要指望,三娘雲美都比這雕像靠得住。
所以我也沒多失望,拜完那大胡子我就跑去和三娘雲美聯系感情了,三人打了一晚上的爭上游。
誰知道這天晚上睡覺,我竟然做了個奇怪的夢。
雖說是夢,可感覺腦子特別地清楚,我站在一片草地上,然後見一個白發白眉白袍的老道從天上飄然而至。
我細細一瞅,這道士和小二樓裡供奉的那雕像一模一樣,就是那個張天師,不由得脫口而出:「師父!」
那道士對我說:「你的事情我從貔貅那裡也聽到了一些,據說你到現在雖然經歷了不少,但在道法方面絲毫沒有進步。」
嘿,皮卡丘竟然還跑去告狀。
「師父,我真心覺得這事不能賴我。」我說,「道士當到現在沒有我這麼倒霉的,你說我也治了幾個鬼幾個妖,經驗值再怎麼少也能夠升到二級了吧?你不讓我level up就算了,至少也要給個過關獎勵,高級裝備、美女助手什麼的吧?得,除了生子符和一波一波的妖怪,別的都沒見過。再說了,別人有特殊職業的,那幸運值都是無限接近於百分之百,外掛開得跟不要錢一樣,有人送裝備、有人送銀子、有美女倒貼,動都不用動天上就掉金子掉餡餅。我呢?好不容易得了個小二樓還天天鬧鬼,家裡一個天天琢磨著想吃我的狐狸精,一個裸奔起來嚇死人的女畫皮,一個把自己當裝飾畫的男人頭,一個不說話除了嚇人沒別的愛好的小鬼,我在水生火熱中好不容易撿到一個活人,還是個雷迪嘎嘎。」
張天師點點頭,望向我的眼光充滿了同情:「確實,你也不容易。」
我長噓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其實吧,這陣子聽到男人頭跟我說三克油我就心酸。」我越說是越傷心,抹了一把辛酸淚道,「你看看人家零零七,再不濟韋小寶,哪個不是處理一件事,身邊就多一個美女投懷送抱。再看看老子,拼死拼活死裡逃生,結局就一個男人跟我說鬧太套,還是個人頭!真是沒經歷過風雨就踩不到泥巴,沒遇見過妖魔就不知道這世界有多殘酷,這差的也忒多了吧。」
張天師說:「那都是虛擬人物,身為一個道士你不能好高騖遠,你要活在當下,活在現實中,分得清哪是虛幻,哪是實際。」這不廢話麼,你跑到我夢裡跟我說現實,現在我看著你就覺得我活得特別不實際!
「我的對手太厲害了,我肯定斗不過。」我問,「師父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一下子增進幾百年的修為,我也好為民除害。」
張天師說:「要是早幾百年這事還好辦,但是最近幾百年很多修仙者開始抗議,人情關系得道的例子太多對他們不公平。所以天庭開始嚴打這方面的後門,對修行方面一年管得比一年嚴,獲得這個名額,比被你們人間海關公務員考試錄取還要難幾萬倍。不好辦啊……」
他連這個世上最殘忍、最血腥、競爭最激烈的公務員考試都搬出來舉例子,那我也不好多說了,問:「那師父,你送我幾個法寶怎麼樣?」
張天師說:「任何法寶都有靈性,你法力不夠,拿這些東西對你有百害而無一益。」
我說:「要不然這樣吧,師父你道術高強,干脆幫我打他。」
張天師說:「我手頭有要事,真身無法趕到,否則也不會千裡托夢給你。」
我一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不是讓我等死嘛。於是拉著師父的衣袍叫道:「師父啊!敵人凶猛,徒兒招架不住,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我二舅老爺的七外甥女。」
張天師說:「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這樣吧,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去找一個人,那是我給你找的幫手。」
我一聽,精神了,連忙問道:「誰?」
話剛出口,我眼睛一睜,卻醒了。
坐起來一看,我手上竟然握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行毛筆字——「明日午時三刻,向東三十裡,所遇有紅有綠之人即是。」
等到第二天午時三刻,我拿了個指南針,騎上自行車往東騎,一路上嚴格按照指南針所指的東面走,約莫著差不多到地方了,就開始留意左右的行人。
這正好是村裡,大中午的,頂著太陽出來的村民也不多,但都說紅配綠賽狗屁,要從芸芸眾生中,找出這麼一個審美觀特殊的人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我找了半天也沒見一個人身上有紅又有綠,心灰意冷地把自行車停在一棵樹下,蹲在樹下邊抽煙邊看人。
這塊是村裡的市場,來往的人最多。我剛蹲下就看見一個女人抱著個小孩走過來,女的挑菜時手空不出,就把小孩放在地上。小孩看樣子不過兩歲左右,戴著個紅色的帽子,穿著件紅色上衣綠色背帶褲,打扮得像混合版的超級瑪麗。
我一見那小孩的穿著就樂了,心裡哎呦一聲,心想這不就是有紅有綠的人嗎!
那小孩見我看他,也伸著頭望了過來,嘴裡裹著自己的大手指頭,眼神高深莫測。
我心道師父應該不會誑我,妖魔鬼怪見得多了,什麼奇怪的沒有。這小孩肯定也不普通,別看表面上是小孩,實際說不定是什麼東海龍王、齊天大聖、哮天犬化的。
於是我把頭湊過去,神秘地看著他,低聲問:「高人?」
那小孩用手抹了把鼻涕。
我繼續低聲說:「我就是馬力術。」
「術……」那小孩伸手拉我衣服,口齒不清地叫道,「叔。」
「不用叫我叔,你叫我哥吧。」我顧不得惡心那鼻涕和口水,扯那小孩臉蛋,「咱都知道彼此底細,你也就不用裝了,趕緊的,露出原形大家坦誠相待。」
誰知道那小孩哇的一聲哭出來,他媽嚇了一跳,趕快把小孩抱起來哄,沖我罵道,「神經病!」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高人!高人!」我看見他們走,連忙站起來追,剛邁開步子,忽然聽見有人假咳道:「咳咳。」
扭頭一看,旁邊坐著一個老頭,光著膀子,穿著個跨欄大背心蹲在一旁,手裡拿了半片西瓜正在啃西瓜,頭發梳成了一個髻,下巴上黑色的胡子編成了一個麻花辮,看起來有些面熟。
怪老頭,我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喊:「高人,等等我。」
那老頭舉起手上的西瓜,叫道:「你看這個。」
我說:「一個西瓜,有什麼好看的!」
「有紅有綠,我就是你所找之人。」那老頭說,「馬力術,你還不叫我二師父。」
「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我問。
那老頭雲淡風輕地一笑,解開下巴上胡子的皮筋,對我解釋說:「胡子散著容易沾上西瓜汁。」
然後又從一旁撿起一件道袍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沾上西瓜汁就洗不掉了。」
他想的還挺周到。
接著那老頭拍拍衣服,對我點點頭,用一副超凡脫俗的表情對我說:「馬力術,又見面了。」
我一看就暈菜了,這不是之前想騙我錢的那個黑胡子道士嘛!
上次三娘追他把他給追丟了,他怎麼又來這了,這是手頭緊了又想來忽悠我?
黑胡子老道一邊順胡子一邊對我點頭:「馬施主,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瞧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要我第一次見他我肯定就被他騙了。我左右看他,問:「你的有紅有綠就是這西瓜?」
「紅配綠賽狗屁。」黑胡子很得意地道,「貧道是一代名道,自然要顧及形象,怎麼會穿那麼庸俗的衣服?這片西瓜我已經吃十幾分鍾了,就在等你過來。」
十幾分鍾啃一片西瓜!就你這還注意形象吶?
我懷疑地看著他,心裡想我師父肯定不會這麼缺心眼給我找個這樣的幫手。
這道士顯然看出我不相信他,從地上撿起拂塵往前一甩,指著遠去的小孩說:「你不信我,難道要信那個不足兩歲的小孩不成?你看看我倆,誰比較可信?」
我看看那小孩,又看看他。黑胡子自信滿滿地朝我點頭,我又看看那小孩,頭一扭就對那小孩喊:「高人,等等我!」
「回來!」道士終於跳腳,一把把我拉回來。
我問:「你真是我師父請來幫我的?」
黑胡子道士深沉地點點頭。
我說:「這不成,我一看到你這偽君子的模樣我就想揍你,咱倆處不到一塊去。」
「你還想揍我?」黑胡子道士氣道,「你師父本來是打算請別人來幫你,虧我特意和你師父爭取,最後他才同意讓我來幫你,你竟然不領情。」
聽他這麼說,我覺得有些愧疚,這大胡子說不定真是個好人,我問:「我師父本來請的是誰?」
黑胡子道士說:「二郎神。」
我毫不猶豫地揍了他,然後轉身就走。
黑胡子道士在身後抱住我的腿叫道:「哎!你別這樣嘛。我是看你面相非同凡響才幫你,你好歹聽我把話說完。」
我一聽,好奇了,停下來問:「我面相怎麼樣?」
黑胡子道士說:「你看你頭髮底下是眉毛、眉毛下面是眼睛、鼻子在眼睛中間的下面、嘴巴在鼻子下面,倆耳朵、倆眉毛、倆眼睛、一嘴巴、一鼻子,這種霸氣的長相即證明了你的不同尋常。」
我仔細一琢磨,發現他說的很有道理,還真是這麼回事!
「上次我試探過你,你絲毫不為我的能力所動,實在難得。」道士又把拂塵一揮,嚴肅地看著我,「最近我夜觀天象,發現天象驟變,預示妖孽橫行,人世間要因此大亂。我情急之下連忙八卦算命,才發現原來能挽救這一切的人就是你,我確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才故意來接近你。」
「你是說,」我樂了,「我是救世主?」
「沒錯。」道士點點頭,「像你這樣的人,一千多年前才有一個。當時他也為了拯救世界而奮斗,非常努力。」
「後來呢,他怎麼樣了?」
「他死了。」
「為拯救世界死的?」我想,這人還挺偉大,肅然生敬。
「不是,是吃東西吃太快噎死了。」
「……」
道士拍拍肩:「所以現在就輪到你了。」
「我怎麼覺得你說這話這麼不吉利。不是,救世主死了,那世界怎麼辦,就一個救世主,死了的話,世界不就毀滅了嗎?」
「應該是這樣,本來人間事宜天庭是不應該插手的。但是發生了吃東西被噎死,這種事情就沒辦法了,因為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所以天庭緊急派神仙出來支援,將事態平息了。」
「怎麼就是不可抗拒因素?到底為什麼吃東西會被噎死啊?」我發現了,除了吃東西被噎死,那個救世主再沒干其他有意義的事情。
「這事說來話長。」黑胡子道士說,「不知道人間什麼時候流傳了人參果可以整個吞下去的謠言,那次正好是王母娘娘壽誕暨仙界第三百六十五萬七千二百四十一次仙界代表大會,眾仙齊聚一堂,前救世主為了見世面也去了。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賞了每個仙人一個人參果,後來酒過三巡,眾仙起哄讓新人報身高體重三圍,順便表演個節目。前救世主就豪氣萬丈地說要一口吞掉人參果,眾神仙以為這是他的特殊技能,看到他臉變色的時候都很高興。玉皇大帝還在拍桌大笑,跟眾神仙說大家要向前救世主學習,不要拘禮,多喝點。結果等大家一輪酒喝下來,才發現前救世主已經……」黑胡子痛苦地搖搖頭,「已經斷了氣……雖然說人間的事,應該人類自己解決,但畢竟救世主是死在天界,所以玉皇大帝就破例幫了人間一次。但是你知道,想毀滅世界的變態就跟流行感冒似的,過一陣來一趟。最近啊,我夜觀天象,掐指一算,發現又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了……」
這天界究竟是有多不靠譜?簡直就是酒池肉林!那救世主這樣死了,肯定沒人會覺得可惜,我都想跟那前救世主呸一聲:「活該,叫你顯擺!」
「等等……」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們不是有生死薄嘛,怎麼會不知道救世主會死?」
「這是地府管轄的范圍,我不清楚。」黑胡子說,「不過據地府說既然被選為救世主,那麼他的命運就已經跳脫了三世,不是區區生死簿所能掌控的了。」
對,他的生命全讓人參果掌控了。我說:「行,那你說說,你到底是怎麼選中我的?」
黑胡子說:「我通過抽簽、擲骰子、算命在我認識的人裡面找,最後找到了你。」
我問:「你認識的有幾個人?」
道士說:「五個人。」
「哦,」我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實力,「那應該都是了不起的人吧?」
「另外四個是市裡七十多歲看車棚的王老伯,村裡剛上幼兒園的小花,還有居委會的張大媽和一個叫張志的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行,別的咱不說,你怎麼不找那個叫張志的?」
「其實我第一次算出來的就是他,可是我後來去找他,才發現他拉痢疾拉得虛脫,上廁所沒站穩,腳一滑頭磕在廁所馬桶上磕死了。於是我又算了第二遍,結果是王伯。我想上天有好生之德,王老伯一把年紀走路都要用拐杖,讓他來拯救世界太為難人家了,就又算了一遍,這次就是你了。」他拍了拍我的肩,「你要相信我,我算命很准的,這就是你的命運。」
那除了我也沒別人了啊,我心想這道士是不是看上了我的房子,故意來害我:「好吧,就算是我,退一步說,萬一我也死了怎麼辦?」
「不用擔心,你死了以後我會繼續找下一個,死了你一個還有後來人。中國這麼多人,我遲早能找到拯救世界的那一個。」
你們到底把拯救世界當成什麼了!
我毫不猶豫地又揍了他一頓,拔腿就走。
黑胡子在背後喊:「馬力術,你要相信我的話,我看到你印堂發黑,最近必有厄運,要是快向我拜師你還有救。」
我心想你當老子是嚇大的,你連三娘都打不過,拜你為師我還不如回去找三娘來個補習課後輔導什麼的,好歹還舒心一點。
剛走到村口,我見到一堆村民急忙忙地往西邊走,我連忙拉了一個,問道:「怎麼了?」
那村民急匆匆地說:「西邊那裡死人了!」
死人?我虎軀一震,心中大駭。
經歷了這麼多事,我現在心裡陰影不小,聽到附近有人死了就覺得肯定和我脫不了關系,我又該有事了,於是戰戰兢兢地跟著跑去看。眾人圍在一個院子外面,老遠就聽見院子裡有人在哭,走進了一看,院門口的地上滴滴答答的全是血。
看樣子是剛打過群架。
我湊近了去瞧,這就是農村普通的大院,裡面養了幾只鴨子,還種了棵棗樹。院中一個年輕婦女抱著個男的哭個不停,那男的一動不動,頭破了個大口子,頭上血紅一片。
旁邊有人問:「叫救護車了沒有?」
另一個人說:「叫了還沒來,來了也沒救了,人都斷氣了。」
我問:「這是怎麼整的?」
那人說:「市裡把這塊地買下來了,說是要蓋個廠子,吳祥家的地不知道怎麼的,莫名其妙地就給劃進去了。家裡人去市裡找,那幾個單位你推給我,我推給你拖了幾個月都沒給個結論,結果這邊還天天有人跑來說要拆房子,今天來強拆,兩邊打起來了,這架也不知道怎麼打的,把吳祥給打死了。」
我唏噓了一陣,想到這事是人為,和妖怪沒啥關系,和妖怪沒關系那就沒我啥事。於是看了看就回家了。
回到小二樓,正看到三娘和雲美站在那個小鬼所在的儲物室的門口不知道在說什麼,我湊上去,問:「你們在說什麼?」
三娘眼波流轉,笑著看過來,剛想說話,卻是一愣,臉上笑容褪去,盯著我問:「你身上怎麼有味道?你碰見了那死道士?」
我聞聞自己身上,什麼味道都沒有,三娘這鼻子倒怪靈的。
「上次見到那死道士後,我在他身上施了秘香,那味道只有我能聞到。」三娘道,「你見到他了?那死道士在哪裡?」
我知道三娘和那黑胡子過去有糾紛,卻不知道他們之間仇恨這麼深,心裡猜那假正經的道士定是騙了這狐狸精不少錢,於是說:「他被我趕走了,不說這個,你們在這做什麼?」
三娘失望地扭過了頭。雲美說:「我來這住了這麼久,卻沒見過這裡的孩子出來幾次,既然都住在一起,那我們也算是家人了……」說到這,雲美俏臉一紅,低聲說,「我想和他聊聊,增進感情。」
聽到我們說話,吊死鬼和男人頭也飄了過來。
「這小孩灰常靦腆。」吊死鬼道,「偶在這裡這麼多年,他也沒和偶說過話。」
「不過當初密斯特馬,」男人頭看我一眼,「哦,不是你,是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歐德密斯特馬在的時候,這小鬼倒是經常出來和他交流,不過一般都是歐德密斯特馬說話這小孩聽。」
我就覺得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與眾不同,慈悲為懷,和這樣自閉的小孩都能聊得起來,那是相當厲害,有兩把刷子。聽了這話我心中就浮現出一個偉大而崇高的老人形象,心中的感動無與倫比。
於是我懷著一顆虔誠的心問道:「他們聊什麼?」
男人頭說:「聊麻將、撲克、牌九。歐德密斯特馬沒別的愛好,就喜歡這個,他的牌友遍布五湖四海。上到天庭下到地府,沒有幾個妖魔鬼神能逃過他的毒爪。」
「……」我說,「你們像話麼?他還是個小孩,你們就不能教他們一點正常的東西?」
男人頭說:「也不是我們不教……而是我們和他沒法交流……」
我問:「為什麼?」
似乎是聽到我們的話,儲物室的門打開了一點,那小鬼扶著門睜著倆眼睛看著我。
「我們不知道歐德密斯特馬是怎麼和他溝通的。」男人接口說,「可是事實是,他沒法和我們之中的任何人說話。」
「沒法說話?」我奇怪地問,「這是為啥?」
「小朋友。」雲美走到儲物室門口,蹲下來溫柔地問那小鬼,「和姐姐說句話好不好?」
說也奇怪,那小鬼平時看我靠近都充滿了敵意,現在雲美走到跟前卻沒啥反應。
這年頭,連小鬼也知道男女有別了。
雲美又伸手去摸那小鬼的腦袋,說:「一個人很寂寞是不是?出來和姐姐聊聊天吧。」
此時的雲美渾身都散發著母性的慈愛光環,連那小鬼都扛不住這必殺光環,終於緩緩地張大了嘴,說道:「啊……啊……」
「哎呀!」他這嘴一張,離他最近的雲美什麼都看到了,叫道,「他沒有舌頭!」
沒舌頭?我連忙彎下身子去看,果然看到那小鬼嘴裡舌頭少了大半截,難怪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說他沒辦法和我們說話。」男人頭道,「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樣了,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馬大師,說他生前就被割掉了舌頭。」
雲美流著眼淚,掩嘴道:「太殘忍了。」三娘也在一旁皺起了眉。
這事連我都看不過去,說:「缺德啊,怎麼這麼對小孩,欺負人原來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是不是。」
男人頭說:「原來馬大師和我們說過,這是故意的。這孩子家裡貧苦,後來因為生辰八字奇特,被一個賭徒看中,買去了。」
「竟然是被賭徒買走,」三娘問道,「難道是養小鬼?」
我問:「養小鬼?」
三娘點頭道:「很多賭徒為了贏得更多賭局會養小鬼,只是一般都會選擇死者,有些惡人想擁有法力高強的小鬼也會不惜把人逼死。」
「yes!」男人頭點頭道,「據說那人不知道從何處聽來這小孩哪裡都符合要求,只是愛說話,言多必失,容易洩了福氣,於是就把他舌頭割了。後來又信了旁門左道的話,把他關在黑屋中,終年不見天日,給他吃了三年的素,每日用雨水沐浴,最後又熔了金水灌進小孩的食道中,活活把這小孩給弄死了。」
「愚昧!」王亮罵道,「這麼過分的事也做得出來!」
「中國古代帝王煉丹,金子是必不可少的一項材料。」三娘說,「那時候你們人類覺得貴的東西就是好的。」
男人頭一席話聽得我們心驚膽戰,那小鬼卻面無表情,像是我們談論什麼都和他無關一樣。
都說這種年紀的小孩最脆弱,看來原來那些事給他的心靈造成了很大陰影,所以才造成如此孤僻、自閉的性格。他這樣子讓雲美心疼得不得了,抱著那小鬼道:「沒事,以後姐姐疼你。」
「其實我也想關心他,這屋裡就我們兩個男的。」男人說,「可是相互交流才能培養感情,他沒法和我說話,平時也不吭聲。我們當鬼的本身就很空虛寂寞,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不能說話確實是個大問題。」我正在思索,一眼瞅見站在王亮旁邊的孔婷,一拍大腿道,「哎,不就是舌頭嘛,咱這資源多豐富!」
孔婷一愣,說:「蝦米?」
我說:「你舌頭那麼長,趕快截一段給人家小鬼勻點,趕緊的,勻了你說話也利索了。」
孔婷連忙把舌頭卷起來,拿手捂著,道:「不行不行,這個勻不鳥!」
王亮也對我道:「不行不行,我和孔婷還沒有kiss過,你就把她舌頭送別人嘴裡,你願意我也不願意。」
這家伙,看起來人模狗樣,說起話怎麼這麼下流齷齪!我忍不住罵道:「瞧你那想法,三俗!」
「小馬哥,你別鬧了。」三娘笑道,「就算孔婷取下來,那也不一定能用啊。」
那小鬼點點頭,又張嘴道:「啊……啊啊……啊……」
光「啊」我也聽不出來什麼。我想,要是想和這小鬼好好相處,得把當初我那親戚老頭和他交流的方法找出來。
孔婷說:「那陣子馬大師經常在樓上輸房看輸。」
那個賭徒聽了孔婷這話鐵定得晦氣死,以後再遇見養小鬼的,小鬼要是逃不了一死,就干脆全上吊,做個大舌頭鬼,自己好不了那賭徒也沒法好過。
不過孔婷倒是提醒我了,樓上的書房裡面說不定會有線索,我連忙上去看,進門了才想起這裡面已經沒有書了。
「那是馬大師不經常來這邊,怕有人偷書。」男人頭道,「你把書架推開看看。」
我把書架挪開一看,書架後面竟然還有一層鑲在牆裡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放滿了書,我看著那些書肅然起敬——那都是嶄新的文學名著和哲學人文類讀物,還有幾本英文書、線裝書、古籍,新得像是沒翻過一樣,保存得非常好。
看不出老頭子也是個文化人啊!
我懷著崇敬的心情一邊從書架上拿下書一邊摩挲,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一個帶著老花鏡,在燈光下認真做學問的老頭的畫面。
怪不得我這麼有文化,看來也有點家族遺傳基因。
等我把表面一層書拿掉看到裡面的時候,我又樂了。
裡面放著一排美女寫真人體藝術。這一排的都被翻得稀爛,我拿起一本,那書頁都往下掉,眼見就要散了。
原來第一層都是偽裝!
我馬上想到了我床底下的存貨,這肯定也是家族遺傳。
馬老頭的形象,馬上變得和藹可親平易近人。
要找線索那肯定得從馬老頭閱讀最多的書找起。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頭扎進了我先人留給我的珍貴文化遺產中,沒日沒夜、廢寢忘食、非常仔細地閱讀了這些書,更深刻地認識到了人體之美。
在看到第七天,我正在研究第三排倒數第二本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緊接著男人頭沖進來對我道:「Oh,my god!馬力術!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
「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又出事了嘛。」我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老子經歷這麼多早就習慣了,要是隔一段時間啥事都沒有那才奇怪。」
男人頭說:「這個事你沒見過……那是……」
我說:「無論什麼事咱都要保持淡定,淡定知道不。」邊說邊走到樓下,沖門口一看,我也愣了,只見從村子那裡浩浩蕩蕩地走來了一群人。雷迪嘎嘎正在坐在門口樂呵呵地看熱鬧。
路上走人不奇怪,走一群人也不奇怪,但是要是走來一群穿著素衣,奏著哀樂,悲悲戚戚的人就奇怪了。
走在先頭的一個小男孩披麻戴孝,手裡捧著一個相框,相框上用白紙扎了個花,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是遺照。
那小男孩後面,有四個男人抬著個棺材,再往後就是幾個哭哭啼啼、穿著素衣的男女,和一群面色沉重的村民。
我一眼認出走在最前面的女人是前幾天老公和人打架死了的那個。
這是辦喪事呢。
這隊伍已經走得很近,一看就是沖我這小二樓來的。我小時候聽我奶奶說過,很多村子有傳統,紅白喜事每家每戶都得意思意思給點紅包。眼見他們停到樓口,我心裡想著這是來要錢的。
女人的聲音配合著哀樂很能感染人,我走過去跟那幾個披麻戴孝穿素衣的人握手,說:「節哀,節哀。」
那幾個人很激動地和我握了手。
走過棺材聞到一股類似於我家冰箱裡的那種腐臭味,看來那屍體已經臭了,我拍著棺材說:「大熱天的,同志你受苦了。」
這話一出,那個寡婦哭得更傷心了。旁邊一個村民說:「從公安局驗完屍以後,這屍體就一直在家裡院子中放著,這案子一天不破,吳祥死不瞑目啊。」
那寡婦哭著說:「有老吳給我守門,那幫混蛋休想進我家門拆我房子。」
我說:「公安局不都驗完傷了,等著上面宣判不就行了。」
「你不知道……」那個村民說,「打死老吳的那個小青年他爸……」他壓低了聲音道,「是王剛!」
我問:「王剛是誰?」
「是市裡當官的。」那村民道,「這事啊,水深著吶!」
另一個村民氣憤地吟起詩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如我爸是王剛!」
我歎了口氣,又問:「您不是說在院門口放著麼?怎麼今天把它抬出來了?」
寡婦抽泣著道:「今天是……頭七……」
「哦。」我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想這村子裡頭七應該有什麼習俗。再看那四個抬棺材的准備把棺材往地下放,沒人樂意看棺材放自家門口,我連忙說:「別放別放,放了不好抬。」然後從身上掏錢,這幾天我光顧著鑽研學問沒空賺錢,結果就掏出來上次買煙剩下的五塊錢。
所有人都盯著我,我拿著那五塊錢特掉價,轉頭問雷迪嘎嘎:「你身上有錢沒?」
本來我想雷迪嘎嘎說聲沒有,我就可以順水推舟說「真不好意思,身上沒現金。要不我改天取了錢在給你」,基本上有些良知的人都會說沒關系不著急,那改天我就可以推到二月三十號去。
結果沒想到雷迪嘎嘎說:「我有錢!」然後手一伸,從兜裡掏出五張紅票子。
我見那麼多錢,腿一軟:「你哪裡來的錢?」
雷迪嘎嘎咧開嘴笑:「三娘給我錢讓我買東西,每次都給我一張整的,買剩下的錢她都不要了,下次我就用零錢買,整的存起來。」
我看看他手裡的毛主席頭,再看看我自己手裡的五塊錢,心裡百感交集異常心酸。
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差距,誰說雷迪嘎嘎傻,他還知道理財呢!
我拿過雷迪嘎嘎手裡的錢,取了一張給那個寡婦,拍拍她的肩道:「節哀。」然後把剩下四張揣回自己兜裡。
寡婦含淚收下了錢,雷迪嘎嘎叫道:「我的錢!」
我說:「叫什麼叫?這是做好事,給你積陰德。」
雷迪嘎嘎又指著我說:「那你拿的……」
我說:「這是為了留著以後幫你好事積陰德。」然後我拍拍雷迪嘎嘎的肩膀,跟他說,「你跟三娘說,以後買東西讓她來找我,你光玩就行了,不要為跑腿浪費玩的時間。」
「哦。」雷迪嘎嘎想了半天終於想通了,和我說,「你真好!」
我和雷迪嘎嘎說話的這會兒,那幾個人卻已經「彭」的一下,把棺材放地上了。
我心裡哎呦一聲,早知道他們拿了錢還要放,我就不給他們了,馬上說:「你們別耽擱時間了,死者為大,你們扛著棺材不容易,還要走哪趕快去吧。」
扛棺材的其中一人說:「不走了,這裡就是我們要走的終點。」
這就是終點?
我回頭看看自己的小二樓,又看看他們,問:「你們不是想把他埋在我屋門口吧?這可不成,現在這裡是我的地盤。」
那寡婦又哭道:「不……不是的……」旁邊一個穿黑衣服的大漢和我說:「小兄弟,是這樣的,今天是我兄弟的頭七,我們能不能把這屍體在你們屋裡寄存一天?」
這可荒謬了,聽過寄存包寄存衣服沒聽說過寄存屍體的,我伸手往前一指說:「市裡有殯儀館,你們存那裡去。」
那大漢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要求過分,左右看看,歎口氣道:「哎,算了。」然後一揮手跟那幾個抬棺材的說,「抬回去吧。」
旁邊一人面帶憂色地反問:「抬回去?那晚上……」
「這房子都住人了,咱硬放這也不合適。」大漢說,「這幾年村裡死人都拉到市裡火化,再沒發生那樣的事,說不定我兄弟這次不會回來了。」
我怎麼聽著他這話說得這麼奇怪。
大漢走之前,又緊鎖著眉頭跟我說:「安全起見,兄弟你今天晚上睡覺關好門窗。」
他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對我說,「聽到有人敲門別開門。」
那幾個人又扛起棺材,重新奏著哀樂,浩浩蕩蕩地往回走。
雷迪嘎嘎奇怪地問:「這群人到底來干嘛的?」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琢磨那大漢說的最後一句話,怎麼越琢磨越悶得慌。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
逼不得已啊,我想,為了安全起見,看來晚上我得去三娘那裡躲躲了。
到了晚上,我就高興地蹭到三娘房裡去了。
三娘的房間也沒見她怎麼裝修,屋內家具像是憑空變出來一樣。我尤其欣賞她牆上的裝飾,那一大片畫抽象得很有意境,我看了很久都沒看懂那一團詭異的符號是要表達什麼。
三娘到了晚上很少開燈,在屋裡放了個燭台,不是點蠟燭就是一點光都沒有直接曬月光浴。據說這月光浴對妖精修煉很有好處,每次見三娘曬月光浴,我都很慶幸她是狐妖不是狼妖,要不然晚上一嚎叫誰都睡不好。
屋內點了香爐,青煙在燭光中裊裊升起。
我一直覺得我和三娘有共同語言,現在看起來,這共同語言又多了一處——我倆都喜歡煙!
我進去的時候三娘穿了件紫底金絲紅花的旗袍倚在紅木榻上,身材凹凸有致,開叉處恰到好處地露出雪白大腿,多露一點顯放蕩少露一點顯保守,性感之余卻又帶了一絲端莊。旗袍最適合中國女人,也最是挑人,可這狐狸精偏偏穿起來最好看。
「小馬哥,你有事嗎?」三娘媚眼如絲地望過來,她秀發盤在腦後,臉上粉黛未施,但卻勾人得緊。我真想把那些亂放連老媽都認不出來的PS照片的人,拉過來讓他們看看什麼是自然環保、綠色純天然、無污染的美人。
此情此景讓我心裡小鹿亂撞,羞澀地坐在三娘身邊,道:「三娘,這段日子,你幫我不少,我想來謝謝你。」
「幫你?」三娘嫣然一笑,「我哪有?」
就算她否認,事情也明擺著,無論是有意無意,最近的事情她都幫我不少。當我迷茫時,也經常是三娘一語點破,讓我恍然大悟。當然這事其他人也有做,可是按照相貌和做事程度的性價比來說,沒人比得上三娘。
「其實我也明白,你堂堂一個狐狸精,有才有貌,不會白白幫我這麼多。」我說,「現在我也看開了,小二樓裡的鬼怪每個人都有一個過去,你要是有啥要幫忙的,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多個人也多個幫手嘛。」
三娘一愣,看我半晌,笑道:「小馬哥,你是個好人。可是我的忙,不是你想幫就能幫的。」
我說:「幫不幫得了也得你說了再看,我比你想象的牛逼多了。」
三娘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苦澀,那表情一閃而逝,馬上又變回了原來的神情,媚眼一瞇,嬌笑說:「小馬哥,我的事我自己就能解決,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說到一半,她忽然直起身子,對著窗口厲聲叫道,「什麼人?」
我順著方向一看,只見窗口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是你!」三娘對著窗口叫道,然後打開窗戶化成狐狸,跳了出去。
「三娘?」我伸頭去看,月光下有個人在飛快地跑向遠方,化成狐型的三娘,邁著矯健的四肢嗖地跟了上去。
「難道又是小偷?」我疑惑著伸出頭左右看,見到三娘那氣勢如虹的模樣就知道我方實力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別人遇上小偷是被偷的倒霉,可是要是小偷遇到我這小二樓裡的人,那就是那小偷不長眼倒了百八輩子的血霉。
那一人一狐越跑越遠,逐漸消失了蹤影。
這會兒正是晚上,月明星稀,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我看三娘這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於是准備回自己屋。
剛走了兩步,忽然聽見窗外「扣」「扣」兩聲。
剛才明明已經看過四處無人,怎麼這會兒又有人敲門。
我忽然想起白天那壯漢說的話,一陣心悸,虎軀一震,轉頭去看,只見窗口處竟然出現一團黑霧,隱隱約約形成人的形狀。
又是霧!我心裡一動,難不成之前那個白霧的改命人找上門來了!
那黑霧一樣的人形開始順著窗戶往我屋裡爬,邊爬身上的霧邊變淡,人形也越來越明顯。
還想爬進來!我兩步跨回去,照著那霧的頭就是一拳,這一拳竟然打中了實體。
聽得「哎呦」一聲,那霧從窗戶上掉了下來,我趁勝追擊,蹲下去一陣狂打,幾拳就把那霧給打散了,露出藏在霧裡的實型。
——竟然是那個黑胡子道士!黑胡子道士「哎呦」「哎呦」地叫著,伸手捂住臉道:「別打了別打了!」
我舉著拳頭說:「好哇,想害我的竟然是你!」
黑胡子道:「我是你二師父,怎麼可能害你,我來是想救你。」
我奇怪地問:「救我?」
黑胡子說:「你先把拳頭放下。」
我說:「你先給我說明白,救我你為什麼化成黑霧,鬼鬼祟祟地潛進來。」
黑胡子歎氣道:「還不是為了躲開你屋裡的那個狐狸精。」說完,他從懷裡掏出一個葫蘆,道,「我收了她的弟弟,她一直想找我報仇,把她弟弟救回去。」
我說:「那剛才跑掉的人是誰?」
「那是我做的木頭人。」黑胡子老道拍拍道袍站起來,從懷裡拿出一個貼著符的木頭人,往地上一扔,那木頭人竟然就變成了和黑胡子一模一樣的人。
黑胡子老道對那木頭人說:「去把窗戶關上。」黑胡子木頭人跑去關了窗戶,又「噗」的一下變回了原來大小掉在地上,黑胡子老道說,「這木頭人能變成我的模樣執行一個命令,那狐狸精以為在我身上施秘香,我就不知道,貧道道法高強怎麼會察覺不出,反將她一軍。」他得意地捋了捋胡子,笑道,「哈哈哈哈哈,這下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看不出這黑胡子還真有兩下子,我說:「你一直說你厲害,怎麼見她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躲著。」
黑胡子道士看我一眼,搖著手上的葫蘆歎道:「虎落平陽被犬欺,要不是我在收這只九尾白狐時元氣大損,我早就把那只狐狸精一起收了。」
我說:「那可不行。」
黑胡子道士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道:「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說:「先別說這個,你口口聲聲讓我拜你為二師父,可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
黑胡子道士說:「你記好了,你師父叫張重陽!我是他師弟,叫李伯通!」
「……」我說,「這是藝名吧?」
李伯通想了想,高興地道:「你以後叫我李師伯就行了。」
「行。」我說,「那李師伯,你說你要來救我,救我什麼?」
李伯通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變,道:「來了!」
幾乎是同時,我聽到門口傳來有規律的「通通通」的敲門聲。
聽著門外「通通通」的敲門聲,我第一個念頭是三娘回來了。正要去開門,腦海裡閃電般劃過白天那壯漢的話,「聽到有人敲門別開門!」
想到這裡,我心中發毛,扭頭去看李伯通。那道士神情嚴肅,身子微微前探,側著耳朵聽那敲門聲。
我見他神情嚴肅,心中一涼,試探性地問道:「我去開門?」
李伯通看似要制止我,手已經伸到半空,卻眼睛一轉,對我揮揮手道:「你去吧。」
他這樣一說我放心了一些,邊走邊喊:「來了來了。」
可是走了幾步,心裡卻總覺得有點不對。
李伯通跟在我身後。花瓶旁的男人頭一看見他馬上躲進花瓶。吊死鬼伸著頭從小二樓飄下來,邊飄邊說:「隋敲門啊?」雲美叫道,「外面有道士,別出去!」然後把她拉回二樓。
我本來還想有個事他們能幫我,沒想到見到這道士他們全躲起來了。
這黑胡子有什麼可怕的?
我一個人孤獨地走到門口,手扶到門把上,那敲門聲還在「通通通」地響,一起一落,極有規律。
三娘敲門可不是這種風格,她那一般都是沒規律的,邊敲邊嬌滴滴地叫:「小馬哥,開門啦。」
不對,即使不是三娘,正常人也不會敲門敲得這麼有規律,像是機器一樣。
不像是人,外面的是什麼東西?
「通!」「通!」「通!」「通!」「通!」「通!」
我正在思考,外面的敲門聲忽然變得激烈,外面那人用力地敲著門,門板劇烈地震動,外面那人敲門的力道之大,震得我的手都發麻。
「敲什麼敲!」我怒吼一聲,敲門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又聽了半天,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扭頭一看,李伯通站在門口看我,一副瞧好戲的神情。
我心一橫,一口氣把門拉開……了一條小縫。
我貓著腰透過那縫,看到外面站著一個男人,穿著一套西裝,看起來料子還不錯,兩只手直直橫起,放在我的門上。
「你誰啊你?」我問,「深更半夜,干嗎啊?」
那男人不吭聲,保持著手橫起的姿勢往前跳,他跳的姿勢非常奇怪,膝蓋不帶彎的,手撞在門上,又是「通」的一聲,這聲音比以往聲音都大。
這人腦子有毛病吧?我又問:「你到底想干嗎?」
那男人依然不理我,站在原地又是一跳,手再次撞在門上,聲音越發變本加厲。
我實在忍無可忍,站直身子,面對面地罵道:「你到底想干嗎?」
此時月光穿透雲層照在他的臉上,那張臉竟然看起來分外眼熟。
我一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張臉我見過——今天白天,那個小男孩抱著的遺照!
那個被人打死的吳祥!
怪不得跳起來姿勢那麼怪!這家伙已經死了!
他來找我干什麼?
我一個哆嗦,小聲說道,「對不起,你找錯門了。」連忙轉身關上門。
外面繼續傳來有節奏的「通通通」的敲門聲,那「東西」竟然還在鍥而不捨地敲門,力道震得門框吱嘎作響。
我靠在門板上叫道:「兄弟你走錯了嘿,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要報仇那得找殺你的人去!你看准路,沿著公路向北直走大概走十分鍾有個公車站!現在剛午夜十二點,你等六個半小時,馬上就能等到去市裡的公交車了!」
我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他在外面蹦躂得越發厲害,最後只聽「喀」的一聲,他的胳膊竟然撞穿了門板,就在我腦邊,一左一右,直直的穿了過來,幾乎擦到我耳朵!
我哪裡還敢靠在門口,連忙跑開。
李伯通摸著自己的大胡子,幸災樂禍道:「現在,你相信我是來救你的了吧?」
這都蹦躂到家裡來了,我還能不信麼!
那僵屍手套在門板上暫時被困,只能在原地跳個不停,門板吱嘎作響,隨時都像要散架,我連連點頭,道:「我信我信!大胡子,你既然是來救我的,那就趕緊救吧。」
李伯通說:「怎麼稱呼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說:「二師父!」
「這稱呼不好聽。」李伯通說。
我又叫道:「師伯!」
李伯通「哎」了一聲,笑得特賊特高興,拍著我的肩道:「既然你這麼叫我了,那我一定得救你,咱們走!」
「走?」我問,「到哪去啊?」
李伯通:「從窗戶逃出去。」
我一甩手道:「就這點能耐,還讓我叫你師伯,你行不行啊?你不是騙我的吧?」
李伯通摸了一把胡子,道:「看來一定得給你露兩手才行,待老道畫符鎮住這妖物!」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桃木盒,一打開,裡面竟然放著筆、紙和一小盒朱砂,李伯通拿出其中一張黃紙條,摁在牆上,然後用筆蘸了朱砂開始畫符。
我湊過去一看,上面鬼畫符一樣,看不出寫的是啥。
我問:「你寫的啥?」
李伯通道:「誅邪咒語。」
我問:「這是阿爾巴尼亞語?」
李伯通道:「是中文。」
這字也太難看了!我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我一直想問你,這可是降鬼的東西,我這麼有文化的人都看不懂,那些鬼能看懂嗎?」
李伯通愣了半天,對我說:「我還真沒想過這問題。」
我說:「這要是他們看不懂,能發揮效力嗎?」
貔貅一直偷聽我們的話,忍無可忍地道:「你管他呢,能用就行!」
「這個吧……」李伯通說,「下次道術研討會,我去問問老子和張道陵。」然後把符遞給我道,「你去把這個貼在他前胸或後背,記住,屍氣凝結於胸,只有這兩個位置,別的都不行!」
我問:「你怎麼不去?」
「身為師父不能太慣著徒弟。」李伯通道,「這是我給你的一個試煉!」
扯淡吧你!你就是不敢去!
幸好現在那僵屍困在門上,只要別有萬一,貼個符也不難。
我心裡跟貔貅說了一句保護好我,然後接過符,往僵屍那裡走。
剛走兩步,忽然聽得前面「卡嚓」一聲,那僵屍竟然把整個門板都撞掉了!手還套在門上,就那麼扛著門板,朝我跳過來。這會兒跳上去,再落下就不只是那腳的聲音,還有門板砸在地上的聲音。
「光!」「光!」「光!」
這勁兒費的!
那門板雖然擋住了僵屍的眼睛,可他像能看見一樣,直直朝我跳來,我這才發現他的陰險之處,他前胸拿門板擋了!我沒法貼符!
但是我轉到哪裡,那僵屍就跳到哪裡,像是能感應到我一般。
李伯通喊道:「他能感應到陽氣!屏氣!不要呼吸!」
我馬上停止呼吸。果不其然,僵屍停住了,頂著個大門板一動不動。
我憋氣憋得臉都酸了,小心翼翼地移到僵屍身後,拿起符就要拍在僵屍背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那僵屍猛地向前一跳,我符沒貼上,倒摔了個跟頭。
抬頭一看,雷迪嘎嘎竟然走出來了,站在客廳看著我們,問:「你們干嘛呢?」
那僵屍毫不猶豫地向他蹦去。
雷迪嘎嘎看看我又看看僵屍,指著僵屍道:「小偷!」
僵屍已經跳到雷迪嘎嘎面前,雷迪嘎嘎大吼一聲:「小偷!你偷我家門板!」然後手一伸,竟然把那門板從僵屍胳膊上扯下來,抬著門板小跑到門口。
那僵屍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後。
雷迪嘎嘎把門板按原樣擺在門口,滿意地點著頭,那僵屍已經跳到了他身後,和他只有幾步之遙。
我忍不住叫道:「雷迪嘎嘎,小心!」
「小心!」
「啥?」雷迪嘎嘎聽到我的聲音,轉過身,僵屍正好跳到他面前,雙手一左一右地將雷迪嘎嘎圍住,然後張開嘴就要咬下去。
「你叫我干啥?」雷迪嘎嘎毫不猶豫地一貓腰,從僵屍手臂下鑽出來,問我。
僵屍咬了個空,一閉嘴牙齒碰撞,竟然「叩」的一聲,顯然這一咬力道不輕,要是雷迪嘎嘎真被咬到,那不死也得傷,不傷也得疼!
雷迪嘎嘎絲毫不知道自己剛躲過一劫,咧著嘴沖我傻笑。
果然傻子最幸福。
「別笑了。」我連忙叫道,「你快過來!」
雷迪嘎嘎哦了一聲,蹦蹦跳跳地就朝我跑來。
我這一叫也洩露了陽氣,他身後僵屍撲了個空,在原地向右連著跳了兩個九十度,正對著我們。
眼看那僵屍就要再起跳,我忽然聽見雷迪嘎嘎剛放好的門板發出吱嘎的聲音。
僵屍剛跳起來,他後面的門板就「轟」的一聲倒下來,直直砸在那僵屍腦袋上,把那僵屍壓了下去。
僵屍頭夠硬,愣是用頭把木板撞了個窟窿,那麼大個門板就直接套在他頭上。
就算這樣,那僵屍還是拖著門板,鍥而不捨地朝我們蹦來,被門板壓著跳也跳不太動,還顛兒顛兒地往前跳,門板一邊套在他頭上,一邊托在地上,被他拖著發出「刺刺」的聲音。
你說這是何苦呢?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死就死了,還非得來這折騰,你看你能得多少好處?先是胳膊然後是頭,就算想自虐也別來我這啊,你不在乎身體我還在乎我門板呢!
雷迪嘎嘎聽到聲,扭頭一看,又急了,「你又偷我家門板!」然後就又要上去。
我看這僵屍好不容易消停點了,他要是再伸手把那門板摘下來就糟糕了,馬上說:「你去門板後面拽著他!」
雷迪嘎嘎應了一聲,跑到後面拉著門板,這下就把那僵屍固定住了,他頭還在門板上我也不用怕他咬我。
我拿著符,「啪」的一下貼在僵屍胸前。
那僵屍頓了一下,立馬就不動了。
雷迪嘎嘎拖著門板就往後走,帶著那僵屍也往後挪,我問:「你干嘛?」
雷迪嘎嘎說:「沒有門不安全,小偷會進來,我要把門裝上。」
我說:「你把這帶著僵屍的門裝上更不安全!」
李伯通扶著胡子感慨道:「不愧是我徒弟,干得漂亮。」
我看著那門板想,這得多眼瘸才能覺得這事干得漂亮啊?我指著僵屍說:「你先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最近幾年村子實行的是火葬,都拉到市裡火葬場火葬,所以再沒有這樣的事,原來住在這村裡的人都知道這情況。」李伯通道,「我早說過你這屋子處在極陰之地,頭七還魂夜,又是屍體陰氣最盛的時候,屍體本就在等屍體還魂,此時受極陰之地的影響就會發生屍變,往這裡移動。別看他現在這樣,其實裡面沒有魂魄。」
我問:「以後就變僵屍了?」
「那不能一直變,」李伯通道,「也就是這一天能動,頭七過了就恢復原樣了。」
原來他們把我這當成停屍房!
看樣子那些村民肯定知道這件事。我伸頭往外一看,果然看著遠處站著幾個人,也不走過來,就拿著手電筒往這邊照,像是在觀察情況。
我們客廳裡燈滅著,他那手電又照不到這麼遠,打著手電筒也白搭,啥都看不見。
我問:「回魂夜不是12點麼?現在12點都過了,怎麼還沒見他的魂魄來?」
剛說完,我就看到結果了,只見那些村民的手電筒范圍內出現了幾個鬼影。
一個在前面被鐵鏈拴著使勁兒往前走,另外有兩個站在後面拖著那鐵鏈往後拽。
後面那兩個鬼一胖一瘦,辨識度非常高。
那不是苟富貴和勿相忘麼?
「別走了別走了,都躲了這麼多天,趕快跟我們回去辦戶口。小同志你想想清楚,報仇那是要下地獄受苦的,啥事重要都比不上辦戶口重要!」苟富貴說,「以後在地府生活投胎轉世,哪個不需要戶口啊?沒戶口那就是孤魂野鬼啊……」
那鬼叫道:「我不去投胎!我要還魂!我要去報仇!憑什麼回魂夜不讓我回魂?」
「關於這件事,我們這裡有文件——地府文件qq360號。」勿相忘拿出一張單子念道,「致廣大鬼民的一封信,為了維護地府戶口工作的有序進行,我們剛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將在回魂夜投胎之前,將剛死的鬼民強制辦戶口,沒有戶口的鬼將成為孤魂野鬼,以後再不能享受地府公共設施的服務。我們深知這樣會給您造成一定的不便,我們誠懇的向您致歉。盼望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
「道歉有什麼用!道歉能讓我消氣嗎?」那鬼說,「我不支持,我不理解!」
「小同志啊,你搞清楚嘛。」苟富貴說,「這道歉也就是隨便說說,沒人管你接不接受。你不理解不支持也沒有用,上面不會管你的意見,這都是強制執行的。」
那鬼高聲叫道:「啊啊啊!我不去,我要報仇!我一輩子才建了這麼一個房子!我已經死了,不能再讓那些混蛋拆我家的房子!」說罷,竟然掙脫了苟富貴和勿相忘的牽制,向我的房子沖來。
聽到這,我終於明白了,這鬼就是剛死的吳祥。
苟富貴連忙對我喊:「雷鋒同志,幫我攔著他!」
兩個地府公務員缺乏鍛煉,那速度完全比不上像脫韁的野耗子一樣,向我們沖過來的吳祥,苟富貴沖我喊的時候,吳祥已經沖進了屋。
攔著他還需要我親自動手?我從鼻尖輕蔑地哼了一聲,然後張嘴氣定神閒地吐出兩個字:「貔貅!」下一秒,貔貅「嗖」的一聲就從玉佩中竄了出去,一伸爪就將吳祥壓在身下制服了。
「哎呀雷鋒同志。」苟富貴氣喘吁吁地飄了進來,見此情景,露出敬佩的神色,「一陣不見,你變得很有領導風范了嘛!」
那是,我手一背,踱著步子走到吳祥跟前。
吳祥看見自己的肩膀上扛著我的門板,很是憤怒地叫道:「你們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
我更憤怒道:「你先去問問你的身體對我的門板做了什麼!」
「馬先生,還好有你在。」勿相忘撿起拴著吳祥的鐵鏈道,「這鬼我們追了幾天了,還真難追。」
吳祥被貔貅壓的死死的,嘴上還在嚷嚷道:「我不投胎!我不投胎!」
「哎……」李伯通搖搖頭,走過來對吳祥說,「施主,你既然已經喪生,那麼紅塵之事與你再沒有任何瓜葛,就算你現在與家人情深意重,投胎轉世之後,再次見面,你們也不過是陌生人,誰也不認識誰,恩怨情仇都是一場空,你現在這麼執著又是為何呢?」
雷迪嘎嘎看見李伯通,眼睛一亮,跟著跑了過去,伸手抓他胡子。李伯通面色沉靜,任他怎麼抓,都穩如泰山。
「對,對!」苟富貴走過來,對著吳祥道,「還是趕緊去辦戶口重要!」然後用敬仰的目光看著李伯通,低聲對我說,「這位道長看起來是個高人啊。」
吳祥叫道:「我一輩子都是鄉下人,不知道你們這話什麼意思!我就知道我老婆、兒子在家守著房子!我不能讓外人欺負他們!」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李伯通一甩拂塵,打掉雷迪嘎嘎抓自己胡子的手道,「因果報應自有天理循環,上天必有安排,你不用擔心,他們總有一死。」
這不廢話麼,人哪有不死的,等人家好吃好喝活到八十歲死了,你說老天的報應來了,那鬼才信你。我邊想邊看向吳祥,這才發現我想錯了,鬼都不信他。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吳祥說,「反正我不能讓他欺負我的老婆孩子,不解決這事!我死不瞑目,就算……就算做……」吳祥估計是想說做孤魂野鬼也行,但是文化程度沒那麼高,想不到那個詞,看了苟富貴勿相忘一眼,狠狠道,「就算做沒有戶口的鬼我也認了!」
苟富貴苦著臉,恭敬地問李伯通:「道長你看,這要怎麼辦啊?」
又是被李伯通外表蒙蔽了的。
李伯通搖搖頭,道:「也罷也罷,這也算是害他那人的報應,我們應去阻止那人拆房子,了卻他的心願也算善事一件。」然後他轉身對身旁的雷迪嘎嘎說,「你再揪我胡子我就揍你!」
勿相忘問:「領導,這事要怎麼辦?」
苟富貴說:「既然道長都這麼說了,那也沒辦法了。」
這還沒一會兒呢,他們就和李伯通熟成這樣了!
「我們公務繁忙。」苟富貴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道,「雷鋒同志,你就幫幫他吧。」
我就知道這事缺不了我。
我說:「那行唄。」
苟富貴忽然咦了一聲,看向我身後道:「這個鬼娃我好像見過……」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2-24 06:19 PM
第二章 小鬼
我一轉身,見萬年不出房門的小鬼,開了門,又從門縫裡往外看。
這小鬼深居簡出,我印象中他還真沒和苟富貴見過,我奇怪地問道:「你見過?」
「面熟。」苟富貴摸著肚子,看看我,再看看那小孩,恍然大悟,「他是你的死兒子吧?」
我險些一口血水噴出來,說:「這事可不能亂說,而且你們說話怎麼都那麼不中聽啊?」
苟富貴說:「你們長得很像嘛,都是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倆耳朵、倆眉毛、倆眼睛。頭髮底下是眉毛,眉毛下面是眼睛,鼻子在眼睛中間的下面,嘴巴在鼻子下面。」
你和李伯通是親戚是不是。
「雷鋒同志,我早就和你說過了,這鬼不能隨便養,地府鬼口普查不好做,你趕快給他辦戶口吧,」苟富貴說,「看咱們這麼熟,我可以給你優惠嘛!這樣吧,辦戶口的手續費我給你打八折。」
這也能打折?我說:「得了吧,之前有人改命改了那麼多次你們也沒發現,普查也沒用。」
「雷鋒同志,你說這話就不對了,你要支持我們的工作嘛。」苟富貴又看著小鬼,摸著下巴道,「面熟啊……面熟……」
我心裡忽然靈光一閃,難道苟富貴知道這小孩的事情?馬上問道:「你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
苟富貴仔細端詳那小鬼,旁邊的勿相忘伸頭看了一眼,問道:「領導,前一陣子不是有個鬼在尋人嗎?拿了個畫像給我們看,就是這個小孩,不過畫像上他穿著古代的衣服,髮型也不同,所以看起來不太一樣。」
「對,對。」苟富貴連連點頭,道,「就是他!」
「找他?」我問,「什麼樣的鬼在找他?」
「很高的一個鬼,瘦得皮包骨頭。」勿相忘說,「穿著件破爛的褂子,眼睛凸起,看起來有點神經質。」
聽了他的話,那小鬼臉色大變,瑟瑟發抖。
「我們還跟蹤了那個人一段路。」苟富貴說,「他手裡玩著三個骰子,我們懷疑他聚眾賭博。雖然地府對賭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我們身為楊明村的鬼差,就要以身作則嚴格管理!堅決不允許這種事情出現在我們的管轄范圍內。」
賭博!一聽到這話,我便已察覺到他們說的那人和屋裡的小鬼有什麼關系了:那鬼就是當初養小鬼的那個賭徒!
我連忙問:「那他到了哪裡?」
「他進了城,市裡不是我們的管轄范圍。」勿相忘說,「我們就沒追了。」
「看來那鬼是來找他的。」李伯通拂塵一甩,指著小鬼道,「難道是你的仇家?」
那小鬼一反平常的冷靜,表情驚慌,蹲在地上抱著頭,張著嘴「啊……啊……」地叫著,想來是想到了原來的事。
雲美從樓上跑下來,抱著小鬼道:「不怕,不怕,有我們在,沒人能欺負你。」
吊死鬼也道:「要素有倫欺負你,偶就拿舌頭抽他!」
那賭徒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投胎,而且看樣子還一直在找這小鬼。
「那人是壞人?」苟富貴走過去,拍著小鬼的腦袋道,「不要害怕,小朋友,我們警察叔叔可以保護你。」
那小鬼「啊」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已經平靜下來了。
「密斯特馬。」男人頭飄出來對我說,「歐德密斯特馬和我說過,之前那個賭徒也來這裡找過,但是小鬼待的屋被施了咒法,他找不到。」
怪不得那小鬼一直不願意出來,原來是在躲那個賭徒。
這幾百年都躲過了,這次應該也沒什麼大礙。
「你們聊夠了沒,」貔貅不耐煩地道,「這個鬼到底該怎麼辦?」
我這才想起貔貅爪子下還壓著吳祥,現在那鬼正在哭:「我死得好慘啊!老婆兒子我對不起你們啊!我死了也沒辦法保護你們!」
得,還是先處理這邊吧。
我說:「別哭了別哭了,明天我帶你進城,去找那個王剛說說理去。」
雲美問:「你說要找王剛,可是你知道他住在哪裡麼?」
我說:「這還不容易。」然後轉身問苟富貴,「你們能搞到那人的住址不?」
「正好是辦公時間,我可以聯系管轄市裡的鬼差問問。」苟富貴嚴肅地看著我,「不過雷鋒同志,地址給你了,你們不能惹出什麼事。」
惹不惹事不是我說的算,得看天機造化。
「呦,好熱鬧啊。」隨著嫵媚的聲音,三娘笑著走進來,「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大家都在這裡?」
她雖然笑容滿面,但是我能明顯感覺到,她現在正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因為她手中握著李伯通做替身的那個小木人,攥得死緊。我連忙轉頭看,李伯通已經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這家伙逃跑的功力倒是練得出神入化。
「這不是三娘嗎,這麼晚還出去啊?」勿相忘和三娘打招呼,苟富貴說:「這麼晚就不要出去了嘛,不安全。」
三娘笑道:「不勞差哥掛心,我沒有事。」
「我不是擔心你。」苟富貴說,「我是擔心村裡的鬼,那些都是些普通鬼,打不過你,你半夜出去他們很危險的嘛!」
三娘不理會他們,走到我身邊問:「小馬哥,咱家剛才來客人了?」
「那不是麼?」我明知道她問的是李伯通,卻故意指著吳祥說,「這混蛋把咱門給卸了。」
雲美問:「三娘,你不高興?」
三娘嫵媚一笑:「我高興得很。」攥著小木人的手一動,咯登一聲,小木人的頭就斷了,在地上滾了幾骨碌,停在我腳下。
然後三娘笑意盈盈地說:「小馬哥,你們先聊,我累了,先回去休息。」說完她搖曳生姿地走回屋裡。
「what?」男人頭說,「three mother在生什麼氣?」
「……」我說,「你還是說中文吧。」
怪不得三娘生氣,李伯通收了她弟弟,還逃了好幾次,追半天發現追的是替身,是我我也想揍李伯通。
臨到早上,苟富貴把王剛的地址送來了。
考慮到對方是個見過大世面的高官,我一個人肯定在氣勢上壓不住他,於是我就把小二樓裡除了我以外唯一一個四肢健全的男人,雷迪嘎嘎帶上了。
正准備出門,雲美問:「咱們家的門怎麼辦?」
於是我和雷迪嘎嘎就合力把門板安上去了。
雷迪嘎嘎憂心忡忡:「這門都破了,再裝上會有小偷。」
我說:「不用擔心,肯定不會!」
吳祥屍體還直直地插門上呢,這比防盜門都管用。
吳祥一路上哭哭啼啼:「我怎麼這麼倒霉,人死了,老婆孩子被人欺負,房子要被人搶,屍體還插在門上。」
你想哭我還想哭呢,我好好一個門板被你搞成啥樣了!
等到了市內,我找了個站點多的地方下車,去看公交牌,正比對苟富貴給我的地址,雷迪嘎嘎忽然用手指戳我,神秘地說:「看那邊!看!看!」
旁邊是出租車站點,站著幾個人等著打車,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高瘦的男人的側臉。這男人穿著打扮並沒有多古怪,可是我一看到他就覺得有點古怪。
像是察覺到我在看他,那男人轉過頭,他的臉比較長,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有點往外凸,看起來有點神經質。
我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兩個字——賭徒!
我問:「能抓住他不?」
「不用。」雷迪嘎嘎揮著手說,「他們肯定成功不了。」
我說:「安全起見,還是想辦法抓住他。」
「哦。」雷迪嘎嘎應了一聲,忽然指著那人大喊道,「有小偷!」
我沒想到他忽然喊了這麼一句,轉頭去看,只見那瘦高的人旁邊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人的手已經塞進了那個瘦高個的衣兜裡。
旁邊的人紛紛向他們看去。
我一下子明白雷迪嘎嘎剛才不是看到賭徒,而是看到有人偷錢才和我說。
一般的鬼,普通人連看都看不見,更別提偷錢了。我們找的賭徒是鬼,那瘦高個卻有形體。
外貌特征像,但是這家伙應該不是賭徒。
瘦高個茫然地看向我們這邊,又看看那個小偷,呵呵呵地笑了,說:「別摸了,我自己都摸不出來錢。」他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非常嘶啞。
小偷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手一松想跑,被瘦高個一把抓住了。那小偷眼珠一轉,從懷裡掏出一把刀,用力地戳向瘦高個的腹部!
瘦高個身體一僵,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卻依然沒有撒手。
「啊!啊!」圍觀群眾驚慌地喊道,「小偷捅人啦!」
「殺人啦!」
不遠處正好開來一輛警車,警察下車走過來,問:「怎麼了?」
「殺人啦!小偷殺人啦!」一個卷發的大姐手舞足蹈地叫道。
警察馬上向瘦高個跑過去,問:「怎麼回事?」
「呵呵呵呵……」出乎所有人意料,瘦高個竟然再次發出了嘶啞的笑聲,抬起頭對警察說,「沒事。」然後拉著那小偷拿刀的手道,「他沒捅中我。」
那刀泛著寒光,一絲血跡都沒有。
「哦——」圍觀群眾皆松了口氣。雷迪嘎嘎對我說:「你看,我就說他們肯定成功不了。」
被他抓著的小偷眼都看直了,奇怪地說:「我明明感覺捅中了……」
警察同志看看小偷,又看看瘦高個,很嚴肅地問:「他偷你東西是吧?」
雷迪嘎嘎舉手喊:「是。」
瘦高個看了我們一眼,又呵呵呵呵地笑起來:「不,我們是朋友。」他把兜翻起來,「你看,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他沒有什麼可以偷的。」他邊說邊伸手搭上小偷的肩膀,「我們在打賭,鬧著玩,對吧?」
這瘦高個明顯是被偷的一方,這會兒倒反過來幫小偷說話,不要說我們這群圍觀的,連小偷都愣住了,張嘴張了半邊,然後才晃過神來,連連點頭:「對、對!」
旁邊幾個人看起來是小偷的同伙,也紛紛搭腔:「我們鬧著玩呢。」
警察還在懷疑地看著他們。瘦高個略微抬高了聲音,對那小偷說:「我的賭局,你接受嗎?」
一聽到他說到賭,我心裡咯登一聲,怎麼看怎麼覺得瘦高個怎麼不對勁。他神態自然,不像是被逼著說這話的,現在輿論又站在他這裡,他沒理由幫小偷說話。
而且他所說的「賭局」……
可看那瘦高個站在人群裡,周圍的人都能看到,怎麼也不像是個鬼。
小偷現在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礙於警察在場,那瘦高個說啥他都得答應,連忙說道:「那當然,咱們是兄弟嘛。」
警察現在肯定覺得這些人不對,可是當事都說沒問題自己也不能做啥,皺著眉問:「真沒事?」
「呵呵呵呵。」瘦高個笑的很滿足,說,「沒事。」
警察又看了看他們,這才回到警車走了。
「得,今天欠您一個人情,算我交個朋友,你夠義氣!」小偷見警察走了,沖瘦高個點點頭也想走,卻被瘦高個拉住:「哎?不是說好要賭了嗎?」
「啊?」小偷問,「賭什麼?」
瘦高個不說話,看向我和雷迪嘎嘎。旁邊那小偷馬上會意,凶道:「看什麼看,好看嗎?」
我馬上和其他圍觀群眾一起轉過頭,雷迪嘎嘎還傻乎乎地說:「好看。」我一把把他腦袋橫過來:「什麼審美觀,別看了別看了!看這邊,我比他好看多了。」說完自己拿眼角去瞟,只見那瘦高個眼睛發光,正和小偷說什麼,說到一半,又看向我們這邊,像是知道我在看他。
這人感覺還真敏銳。
我馬上收回目光。
貔貅說:「你要小心那個人。」
不用貔貅提醒,我也看出來那瘦高個不對勁兒。
體型特征和賭徒一模一樣,說話也一口一個賭字,唯一的不同是賭徒已經死了上百年,前一陣苟富貴他們見到的賭徒是個鬼,而面前這人是活的。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沒人能看到站在我們身邊的吳祥,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個瘦高個。
這一個不同點,就能推翻前面所有的相同點。
瘦高個和小偷說完話,坐上出租車走了。
這時候經過王剛家小區的公交車來了,車子一停,門正好在我前面,我轉身招呼雷迪嘎嘎:「雷迪……」
大家都知道,擠公車是我國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一種運動方式,所以在車停住,我轉身叫出前兩個字的那一剎那,我就看見後面的人群洶湧而來。據吳祥所稱,我後面那兩聲「嘎——嘎——」喊得分外悠長,後面有個老太太說:「作孽呦,看把人家小伙子擠成什麼樣了,叫得跟唐老鴨一樣。」
我一步都沒挪,腳不著地就被人群給帶上了車,雷迪嘎嘎在人群後面看著我著急,想往裡擠又被人推出來。
都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現在才感覺到個人的力量在群眾擠車的力量中是多麼的渺小且不值一提。
轉眼間我就被擠上了車,趕快找位置坐著透過車窗往外看,這雷迪嘎嘎腦子傻,要是跟不上車那肯定就得走丟了。
我正想著呢,就看見幾個人以雷霆之勢將雷迪嘎嘎推進了上車的人群之中,一邊推一邊擠。
吳祥說:「這不是那幾個小偷麼?」
我定睛一看,才發現果然是那幾個小偷,幾個人湊作堆將雷迪嘎嘎擠住,左右兩個一邊往上擠一邊推雷迪嘎嘎的胳膊,後面那個就順著將手塞到雷迪嘎嘎兜裡,摸出一個紅布錢包。
他們竟然偷雷迪嘎嘎東西!
錢包到了手,那幾個人馬上從人群中撤退,雷迪嘎嘎被人群擠上了車,氣喘吁吁地來到我身邊。
小偷拿著錢包在下面沖我們樂:「那男的還跟我們打賭我們偷不到這傻子的錢,這不是偷到了嘛。」
另一個說:「他說贏了讓我們到哪裡去找他來著?」
「朝陽小區。」
看他們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就來氣,轉頭跟雷迪嘎嘎說:「你咋不小心點呢,裡面有多少錢?」
「那裡面沒錢。」雷迪嘎嘎說,「錢不是全被你拿去給我積德做好事了麼?」說完,雷迪嘎嘎「嘿嘿嘿」一笑,一攤手,手裡竟然握著三個錢包,「他們拿一個,我拿三個,我比較劃算。」
車窗外的仨小偷看見錢包,變了臉色,連忙掏自己口袋,肯定是啥也沒掏出來。
這是賊遇見賊祖宗,不知道誰偷誰,我一下子樂了,沖著車窗外喊:「還賭什麼吶,賭輸了!」
為首的那個小偷馬上打開雷迪嘎嘎的錢包看,裡面一毛錢都沒有。
另外幾個小偷氣得要過來砸車門,司機哪能讓他們如願,馬上關門開車。
我正在得意,貔貅忽然道:「那人情況不對!」
我一愣,下意識去看為首的小偷,只見他睜大眼睛,渾身抽搐,「彭」的一聲倒下去。
「啊!」人群中發出陣陣尖叫。
小偷身上飄出一縷白煙,仔細一看,竟然是他的魂魄,那魂魄奮力往自己身體裡鑽。可是似乎有一股更大的力量扯著小偷的魂魄,將他的魂魄硬生生地拉出來!
我再想仔細看,公交車卻開遠了,只能看見那魂魄聚成一個白點,向天空飛去。
「人死都是這種狀況?」我問。
「怎麼可能?」貔貅道,「明顯是有人做了手腳。」
我心中一凜:「那個瘦高個兒?」我馬上問雷迪嘎嘎,「他們剛才說瘦高個去哪裡來著?」
雷迪嘎嘎說:「朝陽小區。」
「這不是咱們要去的地方嗎?」吳祥說,「王剛他們家就住在那裡。」
那瘦高個的目的地也是王剛家?
我喊道:「司機,開快點!」
司機很淡定地說:「公交車沒有變速服務,同志你還是去坐出租車吧。」
我掏了下兜,大票子都放在家,兜裡就二十塊錢,打車肯定不夠。
公交車走走停停還為了站點繞圈子,肯定比不上他坐的出租。等我們到朝陽小區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以後了。我下了車就往小區跑。王剛家是一樓,我剛跑到樓門口,卻見裡面慢悠悠地走出一個人。
吳祥說:「這個人果然是來這裡!」
那人又瘦又高,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看起來像個竹竿,正是那個瘦高個!
這家伙一邊走一邊呵呵呵呵地笑,手裡還玩著三個骰子。
我馬上嚴陣以待,閃身躲到雷迪嘎嘎身後。誰知雷迪嘎嘎動作比我還快,馬上就蹲下拿手指在地上畫畫,把我暴露在敵人目光之下。
路過的居民見到我們這架勢,全都停止了腳步。
瘦高個把骰子往天上一扔,然後手在腦袋邊一揮,他的手指之間,竟然穩穩地夾住了那三個骰子!
雷迪嘎嘎連忙跑過去看,看完之後「哎呦」了一聲,跑了出來,跟我說:「你看他的骰子外面的點!」
我這才注意到,那骰子對外的那一面,從左到右的點數依次是一二三!
瘦高個再次發出呵呵呵呵呵的笑聲,並不說話,自負地盯著我。
這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我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麼能被他占了上風,手往天上一甩,只見幾張紅色的毛主席頭像緩緩下降,圍觀的居民連忙上去瘋搶,搶完了一哄而散。
瘦高個奇怪地看著我,不屑地嘲笑道:「你這是在顯示你財大氣粗?」
「那不是,」我樂呵呵地說:「這錢是你的,我不心疼。」而且我就撒了幾張,大頭還留在我兜裡。
瘦高個一摸口袋,臉色大變:「你什麼時候偷走的?」然後又看向雷迪嘎嘎,「你……」
「不客氣不客氣。」雷迪嘎嘎在旁邊嘿嘿嘿嘿地笑,「這叫積陽德,要不然你死了要下地獄的。」
我正向雷迪嘎嘎豎大拇指,忽然聽見樓裡面一聲尖叫,然後有人喊:「來人啊!出事啦!」
我心裡一凜,連忙沖進去看,只見一樓有一戶的門開著,外面站著一個提著菜籃的大媽在尖叫。
屋子裡面,躺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那兩人神情痛苦地抓著胸口抽搐。
「那個男的!」吳祥指著年輕的那個喊道,「就是打死我的那個!」
看來這兩個就是王剛父子了。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抽搐兩下,不動了。魂魄慢慢浮出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牽扯著一樣,被硬抓出體外,然後「嗖」地從我們身邊飛過。
我連忙跟了出去,只見兩道魂魄箭一般地鑽進瘦高個手中的骰子裡!
果然是這個人搞的鬼!我低吼一聲:「貔貅!」
一道亮光閃過,貔貅從玉墜裡躍出,對著瘦高個發出震懾的吼聲。
「呵呵呵。」瘦高個笑道,「不要那麼激動嘛,願賭服輸,他們和我賭輸了,自然要付出代價。」
我問:「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這不是殺人,是賭博。」瘦高個強調道,「我和誰賭都無所謂。」他指著吳祥說,「但是蓋房子那塊地本來就有問題,他們又打死了人把事情鬧大,查起來牽扯到的人太多。所以有人想要他的命,出錢讓我和他賭。有人出錢又可以賭,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原來是有人想要讓王剛父子做替罪羔羊湮滅證據。可是這瘦高個怎麼會有這樣的能力?
吳祥呆呆地說:「那……我這就算報仇了?那我家的房子還用不用拆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瘦高個走到我面前,「幫我跟你家的那個沒舌頭的小鬼說一聲,幾百年沒見了,我很想他。」他又呵呵地笑了起來,收起手上的骰子道,「終於找到他在哪了,過幾天我就去接他。」
過幾天就去接小鬼?這瘦高個果然是那個賭徒!
瘦高個說完這話,轉身走出樓,我們幾個連忙追去,出門卻再看不到賭徒的身影。
回到小二樓,我馬上把所有成員召集到我的屋裡開會,又用狗哨叫來苟富貴勿相忘,然後把這件事詳細一說,在場所有鬼怪都吃了一驚。
「這不對嘛。」苟富貴說,「前陣子我們見到他時,他還沒有實體,現在怎麼有了形體?」
我說:「是不是你們地府搞腐敗,有人收錢讓他起死回生了?」
「不可能。」勿相忘說,「就算是我們的頂級領導閻王,也沒能力讓死了幾百年的人活過來。」
雲美說:「你說他還能收人魂魄?普通的鬼做不到這種事。」
吊死鬼點頭道:「就素就素。不只素鬼,倫也做不到。」
我說:「那現在這麼說,他不是鬼,也不是人,那他是什麼?」
「嘿嘿嘿嘿嘿嘿。」雷迪嘎嘎笑著說,「是人妖!」
「別搗亂。」男人頭說,「這是no可能的,妖死後能變成鬼,鬼死了可變不成妖。」
「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我說,「那這個賭徒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一直坐在一旁的三娘忽然用扇子捂住嘴,笑著問道:「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能無形又能顯形,不還有另一個可能嗎?」
「什麼可能?」我說,「總不可能是神吧?」
三娘眼波流轉,輕啟朱唇,淡淡蹦出兩個字:「是魔。」
這倆字一出,我身邊的鬼怪齊齊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驚恐。在這種環境下最能看出人的心理素質,唯二面不改色的就是我和雷迪嘎嘎。
「why?」男人頭問我,「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
我說:「我已經見過了妖怪,見過鬼,還見過閻王,現在不過是多了種新生物,沒啥大驚小怪的。」
貔貅問我們:「你們知道這狐狸精說的魔是什麼嗎?」
「知道。」雷迪嘎嘎伸手摸我,邊摸邊說,「就是摸嘛。」
雖然同樣淡定自若,但這傻子思想齷齪,遠遠達不到我的高度。我一把拍掉他的手,說:「我知道,魔就是鬼的變種吧?類似於賽亞人變身超級賽亞人。」
「修魔是旁門左道。」貔貅道,「若是妖類人類修煉時不慎,就會走火入魔,作惡事太多也會墮入魔道。但人、妖與魔同樣都有形體,從鬼魂直接修煉成魔,卻是從來都沒有聽過的事。」
「又是從來都沒聽過的事。」我說,「不會還是那個改命人搞的鬼吧?」
「對,說到改命。」苟富貴一拍肚子,對勿相忘說,「賭徒殺了本不應該在這會兒死的王剛父子,又帶走了他們的魂魄,快查查生死簿,王剛父子原來的命運是什麼?」
勿相忘連忙從兜裡掏出一個小冊子,翻看之後說道:「按照生死薄記載,吳祥因為拆遷被打死引起了各方關注,警方調查王剛以後順籐摸瓜,查處了一批貪污受賄為房地產商開後門的官員。」
「不用說,」我說,「肯定是怕這事抖出來的那些人指使賭徒殺人的。」
「那我的仇算是報了還是沒報啊?」吳祥苦著臉說,「他們還會不會拆我的房子?」
王剛父子的命運改變了,那本來應該進監獄的那些人,會不會也因為這改變而逃脫法律的制裁?
我一時語塞,正不知道怎麼回答,忽然聽見我的藍屏小手機發出悅耳的十六和弦的音樂。
打開一看,我連忙接了,問:「喂?」
那邊說:「馬力術馬兄弟嗎?我是倪大。」
原來是那個做記者的倪大,我笑著說:「大記者,你現在還好嗎?」
「不行啊,」倪大說,「最近沒什麼大新聞,我每天光折騰老片子做娛樂版的懷舊撐版面。」
我說:「你別瞧不起老片子,他們生命力都強著呢,《還珠格格》都過了多少年了,最近爾康不是又紅了嘛。」
「但願吧,咱不提這個,言歸正傳。」倪大說,「馬力術,你今天是不是去過朝陽小區?」
我奇怪地問:「你怎麼知道?」
「這一陣拆遷死人案鬧得轟轟烈烈,今天王剛父子又猝死,作為一個記者,我當然要來看看。」倪大說,「我現在正在大樓保安處看監控錄像,正好看到你們在,想問一下你們當時的情況,和你們對峙的那個男人是誰?」
我說:「就是那個人殺了王剛父子!」
「不對啊!」倪大說,「警方說王剛父子是心髒病突發死掉的,不是謀殺,不過警方在他們家搜出了一本受賄的賬單,上面有不少重要人物的名字,這事本來就鬧得很大,上面專門成立了專案組調查,這賬單一出來,上面的人都得完蛋。」
這轉折真是出神入化,令人意想不到,看來那些人還是沒有逃過原本的命運。
我忽然想到,賭徒已經有了形體,倪大既然能從錄像裡看到我和賭徒對峙的畫面,那他一定也能看到賭徒出門以後消失的畫面,連忙問道:「你看沒看見和我說話的那個男人出門後去了哪?」
「嗨,別提了。」倪大說,「那居民樓外下水道的井蓋被人偷了,跟你說話的那男的邊往外走邊回頭看你們,正呵呵呵呵地笑著呢,一腳沒踩穩,直接就掉進去了。剛才警察才把他拉出來,幸好沒傷著。」
「啊?」我一下就樂了,你說你做鬼做得好好的,做個魔修煉個形體出來做什麼,怎麼樣,栽了吧!
「兄弟。」我跟倪大說,「幫我個忙,要是那個男人有什麼動靜,馬上打電話告訴我。」
「行,他沒嫌疑,也就是問個話。」倪大答應得很爽快,「我托我警察局的朋友打探,有消息了告訴你。」
幾個小時之後,倪大又打電話過來,說:「那男人在警局呆了幾個小時,警察問他啥話都不說,就反復問做筆錄的警察要不要賭一局。後來警察看了監控錄像,你和那男的對峙的畫面,一個扔骰子一個扔錢。看完之後警察都覺得你倆神經有問題,決定先把那男的送到醫院去檢查。就在這途中,那男的跳車逃跑了。」
我說:「這就逃走了?」
「那男的跳車之後還跟追過來的警員說了一句話。」倪大頓了一下,道,「他邊呵呵呵地笑,邊說:『慶幸吧,你們沒和我賭,這是撿回了一條命。』」倪大歎了口氣,「看來他腦袋真有問題,你說這樣的人沒監護人到處亂跑,能行麼?」
掛了電話,我說:「你們不是說魔很厲害嗎?這家伙不要說從警察局逃走了,連下水道都爬不上來。」
「這樣看來。」貔貅說,「鬼修煉成的魔能力限制非常大,而且很單一。」
能力單一,這就有意思了。連個下水道都爬不上來,這麼說那賭徒的能力就只是賭。我想了想,笑了,這麼說只要我不跟他賭就安全了嘛。
三娘看著我的臉笑道:「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些什麼,你不想和他賭。」
我說:「你用讀心術?」
雲美說:「不用讀心術,看你的臉就能看出來。」
吊死鬼說:「偶也能看粗來。」
我說:「騙人吧?」
「鬧太套。」男人頭竟然也在一旁連連點頭,說,「不信你問雷迪嘎嘎。」
雷迪嘎嘎毫不遲疑地說:「你在想你不用和他賭就贏他了!」
連雷迪嘎嘎都能看出來,這可了不得。我摸著自己的臉想,原來別人看臉就能明白我想啥,我從來都沒發現我竟然是一個這麼純粹的人。
貔貅說:「你必須和他賭。」
「這又是為什麼?」我問。
「之前賭徒之所以找不到這個房子,是因為之前有人在這房子裡設了結界。」貔貅說,「可是最近結界的力量越來越弱,所以賭徒才找到了這兒。」
「那結界的保質期要過了?」我說,「那咱能不能換個新的?」
「不要說你,就連那黑胡子道士也沒有這個能力。」
我真心覺得我比那李伯通強。
貔貅接著道:「那小孩是賭徒養的小鬼,只要賭徒在,養鬼契約就能成立。小鬼是賭徒養的,無論他願不願意,只要賭徒來了,小鬼就必須和他走。」
「簡直是霸王條款。」我說,「都什麼年代了,就算工作了也能跳槽,結婚了也能離。這個契約改不了了?」
「契約的決定權在主人那裡。」貔貅說,「賭博的原則之一,是雙方下注,賭徒收的是別人靈魂,那麼他肯定要投出相應的賭注。」
那賭徒逃離警察局,肯定會來到這裡要回小鬼,也就是說,要留下小鬼,就必須得和他賭契約。
賭贏了小鬼得到自由,賭輸了我就得死。而那賭徒既然已經成魔,吸收了千人的靈魂,那麼說,他已經賭贏了上千局。
我需要為小鬼的自由,付出生命的代價嗎?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不要擔心,既然你是地府使者,又是見義勇為,等你死以後,我會請閻王為你頒發『地府十佳傑出鬼民』的榮譽稱號。」
誰稀罕那東西。賭徒還沒來這家伙就已經咒著我死了。
「賭還是不賭。」三娘搖著扇子看我,「在賭徒來之前,你還有時間考慮。」
「得了。」苟富貴說,「既然吳祥的仇人已經落入法網,房子也沒問題了,那麼我們就帶他投胎去了。」
勿相忘拿鎖鏈套上了吳祥,吳祥這次沒有掙扎,乖乖地跟著走了。
「等下等下。」我指著插在門上的屍體說,「這玩意怎麼辦?」
吳祥說:「我已經死了,肉體對我來說也不重要了,咱們既然相識一場,就留給你做個紀念吧。」
呸,誰要這玩意兒作紀念。
苟富貴說:「真對不住啊,雷鋒同志,管理屍體不是我們的工作范疇,你自己解決吧。」
說完兩個鬼差帶著一只鬼穿門而出。
得,你們不管,我也不管,插在門上當裝飾,門神都沒這個好用!
出了我房間的門,我看到那小鬼站在門口,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臉,張嘴叫道:「啊啊……啊……啊啊……」
「我覺得我們首先要和他溝通。」雲美說,「弄懂他在想什麼。」
「沒錯。」三娘點頭笑道,「他是最了解賭徒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話是這麼說,我再次回到樓上書房,可是老頭這裡的藏書,除了讓我精氣大損,再沒啥別的用處了。
我一邊想一邊無意識地翻了幾本書,忽然面前一個薄薄的黃皮書引起了我的注意。
只見書上面用毛筆字寫著五個大字——摸斯密碼!
摸斯密碼是四個字,為啥我要說五個字,因為「摸」字旁邊畫了個叉,旁邊寫了個「摩」。
我此刻心中轟然一聲,已經無暇去深思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的科學文化水平,拿著那小黃書就往樓下跑。
「你再說句話!」我急匆匆地跟那小鬼說。
小鬼又張嘴道:「啊啊……啊……啊……啊……」
這回我聽明白了,這小鬼啊的聲音有長有短,非常有規律,中間還間歇的停一下,我連忙叫來屋子裡的所有鬼怪,記錄的記錄,查找的查找,對著這聲音核對小黃書上的密碼。
N……I……M……E……
竟然真對上了,拼出來還是漢語拼音。
N……Z……H……O……
我們聽得那叫一個難,折騰半天終於把那聲音聽出來了。他說的是——「你們終於知道怎麼和我說話了。」
字全都翻譯出來了,他後面卻還有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音,我們把26個字母都對遍了,還是沒找出這是啥意思。
三娘翻過頁,用纖長的手指指著書本說:「是不是這個。」
我一看就暈了,那竟然是句號。
老頭子究竟是怎麼想到這法子的,說話還要帶個句號!
坑爹啊,費不費勁兒!
現在終於和小鬼說上話了,我們連忙問他賭徒的情況。
小鬼說:「啊……啊啊……啊啊……」
然後我們就開始分工合作,小鬼負責啊,吊死鬼負責聽音節,男人頭一起聽並且重復校正,三娘反應快負責查找,雲美做事認真細致負責斷句拼拼音,我文化水平比較高則負責檢查潤色。
這小鬼的派頭可夠大的,聯合國秘書長都不見得有這陣勢,五個人負責翻譯,還是人鬼妖三個不同種族的。
按小鬼的說法,那賭徒原本是富家子弟,嗜賭如命又每賭必輸,祖上留下來的家產,很快就被輸光了。後來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知了養小鬼的方法,從小鬼家買了小鬼害死之後,用邪術束縛住其靈體來增強自己的賭運,從此以後逢賭必贏。
「逢賭必贏?」我說,「還真能有這麼一回事?」
我原來也經常和別人玩撲克麻將,誰輸誰請客吃飯。要真能逢賭必贏,我每天的牛肉面就有著落了。
貔貅不屑地說:「瞧你那點出息!」
小鬼搖搖頭,說:「啊……啊啊……啊……(此處省略5637個字)」
我們折騰了半小時,總算是破譯出來了,小鬼說的大意是賭博必定是有輸有贏,怎麼可能光輸不贏,但是掌握一些訣竅,再加上小鬼本身的靈力,則可以把輸的幾率降到無窮小。
「賭博靠的不只是運氣還有技術,把所有的技術,加在賭博的不確定性上讓其變得對自己有力。可要是有了這個前提,賭博的最大魅力就消失了。所以明白人自然不會對賭上癮。」三娘嫣然一笑,道,「所以這世上真正的賭王都是不賭的,而所有嗜賭如命的賭徒,就是因為看不透這一點,以為自己下次的運氣會比這次好,才被欲望支配淪為賭博的奴隸。說白了,只是被空虛、妄想和欲望驅使而無法看清現實的可憐蟲罷了。」
竟然這麼深奧!我問小鬼:「那這技術是什麼樣的技術?」
小鬼很快做出了回答——幫他看骰子數,用靈力偷看別人的牌,打麻將的時候缺啥給他啥等等……
我聽得青筋直冒。說了這麼半天!東扯西扯扯出一堆深奧的東西,敢情最後就是出老千啊!
這還要什麼技術,有這個小鬼不就都結了!
貔貅說:「你不要大意,他死後還能贏一百人的靈魂,可見這人並沒有那麼簡單。」
我說:「這個我知道。可這小鬼這麼好用,那賭徒為啥又扔了他,現在連自己都找不到了?」
小鬼說,養小鬼是邪法,他死得淒慘死後又被人驅使,終有一天會有反噬。那賭徒臨死之前,怕小鬼來反噬自己靈魂,就把小鬼扔到這裡,自己跑了!
小鬼的屍骨就在這房子附近的地下埋著,所以被困在這裡,也沒有辦法離開去找他。本以為過了這麼長時間,賭徒已經投胎幾回倆人一了百了了,沒想到他的鬼魂竟然還在,而且重新找了回來。
「那賭徒遲早得找來。」三娘說,「所以現在只有兩條路。」
「一條路是你不和賭徒賭,」雲美看著小鬼說,「讓他帶走小鬼,但是小鬼生前被他活活折磨死,那賭徒的凶殘可見一般。現在那賭徒又已經修煉成魔,小鬼落入他手中,說不定哪天會被害得魂飛魄散。」
「另外一條路是,你和賭徒賭,」男人頭搖搖頭道,「不過你賭輸了,你就會……」
吊死鬼接口道:「屎!」
「but,」男人頭說:「如果你贏了,你就能……」
雷迪嘎嘎毫不猶豫地接口道:「屎!」我氣得一巴掌掄他腦袋上。
「可是你要是贏了啊。」三娘說,「不止小鬼能留下來,你也能夠擊敗賭徒。」
「閒言碎語不要說,」我說,「先說勝算有多少?」
貔貅說:「普通來說,概率不到億分之一。」
「可是,」雲美認真地看著我,「我相信你,以你的能力來說,肯定不會是那種幾率。」
我環顧四周,房中鬼怪皆對我點頭。
我心中一熱,問:「那我親自出馬,勝算的概率有多少?」
貔貅說:「大概是億分之二吧。」
「……」我說,「那我還是考慮一下吧。」
「瑪麗叔,」吊死鬼說,「你要是為小鬼屎了,我們都會懷念你。」
死都死了,你就算追封我為中國十大優秀廣告人我也不高興。
我見他們還有勁頭想勸我,連忙擺手道:「散會散會,改天再說吧。」
然後轉身回自己屋,男人頭特大聲地問吊死鬼:「你覺得他會賭嗎?」
吊死鬼也大聲說:「瑪麗叔素個高尚的倫!他一定會賭的!」
幼稚了吧,還用激將法,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老子才不上當。
我想著他們晚上一定會再來勸我,於是我躲在房間一天沒出門,我房間還放著一沓沒貼完的小廣告,我就一張一張地數啊,賭,不賭,賭,不賭,賭,不賭……
賭?!我還沒娶老婆沒孩子,做這麼危險的事萬一英年早逝了世上的美女們不得哭死啊。
再數數另一沓!
不賭?!那小鬼又可憐兮兮的……
我還是再數數另一沓吧。
結果數了一宿沒睡,第二天我頂著個大黑眼圈往外走。一出門,眾妖怪都圍在大廳,三娘和雲美就站在我房門口。
男人頭奇道:「密斯特馬,你眼圈怎麼黑了?」
「公司不好開,工作忙啊!這不,」我說,「核對了一晚上的廣告業務。」
雲美說:「馬力術,我……」
我大手一揮,道:「那事再讓我考慮考慮。」
「不是那個事。」雲美有些羞澀地低下頭,說,「我跟你商量個別的事。」
我問:「什麼事?」
雲美看看站在房門口的小男孩,眼圈紅了:「我……我覺得他生生死死都困在這裡,實在太可憐了……我想帶他出去走走,讓他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說:「他不是屍骨在附近,出不去嗎?」
「原來是不可能,但是現在這裡有我,還有神獸貔貅,結合二者的法力。」三娘笑瞇瞇地說,「再找到合適的載體讓他附身,他就可以出去,只是時間有限,不能出去太久。」
我問:「什麼樣的載體?」
三娘說:「性格單純的人的身體。」
我說:「行,那你們把雷迪嘎嘎拿去用吧。」
貔貅說:「他不行,他的大腦有損傷,靈體附身對他身體的損耗太大。」
我說:「那用誰?」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
男人頭說:「密斯特馬,你本身就是道士,通靈體質,他附在你身上,說不定還能說話。」
大家都覺得我單純。我忽然安心了,我床底下的私藏碟片他們一定都沒發現!
我問:「那他用了我的身體,我怎麼辦?」
雲美說:「你是生靈,本身又有靈力,所以可以附在物品上面,像是包啊,衣服啊,鞋子啊之類的,只要施了法術,無論附在什麼東西上,你都可以看見身旁的事物。」
衣服?電光火石之間,我腦中靈光乍現。
「人人都有惻隱之心,既然他受了這麼多苦,那我為他做點什麼也是應該的,」我大度地說,「好吧,就把我的身體拿去用吧。」
三娘瞇起眼睛看了我兩眼,唇角一彎:「那麼小馬哥,你要附在什麼上面呢?」
「我肯定要和你們一起出去,但是要附在什麼東西上,萬一不小心把我丟了就不行了,肯定要附在離你們很近的東西上。」我望向樓上,二樓窗外晾著三娘和雲美的內衣褲,我咳嗽了一聲,看著那些內衣褲說,「而且那東西還不能太招搖,萬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所以最好是貼身一點的,隱私一點的,能用身體和皮膚感覺到的,這樣才丟不了嘛。」
雲美奇道:「那是什麼?」
三娘嫣然一笑,輕聲罵,「死相。」然後打開扇子,遮住嘴,在雲美耳邊說了幾句。
雲美臉一下就紅了,看看我,害羞地笑著往樓上跑去。
知我者莫過於三娘啊,我心裡那個興奮,那個期待,那個美。
過了一會兒,雲美從樓上下來,遞給我一個布包,紅著臉說:「你要的貼身的,隱私的,能用身體和皮膚感覺到的東西,附上去,穿上就走吧。」
哎呦呵,我附上就穿,然後就走啦?
這話都說的出來,你個不害臊的小妖精!
我樂滋滋地打開布包。
然後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下來了。
我哭了。
布包裡放著一雙鞋墊!
換魂附身之類的過程就不用細說了,不是我看不懂,是那太高深了,牽扯到靈魂學,玄學,和物質不滅定律,說了你們也聽不懂,而且我現在心情不好也沒心情說,總之三娘和貔貅嗖嗖幾下,我就附在鞋墊裡面了。
然後雲美又在鞋墊上畫了個臉,有鼻子有眼睛有耳朵還有嘴,對我說:「這樣你就能看能聽能說了。」
我心想就算看也不就能看到個臭腳丫子麼?結果畫上一看,還真的不同凡響,就算墊在鞋子裡,我還是啥都能看到,反而比我原來的視野的范圍要大很多。
此時小鬼已經附在我的身上,我看到「我」的眼睛茫然地眨了兩下,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確定一般地握了兩下。
雷迪嘎嘎蹲在「我」面前,說:「這個不是馬力術了……」
吊死鬼問:「你能不能縮話?」
「我」張了張嘴,很干澀地說:「說……話……?」
「果然!」雲美拍手道,「和我們想象的一樣,馬力術的身體是個絕佳的容器!」
怎麼我遇見的人誇起人來都這麼靦腆,這麼含蓄,聽著跟沒誇一樣。
三娘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鬼臉馬上紅了,吭哧半天沒說話。
「oh……」男人頭說,「會不會是他沒名字?」
我說:「這樣吧,你既然在我家,就隨我姓吧。名字,得起個霸氣一點,吉利一點的。」
我想了想,說,「我覺得景濤這兩個字不錯,得勒,你以後就跟我姓馬,叫景濤吧!」
「小馬哥,你啊。」三娘笑道,「你就是喜歡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他本來安安靜靜的,你希望以後他每天咆哮到窒息嗎?」
雲美說:「我看他安安靜靜的,像片雲一樣,干脆就叫他馬雲吧。」
小鬼說:「你們就……叫我……小鬼……吧。」
既然主人都發話了,那我們就再也沒啥爭得了。雲美三娘給小鬼收拾收拾,把我墊進鞋裡,然後拉著雷迪嘎嘎,我們就出門了。
吊死鬼在門口揮著男人頭和我們拜拜:「玩得開心點哇……」
真墊進鞋裡,我才發現雲美給我畫五官就是個錯誤,畫眼睛耳朵和嘴就行了,畫什麼鼻子!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鞋這麼臭!
小鬼過了幾百年第一次出門,顯然十分怕生,躲在三娘和雲美身後亦步亦趨。看到公共汽車的時候還嚇了一跳。
雲美問:「你沒見過這個東西吧?」
小鬼說:「馬爺爺給我看過圖片,但是這是第一次見到實物。」
等到進了城,小鬼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整一個目瞪口呆。
城市裡人多,這小鬼原來受過的心理創傷比較嚴重,看到人多就表現得很不自在,老想躲閃。偏偏雲美三娘一俏一媚兩個大美人站在身邊,再加上個蹦蹦跳跳嘴裡還叼著個棒棒糖的雷迪嘎嘎,旁邊路人的目光就沒斷過。
小鬼走了一陣就不走了。
雷迪嘎嘎轉頭問:「怎麼了?」
小鬼不出聲,但是我知道他害怕,他腳底出了一層汗,我在鞋裡都要窒息了。
一旁的三娘顯然是看出來了,也不明說,只是嫣然一笑,伸出手牽住小鬼的手,道:「走吧。」
小鬼還不動,雲美又拉起他的另一只手,溫柔笑道:「我們帶你看看現在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
一手牽一個美女,我能感覺到周圍路人嫉妒的眼光射穿了鞋底。
雷迪嘎嘎掏出嘴裡的棒棒糖塞到小鬼嘴裡,拍胸脯道:「誰欺負你我就去揍他!」
小鬼還是沒啥表情,但是眼睛裡已經有了點點淚光。
我是直接哭出來了——那是我的身體!你把吃過的棒棒糖往我嘴裡塞!
那小鬼走在現代化的繁華大街上,開始還不好意思看,後來就開始左瞧右看,看什麼都新鮮。
俗話說得好,時間是把殺豬刀。小鬼這一下子就被殺了幾百年,這中間科技日新月異,肯定是看什麼都新奇。路上有被父母牽著的小孩,他看著人家的眼神都充滿了向往。
雲美走著走著,忽然看到什麼東西,伸手拉了拉三娘。兩人就站在後面了。
這會兒正好前面蹦蹦跳跳跑來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現在的小孩吃得好穿得好,皮膚水嫩長得也好看。那小女孩就是,大圓眼睛高鼻梁,臉蛋粉嫩粉嫩的,還穿著個小洋裙子。
小鬼一看人家臉就紅了,死命地盯著瞅。我心裡一咯登,這小鬼不會起了色心吧。
他原來那樣子對小女孩獻殷勤那剛好,現在他附在我身上,那就是個奔三的人誘拐幼兒,做這事不得被人當變態嘛!
那小女孩也感覺到了小鬼的視線,疑惑地停下來看著小鬼。
小鬼非常緊張,咽了口口水。
小女孩問:「你看我干嗎?」
小鬼本來不好意思回答,但是這麼漂亮的小女孩都張口問話了,又不好不回答,就說:「你長得真好看,像仙女一樣!」然後他覺得不好意思,伸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鼻涕,然後把嘴裡的棒棒糖拿出來,往小女孩面前一伸,「給你。」
得,被我料中了。
他倒是覺得那棒棒糖是雷迪嘎嘎給的,比較珍貴,可是那小女孩哪吃他這一套啊。
她嚇了一跳,嘴巴一張就哭了,邊哭邊跑還邊喊:「嗚嗚!變態!蘿莉控!哇嗚嗚嗚嗚!」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路邊的行人紛紛朝我的肉身投來鄙夷的目光。
我那個冤啊。
小鬼呆呆地看著剛告白的初戀對象,就這麼跑了,還沒明白怎麼回事,雷迪嘎嘎拿過他手裡的棒棒糖塞到自己嘴裡,然後安慰一樣地拍了拍小鬼的肩膀,沖小鬼點點頭。
小鬼擦了一把眼睛,說:「謝謝你,叔叔。」
看不出他倆的精神世界倒是能連接上。
三娘忽然叫道:「你們兩個,走遠了,快過來。」
我這才發現,原來剛才三娘和雲美是站在一家童裝店門口。
雲美指著店門說:「進去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喜歡的衣服和鞋子,買下來我們燒給你。」然後拉著小鬼就進去了。
這種事果然還是女人想得周到。我欣慰的笑了。
進了店,就有個售貨員迎上來說:「歡迎光臨,你們想買男孩的衣服還是女孩的衣服?」
「男孩的。」雲美隨手拿起一件衣服,撐起來就對著我的肉身比照,「怎麼樣?」
那衣服在我奔三的身體面前顯得非常袖珍。
那售貨員小姐的笑容僵硬了:「我覺得這衣服太小了,不適合這位先生。」
如果我有一把鑽子,我就把我的鞋個戳透了,鑽到地底下去!
三娘邊走邊看:「這件,這件,還有這件……算了。」她掏出錢包,拿出一張金卡,說,「這一排的衣服都給我包起來,送到這個地址。」
闊氣啊!我看得目瞪口呆,小鬼連忙說:「阿、阿姨……我不需要這麼多……」
售貨員一聽小鬼叫阿姨,猛瞅我和三娘,在外人眼裡,三娘怎麼樣都得比我年輕。
三娘嫣然一笑:「沒事,可以換著穿,阿姨疼你。」
小鬼臉紅了,低著頭說:「謝謝阿姨。」
三娘笑得十分甜蜜動人。
售貨員的臉已經完全扭曲了,在她心中,我的智商肯定已經降到了雷迪嘎嘎的水准。
出了店門,雲美問:「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我心想那還用說麼,帶小孩出來那肯定要去游樂園。
「要不然去游樂園?」雲美又問。雷迪嘎嘎一聽,樂得舉著手道:「碰碰車!碰碰車!」
說到這,忽然聽得「咕嚕嚕嚕」一陣聲響,小鬼奇怪道:「什麼聲音?」
其余人都盯著他的肚子——什麼聲音?你肚子餓了的聲音。
小鬼迷茫地看著眾人。
死了幾百年,這是把餓的感覺都忘了。
「出來還沒吃東西呢。」三娘笑道,「我們去吃點什麼吧?」
既然決定一會兒要去游樂園,吃飯就要速戰速決,旁邊就有一家肯基基,我們幾個進去了。
不是就餐時間,裡面人不多,三娘走在前面,小鬼跟在雲美身後。
三娘說:「你要什麼,隨便點。」
點餐員指著單子說:「這是我們最近剛上的一款漢堡,配合套餐可以優惠三元,您可以試試。」
小鬼鼻子動了動,聞了聞店裡的肉香,然後又低下頭。
雲美溫柔地說:「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吧。」
小鬼這才低聲說:「我要一個蔥花雞蛋餅。」
點餐員嘴角抽動了一下,問:「先生,你要什麼?」
小鬼說:「窩窩頭也行。」
這孩子原來家裡是多窮啊。
點餐員沉默了。
「這裡點菜不是這樣的。」雷迪嘎嘎大手一揮,說,「來份土豆牛肉,不要土豆!」
雲美說:「算了,還是我點吧。」然後點了餐,三娘帶著他們兩個找座位坐下。
我忽然開始慶幸自己現在是個鞋墊。
就在我慶幸的時候,雷迪嘎嘎問:「馬力術不吃嗎?」
小鬼哦了一聲,然後脫下鞋,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我拿出來,放在一個漢堡前。雷迪嘎嘎找了三根薯條插在漢堡上面,還虔誠地拜了拜。
周圍人都用看邪教的眼神看著我們。我一直沉默著,非常盡責地扮演了一個鞋墊的角色。
這一頓飯吃得無比艱辛,最後小鬼和雷迪嘎嘎兩個人,干掉了四個全家桶六個漢堡。
吃完之後,我們就直接奔游樂園而去了,小鬼再沒把我放回鞋裡,一路捏在手中。
我一見那些刺激性的項目就發楚。三娘跟雲美正在商量誰帶小鬼玩,我看了看衣著清涼的三娘,又看看打扮賢淑的雲美,心下早已做了決定,說道:「一開始還是不要太刺激,讓雲美帶著吧。」
雲美羞澀一笑,拉著小鬼說:「好,那我們先去玩那個……」然後玉手一指游園地圖。
過山車!
我這下知道啥叫人不可貌相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麼就忘了這家伙是個畫皮,她的長相就不能代表她的性格!
玩完了過山車,我們又去了海盜船,之後雲美又拉著我們玩了激流勇進、旋轉秋千和大陀螺。
小鬼還抓著我不松手,我倒立在高空中,看著帶著雷迪嘎嘎玩旋轉木馬的三娘淚流滿面。
一路玩下來,最後到了黃昏才停止,我已經頭昏眼花,一停下來就吐了。旁邊有人見我這樣吃驚地叫:「哎呦!你看,那個鞋墊在噴水!」
小鬼臉上還是沒啥表情,但是捏著我的手那是嚇出了一層的汗。
我說:「看不出來你還挺堅強的。」
小鬼同情地看著我說:「我原本以為死了,已經很可憐了,沒想到只不過過了幾百年,活著就變得這麼可怕。」
然後他看著尖叫著晃過去的雲霄飛車感慨:「還是死了好啊,死了好!」
旁邊路過一對情侶,男的說:「你看他們在對著鞋墊說話。」
女的說:「別看別看,現在變態可多了。」
我這邊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我能感覺到小鬼以外的幾個人嫌棄的目光。
三娘笑著問:「玩得開心不開心?」
雲美意猶未盡地說:「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明天再來重玩一遍。」
小鬼的臉一下就白了。
你說你嚇唬人家干什麼?
我的手機在響,三娘從小鬼身上拿出來,接了以後,然後面色一沉,對我們說:「這是王亮打來的,他說他在小二樓。」
我說:「這還用得著打電話通知我們,他又是去找孔婷的吧。」
「這不是重點。」三娘說,「重點是,他說小二樓的門口站著一個瘦高的男人,手上一直在擺弄著三個骰子。」
是賭徒!他已經找過來了!
沉默了一陣,我說:「走吧走吧,回去了。」
三娘和雲美歎了口氣,帶著雷迪嘎嘎往前走。小鬼拿著鞋墊走在後面,走了幾步,忽然不動了。
「怎麼了?」走前面的倆妖怪一起回頭看。
小鬼也不知道內心在糾結些什麼,使勁兒地捏鞋墊啊,把我揉來捏去都要變型了。
「我……」小鬼忽然下定決心般地說道,「我明天還來!」
「只要你們不把我交給賭徒,」小鬼說,「這些東西玩幾次都可以。」
雲美一時無語,道:「這個……」
三娘對著雲美笑道:「你今天玩得過火了。」
小鬼低著頭,孤零零地站在後面,小影子被夕陽照得老長,看著很是可憐。
雲美歎了口氣,走過去摸那小鬼的頭,道:「沒關系,不用擔心。」
我感到身上一陣發潮,再一看,那小鬼竟然哭了,眼淚嘩啦嘩啦地掉在我附身的鞋墊上:「我不想跟他走……我不想回去原來的日子……要不然你們就滅了我,讓我魂飛魄散吧……」
「小馬哥。」三娘看著我道,「你的決定是什麼?」
還能有什麼決定,我看著那小鬼想,我這輩子還沒做什麼好事,這就算和諧社會學雷鋒做好事,給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生的兒子積德!
老子拼了,跟他賭!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2-26 02:2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28 08:01 PM 編輯
第三章 賭局
因為小鬼必須要呆在小二樓,我們要回屋才能還魂,所以下了公交車,我們就繞遠路到屋後頭,讓王亮接頭打開窗,從窗戶翻了進去。
吊死鬼很緊張地說:「你們可回來了,急屎偶了。」
王亮說:「那賭鬼一直在門口站著,站了幾個小時了。」
小二樓就那一個大門,還被吳祥的屍體撞壞了。
他堂堂一個魔,進到這裡應該如入無人之境,為什麼不進來?
我馬上讓三娘和貔貅把我和小鬼魂魄歸位,然後走到門口去看。
只見那賭徒一臉戒備地盯著豎在門上的吳祥的屍體,口中還在自言自語:「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種門飾,竟然將死人插在門上,這到底是什麼機關?」
搞了半天他一直沒進門,就是在研究這個。
我小心地打開門的一條縫,從門縫裡看他。
賭鬼一見我,戒備地掏出三個骰子放在身前,道:「你到底在耍什麼花招,這是什麼東西?」
我說:「這你還看不出來,這是門把手。」
「門把手?」
門本來就是雷迪嘎嘎隨便擺的,我在門後拉著吳祥的腿一推,門「轟」的一下就倒了。門口揚起一陣灰塵。
我手一攤,笑呵呵地說:「你看,這不就開了嘛。」
灰塵散去,卻見賭徒已跳到一旁去了。
竟然沒砸到他。我很惋惜。
賭徒臉色不變,嘴上依然呵呵呵呵呵地笑著:「原來如此。」說罷,抬腳進了屋子。
小鬼正從門裡往外看,看到賭徒,竟然嚇得連關門都忘了,本來就白的臉嚇得更白,魂魄近乎透明。眼看著就要嚇得魂飛魄散,三娘一把按住他,手上那鳳紋扇子在小鬼身上扇了幾扇,淺笑道:「不要害怕。」小鬼的魂魄這才恢復了原來的顏色。
賭徒看到他,眼睛一亮:「原來如此。」賭徒笑道,「過了這麼久,我早就忘了把你埋在什麼地方,那人告訴我是這裡,果然沒錯。」
我問:「誰告訴你的?」
「一個穿白色西裝,帶著一只饕餮的男人。」賭徒頓了一下,道,「也就是改變我的命運,告訴我搜集魂魄就能變成魔的人。」
改命人!
「一定贏!」賭徒笑道,「好久不見了。」
小鬼的魂魄又是一抖,雲美連忙上前抱住他。
「一定贏!」賭徒喝道,「見到主人還不過來。」
我聽到這裡才發現那「一定贏」就是小鬼的名字。我說為啥問小鬼叫啥名字他不吭聲呢,這名字起得……真是簡明易懂又樸實。
見小鬼還是不動,賭徒上前就准備去抓小鬼。
「等下!」我一把抓住賭徒的手,「你想干什麼。」
賭徒道:「他是我養的小鬼,我要帶他走。」
「你遺棄了他幾百年,契約早就喪失效力了,就算你告上法庭也沒人理你。」我說,「現在他是我的住客,豈是你想帶走就能帶走的?」
賭徒道:「你什麼意思?」
「他生是你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擋住小鬼,高聲說,「想帶走他,你得先過我這一關。」
賭徒用那雙神經質的眼睛看著我,問:「你想怎麼樣?」
「我,」我一字一句地說,「和你賭!」
賭徒先是一愣,然後呵呵呵呵呵地笑了:「有趣!有趣!」
「我已經贏了一千個人的靈魂,又已經修煉成賭魔,你們竟敢挑戰我的賭術。」他毫無光彩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目光從我們身上一一掃過,「你們這是自尋死路!」
「既然是賭博,必然要有賭注。」賭徒呵呵呵呵呵地笑道,「你想拿什麼和我賭?」
「自然是賭小鬼的魂魄。若是你輸了,那麼你和小鬼之間的契約無效,還他自由。」
我心一橫,說道,「要是我輸了,你就拿走我的魂魄!」
「嘖嘖……」賭徒搖著頭道,「我見你氣勢十足,還以為你會和我玩大的,誰知道竟然是這樣無關痛癢的賭局。」
我怒道:「你說什麼?」
「這種賭局,你贏也好,輸也好,對我都沒有絲毫影響。」賭徒搖著手上的三個骰子道,「沒意思!真沒意思!」
我們不知道他想耍什麼花招,都警惕地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我前半生逢賭必輸,養小鬼之後便戰無不勝。可是人生不過數十載,養小鬼又耗去我的陽壽。我還未享盡榮華富貴,就感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害怕之下,我就逃離了這地方。」賭徒道,「可是天不亡我,臨死前我遇到高人,問我有什麼冤枉,我跟他說就算死了我也要賭!我也要贏遍天下人!於是我便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又是神秘的高人……」三娘和我對視一眼,意味深長地歎道。
「我本來以為這樣我就開心了,後來卻發現我錯了!」賭徒的語調第一次發生了變化,他看著自己的手憤恨地道,「只能贏的賭就不是賭!在賭之前我就知道了結果,我就知道了我會贏!沒錯,我現在依然在賭,可是賭博的樂趣,在未知的結果揭曉之前的那種緊張、刺激和興奮全都沒有了!」
「幾百年!整整幾百年,我再沒有一次感受到賭博帶給我的快樂!這幾百年,我做著自己最喜歡的事情!但是卻沒有一點幸福感!而且因為和那高人定的契約,我不能停止賭博,必須不停地和人賭博贏取別人的靈魂!」賭徒捂著臉吼道,「幾百年了,我過得生不如死!」
「所以呢,」雲美說,「你想怎麼辦?」
「現在,普通的賭注已經沒辦法滿足我了……」賭徒從捂住臉的手指縫裡陰陰地看著我,「我們玩個大的。」
「什麼大的?」
賭徒呵呵呵呵呵地笑了起來,舉起右手,他的指間夾著三個骰子:「這三個骰子,代表我的法力。我們來賭三局,若是三局中你們贏我任何一局,我就算輸,我不止輸掉和小鬼的契約,而且還將輸掉我自己的法力。」
「失去法力有什麼用?」我在心裡問貔貅。
貔貅對我說:「他作惡多端,若是失去法力,馬上會陷入養小鬼的報應中,不僅小鬼原來受的苦會千百倍償還到他身上,他還會被千鬼所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你剛才說『若是三局中你們贏我任何一局』,」三娘問道,「『你們』的意思是?」
「呵呵呵呵。」賭徒掃了一眼房中的人鬼妖,答道,「我允許你們想任何方法來贏我,雖然是馬力術和我賭,但是你們可以一起與他出主意,出老千,甚至使用法術。」
「你既然是賭魔,那麼在賭博方面,你的法力必然勝我們一籌。」三娘又說,「使用法術這一條,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
「那好吧,既然你提出來了。」賭徒自負地一笑,「我不用法術,若是我用了法術,就算我輸。」
「這倒是奇了怪了,三局裡贏一局就算贏,而且我們是以多對少,還可以出老千使法術,這賭局的設置已經完全偏向我們,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你又不是做慈善的。」
我問,「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我這邊賭注下大了,你們的賭注自然也得加大。」賭徒呵呵呵呵地道,「只有你一個人的靈魂,我可不滿足。無論是人、鬼還是妖,你們這裡的數量和質量都很好。」
他環視了一眼,將一個骰子彈到地上。那骰子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著滾,賭徒道:「既然都是賭了,那我們的賭注也用賭的方式……若是我贏了,就扔一個骰子,骰子指向幾,你們就得給我幾個魂魄。」
骰子終於定了下來,六的那一面直直朝上。
「若是你們在贏之前,靈魂全都輸給了我,那麼自然算你們輸。」賭徒扔著剩下的兩個骰子,呵呵呵地笑了起來,眼中閃著寒光,「怎麼樣,賭不賭?」
我說這賭徒為什麼這麼善心給我們開了這麼好的條件,原來他不是只想要我的靈魂,是想連屋子裡的眾鬼和妖怪也一並收了!
小鬼、雷迪嘎嘎、吊死鬼和男人頭暫且不論,光雲美和三娘就不是普通的妖怪,再加上皮卡丘和我,幾個人聯合起來群毆賭鬼一個,未必沒有勝算。
賭鬼似乎看出我在想什麼,呵呵呵地笑著,舉著手中的骰子道:「我的靈魂在這三個骰子裡,而它們沒有實體,你們完全觸摸不到,所以除了賭,再沒有別的方法能傷害我。」
「所以你們現在只有一種選擇,賭一局,如果輸了我就會帶走小鬼,而你會死。」
賭徒慢悠悠地說,「或者賭三局,三局裡只要你贏一局,你們之中的任何人都不會有事,死的會是我。呵呵呵呵!」賭徒說,「怎麼樣,哪種對你們有利,你們應該很清楚吧?」
我在心裡琢磨了一下,轉頭問其他人:「我覺得按照之前我經歷過的那麼多事情中,別人死了我都死不了的情況來說,要是放電視劇和書裡面我肯定是個主角。所以根據主角不死定律,就算我跟他賭一把拼了,我也肯定能贏!」
三娘搖頭笑道:「那可未必。」
吊死鬼說:「瑪麗叔屎了會怎麼樣?」
雲美說:「輸了的話,作者就可以說『主角已死,此書完結』,然後光明正大地坑了。」
「what?」男人頭驚道,「還有這招?」
三娘點頭:「現在很多作者都是太監。」
「馬力術。」雷迪嘎嘎很傷心地看著我,「我會想念你和你給我吃的紅燒肉的。」
我覺得我很危險。
可若是我一個人賭,輸了也就一條命,我這輩子沒做過啥特別偉大的事,今天就算我做了一回。要是我死了,小廣告業務停止,我們市裡的城管和清潔工大叔大媽的工作能大大減輕,也算是賭徒為民除害了。
若是賭三次,那要輸了,小二樓裡的全部人都得賠進去。
「我們已經想好了。」三娘看著我,溫柔一笑,然後對著賭徒伸出三根手指頭,道,「我們賭三次!」
我一聽就急了,連忙說:「等等,你們得想清楚,這不劃算。」
「還沒有賭,勝負未知,劃不劃算誰也不知道。」雲美說道,「馬力術,我們相信你。」
「小鬼不素你一個人的。」吊死鬼說,「偶和他處的時間比你們多的多,為蝦米你可以拿命賭,偶就不可以?」
「多一把賭局,就多一次贏得機會。」男人頭說,「不就是一條命嗎!who care!」
雷迪嘎嘎用力地點點頭,說:「care!!」
我狠狠拍了一把雷迪嘎嘎的頭,極其感動地看著面前的鬼怪們,站在儲物室門口的小鬼也低著頭不停地揉眼睛。
「小馬哥,你放手去搏吧。」三娘看著我笑道,「即使輸了也沒有關系。我聽苟富貴說,奈何橋最近正計劃擴建,既然橋大了,一個人走未免太過空曠,大家一起過去,熱熱鬧鬧地,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我胸口一陣發熱,莫名的感情堆積在心中,令我情緒激昂,豪情萬丈。
有朋友願意拿命陪我賭,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好,咱們賭!」我轉過身,指著賭徒,高聲道,「我們賭三次!看最後是你死,還是我活!」
「你死我活……」賭徒呵呵地笑道,「好,不過在此之前,我先和你說賭博規則。」
「又有什麼規則,」我說,「你都能讓我們使用法術了,還能有什麼規則?」
「這規則不止是約束你,也約束著我。」賭徒說,「這是賭博的三條基本法則,只要我們開賭,就等於形成了賭博契約,必須遵循這三條規則,違反這規則的一方會魂飛魄散。」
「得,你說吧。」我說,「哪三條規則?」
「其一,」賭徒說,「賭博必然有輸有贏,像是『這局我賭你贏』之類的賭局無法成立。雖然我同意你們使用法術,但是賭博靠的是技巧,若是用法術出老千被我看出來,依然算你們輸。」
「其二,成百上千年才能看到結果的賭局不成立。賭局有時間限制,最長時間不得超過二十四個小時。」
「其三,願賭服輸。無論賭了什麼東西,只要輸了,就得付出賭注,不能反悔。」
「等下,」我說,「賭局輸贏誰來算?」
「呵呵……」賭徒道,「我早知道你會問這個。」說完,手一翻,從骰子裡倒出來一個人。
那人穿著警服,一張國字臉,看起來正氣浩然,很是面熟。
這不是之前張佳燕碟仙事件和濃霧事件收尾時,才出現善後的警察小隊長麼,這次竟然出現得這麼早。
賭徒得意地笑道:「我從警察局逃走的時候,隨手抓了一個人來做我們賭局的裁判。怎麼樣,人間是非向來都由衙門判定,我抓一個衙門裡的人回來裁定賭局勝負,你們也會心服口服吧!」
「這是怎麼回事?你搞什麼把戲,剛才把我困在哪裡了?」警察小隊長對著賭徒怒喝道,「竟然公然襲警!」
他顯然是在警局突然被抓出來的,胸前還掛著警牌,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南晨。
「不要擔心,賭局結束後,我自然會放你回去。」賭徒道,「不過在這之前,你哪都不能去,只能在這裡判定我們賭局的輸贏。」
「什麼亂七八糟,裝神弄鬼的。」南晨顯然已經在骰子裡,把我們的話聽得八九不離十,額頭青筋直冒,「你們不止綁架警察,還想讓我看著你們聚眾賭博!」
「活該!」我說,「叫你們沒事找事把他從下水道撈上來!」
「呵呵呵。」賭徒倒是一點也不在意,拿出一枚骰子往天空一扔,道,「那麼,我們開始賭吧。」
隨著他的話音,那骰子瞬間擴大,變成一個結界覆蓋整個小二樓。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張長桌,桌上放著撲克、牌九、麻將、轉盤各種賭物。
南晨看著面前的這一切,顯然意識到了現在所經歷的事情非同一般,臉色越發凝重。
三娘和雲美馬上上前檢查東西,然後對我點頭:「這些東西沒有什麼機關,是正常的。」
賭徒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你們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在這些東西上做手腳,都是一些下等人干的事!我堂堂一個賭魔,又怎麼會使那種下作把戲!」
他倒是忘了當初養小鬼出老千的人是誰了。
賭徒問南晨:「第一把怎麼賭?」
不愧是警察,南晨很快鎮定下來,說道:「這樣吧,第一場賭局你們來擲骰子,扔三個骰子誰點數大誰決定賭什麼。接下來的賭局就由輸家決定賭法。」
我一聽就知道糟了,扔骰子肯定是賭徒的強項,我一開始就處於劣勢。我拿起三個骰子扔在桌上,一個三點一個二點,最後一個是五點,總共十點。
賭徒咧嘴一笑,對我道:「想想剩下兩把賭什麼吧。」然後也抓起三顆骰子隨手往桌上一扔,那三顆骰子骨碌碌地轉了半天,最後停下的時候,一個四點一個二點一個五點,總共十一點,正正好比我多一點。
「oh。」男人頭歎道,「只差一點,真可惜。」
「不對。」王亮說,「你看他的骰子數,其中兩個和馬力術的一樣,只有一個多了一點,這種花色的概率比其他組合點數的概率要小得多,這賭徒分明是在顯示自己對骰子的控制能力!」
那他上來就直接要求賭骰子,我就鐵定輸了!
「呵呵呵呵。」賭徒笑呵呵地問,「你說第一局賭什麼好呢?」
這不是廢話麼,這擺的一堆亂七八糟的賭具,我大多只在電影上見過,有些看都沒看過,名字都叫不出來,你問我不是白問。
「看起來你並不是經常賭的人,那麼我們就玩個簡單一點的好了,第一局只是個熱身,也用不著那麼嚴肅。」賭徒從桌上拿起一副撲克,「干脆我們來抽王八吧。」
「……」他這話一出,不止是我,連南晨都愣了。
「呵呵呵呵呵。」賭徒把撲克打開,一字排開,從中挑出一張小王一張八扔在桌上,「規則你們都知道吧,成對的牌挑出,兩人輪流從對方手裡抽牌,最後誰手裡剩下王和八就算輸。」
「既然你們那麼喜歡多局,我們就三局兩勝吧。」賭徒拿了一副牌扔給南晨,「拆牌,洗牌。」
「等下。」我說,「咱們比賽至少得比個有水平的吧,怎麼是這種小學生的比賽。」
「小馬哥。」三娘走過來,從桌上拿起幾張牌,洗了一下牌,遞給我,道,「我們試驗一下,把牌背著我們。」
我照她的說法做了,又把牌換了一下。
「他現在手裡有一張八一張王。」三娘轉頭問其他人,「你們知道是哪兩張嗎?」
雲美沉思了一會兒,說:「最左邊的一張,還有中間偏右的一張。」
竟然給她蒙對了!
「不算,你是妖怪,說不定能看透牌。」我重新洗了一下牌,問雷迪嘎嘎,「你看這樣呢?」
雷迪嘎嘎說,「我來抽!」然後伸手在我的牌上一張一張地摸,最後竟然毫無差錯地抽出了王和八。
我大吃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嘿嘿嘿嘿。」雷迪嘎嘎說,「我摸著王和八,你的嘴角就僵硬啦!眼球也不動了!」
我明明已經控制自己的表情,結果還是能被人看出來!
雲美點頭道:「一般人換牌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把重要的牌換到自認為安全的地方。之前有三張牌,都是你換過兩次的,可見那牌的重要性和一般牌不同。而三張牌之中,你又多次把目光移向最左邊的一張和中間偏右的一張,這是為了確認重要的牌的位置是否正確不容易被人發現,所以我認為是那兩張。」
「原來如齒。」吊死鬼說,「賭的時候不能有表情和多餘的動作。」
「對。」王亮對我說,「你要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
「小馬哥還是人類。」三娘搖頭道,「不可能馬上改掉人類下意識流露出來的表情和動作。而且賭徒身經百戰又已經成魔,恐怕不止是表情、動作和眼神,緊張時心髒的跳動,身體和皮膚的升溫,任何身體狀況的改變都會洩露手中牌的信息。」
「我還想這賭局簡單,原來這是個套!」我道,「這麼說我輸定了!」
「這可不一定。」三娘微微一笑,「既然是身體流露出的信息,那麼我們就把那信息掩蓋掉就可以了。」
我奇怪地問:「怎麼掩蓋?」
三娘笑而不語,把目光投向雲美。
雲美甜甜一笑,對我道:「馬力術,你忘記我的特長了麼?」
「雲美是畫皮,和我們不同。」三娘笑道,「這個時候,她的特長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我可以根據不同的情況,調整身上的皮來改變自己的身份。這麼多年,我裝過老人、小孩、男人、女人……」雲美拉著我,邊上樓邊說,「所以無論是體溫,表情,還是脈搏的跳動,我都可以用皮給你隱藏了。」
「等等……等等……」我說,「你別跟我說要先扒了我的皮,再給我套上一個!」
「怎麼可能。」雲美好笑地看著我,「只要在你的外面再套上一層就可以了。」
她說完,走進屋子,打開衣櫃,自信滿滿地對我說:「來,你挑吧!」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我媽和我奶奶以外的女人的衣櫃!那叫一個觸目驚心啊!別人衣櫃裡一件一件掛的都是衣服,她倒好,一張一張掛的都是皮!
我現在的感覺,就像是進了屠宰場的冷凍室,面前晃蕩的全是掛著的豬皮。
我忍不住問:「這些東西你都是哪裡來的?」
「當然是死人身上剝下來的。」雲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很多人死了以後覺得肉身無所謂了,就允許我拿走。還有一些人,死了以後魂都沒有了,我看扔在那裡也浪費,就拿回來廢物利用了。現在不是提倡節能低碳嘛,沒用的東西這樣也可以充分利用,比較環保。」
看不出她還是個環保主義者。
雲美邊說邊抱出一沓皮扔在床上,一件一件地對著我比照:「這張怎麼樣?好像有點大……這張呢……是不是太白了……」
她比得開心,我看著這死人皮往自己身上貼就覺得□得慌,說:「下面人還等著呢,咱快點行不。」
「那行,就這張吧。」雲美挑出來一張人皮,「不過放得久了,有點皺,我得燙一燙。」
人皮還能燙!
燙完人皮,雲美拿出畫筆就要畫。
我說:「別畫太詳細,抓緊時間,隨便畫畫就行了。」我想了想,強調道,「主要是臉,不能讓他從我的表情裡看到什麼東西,你最好畫上一副讓他看不透的臉。」
「簡單一點,但是又要讓人看不透。」雲美沉思幾秒,大筆一揮,馬上畫出來了。
結果我披著皮下樓的時候,樓下人先是一愣,然後全笑了——雲美給我畫了一副蠟筆小新的臉!
「這種時候還能如此泰然自若,用這種臉給自己緩解心理壓力……」賭徒認真地看著我說,「馬力術,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謙虛地點點頭,然後坐下來,氣勢如虹地揮手:「發牌!」
南晨先打開了一副新的撲克,然後抽出一張王,一張八,洗了三次牌,一張一張地發牌。這其間他一直回避著我的目光,只要一對上我的臉馬上就咳嗽幾聲,扭過臉笑。
有了雲美的畫皮,我的身體反應就不會被賭徒看穿。我記著他們之前說的話,小心控制著自己的動作,把手中的對牌抽出去以後,再沒有動過牌。
而為了防止圍觀時表情太多洩露我的牌,吊死鬼、男人頭、王亮和雷迪嘎嘎都站在了一邊,我身後只站著讓人琢磨不透的三娘和披著人皮的雲美。
對牌扔完後,我手裡還剩六張牌,按照順序分別是紅心七、方塊三、黑桃五、紅心K、以及一張王,一張八。
出師不利。
賭徒手裡握著四張牌。
第一局由我先抽,知道他手裡沒有危險的牌,我很快抽了一張方塊七,扔掉了一對。
「呵呵呵呵……」賭徒笑著說,「兩張危險牌都在你手裡,還真令人為難。」他的手緩緩移到最後一張八那裡,然後盯著我道,「是這張嗎?」
這家伙眼神銳利地盯著我。
我終於感受到這賭徒的恐怖之處,他就像個測謊機。我現在絕對相信他是在根據我的表現,來測試我手中的牌,若是沒有雲美的這張皮隱藏我的表情,我肯定馬上就會暴露。
表情隱藏住了,剩下的就是我的動作了。
我捏著牌,穩如泰山地坐著,一動不動。
「果真是好技術。」賭徒呵呵呵呵地笑道,「看不出來,我隨便抽一張算了。」
說罷,他手一揚,抽走了方塊三。
「呵呵呵呵。」賭徒笑著扔掉了一對三。
在剩下的五和K中,我抽掉了一張K。
現在我手裡還剩三張,賭徒手裡還剩一張,若是要贏,賭徒必須抽走王和八其中的一個。換而言之,若是賭徒抽走黑桃五,這局我就輸了。
「真困難。」賭徒看著我手裡的三張牌,說,「三張裡面有兩張是地雷,這可不好辦。」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表情卻沒有一點改變。
我心裡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既然剛才從那個地方抽到了張好牌。」賭徒握住了那張黑桃五,「我就接著從這裡抽吧。」
賭徒的手放在黑桃五上,停住不動。我不知道他是在試探,還是真的想抽那張牌,只能繼續裝傻。
現場氣氛極其緊張,雷迪嘎嘎湊近了,趴在桌子上緊張地看著我們。
「你的表情可真誠懇。」賭徒又松開手,說,「我不得不表揚你,人們經常會用多餘的動作來掩飾自己,可是動作越多,破綻就越多,反而是不動最令人難以猜透。」
見他鬆開手,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只剩三張牌,抽中的幾率是三分之一。」賭徒彈著手裡的最後一張牌,瞇著眼睛看著我,「馬力術,你知道我贏了這麼多次,靠的是什麼?」
我毫不遲疑地說:「那還用說麼,出老千唄!」
「不是!」賭徒「啪」地把那張牌拍在桌上,臉上露出一絲自信地笑容,「是運氣!」
「我現在已經修煉成魔,被賭神眷顧,只不過是三分之一的概率!」他從我手裡抽出一張牌正面朝上放在桌子上,「一點難度都沒有!」
桌子上明晃晃的放著黑桃五。
賭徒扔出了手中的最後一對五。
南晨看了看我們手中的牌,下了判決:「第一把,賭徒贏。」
我握著一手王八,頹然地低下頭。
輸了!
「等一下。」雲美說道,「這還不能算他贏,剛才算規則的時候,賭徒說過,這把三局兩勝。現在只分出了一把的勝負,最後的結果還沒有出來!」
「沒錯,還沒結束。」賭徒擺弄著手裡的骰子,陰笑道,「難得有這麼愉快的賭局,我也不希望太早結束。」
「休息一下!」我站起來,帶著人民群眾到我的屋裡商量對策。
王亮懷疑地問:「他是不是用法術看牌了!」
「嘿嘿嘿嘿嘿嘿。」雷迪嘎嘎一邊聽我們說話,一邊偷笑,邊笑還邊偷瞟我們。
我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話。
「沒有。」三娘說,「我和雲美都在他身後,他若是使用法術看牌,我們不會看不出來。」
我檢查著自己的身體:「他老盯著我看,是不是他在我身上做什麼手腳了?」
「不可能!」貔貅馬上否定道,「他要是對你施法,我馬上就會發現。」
「這麼說。」男人頭說,「真的是他運氣好抽中了?」
「嘿嘿嘿嘿。」雷迪嘎嘎說,「你們怎麼不問我笑什麼?」
「……」我們看了他一眼,繼續討論。
「那腫麼辦?」吊死鬼說,「難道偶們要跟他拼運氣麼?」
我回顧了一下我迄今為止的運氣,哀傷地長歎了口氣,低吟道:「老子看開了,人生一世,生亦何歡死亦何悲?」
「嘿嘿嘿嘿。」雷迪嘎嘎說,「你們問一下我笑什麼唄!」
雲美心腸好,見他可憐,就順著問了:「你笑什麼?」
「嘿嘿嘿嘿。」雷迪嘎嘎捂著嘴說,「我不告訴你!」
欠揍!
我指著雷迪嘎嘎說:「正好咱輸了,誰心情不好?趕緊的,踹他兩腳出氣!」說完,就朝他屁股踹去。
雷迪嘎嘎馬上捂著屁股叫:「我做了什麼你們都沒看出來!」
王亮問:「你做了什麼?」
「剛才……」雷迪嘎嘎神秘地說,「我把牌換了!」
「什麼?」這話一出,我們都驚呆了。
「你們都沒看到吧?」雷迪嘎嘎相當得意,從褲兜裡掏出一根棒棒糖,扒了皮,塞到嘴裡,牛B轟轟地說,「就在他抽牌的那一會兒,我把牌換了。」
「不可能。」我說,「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抽走的是黑桃五!」
「因為我怕換一次會被他發現,所以我換了好幾次。」雷迪嘎嘎擺著手指頭說,「我先把五換成了王,然後又把王換成了八,然後把王和五調換了一下位置,最後用五換回了八!」他抽出棒棒糖,得意洋洋地對我們道,「我聰明吧,果然你們誰都沒看出來!嘿嘿嘿嘿。」
「……」
屋內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我真想馬上把這家伙人道毀滅。
三娘略有些吃驚地道:「我知道雷迪嘎嘎手快,卻不知道他手快到如此地步,連我都看不出來。」
我氣得掐雷迪嘎嘎的脖子:「既然換了,你就不會給他換個王或者八!」
雷迪嘎嘎還在笑:「嘿嘿嘿嘿。」
雲美和吊死鬼連忙跑過來拉我的手:「別激動別激動。」
「馬力術,你先別激動。」王亮說,「他這樣換,說不定還是件好事。」
我問:「怎麼說?」
王亮說:「如果我們第一局就贏了他,肯定會增長他的戒心,下面想贏就難了。」
三娘也點頭。
「那賭徒之前說賭博靠的是運氣。」貔貅說,「我很懷疑他的說法,光憑運氣,他不可能贏到現在,完全沒有輸局。」
「這麼說的話……」我問,「這麼說靠運氣只是個幌子,他有必勝的方法?」
「不一定呢。」三娘輕搖著扇子,道,「因為我們並沒有感覺他用法術。」
「如果賭徒一開始就有必贏的方法的話,」貔貅繼續說道,「那麼設立這抽王八的賭局,就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抽王八的必贏方法……我身上頓時冒了冷汗,難不成他能猜到我的牌!
我們檢查過,牌沒有問題,他也沒用法術,我身上全都捂得嚴嚴實實就跟登月的宇宙人一樣,他到底從哪裡猜出來我的牌是什麼的?
「如果他知道我們的牌的話,」我說,「那麼雷迪嘎嘎換了他手中的牌,他馬上就能知道這是出老千,按照賭博規則,這麼一來,第一局我們馬上就輸了!」
「不愧是小馬哥。」三娘誠實地稱贊我,「就是這樣,所以雷迪嘎嘎沒有換牌,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我松開雷迪嘎嘎的脖子,拍著他的肩膀說:「那這次就不怪你了。」
雷迪嘎嘎說:「就是就是,其實我早想到了。」
我一巴掌糊他腦袋上:「扯淡!」
吊死鬼說:「如果這樣的話,偶們素不素可以利用雷迪嘎嘎這個技術?」
雲美搖頭:「可是如果真的是運氣還好,若是賭徒真的能猜到牌,抽牌的時候換牌,很容易就能被看出來……有沒有什麼換牌能不被發現的手法呢?」
我腦中靈光一閃:「發牌的時候!」
眾人奇怪地看著我,我說:「你們難道沒有發現,發牌時賭徒並沒有看牌,是先把牌放在一旁閉目養神嗎?這正是出老千的最好時機。」
男人頭奇怪地問:「可是這時候出老千有什麼意義?」
我說:「把王和八全換到他那裡,這樣我的牌就比他少兩張,贏的幾率也會大!」
「這倒是個好辦法。」王亮說,「不過就算這樣,發牌的時候我們也看不到牌啊。」
「用不著看到牌。」我越想越得意,「只要我手中出現王和八,身後的三娘和雲美打個暗號,雷迪嘎嘎馬上把牌換到南晨手裡,讓南晨把那個牌發給賭徒。這樣牌不經賭徒的手,但是我們依然可以贏。不過那個暗號一定得是非常小的,像是兩個人同時眨眼,或者移動眼珠之類的,這樣才能不讓賭徒察覺。」
「但是還有個問題。」雲美說,「就算王和八都在賭徒手裡,也不一定就保證我們能贏,只要我們抽到了王和八,那麼輸贏的概率依然只有一半。」
「不!」男人頭忽地飛起來,「我們能贏!」
我們的目光全都匯集在他頭上,男人頭說:「你看,咱們總共有三局,第一局是三局兩勝的抽王八。我看小說和電影的時候,三局兩勝的賭博絕對不會第二場就結束!一定會抽到第三場,這樣才夠緊張刺激!」
「可素那素小說和電影啊?」吊死鬼說。
「不過這個倒是有可能呢。」三娘想了想,嫣然一笑,「那賭徒自視甚高,又口口聲聲說賭局難得,想把這賭局拖到第三局,第二局故意放水,把賭局的時間拉長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就這麼定了!」我一拍大腿,道,「走,出去賭第二把!」
賭徒早已經坐在賭桌前等我,我坐回到他對面。
「呵呵呵呵呵。」賭徒笑道,「你們想到必勝的方法了?」
「一會兒你就笑不出來了,能讓你把褲頭都輸掉!」我胸有成竹地揮手道,「發牌。」
南晨又開了一盒新撲克,拿出一張梅花八和一張王,邊洗牌邊抱怨:「遲早把你們這些賭博的都抓起來。」
我見賭徒靠在座椅上盯著南晨洗牌,心下一涼,想他不會不閉眼睛了吧。
我靈機一動,跟南晨說:「多洗幾遍,最好拿手捂著,說不定他能根據你洗牌記住牌的順序。」
南晨說:「捂著怎麼洗牌?」
賭徒聽了,嗤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擺出一副老子不看照樣能贏的姿態。
我鬆了口氣。
南晨洗了兩遍牌,然後開始發牌,我一邊看手中的牌,一邊注意觀察賭徒是否睜眼。
牌發了一半的時候,我拿到了一個王。
我把牌插在之前說好的位置,雷迪嘎嘎迅速把牌換到了南晨手上,南晨毫無感覺地繼續將那張王扔給了賭徒。
賭徒沒有發現。
如果順利的話,發完牌我拿不到一張危險牌,比賭徒的牌更少。
如果賭徒能用某種方法知道我的牌,那麼危險牌在他手裡,必然比在我手裡對我有利。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南晨手裡的牌越來越少,馬上就發完了,還有十幾張。
「嘖。」桌子對面忽然傳來賭徒的聲音。我抬頭一看,賭徒已經睜開了眼睛,整理自己的牌。
沒關系,我想,馬上就完了,王已經沒有了,那張八應該發不到我手裡。
一邊這麼想一邊接過發的下一張牌——是紅心八!
我頓時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賭徒再沒閉上眼睛,雷迪嘎嘎找不上機會換牌。
終於南晨手裡只剩兩張牌了,一張扔給賭徒,一張扔給我。
換牌沒戲了,我絕望地打開最後一張牌,愣了一下,笑了。
天不亡我,最後一張牌是方片八!
我抽掉了兩個八。
不過雖然我手裡沒有危險牌,但是情勢也不樂觀。
這把我和賭徒兩個人手中剩下的牌比上局要多得多,我手中有八張,賭徒手裡有十張。
這回可是真的要拼運氣了。
四次!只要我連續四次能抽到別的牌,就能贏他!
賭徒先從我手裡抽了一張黑桃九,我又從賭徒手裡抽來了一個梅花Q。
我沒有危險牌,賭徒抽牌速度非常快,而我則是小心翼翼地抽。
幸運的是,前兩次我抽到的都是安全牌。
賭徒又從我這裡抽走了一個方片十,這時我還有三張牌,而賭徒有五張。
順利的話,再抽兩次安全牌,我就能贏了!
我一張一張地摸著賭徒的牌的邊緣,盯著賭徒,想從他的臉上解讀出牌的內容。
賭徒開始還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後來表情變得越來越奇怪,最後竟然開始躲閃我的目光,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紅色。
有戲!我牢牢地盯著他的臉,他往左看,我就移到左邊看他,他往右看,我就移到右邊看他。
賭徒終於招架不住,臉部變形地看向我,說:「你能不能別看我,我看到你這副臉就想笑。」
我這才想起我還披著蠟筆小新的皮。
感情臉上那紅色不是被我的霸氣震撼,是憋笑憋得!
憋個笑你那麼嬌羞干什麼!
我收回目光,又看向賭徒手上的五張牌,最後,選擇了右邊第二張。
我手裡只剩三張牌了。
我在心裡暗自下定了決心,如果是安全牌,我就免費幫山上的寺廟貼一百張小廣告!
我慢慢打開那張牌。
是一張王。
我真想剁了這只手,賭徒手裡還有兩張安全牌,抽什麼不好,抽個王!
現在賭徒手裡還有四張牌,我手裡也有四張牌,但是情勢明顯對我不利,若是賭徒真的能看出牌,那麼他肯定抽不走那個王,而我卻有機會抽走他的八。
「呵呵呵呵呵,」賭徒在桌子對面嘲笑我,「馬力術,看起來你的好運氣已經走到盡頭了。」
「話別說得太早。」我梗著脖子硬撐著道,「局還沒完,說不定最後我時來運轉反而能贏。」
現在只有一個能贏的辦法了——在賭徒抽牌的時候,讓雷迪嘎嘎換牌!
雷迪嘎嘎正在旁邊笑呵呵地看著我。
我朝他使了個眼色。
雷迪嘎嘎沒有反應。
我又沖他擠了擠臉。
他還是沒有反應。
我這才想明白,我身上罩著一層蠟筆小新的皮,他看不見。眼看賭徒就要伸手抽牌了,我顧不了那麼多,轉過頭,小聲對雷迪嘎嘎道:「去,去。」
這會兒雷迪嘎嘎終於聽到了,舔著棒棒糖看向我,可是賭徒也聽到了,正要抽牌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靠得太近了。」賭徒指著雷迪嘎嘎對南晨說,「估計是影響了馬力術的心情,你看馬力術正在趕他,讓他遠點去。」
你把他趕走更影響我心情!
看著賭徒又從我手裡抽走一個方片A,我簡直欲哭無淚。
賭徒手裡還有三張牌,抽到安全牌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六。
我屏氣抽了一張,這次運氣沒那麼差,是黑桃七。
我拔出手裡的紅桃七湊足一對扔了。
現在我手裡兩張,賭徒手裡兩張,輪到賭徒抽。
如果賭徒抽掉了我手裡的方片二,那麼我手裡一張王,他手裡一張八。輪到我抽,我必然得抽掉他手裡的八輸掉這場比賽。
如果我想贏,只能指望他抽掉王。
我一愣,忽然想起男人頭和三娘說的話:「我看小說和電影的時候,三局兩勝的賭博,絕對不會第二場就結束!一定會抽到第三場,這樣才夠緊張刺激!」
「那賭徒自視甚高,又口口聲聲說賭局難得,想把這賭局拖到第三局,第二局故意放水把賭局的時間拉長也是很有可能的。」
別管什麼小說和電影。我想,這叫理論聯系實際。
賭徒天性好賭,之前定的三賭贏一賭,也就是說不到最後一賭勝負未分,這就說明他想和我玩到第三賭。而剛才他又在第一賭定下了三局兩勝的條件,說不定真的是想拉長賭局到第三局,多體驗一下賭博的刺激。
而且,如果他一直贏,就顯得比賽不公平。
如果是這樣,他就有可能故意輸給我!
賭徒已經摸到了我的牌,呵呵呵呵地笑道:「馬力術,你覺得你時來運轉了嗎?」
說話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我沉穩地沒有答話。
賭徒又說:「呵呵呵……如果能玩到第三局,也挺有意思。」
我心裡一亮,他要是真的這麼想,就有戲了,這局贏了再去和三娘他們商量商量,我就不信我們這麼多人贏不了他一個!
賭徒捏住了那張王,繼續說:「就抽這張吧。」
抽啊抽啊!
我的內心燃燒起來。抽吧,抽了以後你就會後悔了!
「呵呵呵呵。」賭徒又說,「你肯定是這樣想的吧?」
「啥?」我愣了。
「就算知道我贏的幾率接近百分之百,你肯定還是希望我抽那張王。」賭徒慢悠悠地說,「或許你會想我和你玩三局兩勝的游戲,就是為了決定性的第三局,再或許你會僥幸地覺得你做了完全的准備,讓我猜不到你的牌,當然你也可能猜我會故意放你一局,讓這比賽顯得公正一點。」
這家伙竟然全猜對了!
「你知道賭場上的輸家為什麼會輸得血本無歸嗎?」賭徒冷笑著道,「就是因為他們抱著僥幸,明知道賭博之神沒站在他們身後,明知道會輸,他們還是抱著一絲有可能會贏的荒謬念頭繼續期望!」
我心裡一沉。
賭徒抓住我手中一張牌往外抽:「你覺得那樣的人會贏嗎?」
「當然不會。」賭徒把抽出來的牌轉過來面對我,陰險地笑了:「馬力術,你現在就是那樣的輸家。」
他抽出的是方塊二。
現在我手裡只有一張王,而賭徒手裡是一張八。輪到我抽牌,我只能抽掉他手中的八。
輸了!
「怎麼可能?」男人頭叫道,「電視上都不是這麼演的,理論聯系實際啊,他怎麼能不按常理出牌呢?」
以後誰再和我說理論聯系實際我就揍他!
南晨說:「勝負已分。」
「按照約定,第一場賭局三局兩勝,這場我贏。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們明天再繼續賭。」賭徒手一伸,結界骰子又回到他的手中,全部的賭具也消失了,「那麼,我要收取賭注了。」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若是賭徒贏了,則可以根據投出的骰子點數來吸走在場的人鬼妖的魂魄。
「我投出來幾,你們就要給我幾個魂魄。」賭徒把玩著手中的骰子,慢慢地說。
之前賭徒曾經向我們展示過他控制骰子的能力,投個六出來輕而易舉。
我死死地盯著他手上的骰子。
賭徒將一只骰子扔了出去,骰子在地上滾了幾圈,停了下來。
面朝上的數字,是——四。
「他是故意的。」貔貅對我說,「本來能投出六,卻故意投出了一個四。」
「呵呵呵呵呵。」賭徒笑道,「這屋子的靈魂沒那麼多,對你們還不需要那麼多的點數。怎麼樣?」他幸災樂禍地掃視我們,「是你們自動獻身,還是我隨意抽選四個魂魄帶走?」
「這個可不能讓你隨便挑。」男人頭說道,「這些人裡面,我用處最小,你要收,先收我吧!」
我說:「等等,我們再商量商量。」
「商量就是讓我們難受,再見,密斯特馬。」男人頭沖我點點頭,然後走到骰子附近,嗖地一下被骰子吸了進去。
「還有三個。」賭徒說。
「偶來!」吊死鬼說,「偶在這裡也幫不上神馬忙,你把偶搜走吧!」
「你要去的話我陪你。」王亮深情地握住了吊死鬼的舌頭,「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那倆人手牽手走到骰子邊,吊死鬼轉頭對我道:「瑪麗叔,你一定要贏!」
兩人被骰子吸進去了。王亮的身體倒在骰子旁,貔貅現身護在王亮身旁道:「我護住他的心脈,只要五天之內還魂就沒有事。」換句話說,無法還魂,王亮只有死路一條。
「1、2、3……」賭徒看向我們,「還差一個。」
「我去吧。」雲美正要站出來,只見雷迪嘎嘎歡樂地向著骰子跑了過去,「真好玩,你們不能自己玩,快帶上我。」
白光一閃,雷迪嘎嘎也進了骰子。
賭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現在忽然間少了四個同伴,我猛然意識到這賭局的殘酷,覺得身體發涼。
「正好四個。」賭徒撿起骰子,仔細看了看,「我之前說過,我賭無不勝,完全感覺不到賭博的刺激。」
「所以我現在已經改變了找樂子的方法。你以為我對你們開出那麼優厚的賭博條件,是因為我善心大發麼?」他呵呵呵呵地笑道,陰郁的眼睛盯著我,「當然不!我只是給你們希望,再敲碎它,在賭博方面,沒有一個人能比我更強。把弱者一步一步逼上絕路,然後慢慢欣賞你們這群失敗者絕望悲傷的模樣,是非常愉快的事情,呵呵呵呵,你們體會不到的,這事愉快得超出你們的想象。」
沉溺於賭博心理扭曲導致的悲劇!這賭徒絕對是個變態,純純的!
我氣得揮起拳頭就沖賭徒的臉揍去。賭徒手一揚,竟然用一張撲克擋住了我的拳頭。
「不要白費力氣了,還有兩場賭局。」賭徒不屑地笑道,「留點力氣想想明天賭什麼吧。」
說完,賭徒陰陰地笑了幾聲,揚長而去,剩下那張擋住我手的撲克,慢慢地落到了地上。
一下就少了四個人,我和雲美、三娘面面相覷。雲美已經開始掉眼淚了。
賭徒說的沒錯,他對付我們確實用不著把點數投成六,小二樓人均土地占有面積不小,總共就那麼幾個人,剛剛已經把外來人員王亮都搭進去了,現在小二樓就剩我、三娘、雲美,所以他下次不要說四了,投個三我們就全得玩完。
到時候他就可以帶走小鬼。給我護體的貔貅回天庭繼續過逍遙日子。我的人生就此了結。
小鬼扒著門看著我們,說:「啊啊……啊……」
我正要去翻摩斯密碼的書查他說什麼,貔貅忽然道:「他說你們不要再為他的事費心了,下次賭徒來,他去和賭徒說,他自願跟賭徒走,條件是讓賭徒把其他人放回來。」
我說:「你怎麼知道他說什麼?」
貔貅道:「那些摩斯密碼我已經背下來了。」
雲美跑過去抱住小鬼道:「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救你的。」
小鬼又依依呀呀地叫起來。
貔貅翻譯道:「他說你們都是好人,不要為了他一個人犧牲這麼多人。」
「沒有用的。」三娘搖頭道,「那賭徒窮凶極惡,又認定自己必贏,就算你說了這個條件他也不會退出。」
小鬼眼圈紅了。
我走過去,蹲下來摸著他的頭道:「放心,我肯定能贏。」
小鬼看著我,又啊啊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我料想肯定是些感激我的話,說:「你不用太感謝我,我的名字是雷鋒。」
貔貅說:「他只是說你用這種臉靠近他,他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我馬上就把那蠟筆小新的皮給扯掉了。
到了晚上,我和雲美三娘聚在一起,商量明天的戰略。
雲美說:「今天應該我去。這樣雷迪嘎嘎留下來可以幫你們換牌。」
我安慰她說:「既然他能猜到我們的牌,那麼下把我們肯定也不會賭撲克。」
「既然牌沒有動過手腳,他也沒有使用法術。」貔貅道,「我們必須要弄懂他究竟是用什麼方法,看穿我們手中的牌。」
三娘歪著頭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們來回顧一下今天的賭局,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說完,拿出玉盤。
今天賭局又重新在玉盤裡呈現了一遍。看完之後,我沒有發現賭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於是又問三娘和雲美:「你們看出來了什麼沒有。」
雲美困惑地搖頭。
三娘說:「那就再看一遍吧。」
我們三個循環著看了一晚上,甚至放慢了動作,將雷迪嘎嘎神乎其神的換牌技藝都看得一清二楚。
結果看到了第二天早上,還是沒有看出來什麼。
眼看天已經大亮,賭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出現,我們還是沒有找到賭徒看到牌的原因。
「這要怎麼辦?」雲美急得團團轉,「他馬上就要來了,我們還不知道第二把要賭什麼,萬一又賭了他能贏的……」
「哎……」三娘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罕見的憂郁之色。
我看著玉盤裡賭徒的身影,經過一個晚上,我已經把賭徒的每一個動作,表情,甚至嘴角的痣上剛剛長出的毛茬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對女人都看得沒有這麼認真過。
可是還是沒有找到原因。
到底他用了什麼方法看到了我的牌?
「再放最後一遍吧。」三娘說,「我們沒有時間了,要是還找不到,我們就必須得放棄這邊,抓緊時間討論下一把的賭局。」
賭局再一次在眼前回放。
我盯著賭徒。
開局,發牌,理牌,抽牌……
如果他要看我的牌,應該會看向我手中的牌的方向。
可是他看向我的手的方向的時間並不多。
大多數時間,他是在看向我的身後。
三娘和雲美兩個都是實打實的美女,男人看他們也不奇怪。
但是這會兒我看了就莫名地來氣:「你瞅瞅,他還老盯著你們看,叫什麼賭魔,叫色魔算了。」
「哎呀。」三娘忽然一驚,將玉盤上的畫面定住,道,「小馬哥,你仔細看,他不是在看我們!」
我說:「不是在看你們是在看什麼,他不就是在看你們的臉嗎?」
說話間雲美已經拿出了一把尺子比對:「馬力術,你看。」
我一看,汗毛都豎起來了,竟然還有這種事,太扯淡了。
賭徒看的,是三娘的眼睛!
他看的是眼睛!
我們連忙又重新看了一遍視屏,果然發現賭徒在賭局中有意無意地去看三娘和雲美的眼睛。
三娘和雲美就站在我身後,我看牌的時候她們肯定也能看到我的牌,而賭徒又從她們的眼睛裡看到了牌!
抽王八這游戲,只要知道了牌,勝利的幾率就是百分之百!
「這算不算作弊?」我說,「他定下的規定不是不能作弊嗎?」
「應該不算。」貔貅說,「他鑽了游戲規則的空子,他之前說過他不使用法術,但是現在只能說明他利用了自己超凡的視力,並不能算違反規則。」
我看著玉盤察覺到一件事情:「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光看三娘和雲美,完全不看我的眼睛,為什麼?」
雲美看著地上蠟筆小新的皮說:「大概是怕笑場吧。」
「賭徒馬上就要來了。」三娘說,「無論如何,我們得趕緊商量下一場賭局。」
「能不能從裁判那裡入手?」雲美望向門口。
南晨蹲在門口,昨天賭徒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忘記把他帶回去了。他本來說要回警局,但是死活走不出屋子。然後他睡了一覺起來閒著沒事,這會兒正拿著釘子幫我修大門呢。
「賭徒既然有本事把他留在這裡,顯然不怕我們做什麼手腳。」三娘說,「按照比賽規則,若是我們出千被他發現,直接就會輸掉賭局,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我們又陷入了沉思。
「不管賭什麼,」貔貅不耐煩地說,「你趕緊賭輸,這樣我就可以恢復法力回天庭了。」這家伙真是白眼狼,怎麼養也養不熟。
南晨修好了大門,開始觀察立在門上的吳祥的屍體,邊看邊低聲嘟囔:「這不是前幾天拆遷死的那個嘛,怎麼插在這裡,難道是有冤情死不瞑目?」
他正看得仔細,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南晨驚得退後了一步。
賭徒來了!
我們屋裡的人面面相覷,沒人去開門,只聽得門外吱嘎吱嘎響了半天,又聽得「彭」的一聲,吳祥的屍體竟然被拔下來了。
接著門開了,賭徒抬著吳祥的屍體進來,把屍體遞給我:「呵呵呵呵呵,不好意思,一用力把你門把手給揪下來了。」
我接過吳祥的屍體說:「沒事,不賴你,是那南晨上螺絲上得太緊,門沒辦法從上往下開。」
「呵呵呵呵。」賭徒又陰險地笑了笑,問,「你們想好第二局賭什麼了嗎?」
我又卡殼了。
貔貅說:「你就沒有什麼特長嗎?」
我腦中靈光一閃,對賭徒說:「咱們比賽唱歌吧,賭你唱歌能不能比我強,不過這唱歌肯定不是光看音色,還得拼技巧。」
想當初我上學時曾經以一首《青藏高原》征服全校女同學的芳心,她們都親切地叫我男韓紅。
「呵呵呵呵呵呵呵,可以。」賭徒點頭道,「我最近剛學會一首叫做《忐忑》的歌,正想找個機會試試。」
「哈哈哈哈。」我馬上笑著說,「我開玩笑的,賭博這麼嚴肅的事情,怎麼能比賽唱歌這麼小兒科的事情呢。換一個換一個。」
賭徒道:「那看來還是用賭具了。」
說完,手一揚,又扔出一個骰子,上把賭局曾經出現過的結界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
「賭什麼?」賭徒手揮向一旁的賭具,「你來決定吧。」
賭什麼。
我再次陷入了糾結。
他能從眼裡看到牌,我就算身後不站人,自己也不可能不看牌。若是我用個大東西罩住自己和自己的牌,別人看不到我,我又有作弊的嫌疑,撲克麻將牌九肯定是不行了。
而他視力這麼好,聽力肯定也不一般,電視上經常演,猜大小也比不過他。
這到底要怎麼比。
正在我掙扎的時候,忽然聽到旁邊有「啊啊……啊……啊……」的聲音。
轉頭一看,是儲物室裡面的小鬼,正對著我叫,像是要說什麼。
賭徒顯然不懂小鬼在說什麼,呵呵呵地笑道:「多虧我把你舌頭割了,你看你現在叫得好聽,跟唱歌一樣。」
「他唱的這叫『超級忐忑』。」我說,「你別得意,以後你就得忐忑著唱這歌了。」
說完,我和三娘雲美馬上來到小鬼身邊,四人一起進了儲物室。這裡是我最不了解的地方。自從上次裝修時腦袋被夾過,我還從來沒進過這儲物室。雲美和三娘也沒來過這裡,進了門都在好奇地打量著房間。
還是和上次一樣,儲物室裡的家具都被布蒙著。雲美是畫畫的,怎麼也算是個藝術家,比較有品位,掀開兩塊布看了看,眼睛都在發亮:「哎呀這些家具真漂亮。」
三娘好笑地扯了一下她道:「說正事呢。」雲美這才按捺住激動,但是眼睛依然時不時地往家具那邊看。
小鬼又咿咿呀呀地說起來。貔貅在旁邊翻譯他的話:「他說他要幫你們。」
「幫我們?」我問小鬼,「怎麼幫?」
小鬼又抿了抿嘴,像是下定決心似地叫了起來。原來賭徒當初為了養小鬼,在小鬼死後用自己血喂養小鬼的魂魄來增強其法力,所以小鬼可以幫助賭徒在賭場上,隨心所欲地出老千。然而就是有了這一層血的牽絆,所以兩人的關系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這一點副作用是賭徒自己都想不到的:小鬼因為賭徒的血,可以干擾賭徒的思想。
「你能干擾到讓他賭輸嗎?」我問,「為啥你上局不干擾他?」
小鬼說他們現在依然是主從關系,小鬼在原則上還是不能反抗賭徒,若是違背契約反抗,後果必然會非常嚴重。而且賭徒已經修煉成魔,能靠自己能力知道賭局的真相,他怕自己的干擾力沒有辦法撼動賭徒的自信心。
可是雷迪嘎嘎、吊死鬼、男人頭和陳亮為了自己犧牲之後,小鬼覺得不能再懦弱下去了,他決定和賭徒拼了!
三娘搖頭道:「你用靈力去影響賭徒,賭徒同樣也可以影響你。若是失敗,你自己也會元氣大損。」
小鬼又啊啊地叫了起來,貔貅說:「他說他已經決定了,若是我們不同意,他也會去做的,打敗賭徒是他畢生的心願。」
「哎……」雲美看向我,說,「馬力術,要不然我們就按照小鬼的方式去做吧。」
連雲美都這麼說,我再也沒有什麼好反對的了,於是問道:「那我們賭什麼?」
小鬼說賭徒所使用的賭具中有一個是他最熟悉的,那是三個骰子的搖動杯,用來猜大小,那東西是鐵制的。但鐵不是普通的鐵,煉鐵時燒的那把火是燒小鬼屍體的屍火。
所以這搖動杯對小鬼來說就像身體的一部分,小鬼能靠意念來控制搖動器裡骰子的點數。和往常不同的是,平時小鬼都是聽從賭徒的命令,而這次,他打算自己控制那骰子!
賭徒能控制小鬼,小鬼自己本身就是容器,能控制搖動器,嚴格算起來這也不算出老千。
這方法倒是可行,但是賭徒看我們選了那杯子,肯定就知道我們的計謀了。
他願不願意賭這一把呢?
「猜大小?呵呵呵呵呵呵……」果不其然,我把賭具和賭徒一說,後者馬上就明白了,奸笑著看著小鬼。
小鬼對賭徒熟悉,賭徒對小鬼也熟悉,我們的那些小心思早就被他摸透了。賭徒說:「賭這個對你們沒好處。」
「第二局我就決定猜大小了,無論什麼情況一局定輸贏,怎麼樣?」我說,「賭不賭?」
「贏率這麼大的賭局我為什麼不賭。」賭徒呵呵一笑,「我當然賭。」
「三個骰子,十以上為大,其余為小。」我說,「無論怎樣,一局定勝負!」
賭徒道:「好。」
雲美奇怪地問:「為什麼是以十為界限?」
三娘答道:「三個骰子,最小的點數也是三,一和二都是廢點數,沒有用處的。」
「那就開始吧。」南晨扔了三個骰子進杯子,「買大還是買小?」
那杯子與平常杯子不同,杯子有底,搖動的時候基本是密封的,只在右下角有一個圓形豁口,三個骰子會在搖的過程中從那個豁口一一掉出。
最後落在桌上,停下來的點數,就是真正的點數。
賭徒他們曾用這一點來證明這賭杯的公正性,並用它來交換賭場搖骰子的杯子,屢試不爽。但是另外的賭眾不知道的是,受小鬼靈力影響,所有人看到的骰子從杯子裡出來時的旋轉,都是虛假的障眼法,真正的骰子其實在轉出來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停止了轉動。也就是在從杯子裡轉出來的時候,點數就已經確定了。
賭徒看著我笑道:「呵呵呵呵呵,馬力術,你先選吧。」
選大選小其實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這場賭局的勝負在於賭徒和小鬼的斗爭。
我說:「我選大。」
冤有頭債有主,按照物質發展的客觀規律,他倆的對決應該是最後一戰。
「好吧,那我就選小。」賭徒道。
如果這是小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最後賭徒和小鬼應該兩敗俱傷,但肯定是賭徒傷得更重。可是自從我賭完上局之後我就明白了,這世界一直就是個大忽悠。小說電視上演的都是開了金手指的主角,現在我們充其量就是個NPC,一不留神就變成主角打敗魔王之前的路人甲了,還是最後謝幕時連個名單都沒有的那種。
南晨拿起搖杯,開始搖,搖了沒幾下,他就咦了一聲,停下搖動的動作:「我怎麼覺得這裡面骰子晃動的聲音不對啊。」
這警察還挺敏銳。
可是就算他停下來了,杯子裡的骰子還在「砰砰砰」地自己轉。在他搖第一下的時候,小鬼就已經開始抵抗賭徒的影響控制點數。
杯子裡骰子「啪啪啪」地轉得非常快。
「原來這東西是全自動的。」南晨說,「既然是全自動的,你讓我們搖什麼?」
小鬼忽然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
貔貅馬上翻譯道:「他說第一個骰子點數是五!」
說話間,只見得一個骰子從杯子裡飛了出來,在桌子上滾了幾圈,停下來以後,正是點數五朝上!
我大喜過望,第一個就是五,那麼剩下兩個的點數只要總和是六我就能贏!
賭徒笑道:「你的運氣真不錯。」
杯子裡剩余的兩個骰子還在不停的旋轉,賭徒看著小鬼,不陰不陽地笑道:「幾百年不見,你果然是長大了,竟然有膽子抵抗我。」
小鬼不說話,雙目圓睜,捏著拳頭,似乎正在用力。
賭徒厲聲道:「一定贏,你是真的不聽我的話?」
小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身體顫抖,像是在拼命抵抗賭徒的命令。
賭徒喝道:「一定贏!」
小鬼忽然大叫一聲:「啊!!!」
第二個骰子也從杯子裡掉了出來。
是四點。
我興奮地拍桌而起,大叫道:「干得好!」
現在已經有了九點,只要最後一個骰子不是一點,我就能贏!
「呵呵呵呵呵……」賭徒看著桌子上的兩個骰子,不怒反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現在賭局對我有利,賭徒幾乎沒有勝算,他怎麼還那麼淡定。
現在杯子裡只剩最後一個骰子,但是那晃動的聲音比之前三個骰子一起晃的聲音都要大,辟裡啪啦辟裡啪啦像是在杯子裡放了鞭炮一樣。南晨嚇得把杯子扔在桌子上,那鐵制杯子在沒有人搖動的情況下,竟然因為那剩下的一個骰子在桌子上劇烈的晃動。
小鬼和賭徒面面相覷,賭徒難得收起了假笑,嚴肅地看著小鬼。小鬼整個身體都開始發紅,身體像是充了氣的皮球一樣漲了起來。
貔貅道:「小鬼果真拼了全力。」
我現在特別慶幸雷迪嘎嘎不在,要不然那家伙看見小鬼身體漲成這樣,肯定得拿針扎他。
我問三娘:「咱們有沒有什麼辦法幫幫他?」
三娘搖頭道說:「小鬼和賭徒因為血氣牽扯,兩人靈氣實屬一脈,現在小鬼拼勁全身靈力和賭徒對抗。若是我們貿然沖上去幫忙,灌輸了其他的靈氣進去,對小鬼只有害處沒有益處。」
「三娘說的對,現在是他們兩個之間的斗爭。馬力術,你別急。」雲美抓給我一把瓜子:「我們現在只能看著。」
就在我們吃瓜子的當兒,那骰子在杯子裡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大,杯壁竟然被骰子撞出坑坑巴巴的形狀。
「給我一點!」賭徒叫道,「你以為你真的能反抗的了我嗎?」
小鬼的身體已經漲到極限,張嘴大叫:「啊啊!!」
賭徒拍桌而起,眼都紅了:「給我一點!」
「啊!」小鬼的聲音突地尖銳起來。與此同時,杯子裡發出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
骰子杯的搖動停止了,可是骰子卻沒有從杯口滾出來。
小鬼看著我,「啊啊」地叫了兩聲,然後身體嗖地縮小,魂魄卻越來越淡,眼看就要向四處擴散,三娘連忙一把拉住他,用扇子在他身上扇了一扇,小鬼的魂魄才重新聚集到一起。
「他靈氣損傷太大。」三娘扶起小鬼道,「恐怕要休息很長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賭徒坐在桌子對面,臉色極其難看。
「剛才小鬼說什麼?」我在心裡問貔貅。
貔貅答道:「他說最後這次的骰子數,是——三!」
三?
九加三等於十二!
我贏了!
南晨看著杯子問:「骰子沒出來怎麼辦?」
我說:「直接開!開出來是幾就是幾!」
賭徒臉色更難看了:「這不合規矩吧?」
我說:「有什麼不合規矩的,這把賭是我定的,開出來什麼就是什麼!這就是我的規矩。」
賭徒看我一眼,垂下頭。
南晨看看我,又看看賭徒,道:「那我開了。」然後打開了杯子。
我對賭徒笑道:「叫你呵呵呵地笑,笑啊,笑啊,看看這是幾點,笑不出來了吧!」
南晨打開賭杯,驚道:「這是……」
我正在洋洋自得,那賭徒忽然又呵呵呵呵地笑了,抬起頭看著我道:「還不知道笑不出來的是誰。」他伸手指著賭杯,「你倒是看清那骰子了沒有?」
「當然看清了,」我大笑著看向賭杯,「不就是三……」
看見那賭杯我就說不出話了,那賭杯裡哪還有什麼骰子,只剩一個骰子大小的白色正方形。
「骰子呢?」我看向賭徒,怒道,「你做了什麼手腳?」
賭徒笑道:「我能做什麼手腳。只不過是一定贏費盡了力氣和我抗爭,卻沒想到這骰子根本經不起這種碰撞。」他說,「好好一個骰子,上面的點數竟然在這種高速旋轉中被磨沒了。」
坑爹啊!我簡直沒辦法形容我的心情,這也行?
「呵呵呵呵。」賭徒說,「我早說過,賭博靠的不僅是技術,還有運氣。」
這也算運氣!這家伙絕對開外掛了!
南晨顯然也沒見過這樣的事情:「這怎麼算?」
「這個骰子沒有點數,總共九點。」賭徒說,「這局我贏。」
我說:「這哪能算數!」
「一局定勝負,開出來什麼就是什麼。」賭徒說,「這次賭局的規定,可是你自己定下的。」
「沒錯。」南晨點頭說,「這把賭局,賭徒贏。」
「早就說你贏不過我,現在……」賭徒說,「又到收取賭注的時間了。」
我叫道:「等下,這樣不對,之前咱們說好了不許用法術,你這把不是運用了法術嗎?」
「這和法術無關。」賭徒說,「要是我真用了法術,你們那邊的千年妖怪能感覺不出來嗎?判斷法術的依據是有沒有靈力的使用,我只不過對一定贏下了命令,而他在抵抗我的命令,這怎麼能算使用法術呢?呵呵。當然如果你要這麼算,我也可以說你們使用法術作弊,但是我是個明事理的人,一定贏在這場賭局中就是個骰骰子的工具,那也算不到你們身上。」
這話說得讓人火大,照他的說法,法術是化學反應,但是他和小鬼聯系是物理狀態。這家伙正在鑽規則的空子。
賭徒又掏出了他的骰子。
貔貅暗中問我:「你猜他會投幾?」
我說:「現在這裡就剩三娘和雲美兩個人。我覺得他會留下我賭最後一局,投個2出來。」
就在我說的當兒,賭徒已經扔出了骰子。
骰子在地上打了個轉,轉了幾圈,停了下來。
是五點!
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了一遍,沒錯,就是五點!
這殺千刀的不按常理出牌!
「五個靈魂。」賭徒得意地看著我,伸出手,「你們交不交得起?」
這不廢話麼?這裡現在只剩雲美、三娘再加上我這個小二樓的樓主也只有四個人!
這要給他收走了我,就真的得在小二樓門上刷八個大字——「樓主已死,有事燒紙。」
來為我精彩的人生做總結了。
我說:「你這不是耍賴麼!你能控制骰子就投個六出來。」
「耍賴?」賭徒呵呵一笑,「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的立場一直是想賭就賭,要賭得精彩。咱們既然賭了,就要願賭服輸。」他指著骰子道,「是你們自己進去,還是我把你們送進去。」
我和三娘雲美面面相覷,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叫道:「骰下留人!」接著就見苟富貴勿相忘帶著吳祥進來了。
吳祥叫道:「我來做賭注!」
我奇怪地問:「你們怎麼知道這裡的事情?」
勿相忘說:「吳祥的屍體在這門上插了幾天,不知道怎麼地,他的鬼魂就能感覺到你們屋裡發生的事,他都已經上了奈何橋,忽然說你們有難要來報恩,我們就趕緊過來了。」
「哎,看在你又是在救人做好事。」苟富貴說,「雷鋒同志,我已經想好了。我也來當你們的賭注吧。」
我聽了這話一驚,看著勿相忘說:「那你呢?」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不能這樣占地府便宜,這樣不好嘛。咱們村總共就只有兩個鬼差,我都貼進去了,你知足吧,啊!別再想著薅地府羊毛了。」
看到他們能如此為我犧牲,我非常感動,但是想想又有一絲疑惑:「這不對嘛。你官比勿相忘大,為啥是你出來犧牲?」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怎麼就這麼想不來呢嘛,我是個當官的,勿相忘是我手下。要是我手下去犧牲了,就剩我一個官,那誰來做事情嘛!」
這麼一想也是,沒有手下的領導那就不是領導了。
三娘搖頭道:「要保住馬力術必須有五個人,現在我們人數不夠。」
貔貅長歎一口氣,從玉佩中跳出,道:「我來!」
我大吃一驚,就在賭局之前貔貅還說我早賭輸了,他就可以回天庭逍遙,這會兒怎麼主動蹦出來了。
「呵呵呵呵。」賭徒雙眼放出光彩,「這可真是令人想不到,竟然能收到神獸貔貅的靈魂,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呵呵呵呵!」
「他是主我是僕,」貔貅看也不看我,凶狠地盯著賭徒,「若是想傷我主人,必須先過我這一關。」
賭徒看著我道:「我倒看不出這人有什麼特別,值得你這種等級的神獸為之效命,你值得嗎?」
「只要他在世一天。」貔貅說,「他就是我主人,我豈能容你傷他!」
我眼眶都紅了,早先他們說貔貅護主,我還不信,現在看來貔貅雖然嘴巴惡毒,但對我確實忠心耿耿。
苟富貴和勿相忘握著手道:「我走了,楊明村的治安就靠你維護了。」
勿相忘滿眼淚水地道:「為鬼民服務。」
然後苟富貴和吳祥兩人跳進了骰子,點數少了兩點。
貔貅跳進去之前,看著我厲聲道:「咱們的契約到你死為止,你若是輸了賭局……」他眼中射出兩道寒光,嚇得我一個激靈。
我第一次覺得我養的這玩意兒比賭徒還恐怖。
骰子上還剩兩點,雲美對我說:「馬力術,我先走一步。」她看看三娘,「你們還是再說說話吧。」然後轉身進了骰子。
現在骰子上只有一個點數了,我和三娘面面相覷,感情復雜,心中堆了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來。
就這麼看了半天,三娘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忍住了,最後道:「小馬哥,我走了。」
我一時激動,拉住了三娘的手,三娘又回頭看我,卻也沒掙扎,就任我拉著她的手。賭徒不耐煩地喝道:「你們快點。」
三娘道:「小馬哥,我該走了。」
就在這當,門口忽然傳來了人聲:「哎呦,今天可真熱鬧。」
隨著說話聲,黑胡子道士李伯通仙風道骨地跨了進來:「徒弟,我昨天夜觀天象,掐指一算,發現今天我來你這小二樓會有大吉之事發生!所以我現在就來看看你。」
我和三娘、賭徒、南晨一起看向他。
李伯通看看三娘:「狐妖!」又看看賭徒,「魔?」最後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小鬼身上,迅速地摸清了情況,「你們在打架?!」
賭徒道:「你也是來送死的?」
「哎呀不好,」李伯通淡定地掐指一算,「隔壁老王家的麻將三缺一,正在喚我過去。」然後他摸著自己的胡子,拂塵一揮,迅速向門口退去,「既然我有事,你們又在忙,那貧道就不打擾了,改日再會。」
現在我已經山窮水盡,眼看又出現了幫手,這老道之前又吹噓自己多麼牛逼,我豈能讓他逃跑,連忙抓住他的道袍喊:「師伯救命!」
李伯通拼命扯道袍,我是死活不撒手。
三娘嬌軀一閃,擋在了李伯通身前:「臭道士,今天我們先把以往恩怨放在一邊,解決現在的事。」
「師伯,你先聽我說。我和這賭徒……」我連忙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三娘道:「若是我進了骰子,小馬哥身邊再沒有人。臭道士,你是小馬哥的師伯,等我不在了,你定要給小馬哥出出主意。」
李伯通看著三娘道:「你身為妖物,為什麼要對他那麼上心?」
「臭道士,這種事情。」三娘嫵媚一笑,沖李伯通吹了一口氣道,「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懂。」
「呸呸。」李伯通用力揮著手,道,「吹什麼吹?一股狐臭!」
我又叫道:「師伯!你看這到底咋整,你幫不幫忙?」
「唉,我就知道……」李伯通硬從我手裡扯掉自己的道袍,洩氣地坐在地上,小孩一樣地抱著胳膊道,「我早算到我今天不宜出門,要不是你小子是師兄交代要我照顧,我才不會到處亂跑跑到這。」
我聽他話中有話,連忙問道:「師伯,你有什麼辦法?」
李伯通歎氣道:「也罷,我看在你是我尋找的救世主,將來能拯救萬千人民於水火的份上,就幫你一次吧。」
三娘點頭道:「那我就可以安心去了。」說完就向骰子走去。
李伯通說:「誰說你去,這個骰子我來進。」
我們都大吃一驚,李伯通對著三娘解釋道:「現在我法力比不過你,否則你也不會從我身上搶去那麼多寶貝,你留在這比我有用。更何況這賭魔也囂張不了多久,等我師兄從海外出差回來,找不到我肯定會尋來救我,幾十年的時間我還能抗得過。」
原來我師父說有要事無法趕到就是出國旅游的啊。我說:「師伯……」
三娘拉我一把:「你沒發現這臭道士在占你便宜嗎?你師父是他師兄,你應該叫他師叔。」
「所以我不喜歡你這女妖精。」李伯通拍拍屁股站起來往骰子那邊走,邊走邊道,「馬力術,我給你兩個忠告吧,其一,你是我算出的第六十一個救世主,雖然前面的人都失敗了,但是我覺得你能行。」
他這句話極大地打擊了我的士氣。
李伯通又道:「其二,再沒用的人也有他的長處,你的長處,你知道嗎?」說完,他進了骰子。
我的長處?我低下頭。
「五個靈魂都齊了。」賭徒收起骰子,笑道,「我們明天再來比最後一場吧。」
說完他朝門口走去。
「馬力術。」三娘在身後看著我,「你怎麼想?」
現在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出來全了,跟終場謝幕一樣。
我無力地蹲下來,看著賭徒往外走。吳祥的屍體被賭徒拔下來以後,門上破了一個大洞,風嗖嗖地往裡吹。
這下又得修門了。
三娘又問道:「小馬哥,你知道那臭道士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低頭思索了片刻,忽然腦中一亮,既然李伯通說我是救世主,那我萬一真的是,又有什麼三長兩短,這地球不就滅亡了?
我一個人想不出來什麼東西,但是我可以讓別人幫我一起想啊,我死了對全世界的人民都是損失。
於是我馬上回到屋子裡,打開最常去的海角論壇,發了一個帖子,題目是《如果不想讓世界滅亡你們就來看看!!》內容是:「我和一個由鬼修煉成的魔賭博,賭輸了我的靈魂就要被吸走,我是救世主,我死了世界就會滅亡,我該怎麼辦?」然後把賭博的規則寫上了,問:「怎樣才能賭贏?」
等了半個小時,我跑去看回帖。
海角論壇的回帖是這樣的:
1L:你的病情非常嚴重,別想著賭了,還是快去醫院吧LZ。
2L:看到LZ的帖子,我不禁虎軀一震,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3L:輕撫3L狗頭,笑而不語。
4L:老婆,出來看LZ。
5L:圍觀3L悲劇帝。
6L:樓主,你媽喊你回家吃藥。
7L:圍觀+1。
8L:和樓上一起圍觀3L。
9L:你們都是壞人思密達,欺負LZ思密達,地球很危險,LZ我們一起回火星吧思密達。
10L:LZ你知道的太多了
你知道的太多了
知道的太多了
道的太多了
的太多了
太多了
多了
了
11L:您好我們是閩南特產鐵觀音的大型生產戶,在網上做產地銷售就是要減少鐵觀音的流通環節,最大限度地保證鐵觀音的原味性/正統性。鐵觀音是一種珍貴的天然飲料,又有很好的美容保健功能。如果能拿出最純正的鐵觀音與親朋好友一起分享,那不是更能體現您的熱情與尊貴嗎?
12L:樓主已死,有事燒紙。
13L:樓主,維護世界和平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14L:觀音哥哥現身,此貼要火!!
15L:我最崇拜LZ這樣的救世主,求交往,求合體!!!!!!!!!!
16L:我每天看貼無數,基本上不回貼。後來發現這樣很傻,很多比我注冊晚的人分數都比我多,於是我就把這段文字保存在記事本裡,每看一貼就復制粘貼一次。幫LZ把貼子頂上去。順便掙點分。於是我把他這段話復制到我的記事本裡,每看一貼就復制粘貼一次。幫LZ把貼子頂上去。順便掙點分。於是我也把他這段話復制到我的記事本裡,每看一貼就復制粘貼一次。幫LZ把貼子頂上去。順便也掙點分。
17L:蘭州燒餅,不解釋。
18L:LZ不見了!
18L:樓主洩露宇宙機密,已經被跨省追捕。
19L:哎呦喂,笑死我了,樓上太油菜了。
20L:虎軀一震,三分走人。
21L:小廣告撒有那拉,此ID封了。——斑竹A
……
最後一樓寫著:LZ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嗎?你這貼應該發在鬼話而不是八卦。
我看著那個帖子,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心——如果我能活命,我以後就要去學電腦,然後黑了海角!
然後我關了電腦跑去修門板。南晨指導了我一會兒,跑到我的屋子裡睡覺了。
我把釘子一個一個釘在門板上,三娘來到我身邊:「小馬哥,你想到贏的方法了嗎?」
我歎了口氣,回頭看向自己的小二樓,以往的經歷一一在眼前閃過:女人頭事件、筆仙事件、吊死鬼……
吊死鬼?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當初王亮來到小二樓時,三娘所施的法術,連忙問道:「三娘,你的能力是幻術,是不是?」
三娘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我又細細一想,心中無比激動,拍了一下大門,站起來對著三娘道:「我有辦法了!」
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和三娘站在小二樓門口。
清晨的風很冷,但是我和三娘沒有一句抱怨,像石像一樣屹立在門口,看向遠方,等待著對手的到來。
終於,賭徒從遠處走來了。
他今天打扮得十分正式,穿著一套西裝,外面披了件黑色的大衣,戴了副墨鏡,走起路來大衣隨風飄舞,氣勢十足,頗有當年小周賭神的風采。
我和三娘對視一眼,看來他今天是志在必得,已經做好了獲勝的准備。
賭徒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他絆在土堆上摔了一跤。
賭徒爬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拍身上的土,繼續拉風地走。
他又摔了一跤。
賭徒爬起來,抖了抖大衣,走到我跟前,跟我握手:「呵呵呵呵,今天是最後一局,你就繼續垂死掙扎吧。」
我握著他的手說:「你不習慣帶墨鏡就別帶了,看這跤摔的,要是還沒賭,就摔死了咋整呢?」
賭徒道:「呵呵呵呵呵,你也就能在這會兒高興了。」
我對著小二樓一伸手:「進屋吧。」
賭徒一瞅門:「你換新門了,怎麼沒有把手。」
我說:「我那門把手不是輸給你了嗎。你直接推就行了……」
賭徒伸手去推門,我等他推完了繼續說:「不過你得小心點,我門上漆還沒干。」
賭徒望著手上的油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變臉變得讓我看了十分爽快。
「這局賭什麼?」賭徒問。
「等下,我們再重復一遍規則。」三娘說,「第一,我們可以使用法術,但若是我們用法術出老千被你看出來算我們輸;其二,成百上千年才能看到結果的賭局不成立。賭局有時間限制,最長時間不得超過二十四個小時;其三,願賭服輸。無論賭了什麼東西,只要輸了,就得付出賭注,不能反悔。就是這三條,對吧?」
賭徒點頭:「對。」
我說:「這三條針對的是在賭局進行的時間裡。等賭完以後勝負已分,這規則就沒用了吧?」
賭徒說:「那是自然。」
我和三娘對視一眼,回想起我倆昨天晚上說的話……
「你發現了沒有。」我重復了一遍規則,「他這規則裡面有一條有個漏洞!」
三娘想了想,問道:「哪一條?」
我說:「第一條,他說我們法術出老千被他看出來,依然算我們輸。換句話說,如果他看不出來我們用法術出老千,那我們就不算輸。」
三娘道:「小馬哥,你竟然能想到這一層。」
這當然難不倒我,當初城市整頓期間,我經常貼小廣告的小區外面刷了一行大字——小區裡不得張貼小廣告。
我對著那字看了半天,最後恍然大悟,裡面不能貼我可以貼外面啊,然後我就把小廣告全貼在小區外牆上了,貼得密密麻麻的,跟牆紙一樣,搞得那些老頭老太太都以為報紙閱讀欄改在牆上了,大早上伸著頭擠著看。
「好了。」賭徒問,「你到底要賭什麼?」
「老賭牌啊,撲克啊的那些沒意思。」我說,「咱們賭個新鮮點的吧?」
「新鮮點的?」賭徒一愣,「怎麼說?」
我說:「我和三娘把小鬼藏起來了,你也知道他離不開這個小二樓,所以我們怎麼藏,他還是在這屋子裡,我們就賭你能不能在限定時間內把他找出來。」
賭徒嗤笑道:「賭這個?當初是因為這小二樓有結界,我才找不到一定贏,如今我已經知道他就在這樓裡,找到他豈不是非常容易。十分鍾之內,我一定能找到他。」
「好!那就十分鍾!」我轉頭對南晨說,「開始計時!」
「十分鍾?」賭徒笑道,「我哪需要十分鍾,我和一定贏有契約在身,我馬上就能找到他。」
說罷,他環視四周,看了兩圈,奇怪地「咦」了一聲。
「傻了吧?」我說,「你想靠契約關系找到小鬼,那也得小鬼有意識才行,上把賭局小鬼為了抵抗你的命令,險些魂飛魄散,現在他的魂魄早就失去了意識,你感應不到他。」
南晨看著表道:「還有九分五十秒。」
賭徒看了我們一眼,馬上沖進各個房間去找,我要跟進去,三娘拉住我,拿著玉盤道:「我們從這裡看。」
賭徒先走到儲物室門口,打開門沖裡面掃了一眼,然後馬上走開,跑去廚房轉了一圈,接著來到三娘的門口,並沒有進門,而是站在門口,轉著頭快速地打量著房間。
「怪不得他能逢賭必贏,他已經修煉成了魔,觀察力十分驚人,可以觀察到細微的地方。」三娘說,「小馬哥你看,他只需要短時間的觀察,就能看清楚房內是否有不自然的地方。」
所以他才定下那樣的規矩,他的聽力眼力觀察力現在都屬於物理加成,即使不通過法術加強也遠遠超過我們。
他走得很快,一會兒就已經看完了一樓的大部分房間,我轉頭問向南晨:「過了多久了?」
南晨答道:「四十七秒。」
這時候賭徒已經走到我房門口,依然是站在門口環視四周,然後他愣了一下,掀開我的床板,看到了我床下的存貨。
賭徒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一個男人應有的謹慎,他肯定是害怕我把小鬼藏在這山一樣的碟片下面,所以他小心地翻閱了我的私藏碟片。
賭徒在這裡耽擱了三分鍾三十二秒,並且元氣大傷——出我屋子的門的時候,他開始流鼻血。
「我說。」南晨光見賭徒背著我們在床底下翻,伸著頭半天啥也沒看到,問我,「你床底下都是什麼啊?」
我很嚴肅地回答了警察同志提出的問題:「是耽誤他時間的陷阱。」
「哎呀。」三娘嬌笑道,「小馬哥,你真厲害。」
我也不知道她是看出來了還是沒看出來,不好意思地揮揮手:「一般一般。」
此時賭徒已經上樓。
我心道他既然在我屋子裡,看到我的存貨耽擱了那麼久,那麼他上樓看到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馬先生書櫃後面的存貨,一定也會停留很久。
果不其然,賭徒進了書房,馬上注意到那個書櫃。他快步走到書櫃前,推開了書櫃,看到了藏在書櫃後的書。
賭徒拿起了一本花花公子雜志,翻了一下,然後嗤笑了一聲,把雜志扔到一旁,出去了。
一點時間都沒耽誤!
我這時才想到,這順序錯了,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我的收藏品肯定強過我那遠房親戚老頭不少。賭徒剛剛吃過珍饈佳餚,再給他一盤土豆燉牛肉,他肯定是看不上眼。
我問:「還有多少時間?」
南晨看著表道:「剛剛過去五分鍾。」
我問向三娘:「你的幻術能撐五分鍾嗎?」
三娘嫣然一笑:「我盡量。」
此時,賭徒正好走進吊死鬼的房間。
賭徒一走進吊死鬼屋的門,馬上有小孩叫道:「爹!」
只見屋內站著一大一小兩個古裝打扮的女鬼,大的女鬼不過二十出頭,小的也就五六歲,面黃肌瘦,身上穿著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
我問三娘:「這是誰?」
三娘說:「幻由心生,這倆人是賭徒自己心裡制造出來的幻影,看起來應該是他的老婆和女兒。」
沒想到這賭徒也是個有家室的人。
賭徒愣了愣,掃了一眼二鬼,問:「你們怎麼在這?」
年輕女鬼說:「這小二樓樓主和閻王私交甚好,說自從你為了賭博把我們賣了之後,我們再沒有相遇過,就把我們從地府接過來和你一敘。」
「呵呵呵呵。」賭徒冷笑道,「原來你們也是不要命地來當賭注。」
我看著玉盤裡的賭徒怒火沖天,這世上多少優秀的年輕男人想娶老婆娶不到,這家伙竟然還把老婆女兒全賣了。
年輕女鬼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認我這個糟糠之妻也就罷了,」她扶著小女鬼的肩膀說,「至少你得認認你自己的女兒,你把我們賣了以後,她還是一直惦記著你,期盼你回來接她回家。」
賭徒說:「女孩又不能傳宗接代,我為何要接她回來。」說罷,掃了一眼室內,轉身往外走。
小女鬼扒著賭徒的腿叫道:「爹……爹……」
賭徒看也不看,一腳踹開,出了門。這下不止我,連三娘臉上都帶了怒意。
一大一小兩個女鬼的身影消失了。
我問南晨:「多久了?」
南晨說:「五分三十秒。」
對於老婆孩子的幻境,他只用了三十秒就走了出來,簡直是人渣中的戰斗機。
賭徒又進了雲美的房間,這次有老人喝道:「你這個孽子!」
這次房中立著一個白發老人,長得倒是富態,穿得也是綾羅綢緞,只是怒目圓睜,口中不停喝道:「孽子!畜生!」
賭徒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大吃一驚,叫道:「爹!」
「我不是你爹!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白發老人手裡的拐杖不停地敲著地,「你這個不學無術的東西!把祖宗的家產全都被敗光了,你現在還有臉叫我爹!你讓我在九泉之下,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雖然我心裡明知是幻境,但看到地板被他敲出了一個一個的坑,心裡還是怪難受的。
賭徒顯然原來挨了不少打,這時一見老爹馬上渾身發抖,跪下來抱著頭叫道:「爹,我錯了!」
「子不教父之過!今天我就代表祖上先輩,揍死你這個敗家子!」老人說著就拿起拐杖上去抽打賭徒。
賭徒嚇得一動不敢動,只是低著頭不斷重復:「爹,我錯了!我錯了!」
「揍死他!」我恨不得上樓幫著那老頭揍這家伙。
老頭邊抽賭徒邊道:「我生你養你這麼多年,就把你培養成這樣一個沉迷賭博,拋家棄子的東西!老夫在陰曹地府都死不瞑目!」
見賭徒已經沒有反抗,我本以為這事完了,可以把時間耗盡,誰知道就在老頭又一個拐棍要打下去的時候,賭徒忽然仰起頭,接住了那個拐棍,陰惻惻地看著老頭道:「差點被你唬住了。老頭,你已經死了,現在我是賭魔,就算你是我爹,也不過是個小小的鬼,我為何要怕你?」
話畢,他將拐棍扔到一旁,從地上站起來,道:「老東西!滾遠點。」
老頭叫道:「你真為了賭六親不認?」
賭徒冷笑一聲,然後走過老頭。
老頭也慢慢消失了。
賭徒掃視雲美的屋子,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床邊,從床底下掏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人偶。
那人偶長相和小鬼一模一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呵呵呵呵呵,就是這個了。」賭徒咧嘴一笑,拿著人偶出了門,剛要下樓,卻又看向二樓剩下的最後一間屋子。
在走道最左邊的盡頭,有一個孤零零的房間,賭徒顯然不知道那個房間是干什麼的。
他想了想,然後打開門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空空蕩蕩的,只有一面牆一樣大的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地放著上百個和賭徒手中人偶娃娃一模一樣的娃娃!
「呵呵啊?呵呵啊?讓你呵呵!」我對著玉盤樂道,「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聲來!」
我和三娘、南晨來到樓上。現在總時間已經過去六分四十七秒,賭徒看著那一面牆的人偶,沉著臉不說話。
「還有三分多鍾。」我得意洋洋地問向賭徒,「你能從幾百個人偶中找出小鬼嗎?」
三娘見他現在正在困境,試圖說服他:「你既然明白養鬼術會反噬,那麼即使你把小鬼帶走,他在你身邊也是個定時炸彈,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回他?」
賭徒道:「沒錯,就是因為知道養鬼術會反噬,我生前才會惶恐度日。直到現在,這也是我心裡的一個結。一定贏身上帶著我的血,和我是命運共同體,他說不定就是我最大的弱點。」
「所以,這次若是讓我找到了他……」賭徒咧嘴一笑,露出枯黃的牙齒,「我就要把他吞食到肚子裡,讓他和我真正地融為一體!只要我吃掉了自己的弱點,我就天下無敵了!」
三娘遺憾地看向我,搖了搖頭,用目光告訴我,這家伙病得不清,看來是沒藥醫了。
「那你就慢慢找吧。」我轉身,「我去樓下等著,到時間了我來叫你,不要太感謝我。」
「呵呵呵呵呵……」賭徒忽然在我身後笑道,「呵呵呵呵呵,你露餡了。」
「什麼?」我一愣,轉頭看向賭徒。
賭徒眼神銳利地盯著我:「差點就被你騙了!要是一定贏真的在這幾百個人偶當中,你現在精神肯定高度緊張,又怎麼可能這麼悠閒地看熱鬧?」
「我……我……」我說,「老子心理素質好不行嗎?」
賭徒大笑道:「你們只是想用障眼法亂掉我的心魂,一定贏根本不在這!」
南晨說:「那你接著找吧。」
賭徒環視四周道:「剛才我已找遍了這個屋子,但是沒有找到。加上你們又找來亂七八糟的鬼來干擾我,所以我不能確定地分析出狀況,現在……只要我靜下心來……」
他閉上眼睛,過了幾秒,猛然睜開眼睛!
我和三娘對視一眼,緊張地看著賭徒。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賭徒高興至極,終於換了種笑法,「原來如此!」
「怎麼了?」南晨奇怪地問。
賭徒道:「怪不得我一直感覺不到一定贏到底在什麼地方,原來他是在不停地移動。」
我心中一震!
賭徒盯著我道:「他就在我附近!你們把他附在了別的東西上!」
我腳下一軟,險些癱倒。
三娘也是面色蒼白,問道:「你說,他在哪?」
賭徒蹲下身,手在地上一揮,抓住了什麼東西,然後握成的拳頭放在我和三娘眼前,攤開:「他就在這!」
他的手裡抓著一只蟑螂。
我張著嘴,三娘拿扇子遮住半張臉,兩人皆說不出話來。
南晨嘴角抽搐道:「你說……是這個?」
賭徒拎著蟑螂的腿,搖晃了幾下,那蟑螂的整個身體竟然變成了小鬼的袖珍版,還發出小鬼的叫聲:「啊……啊啊……啊……」
「我找到你了!一定贏!一定贏!」賭徒大笑道,「這局還是我贏!」
南晨還是無法相信,轉頭看向我們:「這……」
賭徒呵呵呵地笑著,大張著嘴,雙手捏著蟑螂腿,以一種極其緩慢而誇張的姿勢,將蟑螂扔進了嘴裡。
「啊!」三娘驚叫了一聲,痛苦地看著賭徒,「你……」
「你簡直是個畜生!」我罵道,「這你也吃得進去!」
「呵呵呵呵。」賭徒說,「罵我也沒有用,我早說過我是不可戰勝的,你們受死吧。」
說完,他掏出骰子,扔到地上,骰子數剛剛好好是兩點。
我只覺得身體一下輕了起來,接著眼前一花,就已經進了骰子。
骰子內竟然是另一番天地。烏黑一片,無邊無際。我在空中不停地往下掉落,手忙腳亂中伸手一抓,竟然抓住了什麼黏糊糊的東西,我連忙用另一只手抱住三娘。
「馬力術?」
「瑪麗叔!」
「他竟然也進來了!」
身下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我低頭一看,隱隱約約能看到下面有一個亮點,再仔細一分辯,下面有一張桌子,旁邊圍坐著勿相忘、吳祥、李伯通和王亮,四個人手上還拿著牌,顯然正在打撲克。後面站著幾個看他們打撲克的,正是雷迪嘎嘎、雲美、吊死鬼和貔貅他們。
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你們這也太悠閒了點!
吊死鬼道:「瑪麗叔,你也屎啦?」
我看看他們,嘿嘿嘿地笑道:「我來陪你們了。」
「哎呀!」李伯通把牌扔到桌子上,看著我道,「你怎麼也進來了!那我們豈不是沒救了!」
吳祥指著李伯通:「你又耍賴,這局本來應該是你輸。」
勿相忘抱著頭說:「還管什麼輸不輸,現在我們已經全輸了。」
雲美伸手捂住嘴,貔貅怒道:「我本以為你再不濟,也能贏上一局,沒想到你竟然這麼無能!留你做什麼!」它張開大嘴,露出兩顆尖牙道,「還不如讓我吃了算了!」
雷迪嘎嘎也火冒三丈,蹦蹦跳跳地指著我叫道:「下來,下來!下來我揍你!」
他們群情激昂,我哪能松手下去。我說:「我不下去,有本事你們上來啊!」
下面人更是憤怒,指著我罵個不停:「要是我們能上去,早就揍死你了!」
三娘奇道:「他們中間不乏法術高強之人,為什麼上不來?」說完,從懷中拿出玉盤,來回晃了晃,玉盤頓時發出亮光,照亮了四周。
只見我們所處的地方全是一片血紅,筋絡縱橫,像是在人的身體內部,我抓住的是一根腸子,而下面幾個人踩著的,是緩慢運動著的肺。
難道我們在賭徒的身體內部?
「你看他們的腳。」三娘叫道。
只見下面的人的腳已經和蠟燭一般,與肺融化為一體,像是長在肺上了一般,而且那融合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幾乎半個身子都沒有了。
賭徒想吸收掉我們!
「你們果然是輸了。」王亮說,「這融合的速度一下子增加了好幾倍。」
三娘眉頭一皺,又拿出扇子,狠狠戳向附近的血管,卻沒想到扇子和血管相接觸,竟然發出「乒」的金屬撞擊的聲音。那血管竟然像銅牆鐵壁一般刀槍不入。
「三娘,你抱緊我。」眼看下面的人就要被全部融合,我顧不得那麼多,對三娘說道,「我們下去救他們。」
說完,我松開了手,卻沒想到身體完全沒有下降,我再抬頭一看,發現我握著腸子的手竟然也被融合了。
「三娘,快松手!」我對懷裡的三娘叫道,「要不然你要和我一起被融合了。」
「不,小馬哥。」三娘看著我,輕聲笑道,「要死一起死。」
有美人攜伴,夫復何求,我哈哈哈地大笑三聲,緊緊抱住三娘。融合的速度越來越快,轉眼間,我倆就化成血水,被腸子吸收了。
看著骰子裡面的人已經完全融合,賭徒冷笑著收回了骰子:「呵呵呵,臨死前還演了一場生死離別的愛情劇……不過弱者怎麼都是弱者,贏不了的。」他看了一眼依然在房間內站立的南晨,說,「賭局已經結束了,不需要裁判了。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接著,賭徒走向門口,小二樓新安的門沒有門把,賭徒推了幾下門沒有推開,一怒之下拍碎了那扇門,踏出小二樓。
「賭完了麼?」有人問。
「賭完了。」賭徒說。
雖然是早上,但是房門外的陽光似乎和房內沒有一點區別。
忽然發現剛才的聲音有些突兀,賭徒奇怪地抬起了頭。
方才明明已經踏出了樓門,但是現在抬起頭,賭徒卻發現自己是站在二樓的樓梯口,若是再走一步,就要從樓梯上掉下去。
「當然賭完了。」狐精嫵媚的聲音響起,「時間都到了呢。」
賭徒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樓下。
我和三娘正站在一樓,樂呵呵地看著他。
怎麼樣,傻了吧?
「十分鍾已經過去。」南晨說,「你沒找到小鬼,你輸了。」
賭徒手一松,手中的三個骰子落到地上,順著樓梯噠噠噠噠地滾下來,滾到我的腳下,裂開了一個縫。
雷迪嘎嘎、雲美、吊死鬼、李伯通等一干被那骰子吸進去的人一一從縫隙裡竄了出來。
「贏了?」從骰子裡出來的男人頭問道,我摸過他的頭表示肯定,然後一個一個和出來的人握手。
勿相忘熱淚盈眶:「馬力術,你辛苦了!」
我重重地握著他的手說:「為人民服務。」
賭徒的臉上終於沒了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規則規定能使用法術,但是使用法術被你發現就算作弊。」我說,「換句話說,只要在賭博過程中使用你發現不了的法術,那不就成了嘛。」
賭徒臉色鐵青:「你們用了什麼法術?」
三娘嘩啦一下打開扇子,扇著風笑道:「當然是幻術。」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看到的老頭,妻兒,都是幻術。」我說,「不過那都是斷斷續續的,最給力的那一段,就是你拿著人偶走到樓梯口,然後看到最左邊房間的那個時候。那之後,你看到的所有,都是三娘的幻術。」
「對呀。」三娘嬌笑道,「我們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找到那麼多的玩偶,全是假的。」
「全是假的!」賭徒踏空一步,從樓梯上滾下來,來不及站起來,拉著我的褲腿,問道,「那以後的事情,包括小鬼被我發現,你們被吸到骰子裡,全是假的?」
「十分鍾時間太長了。」三娘說,「你又是心思那麼謹慎的人,若是時間稍有空隙讓你思考,你肯定會懷疑,所以我們一定要你看完整出戲。」
賭徒顯然還無法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喃喃重復道:「假的……假的……」
「呵呵呵呵呵,不要這麼沮喪嘛。」我好心扶起他,拍著他的背安慰道,「也不是全部都是假的。」
賭徒問:「什麼是真的?」
「呵呵呵呵呵。」我說,「至少你吃進去的那只蟑螂,就是只真的蟑螂嘛。」
「蟑螂?」雲美捂住嘴。
「噫……」雷迪嘎嘎嫌棄地看著賭徒,「你怎麼什麼都吃啊。」
吊死鬼躲在王亮背後鄙視地說道:「惡心屎了!」
賭徒現在一定覺得有無數只草泥馬,在他心中一片叫做瑪麗隔壁的大草原上狂奔。
「不對!」賭徒又叫道,「那如果是這樣,一定贏在哪裡?整個屋子都沒有他的氣息!你們把他藏在哪裡了?」
「呵呵呵呵呵。」我說道,「他一直都在你身邊啊。」
賭徒左右看看,罵道:「你胡說!」
「小馬哥沒有胡說。」三娘嫵媚一笑,「藏起一根稻草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扔到草地裡。同樣,隱藏小鬼氣息的最完美的辦法,就是把他藏在和他具有相同氣息的你的身上。」
賭徒依然在到處找:「在哪?」
「你想不出來了嗎?」我指向賭徒的手,「是你自己把他帶到身上的。」
賭徒看向自己的手,瞳孔突地放大。
他的手掌上,殘留著一塊油漆。
看樣子他終於想起來了,今天早上他推門以後,我喊了一聲油漆還沒有干,那塊油漆就一直留在他的手上了。
油漆中的一小塊慢慢幻化成小鬼的模樣,飄到地上。
「呵呵呵呵,為什麼門沒有裝門把手?」我說,「因為門必須由你來推開,你不推,小鬼變成的那塊油漆怎麼能附在你身上呢?你老說你沒弱點,呵呵呵呵,其實你的自大就是你最大的弱點。你以為自己一定會贏,所以看到我們輸了沒有一點懷疑。怎麼樣?被我們鑽了空子了吧!呵呵呵呵呵!」
「不要呵呵了!」賭徒捂著頭叫道,「吵死了!」
「你也知道啊。」我打了個響指,「賭完了,來交賭注吧!」
「我不承認!」賭徒喊,「你們耍詐!我不承認!」
「願賭服輸。」我說,「這話可是你說的,你自己定下的規矩。」
「啊!啊!」賭徒忽然十分痛苦地抱著頭在地上翻滾。他身上的靈力像是被吸鐵石吸住一樣轉移到小鬼身上。
「反噬!」貔貅道,「賭徒壓抑了上百年的反噬開始了。」
「卡嚓!」「卡嚓!」地上的三個骰子四分五裂,成百上千條白色的魂魄從骰子中飛出,被賭徒害死的魂魄們撕咬著賭徒的肉身,賭徒發出尖銳的叫聲。
賭徒在地上掙扎著爬動著,爬到小鬼腳下,伸手想要抓小鬼的腳,張嘴想說話,卻吐出一口血水:「一定……贏……贏……」
接著他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痛苦地扒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後竟然「噗」的一聲,吐出了半截舌頭!那舌頭整整齊齊,像是被人齊根切斷的!
「當初小鬼所受的苦,今天賭徒會以千百倍的痛苦報回來。」李伯通搖頭道,「天理昭昭疏而不漏,作惡多端必有惡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貪念一生,六親不認善惡不分,人吶……」
接下來賭徒的遭遇實在是慘絕人寰,若是在電視上播出那肯定得打馬賽克,寫在書裡那書就是禁書。總而言之,看到了賭徒的報應,我省了半年的肉錢——都吃不下去了!
看到賭徒最後的結果,我們都是一陣唏噓。
貔貅對我道:「你竟然能贏,這一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這一點我要感謝我的師叔,是他在昨天跟我說『你有你的特長』。我昨天冥思苦想才想明白這個提示。我的工作是貼廣告,貼廣告最重要的是啥?是要符合人體工程學!把廣告貼在人最容易看到,最容易伸手撕電話號碼的地方!」我看著黑胡子道士李伯通,誠懇地說,「所以我最能理解人伸手會推在哪裡,靠著這一點,我才能准確地把小鬼附身的油漆,刷在賭徒會推門的位置上!」我感激地握著李伯通的手,「師叔,我都沒發現我有這個優點,你不愧是我師叔,你比我自己還了解我!我崇拜你!」
「什麼!」李伯通驚道,「我就是想,要進骰子什麼話都不說,有失身份也不夠大氣,想起一般電視上的人都是這麼說的,所以有樣學樣地隨口一說,沒想到你還真有優點!」
我一腳踹過去。
三娘嫣然一笑:「既然這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那麼臭道士,我們的事情,你也該順道解決了吧?」
李伯通哈哈一笑:「貧道忽然想起後山有戶人家等著我去除妖,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飛快地從門竄了出去。
「死道士,別跑!」三娘一跺腳,追了上去。
勿相忘對我說道:「馬力術,既然你這邊事情已經完結了,那我就帶著吳祥去投胎了。」
王亮說:「我也得回公司了,這幾天曠工,估計得扣不少錢。」
我指著一旁的南晨:「你把他也帶回去。」
這一撥人都送完了,我再回頭一看,小鬼還站在原地,雲美扶著他的肩膀看向我。
我問:「你這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後你想怎麼辦?」
小鬼低下頭不說話。
吊死鬼說:「還能腫麼辦,他要繼續和偶們住一起呀。」
男人頭說:「不過我們也不能老是小鬼小鬼的叫,給他起個名字吧。」
小鬼依依呀呀地叫了起來。
貔貅說:「他說他不願意再叫『一定贏』了。」
看來這小鬼已經對賭博和贏深惡痛絕了。
「那你就叫輸吧。」雷迪嘎嘎說,「小名就叫輸輸,我以後叫你小輸算了。」
小鬼眼睛一亮。
「這名字不錯。」雲美也連連點頭。
雷迪嘎嘎樂呵呵地把小鬼推到我跟前:「馬力術,你看好了,這以後就是咱們的輸了!」
我怎麼越聽越覺得別扭!
他是誰叔啊?
小鬼的名字最後是雲美定下來的。
雲美說:「要不然我們用馬力術的姓和輸的一部分組成個名字怎麼樣?」
我脫口而出:「馬車?」
雲美哭笑不得地看著我:「馬俞。」
起完這個名字,雲美又彎下身問小鬼:「這個名字行不行啊?」
小鬼這會兒剛剛擺脫了賭徒的糾纏,你叫他啥他都樂意,連忙點了點頭。
於是小鬼的名字就這麼定了。
關於要不要把小鬼的屍首挖出來這件事我們也討論了很久,最後因為這裡本身就是極陰之地,陰氣泛濫,小鬼找不到自己的屍體才作罷。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5-1-4 11:19 PM
第四章 銅鏡
小鬼馬俞的事情解決之後,我終於可以隨意進出儲物室了。
小二樓裡家具很少,我計劃著把儲物室裡的家具整理一下,看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真到幹活的時候,我才發現雖然小二樓住著不少妖魔鬼怪,但要麼是嬌滴滴的女妖怪,要麼是四肢不健全的人頭,要麼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鬼,要麼是只會添亂的雷迪嘎嘎,勞動力竟然只有我一個!
在眾鬼怪明確表示不會用法術幫我以後,我一個人開始艱難地整理房間。
屋子裡雖然堆得滿滿當當,但無外乎是桌椅板凳,最有用的是個皮沙發,應該是老頭子扔進來的。我忽悠著雷迪嘎嘎和我一起搬到了客廳。雷迪嘎嘎倒是十分喜歡那個沙發,搬過去以後馬上就跳上去趴著不願意下來。
整理家具的途中,我忽然注意到牆邊。
那邊掛著一塊很大的白布。
我掀起那塊白布,只見白布後面竟然是一塊等身高的銅鏡。
按理說這銅鏡年代久遠,應該早就銹住了,可是面前的這面銅鏡卻光鮮如新,鏡面閃閃發光,我甚至能在銅鏡上清楚地看到門口和小鬼說話的雲美。
「馬力術。」貔貅問我,「你對那只畫皮有什麼想法?」
他這話把我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我連忙搖手道:「沒想法,沒想法,我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
貔貅繼續說道:「從第一次見她我就覺得奇怪,她究竟是怎麼變成畫皮的?」
我沒聽懂他的話:「什麼意思?」
「畫皮有實體,不是鬼。同時本體又是人,所以也不可能是妖。」
「為什麼不可能是妖?」我想了想,恍然大悟。花修煉成精叫花妖,狐狸修煉成精叫狐妖,從來沒聽說過人修煉成精就能叫人妖的。要修煉成人妖的話,直接去廚房,拿菜刀,手起刀落,了事。
這修煉真是,比其他的生物非生物都簡單,幾秒的事。
「所以我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什麼?」
「就一定得是什麼東西變得?沒可能人家是由男畫皮和女畫皮生下來的?」
貔貅馬上否定了我的話:「這世上沒那種妖怪。」
雲美注意到我在看她,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貔貅還在繼續說:「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是被剝皮而死,並且在死前有強烈的怨氣,那怨氣足以令她墮落成魔。」
我嚇了一跳,脫口而出:「不會吧?」
「怎麼了?」雲美驚訝地看著我。
雲美溫柔嫻淑,哪裡像是有怨氣的樣子,我放下銅鏡上面蓋的布,問:「雲美,你記得你當初是怎麼死的嗎?」
「死?」雲美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不願意回想就算了。」我歎了口氣,誠懇地對她說,「真難為你,受了那麼淒慘的待遇還能保持冷靜,哎,我以後會努力不去回想你的肉體,而多關注你的心靈的。」
「這麼說……」雲美歪著頭,「變成這樣太久了,我好像真的忘了自己為什麼會死。」
所以你看,人大腦容量是有限的,活太久也不一定能記住所有的事。
雲美顯然對這事很在意,一早上都在悶悶不樂地回想。
為了安慰她,我決定和她一起出門買菜。
一進菜市場,我就感覺有股淫邪的視線死死地盯著我們,我和雲美很有默契地轉過頭,無視了那股目光。
那是個黑胡子的道士,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板凳前面立了張桌子,旁邊豎著個竹竿,寫著「鐵口直斷李伯通」幾個大字。
正在挑五花肉的時候,目光的主人終於耐不住寂寞地找雲美搭話:「姑娘,我看你面色陰沉,怕是有心事吧?」
「嗯……嗯……」雲美本想當做沒聽見,又因為認識那人,所以不好表現得太冷漠,只能含糊地點點頭。
「算一卦吧?」
雲美為難地搖頭:「不用了。」
「相信貧道,貧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絕對不是什麼可疑的人。」
這要不可疑世上再沒可疑人了。這道士不知道為啥非得把算命攤擺在市場裡,左邊是賣魚的,右邊是賣雞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得罪鄰居的事,道袍左邊全是魚鱗片右邊都是雞糞,偏偏還裝成仙風道骨的模樣淡定地摸著胡子。
裝淡定不難,難的是別人知道他的本性他還要裝。裝到李伯通這程度就基本已經是裝的極致了,因為別人裝都是給外人看,他裝是為了給自己看,達到了真正的無我狀態。
「我昨天夜觀星象,算到你們今天一定會來買菜,」李伯通抹掉旁邊魚跳起來濺在臉上的水,又搖搖頭趕走站在自己頭上的公雞,鎮定地說,「所以我提前來等你們。」
雲美比較單純,馬上中套,問道:「等我們做什麼?」
「有重要的事和你們說。」
「什麼事?」
「你們儲藏室是不是有面大銅鏡?」
「對啊。」
李伯通收起笑容,嚴肅地對我們說:「你千萬不能在晚上十二點整站在那銅鏡前!切記,切記!」
「嗯。」
他的表情非常的認真:「記住了啊,你千萬不能去,絕對不能去!」
於是快到零點的時候,我和雲美一起站在了銅鏡前。
「准備好了嗎?」我握著銅鏡上的白布,問向雲美。旁邊的小鬼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麼,疑惑地看著我們。
「准備好了。」雲美握著拳頭,緊張地點點頭。
本來吧,半夜十二點沒人會閒著跑過來照鏡子,本身這就是個鬼屋,誰吃多了撐得半夜還跑出來照鏡子。
可就像在簾子外面貼著牌子說不許偷看偷看的人卻肯定更多一樣,黑胡子道士一說不能晚上十二點站在鏡子前,反而激起了我們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這樣好嗎?」雲美小聲問我。
我認命地說:「這就是個定時炸彈,照我的運氣,就算咱們現在不主動看,以後也遲早得看。敵不動我動,與其到時候沒有防備,不如現在主動出擊。」
分針一點一點靠近12的位置。在最後一秒,我心情激動地拉動白布。
小鬼這才發現我們要做什麼,「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隨著小鬼的叫聲,白布已經被我拉開。映著我和雲美身影的銅鏡發出了刺眼的黃色光芒。
黃色光線充斥了整個眼眶,我的身體沐浴在溫暖的光線中,小鬼的叫聲越來越遠,我的大腦也隨著那光線變成了一片我熟悉的黃色,連周圍的景物都看不見了。
耳邊傳來一陣小孩的笑聲,接著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咦,怎麼有兩個人?」
這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
「何方妖物!」我胸口的貔貅玉石發出無數道亮光,如同箭一般射向四方,「還不快快現形!」
白色的光箭劈開周圍的黃光,形成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四周的氣流卻開始急速的運動,接著我聽見剛才說話的女人「啊」的一聲尖叫。
黃光馬上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四周都是純色的白,看不到盡頭也摸不到實體。
雖然我是站著的,但是腳下卻像是什麼都沒有,腳踩不到實地上,這是一種很難以形容的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好像失去了重力,浮在半空中。
我往四周望去,剛剛還在我身旁的雲美和小鬼都不見了蹤影,脖子上的貔貅也沉默不語。
我一邊叫著他們的名字一邊四處張望,馬上我的視線就被這空間中忽然出現的物體吸引住了。那東西開始只是從遠方迅速靠近的一個黑點,隨著它的靠近,體積越來越大。等來到我面前的時候,那東西已經變成了一面等身高的銅鏡。
我面對著銅鏡,銅鏡中雖然有一個人,卻不是我,而是雲美。
我剛想張口問雲美你怎麼會在鏡子裡,雲美就驚叫起來:「馬力術,你為什麼在鏡子裡?」
怪了,難道雲美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一樣的?
我說:「我看到你也是在鏡子裡。」
聽我這麼一說,雲美頓時慌了:「什麼?」
「別急。」我說,「咱倆得搞清楚在鏡子裡的到底是誰。」
「怎麼就分開了呢!」雲美跺腳道,「要是在一起還好些。」
我低頭叫了兩聲貔貅,那家伙卻沒反應,正要抬頭,忽然看到鏡子裡伸出一只手。
手指勻稱修長,明顯是只女人的手。
我想也沒想,馬上拉住那只手,說:「原來你還能伸手出來啊?」
雲美的聲音非常疑惑:「手?什麼手?馬力術……你拉著什麼?」
我往鏡子裡一看。雲美雙手捂著嘴,驚訝地看著我。
我的心刷地一下涼了。
雲美兩只手都捂在嘴上,那我握著的手是誰的?
我把視線轉向伸出手來的地方,那裡趴著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雜亂的長髮遮住了臉。
她抬起頭盯著我,朝我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她臉上沒有皮!紅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氣中,連牙齒中都滲著血。
這麼一看我才發現,這女人不止臉上沒有皮,身上也沒有皮。
她不是穿著紅衣服,是因為沒有皮,所以才看上去一身紅!
我打了個寒顫,馬上松手,誰知那只手反手抓住我,力氣驚人,我竟然掙脫不了,硬生生地被她拉了進去。
「馬力術!」雲美見我被拉進來,馬上伸手拽住那女鬼拉我的手。
被她拽住的一瞬間,女鬼叫了一聲,化為一股青煙沖向雲美!
「啊!」雲美尖叫著捂住臉蹲了下來,那股青煙沖進雲美身體裡,消失了。
「雲美!」我連忙問道,「沒事吧?」
雲美保持捂著臉蹲下的動作,一動不動。
「喂!你沒事吧?」我驚魂未定地問,「剛才那個是你親戚吧?脫了皮以後,你倆長得一樣。」
雲美迷茫地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雲美,你沒事吧?」
過了半晌,雲美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指向前面說道:「我沒事,你看鏡子。」
「鏡子?」我扭頭去看,只見那銅鏡竟然映出了其他的畫面。
視野很低,從地上的草和遠處的樹木能看出這裡應該是個小樹林。
面前有三個人,天太黑看不清臉,但是從衣服的輪廓能看出他們應該是中國的某一個朝代的人,但肯定不是近代的人。
鏡子裡畫面的角度非常奇怪,我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這鏡子是以某一個人的視角來看的。
看著這一切的那個主人公應該已經非常虛弱,一直在發出痛苦的喘息聲,視野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不停地晃動。最後似乎是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於是畫面一直停留在那幾個人的腳上。
「求求你們……」女人的哭聲和求饒聲聽起來非常虛弱,「王生……你果真這麼……狠心……」
男人們的討論卻沒有因為女人的懇求而停止。
「快動手!」
「別他媽跟我裝仁義……都到這地步了,你還不知道要做什麼?」
「要真找到了……榮華富貴……」
那些人的對話斷斷續續。最後,一雙穿著草鞋的腳接近了主人公,此時鏡子的視線微微上抬,能看到那個人手裡握著一把菜刀。
「我……」女人微弱的聲音響起來,因為太過淒厲,聽起來竟然像是變了調子,「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菜刀揚起,落下。
鏡子變成一片血紅。
就在這片血紅中響起一種粘稠的聲音,就像是不熟練的屠夫在剝牛皮。
這聲音異常的詭異,讓我聽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過了多久,傳來了一片腳步聲,似乎是那群人走遠了。
鏡子一直保持著血紅的顏色。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轉頭看向雲美:「你看懂了麼?」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了我一跳,雲美死死地盯著鏡子,眼珠竟然已經變成了紅色。
就在此時,鏡子裡忽然傳來淅瀝的雨聲。
我連忙扭頭去看,隨著雨聲,鏡子又逐漸顯現出了畫面,這次比原來還要模糊,只能看到遠處走來一個穿白色衣服的人。
白衣人停在鏡子前面,因為角度關系,鏡子只映出了他的腿。
雖然踩在泥地上,但是他的鞋一點泥濘都沒沾上。
「都已經這副模樣了還未斷氣……竟然能憑著仇恨把魂魄栓在肉體上。」那人問,「你就那麼想復仇嗎?」
他的問話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可是那個人卻似乎明白了。
「好。」白衣人說,「既然如此,你以後的命運,就由我來改變吧。」
改命人!
我一躍而起,沖到鏡子前面伸手抓他:「你給我出來。」
剛剛明明能穿過的鏡子,這會兒竟然變成了真的銅面,穿不過去了!
眼看改命人就在鏡子那頭,我卻抓不住他,直接把我急得抓耳撓腮,心想抓不著他,你給我看個臉也行啊,於是換了個角度,從鏡子底下往上看。
但是這鏡子是平面的,我是怎麼看也看不到鏡外的東西。
我正恨不得把鏡子抬起來砸了,鏡中一黑,蕩起一圈龍卷風似的漩渦,那漩渦還有強烈的吸引力,我一時沒有留意,半邊身子都被吸了進去。
「馬力術!」雲美馬上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可漩渦的力量太大,顯然不是我倆可以抗衡的。在下一秒,雲美就隨著我一起被吸進去了。
身體一進了鏡子,我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的時候,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喊。
「小馬哥!雲美!」
「你們不要屎啊!」
「啊……啊啊啊……啊……」
「密斯特馬,你一路走好。」
「雷鋒同志,你放心,我們一定會處理好你的後事的,辦好辦大辦隆重!」
「各位節哀,我會把他生平事跡做成紀錄片和書在鬼界廣泛傳播,由上級下達硬性指標,規定每個單位都必須去買去看,一方面紀念馬力術同志,另一方面還可以為楊明村鬼界招商引資,所以馬同志死得很有價值,死的光榮,死的偉大,撐起了楊明村鬼界未來經濟的一片天!馬同志,你安息吧!」
「嗚嗚嗚……他死了我就沒肉吃了……」
「這位……叫雷迪嘎嘎是吧?小同志,你別那麼悲觀嘛,紀錄片拍出來了有版稅,那些錢肯定夠你吃幾輩子的肉了嘛。」
「哦……那我不哭了,馬力術你放心的死吧。」
「那個……既然他死了,那麼他的床可不可以送我啊?」
我這聽得一肚子火啊。
老子這還沒死呢,這倆鬼差平時得多盼著我死,才能計劃出這麼詳盡的賺錢一條龍經濟發展模式啊?
還有那王亮,你就惦記著我床底下的那點存貨了是吧?
我噌地坐起來。
圍著我的妖鬼全都吃了一驚。
吊死鬼跳起來,躲在王亮身後,拍著胸口:「哎呀,嚇屎偶了!詐屍!」
你一個鬼還怕什麼詐屍,說出去都丟人。
我說:「什麼詐屍?我就沒死!」
這話一說出來,全部人都愣住了。
「哎呀,」三娘首先反應過來,笑道,「原來你沒事啊!」
苟富貴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啊,小姑娘?」
嘿,你這假惺惺的,剛才是誰……我氣到一半,忽然發現不對,他剛才說什麼?
小姑娘?
「你說誰小姑娘?」
我這話問出來,其余人又是一愣,我自己也是一愣,我這聲音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啊。
「雲美,」吊死鬼看著我,「你素不素撞壞頭了?」
雲美?
這時候男人頭驚呼了一句:「密斯特馬也醒了!」
我扭頭一看,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只見我身邊,趴著另一個「我」,那個「我」十分扭捏地爬起來,然後輕撫著太陽穴,說道:「頭好暈。」
從他身後的鏡子裡,我又看到我自己現在的模樣,對上鏡子裡一臉驚愕的那個人……也就是現在的我——長著雲美的臉!
我的身體用非常女性化的姿勢捂住嘴,驚呼道:「發生了什麼事?」
雷迪嘎嘎看看雲美的臉,又跑過來看看我的臉,一臉疑惑地說:「咦?為什麼臉和身體不一樣了?」
三娘仔細看了看我,「小馬哥?」又看了看我的身體,「雲美?」
兩邊都點頭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我和雲美的身體被調換了!
這算什麼事兒啊!
現在那鏡子又變成普通銅鏡的模樣,鏡面硬邦邦的,不要說整個人了,連個手指都戳不進去。
我們坐在客廳裡把在鏡子裡的遭遇說了一遍。一群鬼怪沒人經歷過這樣的事件,七嘴八舌地討論了半天也沒有個結果。
「人和人靈魂互換我倒是聽過。」勿相忘翻著手上的文件夾道,「可是人和畫皮靈魂互換前所未聞,說到這個,」他抬起頭看向雲美,「畫皮究竟是妖還是鬼?」
「原來都沒有和你們說,其實……」雲美捏著衣角,「我應該算是魔吧。」
嘩啦一聲,原本圍繞在她周圍的群眾全都散開了,站在五米以外看著她。
「魔?」我問,「跟賭徒是一類?」
「這怎麼能一樣呢?」雲美跺腳道,「我是好的,他是壞的。」
「這不對嘛。」苟富貴挺著肚子說,「按理說墜入魔道……哎呀雲美小姑娘啊,你別跺腳啦,你用雷鋒同志的身體撒嬌一樣地跺腳,很嚇鬼的嘛……按理說啊,墜入魔道應該是心中帶著十足的仇恨,怎麼可能這麼健康陽光的生活呢?這不對嘛!」
「對,對,領導說得很有道理。」勿相忘同意地點點頭,拿著筆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這家伙在苟富貴說話的時候總是在記錄,真是個合格的片警秘書。
我一邊感慨,一邊湊過去看勿相忘的筆記本,結果發現他一邊點頭,一邊在本子上畫著畫。我覺得從這幅畫的長度和精細度,可以看出苟富貴平時講空話的時間和秘書的艱辛。
因為勿相忘畫的是清明上河圖。
「你……」我剛要指出他在干什麼。勿相忘馬上把筆記本翻過頁,用一種「現在這個世道,混口飯吃不容易。你也有過領導,你明白」的眼神制止了我。
我馬上被那有深刻含義的眼神震住了,點了點頭,對他拋出一個「我明白」的眼神,然後把剩下的話吞了下去,同時發自內心地對勿相忘,產生了一種工人階級之間樸素而誠摯的革命情感。
「密斯雲美。」男人頭問雲美,「你為什麼會墜入魔道,why?」
我連忙說:「雲美說她不記得了。」
「原來是不記得。」雲美說,「可是昨天進了鏡子之後,我全想起來了。」
這一聽,連我都吃了一驚:「你想起來了什麼?」
「我想起來……」雲美深吸了一口氣,「那時候在鏡子裡被殺害的那個女人……就是我。」
我叫道:「是你!」
「對。」雲美點頭,眼淚迅速布滿眼眶,「殺死我的就是那群男人!」
吊死鬼問:「可素,他們為蝦米要殺你?」
雲美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們聽過畫皮的故事嗎?」
「聽過。」王亮說,「是講一個叫王生的人路上見到了一個美女,帶回家金屋藏嬌。誰知道被王生老婆發現這美女是畫人皮的妖怪,於是兩個人找了道士來收妖。道士本來想給妖怪一條活路,掛了拂塵在門外,誰知道那妖怪撕了拂塵挖出了王生的心肝吃掉了,於是道士一怒之下收了妖怪,後來王生在妻子的努力下得到高人幫助起死回生。」
「哈哈……」雲美越聽到後面,表情越詭異,最後淒厲地大笑起來,「對,就是這個故事,他們竟然編成這樣,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說到最後,竟然放聲哭了起來。
我們從未見過雲美這副模樣,都愣在當場。
雷迪嘎嘎第一個反應過來,對雲美說:「你別哭啦,現在這樣本來就不好看,哭了就更難看了。」
明知道他這話是在安慰雲美,可是為什麼我聽著就那麼難過呢。
吊死鬼問:「難道說,真相不是醬紫滴?」
雲美擦著眼淚道:「我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緣巧合偶遇王生,他說他對我一見傾心,便對我百般糾纏。我家教甚嚴,鮮少看到這樣無賴一般的男子,狗皮膏藥一般趕也趕不走。開頭覺得厭煩,時間長了卻也覺得有趣起來,後來他消失了一陣,我竟然失魂落魄般地食不下咽、睡不安寢,這才發現一顆心不知在何時全都被這王生偷了去。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我母親早逝,父親因為生意常年不在家,家中父親的妻妾又對我百般羞辱,所以太孤獨了吧。」
我實在是不明白,原來不是好好的麼,這怎麼一說起過去就變成紅樓腔了。
「他來歷不明,我爹自然不會把我許配給他。但那時我已經對他迷戀到無法自拔,非他不嫁。我爹無計可施,只能把我關在房中不讓我出門。我終日以淚洗面,日漸消瘦。正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王生時,他卻突然出現在我窗前,讓我和他私奔。我那時年齡尚小不明世事,又在心中怨恨爹囚禁我,於是就隨他走了。」
在恐怖小說中,開頭越浪漫結局越淒慘。聽她說到這我就知道完了,後面一准沒好事。
果然,雲美雙目含淚,又道:「後來跟他去了他家,我才知道他浪蕩成性,已經有了妻室。按我的出身,本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給人做妾。可已經落了私奔的惡名,姑娘家最重要的名節已經被毀了,又有什麼臉面回去……可憐我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從此只能卑躬屈膝地伺候著他的妻妾,他有一個正妻五個側室,我排行最小。」
我和王亮、男人頭聽得義憤填膺,羨慕地罵道:「萬惡的封建社會!」雷迪嘎嘎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在一旁使勁兒點頭。
「我在那裡受盡了欺凌,又沒有個可以說貼心話的人,各種委屈只能憋在心裡。唯一慶幸的是王生貪圖新鮮,對我甚好。可偏偏就是這一絲好,讓我成為眾矢之的,王生妻妾的眼中釘肉中刺。王生的妻子陳氏開始散布謠言,說我是妖怪,山中妖狐所化,使妖法狐媚了王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得太厲害,我總覺得她的眼睛泛著紅光。
「真蠢……」三娘彎起嘴角,「若是真的狐精,早就連他的精氣神一起吸沒了,還留得她們散布謠言?」她風情萬種地瞟我一眼,「是吧,小馬哥?」
我打了個寒戰,可是又捨不得移開眼睛,這狐精總是有種特殊的魅力讓人又愛又恨。
「王僧不會相信吧?」吊死鬼說,「不素他帶你跑粗來的麼?」
「陳氏在我房中偷藏剛殺死的雞,誣陷我是妖物,或者在窗前放狐狸毛,說是我變身留下的,如此種種,各種花招多不勝數。到了最後,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妖怪,我百口莫辯。王生起先還對謠言嗤之以鼻,可是那信任抵不過三人成虎,枕邊風輪流吹,最終還是對我起了疑心。正巧那一陣王生諸事不順,陳氏說我是喪門星,帶來了噩運,於是找人將我綁起來,要殺我驅邪,再後來……我才發現……」雲美捂住臉道,「我不想說了……」
苟富貴搖搖頭,對著勿相忘歎道:「你看看,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勿相忘猛點頭:「愚昧,太愚昧了!」
你倆最沒資格說這話!我問雲美:「他們為什麼要剝你的皮?」
「他們……」雲美愣了一下,結結巴巴地答道,「他們……說剝了皮我就能現出原形,還說狐精皮能賣個好價錢。」
聽了這話,三娘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有時候,人皮也能賣個好價錢呢!」
「是改命人助你成魔,使你變成了畫皮?」王亮問道,「你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子麼?」
雲美一下扭捏起來,紅著臉,捏著衣角:「記不清了,就記得長得還挺好看的。」
被剝了皮就剩一口氣的時候,還能判斷人家長得好不好看!而且我看著自己的身體做這種動作,怎麼覺得那麼惡心呢!
「要不這樣吧,」我說,「我們今天十二點再去鏡子前站一會兒,看能不能換回來。」
接著苟富貴勿相忘回到地府查靈魂轉換的相關資料。吊死鬼送王亮回家,雷迪嘎嘎看這邊沒意思,也抱著男人頭和小鬼一起踢球去了。
雲美說:「那我去准備早飯。」然後就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兒,聽得廚房裡光啷光啷一陣亂響,雲美為難地走出來,「對不起,這身體用不習慣。」
「沒關系,沒關系。」我說,「你休息一下吧,我屋裡有電腦,你去看看電影打打游戲放鬆下心情。」
雲美應了一聲,進了我的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得太厲害,我總覺得她的眼睛泛著紅光。
我很想聽聽貔貅的意見,但是怎麼叫那家伙都沒反應,胸前的玉平時總是光滑圓潤,帶一層柔和的光芒,今天看起來卻像是乾枯的青草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三娘難得沒有出門,半倚在沙發上看著我:「小馬哥,你覺得雲美的故事怎麼樣?」
我說:「受了這麼大的傷害,還能保持一顆溫柔的心,沒有因為曾經的黑暗,走上違法犯罪報復社會的道路,我很欣賞她的生活態度。」
「是啊。」三娘嬌笑道,「如果我遇到了這種事,作為報復,我一定會把世上的男人全殺光。」
我在心中慶幸,還好遇到這事的不是三娘。
這時,雲美從我的屋子裡出來,很雀躍地往外走。
看她心情這麼好,我也很高興,微笑著問:「雲美,你要去哪裡啊?」
雲美咯咯咯地笑道:「我要去買一些材料。」
「早去早回啊。」
「嗯。」雲美輕快地點點頭,「我會的。」然後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到底看到什麼了那麼高興?我好奇地回到自己屋子裡,打開電腦看雲美的瀏覽和搜索記錄。
然後我就徹底石化了。
搜索記錄的上面寫著——大規模殺傷武器原子彈的制造方法。
「這樣才正常嘛。」三娘笑道,「只有恨到極致才會成魔,都變成魔了,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報復之心?」
這已經不是報復社會的程度了吧,她是想毀滅世界啊!我目瞪口呆,她……她究竟要出門買什麼材料啊?
「別擔心。」三娘安慰我,「這些東西市面上買不到。」
「也對。」我鬆了口氣,繼續看下面的記錄,下一條查詢記錄讓我的血液再次凝固了。
雲美在百度知道上注冊了一個賬號,問「有誰知道反政府恐怖組織的聯系電話?」「哪裡有賣槍支彈藥的?」「有什麼地方可以批發手榴彈?」「大量收購生化武器,聯系電話130XXXXXXXX。」
不愧是我身邊的人,發的帖子都很有我小廣告的風格。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賬號用的是真名,不是雲美的真名,是我——馬力術的名字。不用說,留的聯系電話也是我的手機。
隔著電腦,我都能感覺到祖國盡職盡責的網警同志們,一邊在嘲笑這個傻逼竟然敢用真名,一邊迅速展開跨省追捕。
我幾乎是淚奔著跑出門去找雲美的。
我找到雲美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情報,正在一家蘭州拉面館跟人對暗號。
雲美說:「戰爭尚未結束。」
蘭州拉面的店主嚴肅地回答道:「一曲忠誠的贊歌。」
「醒醒吧,哥們!看清楚現實!」我一手拉著雲美一手拉著店主,淚流滿面地說,「拉登已經死了。」
吃了碗加肉牛肉面之後,我終於用消費金錢的辦法,安撫了蘭州拉面的店主。
「我真心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被我拉著往回走的時候,雲美還在不停地抱怨,「上天創造出魔這一族群,讓我歷經磨難認清人類凶殘的本性,就是為了讓我活下來毀滅這個黑暗的世界!我要報復!」
我完全沒想到溫婉善良的雲美拿回記憶以後會變得這麼扭曲。
回去把這事和小二樓的其他鬼怪說了,因為雲美現在用的身體是我的,所以他們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直到下午雲美做了主要成分是耗子藥的晚飯,並在牆上貼了幾張不足以威脅到自己,但是可以驅鬼的符咒之後,所有人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堅決地站在了我這一邊。
「現在這情況太危險了,」男人頭認真地說,「當務之急是把身體換回來。」
「對,對,」吊死鬼說,「換回來縮不定就能好了!」
當天晚上,我拉著雲美又站在了鏡子前面。
在時針分針秒針在12重合的時候,我像上次一樣拉開了銅鏡上的布。
銅鏡靜靜地立著,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在銅鏡前轉了兩圈:「難道還有別的什麼觸發條件?」
「oh……」男人頭感慨道,「看來暫時換不回來了。」
雲美淚如雨下:「我……我雖然愛換皮,但至少也是個講究的人……現在……」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悲傷地捂住臉。
「你們為什麼會半夜跑到小鬼的房裡?」一直和小鬼溝通的三娘問道,「聽小鬼說你們好像是故意跑去照鏡子的?」
我和雲美兩個人同時驚呼道:「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事既然是黑胡子道士李伯通告訴我們的,那他肯定對這鏡子有所了解。
因為三娘和李伯通不合,所以第二天我們瞞著三娘,偷偷去找了李伯通。
李伯通和上次一樣在菜市場擺攤,這次他攤前很熱鬧,圍了一堆賣菜的大媽。
李伯通正在侃侃而談:「根據卦象顯示,近一年內菜價和肉價會有較高漲幅,但是食鹽味精漲幅不大……什麼?其他的啊?折扣信息?嗯……」李伯通緊皺眉頭,捏著手指算了一會兒,道,「這個月底,最後一個星期天……家樂富超市的花生油特價……下個月十六號南單商城打折,鞋子換季特賣,買一百送五十,買三百送一百五。……啥?你要賣X麗C738的黑色37號鞋,那就不用過去了,沒貨!X635的39號有沒有貨?嘿你們別全問我啊!一個一個型號算能算得過來嗎!你們去問賣東西的去啊……八匹狼啥時候打折?我算算啊……應該是在十二月份中旬了……」
瞧瞧,這才是真正的算命,不脫離實際,與人民群眾的生活息息相關。
「自從有了老李。」其中一個大媽笑著說,「我再也不稀罕拿打折廣告單了!」
「廣告單哪比得上李道長,李道長有針對性,還環保,綠色無污染!」
「就是,算得出這些才是真的會算命,我算看透了,其他算命的都是騙人的。」
大媽們算完命,興高采烈地離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微笑。
李伯通見那些大媽走遠了,才擦了一把汗,把屁股底下坐著的一沓打折廣告單拿出來,撩起胡子扇風。
我叫道:「李伯通師叔。」
李伯通大吃一驚,想要把打折廣告藏起來又不知道藏哪裡,看我們越走越近,索性把廣告放在算命台子上,用身體把打折廣告單壓住,然後一手支著頭,朝我們微笑著點了點頭。
同為男人,我不想揭穿貧苦中年男道士想和大媽套近乎的虛榮心,也朝他點了點頭。
雲美嬌聲道:「道長啊,關於那個鏡子,我們有點事想問問你。」
「哎呦。」李伯通打了個寒戰,一臉惡心地看著雲美,「徒弟,你沒事吧?怎麼說話這個腔調?」說完,伸手去摸雲美的額頭。
「呀……討厭!」雲美尖叫一聲,打掉李伯通的手,然後揪著胸口道,「不要碰我,臭流氓!」
市場裡全部的聲音都被雲美的叫聲壓下去了。整個市場中人們的視線都轉移過來。
李伯通整個人都僵掉了,而黑胡子道士算命攤旁邊賣雞的和賣魚的,同時把攤子往外移:「這算命的原來還有這愛好。」
李伯通哪裡知道我的身體裡裝的是雲美,驚得睜大雙眼,下意識地又想上來抓雲美:「不是……徒弟你沒事兒吧?」
雲美雙手護胸,向後跳了一小步,然後跺著腳,叫道:「死道士,想死一次看看麼?」
這動作吧,要是雲美原來的身體做肯定是嬌俏可愛,惹人心動,能激起男人強烈的保護欲。
可是她現在用的是我的身體,所以這個動作引起了圍觀群眾的一片嘩然。
賣魚的和賣雞的說:「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燈,把他的臉記下來,以後咱離遠點。」
你別記臉啊!記臉多膚淺!你怎麼不透過現象看本質啊!
李伯通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趕緊拉著雲美走到一邊:「我說徒弟啊,你是不是壓力太大,腦子不好使了,我也知道救世主不好當,有啥事你和師叔說啊,師叔給你開導開導,啊?」
「討厭,」雲美掙扎著想要擺脫李伯通的禁錮,「豈有此理,放開我。」
我實在看不下去,拍拍李伯通的肩膀:「師叔,放開她吧。」
「到底咋回事?你是失戀了?錢包被人偷了?還是被狗咬了……」李伯通猛地回過頭盯著我,「師叔?」
我說:「我是馬力術。」
「啥?」李伯通大聲問道,我對湊過來偷聽的賣魚的和賣雞的甩甩手,「看什麼看,一邊去。」然後把李伯通拉到一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竟然會變成這樣,嘿嘿嘿嘿,你們果然去看了,真是事事難料啊!」李伯通摸著自己的胡子,表情嚴肅地對我說,「你發生了這樣的事,師叔也很痛心啊!哈哈哈!」
你要裝悲傷就裝全面點,別臉上裝得一本正經說話還帶笑。
我敏捷地抓住他話中漏洞:「我們果然去看了?你猜到我們會去看那鏡子了?」
「我李伯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雙指一掐便能算盡人間百態悲歡離合。」
我跟雲美說:「雲美,去叫三娘來。」
「馬力術,你要明白師叔的一片苦心。」李伯通拍拍我的肩膀,道,「師叔都是為你好。」
「怎麼說?」
李伯通看了一眼雲美,把我拉到一邊,表情嚴肅,道:「敵人已經開始行動,我們必須得先他一步行動。」
「什麼意思?」
「你仔細想想近來發生的事。」李伯通說,「吊死鬼也好,男人頭也好,小鬼也好,一直到現在的雲美,無論哪一個,都和改命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雖然各人發生事情的時間不同,可是現在他們都聚集在了小二樓,這是為什麼?」
我想了想,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難道這是有預謀的?」
「對。」李伯通點頭道,「雖然我們不知道改命人的身份,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正在計劃什麼,而他計劃的事情和小二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如果這是個預謀,這就說明那改命人從百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已經布下了局,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就用這麼長的時間布局和眾鬼怪淒慘的死來說,那人心機之深手段之狠實在令人不寒而栗!
李伯通繼續道:「按照之前的事件推算,接下來就應該輪到剩下的住客了,也就是雷迪嘎嘎、雲美和那個狐狸精。」
「等下,」我說,「小鬼、孔婷和關興都是死在小二樓或者埋在小二樓裡,守在這裡也正常。雷迪嘎嘎、雲美和三娘是後來才住進去的,這怎麼能一樣?」
「萬事萬物,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有因必有果,改命人已經種下了因,自然知道結果。」
李伯通說,「所以他們來小二樓,也在改命人的算計之中。」
我恍然大悟:「這麼說雲美死的那塊森林,就是現在的小二樓!」
李伯通點頭道:「既然我們知道了改命人的思路,那麼為了弄清楚真相,必須先一步行動,趕在改命人的前面,以防其他意外發生。」
這話說得在理,凡是有改命人出現的事件都十分離奇危險。
我連連點頭,對面前這個黑胡子道士佩服道:「師叔你是早就算到我和雲美會一起半夜十二點到鏡子前面?」
李伯通眼神閃爍的笑道:「嘿嘿……嘿嘿……那是自然。之前馬建民和我說過這鏡子不能在半夜十二點照。」
他不說倒罷,一說我就起了疑心:「不會是他說了以後特想知道半夜十二點看了會怎麼樣,自己又不敢看,就想個法子告訴我們,沒想到碰巧遇上雲美的事了吧?」
李伯通抬頭看天,顧左右而言他:「今天的月亮真曬啊!」
得,被我猜中了。
我問:「那你知道怎樣才能讓我倆恢復原狀吧?」
李伯通點頭:「那是自然。」說罷,從道袍裡掏出一張地圖給我,說,「我算到這地方與這事件有關,打聽了一下,正好這裡鬧鬼。你們把鬼除掉就能變回來了。」
事不宜遲,我和雲美馬上坐車往地圖上標記的地方而去。
地圖上的地方和我小二樓的地方相反。小二樓在城市西邊的話,地圖上那位置就在城市東邊,雖然離市中心距離是一樣遠,但是東邊發展比西邊快得多。
這地方相當難找,我們找了半天沒找到,於是我在一家古董店前拉了一個人問:「和平路三十三號在哪?」
那人伸手往前方上空指了指,我們這才看見在兩棟大樓之間夾縫的上空,有兩塊列在一起的牌子。
上面一塊牌寫著「和平婚姻介紹所」。
下面一塊牌寫著「花圈 壽衣 殯葬用品」。
兩個牌子旁邊一個箭頭,指著樓的夾縫裡面。
這兩塊牌子內涵啊,很好地說明了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個千古不變的真理。
我本以為33號應該是賣殯葬用品的壽衣店,結果卻發現33號是婚介所。
第一次到這種地方,我感覺有點不適應,問雲美:「那咱進去吧。」
雲美一看見婚姻倆字臉就紅了,輕聲說:「那……好唄……」
又不是領證,害臊什麼啊?
見雲美還在原地站著,我催促道:「走唄,再不走人家就下班了。」
話剛說完,婚介所裡走出來一群穿碎花大衣的大媽。
還真下班了。我正想著要怎麼和大媽們說我們的目的,那群大媽就已經圍上了我們。
「怎麼了,姑娘,小伙子,在這站著幹嘛?是不是要進婚介所啊。」
「對……我們……」
「那就進啊,愣著干嘛,你們還兩個一起來啊,認識的啊?」
「我們是……」
「是來找對象的吧,來來來,別害臊,進吧進吧。」
「不是,我們……」
「不是什麼啊,都站在這看著我們的牌子看半天了。真是,你們這群小年輕就是愛面子,害臊什麼啊,不就是找對象嘛!」
隨著一陣陣銅鈴般的笑聲,我們毫無反抗余地地被眾大媽推進婚介所。
這婚介所就一層,一百平米左右。除了辦公用的櫃台,旁邊還放了玻璃圓桌,桌旁擺著倆椅子,地面幹乾淨淨。
按照黑道霸主二狗子的話,在江湖中,貌不驚人的中年大媽團體戰斗力驚人,她們認真起來,就連黑道也得退避三捨。因為這群人對資訊的掌握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不需要上網,只憑最原始的交流,大媽們就能掌握街道中每個成員的信息,誰家兒子是幹啥的,每月工資多少,談過多少對象,每個對象的身高長相職業性格,以及誰家媳婦做菜放鹽多,誰家小孩晚上睡覺尿了褲子等等等等……事無大小,全都被大媽們所熟知,精細之處連美國中情局都得甘拜下風。
據說有很多警察局的線人就是居委會大媽。二狗子的很多信息也是從大媽聯盟得知。
總之,這是一群不容忽視不容小覷的團體。
就在我思考時,大媽們已經迅速走回了崗位,有人刷刷刷地翻著本子,有人打開計算機敲著鍵盤,還有人對雲美發問:「小伙子,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啊?」
「我不喜歡女人。」雲美跺腳道,「我喜歡男人!」
翻本子和敲計算機的聲音都停止了。
哎呀,我一拍額頭,雲美怎麼就忘了她身體和我身體對調的事情了呢!
我連忙打圓場:「他是不喜歡女人,我喜歡女人。」
話剛說出口我就知道壞了,房中彌漫著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大媽看著我們,用一副理解的表情說:「這……這個……確實不好找對象啊!」
「不是這事兒。」趁著這會兒,我趕緊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聽說你們這裡鬧鬼……」
大媽們聽了這句話,又高興起來:「哎呀,是李道長讓你們過來的,是吧?」
我吃了一驚,李伯通名氣竟然這麼大!
「來來來,快坐快坐。」大媽們馬上以極度的熱情招待我們,「你們可算來了,鬧鬼這事讓我們煩了好久了。」
「怎麼回事啊?」我問。
「就是因為那個鬼,」穿藍衣服的大媽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我們婚介所就要開不下去了。」
說話間,婚介所的溫度瞬間低了下去。
戴眼鏡的大媽看了看周圍,伸出食指做了個「噓」的動作:「快來了。」
傍晚昏黃的光照在屋內,婚介所內寂靜無聲。當光線又暗了半分的時候,忽然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那聲音忽近忽遠,漂浮不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仔細聽起來,卻是一個拉長了的男人的聲音。
「找……不……到……老……婆……啊……」
「沒……有……孩……子……啊……」
「男……多……女……少……怎……麼……辦……吶……」
「政……策……不……好……沒……錢……娶……老……婆……啊……」
我警戒地看著四周,卻什麼都沒看見,看來那鬼是故意隱形了。
我問:「你們知道這個鬼的身份嗎?」
「也是個苦命的人啊!」燙著個方便面頭的大媽說,「一把年紀了還沒娶到老婆,後來終於在隔壁市裡談了個姑娘,姑娘說你找個好工作吧,正好有別的公司招人他就辭了工作跳槽,結果剛跳過去就經濟危機被裁員了。好不容易又找了個工作,工資比原來還低。姑娘說工作慢慢找,那在一起得有個房子吧,於是他就准備買房。頭年問好房價,回家賣了田又拿出全部的積蓄來買房,結果房價漲了,湊來的錢只能買個廁所。姑娘說咱倆離得遠,沒房沒工作有個車也行,於是那人就去買了個車,買完油價就漲了。去隔壁市的高速上還又加了三個收費站,每跑一趟回來半夜全小區都能聽到他在哭,後來慢慢的就再不敢開車了。後來他想買啥啥漲價,手上那些錢啥都買不起了,耗了這麼多年姑娘等不住,也跑了。」
我問:「他就沒碰到什麼降價的東西?」
「碰到了啊,他在股市還在六千多點的時候買了股票。」
「行……」我說,「你繼續說。」
「他死也是最近的事兒。」大媽說,「受了那麼多打擊,這人就躲在屋子裡不出門了。為了維持生活,家裡的電視什麼的全都賣了。囤了一堆的米啊,面啊,方便面,靠剩下的錢自己過自己的,深居簡出,也不和別人說話,就偶爾出來買買菜。後來有一天,他鹽吃完了,出來買鹽,拿了兩塊錢跑去賣鹽的那兒買鹽,賣鹽的說日本核洩漏,食鹽漲價了,一包三十。那人一口氣沒憋住,就給氣死了。」大媽搖頭歎道,「可惜啊,他剛被氣死那高價倒賣鹽的就被抓起來了。」
那鬼的聲音還在婚介所回蕩。
「為……什……麼……我……的……命……這……麼……苦……啊……」
「為……什……麼……連……食……鹽……都……漲……價……啊……」
「活……不……下……去……啦……我……要……娶……老……婆……」
「你聽你聽。」大媽氣憤地道,「每天就這麼嚎,一來客人就開始嚎,有時候還現身嚇唬人家小年輕,客人全都嚇跑了!我們怎麼做生意……」說著說著,她扭頭看向我,「哎,你眼眶怎麼紅了。」
「身為同性……不,同類人,我能明白他的心情。」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梁,又問,「他這麼鬧,你們就沒想想什麼辦法?」
「想了啊,隔壁不是賣花圈紙人的麼?我們想他要老婆,就燒了個女紙人給他。他安靜了三個月,又開始叫。不過他喊的話的內容變了。」
雲美問:「變成什麼了?」
那鬼像是回答我們一般叫道:「沒……房……子……啊……沒……地……方……住……啊……」
大媽繼續說:「我們就燒了個房子給他。」
男鬼的聲音馬上解釋道:「房……子……沒……鑰……匙……啊……」
另一個大媽接口:「燒完了沒過幾天他又喊要車,我們又燒了個車。」
男鬼說:「車……子……沒……油……啊……」
下一個大媽繼續說:「有了車又要電腦。」
男鬼的聲音帶著哭腔:「電……腦……沒……聯……網……啊……」
「給了電腦又要新款的Lw包和鑽戒,名牌的衣服和鞋。」
男鬼哀聲道:「老……婆……說……都……是……假……的……啊……」
「廢話!」大媽們罵道,「真的我們燒得起嗎!」
大媽們越說越生氣,最後一個瘦小、高顴骨的大媽氣憤地問我:「你說他這樣沒完沒了,怎麼辦吧?」
我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嗯……」
大媽們眼睛唰地亮起來,帶著好奇而激動的八卦神情靠近我:「你是不是看出來什麼了?」
「我看出來了。」我說,「你們是逗哏的,這男鬼是捧哏的。」
大媽們一哄而散。
「誰跟他說相聲啊,」帶金邊眼鏡的大媽說,「這鬼還放話威脅我們說不給,他就嚇走我們全部的顧客。」
方便面頭大媽接著說:「就因為整天做這些奇怪的東西,隔壁店扎紙人的老賈現在天天研究時尚雜誌,學著做壽衣啊。你說人家老賈都年紀一大把了,整天看露胳膊露大腿的時尚雜誌,也不像話啊。」
我說:「你給他燒紙錢不就完了。」
那鬼馬上說道:「錢……會……通……貨……膨……脹……我……不……要……」
果然是個現代化的鬼,活學活用,把生前的知識帶到了陰間,有文化!有智慧!
方便面頭大媽為難地看著我們:「你看著咋辦呢?」
「這還不好辦嘛。」我說,「他現在就是個無賴,對付無賴就要用無賴的方法。」
「啥方法?」
我嘿嘿一笑,對著方便面頭大媽耳語了一番。
「能成麼?」方便面頭大媽懷疑地看著我。
我信心十足地道:「不行你來找我。」
出了婚介所,我察覺到一道飽含敵意的視線。扭頭一看,隔壁壽衣店裡站著一個老頭,正死死地盯著我們。這會兒天已經暗得差不多了,壽衣店沒開燈,那老頭又穿了件黑色的衣服,整個身體幾乎都要融入到黑暗之中。
這位估計就是大媽們所說的壽衣店老板老賈了。
那老頭不知道是不是和死人用的東西接觸久了,看人的眼神裡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眼神銳利得像是要把人的靈魂都看出來一般。
老頭只盯著我,沒看雲美。
從婚介所有這麼多大媽不瞅,光盯年輕小姑娘的肉體這點,就可以看出這老頭是個人物。
蹊蹺的是,雲美也在盯著那老頭。
現在這倆人的視線沒有聚集在一起,但是看他們的樣子,要是視線相交了,絕對是天雷勾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怎麼了?」我奇怪地問。
「沒什麼。」雲美搖搖頭。
我再轉頭去看壽衣店,那老板已經不在了。
三天之後,婚介所打電話來,說事情搞定了,男鬼再沒去騷擾他們的工作。
小二樓的住客在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之余又深感好奇,吊死鬼問我:「你用的素神馬方法?」
我說:「我讓她們再燒四個現代化的少女紙人給他做老婆,燒個紙人老太太給他做媽。」
「你之前一副要教訓他的樣子,可給他燒老婆這不是好事嗎?」雲美奇怪地問,「難道是妻子多了他滿足了,所以再不來鬧事了?」
「這哪算好事,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現在有了五個老婆一個媽。那男人本身就不像有主見有定性的人,現代的女人又好強得很,到時候大小老婆爭風吃醋再加上婆媳關系,那男鬼肯定忙得焦頭爛額,哪有時間跑出來嚇唬人?」
「oh,這招太陰險了。」身為男人,男人頭關興很理解我這手法有多麼狠毒,眼中露出對這鬼的同情,「萬一他惱羞成怒,再來鬧呢?」
「看他不像那麼有骨氣的鬼。」我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讓苟富貴聯系了婚介所那塊的鬼差。那倆鬼差哥們使了點手段,威脅了一下,估計那鬼是再沒膽子去鬧了。」
雲美啊了一聲,說:「你就把鬼差當黑社會使啊?」
「話不能這麼說,你沒聽過一句俗話麼?」我說,「鬼差耍流氓,誰也擋不住。」
「小馬哥這話說的在理。」三娘贊賞地點點頭,「合理利用身邊的人際關系,就能取到很好的效果。」
不愧是狐狸精,在這種地方和我特有共鳴。
小鬼啊啊地叫了起來。自從上次從鏡子裡出來,已經記下莫斯密碼,能快速翻譯小鬼話的貔貅再沒出過聲。這會兒我只能靠猜,看小鬼表情動作他應該是在表示不滿。
這小鬼正義感還挺強。
我拍拍小鬼的肩膀,說:「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成功了啊,那真是太好了。」雲美捂著嘴欣慰地笑了,男人身上充滿女人味的動作看得我心裡發麻。基本上現在小二樓的住客一看到雲美就別過臉,聽到雲美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話,表情就開始扭曲。
交換身體之後我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鬼被惡心了也會吐。這些天他們見我還好,見雲美那反應就激烈了。
他們這種舉動讓雲美十分沮喪。我曾經安慰過她不用為了人格魅力不如我而傷心,但是每當我說這話時,她總是用一種無知是福的眼神看著我。我還曾經聽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說「哪怕和雷迪嘎嘎換也好啊」之類的話。
雲美問:「可是既然事情解決了,為什麼我們沒有變回原樣呢?」這話給還沉浸在成功的興奮感裡的我潑了一盆涼水。對啊!既然成了,我們為什麼沒有變回來呢?
三娘問道:「話說回來,你們到底是聽誰說處理完這件事,就可以換回來的啊?」當然是李伯通了!
瞞住三娘,我和雲美回到菜市場找李伯通,原來擺算命攤的那地方來了個賣牛肉的。
李伯通正在跟那個賣牛肉的忽悠:「這塊可是風水寶地。你看這個攤子坐北朝南,攤位上方無遮擋,陽光充沛,還有風雨滋潤。地方雖小,前後左右卻都有攤位,財富易聚不易散,可謂聚寶之地。正所謂無極生太極,太極生二儀,二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若按卦相來說,此處為八卦中的坎位,你五行缺水,而坎屬水相,此處恰巧可以彌補你八字的先天不足。你看見那個賣蘋果的了麼?」
賣牛肉的已經被忽悠得暈頭轉向,看著不遠處的蘋果攤,點點頭。
李伯通繼續道:「蘋果紅潤圓滑,清香淡雅而不張揚,有富貴吉祥八面玲瓏之意,蘋果攤在你的東方,紫氣東來,能大幅提升你的運勢,有益無害。你若在別處,殺牛宰羊血債太多,必然會影響命運,可是這裡左有雞攤、右有魚攤,殺氣聚合,則可以擋神弒鬼,用惡氣驅退身上惡靈。怎麼樣,你現在覺得這個攤位好不好?」
賣牛肉的呈現出一種被邪教迷惑的癡呆感:「好!」
李伯通佛塵一甩:「這麼好的攤位,現在只要九百九十八元,不是一千,不是兩千,是九百九十八!九九八!九九八!數字過九化零,九九歸一,九五至尊,九為最大!八寓意為發,招財進寶則為發,客源充足則會發,你們生意人最注重的是什麼?娶妻?不,事業無成怎可成家!享樂?不,沒有資本又怎能游山玩水!怎麼,你想到了麼?」一串設問句之後,李伯通問向賣牛肉的,後者剛要說話,李伯通馬上制止了他,自問自答道,「沒錯,賺錢!就是賺錢!男子當以事業為重,事業成功與否則表現在資產上,用通俗的話講,就是賺錢!如果你要賺錢,打算怎麼辦呢?」
賣牛肉雙眼發直,迷茫地搖頭。
李伯通歎了一句,「不開竅!」又說,「當然是在此擺攤!此地和你的命格相輔,賺錢再好不過。如此寶地,又是這麼好的價錢,你想要麼?」
賣牛肉的恍然大悟,興奮得雙頰泛紅,連連點頭。
「你想要是自然的。」李伯通搖搖頭,面露難色,「之前有個賣羊肉的也看上了這個攤位,開出了九百九十九的價錢,我卻沒有讓給他。因為這攤位於我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是我祖父留給我的。」李伯通眼含熱淚,遙望天際,「祖父臨終前告訴我,定要守好這個算命攤。」
扯淡吧你,這市場去年三月才建好的。
「不能賣?」賣牛肉的聞言大吃一驚,面如死灰。整個人抖得如同寒風中的狗尾巴草,沮喪地離開。
「別走啊!」李伯通一把拉住他,「我話還沒說完呢,貧道容易心軟,所以如果你求我的話……」
賣牛肉的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問:「啊?」
李伯通重復道:「如果你求我的話,我說不定會鬆口。」
「道長!」賣牛肉終於聽明白了,撲在地上,雙手抓住李伯通的道袍連聲道,「我出一千!求求你把這個賣給我吧。」
「看你誠心誠意地求我……」李伯通點點頭,帶著忍痛割愛的神情,「罷了罷了。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就讓給你吧,記得每個月交攤位費。」
賣牛肉感激涕零地從兜裡掏錢。旁邊賣魚的小聲問賣雞的:「這攤子他當初多少錢租下來的?」
賣雞的說:「五十。」
我和賣魚的異口同聲地歎道:「這老小子真黑啊。」
李伯通收過錢之後,又從兜裡掏出一張符:「此乃招財符,帶著招財符在此地擺攤,只要你老老實實誠信做買賣,就能保你平安富貴。」
賣牛肉的感動得都要哭了:「道長你真是個好人,您叫什麼名字?」
「做好事怎能留名。」李伯通說,「道士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記住了,我叫張重陽。」
我差點被口水嗆死。這家伙夠損的啊,幹壞事不報自己名字,報我師父的名字!
「張重陽,張是弓長張,重是重復的重……」
我一把捂住李伯通的嘴把他往外拽,你陷害不夠還要解釋得這麼詳細!還能再缺德點不?
賣牛肉的吃了一驚,我不好明說我師叔騙人,只能使勁兒地給他使眼色,想讓他明白他上當了。
賣牛肉的喊道:「妖女,你別想拋媚眼迷惑我,你想對道長幹什麼?」
我那個恨鐵不成鋼啊,我想干啥,我想請你趕快去醫院看看腦子,晚了就沒救了。
賣牛肉的還想說什麼,李伯通揮揮手制止了他,然後掙扎著脫開了我捂在他嘴上的手,沖賣牛肉的雲淡風輕地一笑:「不用擔心,貧道這般出世之人,難免會被凡人所迷戀。」
賣牛肉的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上下打量我道:「原來是道長的粉絲啊,年輕人都愛追星,這我理解,可長得挺好一小姑娘怎麼這麼狂熱,你姐是不是叫楊麗娟?」
這話說得雲美都生氣了,跺腳罵道:「你才追星,你全家都追星。」
李伯通估計是怕我說出什麼,趁著一干人被男身女魂的雲美的動作弄惡心的空當,邊說「各位後會有期」邊拉著我往別處走。
犯罪分子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所以我一直沒吭聲,等出了市場,我才對李伯通說:「師叔,你這可玩大了,詐騙是犯罪,你說你是自首呢,還是我見義勇為大義滅親把你送到警察局呢?」
李伯通說:「你是誰徒弟,怎麼一下就站在那個賣豬肉的那邊去了?」
「賣豬肉的?」我回頭看了看市場,「他不是賣牛肉的麼?」
「什麼牛肉啊。」李伯通說,「他那個是豬肉,用牛肉精熬過了,做的假牛肉,貧道這是給他一點教訓。」
我笑了:「原來如此。該,活該!」
李伯通得意地摸著胡子,問我:「怎樣?師叔做得不錯吧!」
我伸出大拇指:「幹得好,就是這幫龜孫子,害得我們吃飯都吃得提心吊膽……哎,不對啊……你給他教訓,他也不知道啊,以後繼續賣假牛肉怎麼辦?」
雲美插嘴道:「而且就算為了教訓他,你也不能騙人呀?」
李伯通轉過頭,笑著盯著雲美:「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
雲美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凜冽起來,笑著反問:「您是什麼意思?」
我看了看雲美,又看了看李伯通,搞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俗話說破財消災,我既然拿了他的錢,就得幫他一把。」李伯通又道,「所以我和他說要老老實實誠信做買賣,如果他老實誠信,那位置和符肯定能幫他,如果他還固執地走歪門邪道,那地方就是他的末路。我做了勸告卻不點破,就是想讓他自己做選擇……對了,你們來做什麼?」
我說:「婚介所那事我們解決了。」
「解決了?」李伯通吃驚地看著我,「這麼快!」
「解決了。」我攤開手,「你不是說能變回來麼,為啥我們沒變回來?」
「這就奇怪了。」李伯通摸著胡子,「按照卦象,確實應該在那裡啊。」
我懷疑地看著他:「師叔,你是不是又在忽悠我們。」
「不會啊,」李伯通又想了一會兒,問我,「貔貅有沒有說什麼?」
我指著雲美脖子上的玉吊墜說:「最近那家伙啥話都不說。」
「哎呀!」李伯通看了一眼吊墜,叫道,「糟了!」
「什麼?」
李伯通拿拂塵指向玉佩:「怎麼你還能在這邊優哉游哉的!什麼不說話,貔貅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我說,「玉佩不就在那裡麼?」
「神獸不能隨便下凡,玉佩只是讓貔貅依附的道具。換而言之,玉佩其實就相當於一個容器,貔貅是容器裡的水。現在容器在,但是裡面的東西卻沒有了。」李伯通氣得使勁兒甩袖子,「你怎麼能把貔貅給丟了呢!」
我點點頭,目光轉移到李伯通的道袍袖口,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隨著他揮手的動作,就要掉下來。
等李伯通注意到我的視線的時候,那東西已經輕飄飄地掉了下來。
是一張紙。
李伯通臉色大變,連忙伸手去抓,雲美眼疾手快比他更先一步抓到那張紙,照著上面的字念出聲來:「驅鬼合同。」
李伯通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轉頭哼著小曲看天。
我連忙伸頭去看,不看則已,一看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李伯通和婚慶公司的驅鬼合同。
這老小子竟然跟人簽了合同!然後忽悠我們去驅鬼!
原來這次驅鬼是收費的!錢都進了這老小子的荷包。
我拿著那張紙對著李伯通道:「你竟然拿我們賺錢!」
李伯通臉上馬上堆出笑:「我是想讓你多些驅鬼經驗,快點進步。」
說得好聽,我厲聲問道:「那錢呢?」
「不要談錢,談錢傷感情,咱們談感情吧。」
我氣道:「談感情傷錢!」
「既然這樣,」李伯通說,「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說完,他附在我耳朵邊低語。
我尚未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李伯通又問道:「徒弟,你見過遁地術嗎?」
我搖頭:「沒見過。」
李伯通說:「師叔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說完,他嘴裡念念有詞,右腳在地上一跺,竟然跟陷入泥沼一般,整個人都沉到地裡面去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
最後李伯通的蓮花冠也消失在土地裡。我在那塊地上踩了幾腳,是實的。
怪不得這家伙能從三娘手中逃脫那麼多次,原來他還真的有點本事。
我對地面喊:「師叔,我看明白了,你先出來,咱們把婚介所驅鬼的錢分了,一九分,你一我九,那一份就算我給你的介紹費了。」
地面鴉雀無聲。
我說:「那你二我八。」
地面還是沒有動靜。
我說:「三七!不能再少了。」
地面依然沒有反應。
我這才反應過來,都遁地了,估計是再不回來了!
李伯通跑了!
這家伙畏罪潛逃了!
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欠揍的師叔了。
「馬力術。」雲美擔憂地看著我,「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還沒有找到變回去的方法。」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說,「咱不靠他,自己找辦法變回來。」
「那貔貅呢?」雲美說,「李道長說他失蹤了。」
我說:「最後一次看他是在鏡子裡,看來最主要的還是那鏡子!咱再回去自己研究研究那鏡子!」
貔貅在那裡,我肯定得把它給找回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5-5-19 11:10 AM
第五章 壽衣店疑雲
回到小二樓,雷迪嘎嘎正在門口抱著一個大盒吃冰淇淋。
我問:「早上你干嘛去了。」
雷迪嘎嘎說:「和人做生意。」
「扯淡。你能和人做啥生意?我身上這麼多閃光點你不學,怎麼就把吹牛這個技能學上了呢?」我邊說邊笑邊往屋裡走。
走了兩步,我一想不對啊,又原路退回來,盯著雷迪嘎嘎手上的冰淇淋盒子瞅。
沒錯,他手裡拿的就是有個拉風的外國名而且專門服務有錢人和小資的冰淇淋,冰淇淋中的勞斯來斯——哈求達斯。
村裡的村花劉桂花對這種冰淇淋的崇拜,就跟村委會招人時對留洋海龜的崇拜差不多,認為這種冰淇淋就跟廣告裡寫的「愛她,就帶她吃哈求達斯,這裡有愛的味道」一樣,能嘗出愛的味道,所以一直嚷嚷著要嫁個天天請她吃哈求達斯的人。
後來青年大款,年輕企業家強子垂涎劉桂花的美色,動了歪心思,想忽悠人家做自己干妹妹,請她吃了一次巧克力球。劉桂花吃完,皺著眉頭說:「估計是我吃的方法不對。」
強子又買了一份。這次劉桂花了換了其他各種姿勢品嘗,最後一個動作是倒立,吃完之後鄰座的客人使勁兒鼓掌,還扔了一塊錢過來。哈求達斯的工作人員沒收了那一塊錢,很嚴肅地跟他們說店裡不許客人賣藝。
強子問:「怎麼樣?」
劉桂花擦著汗,喘著氣說:「很累。」
強子說:「我是問味道怎麼樣,你吃明白了麼?」
劉桂花很憂郁地說:「我吃明白了,原來愛情就是巧克力味啊!」
那以後劉桂花以巧克力代替了對哈求達斯的念想,體重暴漲。好好一個小美女墮落了,最後靈氣全失,泯然眾人矣。
強子從此對虛假廣告深惡痛絕。
他悲憤地對我說:「你看看那些廣告,哪個不是騙人的?你吃的方便面上面有那麼多肉嗎?你去買車附送美女嗎?你喝雪碧有水從天上澆下來嗎?那麼單純的一個女的,就被廣告害了!」
但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就算劉桂花沒胖他倆也不可能。雖然強子是大款,可強子她老婆管錢管得嚴,每天查賬收錢,眼睛跟雷達似的,強子一分錢都存不下。強子老婆每天除了交通車費只多給他一碗牛肉面的錢。
所以強子請劉桂花的那兩個巧克力球是他攢了半年的私房錢,是推掉了無數次我和二狗子牛肉面館相聚的邀請,省吃儉用省下來的。劉桂花吃的時候肯定不知道自己一口吃掉了多少碗牛肉面。
不過也就是因為老婆的高壓政策,強子才能在大款群體中鶴立雞群,出淤泥而不染,沒染上大款的各種惡習。
所以「鎖住男人的心先鎖住他的胃」這句話是不靠譜的,首先你得先鎖住他的錢包。
而且不知道強子老婆有啥手段,強子被這麼管還毫無怨言,雖然偶爾有點小心思,但整體而言,對老婆還是死心塌地的。
我不止一次和二狗子談起這件事,我倆都覺得這是個有手段的女人。但我有句話沒跟二狗子說,那就是我覺得要是以後我和三娘成了,估計也得水深火熱。
扯得有點遠,說這麼多其實我只有一個中心思想,那就是這冰淇淋很貴。雷迪嘎嘎手裡那一大盒絕對幾十了,不,肯定上百了。
小二樓裡沒人會願意大老遠從市裡買來這玩意兒送給雷迪嘎嘎。
我馬上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東西你從哪偷的?」
雷迪嘎嘎一邊吃一邊傻笑:「別人給的。」
「誰給的?」
「跟我做買賣的人。」
「什麼買賣?」
雷迪嘎嘎高興地舉起哈求達斯:「我把東西拿給他,他給我這個。」
我心裡咯登一聲,壞了,這家伙又被別人忽悠著跑去偷東西了,連忙問道:「哪的東西,你又去偷誰家了?」
「不用擔心,我沒偷別人的東西,」雷迪嘎嘎說,「就是咱家的。」
「哦。」他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這屋裡沒有比哈求達斯貴的,頂多是平價,咋樣都不虧。我從雷迪嘎嘎手中奪過哈求達斯,說,「這東西貴著呢,別吃那麼快,一會兒放冰箱裡凍著。」
「放冰箱裡?」雷迪嘎嘎鄙視地看著我說,「你傻瓜啊,那不就化了麼!」
對,我忘了我的冰箱有加熱功能!那得趕快吃完了,我拿著冰淇淋盒子問雲美:「吃點不?」
雲美搖搖頭,問雷迪嘎嘎:「你拿的什麼東西給他?」
我一邊感受冰淇淋在口中融化的感覺一邊愉快地說:「管它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個哈求達斯貴。拿哈求達斯換,傻冒,哈哈哈。」
雷迪嘎嘎說:「我把馬俞屋裡那個大鏡子給他了。」
噗!我嘴巴裡的哈求達斯全噴出來了。
在偷盜這條山上,雷迪嘎嘎已經站在了頂點。呆在屋裡的男人頭和吊死鬼完全沒發現那麼大一塊鏡子被雷迪嘎嘎搬走了。
「oh!my god!」男人頭驚訝地看著雷迪嘎嘎,「我竟然什麼都沒聽見!」
「嗯。」雷迪嘎嘎傻笑著點頭,「我可小心了。」
「尊膩害啊……」吊死鬼佩服地說。
雷迪嘎嘎謙虛地說:「一般般啦。」
現在是誇他的時候嗎?
小鬼說:「啊啊……啊啊……」
「你想學啊?行!」雷迪嘎嘎說,「你每天都和我一起玩,你要學我絕對教給你。」
你學這玩意兒干嘛啊!而且你倆明明語言不通,為啥能交流得這麼順啊?
剛回來的三娘聽我們說了來龍去脈,問雷迪嘎嘎:「讓你偷鏡子的那個人長什麼樣?」
雷迪嘎嘎想了想,說:「就是那樣。」
「那樣是哪樣啊?」雲美問,「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年紀多大?穿什麼衣服?有沒有什麼特徵?」
「男的,瘦子,老頭,穿著個灰色的馬甲。」雷迪嘎嘎彎下腰,說,「他是這樣走路的。」
我總結道:「是個駝背的瘦老頭。」
壞了,老和修煉幾千年幾百年的妖怪處一起,我對時間已經沒有概念了,我「哎呀」了一聲拍了拍腦袋,這東西既然能記錄雲美的生平,那應該也有點年頭了,保不齊就是什麼值錢的古董!
古董可比哈求達斯貴重,結果就這麼被人騙了!
三娘問:「雲美,你知道什麼嗎?」
雲美低著頭,道:「不知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從雲美口中聽到累這個字。
雷迪嘎嘎叫道:「飯呢?飯呢?」
男人頭說:「這兩天雲美都沒做飯,就是做飯了也沒人敢吃,裡面全是耗子藥。」
吊死鬼看著雲美的背影說:「雲美最近吼奇怪啊。」
「總感覺不對。」我點點頭,說,「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三娘驚異地看著我,輕笑道:「小馬哥,你……」說到一半忽然捂住了鼻子,「好臭。」
我吸了吸鼻子,果然聞到一股屍體腐爛的味道。
那味道是從我身上傳出來的。
完了,身上披的這塊皮臭了。
怪不得雲美每天都要把皮扒下來保養,原來穿久了真的會臭。
這個殘酷的現狀提醒了我自己身上披著人皮的現實,我馬上上樓找雲美。
雲美房間門一推就開了,可雲美不在房裡,我從開著的窗戶往外看,雲美不知要到哪去,正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看樣子是忘記自己換了身體直接從二樓跳下去了!
我看著她那一瘸一拐的樣子我就心疼,那可是我的身體,省著點用啊!
更令人奇怪的是,這會兒天都快黑了,雲美出去干嘛?
我想起剛才李伯通對我偷偷說的話。
李伯通對我說:「我不知道馬道士在那鏡子裡封了點什麼,但這畫皮和原來的畫皮可不一樣,身上有魔氣。」
我早覺得雲美從鏡子裡出來以後就變得古怪,這會兒不聲不響地偷偷從二樓跳出去更是令人起疑。
我正要追出去,被三娘拉住,道:「你這樣怎麼出去?」
我一照鏡子,嚇了一跳,只見我現在已經渾身青紫,皮膨脹起來,鼓得跟氣球一樣。
這模樣出去肯定得嚇死人。
我三下兩下,就跟扒膏藥一樣把皮扒了下去,然後打開雲美的衣櫃……愣了,裡面的皮都沒畫臉!
正在著急,吊死鬼和男人頭飄進來,吊死鬼高聲叫道:「瑪麗叔!這裡!」
男人頭頭一甩,將叼著的東西扔過來。我接了一看,是一套蜘蛛俠的衣服。
吊死鬼羞澀地說:「這素偶和王亮玩角色扮演時用的,借給你。」
看不出來啊,你倆還挺有情趣!
我套上蜘蛛俠的衣服就往外跑。正好有輛出租車停在車站,雲美上了那車開走了。
我連忙登上後面的公交車,對司機說:「追上前面的出租車。」估計是皮沒穿合適的緣故,我的聲音十分沙啞。
司機上下打量我,說:「你以為你cosplay個蜘蛛俠就能打公交車了!雖然胸肌練得挺壯可是個子太小了,人蜘蛛俠比你高多了,下去下去!」
後面乘客哄的一聲笑了。
跟在我身後的雷迪嘎嘎學著我在頭上套了個絲襪,跳上車喊道:「搶劫,把頭都放到屁股下面去!」
他把手指伸在衣服裡隔著衣服凸起做了個手槍的姿勢,結果衣服破了個洞,手指頭跑出來了。
司機說:「你們干嘛?拍電影嗎?」
乘客們笑得更開心了。
三娘搖著扇子,對司機說:「司機大哥,開車吧,馬上就到。」
「這幾個人就數你正常。」司機一邊笑一邊搖頭髮動車子。
剛開車,車窗外的景色就跟飛速快進的電影鏡頭一樣刷刷刷地往後退。司機嚇了一跳,馬上踩了剎車。
這時候車窗外已經是另一個地方了。
「我們到了。」三娘對司機說,「開車門吧。」
司機愣愣地開了車門,看著三娘和雷迪嘎嘎跳下了車,才大夢初醒一般地拉住我的衣服:「這是咋回事?」
我正往下走,司機這一拉把我衣服拉破了,「嗤」的一聲扯掉了一大塊布,露出裡面血肉模糊的身軀。
「我靠!」司機嚇得一哆嗦,看著手裡的那片布,再看看我的身體,傻了,「皮扯掉了!你……」他懷疑地看著我,「你……」
我心中一咯登,他別是發現了吧。
司機握著布,激動地指著我:「你竟然真的是蜘蛛俠!」
我腳一滑,差點栽下去。
車廂內頓時亂做一團,乘客們伸著腦袋往這邊看。
「蜘蛛俠脫皮啦!」
「為啥裡面不是彼特?」
「別傻了,電影能信嗎!皮掉了裡面當然是肉啦!這才是真的!」
「我靠神了!我要拍個照留念,蜘蛛俠,看這邊看這邊,笑一個!」
「蜘蛛俠裡面竟然不是彼特!老子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我馬上從車上跳下來。後面還有人一邊吹口哨一邊喊:「蜘蛛俠跑啦!」
「媽媽,我也要看蜘蛛俠。」
「蜘蛛俠,給我簽個名吧!」
「英雄,別走啊英雄!我們照個像吧英雄!別板著臉啊英雄!笑一個啊英雄!不笑沒關係,我給你笑一個!」
你們這是在圍觀英雄還是在調戲良家少男!
我一邊跑一邊扭頭看,還有狂熱分子打算追上來,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這不添亂呢麼!
就在這時,司機關上了車門:「別去別去,打擾人家拯救地球了怎麼辦?」他從車窗看向我,手上舉著從cosplay服上扯下來的那塊布,「蜘蛛俠,你安心地工作去吧,我會好好收藏這塊布的。」
一個小孩把手圍成喇叭狀,對著我大聲喊:「加油!蜘蛛俠!」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地球啥時候變得這麼危險了?
我頭都不回地跑進小道。
三娘已經等在那裡,笑得花枝亂顫:「呀,蜘蛛俠來啦!」
「什麼蜘蛛俠蜘蛛精的。」我說,「你就別笑我了,你先說說你是怎麼讓那個司機一眨眼就把車開到這裡的。」
三娘伸出白玉一般的右手,給我看手腕上的錶:「哪裡是一眨眼啊!我們是正常跟蹤雲美來到這裡的,不過我使用了幻術,讓司機跟著那出租車,然後又消除了全車的人坐車的記憶,所以你們覺得只過了一瞬間。」
怪不得我覺得天比剛才暗了很多。
我問:「雲美呢?」
雷迪嘎嘎指著前面說:「雲美進到那裡面去了。」
前面兩個小店,一個是婚介所,婚介所旁邊是家壽衣店,正是不久前我和雲美來過的地方。
婚介所早就下班了,這會兒雷迪嘎嘎指的是那家壽衣店。
都快天黑了,雲美來這裡干什麼?
壽衣店的門半掩著。
我和三娘對視一眼,推開門進了壽衣店。
店內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
這會兒夕陽光線已經不足以照亮櫃台,店內依然沒有開燈。我只能靠著微弱光線勾勒出的物體大概的形狀前進。
櫃台後的櫃子上放著骨灰盒,對面堆著花圈挽聯,整個空間彌漫著壓抑沉悶的氣氛。
我高聲問:「有人嗎?」
沒人回應,牆上的掛表發出秒針移動的聲音。
聽到那噠噠噠的聲音我就覺得不妙,一般凶殺現場或者鬧鬼的屋子都會有這麼一個掛表渲染氣氛。
不吉利啊!
櫃台旁邊有個門,是通向裡屋的,看來這店是住宅商用一體的,第二層應該就是老板住的地方了。
既然雲美不在這裡,十有八九就是進去了。
我又叫道:「有人嗎?老板?我們進去了啊……」然後讓雷迪嘎嘎守在這裡放哨,就和三娘輕手輕腳地走進去了。
按照專業的說法,我們這是私闖民宅,所以我倆走路都非常小心,跟職業殺手似的,沒發出一點聲響。
二樓左邊有個小房間,正前方有個房間,右邊是廚房。
房間很符合老人的風格,簡單古老沒有多餘裝飾。
正前方的房間裡擺著彩紙、鐵絲、木頭、蘆葦,還有沒做完的花圈紙人。紙人旁邊放著一沓時尚雜志。
不用說,這就是婚介所那男鬼造的孽了。
我們走向左邊的門。
那門虛掩著,隱隱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
那些聲音像是故障的機械輸出的一般,非常生硬,斷斷續續的。
「哈哈哈哈……終於找到了……」
「就在……今晚……」
「終於……呵呵呵呵呵……」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一直傳來有規律的「啪啪啪」的聲音。
這不是有人嗎?
我敲門道:「老板在嗎?」
門內的聲音馬上沉寂下來。
我繼續敲門:「老板?」
依然沒人回應。我和三娘對視了一眼,推開了門。
屋內黑得什麼都看不清,我伸手摸到電燈開關,摁開了。
室內馬上被燈光照亮。
這是店主的臥室,牆邊放著一張單人床。
我打了個寒戰。
這屋子不大,也沒什麼遮蔽物,一眼就能看全。
可是這裡沒有一個活人。
倒是牆邊擺著無數的扎紙人,有男有女,無一例外都有著粗糙的臉,扁平的五官,空洞而誇張的眼睛和單薄的身軀,紅黃綠白各色彩紙也抹不去他們身上的陰氣。
就是這種和人類相差很多,但是又和人相似,介於人和非人之間的形態更顯得詭異十足。
眾多紙人將這個屋子裝飾得如同一個大號的墓穴。
既然沒有人,剛才說話的是誰?
我轉頭向三娘確定:「剛才,你聽到什麼了沒有?」
三娘點點頭:「這房子裡肯定有什麼。」
我忽然察覺到身後有視線射來,我正被什麼人盯著!
「誰?」我猛地轉頭,身後有幾個紙人。紙人正對著我的眼睛毫無感情。
三娘走過去,剝開那些紙人,對我道:「小馬哥,你看這個。」
紙人後面有一個櫃子,櫃子上放著三個栩栩如生的瓷人。和紙人不同,這三個瓷人的五官描繪得栩栩如生。左邊那個矮胖,滿臉橫肉,光膀穿一件皮褂,露出將軍肚,右邊那個皮膚黝黑,中等身材,臉上有一道從眼角到唇邊的長疤,看起來更顯猙獰。
這兩人看起來像是山野莽夫,表情猥瑣,流裡流氣。中間一個卻和他們相差甚遠,眉目清秀,面帶笑容,衣著得體,一副古代人氣偶像小白臉的模樣。
我拿起小白臉觀察,連我等外行都能看出這瓷人工藝不錯,笑得瞇起眼睛的表情細膩逼真,表面光滑圓潤,一點瑕疵都沒有。
「小馬哥,你小心點,」三娘道,「這瓷器至少有兩百年歷史了。」
我笑著說:「你這不是唬我嗎,一看這就是新的。」
「胚胎是古物,只是上面重上了顏色。」三娘笑道,「要不然他們就眼不能視,口不能言了。」
一聽這東西這麼貴重,我手一抖,差點把瓷人掉下去,慌忙地接住了,檢查有沒問題時,卻發現這小白臉瓷人的表情由剛才的淡定微笑變成了驚慌失措。
「這玩意兒是活的!」我驚得手一松,這回瓷人是徹底掉下去了。眼看著就要掉在地上粉身碎骨,旁邊的紙人忽然倒了,瓷人掉在紙人上,毫髮無傷。
與此同時,白熾燈的燈管劇烈地閃爍起來,變壓器發出巨大的嗡嗡聲。
雖然沒有風,房間裡卻發出紙條抖動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整齊,像是在表達憤怒的情緒一般。
我的視線停留在那個掉在紙人上的小白臉瓷人身上,一瞬間,我似乎看到那裡趴著一個近於透明的男人,正扭過頭,狠狠地看向我。
「啪」的一聲,白熾燈滅了。
在燈滅的那一秒,我看到櫃子上的兩個瓷人飄起來,沖我們飛來。
有髒東西附在瓷人上!
我靠著最後看到的瓷人的軌跡,使出天山無影手胡亂抓了把,竟然一手抓住了一個瓷人。
我剛松了口氣,忽然覺得握著瓷人的兩手有一股寒氣襲遍全身。
當道士這麼久,我對鬼神這些東西也大概有了一些概念,馬上明白這兩個附在瓷人身上的鬼想把陰氣渡到我身上。我馬上想扔掉這兩個瓷人,誰知道那兩個瓷人粘在手上竟然甩不掉。
我的兩個胳膊馬上就要凍僵了,房間裡又響起紙張抖動和木棍敲擊地面的聲音。
我擋在三娘面前,說:「三娘你別怕,有我在。」
雷迪嘎嘎躲到三娘身後,道:「三娘你別怕,有馬力術在。」
我一邊甩手一邊轉頭問雷迪嘎嘎:「你不是在下面守門嗎?」
雷迪嘎嘎理直氣壯地答道:「天黑我害怕。」
我還真沒見過比你膽大的,你不如直說你想上來湊熱鬧。我繼續甩著手問他:「你看到雲美沒?」
「沒看見。」雷迪嘎嘎好奇地看著我抖動的手,「你手裡拿的什麼?我也要玩。」
我早就對雷迪嘎嘎驚人的視力見怪不怪,這會兒又正被陰氣凍得渾身哆嗦,要不是畫皮的身體比人類強,我早就死在當場了,聽到他這話,沒好氣地說:「你不是能偷麼?你偷過去就給你玩。」
話音未落,我手上一輕。雷迪嘎嘎站在我面前,一手抓了一個瓷人,叫道:「哎呦,怎麼這麼冷!這是啥啊?」
這家伙竟然真把瓷人偷過去了。
雷迪嘎嘎想了一會兒,傻笑著說:「我知道了,涼的是冰淇淋!」然後伸著舌頭舔了舔那兩個瓷人。
瓷人上附著的兩個鬼魂當即被惡心得現了原形,瓷人上浮現出白色薄霧一般的鬼影。
「不甜。」雷迪嘎嘎打了個哆嗦,苦著臉說,「冷……」
我說:「那些鬼耍陰招,當然冷了。」
雷迪嘎嘎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想到什麼一般叫道:「對了,跑一跑就熱了!」
接著雷迪嘎嘎用手臂畫著圓圈,把手甩得跟風火輪一樣,嘴裡噢噢噢地叫著,在屋子裡瘋跑。
就聽得那紙人被他撞倒,踩得吱嘎作響。
他熱沒熱起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附在瓷人上的倆鬼肯定不好受。這強度就跟連著坐了幾十分鐘加快五倍的天翻地覆大轉輪一樣,沒人,不,沒鬼能受得了。
「小馬哥。」三娘笑著問我,「你不制止他麼?」
那倆鬼被甩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快要被甩出去的魂魄像螢火蟲一樣圍繞在瓷人身邊。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歎了一口氣,雙手圍成一個喇叭朝雷迪嘎嘎喊,「但是他們已經死了,就不算生這個范疇了。嘎嘎,反正是他們先襲擊我們,別跟哥客氣,甩死他們!」
那鬼被甩得連燈都控制不了了,變壓器嗡嗡地響了一陣兒,燈「啪」的一聲又亮起來了。
「好了,不冷了。」雷迪嘎嘎滿頭大汗地停下來,那兩個鬼原本慘白的臉上都甩出紅潤的血色了,看著像個活人一樣,可見受傷多嚴重。
「活該。」我說,「好好做個瓷人多安生,非得過來陰我們,這不是自找罪受麼。」
三娘用扇子捂著嘴,呵呵地笑。
所以剛才三娘說那話也沒真想給他們求情。
換句話說,目前我們這站的兩人一妖,其實沒一個善茬。
這時有聲音說道:「是我們不好,求仙人放他們一馬吧。」
說話的是掉在地上的小白臉瓷人,此時他臉上賠著笑,用十分誠懇的聲音道:「我們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仙人,在下在此向仙人道歉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見他態度不錯,張口閉口尊稱我們為仙人,我大人有大量也就不和他們計較了,跟雷迪嘎嘎說:「放了吧。」
雷迪嘎嘎把兩個瓷人扔到地上。馬上又有兩個紙人過來接住他們。
我說:「以後別再打我們主意。」
小白臉瓷人點頭哈腰地道:「那是自然。」
我問:「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不對,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年輕英俊帥氣的男人?」
倆瓷人搖頭:「沒見過。」
這就奇怪了,雲美進了壽衣店,但是不在一樓也不在二樓,她還能跑到哪裡?
這屋子就一個門,雷迪嘎嘎守著,其他房間我們都看過了也沒人。我還特地往窗戶外面看了看,剛才雲美很英勇地從小二樓跳了下去肯定摔得很慘,照我身體的承受力雲美要再從二樓跳下去那就要出人命了。
我們又在二樓找了一遍,沒找到雲美,又回到了臥室。
雷迪嘎嘎左右瞅瞅,啊了一聲,指著櫃子上的照片道:「和我做生意的就是這個老頭。」
照片是店長老賈的全身照。瘦子,老頭,駝背,三個主要條件全滿足了!
原來從雷迪嘎嘎那裡騙走我鏡子的人就是他!
那天是因為他站在暗處所以我才沒注意他的駝背,但是雲美會跑到這裡,肯定是猜到了這老頭就是騙走鏡子的人。
可剛才我們也沒找到鏡子。
我問瓷人:「你見過你們店長搬進來一個大銅鏡嗎?」
倆瓷人說:「沒見。」
我懷疑地看著他們,這倆鬼現在一副誠懇道歉的模樣,但從剛才偷襲就能看出這倆不是什麼好人。
三娘問:「小馬哥,現在怎麼辦?」
我瞟了一眼地上的小白臉瓷人,我們在這邊說了這麼多話,這個瓷人一直沒動靜。
我說:「把這三個瓷人帶回去當人質,讓老頭把銅鏡還回來。」我剛才被凍怕了,跟雷迪嘎嘎說,「裝上走。」
倆瓷人馬上變了臉色。只聽得唰唰唰一片紙聲,房間裡的紙人活了一般地動起來擋在瓷人身前。
雷迪嘎嘎遇神弒神遇鬼殺鬼,一路凌虐紙人殺過去。
倆瓷人驚慌失措,高聲叫道:「不!不!不要過來!走開!不要過來!呀買帶!」
我馬上了解了壽衣店主老賈平時喜歡看啥片子,我說這屋裡怎麼還有個現代化的dvd呢。
雷迪嘎嘎就要碰到倆瓷人的時候,忽然停下動作,轉過頭盯著門。
就在這時,我聽到門外傳來上樓的聲音。
「咚!」「咚!」「咚!」
光聽腳步在樓梯上的聲音就能知道走路的人一步一步走得非常沉重,像是把所有力氣都壓在了腿上。
「你們是誰,在這裡干什麼?」壽衣店店主老賈蒼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他穿了件厚實的軍大衣,和一條黑色厚棉褲。
現在正是秋老虎,氣溫不低,他穿這麼一身,也未免太厚了。
三娘吸了吸小巧的鼻子,咦了一聲,然後臉上露出明白了什麼的神色,皺了皺眉,用扇子遮住半邊臉,眼睛又像以往一樣笑得彎了起來。
「你們在我屋裡干嘛?」老賈問。
雷迪嘎嘎伸手一指:「就是他拿走鏡子的。」
我說:「把鏡子還給我。」
老賈說:「什麼鏡子不鏡子的,你們再不出去我叫警察了。」
我說:「你叫啊,順便讓警察處理你偷我家鏡子的事。」
老賈冷笑道:「你去告我吧,我可從來沒見過你們,你看警察信我的話,還是信你家這個二傻子的話。」
雷迪嘎嘎一聽老頭罵他,氣得跳起來就要動手,三娘拉住他低聲安撫:「不氣不氣,我們明天偷空他的家。」然後對老賈說,「不好意思,我們這就走。」接著和我使了個眼色,推著我往外走。
老賈跟在我身後,他走路的樣子十分古怪,手腳僵硬,步伐沉重。
我說:「別走啊,這事情還沒完呢。」
三娘輕聲道:「你看他腳底下。」
我回頭往地下一瞧,跟著我們出來的老賈在地上踩出了一串血腳印!
我看看老賈,再看看地面,又看看老賈,再看看地面。
不應該啊。我想。
等我們出門,老賈把卷簾鐵門嘩啦一下拉下來關了。
我對著門喊:「老頭,你受傷了吧?趕快去醫院看看。」
「不用擔心了,小馬哥。」三娘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已經死了。」
「死了?」
「流那麼多血,哪還能活?他穿那麼多就是怕身上的血流出來被你發覺,」三娘說,「可是穿再厚也掩不住身上的血腥味。」
我打了個寒戰:「那他現在是僵屍?」
可是之前的僵屍吳祥身體只能跳不說,連話都不能說。
「是鬼附身。」三娘說,「看樣子他死了沒多久,這時候人的身體沒有靈魂操縱,屍體又陽氣未盡,最難操控,所以他步履才那麼僵硬。」她嬌聲抱怨道,「一張喪氣的丑臉,真是嚇死人了。」
說是這麼說,三娘臉上可沒一點害怕的樣子。
我問:「你和他打,誰能贏?」
三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為什麼要和他打,我最討厭打架了。」
我問:「那雲美和鏡子怎麼辦?」
三娘彎起嘴角,半真半假地嬌嗔道:「小馬哥,你總是在我面前雲美雲美的,就不怕我生氣嗎?」
我一時語塞,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高興,說:「她是我們的同伴,我們總不能丟下她,更何況我身體還在她那,我得取回來啊。」
「那我呢?你就讓我為她打架啊?我出事了怎麼辦?」
「這哪的話?」我說,「要是你出事了,我豁出命也得救你。」
三娘笑道:「比誰能逗人開心,任何人都比不過你。」
這是誰逗誰啊,我從一開始就看不透這狐狸精在想什麼。
說她對我有壞心吧,她老幫我,尤其上次小鬼那事,她為我那賭局都貼上命了。可是說她單純吧,她又像是藏著些什麼,貔貅李伯通都警告過我這狐狸精不懷好意。
「也對。」我說,「他一口咬死了說不知道,我們也沒辦法。可是既然你說他死了沒多久,那麼老賈就是今天偷了鏡子以後才死的。他屍體上全是血,不能出去溜達,所以之前屍體肯定就在這壽衣店裡。我們找了一圈沒看到屍體……」我繼續分析,「說明這店裡肯定還有能藏屍體的機關……我感覺鏡子應該和他的屍體放在一起。」
三娘點頭:「他現在還摸不清楚我們的底細,定會害怕我們來這裡發現了鏡子,所以等我們走了,他們應該會馬上檢查,藏鏡子。」
「要是能變透明進去看看就好了。」我啊了一聲,從兜裡掏出一張符,「我還有張隱身符。」
三娘道:「那就好了,可你現在是生魂,呼吸之間肯定會洩出陽氣,只要貼上隱身符,再屏住呼吸,他就不會發現你。」
「那不行。」我說,「不呼吸不就死了嗎。」
「別忘了,你現在是附在雲美身體上。」三娘朝我眨眨眼睛,「不呼吸沒有任何問題。」
我嘗試著屏住呼吸,果然一點不適都沒有。
「這辦法好。」我說,「問題是這鐵簾都拉下來了,要怎麼進去?」
一直沒吭聲的雷迪嘎嘎忽然說:「從窗戶進去。」他裂開嘴,傻笑著說,「我想去找你們,又怕你們說我不守門,不敢從門進,就把窗戶打開從窗戶進了,那窗戶現在還沒關呢。」
我第一次這麼感謝雷迪嘎嘎神一般的邏輯。
三娘說他之前被李伯通打傷,今天又花了很多妖力去迷惑一車的人,現在已經幫不了我了。
最後就我一個人從窗戶進到壽衣店。
店面一片漆黑,我摸黑跳進來,一挺身,正對上一張皺紋交錯的臉!
是老賈!
他還是穿著軍大衣黑棉褲,青白的臉上面無表情,手裡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我嚇得深吸了一口氣,就要呼出時忽然想起隱身的事,馬上屏住呼吸。
老賈似乎察覺到我的吸氣,眼睛忽地睜大,渾濁的眼球毫無感情地觀察著四周。
他和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個拳頭。
「誰在那裡?」老賈用陰冷的聲音緩緩問道,握著剪刀的手慢慢地舉了起來。
只要他往前走一步,或者直接把剪刀刺下他就能發現我。
我僵在原地,氣都不敢出。
老賈握著剪刀的手忽然抓緊。
我握緊拳頭,打算和他硬拼。
「怎麼了?」就在這時,矮胖瓷人和刀疤瓷人一人坐了一個紙人,出現在門口。
老賈說:「我感覺有人。」
「有人?」倆瓷人掃了屋子一眼,刀疤瓷人說,「哪有人,連鬼都沒有。」
矮胖瓷人猥瑣地笑道:「你不會是過了幾百年,又看到那娘們兒緊張得出現幻覺了吧?」
「格老子的,你以為都跟你一樣?你害怕,王生也不可能害怕,你被那娘們兒迷得魂兒都沒了的事我還沒忘呢。」刀疤瓷人罵道,「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竟然隔了這麼多年還能出現。」
矮胖瓷人連連點頭:「對,對,你說的對,瞧我這嘴,竟說瞎話。您別介意啊。」
也沒見老賈說什麼,矮胖瓷人就點頭哈腰地道歉。
看樣子老賈在這三個瓷人裡面地位不低。
矮胖瓷人又問老賈:「王生,你確定前幾天看到的那個女人就是她?」
王生?我馬上泛起一陣惡寒,這不就是把雲美扒皮殺害的那個負心漢的名字嗎?
現在附在老賈身上的就是王生?
老賈,不,王生說:「不會錯,我讓老賈帶回來的鏡子就是她用來附身的。」
矮胖瓷人說:「其實……用不著殺了他。」
刀疤冷笑道:「要不是你漏嘴說到皮的事,我們能有那麼多麻煩?那老頭想獨吞,跑到廟裡求符,自己以為藏在外面我們就不知道了,卻不知道他身上那股香火的臭味,隔著八十裡我們也能聞到。」
矮胖面子上過不去,也冷笑道:「別把事情都扔到我身上,這麼多年你們騙那老頭的事情還少?他早就對我們起疑心了。」
刀疤還想繼續說話,王生說:「既然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殺了就殺了吧,兄弟幾個不要為這點事傷了和氣。」
刀疤和矮胖平時也沒和氣,但聽了王生的話,兩個人竟然都閉了嘴。
「沒想到他們竟然追來了。」矮胖瓷人轉移了話題,「多虧你被摔下去之後,穿過地板附在老賈屍體上……不知道那個穿緊身的是何方神聖?」
原來他就是附在小白臉瓷人上的鬼魂。之前我就奇怪,怎麼三個瓷人到後來只有兩個和我們說話他卻不吭聲了。
「你沒看到她衣服破掉的地方嗎?」王生淡淡道,「衣服底下就是肉,她沒有皮。」
兩個瓷人表情大變:「是她!」
「不,我總感覺不對,如果真是她,那不可能看到你們還無動於衷。但即使是她也不用擔心,倒是他身邊的女人不是普通人物,今天我們沒辦法動手。」王生陰惻惻地笑道,「下次就難說了,既然我們能殺她一次,那也能殺兩次,三次!但當務之急,我們應該先把她的皮找到。」
雲美當初說王生找她皮是為了辨明她是不是妖怪,但聽到這裡,我慢慢發覺整件事沒有雲美說的那麼簡單。如果只是雲美說的那樣,不會過了這麼多年他們依然惦記著雲美的皮。
現在想起來,雲美說那話的時候結結巴巴的,神態也非常可疑。
「對了,」刀疤說,「除了找鏡子,那三個人似乎還在找一個男人。」
「不可能,他們在樓裡找遍了,一樓之前有那個傻子把門,之後有王生。」矮胖說,「要有男人早就被發現了。」
刀疤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搖頭道:「……不對,按照他們的話,他比那伙人早到……只要藏在『那裡』,他們就找不到。」
「不,我附身到老賈屍體的時候,『那裡』並沒人,因為那時我正好看到那個傻子在門口張望,之後他從窗戶爬進來上了樓梯。」王生說,「既然之前他們已經搜索過一次,那麼那個人就沒有逃脫的機會。畢竟他們找的只是個人。」
「沒有找到人,那人又不可能逃。」矮胖說,「這就說明根本沒有那個人。」王生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忽然道:「只有一種可能。」說完,他站起來,急匆匆地往樓梯那裡走。
「什麼?」
「他來了以後,先來到了這裡。」王生走到樓梯口,轉了一下旁邊花瓶,樓梯右邊的大櫃子悄無聲息地滑開,櫃子後面竟然有一扇門!
王生和瓷人走進門,我連忙跟了進去。王生在門把手上擰了擰,櫃子又無聲無息地恢復了原樣。
這是個七平米左右的小房間,屋子的地上留著大大小小黑色的痕跡,最中間的地板上有一攤新鮮的血。老賈應該就是在這裡被殺的,血跡濺在了靠牆放置的銅鏡上。
這個房間應該占了婚介所不少地盤,不知道老賈當初用什麼方法瞞了過去,這應該就是他們說的「那裡」了。
「他先來到了這裡,」王生繼續說:「然後,他就躲在了這個房間。」
「這哪有躲的地方?」刀疤問,「這就只有一塊鏡子。」
「如果他們找的那個人真的在這房子裡,那就只有這一種可能。」王生指著鏡子道:「他躲到那裡了。」
「不可能。」矮胖說,「這鏡子她附過上百年,其餘鬼怪不可能隨便進去。」
王生再次強調:「我說了,只有一個可能。」
兩個瓷人迷茫地問:「啥?」
王生看著鏡子,低聲道:「肯定沒錯!」
此時銅鏡表面如同池塘一般蕩出一圈圈的水紋。
王生繼續道:「能馬上發現這個隱蔽房間,並且藏到鏡子裡的,只有一個人。」
銅鏡的水紋中慢慢顯現出一個人影。
王生蒼老的臉上浮出一絲笑容,要是他還年輕,這笑容肯定十分儒雅,但在老賈帶著屍斑,表情僵硬的臉上,則顯得非常詭異。
「真是好久不見,」王生用手上的剪刀指著鏡子裡走出來的人,一字一頓地念出她的名字,「柳雲美。」
「是啊,已經幾百年了。」後者怨恨地看著他們,「原來你們還沒死絕啊!」
沒錯,從鏡子裡出來的,就是我們找了很久卻沒有找到的雲美。
「柳雲美?」矮胖驚道,「這不是男人麼,身上還帶著陽氣。」
王生冷笑道:「我知道去隔壁驅鬼的兩人中有一個是你,卻沒想到你在男的身上。你們用什麼方法換了身體,然後來這裡聲東擊西,偷梁換柱,果真是妙計。」
從他這段話能看得出他很聰明,但是聰明過頭了。
刀疤叫道:「把皮交出來!」
雲美冷冷道:「過了幾百年,你們還沒有長進。」
「你長進倒是很大!想當初你單純無知,連江湖傳的沸沸揚揚的柳家有價值連城藏寶圖的事情都不知道,輕而易舉就被我攻破。你爹那個老家伙老奸巨滑,看破我目的不願把你嫁給我,我只能引誘你私奔,本想利用你威脅柳家把東西給我,沒想到藏寶圖竟然被你父親紋在你的身後,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王生笑道,「要不是你死後執著,變成妖魔回來找我們尋仇,我們一定能找到寶藏。」
現在雲美臉上的表情我十分熟悉,那就是我平時看雷迪嘎嘎做傻事時同情又鄙視的表情。雲美冷笑道:「執著?你們這些依然惦記著寶藏,死後不願投胎,找邪魔歪道施法附在瓷人上的惡鬼說我執著?」
刀疤獰笑道:「聽說你和皮一起被封到鏡子裡,我們怎麼找都找不到,沒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送上來!」
「封印我的道士同情我的遭遇。」雲美道,「只把我的恨意封在鏡子裡,直到前一陣封印解開,我才找回真正的自己。」
我特喜歡他們這種說話方式,就跟新版紅樓夢的旁白一樣,講解特別簡潔特別清楚,三言兩語,就能讓我們這種看不懂發展雲裡霧裡看鬼片的圍觀群眾了解到所有情況。
刀疤道:「我管你什麼善意恨意,趕快把皮還回來!」說罷,附身到坐著的紙人身上,奪過王生手裡的剪刀,朝雲美撲去。
看到這裡,我再也看不下去,扯掉身上的隱身符,跑過去一腳踹在紙人身上。
紙人身體被我踹破了一個洞,蘆葦碎片灑了滿地。
我突然現身,所有人都愣在當場。刀疤還借著沖力往前走了兩步,帶著我也往前傾。
我一邊跳著往外拔腿一邊說:「大老爺們有點臉啊,搶了人家的東西,還好意思讓人家還,丟不丟人!」
矮胖驚道:「你怎麼進來的?」
王生說道:「你果然不是人!」
「你這孫子才不是人。」我一邊罵一邊往外抽腿。
雲美叫道:「馬力術,小心!」
原來這時刀疤終於反應過來,掄起剪刀就往我腿上扎。我一時抽腿不及,剪刀狠狠地扎到肉裡。
「啊!」雲美捂著嘴,心疼地看著我。
「哎?」我奇怪地想,不疼。
「敢踢我!」刀疤得意地抽出剪刀,又狠狠戳下去,「老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還是不疼。
我明白了,現在這身體是雲美的,她每天把人皮撕來撕去的,痛覺已經麻木了,這點痛對她就跟蒼蠅爬過一樣。
我收回腿。
刀疤說:「怕了吧,你要再踢我,我戳死你!」
我二話沒說,又是一腳踹過去。
這次踢爛了紙人的左胳膊,刀疤一邊斜著身子往一側偏,一邊叫道:「你再踹!你再踹!老子戳死你!」紙人揚起拿著剪刀的手,刀疤吼道,「老子把你戳成篩子!」
我絲毫沒有屈服於惡勢力,象革命前輩一樣帶著大無畏的清淡笑容,說道:「你戳吧!」然後擺出佛山無影腳的架勢。
雲美慌張地叫道:「馬力術你不要激動!身體戳壞了怎麼辦!」邊說邊一瘸一拐地往這邊湊了兩步,「把腳放下!」
我那個氣啊,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現在知道心疼了,你從小二樓往下跳時,怎麼就沒有這麼強的主人翁精神呢?
就在這時,站在我身後的王生和矮胖突然對我展開突襲,前方的刀疤伺機而動,也撲了過來。
雙腳難敵五手,在英勇抵抗之後,我被制服了。
王生用尖鐵絲戳著我的喉嚨,冷笑道:「既然你這麼在乎他,那麼用他來換人皮,不虧吧。」
雲美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見到傻帽同情又鄙視的表情,只不過這次表情升級了,其中帶了怒意。
王生把鐵絲壓在了我的喉嚨上,威脅道:「或者你希望我戳破他的喉嚨!」
我又露出淡淡的笑容:「你戳吧,作為一個硬漢,我絕不喊一聲疼。」
雲美叫:「不要,戳破了就不好看了!馬力術你不許抵抗!」
矮胖特別羨慕地看著雲美,又看看我,說:「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感人的情景。」
我能理解他在陰暗團隊中看過太多消極情緒,所以對美好感情有著純真的向往,可是這會兒我真覺得他想多了。
我咳嗽了一聲,對矮胖說:「同志,大庭廣眾,注意點影響,不要用你的手摸我的胸。」
雲美本來還很平靜,聽了我這句話,眼睛都被他們氣紅了。
王生威脅似地將鐵絲往我脖子上壓了壓,問:「怎麼樣?給還是不給。」
雲美通紅的眼睛注視了他半晌,轉身進了鏡子:「跟我來。」
鏡子呈現出一圈一圈的波紋。刀疤先走了進去,王生他們把我手捆了,推著我往前走,走進鏡子的一瞬就像走過了一層薄薄的水膜。
跨進鏡子的一瞬間,刀疤矮胖和王生像是照瓷人等比例放大一般,都變成了正常人的大小。
「怎麼可能!」刀疤第一個進入鏡子,自然也是第一個發現身體變化的,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掌,「這是我的身體!」
王生碰了碰矮胖,觸碰之處發出清脆的陶瓷碰撞聲,王生皺眉道:「還是瓷的。」
「這是鏡子,」雲美勾起嘴角說,「能映出真實,你們待得越久,越能映出你們真正的一面。」
此時她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女兒身,身上穿著襦裙,頭髮盤在腦後,古色古香。要不是臉被仇恨的表情扭曲了,肯定是個一等一的美女。
我原本以為她名字和樣貌都是胡編的,沒想到全是真的。
善於隱藏真實信息的畫皮,竟然在我們面前展示出最真實的一面,這說明她早就把我們當成了自己人。
雲美手在空中一揮,憑空抓住了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東西。
王生一行人看到那東西眼睛都直了:「地圖!」
「你們真的想要?」雲美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
刀疤指著我威脅道:「給我!不然我就殺了他。」
看到這地圖如此重要,我熱血沸騰,大義凜然地叫道:「不要給他,大不了一條命,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既然她沒把我當外人,我就不能把她當外人。黑社會霸主二狗子之所以能和我成為莫逆之交,就是看上我小事插自己人兩刀,大事為自己人兩肋插刀的江湖義氣。
當然了,我倆相交了二十年,還沒有遇到什麼大事。
雲美吼道:「不許動他!」
自從進到鏡子,雲美身上的殺意和恨意就呈幾何倍數增長,我本以為她已經被恨意蒙蔽了頭腦,沒想到她還惦記著我,頓時心口一熱,叫道:「雲美,不要管我,你快逃!」
雲美怒道:「閉嘴,你的身體是我的,其他人不能動!」說罷,將人皮扔了過來。
得,我想多了,她關心的不是我。
抓著我的矮胖很羨慕地問我:「你們都發展到這地步啦?」
你想的比我還多!
刀疤攤開人皮,瞅了一眼又合上,沖王生點點頭。
雲美說:「放了他!」
王生笑道:「我們只說你不給地圖他就得死,什麼時候說過要放了他?」
雲美怒氣沖天,眼睛紅得能滴出血來:「你說什麼?」
王生又說:「五百年間你扒皮無數,區區一張人皮,我們怎麼知道你給我們的是真是假?待我們找到了,再放了他。」
等他們找到了,就該撕票了。
我就知道是這種結局,正打算再不顧忌雲美身體,用盡全身力氣和他們一拼,忽然異變陡生。
雲美的怒火如同小宇宙一般爆發,盤在頭上的長髮刷地立起,表情猙獰地喊道:「你們都得死在這!」
她話音剛落,只見無數鏡子碎片劍一般射向我們!這些鏡子碎片十分與時俱進,都是玻璃制品!
無差別攻擊!我忙把身體一縮,躲在刀疤身後,聽得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刀疤叫道:「不行,這樣下去我們會被撞碎。」說罷,三個瓷人抓住我就跑。
連自己身體都不顧就展開群擊技能,看樣子雲美的理智已經崩潰,被仇恨蒙蔽了頭腦。
我一馬當先,跑到了三個人的前面,邊跑邊罵:「激怒她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就雲美那裡有亮光,鏡子裡其他地方跟上次一樣黑不見底。碎鏡子從身邊刷刷刷地飛過去。我正悶頭逃命,忽然眼前一亮,腳下變出一片草地,我還來不及煞車,就撞上了前面的一棵樹。
矮胖瓷人在我身後跑得飛快,我一停他就撞到我身上,我被撞得內臟都要出來了,矮胖很欣慰:「還好我不是跑頭一個。」
身後碎鏡子攻擊已經停了。刀疤環視面前的樹林,臉色大變:「這是……」
面前是一塊空地,地上有一攤深色的血跡。
這地方我看著十分眼熟,這就是王生他們殺死雲美的地方!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5-5-19 11:23 AM
第六章 雲美的復仇
雲美的聲音如同環繞立體聲一般在四周響起:「記起這是哪裡了嗎?上次在這裡逃命狂奔的人是我,現在輪到你們了,跑吧,害怕吧,顫抖吧!我要一點一點,慢慢地折磨死你們!扒你們的皮!抽你們的筋!把你們碎屍萬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生叫道:「你不怕我殺了這個姓馬的?」
雲美的聲音已經陷入癲狂狀態:「你們全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全都得死!」
說完,樹叢颯颯作響,空中出現幾十只碎玻璃箭,帶著呼嘯聲直奔我們而來。
瓷人們顧不上管我,一轟而散四處逃命。
我思索了一下,發現瓷人遮擋力明顯高於血肉之軀,於是緊跟著矮胖跑,一有不對就靠他的身體遮擋。
玻璃箭分幾波攻擊我們,我緊跟著矮胖,矮胖所受的攻擊自然大大增加。
矮胖一邊跑一邊叫:「你別過來!別過來!」
我本來想換身材更高大的刀疤跟著,聽到剛才拉著我做人質的時候,還威脅我別想跑的這位這會兒想把我踹開,心頭火起,追他追得更緊了。
矮胖對這片樹林的地形非常熟悉,在小樹林裡七扭八拐地進了一間破廟。連忙敲門進去,然後關上門喘道:「竟然連這個都有。」
這應該是他們的據點,王生和刀疤已經到了,見我們進來,刀疤問:「怎樣?她追來沒有?」
矮胖從門縫往外瞅:「沒有。」
王生說:「鏡子裡是她的地盤,我們無論逃到哪,都脫不出她的手掌心。那女人已經瘋了,她只想折磨死我們。」
矮胖打了個哆嗦,低聲說道:「完了,完了,這次真的完了。」說罷,往地上一坐,剛坐到地上馬上又捂著屁股跳起來,「扎死我了。」
刀疤嘲笑道:「一個瓷人說扎,簡直是荒謬……」
他話說到一半止住了,因為矮胖放開了捂著屁股的手。滿是鮮血的手上握著一根釘子。
「你們看,」矮胖驚叫道,「流血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王生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看著牙印上滲出的血跡,道:「果然。」
「這是人的身體!活人的身體!」刀疤驚喜地叫道,「我們起死回生了!」
矮胖激動得口齒不清:「我……我好久沒有感覺到痛了……這感覺真好……真好……」
「你們冷靜點!」王生皺眉,「這不對勁兒!」
矮胖和刀疤疑惑地看著他。
「要真有起死回生的方法,為什麼柳雲美自己沒有重生?」王生說,「這其中必有古怪……剛才她說在鏡中越久就越能映出真實的一面……難道說的就是這個?」
「真實……」刀疤說,「難道是因為我們是在死前一秒尚未咽氣的時候附在瓷人上,不算死人,所以在鏡子裡才有了實體?」
王生說:「這絕對不是好事,有了肉體,就恢復了痛覺。你們覺得對於想要折磨我們的柳雲美來說,哪個更好?」
另外兩個人打了個寒顫,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
刀疤說:「爺爺的,原來身體這麼麻煩,早知道老子當初還不如死了呢!」
我大驚:「你們三個是生魂,怎麼可能?」
肉體死亡靈魂肯定也會變成亡魂,怎麼會有存在五百年的生魂。
矮胖說:「具體怎麼操作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一位穿著白衣服的高人幫我們改的,因為不改的話沒有辦法……」
王生厲聲打斷他的話:「跟他說那麼多干什麼!」
穿白衣服,能改變命運的高人……
我已經無暇去顧及矮胖後面要說什麼話,腦子裡來來回回只有三個字——改、命、人!
又是他!
我完全不能理解改命人想做什麼。
他既救了雲美,又救了這三個人,導致了對立兩方的仇恨延續了五百年。
簡直就是駱駝生驢子,怪胎一個。
這樣做有什麼好處,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王生一邊沉思一邊喃喃自語:「映出真實……映出真實……」他忽然眼睛一亮,「啊!」
刀疤和矮胖連忙問道:「怎麼了?」
王生馬上換回原來的表情,說:「沒什麼,想到了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們先來看地圖吧。」
說罷,掏出人皮鋪在地上。
人皮上的地圖不像我想的那般清晰,亂七八糟的路線縱橫交錯,中間又有很多奇怪的符號,看久了絕對會頭暈。
「那老頭不傻,即使把地圖畫在女兒身上,也不忘記多畫幾條線路做煙霧彈。」刀疤說,「就這地圖看,可能的地點有上百處,到底在哪裡?」
「當初我旁敲側擊,軟硬兼施地問過柳雲美無數次,她確實不知道這地圖要怎麼看。」王生說,「我們只能一個一個試。」
刀疤皺眉道:「這種笨方法不像你的風格。」
「這有何難?」王生笑道,「反正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對,對,王生說的對。」矮胖伸了個懶腰道,「恢復身體以後竟然還會覺得累和困,好幾百年沒有睡覺的欲望了,先睡吧,明天再說。」
王生把地圖揣回懷裡,三個人商量好輪流守夜,就休息了。
由於工作習慣,我醒的比較早,此時醒著放哨的人是王生。
他靠在窗前,借著朝陽的光看著手上的地圖。
看著看著,王生的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果然如此。」
又過了半個小時,王生叫醒了矮胖和刀疤:「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行動,我和刀疤去外面探路。」他指著我對矮胖說,「你昨天受了傷,出去對身體負擔太重,在這裡休息吧,順便看著他。」
矮胖笑著應了,待他們離開,才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對著門罵道:「兩個狗東西,想拋下我一個人!」罵完還不解恨,在門上踢了兩腳,踢疼了腳,抱著腿哎呦呦地叫了兩聲,癱坐在我身邊,洩憤一般地對我說,「你別覺得他倆感情好,刀疤那家伙想靠王生的智慧找到寶藏,王生依靠刀疤的武力保護自己。王生怕刀疤找到寶藏之後了結了他,就找我來牽制刀疤,所以刀疤看我不順眼,但是礙於王生在,沒辦法對我動手。」
矮胖又在地上呸了一聲,「去他爺爺的寶藏,老子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早就看出這三人各懷鬼胎,但說矮胖對這玩意兒一點興趣都沒有,我不信:「他們有錢了,你就一點都不羨慕?」
「錢?」矮胖瞇著眼睛看了我一會兒,哈哈哈哈地笑了出來,「你以為我們找的是錢?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他笑蒙了:「不是麼?」
「王生死前妻妾成群,家財萬貫。刀疤生前是土匪頭子,稱霸一方。他們自己家就已經金山銀山堆成堆,還會為了錢在這裡混上五百年?」矮胖高聲笑道,「當初傳言藏寶圖裡確實有錢,可是他們為的不是錢。」
我更糊塗了:「那是為什麼?」
「為了……」矮胖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對著我一字一句地道,「君、臨、天、下!」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把我炸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君臨天下」四個字在如今軍事全球化的時代說起無疑是笑話,可是矮胖的表情和王生刀疤五百年的執著,卻讓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你說……」我嗓子有點啞,「怎麼君臨天下?現在這個社會,就算你拿著皇帝御璽黨中央也不會承認你。」
「不是那些沒用的東西,是力量。」矮胖說,「超越一切,凌架於億萬人之上的力量!」矮胖越說越激動,「只要你得到了那股力量,就無人能敵。錢算什麼?利算什麼?有了絕對的力量,世上全部的東西都是你的!珠寶、土地、軍隊、美女……只要以一人之力站在世界之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矮胖興奮不已,站起來,高聲叫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我聽得心潮澎湃,咽了口口水,強做鎮定地笑道:「你不是說你不感興趣嗎?」
「一山容不得二虎,王生刀疤都有稱霸天下的野心。他倆現在看著和平,但是一旦知道寶藏地點,定會斗得你死我活。我說我對稱王不感興趣。」矮胖重新坐下,「是因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斗不過他們。我也沒有什麼雄心大志,爬那麼高做什麼,只要他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給我點甜頭,我也就值了。」
我同情地看著他:「在五百年的俗世紛爭中你還能持有這樣純真的心,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傻到一種境界了。」
矮胖一驚,警惕地看著我:「怎麼說?」
我說:「一看你就是看書看得少,沒知識沒見識。你得找時間去看看書,去齊點,幻刀書盟之類的大型學術論壇去看看你就明白了。像你們這種反面角色最後都沒有好下場,人家有了力量,還要你干嘛啊?你不是說那刀疤看不上你嗎?到時候他有了力量,第一個宰的就是你!」
矮胖縮了下脖子,道:「我沒考慮他,把一切都壓在王生身上了。若是他贏了,我就有救了。他是聰明人,能看透我,知道我是個沒啥高要求的小人物。」
我不屑又同情地看著他說:「所以說反面角色沒啥好處,你們三個人都能演一部宮心計了。」
「對,我們三個啥都不是。」矮胖看著我,眼裡淚光閃閃,「剛才你寧願豁出命也不願意讓雲美交出地圖,和雲美寧願交出地圖,也不願意讓你受傷的情景真是感人。我太感動了,你們才是真正的同伴!」
算了,我絕望地想,就讓他誤會去吧。
矮胖又歎了口氣,說:「我只能等王生找到寶藏了。」
我奇怪了:「你就確定王生贏,刀疤輸?」
「那不是明擺的麼?」矮胖笑道,「刀疤那家伙傻著呢!只有一身蠻力不動腦子,哪是王生的對手?智慧型罪犯和幹體力活的強盜能比嘛?按你們現代人的話說,那就是白領和民工的區別。」
我說:「你別看不起民工,現在指不定誰的工資高。」
矮胖嘿嘿地笑,他本就長得可憎,笑的時候臉上橫肉都擠在一起,顯得十分猙獰。
但是和這家伙聊久了,就能發現他有一顆樸實的心。我不禁奇怪地問道:「我看你還挺本分的,咋和他們混在一起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矮胖指向自己,「你瞅我這張臉,凶不凶?」
我點頭:「能唬住人。」
矮胖說:「就因為這張臉,沒人相信我是好人。官府畫的通緝犯就不能有胖子,一旦有胖子犯了事,他們都照著我的樣子畫,說我長相比較標準,按你們現在的話說就是長得百搭。後來不知不覺,我就惡名滿天下了,我想,媽了個巴子的,老天既然不給我做好人的機會那我就去做個惡人吧,然後我就墮落了。」
我說:「可惜了,你生不逢時,要趕在現代你可以做個合格的反派演員。」
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刀疤從門外沖進來,手握一塊碎鏡子,面色凶惡地四處張望:「王生呢?」
「怎麼了?」矮胖跳起來問,「王生呢?」
「跑了,那小子故意把我引到柳雲美那裡,他想讓我死!」刀疤恨恨道,「突然這麼幹,他一定是發現了寶藏的地點。」
「什麼?」矮胖大受打擊,他肯定想不到王生會在這種關頭拋下自己。
「娘的。」刀疤又沖出門,「老子要他的命!」
矮胖二話不說,也跟著跑了出去。
我爬起來,喊:「嘿,嘿,先把我解開。」
伴隨著我的呼喊聲,他倆越跑越遠,不見了。
我跳到門口,打算從外面拿片碎鏡子把繩子割斷,剛把頭探出去就看見雲美站在不遠處。
我激動地叫道:「雲美!雲美!」
雲美轉過頭瞅我,嫣然一笑,朝我伸出手。只見數以千記的碎玻璃「嗖嗖嗖」地往這飛,我連忙鑽回屋裡,躲在門後,只聽得門外全是玻璃打在門上的「當當當」的聲音。
「你打錯人啦,」我隔著門喊,「你看清楚,是我,我是馬力術啊!」
「沒用的。」窗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她現在已經被仇恨蒙蔽頭腦了。」
這熟悉的聲音聽得我心中一陣激動,轉頭叫道:「皮卡丘!」但一扭頭我就傻眼了。
窗邊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身材跟阿諾·施瓦辛格似的,劍眉星目,臉上毫無表情。
要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酷。
「皮卡……」我懷疑地問道,「貔貅?」
男人沉著地點點頭:「你出去的時候沒把我帶出去。」
我說:「你咋變成這樣了?」
貔貅道:「這就是我化成人形的樣子。」
我怒從中來,說:「你這不行嘛!你這樣就改變了小二樓雄性生物的平均水平,沒辦法和小二樓其他人打成一片。破壞團結!你得往趙本山小沈陽王寶強那個方向變才夠親民!」
貔貅冷哼道:「我向來獨來獨往,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我現在才發現貔貅這貨如此虛偽、如此矯情,真不在乎別人看法他咋不變成憨豆先生!
「行了,」我說,「快進來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
貔貅點點頭,推開窗戶,扶著窗框往裡跳。
動作十分瀟灑,如果沒有在頭撞在窗框的時候頓了一下,那也算一氣呵成了。
眼看著他跳進來的落腳地正立著昨天插進矮胖屁股的那根長釘子,我連忙叫道:「小心!」
說得晚了點,那根釘子已經扎進貔貅的右腳,腳底進腳面出,看樣子是扎透了。
貔貅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怎麼了?」
我指著他的腳:「你沒感覺?」
貔貅把那釘子從腳底拔出,哼了一聲,扔到地上:「這些小傷……嘶……不算什麼,我當然沒有感覺。」
沒感覺你那倒吸一口氣的「嘶」是干嘛的啊?
不過看他這樣我終於放心了,原來有些事情還是得看人形才能看得透徹。之前他現形時間比較少,來不及觀察,現在看來,雖然他外表變了,但貔貅做事的這股二勁兒,這作風,都太獨特了,一看就是產於小二樓,百分百原裝!絕對能和雷迪嘎嘎他們打成一片。
我沒忍心看貔貅腳上噴得跟迷你噴泉一樣的血柱,說:「給我解開繩子。」
貔貅沒動,反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麼能夠變成人?為什麼能找到你?」
「為什麼?」
「我們建立了主僕關系,已經心靈相通,就算身體離開也隔不斷靈魂的交流,所以你一進到鏡子,我就發現了。」
「等等等等……」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說這話就不覺得害臊麼?」
貔貅高傲地瞅我一眼,眼神裡就寫了四個字——你個俗人。
「我說過我法術的強弱隨你能力的增加而增加,你沒發現你最近能輕易地看到鬼,甚至在某些時候還能觸碰到他們?」貔貅臉上露出一種異常復雜的神色,「那是因為你的能力提升了。」
「為什麼?」我比他還吃驚,「我啥都沒干啊。」
「對,你資質奇低,不學無術,又尚未學過道法,但法力卻能不停進步。」貔貅說,「這事早就被天界發現,已經被列為七大未解之迷的第七大迷——馬力術進步之迷。」
「第七大迷?」我問,「第六大迷是什麼?」
「第六大迷是UFO是否存在。」貔貅對我說,「為了你,天界科研組專門組織了一個『走進迷信』科研組來研究這個課題。這是個莫大的榮譽!」
「這麼厲害!」我興奮地問道,「我到底進步到什麼程度了?能千裡之外取人性命?」
「我原來不是說你買三張彩票能中五塊嗎?」貔貅用最淺顯的語言解釋說,「你現在買兩張就能中五塊。」
就賺一塊啊,我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原來我的一小步,就是天界科研組的一大步:「那他們研究出來了麼?」
貔貅說:「最後天界專家下了結論——這是個奇跡。」
我問:「你信嗎?」
貔貅冷哼一聲:「專家的話哪能信?」
還好,雖然呆了點,但是不傻。
解了繩子,雲美還在房門口守著,靠在樹上左搖右擺地不知道哼著什麼,隨著她的動作,碎鏡子有節奏地往地上插。
我問:「有沒有可能和她說上話?」
貔貅搖頭道:「她已經被仇恨侵蝕,走火入魔,你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
「那怎麼辦?」我說,「她恢復不了啦了?」
貔貅道:「讓她報仇就可以找回理智。」
我安心道:「那就等她報仇之後再說。」
「她現在還沒有殺過人。」貔貅說,「那三人現在是生魂,如果她開了殺戒,就會馬上墜入魔道,理智完全崩潰。」
這麼說還不能讓她把那三人殺了。
我看貔貅腳上血快流盡了,問:「你真沒事?」
貔貅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說:「當然沒事,就是有點頭暈耳鳴。」
哥們兒,我覺得你這狀態就是已經不行了啊。
雲美哼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左右看看,然後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走了。
我和貔貅馬上跟了上去。
貔貅用傳心術對我道:「看來她感應到那三個人了。」
我問:「如果她報不了仇會怎麼樣?」
「會一直保持這副模樣。」貔貅說,「除非她能克制住怨恨,但是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了,她心中早就被恨意完全占領。換句話說,現在的她,已經不記得我們了。」
雲美現在披頭散發,酒鬼一樣晃晃悠悠地走著,手裡拿著一把鏡子碎片做成的刀,邊走邊喃喃自語。
她的皮膚隨著她的動作越來越薄,走一步,身上的皮就掉一塊,露出紅膩膩的血肉。走到一半,雲美忽然向空中躍起,尖叫著沖向樹林中某個地點。只聽得幾聲慘叫,兩個男人連滾帶爬地從前面樹叢中跑出。
是矮胖和刀疤!
兩個人一個捂著胳膊一個捂著耳朵,手中鮮血淋漓,嚎叫著逃向別處。
我和貔貅連忙把身體隱藏在草叢裡。
矮胖和刀疤兩個人慌忙地從我們藏身之處跑過。雲美呵呵呵呵地笑著,像是戲弄老鼠的貓一般,嘴中念念有詞,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後面。
雲美走過我們身邊,我終於聽到她嘴裡在說啥了。
雲美說:「今年過年不扒皮,不扒皮呀不扒皮,要扒就扒你的皮,你的皮。哎,你的皮呢?嗨,讓我爸扒了。自然無添加,柳雲美,扒最好的皮。扒完皮,冰冰爽,透心涼……」
「你看。」貔貅對我道,「她已經沒救了。」
「不!」我自信滿滿地說,「她還沒完全被侵蝕。」我看向貔貅,解釋道,「她還記得她的職業,她是在廣告公司做美術的!」
刀疤矮胖眼見就要被雲美追上,刀疤忽然轉過身,一腳將後面追趕的矮胖踢到雲美身上。
「抓住了。」雲美拉著矮胖嫣然一笑,皮掉得七七八八的臉上露出開心的表情,「手還是腿?」
矮胖拼命地掙扎,但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逃出雲美的禁錮。
雲美再次溫柔地問道:「手還是腿?」
矮胖這才明白雲美是想讓他二選一,哆嗦著說:「手……」
「好呀。」雲美笑嘻嘻地舉起矮胖的右手。兩片薄薄的碎鏡子從矮胖指尖開始,像是技術極好的廚師削土豆皮一樣,將矮胖的皮快速而均勻地削了下來。
「哇啊啊啊!」矮胖抱著鮮血淋漓的手痛苦地嚎叫,「我的手哇啊啊啊!」
雲美拋下矮胖環顧四周,刀疤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雲美歪著頭哎呀了一聲,孩子一樣地跺腳,撇嘴道:「讓他跑了。」然後自言自語道,「沒關係,還有一個。」
說完,哼著歌走了。
她這次哼的是首韓國流行歌曲《nobody》,不過歌詞被改了。
雲美唱的是:「I want扒你皮扒你皮都拔掉,啪啪,I want扒你皮扒你皮都拔掉,啪啪……」
我覺得雲美真是個改編天才。
我和貔貅跟在雲美身後。走了一陣兒,貔貅忽然皺眉道:「一股血腥味。」
雲美最終停在一顆樹前,樹上綁著一個血糊糊的人。
原來王生在這裡。
王生赤裸裸的,身上的皮被切成一塊一塊的小塊,扒的跟乾裂斑駁的樹皮一樣,一半被扒下來了,一半還粘在身上,唯一完好的是他的臉。
「我回來啦。」雲美用相當甜美的聲音說道,然後纖手一動,輕巧地撕下王生的一塊皮。
「嗷!」王生痛苦地嚎叫起來,「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
「不行。」雲美撫上王生的臉,「我要慢慢折磨你,讓你感受到我的痛苦。你這個人太聰明了,剛才還想用刀疤吸引我的注意力,可是不行,我不喜歡他,我只喜歡你。」
王生哭道:「你喜歡我什麼?我改還不行嗎?」
雲美呵呵呵地笑道:「我喜歡扒你的皮。」說完,慢慢,慢慢地扯掉王生一塊皮。
看到這裡,我才發現雲美對矮胖已經手下留情了。午門問斬一刀結束和凌遲千刀萬剮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王生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有蘿莉控,有御姐控,但是像雲美這樣的扒皮控肯定很少見。
雲美問:「現在你還有什麼願望,說說看?」
王生說:「你別扒我的皮了行不行?」
雲美道:「不嘛不嘛。」
王生說:「那你放了我行不行?」
雲美道:「不嘛不嘛。」
王生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我們討論這麼嚴肅的問題,你嚴肅點行麼?」
雲美道:「不嘛不嘛。」
王生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還問我有什麼願望?」
雲美俏皮地在原地跳了一下,拿手指著自己的腮幫子:「我問你有什麼願望,但是你說了我就不實現。哈哈哈哈哈。」她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往後跳了兩步,雙手呈花狀放在下巴上,「嚇你一跳吧,哈哈哈哈哈。」然後又轉了一個圈,再往後跳兩步,「氣死你氣死你!」最後踏著輕巧的步子向遠處跑去,「追我啊,來追我啊,揍我啊,來揍我啊,哈哈哈哈哈!」
幼稚!如果倆人都是活的,王生肯定氣得再殺她一次。
我問貔貅:「走火入魔都這樣?」
貔貅道:「走火入魔有很多種,她屬於《神雕俠侶》中所描述的歐陽鋒的那種。」
「呦呵,你很淵博嘛!」我說,「《神雕俠侶》都看過。」
貔貅道:「龍子是天界特級保護神獸,享有正處級待遇,時間很多。」
我點點頭,瞬間升起一種自己是正處級神獸主人的自豪感。
看著雲美漸漸遠去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雲美的性格崩壞成這樣,你猜她清醒以後,會不會殺了我們這些目擊者滅口?」
貔貅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是我,我會。」
我決定以後不輕易刺激他。
等雲美走得沒影了,我從藏身的草叢中出來,去解王生的繩子。
王生詫異地看著我:「你……」
貔貅問:「你要放他走?」
我說:「為這種人讓雲美成魔,不值得。」
貔貅用腦波問我道:「你想讓他們幾個繼續活下去?」
「怎麼可能,雲美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說,「在鏡子裡讓雲美使勁兒折騰他們。等出了鏡子,我就去把瓷人全摔碎嘍!他們是生魂,除了那瓷人不能長時間附在別的地方,到時候沒得附身,還能活嗎?」
王生被松了綁,就慌亂地跑了。
「這人真沒禮貌。」我對貔貅道,「連句謝謝都沒。」
貔貅無言地望向我的身後。
我察覺到他眼神有異,連忙轉過身,馬上看到了雲美那張已經沒有了皮的臉。
此時雲美的眼睛比她的臉還要紅。
雲美一邊問一邊揚起手上冰錐一般的碎鏡子,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可愛:「你們在做什麼呀?」
我下意識地用雙手托住下巴,壓細聲音道:「嘿嘿嘿嘿嘿,不告訴你。」說完,拉起貔貅就跑。
雲美怒吼一聲,跟在我身後,頓時碎鏡片跟下冰雹一般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我現在才知道,之前雲美一直是手下留情,現在碎鏡子的密度連一根針都躲不過去。
只是一眨眼功夫,那碎片尖已經到我頭頂了。
貔貅低吼一聲,恢復了獸身,將我撲倒在地,護在我身上。
關鍵時刻還是皮卡丘管用。
我叫道:「雲美,你還記得小二樓前的馬力術嗎?我們是同伴!」
碎片在千鈞一髮之際,剛剛好停在貔貅頭頂。
雲美來到我面前,由於碎片尖壓得很低,她是蹲著爬過來的。又因為碎片面積很大,所以從她開始爬到我跟前總共花了十分鍾。貔貅開始還從喉嚨發出低低的威脅聲來恐嚇她,後來發現她爬行的時間太長一直吼肺活量不夠,索性就不發出聲音了。
我憂郁地看著雲美,這是何苦。
等她到我面前,我終於掩飾不了困意,打了個哈欠。
雲美想了想,冷笑一聲,揚起手,手裡的鏡子碎片閃著寒光:「你說我們是同伴,你有什麼證據?」
就在這時,天上的空間像是被撕開的紙一樣,露出一個黑色的破洞。三娘的頭從黑洞中伸出來:「小馬哥,怎麼樣了……」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詫異地看著我們,「哎呦,這是什麼情況,你們在打架啊?」
雷迪嘎嘎的頭馬上從三娘附近伸出來:「嘿嘿嘿嘿嘿,快打,快打,我最愛看人打架了。」
三娘眼睛一轉,把雷迪嘎嘎拉走:「哪都有你。」然後沖我們嫣然一笑,「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那洞就合上了。
我和雲美呆呆地看著天上,半晌,我伸出手指向天空,對雲美道:「證據。」
雲美愣了一會兒,忽然抱著頭嚎叫起來,表情十分痛苦。
雲美斷斷續續的呻吟之中,夾雜了三個熟悉的字眼:「馬……馬力術。」
這三個字一出口,雲美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一般癱倒在地上。我連忙爬過去扶住她。
「馬力術。」雲美的眼睛終於恢復成原本的黑色,有些迷茫地看著我,「我這是怎麼了?」
我怕再次刺激到她,就盡可能用簡單柔和的語氣說了事情經過。
「雖然目前看起來王生已經知道了寶藏的地點,但是不用愁。」我說,「只要我們先一步走出鏡子把瓷人打爛就可以了。」
「寶藏?」雲美奇怪地眨眨眼,然後恍然大悟,再次露出了一種同情又無奈的神情,「他們還在說這個?」
我疑惑地看向她。
「你看過我的皮了嗎?」雲美在我點頭之後又問,「感覺怎樣?」
我說:「很抽象,看不懂。」
雲美說:「我早和你說過我母親死得早。其實父親看到我就會想起娘親,又常年不在家,和我感情並不親近。父親的續弦和妾一直沒有生育,她們嫉恨我已經去世的娘,所以對我百般刁難。」
不能生的源頭應該在雲美他爸身上,可惜那時沒有遍佈全中國,專治不孕不育的仁和醫院和瞪誰誰懷孕的超能力者。
雲美說:「常言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們折損我最好的辦法就是折磨我的身體。可我畢竟是柳府名義上的大小姐,她們畏懼我爹,不敢做在明面上,就趁我爹不在的時候,在我背上紋了刺青。」
我說:「這麼說,那就不是地圖了?」
雲美點點頭:「她們開頭想刺個狐狸,刺壞了,就改成了個刺蝟,又刺壞了,就改成了個龍,還是刺壞了,最後改成了一幅風景畫。」
那風景畫也刺壞了,我想,我就沒看出來那是幅風景畫。
「王生聰明反被聰明誤。」雲美說,「他相信我家有藏寶圖,並把目標放在我身上,我和他私奔以後,他天天對著我背上的紋身看,看得幾乎瘋魔,最後堅信我背上的就是藏寶圖。」
王生經過不懈的研究終於看出來那幅圖畫的是個風景。看過那刺青,我覺得他要看出那圖是風景畫,做出的努力就不亞於阿波羅登陸月球。
雲美繼續說:「王生確認那是地圖的原因有幾點。其一,我身為柳家大小姐,身上竟然紋有不入流的紋身,這很奇怪。其二,這圖太過光怪陸離匪夷所思,他認為這是為了隱藏真正的寶藏地點。最後,我父親和我關係平淡,他認為這是為了隱藏地圖在我身上的障眼法。」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說起地圖,雲美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了。王生的錯誤在於自己太聰明,他以為別人和自己一樣機關算盡,結果算來算去只有自己想太多。
我一邊感慨一邊說了一句錯話:「結果他就為了一幅抽象畫把你殺了,殺你之前還找了個借口說你是妖怪。」
雲美點頭:「我先被羞辱,在背上被刺上畫,又被所愛之人欺騙,……他們剝了我的皮……剝了我的皮……」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睛慢慢染上一層紅色。
我暗叫不好,低聲問道:「雲美?」
「他們殺了我……殺了我……我要報仇……」雲美的神智又陷入了混亂狀態,跟復讀機一般喃喃自語道,「報仇……全都得死!」說到這裡,她的手腕一揚,碎鏡子直直地插向我:「死!」
若不是我一直在觀察她的動作,這一擊我鐵定躲不過去。
我一邊後退躲避雲美的攻擊,一邊叫道:「貔貅小心!」
貔貅道:「我沒有大礙,她的主要攻擊對象是你……」
他話沒說完,我已經以一個滑動上壘的英勇姿態躲在了它身下。
我說:「所以我叫你小心,現在她的攻擊對象就是你了。」
我不能打女人,尤其那個女人還是雲美。
貔貅冷聲道:「怨有頭債有主!你的仇人不在這,不要禍及無辜!」
雲美仰天長嘯,只聽「彭」一聲,成千上萬的碎鏡片以我們為中心炸向四面八方。
插在地上的碎鏡子將地上扎得如同針扎地獄。雲美絲毫不看地面,就踏著那些碎鏡子往西邊跑去。
這走火入魔怎麼跟吸大麻一樣,隔一陣就來一波。
我翻身騎上貔貅,道:「追上她。」
貔貅四蹄微屈,用力向後一蹬,就脫離了地面,漂浮在半空中,向雲美追去。
「你還能飛!」我震驚了,「這麼牛逼!」
貔貅很不屑地哼道:「這只是基本法術。」
說話間,我們已經離雲美越來越近。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五米,零米,五米,十米……
「過了,剎車!」我回頭看向離我們越來越遠的雲美。
貔貅道:「我知道她要去哪裡,那三個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濃烈。」
雲美被我們追過,先是愣在當場,然後以百米賽跑的狀態追在我們身後,但是跑的比不上飛的,我們和她的距離還是越來越遠。
刀疤、矮胖和王生三個人在昨天的廟前。每人手中握著一片碎鏡子,呈三國鼎立之勢。
「王生,趕快把藏寶圖交出來!」看樣子他們已經有過一場惡斗,除了本就受傷的矮胖和王生,刀疤身上也帶著兩個血窟窿。
王生手上的皮被剝得七七八八,用這樣的手握刀絕對痛可徹骨,可是王生卻面不改色。既然已經和刀疤扯破臉,就不再裝和氣了,冷笑道:「給你?你算老幾?」
矮胖用沒受傷的手握著碎鏡子,指著刀疤。
就算是不聰明的刀疤,這時候也明白以一敵二沒有勝算,開始游說矮胖道:「胖子,你就甘心做王生的狗?那家伙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等你沒用了就一腳踢開你。」
王生道:「剛才一腳踢開胖子的人是你吧?」
刀疤怒道:「你不照樣想把我甩給雲美做誘餌?可惜那婊子只跟著你!胖子,你若跟著我殺了王生,你以前做過什麼我再不計較!」
矮胖拿著碎鏡子,手不停地抖。
王生道:「胖子,你別忘了平時他是怎麼待你的!你別忘了你手上的皮是為什麼被扒的!你別忘了刀疤身上的兩個窟窿是被誰捅的!想清楚誰才是你的同伴!等我君臨天下之時,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矮胖精神一振,「啊啊啊啊啊」地叫著,舉起手中的碎鏡子沖向刀疤。
「找死!」刀疤惡狠狠地叫道,碎鏡子扎入矮胖的後背。誰知矮胖竟然忍住了痛,抱著他的腰不松手,高聲叫道,「王生,趁現在!」
王生三步兩步沖上前,將刀一樣的碎鏡子用力插向刀疤的心臟。
刀疤被矮胖緊緊抱著,無處可躲,眼睜睜地看著刀一般尖利的鏡子插入自己的心臟。
矮胖松了手,刀疤轟然倒地。王生怕刀疤不死,又坐在他身上捅了幾刀。
「你們……你……」刀疤渾身抽搐,像被撈出水的魚一般張大嘴巴,想用嘴巴呼吸,手指尚在心口處扒拉,還想抵抗。
但是手指並沒有動幾下就無力地垂了下去。
他已經斷了氣,王生卻還在屍體上狠戳,濺得滿臉的血花,直到刀疤的胸口被戳得稀爛。矮胖在旁邊叫道:「王生,他已經死了!」
王生這才鬆了一口氣,大夢初醒般地看向刀疤的屍體,放鬆了緊繃的肩膀。
矮胖狠狠道:「活該,叫他和你爭。」
「是啊。」王生沾滿鮮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本來已經鬆開的手又重新握緊了鏡子碎片。然後他將那只手藏在矮胖看不見的地方,聽著矮胖的腳步聲,站起來蓄勢待發。
矮胖走到王生身邊:「要說這天下至尊……」
王生猛地轉身,鏡子碎片朝著矮胖刺落。
亮光一閃。
王生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他的手還沒有落下,可是他的胸口,卻插了一片尖利的鏡子。
「要說這天下至尊……」矮胖將手中的鏡子碎片進一步捅入王生的胸口裡,臉上的橫肉堆出一個狡詐的笑容,「老子也想當啊!」
王生捂著胸口,腳步踉蹌地後退幾步,想要站穩,卻依然倒了下去。
「別把老子當成打醬油的。」矮胖哈哈大笑,「從你拋下刀疤拋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你想獨吞!老子就是你的一顆棋子,沒用了就棄掉。但是你沒想到吧,小卒也能吃掉王!」
王生指著他,眼睛氣得冒火,卻說不出話。然後頭一歪,倒下去不動了。
矮胖大笑三聲,蹲到王生身旁找那張人皮,最後在王生鞋內找到了雲美的皮。
「果然如此。」矮胖拿著地圖笑道,「鏡子裡能映出真實,這圖的真實面貌被映出來了,果然是幅風景……」
他話說到一半,本已經不動的王生一躍而起,將他推倒在地。
方才刀疤刺到矮胖背後的那塊碎片登時從矮胖前胸穿出!
「天下至尊……」王生冷笑道,「就憑你這胖子……哼……」
這話說完,他再次倒下,這次真的斷了氣,再不動彈了。
這個過程我和貔貅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
我和貔貅對視一眼,眼中都是唏噓。
過了五百年,這三個貪得無厭的人,終於走完了最後的道路。
這下場對他們來說,最諷刺,卻也最貼切。
「殺啊啊啊啊!」雲美舉著鏡子碎片由遠處喊叫著跑來,看到三人的屍體,一下子愣了。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貔貅搖頭道。
「也好。」我說,「雲美不會墜入魔道了。」
「死了?」雲美呆呆地看著三人屍體,重復道,「死了?就這麼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著鏡子碎片往屍體上狠插,紅色的淚水不停地從眼眶中流出:「我被困了五百年啊!這五百年我一直心懷怨恨,每一刻每一秒都在想著怎麼折磨你們!要讓你們知道被背叛被扒皮的痛苦,現在你們就這樣死了!死了!」
貔貅道:「仇恨是個體的一部分,之前把她的仇恨封印在鏡中的人,肯定沒有料到仇恨經過五百年的發酵,會愈演愈烈。若不是有鏡子外的魂魄中和,她現在就瘋了。」
雲美哭得特別撕心裂肺,我安慰她道:「別哭了,別哭了,天塌下來有哥給你撐著。」
雲美道:「我不甘心,我心裡難受,你讓我捅兩刀行嗎?」
「報復社會不要找自己人。」我說,「咱們戰斗力有限,要避免不必要的犧牲。」
一陣風吹過,矮胖手裡的人皮被吹到半空中,飄揚著伸展開。
經過鏡子真實之力的修飾,風景畫已經沒有那麼抽象,青山綠水的意境漸漸展現。
畫在風中飄了一會兒,落到那三人身上。
「這是我家鄉的風景,」雲美癡癡地看了那畫一會兒,道,「可是我早已經沒有了家,現在也沒有了仇人,我現在還有什麼呢?」她邊說,邊低聲地哭泣起來。
我和貔貅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沉默地站在她身後。
這姑娘確實命苦,從小爹不親娘不在被人欺負,嫁出去以後被排擠誣陷,後來又死得那麼慘。
在一片沉默之中,只聽得呲啦一聲,天空像是撕紙一樣被撕了一個口子,三娘探頭進來:「你們整完了沒有啊?」
男人頭也擠進來看,嘴裡發出「oh!oh!my god!屍體!」的驚呼。
我問:「男人頭怎麼在這裡?」
三娘嫣然一笑:「我和雷迪嘎嘎把鏡子搬回來了。
」
那口子太小,吊死鬼就擠進來了一根舌頭,搭在男人頭頭上:「瑪麗叔,雲美,你們木事吧?」
又聽到小鬼在身後啊啊啊地叫。
三娘笑道:「小鬼讓你們快回來呢。」
雲美依然垂著頭擦淚,然後手一揮,面前出現了一道漩渦一樣的門,對我說:「她們需要的是你,你回去吧。」
「哎,誰說我們不需要你?」我抬頭問向裂縫的圍觀者,「你們說句話啊。」
三娘道:「如果只能二選一的話,還是雲美你回來吧。」
吊死鬼道:「偶也覺得瑪麗叔在鏡紙裡能活下去。」
「雲美還是馬力術,這是個問題。」男人頭說,「lady first。我投雲美一票。」
嘿,你們這群人,我是讓你們勸雲美,沒讓你們拋棄我啊!
小鬼叫道:「啊,啊啊,啊啊啊……」
貔貅翻譯道:「他說雲美和馬力術,一個都不能少。」
看看,看看,其他人的覺悟還不如一個小孩!
雲美抬起頭,呆呆地看了空中眾人半晌,忽然熱淚盈眶,不停地用手指擦眼睛,泣道:「你們……你們……我……」
我對雲美說:「走吧?」
「為什麼……」雲美還在猶豫:「可我心中一直充滿了仇恨,我配不上你們……」
「走吧,再不走就矯情了啊。」我一把拉起雲美的手,走向那扇漩渦門,「誰心裡沒點報仇的壞心思,小學有個混小子搶了我一塊饅頭,我記恨到現在。後來還有個人做了個片子叫《一個饅頭引起的血案》來紀念我,由此引發了一句名言『做人不能那麼無恥』,就是用來說搶我饅頭的那個人的。」
雲美破涕為笑:「胡扯!」
雷迪嘎嘎叫道:「我餓了,我要吃雲美做的飯!」
男人頭說:「不能放耗子藥了。」
吊死鬼道:「也不要到處貼驅鬼符了,那個吼可怕。」
「好……好……」雲美捂著嘴泣不成聲,「都好……」
三娘瞇起了眼睛,微笑道:「雲美,我們需要你,快回來吧。」
雲美終於哇的一聲大聲哭了起來,道:「我……我遇到你們,實在是太好了,這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情。」
她邊說邊哽咽著拿手背擦眼淚,我用空著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頭。
「行了,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我拉著雲美跨過漩渦門,「趕緊回家,我也餓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在三人屍體旁站著由鏡中封印的雲美的恨意而聚集成的另一個雲美,這個血紅色的雲美正蹲在地上看著我們,眼中流出紅色的眼淚。最後那個血紅色的身影越來越淡,消失了。
跨過漩渦,眼前一片白光閃過,我們回到了熟悉的小二樓。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6-1-23 10:5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30 11:33 AM 編輯
第七章 打不開的鎖
從鏡子裡出來之後,我和雲美都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三個小瓷人倒在鏡子前,瓷人身上的傷口和三人死時一模一樣。
瓷人因為被鬼附身太久,陰氣不散,和千年寒冰一個溫度,於是我把三個瓷人都扔進了冰箱,從此小二樓的冰箱終於有了冷凍功能,變成多功能冰箱。怎麼說是多功能呢?瓷人放進去可以當冰箱用,瓷人拿出來,就可以熱剩菜剩飯了。
隔日報紙上用頭版頭條刊登了《蜘蛛俠再次驚現我市》的新聞,這回寫這篇報道的記者應該是蜘蛛俠的超級粉絲,用了非常激烈的語言譴責了扯破我衣服的人。
在報道結尾的時候,他用很煽情的語氣寫道:「被人類撕掉了皮的超級英雄落荒而逃。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我們不由得想反問:究竟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們要這樣對待我們的朋友?為什麼要這樣肆意地傷害他?他有強大的能力,目擊者說他甚至能讓車瞬間移動,但是他沒有反抗,被扯掉皮也沒有憤怒,這是為什麼?因為他把我們當成自己人!我們人類看到這樣善良的蜘蛛俠,難道不應該反思自己嗎?在此,筆者再次向大家呼吁,善待我們的朋友!善待大自然!」
看完這篇報道我覺得這記者應該離下崗不遠了,上這篇報道的主編也應該快回家喝茶了。
配圖是公交車乘客用手機照的我的背影。這幅照片和原來雲美爬醫院的照片擺在一起做對比,不過這次大家討論的重點,轉移到了蜘蛛俠的衣服底下到底是啥。
據說蜘蛛俠的衣服原來不是衣服而是皮,這件事在蜘蛛俠愛好者中引起了相當大的轟動。有一個相當追求完美的蜘蛛俠愛好者說,如果普通的蜘蛛俠能用三道槓衡量,那麼公車上出現的蜘蛛俠的水平就是妥妥兒的五道槓!
為了補償被撕破的蜘蛛俠衣服,雲美畫了幅蜘蛛俠人皮送給吊死鬼。不過看王亮拿到人皮時的表情,我估計他倆不會再玩蜘蛛俠的角色扮演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問雲美:「你家到底有沒有藏寶圖?」
雲美道:「沒聽父親提起過。」
三娘問道:「那有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啊!」雲美歪著頭想了想,跑回房裡,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把鑰匙,「這個算不算?」
這是個手掌大小的鑰匙,粗看工藝粗糙,拿到手裡才發現雖然它外形古樸,但是制作十分精良。鑰匙上緊緊連著一根繩子,看著像是線其實是用非常細的金屬絲編織而成。
雲美道:「我父親說我家本有一個鑰匙一個鎖,這鑰匙和鎖中隱藏了天大的秘密。但是雖然同時有鎖和鑰匙,卻沒有人能夠用鑰匙打開鎖。後來鎖被人偷了,只剩一個鑰匙,就留給了我。」
我說:「難道那鎖裡就隱藏著傳說中的藏寶圖?」
「哎。」男人頭惋惜地道:「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能被人偷了……」
雲美道:「我爹把鎖和鑰匙分開藏在兩處,都是極其隱秘的地方。我爹曾誇口說普天之下沒有人能偷走其一,沒想到真有人偷走了鎖。」雲美喃喃自語,「這麼高超的偷技真是罕見,到底是誰有本事偷走它?」
「是誰呢?」我轉過身。
「是誰呢?」三娘笑著偏過頭。
「是誰呢?」化作人形在外面溜達的貔貅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素誰呢?」吊死鬼歪著頭重復。
「who is he?」男人頭在半空中盤旋。
「啊啊啊?」小鬼揚起頭。
所有人、妖、鬼的視線都集中在一處——雷迪嘎嘎。
雷迪嘎嘎看著我們,露出標志性的傻笑。
我們圍在雷迪嘎嘎身邊觀察他脖子上的鎖,明顯雷迪嘎嘎脖子上掛的鎖和鑰匙是一套的,但是鎖沒鎖孔,打不開。
因為雲美也是鎖頭丟了之後才見到的鑰匙,所以沒人知道這鎖頭是原來就沒有孔,還是被做了什麼手腳。
我問雷迪嘎嘎:「你這鎖怎麼來的?原來有沒有孔?」
雷迪嘎嘎回答得十分爽快:「不知道。」
我沒辦法,拿出狗哨叫來苟富貴和勿相望問雷迪嘎嘎的身世。
「雷迪嘎嘎的身世?」苟富貴拍著肚子笑道,「這個很簡單嘛,我們原來就查過,讓小勿跟你說。」
勿相望嘩嘩嘩地翻著記錄本:「雷迪嘎嘎的前世是神偷‘佚名’。」
「佚名?」我大驚,「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作家?」我激動地握住雷迪嘎嘎的手,「我經常在雜誌上看到你的名字,你的文章風格多變,橫跨散文詩歌小說多個領域!你是我的偶像啊!」
雷迪嘎嘎任我握著他的手,嘿嘿地傻笑。
三娘笑道:「小馬哥,‘佚’字為一人一失,含義為消失或隱蔽的人,所以書中的‘佚名’不是一個人名,而是指找不到文章的原作者的意思。」
我馬上甩掉雷迪嘎嘎的手。
勿相望繼續說:「‘佚名’並不是他原來的名字。據說這個神偷認為真正的偷竊應是神不知鬼不覺,被偷者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東西被誰所偷。一切個人信息都會影響到偷竊的成功率,所以他本身並沒有名字。但是他的偷盜技能過於完美,在幾次震驚天下的失竊案後,人們終於發現了他,給他起了‘佚名’的名字,但即使如此,直到他去世,依然沒有人知道佚名是誰,甚至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屍體在哪裡。」
我說:「你們不是有生死薄嗎?」
「雷鋒同志,世上有人、動物、植物、昆蟲和妖物等等,每個都在生死薄上有備份,資料太龐大了,也不能一個一個地關注是不是?生死簿上的資料備份丟失是常有的事情,這也情有可原嘛!要不是因為這樣,咱們也能早點發現命運被人篡改了。」苟富貴說,「不過自從上次發現有些人的命運被改變之後,上級領導非常重視,下令馬上整理資料,估計最多五千年,資料文檔就能變得正規了。」
你說了跟沒說一樣。我問:「那你們是怎麼知道他的事的?」
勿相忘說:「這都是從江湖異世錄上摘抄的。」
原來也是從小說裡面找的啊。
「無論如何,竟然能瞞過地府,」貔貅道,「能做到這種程度,這個人天資異稟,聰明非常。」
我同情地看了眼雷迪嘎嘎,問:「那他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我就不知道了,因為他轉世沒有經過地府。但天道循環,冥冥之中自有定律,即使他沒經過地府,他前世偷盜太多的報應依然使他今世投胎做了個六親不靠的傻子,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算變成傻子,卻依然能自學出神乎其神的偷竊技能。」勿相望說,「這個鎖也鬼使神差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三娘若有所思地看著鎖頭。
「這個鎖重新落在你手上就說明你們之間有緣。」苟富貴拍拍雷迪嘎嘎的肩膀,「小同志,在人間好好改造!爭取盡快改正錯誤,早日回到地府,讓閻王爺給你減刑!」
我問:「你們知不知道怎麼打開這鎖?」
苟富貴仔細觀察了那鎖頭,道:「這個嘛……我回去找人給你問問。」
第二天我接到了久違的二狗子的電話,二狗子的語氣十分神秘:「馬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和強子竟然被你瞞了那麼久。」電話那頭還能聽到強子高聲叫「看不出來呀」的聲音。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話說清楚,你們說啥事?」
二狗子道:「咱們從小玩到大,老子竟然不知道你會驅鬼!你夠牛的嘿,隱瞞得不錯啊。什麼時候給我們表演表演唄?」
我奇道:「你怎麼知道?」
二狗子牛道:「老子怎麼也是道上混的,這點情報量還是有的。」
我腦筋一轉,就明白了,二狗子的線人是居委會大媽,我們婚介所當著居委會大媽做的那點事他現在肯定全知道了。
接著電話那頭換成了強子,強子用一種和企業家不符的八卦而幸災樂禍的語氣問我:「馬哥,聽說你最近轉型了?說話柔聲柔氣的,跟個女人似的,性取向也變了?」
我一下就懵了,心想,完了,這事還有後遺症。
強子二狗子和我再熟不過,知道我這人到底啥樣,於是我隨便編了一個理由就給蒙混過去了。
可別人就沒那麼好忽悠了,後來這些謠言在地下社會迅速流傳,尤其菜市場賣雞的和賣魚的,一見我就收攤子。
再後來生意頭腦奇強的強子發現這是一個商機,幫我聯系了不少特殊的廣告業務,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二狗子和我扯淡了一會兒,終於回歸正題:「其實我有事求你。」
我問:「啥事?你盡管說。」
二狗子說:「我有個朋友開了家餐館,一直在虧錢,都快傾家蕩產了,你來給他看看。」
我說:「餐廳地段好,做飯好吃不就結了,我能看個啥?」
「你來看就知道了,那些都不是問題。」二狗子說,「估計是風水有問題,你是大師,得你看。」
我很婉轉地說:「你猜我的廣告公司現在淨資產有多少?」
二狗子有求於我,就報了個高數字:「五千?」
我歎道:「你又虛報了。」
二狗子驚訝了:「不能吧?」
他是不了解我的現狀啊,繼承小二樓後裝修就花了不少錢,後來又養了一堆妖怪和鬼,事件層出不窮,連帶著把業務也耽擱了。
我哎了一聲,問:「你現在還覺得我有那本事麼?」
二狗子最在乎江湖義氣,聽我這麼說就急了,說:「我已經答應他請你過去了,還說你是我最好的兄弟絕對沒問題,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總不能讓我食言吧?沒錢你也可以捧個人場,實在不行就過去晃悠一圈裝裝樣子。」
我說:「這不是騙人嗎?」
二狗子說:「這樣吧,你要去,上次吃牛肉面你欠我那兩塊五就不用還了!」
「行,那我去!不過你記著啊,我是為了咱的友誼,可不是為了錢。」我頓了下,說,「記得下次牛肉面你請啊,加肉的。」
「瞧你那點出息。」二狗子不屑地罵道,「就欠我兩塊五,躲了幾個月不見人。」
他倒是忘了當初騙我一頓羊肉串說給我介紹對象,最後把街口喪偶六十年的李奶奶給我找來配對的事。那李奶奶顫悠悠拄著柺棍過來的時候,我根本無言以對,眼淚都快下來了,強子還因為這事光榮負傷——他把下巴給笑脫臼了。
掛電話的時候二狗子說:「對了,來的時候記得把我的全套游戲機拿來,六一你拿去就再沒還,我外甥還管我要。」還玩游戲機呢!他是不知道我這幾個月生活得有多豐富精彩,又刺激又坎坷,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二狗子告訴我具體地址以後,我把東西收進一個大背包就上路了。
到楊明村口公車站的時候,正有個中年人等車,手裡拿了一塊錢,翻來覆去地玩。我站在一旁等車,遠遠看見一輛寶驢,顯擺一樣地,慢悠悠地駛來。現在這個年代,是個人就知道寶驢是死貴死貴的高檔汽車,尤其是這編號BT007的車型,市面上更是少見。完美的流線造型,令人歎為觀止的性能,車前蓋還立著寶驢公司特有的三個標志性字母「WTO」,那叫一個拉風帥氣,美得很!
就連寡言少語的貔貅都羨慕地贊道:「這車真不錯,你也給我整一個吧。」
他從未要過東西,一開口就是重量級。我吸了一口涼氣,連忙說道:「寶驢不算拉風,等老子有錢了,給你買個公交車,停在村口公交站上!對,就停在這,上面掛一個四路車的牌子。等有人要上車,我就說,對不起,這是私人車。那才叫牛逼。」
貔貅道:「你說得很有道理。」
我松了一口氣,還好這神獸涉世不深,好忽悠。
就在我和貔貅說話間,玩硬幣的那位手一抖,硬幣叮的一聲掉在地上,滾到馬路中間停了。
中年人沒看到寶驢,跑過去撿硬幣。此時那寶驢已經開到他面前,聽得急剎車的聲音卻還是來不及,眼看就要撞上,我大喝一聲:「貔貅!」
貔貅唰地竄出,把那中年人撞開,又回到玉佩,警告我道:「我睡覺養神去了,沒事別再吵我。」
貔貅這一去一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連我都沒看清。
就算這樣,中年人還是被車掛了一下,倒在地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車主面色蒼白地下車,看著倒在地上的中年人,十分緊張。
這人非常有名,我一看就認出來了。他經常出現在本地娛樂報刊上,是本市首富,名叫錢多多。沒人能估算出他有多少錢,但他雖然錢多,卻吝嗇得令人發指,絕對不為外人多花一分錢,外號無敵鐵公雞。
「這這這……這怎麼就撞上了?你你你……你是不是碰瓷兒騙錢的?我我我……我告訴你,你想別欺負有錢人!我可是練過的!我不怕你!」錢多多說著,在兜裡掏了半天,看樣子是想找武器給自己壯膽,最後終於掏出一個迷你指甲刀,指著中年人道,「我檢查一下傷勢,你不許動啊!不許動!要不然我就攻擊你了!」
躺在地上的中年人只是胳膊肘被蹭破了點皮,但是比撞人的車主更緊張,閉著眼睛喊道:「大哥你別過來!別過來!規矩我懂!撞不死就捅死!我一直閉著眼睛,沒看到你的車牌!你快走!快走!我絕對不記你車牌!我保證!記了我是狗孫子!」
車主握著指甲刀的手還在不斷顫抖:「你你你……你真不是碰瓷兒的?我有錢,可是錢是我的,我誰都不給!你別逼我啊,要不然我一沖動不知道會做什麼!」
中年人依然閉著眼睛說道:「碰瓷兒這種高危行業,現在誰敢干?尤其還是開寶驢的,我碰你的瓷兒不是找死嘛!你一激動在我身上碾幾回,我就上西天了!」他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閉著眼睛吼道,「大哥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就饒我一命吧,今天的事我向你保證不跟別人說,你快走啊!走哇!走!!!」最後一句他是用咆哮腔吼出來的,帶有強烈的馬教主風格,情深意切,非常感人。
他倆在這糾纏的勁兒,寶驢車的副駕駛座上有個人伸出腦袋往外瞅,然後扭頭看向我,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眼睛一亮,打開車門就下來了。
這個人大概四十多歲,身高一米八左右,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圓。
他的頭是圓的,身體是圓的,手短腳也短,四肢看起來還是圓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奧運會的標志五連環,渾身上下無一不圓!
這麼圓的身體上套著一件唱戲一般的紅色長袍,袍子上秀著什麼仙鶴牡丹,將整個人裹得像一顆球。兩道黑色眉毛垂到了腮幫子旁邊,鼻子下兩道胡子垂到了脖子,下巴上的胡子也垂到了胸口。小眼綠豆一樣大,笑起來一條縫,看起來倒是慈眉善目的。
五連環走了兩步路就開始喘,一邊喘一邊朝我招手,他頭上帶了一頂紅色的鐵帽子,帽子兩邊的帽沿非常長,隨著他走路的動作顫悠悠地晃著。
我左瞅右瞅這個身上沒有陰氣,不像是鬼。應該就是個打扮奇怪的人。
大概走了十米,五連環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喘一邊牛呼呼地對我道:「過來背我!」
我左右看看,這沒外人,他確實是跟我說話。
我一下就火了,背你?你誰啊你!你沒見我身後還背著個這麼大的包嗎?
五連環態度十分惡劣:「動作快,快!」
我估摸著這是錢多多的親戚,仗著錢多牛慣了,現在想對外人耍橫,當下就想給他點教訓。於是笑瞇瞇地走過去,轉到他背後就是一腳。
五連環圓圓的身體哪裡經得起我那一踢,只聽得他啊啊啊地叫著,像一顆巨大的球一般滾遠了,最後消失在地平線上。
出了這麼大的聲音那倆說話的人還沒發現。此時錢多多已經和中年人達成了一致,中年人把手裡的一塊錢硬幣給錢多多,錢多多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錢多多拿著一塊錢滿足地往回走,我怕他發現寶驢裡的人沒了,連忙背著包上了開來的公交車。
去二狗子說的地方要換坐地鐵,換乘點在市內最繁華的金三角辦公區域,這一塊的大樓都是響當當的大公司,裡面工作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路上的乞丐都說不定是百萬元戶。
我正往地鐵走,忽然又被人拽住,轉頭一看,剛才那個五連環站在我身後,胡子被汗浸得一縷一縷的,喘著粗氣對我說:「快背我!」
我大驚,背後馬上冒出一股寒意,剛才我明明把他踢得沒影了,他怎麼沒事人一樣出現在這裡?
「背……我……」五連環整個人都貼在我跟前,綠豆眼牢牢地盯著我。
我一顫,一把用力推開他,他像皮球一樣在地上彈了兩下,骨碌碌地滾走了。
我確定他滾遠了,才扭頭往地鐵跑。
地鐵不比公車,就算打的也追不上。我癱坐在地鐵座上,把背著的大包「通」的一聲放在地上。坐我旁邊的一對情侶,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往邊上湊了湊。情侶中的那個戴眼鏡的男人,手裡拿著香蕉公司新出產的平板電腦「愛怕打」第十六代,正和他衣著時尚的女朋友看歷史情感哲學大片《宮鎖脾肺之新還寶格格》,這片子簡稱「肺」,喜歡這部片子的人在論壇發帖時會用一句「頂你個肺」來表達自己對這部影片的喜愛。
這片子講的是由現代穿越到過去的女主角的愛情故事。女主穿越後雖然被賣入妓院卻出淤泥而不染,以一邊跳肚皮舞一邊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的表演艷驚全中國,後來因緣巧合被送入宮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阿哥對她一見鍾情,為此展開了一場龍爭虎斗,史稱「九龍奪愛」。
這片子以混亂的邏輯和扭曲的情節出奇制勝,收視在一片罵聲中水漲船高,迅速站在了收視之巔,傲視群雄。
我和雷迪嘎嘎都是這片子的迷,我們特別喜歡裡面的女配角,每次看她們折磨女主角,我倆都能產生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
這時「愛怕打」裡面的電視劇正演到高潮,皇帝在女主的枕頭下面搜出一個泥人,女配角道:「皇上,你看這個詛咒小人,他竟然身穿著黃色衣服,頭戴皇冠,如此形象不是陛下還能是誰?這惡女為了詛咒您,還在泥人身後插了一根棍子!狼子野心,其罪當誅!」
被壓在地上的女主叫道:「冤枉啊皇上!冤枉啊!皇上您明查,那個泥人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啊!他頭上帶著的是緊箍圈啊!」她聲音淒慘地叫道,「那個棒子,那個棒子是孫悟空的金箍棒啊!」
「大膽!」女配叫道,「證據就擺在眼前,不只抵賴,還暗諷皇上是猴子!」說完,轉身給皇帝跪下,「請皇上治她藐視聖上之罪。」
「冤枉啊!冤枉啊!」女主喊著,哭得梨花帶雨。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阿哥看到意中人如此傷心,急得跪倒在地,齊聲道:「請皇阿瑪饒了她吧。」
皇帝搖頭道:「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們讓朕怎麼饒她?」
女主哭道:「那真是孫悟空啊……」
大阿哥含淚說道:「既然皇阿瑪心意已絕,那能不能讓她再給我們跳一支舞。」
皇帝准了,女主站起來,唱著茉莉花跳了一支肚皮舞。唱完之後,已經是雙眼通紅,泣不成聲。
皇帝歎道:「還有什麼遺言,你趁現在說吧。」
女主睜得大大的眼睛裡全是淚水,微微一眨眼,那淚水就跟斷線的珍珠一般掉了下來,著實令人心疼。她玉唇微啟,用倍兒流利的天津話說道:「竹板那麼一打呀,別滴咱不說,說說那,齊天大聖孫悟空……」
這編劇的水平不是我等俗人能看透的,就在聽到天津快板的一瞬間,皇上的表情崩潰了:「你,你竟然會說這個!朕年幼時,朕的乳娘每晚都打著快板哄我入睡,自從乳娘死後,朕再也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
擦,我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打竹板哄人睡覺,他乳娘一定是敵人派來的間諜!這時劇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反轉,皇上親切地問道:「你願意每晚給我敲快板幫助我入睡麼?」
女主嬌羞點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阿哥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這集就完了。
時髦女擦了擦眼淚,眼鏡男說道:「真是太感人了。」
我從鼻子裡哧出了一口氣,這段情節哪裡都好,就是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在女主說天津快板的時候,手裡沒有拿快板!如果能在女主手裡加上快板,那麼這出戲的藝術效果和情節感染力一定會更上一個台階,達到完美的境界。
一部制作如此精良,投資如此浩大的連續劇竟然能犯這種錯誤,實在是不應該啊!
可惜了,可惜!
大概是看出我的不滿,眼鏡男時髦女對我怒目而視。時髦女道:「土老帽,你能看懂這麼深奧的片子麼?」
「土老帽哪能懂這片子。」眼鏡男指著「愛怕打」,炫耀地對我道,「這是香蕉公司的產品,你見過麼?」他打開了一個「憤怒的蛤蟆」的游戲,得意洋洋地對我道,「還能打游戲,你見過麼?」
我心頭火起,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危!冷笑道:「不就是個游戲麼,當人沒玩過不是?碰巧哥今天帶了,現在就給你見見什麼是真正的游戲機。」
說完,我就打開自己的背包,把從二狗子那裡借來的全套設備一個一個往外亮。
小電視,游戲機主體,卡帶……
時髦女驚叫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小霸王游戲機!」
眼鏡男看到我的設備,臉都給嚇紅了,但依然梗著脖子嘴硬:「沒電怎麼玩?」
你當我背這麼大的包是擺設,我冷笑一聲,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小型發電機。
當「小霸王其樂無窮」的聲音在發電機的轟鳴聲中響起時,眼鏡男終於慚愧地低下了頭。
時髦女看著我的卡帶,興奮得眼睛都濕了:「這卡帶是864合一的!」
「實際上沒那麼多,」我很謙虛地說,「有很多重復的。」
她問:「那俄羅斯方塊有麼?」
我說:「有。」
「坦克大戰有麼?」
「有。」
「超級瑪麗有麼?」
「有。」
「魂斗羅有麼?」
「有。」我說,「我還知道把命改成99條的秘籍。」
「那這樣吧,」時髦女從包裡掏出一張紙,刷刷刷地寫上自己的電話,「你有空了給我打電話,我陪你玩。」
眼鏡男用又羨慕又不甘心的眼神看著我。
我收下那張紙,淡然道:「再說吧。」然後把東西重新放回背包,傲然離去,只給他們留下一個傳奇的背影。
剛出地鐵通道,迎面走來一個渾身名牌提著LW包的女人,身後跟一個提著大包小包購物袋的男人,那女人一邊走一邊抱怨:「地鐵那麼多人怎麼好坐嘛。」
我用眼角瞟了她一眼,然後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我忽然被人拉住,扭頭一看,那個熟悉的五連環又出現了!
這次他連眉毛都被汗浸成一縷一縷的,喘得更厲害,好像下一秒就要斷氣,嘴裡還是那兩個字:「背……我……」
又來了!
我終於察覺到不對勁兒,正常的人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追上我。
這家伙不是人!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可是我的心中馬上生出警惕。我四下瞅瞅,周圍沒人,現在貔貅在睡覺,主要戰斗力都不在,看來只能我自己解決了,我一摸兜,裡面有個黑色的垃圾袋。
五連環被我滾了兩次,這次的態度變得更加惡劣,道:「我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再不……」
還敢威脅我?我掏出裝在兜裡的垃圾袋,蒙在他頭上,毫不留情地揍了他一頓。
五連環慘叫連連,我打得手都酸了,邊打邊罵:「他娘的,老子不管你是人是妖是魔,以後不許再跟著我!要不然老子見你一次打一次!」
最後把那圓形都快打成菱形,五連環已經奄奄一息了,我才收手,然後一腳把他踹路邊的樹溝裡去了。
獨自解決了一個敵人,我十分高興。
這一路走得十分坎坷,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覺得就像是萬裡長征終於到了盡頭,二狗子、強子和小吃店店主早已經准備好了飯菜等我。
門外街道上人潮湧動,店裡裝修的雖然不算雍容華貴,也算是中規中矩,干淨衛生,服務員經過專業訓練,笑得十分職業化。
因為沒多少客人,店裡空空蕩蕩的。
「不應該啊。」我說,「這人流量這麼大,怎麼會紅火不起來呢,是不是廚子不好?」
店主遞給我一雙筷子:「您嘗嘗。」
蹄膀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羊肉膻味去盡了,魚肉鮮嫩,蔬菜新鮮,菜品擺盤講究,色香味俱全。
強子問:「怎麼樣?」
我說:「這樣都賺不了錢,不應該啊。」
二狗子說:「要不然我們怎麼懷疑是風水問題呢,你有沒有覺得走到門口就不想進來?」
這倒是,這店看起來沒什麼不好,可我剛才站在門口也不想往裡走。
店主給我把酒倒滿:「馬哥,你看我這店的格局是不是有問題?」
二狗子沖我使了個眼色,我站起來隨便指了幾個地方:「這個花瓶應該放在那邊,左邊桌子撤掉一張,這畫換個風景的……」
我這邊說著,店主指揮著服務員搬桌子挪椅子,折騰了一番,看著差不多了,我坐下來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就這樣吧。」
店主一邊給我倒酒一邊問:「這就行了嗎?」
「行了行了。再不行就只能搬店了。對了,」我問,「櫃台旁那個瘦不伶仃的老頭是誰?怎麼光站著,動也不動?」
從剛才進門我就注意到了,櫃台前站著一個面黃肌瘦的老頭,眼窩深陷,顴骨凸出,頭髮胡子亂糟糟得跟鳥窩一樣,破破爛爛髒得連補丁都看不清的衣服下,露出的手臂跟火柴棍一樣粗細,一副營養不良邋裡邋遢的模樣。
想不到現代社會還有這樣的人,國家的扶貧工作做得還是不夠到位啊,我很痛心。
聽到我的話,他們三人全向櫃台方向看去。
「他一直站在那裡不走。」我說:「你開飯店的,總不至於把親戚朋友餓成這樣。要是要飯的你就給點剩飯打發他走,你也不至於給不起一點飯菜。你說客人吃著飯,旁邊站一個難民,任誰都不舒服不是?」
強子、二狗子、店主三個人面面相覷。
店主的臉一下就白了,哆嗦著問:「你說哪……有人?」
「就櫃台旁邊那個干瘦的老頭,看起來又窮又衰,這麼大個人你們看不到……」說到一半,我忽然感覺到不對,那麼明顯的地方站一個人,他們仨沒理由注意不到。
「我知道馬哥你是高人,可你別嚇我。」店主帶著哭腔說,「我是真沒看到!」
二狗子捅捅我,低聲說:「適可而止啊,別玩過了。」
我說:「沒騙你,我是真看到了。」說話的同時我明白了,這老頭不是人!
老頭沒精打采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震,這老頭雖然看起來一副窮酸樣,可身上不帶陰氣,想來不是什麼等閒之輩。我馬上在腦中呼喊貔貅。
貔貅打了個哈欠,怒道:「又有何事?」
我說:「你看櫃台前的老頭是什麼來頭?」
「那個啊……」貔貅道,「那不是窮鬼麼?」
我說:「鬼?我怎麼不見他身上有陰氣?」
貔貅道:「他又叫窮神,是貧窮之神,位列仙班。可是凡人一旦沾上他,必定破財,所以在人界威望不高。」
原來這家店賺不了錢的原因是因為這個窮神呆在這。
我問:「那把他趕走,這飯店就能賺錢了吧。」
貔貅道:「理應如此。」
我走上前,對窮鬼道:「大神,這飯店地薄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神,請您移駕別處,行不行?」
窮鬼哼了一聲,尖聲尖氣地說道:「你們人類嫌貧愛富,看到財神就供著,看我是窮神都想攆我走,我偏不走!」
我樂了,問貔貅:「原來這世上還真有財神,不知道我能不能遇到。」
貔貅說:「按理說凡人遇到財神的可能性極小,財神又被人類的香火慣得自視甚高,十分傲慢,輕易不向人示好。但我和財神是至交,若你偶遇財神,他應該會看在我的面子上幫你一把,讓你把他背回家,只要照做,你以後就會財源滾滾,飛黃騰達!」
我的笑容凝固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你……說的那個財神長啥樣?」
貔貅道:「他煙火吃太多,身體滾圓,五短身材,喜穿紅色衣服,頭戴鐵冠。」貔貅警告我道,「如果你遇到他,一定要對他畢恭畢敬,否則你一生都不會發達。」
我捂住臉。
二狗子奇怪地問我:「馬哥,你哭啥?」
我說:「店裡風太大,沙子吹到眼睛裡了。」
剛才那對我死纏爛打的五連環竟然是財神!
你說平時碰見的都不是好東西,怎麼突然就來了個這麼拉風的呢!來的時候你通知一下給我個心理准備啊!我一想剛才蒙著垃圾袋打他,還把他踹樹溝裡的情景,那個心疼啊,悔得腸子都青了!
「風?」店主奇怪地環視四周,恍然大悟,「估計是馬哥看到的鬼使出的陰風,馬哥果然厲害,道行匪淺啊。」
我揮揮手制止住他繼續往下說,然後穩定了心情,繼續和那窮神談判:「仙人,你走吧。」
窮鬼有些動容地說:「你竟然如此情深意切地求我……可是若今天你面前站的是財神,你定不會趕他走!」
我說:「你這話錯了,我對你們一視同仁,剛才我還揍了財神一頓。」
窮神大驚:「怎麼可能!」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手機,撥通了電話,「喂,財哥在嗎……什麼?財哥被人揍了?在家養傷心情低落不願意接電話?……好,那就這樣吧。」
窮神掛了電話,充滿敬佩地看著我,「我老窮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看到你這樣的人,夠爺們!我欣賞你!」說完拍拍我的肩膀,「不為錢財所動,你大有前途啊。」然後,揚眉吐氣一般哈哈哈哈地大笑著走出了飯店。
他倒是把他幾千年的積怨給消了,可是我心裡那個後悔啊。
店主看著我站在原地沒動靜,問:「馬哥,好了沒?」
我沒好氣地說:「解決了,那家伙是個窮神,在你的飯店裡呆著就讓你沒生意還破財。」
「窮神?」二狗子啐了一口,道,「真晦氣,怎麼就不來財神呢?」
財神來了,不過現在頭上蒙著垃圾袋,在樹溝裡滾著呢。
強子還有點懷疑:「真好了?」
話音未落,只聽得服務員幾聲「歡迎光臨」,門口三三兩兩地開始往裡進客人了。
「馬哥,你真靈!」店主從沒見過店裡一下子進來這麼多客人,激動得語無倫次,「以後你來我這吃飯都免費,我還讓我女兒給你彈鋼琴聽!她彈肖邦的曲子還拿過獎!」
我疲憊地搖搖手,道:「算了吧,再牛逼的肖邦也彈不出老子的悲傷。」
在回家路上,我問貔貅:「有沒有什麼能和財神恢復感情的方法?」
貔貅沉默了很久,道:「不用擔心,等你死後,我應該能和他和好如初。」
我沒擔心這個,我在擔心我的錢途!
我沒直接回家,在村子附近轉悠散心,不知不覺越走越遠,一抬頭,面前是條河。
這河第一次來的時候是碟仙事件中趙宜淹死之後,後來覺得晦氣再沒來過。那時候草還長得郁郁蔥蔥的,這會兒樹葉子都掉光了。
想到這段時間發生了多少事,我覺得十分唏噓。
這季節在河岸站久了有點冷,我轉頭准備回去,冷不丁地發現背後站著一個人,正咧著嘴朝我笑。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6-1-23 11:1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30 11:35 AM 編輯
第八章 三娘的秘密
我嚇了一跳,後退兩步,腳踏進泥裡,沒站穩,整個人都坐在河裡了。
「你幹什麼!」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吼道。
站在我身後的是個老太太,穿著一件藏綠色的厚棉襖,她歪著頭看著我,然後把食指壓在嘴唇上,神秘地道:「噓……小聲點,要不然水鬼就出來了。」然後緊張地盯著那河。
看她瘋瘋癲癲的樣子我才認出來,這是上次目擊到張佳燕淹死趙宜的那個老太太,自從碟仙那事以後,有一陣兒沒見了。
我走到岸上,邊擰衣服上的水邊說:「沒水鬼了,水鬼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看見我擰水,老太太又高興起來:「你掉進河裡了,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這症狀和雲美走火入魔時一樣一樣的。可是雲美能救回來,這老太太估計是救不回來了。
我說:「別吵了別吵了,快回去吧,你兒子喊你回家吃飯呢。」
老太太不管我,自顧自地說道:「這條河啊,是死河,他們全死在這裡面了,全死了……」
「誰?」我隨口問道,「誰死在這裡了?」
「是誰呢?」老太太笑呵呵地說,「是誰呢……哈哈哈哈哈……我不告訴你……哈哈哈哈……」
又開始說瘋話了。
「娘!你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老太太的兒子從遠處跑來,拽著老太太道,「快跟我回家。」
碟仙事件之後,我聽村裡人閒聊時說起這漢子,他叫二柱,是個棄嬰,遺棄在路邊被瘋老太太撿回家。老太太的瘋病是一陣一陣的,發起瘋來除了說胡話也沒什麼危險性,所以雖然歷經萬難,還是把養子養大了。二柱也知道感恩,娶了個賢惠妻子,一起養著老太太。
我說:「二柱,你把你娘看好,放著亂跑別出什麼事了。」
二柱拉著自己媽往回走,聽到我的話回頭看了一眼,估計是看到我衣服濕著就猜到出什麼事了:「這是我媽幹的?」
我說:「那還能有誰?」
二柱朝我道歉道:「真對不起,我媽上次受了刺激,在醫院療養了好幾個月,這是實在付不起醫藥費了才帶回來,她平時也沒這樣,最近病是越來越嚴重了。要不然你衣服脫了,我拿回去讓我媳婦給你洗洗?」
我說怎麼這段時間再沒見過呢,搖手道:「算了算了,你媽這樣你也夠辛苦的。」
老太太被兒子推著往前走,雙目無神地喃喃自語:「都死了……為什麼呢……為什麼呢……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呢……」
二柱歎道:「她年輕時還好,年紀越大越糊塗。」
我說:「老往河邊跑也太危險了,你還是得注意點。」
二柱連連點頭:「說的是,可是沒辦法,一不注意她就往這跑。」
老太太完全不理我倆,依然自言自語道:「為什麼來呢……我為什麼要來呢……我們只是想休息一下,可是這裡死了好多人……還有三娘……嘿嘿……嘿嘿……」
三娘?!
忽然從老太太嘴裡聽到三娘的名字,我一愣,轉頭去看那老太太:「你原來見過三娘?」
這話其實問得多餘了,因為問出以後我才記起上次老太太和三娘見面時的反常反應,看來她們原來確實認識,那時三娘還叫這老太太的名字來著,叫什麼……翠萍?
「對,三娘。三娘姐弟倆長的可漂亮了!」老太太興高采烈地揮著手,從地上揪了幾根稻草插頭上,「你看我像不像三娘?」
她兒子扯了她一把:「娘,別鬧了,咱回家吧。」
我昧著良心說了句像,然後又繼續問道:「你和三娘是怎麼認識的?」
「我和三娘……和三娘……」老太太正要回答我的問題,忽然臉色一變,「她……為什麼……這麼多年了……為什麼她的長相沒有變!不對,不對!她不是人!她不是人!啊!」老太太渾身發抖,縮成一團,不停尖叫道,「別過來!別過來!不要殺我!啊!」
二柱扶著老太太對我道:「對不起,我要帶我媽回家吃藥了。」
見此情景,我也不好多問什麼,重新溜達回了家。
在小二樓門口正好看見拎著小皮包的三娘。
「哎呀,小馬哥。」三娘嫵媚的笑道,「這麼巧。」
遇見她正好,可以把我滿腔的疑問問出來。
「三娘。」我叫住她,單刀直入地說:「你還記得上次碟仙那事不?」
「就是第一次遇見雲美的那件事?」三娘問,「怎麼了?」
「那時候不是有個叫翠萍的老太太,你記得不?」
三娘的表情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嗯……怎麼了?」
我說:「我今天遇見她了,她好像很怕你?」
「哦……」三娘聳聳肩,語氣輕松地道,「那個女人啊……看到她我也很吃驚,沒想到她竟然還活著,我以為她早死了呢。」
我問:「你們原來發生過什麼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三娘盯著我半晌,忽然綻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人家不想說呀。小馬哥,你要知道,充滿神秘感的女人才是最美的。」
我說:「有什麼不能說的,天大的事只要你說出來,哥就能給你解決了。」
三娘嬌笑道:「小馬哥你別忘了,我和小二樓裡的其他人可不同,他們無論是鬼是魔,原先都是人類。可我是只狐狸精,和你們人類不同。」她把皮包甩到身後,高跟鞋發出清脆的聲響,「我可沒有那麼容易信賴你們人類。」
三娘走到門口,又扭頭道:「對了,如果你實在想知道我就跟你透露一點吧。」三娘扶著門回眸一笑,「翠萍的男人是因為我而死的,翠萍也是因為我瘋的。」
我靠!
我愣在了當場,這才叫真正的我想到了開始但沒想到結局,原來這劇情是如此的顛沛流離、輾轉反側、跌宕起伏八點檔!
原來三娘是插入別人婚姻的第三者!翠萍因為婚姻失敗而精神崩潰!
這整個一出台灣苦情戲。
完了,我痛苦地想,要是我繼續追查下去,這書的風格就變了,還能重新起一個名字——《癡情女瘋癲數十載為哪般,狐狸精橫刀奪愛造慘劇》。
貔貅道:「我就知道這狐狸精不是善類,應該直接收了她。」
「話也不能這麼說。」我想,她是狐狸,你看不慣她那是你生物天性,但是這半年三娘幫我不少,這件事我還是覺得有點蹊蹺,事情應該遠沒有那麼簡單。
苟富貴勿相望約莫過了一個星期就帶來了消息,這天半夜,兩個鬼差穿牆而入。
「鬼市那裡有個鎖匠,死前是做鎖的,號稱天下第一鎖。」勿相望說,「他在鎖這方面見多識廣,說不定能有什麼線索。」
「鬼市?」我問,「要怎麼走?」
苟富貴道:「你是活人,單獨一個人去可能會有麻煩。不過不要緊嘛,我和小勿陪你去。」
我說:「你們走了你們轄區怎麼辦?」
苟富貴笑而不語,勿相望說:「既然閻王讓我們盡量協助你,那麼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沒想到他倆這麼仗義!
正當我為自己和這倆鬼差的友誼而感動的時候,苟富貴湊過來低聲道:「雷鋒同志,用不著擔心,看您和我們熟我才告訴你,我們這是公費旅游,能報銷!」
公費旅游?看來這次要跑得遠了,我說:「那你們先等一下。」然後跑回去整理東西,收拾了一個小旅行包,跟雲美說了一聲拿上鑰匙,准備完畢後,我跟他倆說,「咱走吧。」
苟富貴他們勾出了雷迪嘎嘎的魂魄一起走。
跟著他們走到村公交車站,那邊停著一輛公交,就是上次去地府的那輛。
我說:「上次去地府我可是靈魂出竅,這次肉身還在這,能行嗎?」
苟富貴笑道:「雷鋒同志,不要妄自菲薄嘛,你現在的道行,早就不可和那時同日而語了啊。」說罷,伸手在我身後推了一把,把我推上了車。
那司機的頭已經被雲美縫好了,脖子上密密麻麻一圈線,雲美縫的時候怕光有線不美觀,就在上面紋了個圖案。
勿相望盯著司機的脖子看了半晌,問我:「他脖子上紋的那條蚯蚓究竟有什麼寓意?」
雷迪嘎嘎說:「雲美說那是條龍。」
看來雲美對於紋身的陰影還很大啊。
鬼司機見到我們十分高興,吹著口哨道:「美女,又見面了。」
身後傳來三娘的聲音:「是呀,司機大哥,我想你想得緊呢!」
原來三娘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跟上來了。
司機被哄得十分高興,說:「女的我請,不用買票了!」
苟富貴對勿相望說:「還是得扯五張車票,回去報銷。」
三娘笑著拉著我往座位上走:「怎麼啦,小馬哥,見到我不高興?」
我一肚子疑惑,三娘平時總是一副對什麼事都興致不高的模樣,唯獨對這件事很上心。
我對三娘道:「我們這次走得遠,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
三娘但笑不語。
一個小時後,我們站在商業街地鐵站裡。
勿相望指著地鐵軌道洞說:「沿著這裡走,大概十幾分鍾,就能到了。」
我覺得背後的旅行包一下子沉重起來,就這麼點距離,你們還公費旅游呢,結果就為了報銷個公交車費啊!
苟富貴問我:「雷鋒同志,我剛才就在好奇,你背這個包是干什麼的?」
我掂了掂身上的包,傲然看著他道:「地鐵一日游。」
我們跳下地鐵道往裡走,只見裡面三三兩兩飄浮著鬼影。
走了十幾分鍾,忽然眼前一亮,只見地鐵道右側竟然多了一個通道,隱隱有亮光射出。
走進那通道,裡面就是燈火通明的一條街,一眼看不到頭。街道上方掛著大紅燈籠,道路兩旁都是些擺攤的小攤販。攤販之間鬼山鬼海,吆喝聲、還價聲不絕於耳,好不熱鬧。
「天下第一鎖就在這條街上。」勿相望說,「我們分開找找。」
我們現在有六個人,雷迪嘎嘎不在勞動力的范疇之內,剩下只有五個人,從這麼多小攤中找一個鎖匠,這任務也很艱巨。
苟富貴勿相望一撥走了,三娘還未等我叫他,就帶著雷迪嘎嘎走了,剩我一人落單。
我剛走兩步就被人拽住了,一個缺了一條胳膊的小販神秘地問我:「大哥,要碟麼?啥樣的都有。」
他這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熟到不行,一看生前就是街邊賣小黃碟的。我當下來了興趣,人間的碟我看得多了,鬼界的我還沒看過呢,這是一個吸收新文化學習新知識的好機會!
我四下瞅瞅見沒人注意我,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蹲下來翻碟。
地上堆的都是些盜版游戲碟和連續劇,名字大多沒看過,我也沒注意,一邊翻碟一邊壓低了聲音問:「你有啥碟?」
小販一看我就是明白人,低聲說:「你想要啥我都有,古代片你喜歡不?」說完,變魔術一樣從懷裡掏出一張碟遞給我。
我一看片名,哎呦不能說出來,嘿嘿嘿嘿嘿,說了要被和諧,嘿嘿嘿嘿嘿,心中那個高興啊,翻過去看簡介「村女阿花深陷冤屈被斬首示眾,黃泉途中……」底下配圖是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懷裡抱著一個自己的頭。
我一甩手,把那張碟還給他:「人頭就算了,我審美疲勞!」
小販又問:「那護士要不?」又遞給我一張碟。
我再拿起一看,封面是個血淋淋的護士,身上扎了無數個手術刀,脖子歪到一邊,簡介是「護士小草拿著托盤下樓梯時一腳踏空,扭到脖子,托盤裡的手術刀插到身上,搶救無效而死,死後竟然淪落風塵……」
我把碟還給他,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就沒有死前死後一個樣子的嗎?」
小販笑道:「哎呦客官,你口味還真重!」然後再次掏了一張碟給我。
簡介上是「劉姥姥突犯心肌梗塞,一命歸西,誰知……」配圖是一個沒幾根頭髮,面色青紫,牙齒都掉光了的老太太。
我氣得一把把碟摔回給他,你才重口味,你全鬼界都重口味!老子看這個不如回家偷看雲美扒皮!
小販還在挽留我:「客官你別生氣啊,我這還有。」說完,就要伸手繼續往懷裡掏。
我怒道:「不許拿了!我從不看小黃片!你再拿這些淫穢音像制品污染我心靈,我就去警察局舉報你!」
太不像話了,這種獵奇的審美觀太不像話了!
和鬼怪打交道了這麼久,我第一次想到死後要過的日子覺得悲傷。
我正在傷感,忽然察覺到有人在看我,扭頭一看,地上趴著一只獅頭大狗,長得凶神惡煞的,正在對我舔舌頭。
「饕餮!」貔貅化作一道白光從玉佩中竄出,對著那狗低吼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饕餮?這就是貔貅的哥哥。
「你別那麼緊張,這東西看著一點都不好吃。」饕餮笑道,「雖然也不是吃不下去,但我主人現在不讓我吃。」
「竟然有人能馴服你?」貔貅奇道,「你竟然也會和人建立主僕關系?」
「人?」饕餮笑道,「別用這種低等稱呼叫他,他可擁有你們沒有辦法想象的強大力量。」
說罷,他扭頭看向一旁,旁邊攤上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男人,那男人帶著一副金絲眼鏡,長得還成,就是頭髮太長了,看起來像是個藝術家。
饕餮跑過去,打了個滾跳起來,身形迅速縮小,站在那人肩上。
我一下回憶起來了,這個男人就是吊死鬼投胎時,我們在醫院看到的那個人!
改命人!
終於被我找到了!
我大喝一聲:「別跑!你先給我說清楚你有什麼目的?」然後就往那邊沖,可是這裡鬼太多,我死活擠不過去。
我現在真懷念原來道行不高,碰不到鬼的時候。
擠了半天,我再一抬頭,改命人不見了!
我正扭頭尋找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時代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你我只是推動世界變遷的一枚棋子而已。」
我馬上轉身,只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鬼海中,一晃就不見了。
我那個百爪撓心啊,這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正在這時,我背後又有一個聲音叫道:「馬力術……」
這回我學精了,一把抓住那說話人的手,道,「不許逃!」然後轉過身。
身後站著苟富貴和勿相望,後者被我拉著手,紅著臉說:「馬力術,大黑天的,你別這樣。」
嘿,你臉紅什麼,我一把甩掉他的手。
苟富貴笑呵呵地說:「雷鋒同志,你不要性騷擾我們公務員嘛,這是性質很嚴重的作風問題,傳出去不好嘛。」
我說:「我剛才看到改命人了。」
「什麼?」兩個鬼差警惕地左右張望。
「別看了。」我說,「早跑沒影了。三娘他們呢?」
倆鬼差搖頭:「沒見。」
我說:「現在有危險分子躲在這集市裡,咱還是找到他倆一起行動吧。」
我們又走了一陣,有個肚子上露幾個血窟窿的鬼和我們擦身而過,經過的一瞬間像復讀機一樣小聲問:「發票要麼?發票要麼?發票要麼?」
這地方賣的東西還真齊全!
「小同志啊,等一下。」苟富貴拉住那個賣發票的,對勿相望說,「咱們剛才小攤吃羊肉串沒發票。」
我還以為你們剛才在認真找鎖匠,竟然是跑去吃飯了,果真當自己是在公費旅游啊!
賣發票的從身上血窟窿裡掏出一沓假發票問:「那要買多少錢的?」
苟富貴問:「咱們剛才吃了多少錢?」
勿相望說:「吃了五十。」
苟富貴說:「咱們要實事求是,不能太鋪張浪費。這樣吧,先開五百吧。」
一下就多一個零還實事求是哪?
賣發票的笑著問:「二位官腔很濃啊,在哪高就啊?」
我說:「他倆是警察。」
賣發票的臉色大變,扔掉手裡的發票本,高呼一聲,「是條子!」扭頭就跑。
只聽見旁邊鬼魂一陣驚呼「條子來啦!」然後整條街刷地一下就空了,像被掃蕩過一樣。
苟富貴叫道:「同志們!不要跑啊!你們誤會啦!我們不是城管!」
這話說得有點晚,路上已經沒鬼了。
苟富貴歎了口氣,指著地上的發票本對勿相望說:「沒收吧。」
鬼一走光,視野就開闊了,遠遠看得三娘和雷迪嘎嘎站在前面。我跑過去一看,他們跟前站著一個矮小的瘦老頭,正拿著雷迪嘎嘎脖子上的鎖上下打量。
「這位就是天下第一鎖。」三娘輕聲對我道。
「這鎖甚妙。」瘦老頭說道,「我這一生還沒見過這種材質的鎖。」說罷,拿出一片放大鏡,像是觀察古董一般細細觀察,邊看邊奇道,「世上所有的鎖,都會有鎖孔或者機關,可是這鎖竟然跟個鐵疙瘩一樣看不出來,鎖身毫無縫隙。」
他看了半晌,又把鑰匙放在放大鏡下看,最後搖搖頭,道:「這鑰匙和鎖表面看來像是一對,但完全沒有可以相合的地方。」天下第一鎖搖頭道,「我現在懷疑這是個死鎖,根本沒辦法打開,你們是不是在戲弄我這個糟老頭子?」
三娘輕搖扇子道:「你打不開也就罷了,說這話未免有技不如人,慌找借口之嫌。」
「我技不如人?」天下第一鎖怒道,「這鎖世上絕對無人能打開!」
我們勞心勞力找到一個鎖匠,卻依然得到這樣的結果。我歎了口氣,開始懷疑這鎖是不是真的打不開。
「不。」三娘緩緩道,「這鎖有人打開過。」
「誰?」我和鎖匠異口同聲地問道。
「只有一個人曾解開這把無孔鎖的秘密,那個人就是……」三娘用扇子捂住嘴,只露出笑得彎起來的雙眸,一字一頓地道,「神偷佚名。」
神偷佚名?
這名字把所有人都鎮住了,天下第一鎖驚得臉色都變了:「就是那個傳說中的……他,他打開過這把鎖?」
三娘點頭。
「佚名真的存在?」天下第一鎖激動得語無倫次,「他現在在哪?」
我們無言地看向站著睡覺的雷迪嘎嘎,集體搖了搖頭。
「既然有人能打開,我沒道理打不開。」天下第一鎖重新觀察那把鎖。
我在心中感慨三娘真是活學活用,才知道有佚名這麼個人馬上就能利用起來。
貔貅道:「這狐狸精沒有說謊,她是真的見過佚名。」
我問:「你怎麼知道?」
貔貅道:「第六感。」
我望向三娘,她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鎖匠。
「很可疑,也許這就是她一直呆在小二樓的原因。」貔貅道,「那個瘋老太太應該知道些什麼。」
鎖匠最後已經口吐白沫,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解開這鎖!」
勿相望說:「一會兒地鐵就要開動,沒多少時間了,咱先走吧。」
我們走出街道回到地鐵道,出來以後,只見那通向鬼市的入口變成了一堵牆。
我們從原路返回,回去以後天已經朦朦亮了。
這一趟無功而返,大家都很沮喪,只有兩個鬼差平白得了一沓發票,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回去的路上三娘一直若有所思地盯著雷迪嘎嘎,輕聲嘟囔道:「難道這世上果真只有你一個人有能力打開這把鎖?」
我們本來就疑心三娘知道些什麼,聽到這句話算是把懷疑落實了。
而那個佚名神出鬼沒,行蹤成迷,能知道佚名開鎖的事情就說明三娘和佚名關系不簡單。
至少在雷迪嘎嘎轉世之前,三娘就認識佚名!
她肯定也知道更多關於這鎖的事,只是她不肯說。
比起撬開這精明狐精的嘴,顯然從別處找線索更簡單。
第二天一早,我就拉著雷迪嘎嘎去村裡了。我想著既然三娘認識老太太,雷迪嘎嘎說不定也和老太太有淵源,為了能和老太太搭上話,我一路都在教雷迪嘎嘎到時候要怎麼和老太太說。雷迪嘎嘎一臉不願意地被我拖到了老太太家門口。
瘋老太太翠萍的兒子二柱正坐在院子裡劈柴。
我進門,問:「二柱,老太太在嗎?」
二柱警戒地看著我:「你是來尋昨天我媽把你推河裡的仇的?」
「不是,誰還記得那點小事。」我說,「我來問你媽點事。」
「我娘他不犯病的時候很清醒,一犯病就糊塗得往河邊跑。」二柱說,「她最近一直糊塗,那樣子你也看到了,你能問出點啥?」
我拍拍雷迪嘎嘎的肩膀:「他說不定能和你媽有共同語言。」
走到屋子門口,我聽見老太太在裡面自言自語:「我記不清了……那時候真的是那樣嗎……哦……好像是這麼回事……」
二柱喊道:「媽,你在和誰說話呢?」
屋子裡一下沒了聲音。二柱哎了一聲:「她又犯病了,你們想問啥就進去問吧,注意別刺激我媽就成。」
雷迪嘎嘎梗著脖子叫道:「我不和老太太說話!」
嘿,還能由得你挑?我推著他的頭往屋子裡走,雷迪嘎嘎一反抗我就拍他的頭:「由不得你不願意,給我進去!」
雷迪嘎嘎抱著門喊:「我不進去,老太太不好看,我不和老太太說話,我要和三娘雲美說話。」
「像話嗎!」我擺出長輩的架子,罵道,「老太太怎麼了?淨找年輕姑娘說話,你知道這是什麼性質嗎?這是耍流氓!像話嗎!啊?這都跟誰學的這是!」
貔貅說:「一看就是跟你學的。」
我氣道:「沒你的事你別插嘴。」
雷迪嘎嘎抱著門哇的一聲哭出來。
我掄起一塊板磚,嚇唬他道:「你不進去,老子就揍你了啊!」
雷迪嘎嘎嚎啕大哭,松了門在地上打滾,一邊滾一邊哭。
「你們到底在幹嗎?」一旁二柱用好奇的表情看著我們,我下不了台,指著雷迪嘎嘎說:「這就賴皮了啊,賴皮了啊!是個男人就給我站起來!」
雷迪嘎嘎嚷道:「我讓三娘揍你!」
我真想直接把手上板磚掄他頭上。
就在這邊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屋裡忽然傳出老太太的聲音:「柱兒啊,柱兒啊,外面吵什麼啊?」
接著就見那個翠萍老太太顫悠悠地走出來了。
二柱連忙去扶她:「娘,沒事沒事。」
這功夫老太太已經看到以董存瑞炸碉堡之姿舉著板磚的我和以貴婦醉酒之態橫臥地上的雷迪嘎嘎,驚呼一聲沖過來打我:「你干什麼?」
我第一次看到這老太太沒犯病的樣子,這會兒這老太太看起來不瘋也不傻,說話也利索,看上去挺普通一個老太太。
雷迪嘎嘎找到庇護者,一頭扎進老太太懷裡哭。
看樣子這老太太竟然是護著雷迪嘎嘎的,我心中一動,說不定他倆認識,叫道:「翠萍,你看清楚他是誰!」
老太太聞言一愣,盯著雷迪嘎嘎。雷迪嘎嘎對她露出一個標志性的傻笑。
「他是個傻子。」老太太對我道。
雷迪嘎嘎不滿道:「你才傻!」
這時我才想到一個重要問題,老太太是現代人,佚名是古代人,中間隔了幾百年,他們不可能認識。
我說:「他叫佚名。」
「佚名……」老太太笑呵呵地摸著雷迪嘎嘎的頭,就像奶奶摸孫子的頭一般,「叫佚名啊……佚名……」她重復了幾遍佚名的名字,忽然表情僵硬了,像是回想起什麼一般睜大眼睛,「佚、佚名!」
我問:「你認得他?」
老太太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僵住一般看著雷迪嘎嘎,最後目光落在雷迪嘎嘎胸前的鎖上。
「沒錯。」老太太道,「這是佚名的鎖。」
我問:「你認識佚名?」
差了這麼多歲數,我是真沒想到他們認識。
「先是三娘,後是佚名。那時候的人全出現了。」老太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佚名,三娘……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們還不老不死……」
二柱去拉老太太說:「娘,你又糊塗了。」
老太太道:「我沒發病,我清醒得很。三十多年了,我再沒有這樣清醒過。」
「三十多年?」我問,「三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麼?」
「我原來不是這裡的人,我家在西北的一個小山村,地處偏遠交通不利。」老太太說,「那時說人多力量大,我爹娘就響應號召,一口氣生了七個孩子,最後活下來的有五個。本身家裡就窮,拖家帶口這麼多人,怎麼養活得了?後來有個幾十年沒聯系過的遠房親戚給我們寫信,說這邊有個廠子招工,我們來能有個掙錢的鐵飯碗,機會難得,讓我們趕緊過去。於是我和我丈夫,還有我哥就一起來到這裡。
「那時候交通還沒有現在這麼方便,我們錢又不多,一路過來經歷千辛萬苦。到了以後,我們按照信上的地址找過去,卻發現那個親戚不住在那裡,而我們問了左鄰右捨,都說這裡沒有這個人,後來我們問遍了城裡的每一處,沒有一個人知道我那親戚的。而這邊也沒有信上所說的那個廠子。
「這時我們身上的錢已經不足以回去,便都著了急,我那時還帶著五個月的身孕,一路又累又乏都忍了下來,就靠著來到這裡一切都能好起來的信念撐著,現在看一切都成了空,也顧不得臉面,就坐在地上嚎哭起來。我哥和我丈夫安慰了我一陣,見我不聽,也就蹲坐在一邊不做聲了。我心裡覺得越發苦澀,直哭得快要暈過去,就在這時,前面來了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
「那時候中國剛經過一場大浩劫,還有很多人忌諱這個,街上穿得規整的都不多,更何況這種穿著白色西裝的?」
我現在發現我已經對白色衣服有陰影了,一說到白色衣服,我的腦海裡只能浮現出「改命人」這三個字。
「我生長在窮山溝,西裝本身對我就是稀罕物,再加上他長得非常好看,還留著長頭髮,我就一邊哭,一邊盯著他。」
白衣服加長髮,果然就是改命人!
「那男人發現我在看他,徑直走過來,問我出什麼事了。他說話聲音非常溫和,讓人一聽就喜歡,我就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了,然後說我們如今只能露宿街頭了。那男人聽了我的話之後,說道,‘你們若是想找個住處,我倒知道個住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你們敢不敢去?’丈夫說,‘就是個歇腳的地方,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強盜窩,有什麼不能去的?’那男人聽了微微一笑,就給我們指了一個地方。」老太太站起來,伸手指向小二樓的方向,「就是那裡。」
我擦勒,我越聽火越大,把人往鬼屋裡指,這不是害人嗎!
翠萍繼續道:「那男人給我們說了具體方位之後,警告我們道,‘那屋子只能讓你們暫住一天,一天之後,你們就另覓住處吧。’我們按照他指的方向來到那裡,看到了那個小二樓。我們當時沒敢貿然進去,找附近的人問過了,說這原來是某個將軍的別墅,後來小姐死在裡面就再沒人住了,之前亂的時候裡面的東西都被砸得差不多了,但人在裡面總是覺得陰冷,半夜還經常傳出奇怪的聲音,有時候是女人的聲音,有時候是外國人在說話,沒人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有人說那聲音是閻王爺勾魂的,沒人敢進去。」
那不就是吊死鬼和男人頭的聲音嘛!
「我們聽說那裡沒人住,就住了進去。雖然村民說這裡被砸搶過,但因為有鬼神的震撼力,損壞並不像傳說一樣嚴重,甚至還有幾張床,我們旅途疲憊,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下了雨,我從早上起來就覺得難受,大病一場,臥床不起。我丈夫在這裡照顧我,哥哥繼續出門打探親戚和工廠的信息。到了晚上,我哥回來,說依然什麼都沒打探到。這時我們想起了昨天那個男人所說的在這只能住一天的事情。我哥說,我們現在找不到別的住處,而我有身孕又生病了,沒法離開,反正這裡也是空屋沒人住,干脆就在這暫住吧。我雖然覺得不安,但是一想這房子無主,那個男人也沒有啥權利趕我們走,於是就又住下了。」翠萍的表情變得痛苦起來,「早知道……早知道……我們應該聽他的話……」
我問:「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翠萍說:「那天晚上,雨還沒有停,我們吃了幾個窩窩頭打算睡覺,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我們都嚇了一跳,以為是有人來趕我們了。我哥安慰我們,‘不用怕,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去求求他們讓我們多住兩天,等翠萍好了我們就走。’然後他就出去開門了。我在屋內半天聽不到聲響,心裡擔心,就讓我丈夫扶著我到門口看看,這一看,我們都呆了。
「門口站著一個女人,我這輩子都沒看到過那麼漂亮那麼嫵媚的女人。她穿著紅花金絲的旗袍,打著一把油紙傘,外面全是土路,雨又下那麼大,她腳上的紅色繡花鞋卻一點泥都沒有。我們全都看她看得呆了,那女人對我哥說,‘大哥,我來投奔親戚卻迷了路,現在孤身一人,在這裡無依無靠,能在這裡寄宿一天嗎?’她的聲音媚得讓人心癢,笑的時候能把人的魂勾出來。我哥和我丈夫被她迷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眼睛跟粘在她身上一樣,只是拼命點頭。」
三娘!我想,這女人就是三娘!
「首先發現不對勁的人是我,這地方人煙稀少,又是大晚上,怎麼會突然蹦出一個這麼漂亮的單身女人?我腦裡全是小時候聽過的山精野怪的傳說,越想越怕,就想趕她走,說:‘這地方我們也是寄住,不知道主人是誰,不方便收留你。’誰知道那女人聽到後笑得更媚了,‘既然這房沒主人,我就打擾了。’我還想反對,我丈夫和我哥兩個人卻已經答應了。
「那女人看出我對她有敵意,對我笑道:‘嫂子你不要擔心,我不是什麼可疑人,我姓胡,家中排行第三,人稱胡三娘,你們叫我三娘就可以。’我哥連忙報出我們的名字。三娘又寒暄了幾句,就找了一個沒有人的房間進去了。
「房中來了一個這麼神秘的女人,我特別擔心,再也睡不著,半夜推醒我丈夫,問:‘你覺不覺得那女人有古怪?’我丈夫摟著我說:‘就是漂亮了點。’我說:‘她說她姓胡,她是不是狐狸精?’我丈夫笑道:‘這麼說村裡老余頭就是魚精了?牛村長就是牛精了?別瞎想了,睡覺吧。’等我丈夫睡著了,我還是不敢睡,害怕一睡著那個叫三娘的女人就來害我們,一直睜著眼睛。
「我就這麼睜著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正在犯迷糊的時候,忽然聽見屋裡傳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男的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也不知道是哪裡的語言,最後問:‘你猜他們能住多久?’
「‘住久點吧。’女人說,‘人多了吼,老素這樣,偶覺得吼寂寞。’我不知道他們這是哪裡的方言,越聽越糊塗。這時男人又說:‘也許那個美麗的女士能住下來。’女人說:‘她很厲害,不知道她能不能幫偶找到偶丈呼。’
「我聽到這裡,忽然清醒過來,這房裡只有我和我丈夫兩個人,門一直是關著的,這兩個人又是怎麼進來的?我哆嗦著摸到火柴,劃開,只見火光之下,飄著一顆男人的頭!在人頭對面,有一個穿著白衣服,披頭散髮的女人!」
老太太說到這裡,猛地抱住頭,尖叫起來:「鬼啊!鬼!」
看她那恐懼的樣子,我很同情她,回去得好好批評這倆鬼。雖然他倆肯定沒惡意,可是身為鬼,大半夜就不應該出來在有人的地方逛,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有那麼強的心理素質。
二柱連忙扶著老太太的背輕聲安慰。
「聽到,聽到我的聲音,」翠萍的語氣變得急促起來,「他們一瞬間就消失了!雖然只有一瞬間,可是我確實看見他們了!我尖叫起來,驚醒了我丈夫,我丈夫問我怎麼了,我和他說,他卻怎麼都不相信,硬說我是做噩夢了!我害怕得要死,見他不相信我,就出門去找住在另一個屋的我哥。誰知我剛出門,就看到我哥輕手輕腳地往樓上走。」
翠萍表情奇怪地看向前方,好像他哥真的在前面走一般:「我看見我哥這樣,怕極了,樓上住的是那個來歷不明的三娘,不知道是不是她給我哥下了什麼迷魂咒。我悄悄跟在我哥身後上了樓。我哥敲響了三娘房間的門,過了一會兒,三娘開了門,我哥問道:‘姑娘,你餓不餓?我這有點吃的。’他的聲音是清醒的,手裡拿著我們剩得不多的窩窩頭。三娘笑著說:‘大哥,謝謝你,可是我不吃素。’我提心吊膽地看著,就怕三娘把我哥拉進屋吸他精血。幸好三娘說了兩句,就關上了門。」
聽到這裡,我也松了口氣,還好沒讓他進去。貔貅問:「你緊張什麼?」
我說:「大人的事,你不懂。」
翠萍繼續道:「等我哥走了,我也打算走。就在這時,我聽見屋內傳來說話的聲音,這時候,我才發現那門沒關,能清楚聽到裡面的說話聲。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馬上走,而是扒在門上往裡看。」說到這裡,老太太哆嗦著做了一個扒在門上的動作,她小心翼翼地側了身體,把眼睛對上了她想象中的三十多年前的那扇門,「屋內點著一根蠟燭,蠟燭的火光非常微弱,可是我依然看到了三娘。」
隨著她的動作和她說的話,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那個場景。年輕的孕婦緊張地站在門外,從門縫往裡偷看。
門內的嫵媚女人完全沒有察覺到門外有人偷看,走回床邊坐下,慢慢地脫掉腳上的繡花鞋。這個動作十分性感,連同樣身為女人的翠萍都紅了臉,也就是這一臉紅,翠萍察覺到偷看這個行為並不是很恰當,她打算放棄偷看,松了手直起身子,往回走了幾步。
就在這時,屋內三娘的一句話讓她停了腳步。
三娘說:「是呀,我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來這。」
翠萍停下來的原因是三娘明顯是在和什麼人對話,而剛才她已經看過屋內,裡面只有三娘一個人。
翠萍又輕手輕腳地回到房門口往裡看,屋內果然只有三娘一個人。
「你說那女人還有身孕?」此時三娘還在說話,「可惜了,若是他們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如果早早逃走的話,還有機會活命。」
翠萍身上一陣惡寒。
這個女人,果然不是人!
翠萍嚇得渾身發軟,只能靠牆來支撐身體。
「我光聽她說話,可是我看不見其他的人,不知道和三娘說話的那個人是誰啊!」
老太太抱著頭喊道,「那裡沒有人啊!沒有人!」
雷迪嘎嘎被她嚇了一跳,拔腿就往小二樓跑。
我也沒空理會他這會兒做什麼,在腦海裡思索老太太說的話。
貔貅問我:「你覺得和三娘說話的那人是誰?」
我說:「翠萍說過‘三娘姐弟都很好看’,現在三娘的弟弟還沒有出場,和三娘說話的可能是她的弟弟,要是他變成狐狸的模樣,翠萍就注意不到了。」
「娘,別說了,別說了。」二柱想阻止老太太說下去,老太太搖搖頭,繼續說道,「然後……我想跑……」
年輕的翠萍想跑,卻不小心碰了一下門,門無聲地打開。翠萍的動作在感受到開門風的一瞬間僵住了,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轉過頭。
三娘正背對著門說話,並沒有發現她:「當然,如果他們現在就跑,離開這裡的話,跑得快點應該還來得及。但是看他們的模樣,他們一時半會兒似乎不會離開了。不過……什麼都不知道的死去也許也算是幸福的吧。」她一邊說一邊轉過了身,對著空氣問道,「你說呢,佚名?」
佚名?!神偷佚名?!
我聽到這裡,一把抓住老太太的肩膀,連聲問道:「你說佚名?你看到他了?他在那個房間?他和三娘在一起?」
「我不知道!那時候我什麼都沒看到!」老太太高聲叫道,「三娘轉過身了!她正對著我,我們之間沒有別人,不!不只是人!什麼都沒有!三娘看著我,笑了!她的嘴角彎起來,笑容好看得不得了,看起來一點惡意都沒有,可是我能感覺到,感覺到她在說你已經逃不了了!」
在和三娘對視的那段時間,年輕的翠萍渾身冰涼,她啞著嗓子,嘴又張又合,卻發不出聲音。
「哎呀,嫂子,你怎麼倒在地上啊?」三娘的語氣雖然關切,但沒有走過來扶翠萍的意思。縱然隔了一段距離,她看著翠萍的臉卻帶著居高臨下的冷傲。翠萍如同被定住一般看著三娘,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三娘看著她,忽然嬌俏地歪了歪頭。
「真是的,你聽到了啊?」三娘依然是滿臉笑意,語氣輕松地道,「那還不快跑?」
「啊啊啊啊!」翠萍突然有了力氣,尖叫著爬起來,手腳並用地往外跑。
樓下翠萍的丈夫和哥哥正站在門口,不知道在和什麼人說話。
「有鬼啊,有鬼啊!」翠萍抓住丈夫的袖子,「有……有鬼!快逃,快逃!」
「你說什麼瞎話?」翠萍的丈夫轉過身問。他的背後站著一個男人,穿著白色襯衣,淺灰的西裝,打著領帶,正在朝翠萍微笑。
翠萍看見這個男人,心中又升起一股寒意。
這個男人長得太好看了,那種好看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好看,不是畫報上電影明星的漂亮,也不是前幾天看見的那個白色西裝的男人那種溫和舒服的英俊,而是像三娘一般蠱惑人心的好看。
翠萍哥哥說:「這是三娘的弟弟七郎,來找三娘了。」
七郎朝她笑了笑,他笑的時候的表情,和三娘一模一樣!
這是另一只狐狸精!
「啊啊啊啊啊啊!」翠萍終於忍受不住,抱著頭跑了出去。
沒救了,沒救了!
這屋子裡全是妖魔鬼怪!再呆下去就沒救了!
外面是瓢潑大雨,翠萍的衣服很快就淋得濕透。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裡,她只是瘋狂地跑,跑到什麼地方都行!只要離開那充滿妖魔鬼怪的地方,哪裡都無所謂!
她肚中還有孩子!她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開始翠萍還能聽到哥哥和丈夫追在後面呼喚自己的聲音,後來那些聲音也消失了,連抹掉臉上雨水的動作都變得麻木。
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和腳步聲。
在經過一條河的時候,翠萍腳下一滑,狠狠地摔到了河裡!
她在冰涼的河水裡掙扎著走向岸邊。河並不深,可過度的恐懼和之前的奔跑讓她精疲力竭。
翠萍抓住了河邊的稻草,奮力向上爬,在她爬到一半,半個身子已經到了岸上的時候,異變發生了。
河水流動的聲音變得很奇怪,浸在河中的下半身本是被清涼的河水沖刷,可是現在,流過的液體變得異常粘稠且溫熱,同時翠萍聞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
明明已經爬了一半,剩下一點翠萍卻怎麼爬都爬不上去。
河內有人在抓著自己的腿!不停地往下拉!
水鬼!
翠萍想起原來在家鄉聽過的水鬼抓替身的傳言,溺死在河裡的人只有抓了替死鬼才能去投胎。
不行!她現在還有孩子!她不能就這麼死了!
翠萍拼命地掙扎,此時天空響雷陣陣,閃電劃過天空,將周圍照得有如白晝。
翠萍就在這個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的河,是紅色的,紅得像血,河面上飄浮著人的斷肢。
翠萍茫然地看著身後,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都是真的嗎?這裡是地府嗎?
抓著翠萍的那只手,不!那東西不能稱之為手,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並不是人類的手。那個東西刺入了她的身體,她能感覺到那個東西在自己的身體裡移動。
當發現那只手想做什麼時,翠萍在雷聲轟鳴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不!!!」
身體的一塊肉被拽了下來,那只手拽出的是翠萍子宮中的孩子。那團紅色的肉飄浮在河面上,隨著水流越飄越遠。
翠萍最後看了一眼自己費盡心思保護的已經成型的孩子,然後她在那塊肉的附近,發現了河上飄浮著的其他的斷肢。
那只手臂上的傷疤,和她丈夫的一模一樣。那條斷腿上的褲子,是娘親手做給她哥哥的。
因為太過於熟悉,翠萍第一眼就看到了。
最後她看到了兩顆人頭,緊閉雙眼,七竅流血。
是她的丈夫和哥哥。
翠萍終於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翠萍在半昏迷狀態中聽到有人在說話。
「真可惜,她差一點就能逃出去了。」這是三娘的聲音。
七郎的聲音說道:「要不是因為孩子幫她抵了命,她也無法保住性命。」
三娘幽幽地歎了一聲,然後又對不存在的那個人說道:「你別弄錯了,佚名。我不是在同情人類,我只是覺得累,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她頓了一下,道,「走吧。」
這時忽然傳出了其他的聲音:「孽畜,別逃!」
翠萍睜開眼,她發現自己躺在河畔的草叢中,三娘和七郎正背對著她站著,對面是兩個中年男人。
其中一個道士打扮,黑發黑須,頭束蓮花冠,手拿拂塵,看起來仙風道骨。另一個男子濃眉大眼,嘴裡叼了根草,赤裸著上半身,膀大腰圓,手臂上的肌肉如同一座小山。
道士樂道:「怎麼樣,馬兄?我這次沒算錯吧,真有妖物在這裡,你輸了。」
姓馬的男人吐出嘴裡的草,罵道:「媽了個巴子的,最近倒了血霉了,這都能賭輸!你萬年算不對一次,怎麼這次就給你蒙對了!」
他越說越氣,怒視著三娘七郎,「你們三個在這干嘛呢?害老子賭輸!老子收了你們!」
三娘笑道:「哎呦,弟弟呀,他們想收了我們呢。」
七郎笑道:「就憑二位,想收了我們,恐怕道行還不夠吧?」
道士道:「你們在此地害死三條性命!天理不容!」他拍拍姓馬的肩膀,「我道友馬建民現在就替天行道,收了你們!」
馬建民?聽到這裡,我不禁一愣,這不就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平時我聽小二樓幾個鬼怪對他都是贊不絕口,一直以為他肯定是很仙俠的形象,沒想到竟然是個肌肉男。
老太太繼續說道:「馬建民聽那道士這麼說,罵道:‘為啥又是我?’道士道:‘你不是賭輸了麼。’
「馬建民說:‘平時沒賭干這事的也是我,今天這幾個收拾起來不容易,過了你得請我酒喝。’道士說:‘我戒酒了。’
「馬建民奇道:‘晚上我剛請你喝過酒,你又是什麼時候戒的酒?’道士笑呵呵地道:‘就在剛才,你說讓我請你喝酒的時候。’
「馬建民怒道:‘你爺爺個熊,你就是投了個人胎,你要是妖鬼魔,老子早把你收了!’道士拂塵一甩,指向三娘,‘要收也先收他們。’」
能無恥到這種地步,我想,看來這道士必定是李伯通無疑了。
七郎聽到這兩個人對他們如此輕視,非常不高興,臉上雖然在笑,可是聲音卻十分冰冷:「好!我們就來看看,到底是誰收拾誰!」說罷,屁股後面噌噌噌地冒出九條白色的尾巴。
「九尾白狐!」馬建民咧嘴笑道,「這次運氣好,竟然撞上了個稀罕物!」那道士也笑道:「馬兄,你要是收了這東西給我煉丹,我就把我師兄的千年陳釀偷來敬你。」
三娘笑道:「七弟,他們說要拿你煉丹呢。」七郎聽他們這麼說,本就生氣,聽到三娘激他更是怒不可遏,九條白色尾巴唰地沖向馬建民。馬建民一邊沖向七郎一邊叫道:「李伯通,你把好酒給我備好嘍!」他雖然身體粗壯,但是動作卻十分靈活,逐一躲過七郎的尾巴,眨眼間已經來到七郎面前,低聲笑道,「老子早就想嘗嘗千年陳釀的味道了。」
七郎冷哼道:「就憑你?」馬建民這時才驚覺不對。剛才躲過去的九根尾巴已經從馬建民背後繞了回來,籐條一般纏上馬建民的腿。馬建民的手向七郎脖子抓去,顯然是想先下手為強。
年輕的翠萍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可是那是她看都看不清的速度。
馬建民出手迅猛,快如閃電。
勝負就在雙方動作相差的0.1秒!
就在馬建民要抓住七郎脖子的一瞬間,馬建民腿上的尾巴猛地將他扯走。馬建民抓了個空,被纏繞在自己腿上的九尾甩上天空。九條白尾在半空中將馬建民纏成一個繭,只剩頭部露在外面。
「我喜歡粗壯的男人。」三娘露出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腳在地面一蹬,騰空飛起,手中多了一把扇子,向馬建民的脖子劃去,「尤其像你這樣的,應該很好吃。」
只聽得「彭」的一聲響,三娘的扇子被炸到遠處。李伯通跑去撿了揣回懷裡。三娘從半空落回地上,像是承受不住一般,和七郎一起向後退了幾步。一片片白尾碎片雨一般地落下,竟然是被裹在其中的馬建民切碎了!
馬建民穩穩落地,手上變戲法似的多了一把長約一米七的大刀。那刀紫身黑柄,刀身上紫光流轉,密密麻麻地刻著一些咒文。
一人多高的大刀在馬建民手中如同玩具,馬建民將那刀「嚓」的一聲插向地面,竟然像切豆腐一樣將地面切了開來。
馬建民擦去脖子上一道細細的血痕,罵道:「畜生就是畜生,指甲留那麼長做什麼?」
「除魔刀!」看著那把刀,兩只狐狸精都是一驚。
馬建民聞言,哈哈大笑:「別看我這副模樣,老子怎麼說也算是個道士。」
三娘盯著馬建民,笑著問自己的弟弟:「七弟,看來這道士比想象中厲害,竟然能召喚出傳說中的除魔刀,姐姐好害怕呀,怎麼辦呢?」
七郎緩緩說道,「任他道行再高,也不過是個人類,那除魔刀只不過是張爛紙化的,又有何懼?」
馬建民笑道:「你來試試。」
七郎的尾巴再次沖馬建民沖去。馬建民說道:「來幾次都一樣。」說罷揮刀去砍,誰知這次那尾巴竟然跟鋼筋一般,刀砍上之後發出鐺鐺的鋼鐵撞擊聲。馬建民馬上就被纏住了。
「你以為同樣的招數能用幾次?」七郎冷笑。
此時三娘改變了對象,在和李伯通周旋。三娘欲抓李伯通,可是那李伯通如同水中的泥鰍一般,鑽來跳去,三娘怎麼都抓不到他,氣得直跺腳,道:「臭道士,你別跑!」
李伯通雖然在逃,但臉不紅氣不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女居士不用對我如此執著,我不近女色。」
一句話說得三娘恨不得一爪子撓死他。
馬建民已經被九尾纏得無法脫離,叫道:「李伯通,你還等什麼?」
李伯通馬上從懷中掏出一個葫蘆,大聲道:「七郎!」
七郎條件反射地回道:「幹嘛?」話音未落,竟然要被那葫蘆吸進去。七郎拼命抵抗,腳在地面拖出一道幾十米長的深痕。
「你當我真砍不斷你的尾巴?」馬建民一刀砍掉纏繞在自己身上的尾巴,看著七郎被吸入葫蘆,大笑著對李伯通道,「你從金角那裡借來的葫蘆還真有用。」
「虧了虧了。」李伯通抹了把汗,臉色蒼白地道:「為了收這妖孽,我真氣折損了十之八九。」
三娘一看,大驚,想去搶葫蘆,可那李伯通雖然不似剛才靈活,步法卻非常奇怪,她甚至連李伯通的衣角都觸不到。此時馬建民已經提刀跑來支援。
三娘眼看就要支撐不住,忽然眼睛一轉,退後幾步與二人拉開距離,叫道:「死道士,我要你們的命!」說罷手往空中一揮,竟然甩出一道花鞭。那花鞭越來越長,冒出無數的花骨朵兒,那些花骨朵兒一瞬間綻放,開出的花竟然是各種面目可憎的人臉。
此時所有人都被三娘的動作吸引,卻聽得李伯通身旁傳來一聲嚎叫。翠萍看去,那裡竟然有一個白色鬼影抱著手嚎叫。
「原來你們是一個吸引我們注意一個來偷葫蘆。」馬建民拎著那鬼冷笑,「區區一只鬼,還想偷天界神器?那葫蘆上全是佛教梵文,是你能碰的麼?」
三娘急道:「佚名!」像是要跑過來。兩個道士正要戒備,只聽得一陣辟啪作響,那些人臉花朵竟然爆炸開來,炸得塵土飛揚。
李伯通大叫道:「小心!」
兩個道士皆不敢輕舉妄動,待十分鍾後,原本彌漫著的灰塵忽然消失,三娘也不知去向,地上幹乾淨淨,哪裡有一點爆炸過的痕跡?
李伯通道:「這只狐狸精使得是幻術。」
馬建民說:「算她聰明,要是不跑,她也得栽在我們手裡。」
李伯通道:「那裡還有個人。」
兩個道士走過來,翠萍本就提著一口氣,現在見救星過來,氣一鬆,就暈了過去。
在暈倒以後翠萍曾經醒過一陣,聽到兩個道士在對話。
「這女人如果沒有被及時止血,恐怕這條命也保不住了。」
「是那幾個妖物救得她?」
「那附近除了他們再沒有別人了。」
「他們既然已經害了人,又為何要救人?」
「不知道。這女人已經精神崩潰,看樣子她什麼都不知道。」
「哎……算我倒霉,攤上這件事。算了算了,那千年陳釀老子也不要了。你把那公狐狸收好,先別用來煉丹,等事情真相大白了再處理吧。」
「不行,我收著他,那母狐狸肯定會來找我麻煩。我現在真氣不足,打不過她。」
「瞧你那點出息,怪不得和你一起就沒好事。你怕什麼?有我馬建民活著一天,那狐狸精就騷擾不了你!」
「嘿嘿,你還別說,我算命算得你比我先死,還是個不得好死。」
「哈哈哈,有你千算不准李伯通這句話,我就安心了。捉到的那鬼你要怎樣處置?」
「那鬼身份不同尋常,今天先放在這吧。明晚我帶它去地府走一趟,問問閻王。」
「你有沒有發現這房子陰氣極重?這房中的幾只鬼死得也不簡單……」
「嗯,我打算跟師兄商量一下,建個他的法身來鎮一鎮。」
「光靠法身恐怕不夠……」
兩個道士說完,就出去了。
翠萍睜開眼睛,隱隱覺得自己躺著的這個房間似曾相識。她轉過頭,見房間角落有一個白色鬼影,被繩子捆著,他脖子上掛著一個奇怪的鎖。
「那個鎖就是剛才那個男人脖子上掛的鎖。」老太太一邊回憶一邊說。
本來翠萍以為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可是……
「若是讓你直接去地府投胎,把一切都忘了,那就麻煩了。」房間裡忽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那男人不知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穿著一套白色西裝,頭髮披到肩部。他走到鬼影身旁,手一揮,綁著鬼影的繩子就脫落了。鬼影想逃,男人一把抓住鬼影,塞到一個袋子裡,道:「我帶你去投胎。」
翠萍眼睛一下睜大,她想起來了,這裡是那個鬧鬼的小二樓,這個人是那天讓他們住到小二樓的人。
現在她後悔沒聽那人的話,住了一天卻不走;她又後悔聽了那人的話,來住這小二樓。
翠萍想說話,卻說不出來,腦子亂成一團,卻也不覺得害怕,只是呵呵呵呵地傻笑著。她越笑越開心,越笑越高興,覺得這世間萬物都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是止不住。
穿白西裝的男人看向翠萍,歎道:「這也是命啊……」說完,把手按在她頭上。翠萍感覺一股熱流從他手掌流進來,從小到大的事情在腦中一遍遍閃過,同時悲傷憤怒痛苦恐懼一起湧上心頭。
那種感覺就像從天堂回到了地獄一般,翠萍忽然覺得害怕,推開那個人,嚎叫著跑出小二樓。
路途中聽到那兩個道士追了出來,一個說:「糟了,那鬼不見了!會不會是這女人放走的?」
另一個說:「不可能,她是個人類,人類解不開我的捆仙繩。」
「我也顧不得其他,」老太太說,「就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後來終於跑累了,在一塊石頭上坐著休息時,忽然聽到石頭背後有小孩的哭聲,轉頭一看,那裡竟然有個棄嬰。」老太太望向兒子,「那就是二柱。」
二柱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故事,聽得目瞪口呆,一臉不知道該不該信的表情。
老太太歎了口氣,用精疲力竭的語氣說,「事情就是這樣了。」然後疲倦地閉上眼睛,再不說話。
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老太太這段話所包含的信息太多,原來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竟然和李伯通認識,當初馬建民留在小二樓也許是為了鎮住小二樓的陰氣,也許是想解開小二樓的秘密;李伯通說自己收了千年狐狸精大傷元氣不是在忽悠我;三娘追著李伯通是因為他收了七郎;佚名投胎為雷迪嘎嘎是因為改命人從中做了手腳。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能接上了。
但現在又有了新的疑點:三娘一向敏銳,沒有理由察覺不到有人在偷聽,在小二樓和佚名的對話,顯然是故意說給翠萍聽的,目的無外乎是讓翠萍趕快離開這裡,甚至在翠萍嚇得走不動時還說話刺激她,逼她走。
由此而知,三娘他們知道這裡會發生什麼,所以才會警告翠萍讓他們走。
可是三娘為什麼來小二樓?他們做了什麼?為什麼那條河會突然變成死河?這些異變究竟和她有沒有關系?小二樓究竟有什麼秘密?
改命人在這個事件裡,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我正在想著,忽然聽到貔貅喊道:「糟了!」然後它從玉佩中躥出,化成人形,三步兩步躍進老太太的屋中。
二柱正在安慰老太太,見突然躥出來一個男人,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貔貅跑出來,一臉不甘心。我說:「你怎麼隨便出來,看把人家嚇得。」
貔貅道:「我怕嚇到他們,還特地變成了人形。你說突然躥出一個他們沒見過的生物和突然躥出一個人,哪個比較恐怖?」
我想了想,說:「你說得對,還是人好。」然後又問,「你進去找什麼?」
「什麼都沒找到,」貔貅氣道,「讓他跑了!」
我奇怪地問:「誰跑了?」
貔貅說:「你還記得剛才我們進來,這老太太在屋裡說什麼嗎?」
我一邊回憶一邊說道:「她說‘我記不清了。真是那樣嗎,好像是這麼回事’之類的,怎麼了?二柱不是說他媽喜歡自言自語嗎?」
貔貅說道:「你仔細想想,二柱說她一犯病就往河邊跑,她剛才出現的時候,明明是神智清醒的,為什麼會突然自言自語,而且那幾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嗎?」
我一愣:「你這麼一說,確實像是她在和誰對話,難道說屋子裡有人和老太太說話?」
貔貅點頭:「我已經猜到那是誰了。」
我問:「是誰?」
貔貅說:「你難道沒有發現這老太太剛才說話的奇怪之處?」
我奇道:「有什麼奇怪的?」
貔貅說:「她把三十年前的事情記得太清楚了,甚至連那些人的表情變化都記得,這未免有點奇怪。」
我說:「是不是這老太太做了藝術加工?」
貔貅說:「從她失去親人,第一次昏死的時候她就已經精神崩潰身負重傷,後來醒來時她理應是處於情緒極度不穩定的狀態,意識也不可能完全清晰,可是她卻能站在旁觀的角度,十分鎮定地看完所有的事,甚至把所有的事全都完整而有條理地復述出來。尤其是後來在小二樓,她其實已經精神錯亂,這時候她卻能一邊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受,一邊又記得兩個道士說的話和改命人做的事,甚至在理智完全崩裂的那一瞬間,還知道改命人對她做了什麼。」
「這不是一樣的麼?」我說,「她現在也經常發瘋。」
「如果那時沒有改命人,」貔貅搖頭道,「她就不是‘經常發瘋’,而是‘一直瘋’了。」
難道這還要謝他,要不是那改命人把他們騙到這小二樓,他們也不至於會一下死三個人。我說:「所以呢?」
「所以她說的事情,與其說是老太太自己經歷的,不如說是有人把她不知道的事情告訴她了,而那個人,從始至終都一直在旁觀這件事。旁觀能不被他們發現的人……」
「改命人!」我終於明白了,剛才老太太說的這些話都是改命人說的,而老人記憶不好,能敘述得這麼完整說明這些話她聽了沒多久。結合我們剛才來時,聽到的老太太的自言自語,就說明這話是剛才,就在那個房間,改命人告訴老太太的。
「哎,算了算了。」我拍拍貔貅的肩膀,「我已經習慣了,這改命人就像個跟蹤狂,神出鬼沒,哪天真能抓到他那才稀奇了。」
二柱呆呆地看著我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明白比較好,把你媽照顧好吧。」
這時翠萍老太太像是耗光了幾十年的精力,一下子老了十歲。
看來她把所有事情說出來,以後就不會再犯病了。
我和貔貅回到小二樓。三娘不在,我馬上找來吊死鬼和男人頭問三十年前的事。
「三十年前?」男人頭說,「上帝啊……等我想想啊,你說三娘?這我記得,畢竟這地方來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很罕見,不過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記不得了,我就記得那之後馬道長就來了。」他轉頭問向吊死鬼,「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嗎?」
「偶不記得。」吊死鬼茫然地搖搖頭,「你問三娘吼了。」
我說:「要是三娘願意跟我說,我就不用問你們了。」
三娘嘴嚴,李伯通又神龍見首不見尾。旁邊小鬼不等我問就使勁兒搖頭。
男人頭說:「你去問問歐德密斯特馬,不就知道了?」
我一拍頭,是啊,這麼簡單的問題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馬上掏出狗哨,叫來苟富貴和勿相望問馬建民的鬼魂。
苟富貴一口應了,道:「這事很簡單嘛!馬建民同志逝去沒多久,應該就在我們手上這本生死薄上,我們馬上就能把他找出來。」他舒適地靠在沙發上,一邊用茶蓋劃拉著茶水,一邊悠哉地說,「小勿,幫雷鋒同志找一找。」
勿相望掏出生死簿,刷刷刷的翻了半晌,奇道:「怪了,找不到。」
「找不到?」苟富貴皺著眉頭說,「小勿,你最近工作能力下降了嘛,怎麼可能找不到?」
勿相望苦著臉說:「領導,真的找不到,無論是死亡信息還是投胎信息都找不到。」
苟富貴說:「你認真找找。」
勿相望委屈地繼續翻著生死簿,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又說:「報告領導,真的找不到。我按照‘馬建民’精確查詢了一遍之後,又按照這三個字的讀音模糊查詢了一遍,然後又根據關鍵詞‘馬’和‘道士’以及‘楊明村’以及地理位置逐一查詢了,還是沒有符合條件的。」
這生死簿的搜索引擎可真夠先進的。
苟富貴剛才跟我打了包票,現在一整,有點下不了台面,說:「你別跟我說過程,我需要的是結果!你就跟我說,你能不能找到!」
勿相望把生死簿遞過去:「要不領導您查查看?」
苟富貴搖手說:「算了,算了,咱們合作這麼久,我相信你。」
勿相望輕聲對我道:「我就知道他不會自己去做,他現在還不會用模糊查詢功能呢。」
嘿,真是物以類聚,有什麼樣的上司就有什麼樣的下屬,這倆人相輔相成、相生相克、相互牽制、破鍋配爛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天上一對、地上一雙、只羨鴛鴦不羨仙……呸,亂了!總之一個比一個精,果真是絕配,最佳拍檔!
苟富貴又問:「這可怎麼辦呢?」
勿相望說:「領導,我搜索‘馬建民’的時候,在搜索結果上面出來了一行提示信息——根據地府法令法規,部分結果已隱藏。」
「根據我生前使用搜索引擎搜電影的經驗,」苟富貴嚴肅地看著我,「雷鋒同志,馬建民先生是不是拍過什麼不可告人的電影?」
你說說你,你生前都用搜索引擎搜什麼電影?怎麼一下子就想到這方面去了。
我說:「你別侮辱我親戚啊!他是個道士,道士的道,不是采花大盜的盜。」
苟富貴說:「這麼說來,這事確實蹊蹺。這樣吧,雷鋒同志,你和我走一趟,我去問問我的上級。」
村裡的上級,資料全又離得近的地方就是市裡。
「去找市鬼差所所長。」苟富貴勿相望起身就走。
我說:「你們不聯系一下,萬一找不到人怎麼辦?」
苟富貴笑而不語,勿相望道:「所長最愛開會,如果他不是在開會,就是在去開會的路上。」
果不其然,市鬼差所所長正在會議室開會。
我們三個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後面的人要麼在桌子底下玩手機,要麼低著頭睡覺。
「最近市內轄區鬼界犯罪率升高,」市鬼差所所長正在講話,「我覺得主要是鬼的心理承受能力明顯下降,死都死了,還想著復仇。前陣子那個死於心肌炎的鬼,怨氣很大不願意投胎,我說那你不投胎,你恨誰你跟我們說一說嘛,我給你們做個心理工作。結果你猜怎麼著!他惦記著生前有人往他鞋上吐了一口吐沫沒賠禮道歉。我說你就為這屁大點事不投胎至於嗎?啊?像話嗎?像話嗎?像話嗎?像話嗎?像話嗎?像話嗎?」
底下有個楞頭青叫道:「那日本美國鬼還見人就殺呢!」
所長怒道:「你跟人家比做什麼!崇洋媚外!資本主義國家的鬼能是好鬼嗎?啊?他們那習慣能是好習慣嗎?啊?你真以為外國的妖魔鬼怪了不起?啊?有什麼了不起?前陣子那個蜘蛛俠還被人扒了皮呢!」
哎……怎麼扯到這塊兒了!
所長又說了一堆,主要是以批評教育為主,傳達政策為輔。間或有稀稀拉拉的掌聲。
從這掌聲就能看出市裡開會的比楊明村的好多了,那時候苟富貴說話只有雷迪嘎嘎一個人鼓掌。
好不容易等所長說完,下面掌聲雷動。
苟富貴走到所長跟前,和所長握手,兩人寒暄了一陣,苟富貴和所長說了來龍去脈。
所長聽了以後神情大變,忙把我們帶到一邊,道:「這事我聽說過一些,但詳細的我也不清楚。既然被上面隱瞞了,你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行了。」
「這我們知道,」苟富貴指著我道,「這是馬道士的親屬,他是閻王爺特派的陰界特使,閻王爺當初說讓我盡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哎呦。」所長聞言,對著我笑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這位小兄弟竟然是閻王爺的特使!那看來這件事我就不能瞞著了,其實馬建民馬道士死後魂魄並沒有去地府報道。」
「又丟了?」我問,地府怎麼老是出這種娥子?
「特使你這話說得不合適,你想世上有多少人,你們人間的失蹤人口能一個一個查的過來麼?更何況去鬼界的不止人類,動物、妖物等等都是我們鬼界管轄范圍,出點瑕疵也是情有可原。這次這事,要不是馬道長和牛頭馬面等鬼差有私交,他們在馬道長歸西之日守在地府卻等他等不到,也不一定能抖出來。」
苟富貴問:「那去勾魂引路的鬼差呢?」
所長道:「那鬼差沒見到馬道長的魂魄。」
我說:「那他的魂魄哪裡去了?」
勿相望安慰我說:「馬道長是世外高人,說不定直接羽化成仙了。」
所長搖頭道:「若是他位列仙班,那就是天大的好事,沒必要隱瞞。就是因為馬道長本身法力驚人,現在卻行蹤不明,所以才引起了上面的重視。但是說句實話,即使馬道長失蹤,也不至於把消息屏蔽,只是這其中到底隱瞞了什麼秘密,那就不得而知了。」
從所長這裡再問不出什麼,反而牽扯出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的失蹤問題。我和兩個鬼差回到小二樓,苟富貴勿相望說再去地府幫我探探消息,然後就離開了。
男人頭正在小二樓裡轉悠,見我回來,問道:「密斯特馬,你看沒看到雷迪嘎嘎?」
我搖頭,問:「他不是自己回來了嗎?」
吊死鬼道:「剛才你說雷迪嘎嘎自己跑了,可是偶們一直沒等到他,到吃飯的點兒也沒回來,這還素第一次。雲美出去找他,也沒見回來,急屎人了。」
村子和小二樓沒多遠,雷迪嘎嘎平時也在跑來跑去,沒有理由迷路。
貔貅道:「難道是被人誘拐了?」
我說:「誘拐一個傻子能有什麼好處?」
貔貅道:「怎麼說他也是神偷佚名轉世……那只狐狸精在哪?」
我說:「三娘向來神出鬼沒,我已經習慣了。」
貔貅不放心地道:「還是得提防著她。」
我說:「她總不至於對我們有什麼壞心思吧?」
貔貅哼了一聲,似乎在嘲笑我的天真:「未必。」
我正要反駁,忽然門口踉蹌著跌進一個女人,她渾身是傷,剛進門就吐了一口血,倒在門口。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6-5-20 05:26 PM
第九章 異變
在那人倒下的同時,我們異口同聲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雲美!」
我還是第一次見小二樓的鬼怪受這麼重的傷,連忙把她抱到我屋子的床上。
雲美看起來非常痛苦,捂著胸口在床上縮成一團,抖得厲害,咬緊牙齒,大口大口地喘息。
「雲美!雲美!」吊死鬼急得繞圈子,「這素怎麼回素?」
男人頭驚得連聲道:「天!究竟是誰把雲美傷成這樣?」小鬼悲傷地拉著雲美的手,啊啊叫著。
化成人形的貔貅檢查了雲美的身體:「她身上沒有外傷。」
「難道是被什麼高人用道法襲擊了?」我急道,「那三娘也會有危險!不行,我得去看看!」說罷,抬腳就往外跑。
貔貅抓住我胳膊:「等下。」
我說:「等什麼,不能等了!說不定就是那個神神叨叨的改命人打傷的雲美,晚一點三娘和雷迪嘎嘎就要出事了!」
貔貅問道:「你覺得真是這樣?」
我問:「不是這樣還是哪樣?」我指向雲美,「雲美都被人打成這樣了,小二樓是我的,這裡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就不能讓外人欺負!誰欺負了,我掄著板磚去一磚拍死他!」
貔貅鬆手,點頭道:「很好。」
此時雲美忽然呼出一口氣,小聲叫道:「三娘……」
我敏銳地捕捉到這句話,轉頭問道:「三娘在哪?怎麼了?」
「三娘……讓我們三天之內離開這裡……」
「為神馬?」吊死鬼奇怪地問,「這裡有神馬危險嗎?」
我問:「如果不離開會怎麼樣?」
「她說今天對我就是個警告,如果我們不離開……」雲美長吸了一口氣,道,「她就會把我們全部殺死!」
什麼?!
我們全體都愣在當場,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半晌,我才摳了摳耳朵,問道:「你說啥?」
「她打傷了我,說如果我們三天之內不離開小二樓,她就再不手下留情,把我們全殺死。說完以後就帶著雷迪嘎嘎走了。」
男人頭難以置信地說道:「three mother為什麼會說這種話?」
吊死鬼糾結得幾乎把自己的舌頭扭下來,不停地重復:「為神馬會素這樣?為神馬會素這樣……」
連小鬼也是一副手足無措的表情。
我心中一團亂麻,說:「先別激動,冷靜下來。」
貔貅道:「你剛才不是要一板磚拍死傷了雲美的人?」
「現在就別扯這個了。」說到這裡,我忽然發現貔貅剛才說話時語氣就不對,警覺起來,「你從一開始就發現傷雲美的是三娘?」
貔貅道:「她身上沒有外傷,回來時又衣冠整齊不像是經過惡斗,所以她受傷只能是精神方面。她是魔,要輕易在她身上做手腳並不容易,所以襲擊她的人,十有八九是她熟悉的人。能侵襲人的精神,又是她所熟悉的人,除了那狐狸精還能有誰?」
「你們快幫我止血。」雲美臉色蒼白地道,「三娘她用指甲戳穿了我的胸口,我本來以為傷口馬上就能愈合,誰知道那裡越來越疼,血流得止不住,你們快幫幫我。」最後幾句話的時候,她已經氣若游絲。
吊死鬼說:「雲美,你沒有流血。」
雲美痛苦地捂著胸口,然後把手舉到我們面前:「你們看,這麼多,這麼多血,你們沒看到嗎?」
我原來聽說過一件事,說的是某國的科學家做了一個實驗,把蒙著眼睛的死囚犯綁在椅子上,用刀片在死囚犯手腕上劃破點皮,讓他感覺到疼痛,然後對死囚犯說自己已經割破了他動脈,他馬上就會鮮血流盡而亡,接著給死囚聽水滴在地上的聲音。最後誤以為自己真的被割破大動脈的囚犯,竟然真的被自己的想象給嚇死了,而死因正是失血。
人的身體很奇妙,沒有想到魔也是一樣。
總之,雲美現在就是這個狀況。
我沒有辦法,在雲美胸口按了按,說:「雲美,我已經止血了,我這有從我師父那裡找來的密藥,你看,傷口已經快速癒合了。」
雲美輕聲問:「真的?」
我說:「真的,不信你起來看看。」
雲美坐起來,摸著胸口道:「真的好了。」
她的臉馬上恢復了血色,人也精神起來。這一系列變化讓其他三個鬼看得瞠目結舌。
貔貅奇道:「看不出你竟然能解除幻術。」
我說:「我這是對症下藥,心病還得心藥醫。」
其實主要是因為三娘並沒有對雲美下殺手,要不然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兩句話就把幻術破了。
知道這一點,我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
吊死鬼說:「三娘這個惡作劇做得有些過混。」
我說道:「三娘她是鬼迷心竅了,怎麼一時沖動做出這種事情來?為什麼要帶走雷迪嘎嘎?要帶也得帶我走啊!不行,我得去把雷迪嘎嘎換回來。」
小鬼吊死鬼男人頭連連點頭。
我不高興了,你們點頭是想讓雷迪嘎嘎回來,還是想讓我走啊?
「鬼迷心竅?一時沖動?」貔貅冷笑道,「恐怕是預謀已久吧!」
「why?」男人頭問。
貔貅對雲美說:「你的鑰匙還在嗎?」
雲美在身上找了一會兒,說:「不見了。」
「拿走鑰匙,又帶走雷迪嘎嘎。」貔貅說,「她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
我馬上明白過來:「鎖裡的秘密!」
雲美問:「可是秘密那個鎖不是還沒解開嗎?」
「就是因為她發覺我們沒辦法解開那鎖中的秘密。」貔貅說,「所以她要帶走佚名的轉世雷迪嘎嘎。」
因為目前只有佚名曾經解開過鎖的秘密。
「三娘她……」雲美傷心地道,「真的想殺我們?」
貔貅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但以我倆主僕情深心靈相通的程度,我從他哼的那聲就能聽出來,他是在哼我們對三娘警惕性不夠,現在才落得如此下場,大有一種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幸災樂禍的意思。
這話聽得我相當火大,但貔貅在臉上沒表現出來就讓我沒辦法攻擊他。這家伙用一個詞形容最貼切,就是悶騷。
我說:「就算到現在我也不相信三娘對我有壞心!」
其他鬼怪同聲問道:「為什麼?」「為神馬?」「why?」「啊……啊啊……啊?」
我說:「因為她早就愛上我了!」
他們集體「切」了一聲,這聲倒是齊刷刷的,讓我發現原來小鬼還能發出其他的音調。
這也不容易。
吊死鬼愁道:「瑪麗叔,你說如果偶們不走,三娘真的會對偶們下殺手嗎?」
雲美說:「剛才她對我下手倒是很狠。」
我想起翠萍老太太的話,說:「也許三娘是在警告我們,如果我們留在這,三天後會發生什麼嚴重的事,或許會對我們有不好的影響。」
男人頭問:「三娘為什麼會知道發生什麼事?」
「那還不清楚嗎?」貔貅道,「那事情必然是她引起的,否則她為何要偷走鑰匙,帶走雷迪嘎嘎。」
雲美問道:「如果我們走了,三娘會怎麼樣?會不會有危險?」
「她傷了你,你還這麼為她著想。」男人頭道,「你真是個天使。」
「嗯。」吊死鬼點頭道:「雲美素天屎。」
雲美哀怨地看著吊死鬼:「為什麼我覺得你說起來總是有點奇怪。」
我更奇怪她是怎麼聽出來的。
上次三娘他們有兩妖一鬼,這次戰斗力奇強的九尾狐已經被李伯通收在葫蘆裡,佚名轉世的雷迪嘎嘎也變成了個傻子,三娘要獨自應對上次那麼驚險的情況顯然不容易。
吊死鬼道:「三娘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不是害人,偶想幫幫三娘。」除了貔貅,其他人都連連點頭。
就算被三娘襲擊的雲美都想幫她,可暫不說現在我們連三娘的去向都不知道,就我們這幾個人按戰斗力來說,到時候也就是團滅的份兒。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幫手……等等!我腦中忽然一亮,李伯通!
雖然我一直認為李伯通在誑我,可是從翠萍嘴裡我聽出這道士竟然能收掉千年九尾狐,顯然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問題是李伯通在哪裡?
我和雲美分開尋找,兩天時間幾乎把附近的店找遍了,依然沒有找到李伯通的蹤影。
我這個師叔平時總在人面前晃,但是想找他的時候卻找不到。
轉眼就要到三娘規定的時間,我們小二樓的聚在一起商量到底該怎麼辦。王亮擔心吊死鬼,也請了一天假陪我們。
其他人聽了翠萍和我們說的事情以後,都覺得十分驚險。
「這麼說來,我應該對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印象,為什麼一點都記不得了?」
吊死鬼說:「真素吼奇怪,我也一點印象都沒有。」
小鬼也在旁邊點頭。
雲美道:「這事會不會是翠萍說慌?」
我說:「要真是謊話也未免太承上啟下,合情合理了。」
雲美想了想,又道:「會不會是改命人編的故事,讓翠萍騙我們?」
我說:「但這兩天我去河邊看過,那裡的地上確實有一個細縫。貔貅說這的確是除魔刀切出的。之後我們問了附近的老村民,那條裂縫出現的時間和翠萍說的差不多,所以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吊死鬼說:「那瑪麗叔要走,偶們可以不用走,上次偶和男人頭就沒有素。」
王亮說:「你不是失憶了嗎?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你也不知道。」
吊死鬼說:「矮油,只素素憶一天,不影響神馬的啦。」
王亮急道:「上次是失憶,萬一這次發生更嚴重的,其他的事呢?你難道不知道我愛你有多深嗎?失去了你,我該怎麼辦?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請你答應我,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你就不要和我說這麼殘忍的話,你這樣會讓我生不如死。因為你現在的身體,不是你一個人的,而是我們兩個人的,因為……」他深情地看著吊死鬼,「我愛你。」
吊死鬼不好意思地捂著臉說:「騙紙,騙紙,偶才不相信你,偶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哀傷地摸著自己的舌頭,「你還會喜歡偶嗎?你真的不在乎嗎?偶自己都不想要介個身體,如果偶死了,偶就可以投胎轉世,變成更完美的樣子,更能配得起你,不再像這樣虛無縹緲的模樣。」
王亮捏住她的舌頭,寵溺地道:「不許亂說。」
吊死鬼搖了搖頭,甩掉了王亮的手。隨著她甩頭的動作,舌頭在王亮臉上啪啪地來回抽了幾下,吊死鬼淚如雨下:「偶不喜歡這個身體……偶想觸碰你,偶想感受你的體溫,偶想……」
王亮抹了一把被抽得通紅的臉,再次握住吊死鬼的舌頭阻止她說話,然後一把抱住吊死鬼:「好,好,不喜歡這個身體我們就不要了,不要了,但是你能為我等一等嗎?等到我們年華老去,等到我死了,我們一起去投胎,就算為了我,請你等一等,好嗎?」
男人頭很羨慕地問:「反正你們都不要了,身體能給我嗎?」
抱得正緊的王亮和吊死鬼齊齊扭過頭:「一邊去!」
王亮繼續說:「如果你現在出了事,我會死掉的,我的心會碎的,我的肺會碎的,我的肝會碎的,我整個人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為了你,破碎了,我整個人都破碎了,你看到了嗎?」
吊死鬼撫摸著王亮的臉,歎道:「一個破碎的偶怎麼挽救一個破碎的你?」
男人頭說:「既然都碎了,那就把身體給我吧。」
王亮和吊死鬼再次齊聲道:「滾!」
男人頭郁悶地躲到一邊去了。
王亮又要張口,我實在聽不下去,吼道:「閉嘴,你倆誰再說話我他媽的就揍誰!」
我雞皮疙瘩起得那叫一個壯觀,這倆最近一定是看了不少《愛深深霧蒙蒙》之類的言情大師的著作,才能把情話說得如同八月潑下的冷水,讓聽者發自內心地感到涼爽。
聽了吊死鬼的話,王亮的心碎了,肺碎了,肝碎了,整個人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聽了他倆的對話,我的心冷了,肺冷了,肝冷了,整個人都凍成了一塊一塊。
談情說愛也要注重場合,這麼危急的時候還在這兒肉麻,像話嗎?像話嗎?
我咳嗽一聲,道:「我們來說正經事。」
這些鬼怪之中,男人頭和雲美沒有被這房子所束縛,可以自由來去;吊死鬼死在這裡,短時間離開還可以,時間長了就有魂飛魄散的危險,要長時間離開,必須拆掉吊死她的那個橫梁帶走。
最麻煩的是小鬼,我們把房子外面挖得坑坑窪窪,依然沒有找到他的屍骨。
這就麻煩了,看來當初賭徒是將他的屍骨埋在了房子底下。
「啊啊啊……啊啊……」小鬼叫道。
貔貅翻譯道:「他說我們可以不用管他,先走。」
「不行,」吊死鬼道,「小鬼不走,偶也不走。」
雲美說:「可是我覺得如果翠萍說的事是真的,那麼三娘說了讓我們全部撤走,自然有她的用意,留在這裡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這是什麼話,」我說,「要走一起走,多一個少一個都不成。」
「如果這樣,你們一個都走不了。」貔貅冷冷道。
我說:「那就不走了,我們一起待在這裡,看看到底會發生些什麼!」
其他人紛紛贊同,於是我們決定先讓王亮撤離,其餘人留在這裡。
王亮臨走和吊死鬼又是一頓牽扯,但最終還是走了。
後來回想,那時候我們雖然在一本正經地討論,但因為都是見過大風浪的人,又因為認識三娘並不相信她會害我們,所以對即將要面對的事情並沒有多少危機感。
對即將到來的危機抱有輕視之心,這是我們當時犯的最大錯誤。
離三娘規定我們離開的時間越近,天氣變得越厲害,白天還是晴空萬裡一點風都沒有,這會兒卻空氣壓抑、狂風大作、陰雲密布。尤其奇怪的是,遠處的天還是晴的,似乎天氣的異變只在我們這裡。
到黃昏的時候,外面甚至刮起了沙塵暴,我們這裡四周都是農田,這些沙子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鋪天蓋地,將附近的世界染成一片黃。風聲鬼哭狼嚎一般,夾著烏泱泱的沙子打在窗戶和門上,發出辟裡啪啦的聲音。
「這是什麼鬼天氣。」男人頭焦躁地飄來飄去道。連貔貅都從玉佩裡出來,現了人形蹲守。
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時候,等待的時間是最焦心的。
就在我們焦急的時候,貔貅忽然問道:「是不是有人在敲門?」
雲美道:「是風聲吧。」
我細細一聽,門外果然傳來咚咚咚的急促的敲門聲。那聲音開始還被風聲遮蓋,後來越來越大,幾乎到震耳欲聾的地步。
吊死鬼叫道:「吼可怕,鬼敲門!」
我氣道:「你就是鬼還怕什麼鬼!他進來你用舌頭勒死他!」
我安好沒多久的門被敲得亂震,眼看著就要被敲壞,我跑到門前,沖吊死鬼使了個眼色,然後一把拉開門。
門外的人想也沒想就跨了進來。與此同時,吊死鬼的舌頭蛇一樣地纏上那人的脖子。
「有鬼呀!舌頭啊!」那人更大聲地叫了起來。
我仔細一瞧那人的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師叔,你一個道士還怕鬼!」
李伯通平時規整的衣服被風吹得亂七八糟,胡子眉毛頭髮纏繞在一起。
吊死鬼抽回舌頭:「呸呸呸,全是沙子!」
李伯通氣道:「我還沒嫌棄你舌頭粘糊糊的惡心呢。」
我說:「師叔,你跑哪去了?我們找了你兩天。」
李伯通氣呼呼地道:「都這種時候了,你們怎麼還在這裡!這不是找死嗎?沒人通知你們離開?」
我說:「三娘說讓我們離開,但小鬼的身體找不到,沒辦法走啊。」
「那個狐狸精和你們說的?裝什麼好心!」李伯通氣紅了臉,「這不就是她搞出來的么娥子!」
我迷惑了,李伯通問我們有沒有人告訴我們這裡的事,又說告訴我們的不應該是三娘。
我說:「那除了三娘,還有誰能告訴我們這裡有危險?」
李伯通說:「老馬當初不是在這留了幾個看守……」他忽然一皺眉,道,「壞了,我找不到守樓者的氣息了!」
我聽得莫名其妙:「什麼售樓者?這塊地可是我繼承的遺產啊,房地產公司沒權介入,要來人我全給趕回去。」我頓了一下,說,「不過售樓小姐可以留下。」
李伯通急得跺腳:「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給我胡扯什麼?那些是老馬留給你這混小子守樓,保護你安全的!」
我一愣:「是我的保鏢?」
李伯通說:「他們等級比保鏢高多了,影子護衛你聽說過沒有?就是平時看不到,主人一遇到大事,一聲令下,他們馬上刷刷刷地從暗處跳出來把敵人包圍的那種裝甲部隊。老馬給你留下的是那種!」
他說得很牛逼,可是我越聽越疑惑:「那不對啊,我怎麼沒見過他們,原來幾次死裡逃生的時候,也沒見什麼人來保護我啊?」
李伯通問:「你就沒聽到過什麼奇怪的人說話的聲音?」
「說話的聲音……」我想了一下,說,「有!第一次來這房子時,我聽到過一個女的和一群小孩說話,後來進鏡子那會兒也聽到了!」
「沒錯。」李伯通道,「就是他們!」
我說:「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們。」
李伯通也歎道:「奇怪,他們到哪裡去了?」
貔貅忽然鎮定自若的說:「你們聊,我先去休息一會兒。」然後同手同腳地走進了小鬼的房間。
「師叔,你看出來了嗎?」我問李伯通。
「看出來了。」李伯通問,「你們看出來了嗎?」
其他鬼魔連連點頭:「看出(粗)來了。」
我們全部人都跟在貔貅身後,扒在儲物室的門上偷看。
貔貅似乎察覺到什麼,猛地一回頭,我們齊刷刷地抽回腦袋,等他轉過身了我們再重新把頭伸出去。
貔貅對著我們上次進去的銅鏡,表情嚴肅地喃喃自語道:「這要怎麼進去?」然後一邊低聲念著什麼,一邊用雙手扶著鏡框,頭對著鏡子撞了撞。
這鏡子現在已經變成普通的銅鏡了,他肯定進不去。貔貅一撞,發出咚咚的聲音。
這家伙停下來皺眉看了那鏡子一會兒,然後像怕發出聲音被我們發現一樣,捂著頭又往鏡子上撞了幾下。
雲美是個善良的人,對小二樓居民有很深的感情,見他這樣自虐非常擔心:「他不會把我的鏡子撞壞了吧,這種款式現在已經買不到了。」
吊死鬼疑惑地問:「偶一直很疑惑,貔貅這到底算素神馬性格?」
小鬼緩慢地搖頭。
男人頭總結得很犀利,一針見血:「是悶騷吧。」
「我覺得貔貅原來挺正常。」李伯通一邊解掛在一起的胡子和頭髮,一邊低聲問我,「近墨者黑近豬者笨,是不是在你這小二樓呆久了都會變傻?」
你先瞧你自己,你這樣還好意思說別人呢!我都懶得回答他,轉頭繼續看貔貅。
剛才看他走路同手同腳就覺得不對,現在看起來,他果然知道我的影子護衛在哪裡。
貔貅又看了那鏡子半晌,歎道:「只能這樣了。」說罷,雙手將那鏡子抬起來,作勢就要往地上扔。
「壯士手下留情!」雲美按捺不住,馬上跳出去,喊道,「不要啊!」
貔貅動作一滯。我們連忙齊刷刷地跑出來將他圍住。
我說:「貔貅!你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放下手裡的鏡子,不然李伯通就放符了。」
貔貅面無表情地放下鏡子。
我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老實交待吧。」
貔貅說:「第一次進鏡子,我就看到了那個女鬼和幾個小孩,當時他們跟在馬力術身後想要下手拉他,然後我就去和他們一陣惡斗,最後制服了他們,把他們困在了鏡子裡。那時馬力術和雲美已經回去了,所以我才困在鏡子裡沒有出來。」
李伯通說:「原來就是你把他們困在鏡子裡的,怪不得我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了,他們難道就沒跟你說什麼嗎?」雲美連忙跑進鏡子裡去找那些守門者。
貔貅說:「他們就說了一句話:『停下……不要……我們是守門……啊!!!』」
李伯通氣道:「就差那一個字,你不能讓人家說完嗎?」
我說:「師叔,這一點我可以理解。自從我從村裡買回一個二手的12寸黑白小電視,他就迷上了看足球,而且他抱有一顆愛國的心,所以最近只要聽到與足球相關的事情都會暴走,這玩意兒我覺得你懂的。」
李伯通呆滯半晌,歎道:「哎,這怨不得他,天意,天意。」
此時雲美已經出來,我問:「找到了嗎?」
雲美點頭:「他們就在後面。」
之前聽過那女鬼的聲音,好聽得不得了。按故事發展的必然規律,她肯定是個美女鬼。
「看著吧,」李伯通用充滿激情的語氣對我道,「這就是你的影子護衛軍團。」
吊死鬼興奮地哇了一聲,問雲美:「果真素影子麼,偶都沒見過,怎麼樣?」
雲美猶豫了一會兒,有點為難地笑著答:「人很多。」
男人頭叫道:「玩的否!太完美了!帥氣!」
他們一席話說得我也熱血澎湃,直直盯著鏡子。
這時領頭的女鬼出來了,按人間的算法她大概四十多歲,燙著個大波浪,體態十分……豐腴。
她後面像母雞帶小雞般地跟著一群小鬼,每個都帶著小黃帽,穿著一樣的衣服,雄糾糾氣昂昂地就出來了。
旁邊還有一個小鬼喊口號:「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前面站定了,後面堆成一團,有小孩在那邊哭:「老師,他踩我。」
前面的那個中年女鬼走過來,說:「別吵了別吵了,快點排隊。」
我們這邊寂靜無聲。
小鬼們吵了半天才平靜下來,中年女鬼指著我說:「快問好。」
小鬼們齊刷刷地鞠躬,拖長了聲音叫道:「老——師——好——」
我指著他們,問李伯通:「影子護衛?」
李伯通說:「這都是老馬找來的,我之前也沒見過他們。別看他們這樣,老馬選定的肯定是特殊人群,這群人不簡單。」
中年女鬼解釋道:「我們一直默默地守護著馬力術,那天見他進了鏡子,本想進去通知他有危險,沒有想到被貔貅給封印了。」
吊死鬼問那些鬼:「你們素腫麼屎的?」
中年女鬼說:「我們是小學的老師學生。孩子們周末補課時,學校偷工減料的教學樓忽然塌了,我們班比較倒霉,被集體壓死了。後來因為人數太多暫時排不上投胎的隊,馬道長就讓我們在這裡幫他看門。」
這就是選定的特殊人群?我又看向李伯通。
李伯通頓了一下,道:「我還是相信老馬找他們必然是有原因的,他們肯定有過人之處。」他溫柔地問向小朋友們,「你們有沒有什麼特長啊?」
「特長……」中年女老師猶豫地看著孩子們,「有倒是有……」
李伯通說:「那來表演一個。」
「這……」那邊忽然變得寂靜,女老師悲傷地看著孩子們。
「老師,我是班長,是學生領導,我先來!」一個胳膊上帶著五道槓的小鬼頭一個站出來,「我的特長是詩歌朗誦。現在我為你們朗誦一首詩歌,詩歌的名字叫《啊!老師!》。」他聲情並茂地朗誦道,「我的老師,她是一個慈祥的人……」
「……」我沉默地看著李伯通,李伯通沉默地低下頭去整理他的拂塵。
我說:「不是,老師,我們現在時間很緊急,我有個事情想問問你。」我指著我自己家養的小鬼問,「他的骨灰……」
女老師眼中飽含淚水,厲聲打斷我的話:「你認真聽!他是在用靈魂朗誦!」
我說:「啊?」
女老師說:「馬道士怕他死後我們沒有辦法投胎,所以和閻王做了交易,因為我們是你的影衛,所以只要我們見到你以後,為你施展一次特長就可以去投胎,可是我們現在已經像親人一樣,誰都不想離開。」
「……老師,啊!親愛的老師!你就是我們的母親!」那男學生朗誦著,朗誦著,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念到最後一句,身體已經完全透明,只剩個輪廓。
「小明!」女老師一邊灑淚一邊叫道,「你是個好學生!」
「王小明!」學生們哭著喊道,「你是我們的偶像!」
「老師,同學們。」小明淚流滿面,「我先走一步去投胎!如果有來世,我們繼續在一起!」
有學生想去拉他,被其他人攔住了:「不要拉,讓領導先走!」
「再見,我會想念你們的。」說完,五道槓小明就消失了。
「小明!」剩下的師生哭成一團。
「……」我看向李伯通。
李伯通的臉已經完全垮下來了,說:「那啥……我只是想讓他們表演一下,誰知道會變這樣。」
我安慰老師道:「不要傷心,鬼投胎是好事,小明同學是個名人,我小時候經常用他的名字造句,他為中國語文教育做出了不小的貢獻,中國人民一定會記得他!」
這時學生們又走出一個四道槓,說:「作為副班長,我的特長是學動物叫……」
我連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誰知道就在說的時候,那四道槓已經叫了出來:「汪汪汪……」
隨著他的叫聲,四道槓的身影越來越淡,馬上就要消失。
我勒個去,這就算表演完了?這特長也太短了點吧!你至少多模仿幾個動物吧!
「小強!」女老師一邊灑淚一邊叫道,「你是個好學生!」
「李強!」學生們哭著喊道,「你是我們的偶像!」
「老師,同學們。」小強淚流滿面,「我會永遠記得你們的!如果有來世,我們繼續在一起!」
四道槓小強消失了。
「小強!小強!」剩下的師生哭成一團。除了我和李伯通,幾個鬼怪眼中也飽含熱淚,就連貔貅也用手擦了擦眼睛。
我心裡那個糾結啊,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怎麼一下子就搞成這樣了?
我安慰老師道:「不要傷心……鬼投胎是好事,李強同學也是個名人,一般人一輩子總會碰上一個叫李強的人,他為中國起名事業做出了不小的貢獻,中國人民一定會記得他!」
「你還要看嗎?」女老師嗓子都哭啞了,腫著眼睛問我,她旁邊一個三道槓蠢蠢欲動。
我連忙拉住那個三道槓:「不看了不看了!」
尼瑪這還是我的影衛呢,還沒開始對付邪惡勢力就折損了倆!
而且這些特長除了讓他們早死早投胎以外,究竟還有啥用啊?
我看著我的影衛們,心中充滿了悲傷,這些悲傷就像日本洩露的核燃料,無窮無盡,沒完沒了地流進我心中的大海。
我說:「老師,你先看看我們這邊的這個小孩,你看看他,你知不知道他的骨灰在哪裡?」
老師擦乾眼淚,看了看小鬼,說道:「我聽馬道長說過,這個孩子的骨灰在房子底下,要拿出來必須先拆了房子。」
得,看樣子果然沒法逃了。
還好我們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這會兒就算聽到這話也不失望。
此時雲美忽然問道:「奇怪,外面的風似乎已經停了。」
我們仔細一聽,果然,外面沒了風聲。
而且不止是風聲,一點其他聲音都沒有。
我連忙跑到門口,推開門一看,外面一絲風都沒有,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沒有風,而是連空氣的流動都消失了,安靜得像是整個世界都被定住了。
天空陰暗,烏雲密布,但那雲也如同潑墨的山水畫般固定不動,毫無生氣。
「在那邊!」中年女老師指著某個方向叫道。
只見她指的地方的上空,隱隱飄著一片紅光。
除了小鬼,我們連忙跑過去,那裡正是村附近的小河。三娘和雷迪嘎嘎就站在那裡。雷迪嘎嘎背對我們站著。
三娘看我們過來了,手持扇子擋在我們面前,歎道:「你們果然沒走。」
貔貅吼道:「妖女,你到底想幹什麼?」
「既然是妖女,肯定不做善事。給了你們機會你們不逃,那就別怪我無情了。」三娘笑道:「你們要有本事,就來收了我,否則,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雲美叫道:「雷迪嘎嘎!」然後上前就要去拉雷迪嘎嘎。
三娘身形一閃,堵住了雲美的路:「不要打擾他。」
雲美氣道:「我們好歹相識一場,你就這麼對待我們?」
三娘臉上神色一暗,馬上又換了笑容道:「雲美,若你想再體驗一次生不如死的感覺,我下手絕不會再留情。」
雲美氣得渾身發抖,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下:「三娘,我一直把你當好姐妹看。那天你對我下狠手,我還不信你是認真的,原來你真的要害我們!」
「我沒把你當自己人看。」三娘轉頭看向我們,「現在再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你們走,還是不走?」
我向雷迪嘎嘎走去,三娘手一翻,扇子指著我眉心:「小馬哥,你不怕死?」
我這會兒一肚子的氣,罵道:「我有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少廢話,現在你要麼就把我戳死,要麼就讓我過去。」
三娘扇子碰到我額頭上的皮膚,那指甲觸感跟鐵一樣。
我站得紋絲不動!
三娘盯了我一會兒,道:「小馬哥,你變了。」
我說:「我一直這樣。」
三娘咬著嘴唇想了想,收起扇子,跺腳道:「封印馬上就要解開,你們阻擋不了。既然你們現在執意要尋死,我就不管你們了。」說完,轉過身再不攔我。
我鬆了口氣,跑到雷迪嘎嘎面前一看,才發現他眼神呆滯,口裡念念有詞。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被摘了下來,和鑰匙一起在他面前飄著,周身泛著紅色的光。
這絕對是被三娘的幻術迷住了。
「嘎嘎?」我去拉他,「你幹嘛呢?」
也沒見雷迪嘎嘎怎麼動,可是我的手偏偏抓不住他。
周圍鬼怪見狀,都來幫我抓他,連帶著我的影衛們一起,把雷迪嘎嘎圍成了一個圈。
但是不要說抓住他了,現在連碰都碰不到他。
「三娘對他使了幻術。」李伯通叫道,「他現在不是雷迪嘎嘎,是佚名!」
「師叔!」我喊,「上次不就是你抓住他的嗎?你來!」
「這能一樣嗎?」李伯通叫道,「上次他是鬼,這次他是人,我能捉鬼,但是不能收人啊!」
就在我們說話的當兒,凝結的空氣忽然開始流動,地面劇烈地顫動起來,旁邊的河水翻滾得如同開鍋的白湯。
地震?!
我幾乎站立不住,見雷迪嘎嘎也站不住了,連忙伸手抓住他,道:「你到底幹了什麼?」
還沒等雷迪嘎嘎回答,吊死鬼就指著小二樓的方向,叫道:「瑪麗叔,你看!」
只見不遠處灰沙彌漫,「轟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音,兩個巨大的黑影自地底升起,巨大的風浪如同一波看不見的海浪,帶著鋪天蓋地的氣流襲來。
來不及躲避的男人頭甚至被吹了出去,吊死鬼連忙用舌頭卷住他的臉把他帶回來。
「小心別被吹走了!」貔貅大喝一聲,變回原型站在前面,我們連忙躲在他身後。
雷迪嘎嘎眼看就要被吹走,被我和雲美一人一邊把他抓住,雷迪嘎嘎上半身被我們抓著,腿在風中呈直線狀飛舞。
三娘把手中扇子往地上扔去,那扇子變成一人大小,擋在她面前。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風勢漸小,我們這才敢抬頭往外看。
「oh my god!」男人頭在空中盤旋,高聲叫道,「這是什麼?」
只見烏壓壓的天空下,矗立起兩座巨大的石獅子。
稀奇的不只是這石獅子的體型,而是普通守門的獅子,都是面朝外,而這兩座比小二樓還要高的石獅子竟然是背對我們,頭朝小二樓的方向。
男人頭看了半晌,嚇得一個跟頭掉在地上:「這就是我在迷霧時見過的那對守門的獅子,可是當時他們沒有這麼大!」
上次迷霧事件,我在另一個時空並沒有仔細觀察這獅子,現在聽男人頭這麼一說,仔細一看,果然相像。
雲美問道:「可是為什麼守門神獸會面朝內?」
貔貅道:「他們的職能是鎮邪安宅,哪裡有邪物就對著哪裡,面朝外是怕污邪之物入侵住宅,現在他們面朝內,自然說明他們是為了鎮壓那屋子裡的髒東西!」
貔貅臉上的神色凝重起來:「這麼大的守門獸鎮宅,不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吊死鬼急道:「糟了,小鬼還在裡面。」說罷往回跑去。
李伯通叫道:「房裡有我師兄法像,外面又有石獅子鎮宅,暫時不會有事!可是你們不來幫我就馬上要出事了!」
他雙手不知道抓著什麼東西,拂塵插在身後,狼狽地躲著三娘的攻擊。
「把東西放下!」三娘叫道。
「怎麼能讓你這個女妖精如意!」李伯通步伐不穩,但並不僅僅是因為三娘的攻擊,而是他手裡的東西正在努力往小二樓的方向沖,甚至有幾個瞬間將李伯通的腳帶離了地。
男人頭在他們周圍急得團團轉卻不知道該幫誰。
我和雲美要去幫李伯通,卻忽然被人拉住。只見剛才還在口中念念有詞的雷迪嘎嘎緊緊抓住我倆,道:「不許妨礙我們。」
這話雖然是從雷迪嘎嘎嘴裡說的,但是說話的人不是雷迪嘎嘎,因為他說話的語氣,腔調,都十分的與眾不同。
每個人說話都有他自己的特點,音頻高低,聲音粗細,用語習慣和感情色彩,這些特點就能構成一個「特殊」的聲音,人們就是通過這種特點來記住其他人說話的聲音的。
而現在雷迪嘎嘎口中出來的話,卻一點特點都沒有!我這輩子都沒聽到過這種聲音,他沒有語調起伏,聲音不高,卻也不低,不粗,卻也不細,你甚至連他是男聲女聲都分不出來。
這個聲音因為沒有特點,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形容!
即使用沒有特點就是最大的特點這句話來形容也是沒有用,因為完全沒有特點的聲音基本上不可能被記住,於是在他說完一句話後,我就已經不知道他的聲音是什麼樣了。
這不是雷迪嘎嘎原本的聲音,這聲音中被說話人附加了特別的說話技巧,這是佚名的聲音!
佚名的手法十分巧妙,他本身就是偷和逃的高手,對我和雲美的動作預測得一清二楚。
我和雲美怎樣都甩不掉他的手,又對他下不去狠手,正在著急,只聽得李伯通「哎呀」一聲摔倒在地,原來是他插在背後的拂塵掉在地上,將他絆了一跤。
所以這種拍灰塵的東西你以後就別帶了,除了添事還能干嘛。我急得一把甩掉雷迪嘎嘎的手,他的手馬上又如同打太極一般地繞了回來。這樣幾回,我被徹底惹火,順著他胳膊一拽把他壓到地上,然後脫下外衣蒙住他頭,對雲美道:「不用給我面子!打!」說完向李伯通那跑去,但為時已晚。
此時三娘已經躍到李伯通面前,扇子就要往李伯通頭上拍去,李伯通下意識地伸手拿起地上的拂塵。也就是一松手的功夫,只見一道紅光從他右手中飛出。
那東西正是雷迪嘎嘎的鎖!
「抓住!」李伯通吼道。
三娘叫道:「不許動!」
我連忙伸手去夠,可畢竟離那東西差了一段距離,眼睜睜看著它從我面前不遠處刷地飛了過去。那鎖頭直直飛到小二樓前面的巨大石雕那裡,鑲在了一個石獅子背後。
此時李伯通左手的鑰匙也被三娘打掉,向小二樓飛去。
「抓住,至少抓住一個!」李伯通叫道,「不能讓它們都飛走!」
男人頭大喝一聲「讓我來!」然後箭一般地躥出去,一張嘴,竟然將那鑰匙一口吞下。
「什麼?」三娘猛地睜大雙眼。
我雙手握拳,叫道:「好樣的!」
李伯通後跳一步和三娘拉開距離,仰天長笑,道:「哈哈哈,狐狸精,沒了鑰匙,看你還能怎麼辦!」
三娘面色凝重,緊握著拳頭,憤怒地看著我們。
我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伯通道:「你看著那兩個神獸正對著你的小二樓就應該能猜到幾分吧?你的樓裡壓著不得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那些東西出世,絕對會世界大亂。而這狐狸精想把那些東西放出來為禍世間!」
「為禍世間?」三娘冷笑道,「我最恨你們這種黑白不分的假道義,你們人類做了多少齷齪事?你們吃我們就是正常,我們食你們就要把我們的同類趕盡殺絕,或者把我們關在動物園裡當成物件一般賞玩。現如今,你們倒說我們為禍世間?」
貔貅問:「你想怎麼樣?」
三娘道:「我只要把我的同伴放出來。」
「對這裡你肯定懂得比我多,」李伯通道,「你不會不知道這樓內有多危險。你這樣做,後果不堪設想。」
三娘道:「就是因為危險,我才不能讓他們繼續呆在這裡,否則……」她頓了一下。
「否則?」我問,「否則怎樣?」
三娘剛要說話,雲美忽然叫道:「馬力術,你看!」
男人頭七竅冒出紅光,面朝我們,頭卻被鑰匙帶著不停地往石像的地方飄,已經飄到半路中,與我們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男人頭怕張口那鑰匙掉出來緊緊閉著嘴,表情痛苦地看著我們,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
現在去追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我們心急如焚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我的特長是踢足球!」
接著就看男人頭身後出現了一個戴眼鏡的校服小男孩,穿著一雙運動鞋,用力地將男人頭踢向我們。
我一把接住被踢得七竅流血的男人頭,心中非常高興,這是我的影衛第一次發揮作用。
眼見那個男孩就要消失,我大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眼鏡男孩轉過身,雙手插兜,瀟灑地道:「老師說做好事不留名,我的名字叫小柯,小名叫南南。」
眼鏡男孩消失了。
男人頭道:「多可愛的boy……」
我馬上發現不對,問男人頭:「你怎麼能開口說話了?」
男人頭說:「剛才一激動,我把鑰匙咽下去了。」
我捧著男人頭的手一下子僵住了,然後在下一秒,我看見那個鑰匙從男人頭的脖子下面掉了出來,飛快地向石像飄去。
這轉折來得太快,我們所有人都尚未反應過來,那鑰匙就已經鑲入了另一個石獅子的背後!
巨大的石像邊緣發出紅色亮光。只聽得「卡嚓」兩聲,鑲在石像中的鑰匙和鎖頭同時開始轉動。
怪不得鑰匙打不開鎖,原來這個鎖頭本身就是個鑰匙!
隨著兩把鑰匙的轉動,大地發出巨大的聲響,河水變得血紅,四周皆是鬼魂的哭嚎聲。
李伯通喊道:「糟了,守門石像已經有了裂痕,這樣下去,它們堅持不了多久了!」
只見那兩個巨大石像中間像是有一層薄膜,斷斷續續地有白色亮光自薄膜中飄出,在濃密的烏雲下飄向四面八方。
「這樓裡竟然封了這麼多鬼怪!」貔貅問向三娘,「這房子到底有什麼來頭?」
三娘一笑:「這房子到底是什麼,你應該去問建這房子的人。」
「現在石像裂縫不大並有張天師法身護著,有能力出來的都是高級妖物。若是裂縫擴大到無法控制的地步,這些結界破碎,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後果不堪設想!」
李伯通跺腳道,「我去補裂縫!」說罷,朝小二樓飛奔而去。
我正要跟李伯通而去,忽然腳下一個踉蹌,低頭看去,地上竟然冒出了半截手骨,緊緊抓住我的腳!
「小心!」貔貅一爪子踏上去,將那半截手骨踏得粉碎。
無數低級惡鬼、白色骷髏從地上冒出,骨骼脆動的聲音伴隨著猛鬼哭聲,令人毛骨悚然。
空氣驟然縮緊,影衛們明顯急躁起來,學生們打成一團。男人頭在天空飄動,邊飄便叫:「怎麼回事,心情煩躁,why?」
雲美的眼睛開始轉紅,對著我叫道:「馬力術,這裡的靈壓你們人類受不了,趕快帶著嘎嘎跑出去。」說罷,把雷迪嘎嘎扔給我。
我一看,雷迪嘎嘎被打得鼻青臉腫,已經昏迷了。看來雲美下手果然沒給我面子。
我喊:「那你們呢?」
貔貅道:「他們承受能力都比你強,走,我先帶你出去。」
話已至此,我也再不好留在這裡拖別人後腿,我把雷迪嘎嘎扔在貔貅背上,翻身騎上貔貅道:「走!」
貔貅一躍而起,朝小河方向躍去。
我問:「為什麼要往這邊走?」
貔貅道:「上次翠萍說過,出口就在河邊。」
我說:「那小二樓究竟是什麼?」
「從外形上看,」貔貅說,「它應該是個鎖妖塔,但是……」
「但是?」我問。
貔貅道:「但是鎖妖塔附近應該有驅魔咒,妖魔鬼怪無法接近,這麼一看,又不像是鎖妖塔了。」他自言自語道,「這事實在奇怪。」
「不管它們是什麼,現在這一波一波地往外冒,誰也受不了。」我看著地上不斷冒出的骷髏惡鬼,「示威游行這事得官方管,我把苟富貴他們叫來。」說完,拿出哨子吹了吹。
「沒用的。」貔貅說,「他們進不來。」
貔貅腳程極快,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河邊,那河果然和翠萍說的一樣,翻滾著紅色的血水,上面飄著血塊腐屍。而以河為分界線的兩邊,我們所處的這裡屍鬼成群,哀嚎遍野,河對面卻是明月高掛,一片安詳。
跨過去就得救了!
眼看我們已經到了河岸,馬上就要過去,貔貅忽然一個急轉彎,躍到一邊。我沒預料到他的動作,被狠狠甩到地上,手上還握著貔貅的一把毛。
「你這是幹啥?」我一肚子疑惑。
這時聽得背後轟隆一聲,剛才我們站立地方附近的一棵大樹轟然倒塌,那粗壯的樹干竟然是被齊齊切斷,表面光滑,一點褶兒都沒有。
「靈壓開始亂了。」貔貅說,「高速流動的氣壓比刀還鋒利,你記不記得當初翠萍說過的,她在這河裡看見她親人的斷肢?那就是被這個切斷的。」
說完,他對我道:「危險!往右跑!」
我還來不及站起,馬上往右滾去。幾乎在同一瞬間,一股猛風從我側臉刮過,我面前的河水嘩啦一聲,像是被刀切過般掀起兩層巨浪,殘肢、屍塊、血水雨一樣地落在岸邊。
我臉上火辣辣的,像被熱浪卷過一般,身上全是落下來的血水和屍塊。這東西無影無蹤,肉眼看不到,要不是貔貅提醒,我現在已經變成肉塊了。
我爬起來,發現背上還有一個斷手,扯開扔掉的時候覺得重量不對,再一看,發現那不是斷手,後面還連著一個,不,是半個身體!
為什麼說是半個?因為那身體從腰部橫截開,腸子從斷的地方流出來,拖在身後。
被我扔出去後,他兩只手撐著往我這爬,速度奇快。
我連忙一腳踹在他頭上,把他踹到了河裡,撲通一聲,那腸子就帶著身體沉下去了。
貔貅道:「我先把雷迪嘎嘎送出去。」說罷,帶著雷迪嘎嘎越過那河。我應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根腿骨防身。
河面上伸出無數只手,用力地往上伸著,要把貔貅拽進河裡。貔貅發出威脅的低吼:「滾!」
那些手馬上伸回河裡,河面變得極其平靜。
但我們全都知道,那下面危機暗湧,仍有無數的眼睛盯著貔貅,想把雷迪嘎嘎拽下去!
貔貅一邊帶著雷迪嘎嘎過河,一邊用余光看著我,告訴我氣流的方向。
我按照他的指示躲避靈壓,幾次差點被切到,衣服被刮了幾個大口子,我也沒空數身上多了幾道傷,轉眼看到貔貅還在過河,平時一分鍾就過去了現在半天才走到河中央。
我在河邊急道:「你行不行啊,到底能不能過去?」
「這幫妖孽!」貔貅怒道,「竟然敢在我面前鬼打牆!」
說罷,一聲怒吼,那聲音驚天動地。河面轟的一聲炸出一道血水柱,貔貅自那血水柱中躍到岸邊。
「幹得好!」我看得爽快,笑道,「把河內的臭魚爛蝦都給老子炸出來!」
此時又聽得嘩啦一聲,河裡冒出一個血淋淋的血人!正面對面地站在我面前!我嚇了一跳,罵道:「老子說說而已,你還真的來!」說罷,用手中骨頭一捅,那血人直挺挺地倒在了河裡。
貔貅在河對岸叫道:「小心!」
「放心,」我說,「敵人已經消滅了。」
貔貅道:「我說小心身後!」
我馬上轉身,只見身後站著一個骷髏,手裡的刀已經高高舉起。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穿著學生制服的小小身影迅速插在我和骷髏面前,正是我的影衛。
那孩子身材不大,嘴卻很大,站在我面前,高聲道:「我的特技是吞拳頭!」然後張開嘴,把自己的拳頭吞了進去。
他這個動作把我們全部鎮住了,世界一下子安靜了。
我都快要罵出來,這個時候你添什麼亂,可是再一看那骷髏人,我又樂了。
骷髏人大張著嘴,保持著舉著刀的姿勢僵在原地。如果他有皮,能做出表情的話,他的臉上一定畫滿了問號。他現在肯定在猜測這小孩做這個動作究竟有什麼深義,沒准他會認為「我的特技是吞拳頭」這句話是個咒語,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到了這份兒上,拼的就不是體力而是信息量了,他不知道這學生只是想顯示一下特技,可我知道啊。
趁著那骷髏發呆的功夫,我揮起手中的骨頭,一骨頭掄過去,就把那骷髏掄散架了。直到那骷髏頭掉在地上,還保持著驚訝的大張著嘴的動作。
即將要消失的學生問我:「我幫上忙了嗎?」
我說:「幫上了。」
學生很高興:「其實我從三歲起,每天就開始練習三個小時的吞拳頭。無論嚴寒酷暑,刮風下雨,我都沒有停止過。即使朋友笑話我叫我大嘴,我也沒有放棄。」他激動地哭了起來,「太好了,下輩子我還要繼續練習吞拳頭。」
嗨,你這是何苦呢,我真心說:「我勸你選擇其他的特長練習,哪怕是學動物叫都比這個有意義。」
「我明白,」那學生說,「我會繼續練習吞拳頭的。」說完,就消失了。
你明白啥啊你明白!
「糟了,馬力術。」貔貅在對岸急道,「剛才出了結界,我就進不去了!」
「什麼?」我心底一下涼了。現在骷髏就跟春天的韭菜一樣,割掉一波又來一波,不斷從地底湧出。我赤手空拳單槍匹馬又是躲靈壓又是拿骨頭攻擊骷髏,奮斗半天體力也差不多到頭了,忽然又聽他這話,腳底一滑,手在空中掄了幾圈也沒穩住平衡,眼瞅著就要掉到河裡。
河中的手異常興奮,伸得跟千手觀音一般整齊,就等著抓我。
就當我在重力驅使下背朝河栽去的時候,我在空中做圓輪揮舞的手被一只芊芊玉手拉住了。
「小馬哥,怎麼這麼不小心?」三娘輕輕巧巧地將我拉上來。
忽然被三娘所救,我看著她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你的命是我的。」三娘俏臉一紅,道:「只有我能吃你。」
我一愣,認真地盯著她,想看出這妖精到底在想什麼。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看過一個人,結果除了越看越覺得這妖精真漂亮之外,還發現三娘背後的景色有點扭曲。
靈壓!
「危險!」我大喝一聲,連忙推開三娘。
靈壓刷地過去了。
我扶著三娘的肩膀,三娘看著我,我看著三娘。
三娘的俏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我說:「不用怕嘛,那東西已經躲過去了。」
三娘臉色更白了:「小馬哥,你的肚子……」
我低頭一看,我的肚子破了一個大洞,裡面的內髒還在有規律地運動著。
我還以為我躲過了那個靈壓,原來沒躲過。
只是那玩意兒飛得太快,切了我的肚子我還沒反應過來。
剛才沒有感覺,現在看到了,才覺得肚子涼涼的,風從我的前身進來,從後身刮出去。
貔貅不停地撞擊結界,「馬力術!」那結界要是有形體保准被他撞碎,可惜現在他死活撞不進來。
我呸了一聲,竟然吐出了一口血水。
三娘看著我,臉上失去了平日的笑容,問道:「小馬哥,你要說什麼?」
貔貅叫道:「妖女,離開他!」
我說:「我勒個擦……」剩下的話本來是想說老子竟然沒躲過去,但是話將出口忽然身體湧上一陣劇痛。
我後退了兩步,身體失去了力氣,直直地掉進河裡。
「小馬哥!」三娘連忙伸手拉我,但還是沒來得及拽住我,手在我眼前抓了個空。
隨即潛藏在河內的無數只手就代替了三娘,將我拖入了河中。
我在血紅的水中越沉越深,偏偏這時意識還是清醒的,睜著眼睛,看著周圍的斷肢蜂擁到我身邊。幾個有頭的幸災樂禍地說:「哈哈哈哈,又掉下來一個sb,又掉下來一個sb!」
我想呵斥他們,一張嘴血水就灌進了食道,只能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音。聽到那聲音,殘肢們更高興了,圍著我轉個不停,拉著我的四肢往外扯,似乎是要瓜分我的身體。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它們撕裂,但是卻不覺得痛,反而有一種回到母親子宮中的安穩感。這時我再看見那些殘肢,就覺得非常高興,心中覺得這些斷肢碎屍都是我的同胞,他們取走我的身體是應該的。
我越想越高興,扭頭看向我的左邊,那是一個有頭和脖子,但是脖子上只連了半個肩膀和一只左手的女人。我想,這是我的姐妹,於是溫柔道:「嗚嚕……嗚嚕嗚……嗚嚕……」我想說你們拿吧,我的身體可以全給你們。
那女人一愣,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覺得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又說:「嗚嚕嗚嚕……嗚嚕嗚嚕……」
那女人把手鬆開,啪地給我甩了一個巴掌,罵道:「流氓!」
旁邊的只剩半拉下巴的男人奇怪地問她:「你聽懂他說什麼了嗎?」
女人說:「沒聽懂。」
男人說:「那你打他幹嘛啊?」
女人說:「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他在嘲笑我沒有胸!」
你這第六感不准!這也差得太離譜了!
雖然在水中那巴掌威力不大,但這也很打擊我的積極性,我正想辯解,忽然覺得身上六個方向傳來了拉力,身體馬上就要被撕破了。
我把他們當同胞,可是他們完全不當我是自己人,五馬分屍已經算極致了,他們竟然來六個方向!
我很生氣,想吼他們,可是卻叫不出來,我的身體已經被他們扯到了最大的限度。
我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卻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就像吹大的氣球一般,皮膚越來越薄,肢體被拉得越來越長。
最後「彭」的一下,我的身體被他們拽爛了。拉著我身體的殘肢們在反作用力下向後飄去。
我的頭覺得身體輕了不少,正在高興,就見下一秒,那些斷肢又像被什麼東西吸過來一般,朝我蜂擁而來。
不止是他們,遠處的斷肢也飄了過來。
這是要幹啥?
我慌亂地推開貼在我臉上的一只腳,卻看見那些斷肢已經堆積在我面前,如同一堵牆塞滿了河道。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堵牆,然後忍不住說了句髒話:「嗚嚕尼瑪!!!」
然後那堵牆就以排山倒海的陣勢朝我壓了過來。
「啊啊啊啊!」我一聲慘叫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去看自己的身體,四肢俱全,肚子完完整整也沒口子。剛呼了口氣想這夢做得真寫實,就發現不對,地面竟然在搖晃!
我連忙坐起來,這才發現我坐在一只小船上,船尾站著一個老艄公,穿著蓑衣帶著草帽,正在慢悠悠地劃著船。
天是黑的,河水也是黑的,就船頭掛著一盞燈,映出河岸茂密的紅花。
我問:「大爺,這是哪裡?」
那老艄公說:「這是忘川河。」
我哦了一聲,心想這河的名字起得還挺洋氣,問:「我怎麼會在這裡,和我一起的人呢?」
老艄公不說話,繼續搖他的船。
我自討了個沒趣,看旁邊的花開得挺漂亮,又問:「這是什麼花?」
老艄公說:「曼珠沙華。」
我愣了,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名字似乎在哪聽過,再看那花附近並沒有光,但卻能讓人清楚地知道它是紅色的,我小心地問:「你說什麼?」
老艄公道:「曼珠沙華,就是石蒜,蟑螂花。」
我馬上反應過來:「就是閻王殿外面種的,趕蒼蠅老鼠的那種?」
老艄公點點頭。
我回想起剛才他說的忘川河,大吃一驚:「那我死了?」
老艄公說:「來到這裡,是活還是死已經沒有區別了。」
我這才知道剛才果然不是在做夢,心中一寒,馬上對老艄公說:「師傅,拐個道行嗎?先開到地府去,我要去見閻王。」
老艄公說:「我們這線路是固定的,不能改變。」
我說:「我是閻王特派的陰界特使,你把我送到閻王哪裡,我讓他給你漲工資。」
老艄公說:「我是志願者,沒有工資。」他頓了一下,又道,「而且就算你是閻王本人也沒有用,我這裡開不到別處。」
我問:「什麼意思?」
「這裡是處於六界之間的另一個空間。」老艄公說,「和鬼界並不相連。」
我說:「那我怎麼回去?」
好像我問了什麼可笑的問題一般,老艄公笑著搖了搖頭:「來了這裡,還想回去?」然後停下動作,說,「到了。」
我抬頭一看,船已經到了岸邊。
老艄公示意我下船,我見岸上除了紅艷艷的蟑螂花之外不見一個人,心想下去了更沒人說了,問老艄公:「就沒有人回去過?」
「你說人類?不久之前倒是有一個。」老艄公一邊靠岸一邊說,「但是那人和你不同,他是個有道行的道士。」
我心虛地說:「我也是個道士。」
老艄公看了我一眼,把船停在岸邊說:「可他法力很高。」
我聽著很熟:「那道士叫什麼名字?」
老艄公說:「好像是姓馬?」
我拍腿叫道:「他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
老艄公同情地看著我:「這種裝熟的辦法早就過時了。」
我說:「沒裝熟,是真的!我也姓馬!」
老艄公問:「那你知道馬道長現在在哪裡嗎?」
我走下船說:「不知道。」
老艄公歎了口氣,把船往外劃,一邊劃一邊道:「他當年說這裡很危險,要一直守著,即使死了魂魄也不會投胎,現在卻又不見了……哎,真沒想到啊,他也會不見行蹤。」
我高聲喊:「船家,你先別走,告訴我他是怎麼出去的?」
老艄公沒有答話,慢慢劃動著船槳,消失在黑色的虛空中。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一陣頭暈,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等穩住身體,我再看見周圍漫無邊際的紅色蟑螂花,心中一陣煩躁,快步往深處走去。
走了一陣兒,忽然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我連忙跑過去,拍著他的肩膀道:「哎呀,總算碰見個人。」
那人轉過頭,竟然是一具乾屍!
他眼珠子已經沒了,眼眶的地方留著兩個空洞,臉上皮膚縮成一團,整個牙床都露了出來,只有頭上還稀稀拉拉地帶著頭髮,除了多層皮,其余看起來跟骷髏沒兩樣。
乾屍用兩個黑洞眼眶盯著我,我不知道他沒有眼珠到底能不能看到我,只是被他盯得心中發寒,雞皮疙瘩布滿全身,只後悔手邊沒有拿防身的東西。
乾屍看了我一會兒,移開目光,慢騰騰地站起來,朝前走去,邊走邊發出奇怪的聲音。
他舌頭已經乾了,只能發出一些無意義的音節,我聽不出他到底在說啥,但那聲音聽起來說不出的悲愴。
在他走動的時候,我發現他的背後帶著一根細長的尾巴。
這是只妖怪。
乾屍走了幾步,忽然倒在地上。我以為他是自己絆倒了,沒想到那裡又站起另一具乾屍!
第二具乾屍把第一具乾屍按在花叢中,瘋狂地撕著後者的肢體。第一具乾屍一點血都沒流,被扯爛的地方不斷發出類似於布條被撕爛的聲音,最後被撕得粉碎。
第二具乾屍把從第一具乾屍身上撕下來的皮放在自己的嘴中咀嚼,嚼著嚼著忽然嚎叫起來,抱著第一具乾屍的屍體不停地重復著一個音節:「麼……啊……麼……啊……」
紅色的曼珠沙華籐蔓一般纏繞上兩具乾屍的肢體,最後將兩具乾屍一起裹了起來。
片刻之後,籐蔓退了下去,原地只留下了一堆白骨。這個花會吃人!
我站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花海中從頭涼到腳底,想要逃,卻不知道能逃向何處,腳一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堆白骨。
就在這時,我在那堆白骨中看到了兩條一模一樣的尾巴骨。看到那個,我才明白剛才第二具乾屍說的「麼……啊……麼……啊……」是什麼意思,它在叫「媽媽」!
這妖怪吃掉了他自己的媽!
我身上湧出一股惡寒,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爬起來就跑。
曼珠沙華發出紅色的光,花田如同不斷展開的紅色綢緞一樣隨著我的腳步向遠處蔓延。
前面又出現了一些乾屍,這其中有動物身體人頭的妖,也有人類。他們面無表情地在花叢中游蕩,無一例外都身體瘦弱,皮包骨頭。
忽然一個大肚子女性乾屍喊叫起來。她把自己的肚子切開,然後掏出來一個血淋淋的孩子,用力向地上摔去。
與此同時,旁邊的乾屍一擁而上,肢解大肚子女屍,他們面無表情地大嚼著女屍的皮,然後再被紅色曼珠沙華吞噬。
我快要被這情景弄瘋了,發狂似的跑。途中又見到穿著相同戰衣的士兵們互相廝殺,孿生兄弟自相殘殺,夫妻們互相毆打,老人掐死小孩,女人捅死男人,人類殺死動物,動物咬死人類……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此。
跑到後來,我甚至連看都不看他們了,只是重復跑的動作,我能感覺到精力漸漸從我的身體流向花田。最後,我的身體變成了一團棉花,沒法用力,沒法使勁。
我倒在曼珠沙華上,旁邊不知道是誰扔的一塊碎鏡子,鏡子中映出一張臉。
那是一張男人的臉,乾瘦蠟黃,眼窩深陷,除了眼眶裡還有眼睛以外,和其他乾屍沒有任何區別。
那是我的臉!
完了,我也變成這樣了。我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憤怒的情緒,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我招誰惹誰了我,為什麼是我在這?
我越想越氣,簡直想破壞這世上的一切。
那股怒氣讓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站起來,煩躁地走來走去,像其他乾屍一樣,等待某一個乾屍爆發憤怒或者力竭而倒,這樣我就可以拆它的骨剝它的皮,來緩解我的怒氣。
我能感覺到其他乾屍煩躁的情緒,這些情緒讓我更加的暴躁。就在這時,我感覺到有人的負面情緒達到了頂點。
那是一個小乾屍,穿著個小裙子,看樣子是個女孩,怒氣爆發時正在憤怒地踏著地上的花。
旁邊的乾屍一擁而上,我也不落人後,幾步跳過去去拉小乾屍的手。我身旁的一個乾屍卡嚓一聲拆掉了小乾屍的胳膊,拆了一塊皮往嘴裡放,然後把剩下的扔在一旁。
我被其他乾屍擠出來正在著急,見他把胳膊扔了,連忙跑過去撿起來。
看著上面還有一小塊皮,我頓時像發現了寶藏一樣歡天喜地,小心地掀下來,半抬著頭,用無名指和拇指捏著,小心翼翼地將皮拎到空中,然後弓著身子,大張著嘴,就要把皮扔進嘴裡。
就在這時,我的頭偏了一下,看到了剛才地上放著的碎鏡子。鏡子裡正照出我一臉陶醉地對著手中乾屍皮的表情——毫無血色的乾枯的臉,配著貪婪的表情,人不人,鬼不鬼!
我猛地打了個冷戰,馬上恢復了理智。
我這是在幹什麼?
那小乾屍還在被其他乾屍撕扯,我怒從中來,沖進屍群中,護著那小乾屍叫道:「你們他媽的還有沒有人性!這是個小孩,還是個小女孩!」
那些乾屍轉移了目標,跑過來拉扯我,我一邊護著那個小女孩乾屍一邊推搡那些僵屍,忽然覺得右腿咯登一聲,轉頭一看,我的右腿竟然被那小乾屍卸掉了。
那小乾屍抱著我的腿,面無表情地扒著上面的皮往嘴裡塞。
我看著她,想生氣卻也氣不起來,只是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
我少了只腿,站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些乾屍一擁而上,開始對我扒皮拆骨。
我一點都不疼,這會兒也完全恢復了理智,可惜雙手難擋一群乾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那些乾屍拆了,最後只剩了個頭,完全沒辦法抵抗,在地上滾來滾去。
我認命地想這可得又死一次了。
這麼一想我就很郁悶,一般人的遺言都很帥氣,可上次臨死前我在世上的最後一句遺言是「我勒個擦」。
當時三娘就在我面前,我還捨身救她,憑她和我的情意,不要說什麼英文的愛老虎油了,哪怕我說一句大妞子我稀罕你她都會死心塌地記我一輩子。
我勒個擦!最後我竟然就說了個「我勒個擦」!
乾屍們分了我的身體,那個小乾屍又跑過來掀我的臉皮,我痛心地看著她,說:「小朋友,你叔叔臉皮薄,不好吃,你看在我救了你一次的份上,就給我留點臉吧。」
那乾屍和我剛才一樣,已經失去了理智,自然不會聽我的話,伸著剩下的一只手就要摸我。就在此時,只聽啪的一聲,四周的乾屍被卷上半空。
「走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睜眼一看,只見綢緞面的扇子辟辟啪啪地拍走那些乾屍,一身紅衣的三娘手持扇子站在我面前,臉上是又傷心又愧疚的表情。我從未見過這女妖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哀傷地走到我面前,抱住我的頭顱,輕聲道:「對不起,小馬哥,我來晚了。」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她也含淚細細端詳著我:「若是我當初強硬一點讓你走,你就不會死了……」
我見她哭,雖然沒有身體了依然覺得心疼,安慰她道:「嗨,別自責了,這種事情誰知道呢?」
三娘猛地睜大眼睛,驚呼一聲把我拋出。
我「哎呦」了一聲,在地上滾了幾圈。
三娘指著我道:「你沒死?」
我說:「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到現在還沒有斷氣?難道我變成男人頭二號了?」
「等下……」三娘指著我的脖子處問道,「你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脖子處發生了什麼,只是感覺脖子那裡癢癢的,有東西不斷往下湧。
三娘拿出玉盤給我看,我看到玉盤上的我從脖子處慢慢長出腳、腿、身體和胳膊,就像是原本縮成一團的氣球人偶被吹起來一般,我的身體馬上就長全了,而且由於血氣充足,我的臉也恢復了原本的顏色。
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覺得和平常無異。
這是怎麼回事?
我和三娘面面相覷。
三娘說:「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把來這裡的事情和三娘詳細說了,三娘仔細觀察我的身體說:「這身體不像是你自己的,上面屍氣太濃重。」
「是嗎?」我看看自己的身體,「我沒感覺出啥。」
三娘思索道:「你說你在河中時斷肢朝你湧來,應該是因為你吸收了河裡的斷肢,所以當你受傷時,這些斷肢碎屍就組成了你新的身體。」她說完,伸手摸著我的肩膀,閉眼感覺了一會兒:「是這樣沒錯,你的身體裡現在帶著成百上千的鬼氣。」
「這都行?」我說,「那我算是活的還是死的?」
「我也沒有遇見過這種事情。」三娘說,「雖然你的身體現在已經不是你自己的了,但是你的生命還在持續,而且那麼多的斷肢,幾乎可以供你重生無數次。」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這不就等於開通了鎖定生命的外掛了嘛!我樂道:「那我豈不是死不了了?」
三娘橫我一眼:「美得你,世上哪有死不了的人?按這兩次最後留下的都是你的頭來看,如果你的頭受到傷害,你就沒辦法復原了。」
我想起剛才小干屍要乾我臉皮的事,一陣後怕。
三娘盯著我道:「可是到底為什麼,你會擁有這樣的能力,難道這就是你的資質嗎?」
我說:「三娘,你知不知道怎麼才能回去?」
三娘道,「你跟我來。」然後帶著我往前走。
我說:「我在這花田走著,覺得身上力氣快要被吸乾了,為什麼你沒事?」
「因為我法力高強啊。」三娘笑道,「而且在這裡呆的時間很短,若是呆的時間長了,有再多的法力也會被耗光。」
我倆一問一答,跟之前啥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氣氛融洽,和樂融融。
我著實不想打破現在的氣氛,可是有些問題不得不問:「三娘,這次的事情是你搞出來的?」
三娘點點頭。
「你當真想殺我們?」
「……」三娘說,「小馬哥,如果我說我是逼不得已,你信嗎?」
我毫不猶豫地說:「我信。」
因為我回答得太快,三娘有些吃驚地停下腳步,看著我,驚訝地笑道:「為什麼?」
我說:「不止是我,這話你問小二樓任何一個人,哪怕是雲美,他們都會這樣回答你。」
三娘笑笑,轉過頭。
我又問:「三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三娘靜默片刻,說:「救一個人。」
「誰?」
三娘說:「一個英雄。」
我問:「男的?」
三娘點頭:「嗯。」
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希望女人把自己當英雄,但不希望自己喜歡的女人心中的英雄是別人。所以聽到這句話我有點不是滋味。
三娘是何等聰慧的妖精,馬上知道我在想什麼,笑起來:「小馬哥,我雖然敬他愛他,可是那和男女之愛無關。」她邊走邊問我,「你看到這裡成群的乾屍了嗎?」
「看到了。」我說,「我原來以為只有人死了會屍變,沒想到你們妖也是。」
三娘說:「他們都被封印在小二樓裡,無法出去。」
「怪不得我那樓裡老是鬧鬼。」我說,「原來底下被封了那麼多東西,難道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鎮妖塔?」
三娘疑惑地看著我:「鎮妖塔?」
我比劃著跟她解釋:「就是把殺人放火犯大錯的妖怪關起來改造的高級監獄,據說進去的都是無期徒刑,基本都出不來。」
三娘搖頭道:「不,這裡不是你說的那個。」
我說:「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三娘搖頭道,「我只知道這裡是極陰之地。極陰之地的形成需要天時地利,而環境在歲月的變遷中多多少少總是會有改變,所以世上並不是只有一個極陰之地。極陰之地的位置並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斷轉移,轉移的時間有可能是一千年,也有可能是幾秒。極陰之地雖然對人和仙不好,但卻是鬼怪修煉的好去處……發現情況有異常,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終於聽到三娘講故事,我快走兩步,走到她身邊聽她說。
「那時我父親狐王剛去世不久,天賦極高的七弟剛登上王位,族裡卻相繼有人失蹤。」三娘繼續道,「我們查明那些失蹤的狐妖都是在某個極陰之地修煉時不見的,於是就告知了那位英雄。那英雄調查之後發現,那些極陰之地竟然開始吞噬附近的所有生物,包括人和附近修煉的鬼和妖!妖界馬上將這件事情上報給天庭。可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在等待天庭處理的這段日子裡,情況愈演愈烈,妖鬼沒有辦法抗拒修煉的誘惑,即使用定力迫使自己不去那裡修煉,不知何時會出現在哪裡的極陰之地,如同一個隱藏的巨大炸彈,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在你身邊爆炸。不久以後,這個極陰之地越來越大,甚至能將周圍的生物吸到自己的范圍內再吞噬,人界妖界鬼界折損的人鬼妖不計其數。」
三娘歎了口氣,道,「地府那裡的生死簿,應該就是在那時開始錯亂的。」
「然後呢?」我問。精力依然不停地從我身上流到曼珠沙華上,每次我快被吸成乾屍,三娘就把我的頭拆下來,等我長出身體繼續走。
「然後那位英雄無法坐視不管,他主動進到極陰之地,我和七郎那時年少無知,偷偷跟著他進來。看到的就是你所看到的這個景象。」三娘指著花叢中的干屍,「不知道為什麼,這裡充滿了各種負面情緒,困在這裡的妖鬼被曼珠沙華吸收精氣和妖力並不斷被輸入負面情緒,當他們失去理智崩潰時,其他妖鬼就會吃掉他。而吃了別人皮肉的妖鬼,也會被曼珠沙華連魂魄一起吞噬。換句話說,進來的數以千萬計的妖鬼,只有死路一條。」
「那時的情景比這裡恐怖千萬倍。」三娘踏過一堆白骨,輕聲說,「你所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最恐怖的、最荒誕不經的事情,最負面的情緒,都能在這裡看到。」
「當時我和七郎已經嚇傻了,若不是那位英雄,我們兩個可能已經死在這裡。」三娘繼續道,「即使被救,我們還是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去,可是即使如此,我和七郎依然相信,那個人會帶我們出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地上的曼珠沙華已經不見了,我們來到一片極其寬敞的空地,這裡站著數不清的妖怪,見我們過來,紛紛給三娘讓道。我們走到空地的中心,那裡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妖怪,他們後面坐著一個大妖怪。
這些妖怪和之前見到的其他乾屍不同,雖然瘦,卻很精神,目光銳利,顯然沒有失去神智。
「我們全心全意地相信著那個人,因為……」三娘走過那兩個妖怪,對著坐在後面的妖怪作了個揖,「他是我們蓋世無雙的妖王。」
原來是妖王!我細細打量那大妖怪,只見他四方臉,濃眉大眼,頭髮雖亂卻不顯邋遢,身上披著一張獸皮,灰白的頭髮如鋼絲般豎起,額頭寫著一個黑色的「王」字。
他肌肉結實,身材高大,坐在那裡像小山一樣,不怒自威。
妖王聲音低沉,充滿威嚴:「三娘,你怎麼回來了?」
三娘彎腰,深深鞠了一躬,答道:「那日您在內,仙界大軍在外,硬是在這空間中打開一道門。可惜那門只能打開幾秒,之後仙界就會將這裡封印。您用妖力送走了我們,自己卻留了下來。」三娘抬起頭,正視妖王,「我至今還記得您說的話,您說您要留下,保護您的子民,直到找到可以解放他們的方法。而這八百多年,若不是您在這裡用妖力支持,這裡早就沒有妖鬼生存。可是撐了這麼多年,就算是您,妖力也無法再支持下去,這一路過來,我發現您的妖力衰竭,無法控制這裡,若是再留下去,連您也會變得危險!」
妖王說:「所以你找來封印鑰匙,解開了封印?」他聲音低沉,壓迫感十足,「這裡面也有佚名的功勞吧?」
「佚名他是打造封印鑰匙的工匠妖轉世,世上只有他能找到不斷變化的極陰之地的大門。」
「混賬!」妖王喝道,「你們知道打開封印會有什麼後果嗎?封印一開,極陰之地就會繼續吞噬世上的一切。」
三娘跪下,道:「陛下對我如父如母恩同再造,我不願見您死在這裡。」
妖王怒道:「你是想讓我丟下我的子民逃跑嗎?」
其他妖怪哭成一團。
「陛下您在這裡支撐,應當最明白這封印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三娘說,「與其呆在這裡同歸於盡,不如保存實力日後再戰。」
我在三娘身後,聽他倆說話聽得無聊,看向旁邊兩個妖怪,他們倆一個長著狼尾巴,一個長著豹尾巴。
我向他們倆打探道:「兩位大哥,在這裡呆多久了?」
倆妖怪看我一眼,沒吱聲。
嘿,這倆妖怪還挺傲的。
我見這倆人往一個地方看,一瞅,那裡正有幾個乾屍在搶奪一塊皮。
狼妖說:「那看起來味道真不錯。」
「有啥意思?」豹妖抹了一把嘴,「光是皮,干擦擦的,沒肉。」
狼妖問:「你說咱們幾年沒有吃過肉了?」
豹妖歎氣道:「進來以後就沒吃過。」
狼妖抱怨道:「天天吃這花我都快變成食草動物了,雖然說毒不死,但每頓都這樣也受不了啊。」
豹妖說:「哎,出去吃了就回不來了。忍忍吧,我們要盡職盡責地保護妖王。」
說完兩個人又繼續呆滯地看著那些乾屍,大有一種萬物皆空之感。
瞧這倆那寒磣樣,我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不就是肉嗎,咱這多的是。
我扯下一條胳膊扔給他們:「拿去吃,別客氣。」
兩只妖怪大張著嘴看著我。
「不夠?」我坐下來,把右腿扯下來扔給他們,「沒事兒,多大點事兒,我這還有。」
兩個妖怪一個捧著我的胳膊一個捧著我的腿,哆嗦地看著我。
我拉著我的左腿說:「你們還想要?」
狼妖眼圈紅了:「俠士怎麼稱呼?」
我說:「馬力術。」
豹妖抹淚道:「前有佛陀割肉喂鷹捨身飼虎,今有馬力術扯胳膊喂狼卸腿飼豹。這種大無畏的精神,實在太令人感動了!」
狼妖高聲叫道:「活菩薩啊!」然後就跪下來沖我拜了一拜。
我那個不好意思啊,連忙搖著剩下的一只手道:「不就是一只胳膊一只腿嘛,不用行此大禮,你們這樣我怪不好意思的。要不然這樣吧,我把這個也送你們了!」我扯下自己的左腿扔給他們,「給給給,拿去吧,我多得很,別客氣別客氣。」
「活菩薩啊!」兩個妖怪感激地痛哭流涕,「菩薩,你還有什麼遺言,就交代了吧。」
說完,兩個妖怪不忍心看我,背過身邊吃邊抹眼淚。
狼妖吃了幾口道:「這肉怎麼是餿的?」
「別說瞎話了,剛從身上摘下來的,肯定新鮮,哪能餿啊?是不是你幾百年沒吃肉忘記肉是啥味道的了……」豹妖咂巴著嘴,奇怪地說,「哎?是有點怪味,難道那活菩薩有狐臭?」
「你比我還扯,你拿的那是腿,咋能有狐臭?」
沒味道就奇怪了。我想,河裡那些碎屍都不知道泡了幾百年了,能沒味嗎?
「你們等會兒再吃。」我說,「我向你們打聽一個人。」
他倆和聲問:「你打聽誰?」
我說:「你們見沒見過一個姓馬的道士?」
「姓馬的道士?」正在和三娘說話的妖王轉頭問向我,「難道是那個叫馬建民的?」
「你認識他?」我精神一振,「他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
妖王道:「不久之前我見過他一次。」
我說:「是不是三十年前?」
「不,是更近的時候。」他想了一下,道,「應該是在今年。」
「什麼?」我精神一震,「今年?」
終於有馬建民的消息了!
「不可能!」此話一出,連三娘都驚道,「門沒有開,他怎麼進來?」
「他進來的時候,還保持著人身。」妖王贊賞道,「區區一個人類,竟然能毫發無傷地來到我這裡,實在是絕無僅有。那道士誤以為這空間是我造出的,說要收我,和我大戰了三天三夜。」妖王哈哈大笑,「確實是個有意思的人類,我喜歡。」
我問:「他現在在哪裡?」
妖王說:「他走了。」
「走了?」三娘問道,「他又是怎麼出去的?」
「我與他合力,在空間撕開了一條路。」妖王歎道,「論道法,人間恐怕再沒有人能比過他。」
「怪不得我今年感到您妖力大幅衰竭,原來是為了送那人出去。」三娘問,「既然開了一條道路,您為什麼不帶大家出去?」
「那道路只能堅持幾秒的時間,又長達萬米,處處陷阱,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入時空漩渦粉身碎骨,即使是我也不敢貿然上前。」妖王說,「不過若是那人,一定可以平安出去。」
我問:「為什麼?」
妖王仰頭大笑:「因為他和我打了一個賭!」
「賭什麼?」
「賭他出去之後能找到救出我們所有人的方法!」
三娘問:「陛下你賭他贏?」
妖王的笑聲震得地面都在顫抖:「他自己也賭他贏。」
三娘無奈道:「這還賭什麼。陛下你就不怕他是個江湖騙子?」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妖王看上的男人,怎麼可能讓我失望?」妖王斬釘截鐵地道,「他定會回來!」
「陛下,你和這結界只能再撐數月。數月之後,您妖力用盡,結界崩潰,極陰之地再次反噬,世界馬上就會陷入恐慌。」三娘說,「只有……幾個月了。」
「很好。」妖王神情坦然,「還有幾個月。」
三娘沮喪地問道:「所以陛下是不願同我出去了?」
「修煉千年的妖怪數量不多,早已在門開時從門中出去,剩下的都是無力逃生的妖眾。」妖王掃視了一眼不遠處的妖怪們,道:「若是你再不將鑰匙取出,大門完全被打開,結界被沖破,就連幾個月的時間也沒有了,你走吧。」
三娘含淚道:「我知道了,陛下您保重。」說罷,對我道,「小馬哥,我們走吧。」
說話的這功夫我四肢已經長好了,站起來對著妖王抱拳:「後會有期。」
妖王看著我,奇道:「你這身體倒是很有趣。」
我謙虛地說:「這是剛學會的技能,就是開了死不了的無敵模式,沒啥厲害的。」
兩個專心吃肉的妖怪轉過頭,見我四肢完好,嚇了一跳。
狼妖問:「剛才吃肉不是幻覺吧?」
豹妖說:「不是,我嘴裡還一股臭味呢。」
狼妖說:「吃了這肉,我覺得還是吃素比較好。」
豹妖連連點頭。
那肯定,至少那些花沒放臭。
我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轉身對妖王道:「馬建民確實出去了。」
三娘問:「你怎麼知道?」
我說:「過忘川河的時候,撐船的老艄公告訴我的。他說這麼多年,這裡只逃出去過一個姓馬的道士。」
「忘川河?老艄公?」妖王皺起眉頭看著我,「忘川河只有地府才有,這裡怎會有忘川河?我在這裡八百多年,從不知道這裡還有撐船的艄公。」
我看向三娘,三娘也道:「我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什麼河。」
我回想起那黑不見底的河水,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涼水,由頭冰到腳,問:「那我見到的是什麼?」
妖王正要回答,忽然地面開始強烈地震動,遠處的花田就像舞動的綢帶一般呈波浪形浮動。
我一個站立不穩坐在地上:「怎麼回事?」
鬼怪們尖叫起來,因為震動的幅度太大,地面出現了巨大的裂縫。裂縫伴隨著地面開裂的聲音一路蔓延,然後像是被切開的西瓜一般越裂越大。
來不及跑的干屍和妖怪們往深不見底的裂縫中掉去。眾妖們鬼哭狼嚎,慘叫聲不絕於耳。
妖王大喝道:「抓緊地面!」說罷,身形猛地變大,兩腳踏在裂縫兩邊,雙手摁住裂縫兩邊的地面,然後怒吼一聲,手上發力,硬是將那條裂縫生生地合上了!
大地尚在不斷震動,妖王雙手摁著地面,豆大的汗珠雨一樣地往下滴。
地面的震動到了這裡,變得緩和下來。
狼妖豹妖一人抱一個小妖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正緊緊抓著地皮,見事態緩和了,鬆一口氣,忽然聽得身後三娘驚叫:「那是什麼?」
我轉頭一看,不遠處的地被掀了起來,紅色曼珠沙華夾雜在泥土中紛紛地往下落。
那地皮被掀得越來越高,縱貫東西,排山倒海一般,向我們所在的方向湧來,直到到了妖王身前,忽然停止了移動。
此時那地皮已經高如雄山,身材高大的妖王在它面前如同蚊蟻一般,光看大小,實在難以想象妖王能憑一己之力,生生地止住那地皮的移動!
妖王胳膊上青筋畢露,緊咬牙關,不動如山。狼豹二妖不斷將幸存的眾妖聚集到妖王身邊。
「小馬哥!」三娘拿著玉盤給我看,「鑰匙快要被取下來了。」
玉盤上映出現實中的情形,李伯通已經爬到了石獅子背後,正拉著鑲在石獅子背後的鎖頭往外拽。
「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三娘拎著我的後背,腳尖點地,一躍而起,順著那立起的地皮一路向上,「快走!」
在地上感覺不到什麼,但走在那直立的地皮上,就能感覺到那地皮後面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推動它。等我們快到地皮上端時,那地皮已經在壓力的作用下開始彎曲。我和三娘腳朝天空頭朝下,翻轉了一百八十度。
此時耳邊風聲猛烈,再看地下的妖王和妖眾,已經同人偶一般大小。
「小馬哥,若是門關上就出不去了。」三娘對我道,「一會我將用妖力沖出一條路,你從那路出去。」
我聽她這話說得決絕,心裡一緊,反問道:「那你呢?」
三娘道:「現在這種情況,容不得我們倆一起出去。」
我說:「那不行,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
「小馬哥,你聽我說。」三娘說,「你出去以後,一定要找到馬道長。我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我說:「萬一找不到呢?不行,你還是得跟我一起走!」
三娘說:「如果找不到,你就帶著小二樓的居民們,離開這裡,離得越遠越好。」
我心中一緊,抬頭看向三娘,她腳下步伐不停,臉上依然帶著我熟悉的嫵媚微笑。
「小馬哥,我是只薄情寡義的狐狸,現在是我背叛你們在先,所以你們丟下我,我也不會有什麼怨言。」她轉過臉,對我笑道,「如果你們氣我背叛你們,打傷雲美,破壞結界,那你們就用好好活下去這一手段來報復我吧。」
「你想得美。」我鼻子一酸,高聲說道,「你在這裡好好等著,老子一定把馬道士帶來!要是這之前你就死了,我就收了你的魂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其實我倆都知道妖怪死在這裡,用不著我收,就會被曼珠沙華吸收,魂飛魄散,可是三娘聽了我的話,眼睛一彎,輕輕巧巧地道:「好。」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地皮的盡頭。
「小馬哥。」三娘沖我微微一笑,「我不會死的,」她輕聲說,「我在這裡等你回來救我,一直等著。」
說罷,她手一翻,將我往空中拋去,高喝一聲:「走!」
虛空之中出現了一條道路。
我的身體向高空飛去,同時三娘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般下墜。
在下一瞬間,我飛越過了地皮,終於看到地皮背後推著它移動的東西。
看到那個東西,我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是水!
地皮之上,推動著地皮運動的,是水!
海一樣廣闊的水,漫無邊際地從地皮後面湧上來,一波一波地拍打著地皮的背面!
而那片波浪洶湧的汪洋之上,飄浮著一片扁舟,舟上站著一個身穿蓑衣,帶著草帽的老艄公。他正在巨大的波浪中慢悠悠地劃著船,劃船的動作如同正處在平靜的湖面一般悠閒愜意。
在我飛過湖面的一瞬間,我看到那老艄公的半張臉。
花白胡子上的嘴唇,是微微揚著的,似乎眼前這件危機和底下數以萬計的妖怪們的生命無關緊要,不值一提。
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殺戮,而是不把殺戮當成殺戮。
我經過無數大風大浪,卻是頭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恐懼。
水汽在我臉邊經過的時間只有一瞬,然後它們就以千軍萬馬般的奔騰之勢,沖過了地皮的邊界,瀑布一般地湧了下去!
三娘下落的身影被水簾吞沒。
「三娘!」我高聲叫道,然後整個人已經到了三娘為我開辟的路口。那路口越來越小,眼看就要消失。
我感到我向上的沖力已經不夠,馬上就要下落。
這時從那路口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著我的頭將我拽了出去,頭剛出去,就聽得脖子那裡卡嚓一聲,路口已經關閉,卡掉了我整個身體。
我顧不得去看身後,抬頭盯著抓我出來的那人。他穿著白色唐裝,長髮扎在腦後,肩上趴著一只樣子奇醜的狗。
改命人!
「你還不能死。」改命人說,「你得去找馬建民。」
怎麼哪裡都有你?
「你到底有什麼陰謀?」我怒喝道。
改命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並不回答,然後伸手將我往另一個方向扔去。我的頭撞在地上,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6-5-20 05:3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22 01:39 AM 編輯
第十章 尾聲
「馬力術,馬力術!」
「密斯特馬。」
「瑪麗叔?瑪麗叔?」
「徒弟?徒弟?」
「啊啊……啊啊?」
朦朧中,我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在叫我。
「領導,你看這怎麼辦?」
「這個事情很不好辦啊,這雷鋒同志身體變成這樣,按理說他應該死了。可是說他死了吧,他還有脈搏和心跳,魂魄也在身體裡。」
「那我們是勾他的魂魄還是不勾啊?」
「咱們工作中有一句話你聽說過沒有?」
「請領導指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那天具體什麼情況,咱們也不知道,更何況雷鋒同志是閻王派出的特使,官比咱們大,下級怎麼能拘領導的魂嘛。這事咱們還是不摻和的好。」
「瑪麗叔木有屎!你看剛找到他的時候他還素一個人頭,現在他已經長出半個身體了!」
「密斯特馬究竟是從哪裡學會的這個技術,我想學,I want study!」
「他長出的身體不是他自己的,上面帶著濃烈的屍氣。」
「貔貅,不用擔心。據我夜觀星相,掐指一算,算出他的身體馬上就能長全。」
「所以偶說應該把他種到地裡澆澆水,施施回,曬曬陽光,這樣他就能長的快點了。」
「嘿嘿嘿,這個好玩,這個好玩。」
「雷迪嘎嘎,你先別動馬力術,別動,乖啊,一會兒我做好吃的給你吃。」
「我的特長是唱歌,據說優美的歌聲能讓病人身心舒暢,快速痊愈!老師們,同學們,現在我給他唱首歌吧。」
「小剛!你真是個好孩子!」
「小剛同學!你是我們的榜樣!」
「那麼我現在為他演唱一首《青藏高原》,為了更快地唱出感情,我決定直接從高潮開始唱:『呀啦嗦,這就是青藏高原……』」
「不許唱!」我忍無可忍地睜開眼睛,「呀什麼呀,給老子閉嘴!你見過誰探病唱歌唱《青藏高原》,還直接唱高潮!你敢唱我揍你!」
那學生唱到一半被我打斷,半個身體有形體,半個身體變得透明,卡在一邊唱不出聲音,憋得臉通紅。
房中的妖魔鬼怪人一起湧過來七嘴八舌地和我說話。
「瑪麗叔你腫麼樣了?」
「師侄,來讓我給你把把脈。」
「密斯特馬,你這身體是怎麼回事?」
「馬力術你餓嗎?你想吃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雷鋒同志,你……」
我呆呆地望著他們,貔貅、雲美、吊死鬼、男人頭、小鬼、苟富貴、勿相忘、女老師、學生A、學生B、學生C、D、E、F、G……
人是齊全了,可是唯獨沒有那個牙尖嘴利、神秘嫵媚、令人又愛又恨的狐狸精三娘。
我忽然心如死灰,對他們道:「扶我出去看一下。」
貔貅和李伯通一人一邊扶著我出了門,一出門就看見小二樓面前立著兩個石獅子,和小二樓一般大小,身上幾道深深的裂紋,凶神惡煞地對著門口。
貔貅說:「這兩個守門神堅持不了多久了。」
雲美說:「主要是在這裡擋光討厭。」
我沉默地看著那倆石獅子。
李伯通說:「你不是掉在河裡了嗎?怎麼搞成這樣出現了?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一言難盡。」我歎了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們說了。
「事情就是這樣。」我問向身邊的鬼怪,「再過幾個月這結界就會支持不住,你們要跑還來得及。」
「原來如此。」男人頭道,「three mother的目的原來是這個啊。」
吊死鬼點頭:「那偶們得趕緊找到馬道長才行。」
苟富貴勿相忘往門口飄:「事不宜遲,我們去找找相關的資料。」
雷迪嘎嘎說:「我不走,走了就沒肉吃了。」他問小鬼,「你走嗎?」
小鬼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一時無言,看向之前被三娘襲擊的雲美:「你走嗎?」
「我不走。」雲美早已紅了眼圈,佯怒道,「我要等她回來向我道歉。」
小二樓居民的態度都如此明確,只感動得我眼圈發漲。為控制自己的情緒,我看向石獅子。
李伯通在一旁歎氣:「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我是抓錯妖怪了。」
我把目光從石獅子身上移開,嚴肅地看著李伯通:「師叔,我要找到馬建民。」
「……」李伯通仔細端詳著我,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好,馬兄的後代果然和他有幾分相像。」
我說:「你把他的事情全部都告訴我。」
李伯通問:「他的事和你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你是真的要聽?」
「我當然要聽。」我拍著石獅子道,「我和三娘約好了。」
「那好。」李伯通說,「我把關於他的一切都告訴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備。」
我深深地點了點頭。
事已至此,我已經沒有了退路。
改命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馬建民去了哪裡?那撐船的老艄公究竟是誰?
這些謎題,我都會一一解開。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6-12-28 10:16 PM
第三卷
第一章 雪夜來客
我和死黨二狗子、強子坐在小二樓門口,盯著不遠處誇誇其談的導遊。
「俗話說得好啊,這市外有個楊明村,村子附近有個小二樓,小二樓出了一件稀罕事,這稀罕事兒呢,就是咱們這……哎,我們自己團的遊客往前站點啊。」導遊一手拿著大喇叭,一手指揮遊客別被蹭聽的擠跑了,「要說這稀罕事兒呢,就是在小二樓前面,一夜之間,忽然冒出了一對巨大的石獅子!」
商界精英強子嘆道︰「你這都變成旅遊景點了,你也不收個門票,太可惜了。」
我目光呆滯地盯著石獅子,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導遊伸手指向石獅子︰「這事太過奇怪,所以引起了各界的關注,吸引了很多人來參觀,也就有了我們這個觀光團。大家看這石獅子,足有兩層樓那麼高,身上有兩道長長的裂縫。它們面對小二樓,威風凜凜。據專家檢測,這對石獅子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了。」她問遊客,「那麼,你們發現這兩座石獅子有什麼奇怪之處嗎?」
遊客們看著兩座石獅子,議論紛紛。
導遊說︰「那好,我們再看這兩座石獅子,這兩座石獅子有三怪。第一怪呢,就是它們一夜之間突然出現。第二怪呢,就是這兩座石獅子背後都有個凹印,一個是鎖頭形狀,一個是鑰匙形狀,不知道有什麼用。而且我們知道,石獅子是驅邪護院的,一般都是頭朝外,而這兩座石獅子,卻頭朝小二樓,這就是石獅子的第三怪了。為什麼會這樣呢?村民說這是因為小二樓鬼氣太盛,只有這樣鬼氣才能被壓制住。這些說法都是傳言,信不信都看各人——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反正我信了。」
她走到小二樓門口,指向我道︰「這位呢,就是小二樓的屋主馬力術,馬先生。因為小二樓是私人住宅,所以我們就不進去看了,要是有人想和馬先生合影留念,現在就可以過去了。」
我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呆呆地轉過頭,只露給他們一個英俊的側臉。
二狗子馬上展現出黑道老大的霸氣,攔在我身前道︰「男的和他照,一張十塊錢。女的和我照,免費。」
遊客們一哄而散,其中一個渾身名牌的胖子忽然被人拉住︰「這位道友,我看你面相與我有緣,不如坐下讓我為你算算。」
拉住他的是個黑胡子道士,慈眉善目,笑起來帶著一股仙氣,一手拿著拂塵,一手扶著一個竿子,竿子上綁著塊白布,上書「鐵口直斷李伯通」幾個大字。
胖子轉過身,他頭上戴著個帽子,墨鏡遮住了上半邊臉,口罩遮住了下半邊臉, 整個人捂得就跟搶銀行的一樣嚴實,然後那胖子對著道士就笑了︰「這樣遮著你還能看出我面相與你有緣?這可稀奇了,哈哈哈……」
黑胡子道士是什麼人?他是我師伯李伯通,坑蒙拐騙……不是,鑽研道法,刻苦除妖這麼多年,什麼陣勢沒見過,當下也不慌張,淡定地說︰「凡人用肉眼當然看不見,貧道用心限去看,看到的比凡人更多,貧道平日不常與人算卦,今日見你我有緣,我給你算上一卦。」
胖子問︰「算卦要錢不?」
李伯通捻著胡子微微一笑︰「去財消災,多結善緣是好事,這樣吧,我給你打折,原價九千九百九十九,現在只需要十塊錢。」
胖子呸了一聲,邊走邊道︰「你有天眼我還有心眼呢,想騙我錢!」
李伯通懊惱地說︰「怎麼每次一到最後一步就不行了呢。」
「不會做買賣!」強子說,「因為你總是在人家還沒完全上鉤的時候說要錢,賺錢就應該像我們搞裝修一樣,先給個便宜價,然後等人認定你了,你再說原來的地板不好、瓷磚不好、油漆不好,然後換好的加錢。」
說完,他和二狗子又都蹲回我身前,盯著我。我茫然地注視著前方的石獅子,對他倆視而不見。
強子伸手在我面前搖了搖,見我沒反應,悲痛地對二狗子說︰「看來是真傻了。」
強子嘆道︰「怎麼就搞成這樣了呢。」
他倆是聽說我傻了才從市裡趕過來的。來了之後雲美把來龍去脈一說,本來是不信,後來又見了吊死鬼和男人頭,不信也得信了。
「這是為情所苦啊。」二狗子說,「這小子打小就專情,你看他從小到大出門請我們吃飯,麵條只吃牛肉麵,炒菜只吃炒土豆絲,兩樣兒吃這麼多年就知道了。」
強子說︰「那是他摳,我請客的時候他都是雞啊魚啊的要。」
二狗子把我拽起來道︰「你別老坐著了,站起來走動走動。」說著,就拉著我到處走。
雷迪嘎嘎坐在一個土堆上,前面擺了張紙,有很多散客在那裡圍觀。
「這家伙腦子不好,這會兒又在搞什麼吸引大家的注意?」他們好奇地拉著我走過去,看見我的人都像看見鬼一樣地遠遠避開,自動為我讓開一條路。
很多遊客對著我議論紛紛,這個神情緊張地問︰「你能看見他麼?還是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
那個說︰「這裡果然靈異,哎……這不是剛才說的那個屋主嗎?」
我們越聽越奇怪,走到雷迪嘎嘎面前,低頭去看。
雷迪嘎嘎身旁擺著我的相片,面前的紙上寫著「賣身葬父」四個大字,那紙上還有遊客扔的幾塊錢!
強子給氣樂了︰「他賺錢比黑胡子道士厲害,也比人家缺德!」
雷迪嘎嘎本來看著我們嘿嘿地傻笑,後來見二狗子面色不善地撕了紙,才起身要跑。
二狗子大喝一聲︰「站住!欺負我兄弟,找死!」說完,一腳踹出去。
踹出去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二狗子馬上咦了一聲,只見雷迪嘎嘎邊跑,手中邊揮舞著他的一只鞋,越跑越遠。
二狗子今天穿的旅遊鞋,鞋帶系得嚴實,能用這麼快的速度解開鞋帶並偷走鞋子,是因為雷迪嘎嘎上輩子是賊祖宗無名,偷東西的技術爐火純青,這輩子腦袋不清楚就是上輩子偷東西的報應。之前三娘利用他開門的時候他清醒了一陣,沒過多久,就又變回來了。
當然真說他傻,他有時候又猴精,就像現在,他就知道偷了二狗子的鞋二狗子就沒法追他了!
二狗子站在原地金雞獨立,氣得直罵娘。此時雲美從門附近探出頭,問︰「你們在做什麼?」
雲美是典型的中國傳統美女,一出現馬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當然如果他們知道雲美的真身是畫皮妖,恐怕就不會是現在的表情了。
雲美幾百年前被丈夫背叛,她丈夫誤以為她背後繪著藏寶圖,活生生地將她的皮扒下,雲美復仇時,被高人將仇恨封在鏡子裡,就把這事忘了,直到幾百年後她丈夫為了寶藏又找過來時她才找回當時的記憶。
最後惡有惡報,雲美的怨念消散,原本封印她仇恨的鏡子現在成了守門者——因車禍而死的老師和學生們的住處。
我用呆滯的眼神看著雲美,雲美悲傷地看著我。
我看著面前的人群,忽然怒從中來,揮著手驅趕他們道︰「別看了別看了,今天參觀時間結束了,哪來的回哪去。」
強子把我往屋裡拉︰「走走走,有什麼事回去說。」二狗子勾著一只腳,一蹦一蹦地跟著我們進了屋。
我從兜裡掏出一把鎖頭一把鑰匙,鎖頭是雷迪嘎嘎的,鑰匙是雲美的,兩個都是拳頭大小。
這鎖頭和鑰匙正好可以瓖進那兩座巨大石獅子背後的凹槽,換言之,這兩個東西就是打開石獅子機關的鑰匙。
那兩座石獅子是天界為了壓制住能吞噬一切的極陰之地設置的,被吸入極陰之地的生物會進入到一個類似地府的空間,精神崩潰之後被妖花曼珠沙華吞噬而死,唯一的出路就是等待機關打開時出去。
若是打開機關,打開「門」的時間太長,石獅子就會壓制不住極陰之地,沒有限制的極陰之地會吞噬世間的一切。
潛在我身邊的三娘為了救出困在極陰之地內的妖王打開了機關,卻在最後關頭捨身救了我,自己留在了極陰之地。
石獅子經歷上次的事,再開一次就會馬上崩潰,可時間一長,不說三娘在那險惡的地方會有危險,這兩裂了條大縫的石獅子能撐多久也是個大問題。
吊死鬼和王亮正親親熱熱地坐在沙發上玩舌頭。吊死鬼名叫孔婷,生前是官家小姐,被人改命騙婚之後死於非命,現在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王亮,一人一鬼好得像蜜裡調油一樣。
我看看他們,再看著鎖和鑰匙,三娘的音容笑貌又浮現在眼前,我心中一酸,悲從中來,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密斯特馬。」房內飄出一個男人頭。
這個男人頭叫關興,百年前在迷霧事件中死在這裡,後來為了弟弟關武就一直留在了小二樓。
男人頭問︰「你找到偶得密斯特馬的消息了嗎?」
我搖頭。
男人頭口中的「偶得密斯特馬」是指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馬建民是個不遜於我的出色的道士,曾經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深入到了極陰之地內的空間見到了妖王,並說會幫助妖王找出破解那個空間的方法。妖王堅信馬建民能救他們,我也答應了三娘去找她,問題是這小二樓是馬建民留給我的遺產,遺產這倆字說明馬建民已經死了,按理說我直接去地府找馬建民的魂魄就可以了,可是馬建民死後魂魄卻並未去地府。
換言之,馬建民失蹤了。
這陣子兩個鬼差苟富貴和勿相忘一直在聯繫全國各地的鬼差所尋找馬建民的下落,但是一直沒有消息。
我們之中最後一個見到馬建民的人是我師伯李伯通,這陣子他給我講了不少馬建民的事,基本上這倆人湊在一起過的就是喝酒、閑逛、打混的日子,但從李伯通的話中可以看出馬建民絕對是個講信用、重義氣的人。
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馬建民和李伯通說他答應了別人一件事,要去尋找線索。按照時間推斷,馬建民說的那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將妖王他們救出極陰之地。也就是說,馬建民是在尋找解決極陰之地的方法的途中失蹤的。
他到底找到了什麼?又為什麼會失蹤?
而且在這一系列事件中,還有一個完全看不出身份、動機,但卻酷愛玩神秘的改命人存在。
「那胖子雖然捂得嚴實,可是頭上黑氣環繞,不出幾日一定會出事。」李伯通搬著他的算命攤子走進來,邊走邊搖頭,「我幫他算命是為他好,他竟然不領情,罷了,罷了,這就是命,強求不得。」
強子這樣的青年企業家最相信這些迷信思想,聽到李伯通這麼說,馬上問道︰「難道你還真有點本事?」
李伯通眼楮一亮︰「那當然,你要算姻緣、事業,還是家庭?看在你是小馬朋友的份兒 上,我給你打折,原價九千九百九十九,現在算你五十就可以。」
剛還是十塊嗎,你這是殺熟啊!
我一聽他要忽悠我兄弟,馬上清醒了,說︰「算了吧你,你淨吹牛,如果你真那麼能,當初答應我的事兒早就做到了。」
三娘被困在極陰之地後,李伯通答應過我告訴我馬建民的事兒,但是後來挑了一個月黑風高殺人夜跑來找我,跟我說讓我做好心理準備,他要講故事了。
我看他那個勁頭,嚇了一跳,以為馬建民做過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兒。
緊接著,李伯通從道袍裡拿出一個小本本,開始給我講本子上他記錄的事情,我伸頭一看,那上面寫的都是「X月X日,馬建民和我打賭,輸了我什麼什麼」。
怪不得他讓我做好心理準備,他是想要債啊!
我說︰「怎麼全是他欠你,你欠他的呢?」
李伯通不高興地說︰「就算是好友,我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記清楚嘛!」
馬建民當初咋沒一拳揍死他!
李伯通說︰「我不可能時刻都和馬建民在一起,所以肯定會漏掉些重要的事件。」
我問︰「那咋辦?」
李伯通說,要完整地看一個人的一生最簡單不過,只要去地府看輪回盤就行了。聽了他這話,我馬上下地府找閻王,誰知道閻王死活不願意給我們看,說這牽扯到個鬼隱私,萬一被別人知道,告上天庭,他就完了。
後來李伯通答應這事兒他來搞定,之後幾天不見人影,今天來了也啥都不說,就在我家門口忽悠人。
李伯通摸著胡子笑道︰「我今天就是為這事來找你的,正好現在快到時辰了,該有人來接我們去地府了。」因為李伯通說話向來不吉利,所以我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他這是在說真話,還是說我倆一會兒就要在這裡同歸於盡。
就在我迷糊時,一輛紙車穿牆而過。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紙車,上面糊著五顏六色的彩紙。
我的第一反應是之前壽衣店的老賈還魂了,馬上做出警戒的姿勢。
紙車停在大廳,車門一開,一卷紅紙從車門掉出,邊滾邊展開,剛剛好滾到我腳下。
我往車裡一看,司機長著個牛腦袋,西裝革履的,手裡還拿了半截平時廟裡點的那種香,一邊把香煙往嘴裡吸,一邊沖我眨眼楮︰「哥們兒,上車!」
這不是地府的牛頭嗎?
這司機的官有點兒大,我後退兩步,說︰「牛哥,你這是親自來接我上路呢?我老婆現在生死不明,我還得趕著去救她,你送我去了,可得把我送回來啊。」
牛頭豁達一笑︰「咱手裡一天捏著成千上萬的人命,還能貪你那一條?別扯啦,上車吧!」
李伯通拍拍我,說︰「走吧。」
我踩著紅紙,和李伯通並排往車上走,我還是第一次在紅紙上走,怎麼走怎麼覺得別扭。
雷迪嘎嘎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此時站在旁邊看著,然後扭頭問吊死鬼︰「馬力術要當新娘子去了?」
吊死鬼笑得舌頭亂顫︰「表亂說,瑪麗叔辣素要去陰曹地府了。」
說來也怪,我在紅紙上越走越覺得身體輕,最後走到車上的時候,身體已經輕得幾乎要飛起來。
牛頭說︰「記得把安全帶系上。」
我說︰「就這還要系安全帶啊?」
牛頭說︰「那當然,你以為這是普通車啊,這可是閻王特用的名車,你看。」他把身子讓開,我伸頭一看,前車蓋上寫著四個大字——老死來死!
我當時汗就下來了。
牛頭得意地說︰「一般人可坐不上這車。」
這不廢話嗎?一般人也不想坐這麼不吉利的車!
牛頭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這可是某個富豪送給閻王的,說是國外進口的。」
我說︰「你們上當了吧?外國可沒有這樣的扎紙藝術,就差在車上面寫個Made In China了。別的不說,就這紅配綠,五顏六色的鄉村非主流搭配法,你們也信它是進口的?」
「你說得很有道理。」牛頭點點頭,說,「不過也有可能是國內生產,到國外貼個標再運進來,現在這種事兒也很多,畢竟是大公司嘛。」
送到國外貼標貼上「老死來死」四個中文還忽悠人說是進口的,這大公司長不長眼啊!他哪怕貼個「old death come death」也比這樣洋氣啊,而且都死了還要搞國內生產國外貼標,然後漲價賣國內,霸佔地獄市場,太可恨啦!
牛頭一邊啟動車子,一邊說︰「你聽聽這車的聲音,那叫一個洋氣。」說完,一踩油門,這紙車就以十碼的速度沖了出去。
牛頭很得意,說︰「你聽聽這聲音,這是高級車的聲音,普通車的聲音雖然也是颯颯颯颯的,但忽高忽低,一點都不穩定,這車的聲音就是颯颯颯颯,低沉穩定,跟男低音的聲音一樣!」
我是真聽不出來!
不過看牛頭誇這紙車的樣子,顯然這車還真不簡單,原來閻王死活不願意給我們看輪回盤,這會兒怎麼忽然變了想法,還派出高級車接送?
我很好奇李伯通到底和閻王說了什麼,問他︰「你到底和閻王說了什麼?」他笑道︰「我和閻王說,如果他不讓我們看,我就去上訪,把他上次去吃飯不付錢,還順帶拿了人家三包餐巾紙的事兒供出來。」
我說︰「就這些事兒他們就怕了?」
李伯通笑而不語。
牛頭說︰「別提了,這年頭,在地府當官的都是弱勢群體,上次有個當官的說再來上訪,他就去斷魂台,投河自盡,結果第二天來上訪的鬼是原來的十倍,樂得啊,就等著看領導自盡。」
你們平時都幹了什麼事兒,才能讓人家把你們恨成這樣啊?
輪回盤立在高台上,四周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只有鏡子閃著五彩的光,那些光凝成一個漩渦,仔細看去,那些漩渦的粒子竟然是由一張張人臉組成的,然後漩渦越來越淡,鏡子上出現了無數張臉,無一例外都是陰惻惻的笑臉,同時鏡子傳來鬼哭狼嚎一般的淒慘聲音,中間還夾雜著女人的尖笑,鏡子正中間浮現出一行字——「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陰曹地府歡迎你!」
我有種把這鏡子砸爛的沖動!
太疹人了這,沒人看到這鏡子會覺得高興!
「閻王有令,你們只能看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否則容易被上面發現。」看守輪回盤的鬼差站在鏡子旁邊,對著鏡子報出了馬建民的生辰八字,只見鏡子裡的鬼臉如同被打散了一般地散去,漸漸浮出了一個嬰兒。
李伯通解釋說︰「這就是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馬道長。」
鬼差遞給我們一個遙控,說︰「覺得慢就快進下吧。」
原來這是錄像機啊!
因為這影像的時間和人生活的時間是同步的,馬建民經歷過的事情又太多,如果要按正常的進度看,看完這些我也已經老了。
所以我只能拿著遙控一邊快進一邊看馬建民的一生,然後我發現這老小子不愧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從小就淘氣,又是掏鳥蛋,又是偷地裡土豆的,還整日神叨叨的,無恥的樣子很有我的風範。
李伯通說︰「馬兄天賦異稟,從小就能看見鬼怪,不過他也聰明,跟誰也不說,那時候是特殊時期,子不語怪力亂神,要被發現了,就有他受的了。」
在馬建民十幾歲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在特殊時期被批判的道士,那道士第一眼看見馬建民就覺得他是可造之材,偷偷教了馬建民不少東西。兩個人一個偷偷摸摸地教,一個偷偷摸摸地學,竟然也讓馬建民學會了不少本領。
那道士原來地位應該不低,本事也很大,平時總是木著一張臉,只有見到馬建民來學道術的時候才會高興一點。
但是後來道士還是沒扛住惡劣的環境,死了,屍體被人隨便找個地方埋了。馬建民半夜偷偷跑到道士的墳頭,拿了個小木板立在墳上,然後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看到這裡,我不禁停止了快進,心情沉重地看著少年馬建民對著墳頭磕頭。
「哎。」我感慨道,「如果那道士能活到現在,應該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我聽馬兄說過這一段故事。」李伯通說,「但是就我看來,那道士的功力遠遠不如馬兄啊……難道他之後又有什麼奇遇?」
此時輪回盤的鏡頭裡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背影,那男人穿著一身白衣,頭髮披在身後。
我和李伯通都愣住了。
白衣男人說︰「生亦何歡死亦何悲,人的生命早已由上天注定,生命自有輪回,他今天死在這裡,明天就會生在其他地方,你又何苦拘泥於一世的肉身?」
這聲音隔上幾萬年,長出霉,化成灰我都能記得︰「改命人!」
改命人竟然出現在這裡!
原來這個無處不在的改命人竟然與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也見過。
「這就是你們說過的改命人?」李伯通仔細地看著改命人的背影,「看不出來什麼……」
輪回盤中的馬建民也聽到了改命人的話,轉過頭好奇地問道︰「你是誰?」
就在這時,輪回盤忽然變得一片漆黑。
我和李伯通面面相覷,連忙叫來鬼差,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故障了?」鬼差擺弄著遙控器,「我看看……」
他摁著快進,過了一會兒,輪回盤上終於又出現了畫面,但是改命人的那一段已經跳過去了。
李伯通問︰「這種情況常見嗎?」
「不常見。」鬼差說,「不過之前幾個命運改變的人都有過這樣的情況。」
看來改命人的那一段我們是沒有辦法看了。
我說︰「那繼續看後面的吧。」
和改命人見面之後,馬建民性格大變,法力也大增,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瘋瘋癲癲,好酒好賭。
「嗯,」李伯通滿意地摸著胡子感慨,「這才是我認識的馬建民嘛。」
這不是高興的時候吧,從普通人的標準來看,他已經墮落了啊。我說︰「你知道改命人和馬建民說了什麼嗎?」
李伯通搖頭道︰「馬兄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段往事。」
我說︰「馬建民失蹤會不會和改命人有關係?」
李伯通點頭︰「應該不會有錯,因為現在看來,馬兄的命運已經改變了,除了改命人,再沒有人能改動生死簿。」
我再繼續快進,所有的事情我們都是匆匆看過,但速度依然太慢,畢竟把一個人的一生壓縮在兩個小時內實在太難,尤其是馬建民這種一生離奇事不斷的人。後來為了節省時間,我們將影像的速度調到了肉眼看不清發生了什麼的地步,然後我們叫來了看守輪回盤的鬼差 幫我們看,因為只有他才能在這種速度下看清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再找到那個穿白色衣服的改命人。
可是後來鬼差找到幾個穿白色衣服的人都不是改命人,其中一個穿白衣服的甚至還是李伯通和馬建民收服的三娘的弟弟,那只九尾白狐。
倒著倒著,鬼差忽然問道︰「決到結尾了,就剩十分鐘了,你們要不要看看?」
我點頭︰「停下來,從這裡看。」
畫面中,馬建民正在一個房間裡來回踱步︰「眼看大限之期就要到了,我答應妖王的事情還沒有做到,難道就要這樣失信於人!」
我心想,這道士這麼看起來也是個正派人啊,死到臨頭還想著約定,也算是個鐵血真漢子了。
馬建民又說︰「乾脆一會兒鬼差來我再和他們賭一把,賭贏了讓他們再給我續上五年命……哎,我上次買的作弊撲克放哪了?」
這人還真不能誇!
就在馬建民在房間裡翻來翻去找撲克的時候,距離完結的時間越來越少。
眼看離完結只剩不到一分鐘了,我和李伯通都緊張地盯著輪回盤,眼楮都不敢眨一下。
影像裡忽然傳來了敲門聲,馬建民一邊翻東西一邊說︰「鬼差吧?都來索命了還這麼客氣幹什麼?直接進吧!」
那敲門聲依然不停,馬建民眉頭一皺,直起身子看著大門。
時間只剩幾十秒了。
敲門聲依然在持續,馬建民還在看著那扇門。
時間只剩下十秒了,我急得汗都順著脖子流了下來,你可別給我停在這裡啊!馬建民手中黃符一閃,變成一把大刀拿在手裡,喊道︰「是誰!」然後警惕地走到門前,打開門。
下一刻,馬建民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你是……」然後他眼珠轉動,移到了另一個方向,「杰克?」
「哧」的一聲,畫面消失了,輪回盤變成了黑屏,接著又出現了那個宣傳語「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陰曹地府歡迎你」。
「怎麼回事?」我跟鬼差說,「再來一次。」
「這只能看一次,看多了容易被上面發現。」那鬼差愁眉苦臉地說,「再看幾遍也是一樣的,特使你就別為難我們了。」
「算了吧。」李伯通安慰我道,「我們至少有點收獲,知道這件事依舊和那個改命人脫不了關係。」
我說︰「還有他最後那兩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他說『杰克』?」
「好像是個外國人名?」李伯通說,「這名字聽起來很耳熟啊……」
我說︰「天上掉下來一塊磚,砸死十個人,估計就有六個人英文名叫杰克。」
過了一會兒,輪班的馬面叉開著那輛老死來死接我們回去。
回到小二樓,雲美他們馬上圍過來問我們這一趟的結果,甚至連強子和二狗子都沒走,在這邊等著我回來聽故事。
我把事情一一說了,眾人都很失望。
吊死鬼問︰「那馬道長到底是腫麼樣了……」
我說︰「還是生死未卜,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不知道敲門的人是誰。」
李伯通掐指一算,嚴肅地說︰「我一直覺得馬兄沒有死。」一直聽我們說話的小鬼眼楮一亮,在一旁連連點頭。他命很苦,小時候被賭徒買下養小鬼,折磨死以後也一直是孤魂野鬼,生前又被人割了舌頭不能說話,直到遇見馬建民才有了個伴,身上這一身衣服都是馬建民給他燒的,聽到馬建民還活著自然十分高興。
李伯通說的這個可能性我不是沒想過,可是人要是沒死,我怎麼連遺產都繼承了?這時我胸前的玉佩發出微弱的光,附在玉佩上的貔貅低聲問︰「馬力術,馬道長去世的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我說︰「這我記得,是個穿西裝的律師,還訛了我不少車錢……」我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說不定來敲門的就是那律師,他可能知道馬建民的下落!」
強子急忙問︰「合約呢,合約呢?」
我說︰「就在紙上印了個手印,那紙還被他拿走了。」
王亮問︰「你知道他是哪家律師事務所的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強子搖頭嘆道︰「你活到這麼大沒被人賣了,真是個奇跡。」
二狗子說︰「這樣吧,你把那人的特徵告訴我,我讓手下人對市裡的律師事務所展開地毯式搜查。」
我把雲美叫來,我說她畫,整整折騰了一天,終於畫得八九不離十了。
我們畫畫的時候,強子他們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最近市裡出了個重大連環殺人案,犯人一連殺了七個人,被害人屍體被發現時已經開膛破肚,內臟七零八落,殺人手段極其殘忍,搞得市內人人自危。
新聞主播正在勸大家晚上盡量不要單獨出門,獨自在家要鎖好房門。強子說︰「這年頭變態怎麼那麼多?」然後對二狗子說,「咱走吧,天都黑了,再晚沒車了。」
二狗子拿了畫像往門口走︰「瘋子殺人犯比黑社會還恐怖……怎麼這麼冷?」
他這麼一說,我們也感覺到有股寒氣從門口涌來,而且那寒意越來越重,現在雖然是深秋,但是也沒有冷到這種地步,這氣溫明顯跟臘月差不多了,沒過幾分鐘,靠 近門口的地面甚至積了一層薄霜。
我們全站起來,盯著大門。剛才和雲美畫畫,又開著電視,所以沒有察覺門外的聲音,現在才聽到門外傳來呼呼的風聲。
強子緊張地看著門外︰「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陰氣?門外有鬼?」
「不是。」李伯通道,「這冷顯然和陰氣不同,是因為氣溫降低造成的。」
王亮抱著胳膊打哆嗦︰「就算是降溫,也不會忽然降到這個溫度,這都快零下二十幾度了吧?」
雲美的抵抗力強於我們,對這溫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皺著眉看大門,道︰「門外似乎有妖怪。」
我連忙回去取了桃木劍,李伯通從懷裡掏出幾張符給我們一人一個,王亮把吊死鬼護在身後,男人頭飛到屋頂,小鬼走回自己屋裡,雲美做出警戒的姿勢,強子抄起電視遙控器護身,雷迪嘎嘎面不改色地坐在沙發上看新聞,李伯通躲到我的背後,我木然地拽著他的衣領,把他拽到我前面。
二狗子握著門把問︰「準備好了?我開門了?」
我們默默地點點頭。
二狗子剛擰動門鎖,只聽得呼的一聲,門馬上被大風沖開,在門口的二狗子硬生生地被風刮得後退了幾步。
暴風夾雜著雪花卷進屋子,一時間雪花迎面撲來,風吹得人睜不開眼楮。
我站在強子身後,隱約還能看見風雪中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走進屋子。
我大叫︰「二狗子,關門!」
二狗子閉著眼楮摸到門,「啪」的一聲將門關上。
二狗子靠在門上,一邊抹臉一邊說︰「這風雪來得太邪乎了,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雪,你們……」他話說到一半就停了,警惕地看著屋子裡的人。
雖然開門不過一會兒,面前幾個人身上已經蒙了一層厚厚的白霜,可也沒人動手拍,所有的人和鬼都保持著原有的姿勢,看著剛剛走進來的那個不速之客。
那人身材高大,披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大半個身體和臉,只露出一雙藍色的眼楮。
「小心,」李伯通不管已經凍上冰凌的胡子,拿拂塵做出防御的姿勢,對我道,「這妖怪很強。」
貔貅從玉佩裡躍出,現出獸形對著那妖怪發出威懾的聲音。
雖然門關上了,但是室內反而比剛才開門時還冷,我們甚至能看見那人身上冒出 的白色寒氣。
「怎麼辦?」貔貅在心裡問我。
我說︰「敵不動我不動,先觀察。」
這時聽見雲美一聲驚呼,只見原來守在房頂上的男人頭忽然沖下來,直直地朝那陌生的妖怪而去。
「動手!」見男人頭先行一步,我連忙大叫一聲,蓄勢待發的眾人同時衝了上去!
「哇啊!」斗篷妖怪驚慌地躲過雲美和強子的攻擊之後,被貔貅壓在了地上,斗篷帽子掉了下來,露出一頭金黃色的頭髮。
黃頭髮,藍眼楮,白皮膚。
我們的動作停住了︰「外國人?」
男人頭大叫著沖了過來︰「停,停,別動手,別動手,自己人!」
那金髮碧眼的外國男人欣喜地看著男人頭,大笑著露出兩顆尖牙︰「朱利亞蘿卜子‧亞歷山大!」
男人頭飛到外國人頭頂,高興地轉了兩個圈︰「尼古拉絲凱七!」然後望向我,「密斯特馬,這就是教我英文的那個國際友人!他叫尼古拉絲凱七!我的英文名字就是他給我起的。」
給你起了個朱利亞蘿卜子‧亞歷山大的名字,你一定欠他不少錢。
壓制著外國人的貔貅問我︰「他身上有很強的妖力,要放開他嗎?」
我說︰「放開吧,聽他們這起名的水平,就知道他們是同一國的。」
貔貅放開了外國人,那外國人一邊起身一邊問︰「朱利亞蘿卜子‧亞歷山大,馬道長不在啊?」他起身的動作十分奇怪,斗篷下面鼓起了一塊。
男人頭把頭偏向我,說︰「馬道長不在,他的後人在,你找他有什麼事?」
尼古拉絲凱七看看我,說︰「原來你就是馬道長的後人啊,你會道法不,你能救她麼?」
說著他掀開了自己的斗篷,我這才明白他剛才起身的動作為什麼那麼奇怪,原來他斗篷裡抱著一個女人。
看見那女人,我們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女人皮膚比白種人的尼古拉絲凱七還要白,透明得幾乎可以看到血管,盤起來的淺藍色頭髮有幾縷垂了下來,身上穿著件純白的和服,腳上還套著個木屐,雖然處於昏睡中,但明顯可以看出來這是個美女。
當然,這都沒什麼奇怪的,奇怪的是這女人的肚子是被剖開的,肚子裡面的內臟器官像是人體模型一般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清晰可見。
那些器官之所以沒有被搞亂,是因為它們已經被凍住了,或者說,這個女人的整個身體都被凍住了,她的身體上覆著一層厚厚的冰。
尼古拉絲凱七身上的寒氣就是由此發出的。
我們幾個見多識廣的還好,強子和二狗子看到這情景驚訝得嘴都合不攏。雷迪嘎嘎也跑過來,伸手去戳那穿和服的女人。
我說︰「同志,我們這裡不收死人,再美也不收。」
尼古拉絲凱七急道︰「你說啥呢,她還沒死,她是怕傷勢惡化才把自己凍住。」
吊死鬼從王亮身後探出頭,看著尼古拉絲凱七懷裡的女人,皺眉道︰「這素日本銀?」
尼古拉絲凱七說︰「俺是從英國來的,這是從日本來的雪女,俺倆是國際妖怪協會的留學生。今天白天看到一個妖怪害人,俺倆跑去阻止,沒想到俺們兩個打不過那一個,最後反而陷入極度危險的境地,所以俺帶著雪女逃出來找馬道長幫忙。」
這外國人說話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味兒。
雲美奇怪地問︰「你們兩個看樣子修為不淺,什麼妖怪那麼厲害,你們兩個都打不過?」
尼古拉絲凱七說︰「是開瞠手杰克。他愛吃內臟,擅長剖開獵物的肚子,將其殺害之後再吃掉獵物的內臟。」
「杰克!」我們聽到這個名字都是一驚,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杰克的信息不用我們找,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啊!我想起來了!」李伯通說,「我說這名字我聽過,這妖怪我曾經聽馬兄說起過,我記得這妖怪太凶殘,馬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收服了他,之後一直帶在身邊度化,後來度化成功就把它放了!」
「啊!」強子說,「難道剛才新聞上說的殺人狂就是他?」
尼絲凱七點頭︰「俺知道他之前在馬道長身邊,所以才來找馬道長,現在這玩意兒到處殺人,估計也只有馬道長能收得了他。」
「那你就找錯了。」我說,「他已經失蹤了,目前不知道是生是死。」
「什麼?」尼古拉絲凱七難以置信,「馬道長失蹤了?!」
「這可就難辦了,」李伯通說,「馬兄既然能收服一次杰克,就能收服他第二次,更何況杰克在馬兄身邊待了那麼久,身上的戾氣已經去掉了不少,如果馬兄沒事,不可能任由杰克傷人。現在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遭遇了意料之外的事,杰克變得暴躁,而馬兄又控制不了他。」
「殺人狂是最近才出現的,這麼說他很有可能一直和馬道長在一起,直到遭遇了那個意料之外的事……」王亮沉思著道,「所以……這個意料之外的事就有可能是馬道長失蹤的原因?」
我眼楮一亮,如果是這樣,那杰克應該會知道馬建民現在在哪裡!
「記得當初在馬道長身邊見到杰克的時候,他還是個怪獸,可是剛才看見那怪物,他已經升級了。」尼古拉絲凱七說,「他現在已經修煉成了人形。」
我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戴著一頂棒球帽,穿著白色印花的T恤,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外套,下身穿著牛仔褲和運動鞋。」尼古拉絲凱七說,「但這只是這次俺們見到他時他的穿著,下次不知道他會不會換衣服,而且俺懷疑他會改變樣貌。」尼古拉絲凱七嘆了口氣,「俺和雪女之前也關注過這一系列殺人案,其中有兩起命案現場附近有攝像頭,但是俺們調出了前後三天的錄像,並沒有長相相同的人經過。」
我說︰「這不就等於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尼古拉絲凱七搖頭道︰「不,有線索,警方的調查報告聲稱在現場找到了一些白色纖維物質,初步懷疑他作案時總是戴著一副白手套,這點在俺們剛才和他對決時得到了證實。而且,根據對命案現場的分析,他喜歡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熱鬧的地方,一個是醫院。」
我嘆了口氣︰「根據白手套找人也太難了,醫院還好說,市裡熱鬧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強子一邊把防身的遙控器扔回沙發一邊說︰「醫院也不容易找,大大小小的醫院不下五個,咱們哪有那麼多人挨個兒盯。」
二狗子也點頭︰「這事兒太危險,不是人的東西太古怪,我不能讓我兄弟冒這個險。」
雷迪嘎嘎聽我們說話聽得無聊,回到沙發上坐著看電視,正好一屁股坐在遙控器上,電視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
「下面來看一組娛樂新聞,著名歌星小嬌嬌來我市開演唱會,演出門票今天開始發售,因為本次演唱會不會開通網上訂票活動,售票處場面異常火爆,現在就讓我們去現場看看。」
我轉頭對雷迪嘎嘎喊︰「關小點聲!」這一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電視上。
二狗子看到小嬌嬌的照片就笑了,對我和強子說︰「哎,你們還認得這人不?」
我說︰「不記得,這麼漂亮的女的我不可能見過沒印象。」
強子說︰「二狗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麼好的資源不介紹給兄弟。」
二狗子說︰「你們是真忘了,當初小時候他搶馬力術暗戀的校花的時候,咱們還揍過他呢。」
我一拍大腿︰「你說的是隔壁班的那個葛聚帥?咱小時候還一直罵他起這名字不要臉!」
二狗子大笑道︰「就是他,他一直想當明星,後來去國外變了性,回來參加了個『翻滾吧!男娃』,因為非男非女引發了爭議,從此一炮而紅,現在竟然還能回來開演唱會了。」
我沒想到身邊竟然有經歷如此傳奇的人,愣了半天,才想到問題,問二狗子︰「你 不是不看娛樂新聞嗎,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強子說︰「你忘了他的線人都是街坊裡的中年大媽,還能有什麼八卦是他不知道的?」
在我們說話間,電視畫面已經切換到了賣票的現場,只見粉絲們瘋狂地擠在賣票口,售票地點人山人海。
尼古拉絲凱七看著電視感慨道︰「今天我們就是在這附近遇到杰克的。」
電視上外景主持人一邊解說賣票處的盛況,一邊拉了一個剛買到票的人採訪。
一看到她拉住的人,我們全愣了。尼古拉絲凱七更是張大了嘴巴。
外景主持人拉住的那個人戴著頂棒球帽,穿著白T恤,外面穿了件灰色的外套,下身穿著牛仔褲,腳上穿著運動鞋。
主持人問︰「能給我們看一下你買的票麼?」
那人伸出拿票的手,他的手上戴著一雙白手套!
「杰克!」尼古拉絲凱七終於叫出了這個人的名字。
這個人就是他們所說的怪獸杰克!
「怪不得會在那裡遇見他,原來他也是去買票的!」尼古拉絲凱七說,「這段視頻是在我們相遇之前拍的!」
一時間我們全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靜靜地盯著熒屏。
主持人好奇地看著杰克的手套︰「您戴著白手套呢。」
杰克回答道︰「是的,因為我害怕把珍惜的東西弄髒。」
主持人笑著說︰「看來你非常期待這場演唱會呢。」
「小嬌嬌這樣的人很少見,我對她十分有興趣,而且……」杰克點點頭,「這次演唱會將是一場盛宴。」
主持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採訪的對象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凶手,繼續笑眯眯地問︰「拿盛宴來比喻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能說說你對這場演唱會的期望嗎?」
「最近總是吃不太飽,」杰克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用舌頭緩慢地舔著自己的牙齒,「多少都好,希望這次能夠吃過癮。」
只有我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想到演唱會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情況,身上一陣寒意。
毫不知情的外景主持人開朗地笑著︰「這位觀眾真是很有意思。」然後畫面一轉,轉到主持人的單人鏡頭︰「據了解,這次演唱會的場地……」
鏡頭從杰克身上移開,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
二狗子搖頭道︰「原來杰克喜歡變態。」
尼古拉絲凱七生氣地說︰「你說誰是變態!」
雲美拉了拉李伯通的袖子,低聲道︰「道長,剛才他說杰克『原來他也是去買票的』,他用了『也』……」
強子恍然大悟︰「原來你也喜歡變態。」
尼古拉絲凱七氣得眼楮都紅了,叫道︰「不許侮辱俺偶像,他不是變態,他就是個非男非女的人妖!」
這話就算他偶像聽到也不會覺得高興。
電視上外景主持人還在邊走邊介紹場館,我看了半天再沒看到杰克,正準備放棄, 忽然鏡頭一晃,我猛然間看到了一個相當熟悉的身影。
那鏡頭晃得太快,以至於我不敢確定我看到的是否是幻影。
貔貅問︰「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我說。
貔貅的問話確定了我看到的景象。
在鏡頭晃過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個留著長髮,穿著白西裝的男人,那個男人肩膀上趴著一只狗。這種獨特的打扮,看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那隻狗,是龍九子之一,貔貅的兄弟饕餮。而那個男人,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改命人!
這個人是有著通天改命能耐的神秘人物︰他改變了符慶成和冷寶源的命運,使孔婷一家人和冷寶源的關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告訴關武迷霧的事情,間接導致了關興、關武兩兄弟的慘死;他讓賭徒知道成魔的方法,導致不少人將靈魂輸給賭徒;在雲美臨死前回應她心中的仇恨,使她變成畫皮;村裡翠萍老太太的瘋病也和他脫不了關係。
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神通廣大到連天界和地府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我和他唯一一次接觸是在鬼市,他對我說過一句話——時代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你我只是推動世界變遷的一枚棋子而已。這句像是日本漫畫一般裝二而又莫名其妙的話,背後一定隱藏著改命人真正的目的,只不過現在我們線索太少,猜不到。
貔貅問︰「改命人竟然在這裡,那是不是可以猜測,馬道長的消失和他有關?」
我有種線索漸漸匯集在一起的感覺。
那邊尼古拉絲凱七他們的討論也有了結果。
「既然現在知道他買了演唱會的票,」王亮說,「那我們只要那天去演唱會找他,就可以縮小範圍了。」
「對,」我說,「無論如何,我們得去演唱會看看。」
尼古拉絲凱七抱著雪女,問︰「那她怎麼辦?」
吊死鬼扭過頭看都不看雪女,說︰「留著她偶們都要冷屎啦。」
吊死鬼平時都表現得十分善良,這話倒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但深想一下大家也都明白了,孔將軍原來就是打日本鬼子的,吊死鬼生前正好是抗日戰爭年代,所以對日本人也沒有什麼好印象。
尼古拉絲凱七惆悵地看著我們,問︰「她現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靈力,靈力消散才會造成現在這樣的大風雪,這樣下去她自己也會衰竭而死。你們看這樣成不,你們家有沒有冰櫃、冰箱之類的,有就把她放進去?」
雷迪嘎嘎扭過頭說︰「放進去就熱壞啦。」
這句話馬上把尼古拉絲凱七說迷茫了。
我家冰箱一直有的是加熱作用,之前在雲美的藏寶圖事件中我們拿到了三個散發寒氣的小瓷人,本來是想用那個冰箱,但是因為那小瓷人身上散發的是陰氣,結果導致我們吃了冰箱裡面的東西就鬧肚子,沒辦法,就又把那幾個小瓷人拿出來繼續拿冰箱當烤箱用。
我把冰箱隔欄抽出來,又把幾個小瓷人放進去,讓尼古拉絲凱七也試試看能不能把雪女放進去。
本來我是沒抱啥期望的,沒想到日本人體型小,輕輕鬆鬆就放進去了。
二狗子看著冰箱感慨︰「怪不得日本片裡那麼多變態殺人案都把人塞冰箱,原來是因為方便。」
李伯通說︰「雪女屬於陰冷的妖怪,那三個小瓷人身上的陰氣正好可以幫助她恢復。」
吊死鬼還在嘟囔︰「為神馬要幫她?為神馬要幫她?」
我說︰「她好了說不定能幫咱們把冰箱修好。」
吊死鬼橫我一眼︰「瞧你那點粗息,上次修電器的說幾百塊就能修吼,要不然這錢讓王亮粗。」
尼古拉絲凱七勸她︰「你們中國有句俗話叫作『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哼。」吊死鬼罵道,「你們八國聯軍也不素什麼吼東西。」
尼古拉絲凱七馬上就無話可說了。
這些歷史宿怨可不是我們幾句話能調和得了的,我求助地望向雲美。
雲美會意,拉過吊死鬼竊竊私語,我隱約聽見雲美的話︰「不要擔心……上次我不是上網查了嗎……我找到了武器販子……對……專門倒賣核彈……是啊……以後誰敢欺負我們,我們就扔十個八個過去……」
一席話說完,吊死鬼鎮定地飄回來,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尼古拉絲凱七和雪女︰「偶也不素小氣的銀,既然雲美都這麼縮了,辣麼你們就住下吧,偶警告你們,別有神馬小動作,要不然……哼哼……」
吊死鬼這話說得霸氣側漏,又一次把王亮迷倒了,倆人馬上又你依我儂地甜蜜去了。
強子敬佩地看著雲美︰「商場上就需要這樣的談判高手,雖然不知道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不過我真想把她挖角到我們公司。」
我看看雲美,又看看吊死鬼,覺得剛才似乎聽到了什麼足以毀滅世界的了不得的事情。我拍拍強子的肩膀,說︰「算了吧.妖怪的世界是很危險的。」
約好第二天去買票後,強子、王亮他們就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才想起我忘了問尼古拉絲凱七到底是什麼妖怪了。
那家伙就住我隔壁,原來三娘的房間,一想到這兒我就有點傷心,三娘不在,這小二樓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我越想越惆悵,閉著眼楮睡不著。
我正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時候,忽然聽到屋子裡有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扇動翅膀。
我睜開眼楮一看,房間的右上方的角落有兩點紅色的亮光。
妖怪!我心裡一動,從床邊摸著個蒼蠅拍扔過去,只聽得啪的一聲,那蒼蠅拍掉了下來。我連忙開燈看打中沒,結果那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難道是我眼花了?我叫了兩聲貔貅,它沒反應,心想這估計不是什麼厲害的東西,要不然貔貅早就出聲提醒我了。
這麼一想,我就安心了,躺下繼續睡。
沒過多久,忽然聽得門被人推開,隨著一陣熟悉的香氣,有人走到了我身邊。我睜眼一看,馬上就呆了!
只見我的床邊站著一個嫵媚的女人,用扇子遮住了嘴,巧笑倩兮地看著我,輕聲道︰「小馬哥!」
「三……」我激動得連話都說不清了,結結巴巴地說,「三……三娘!」
「小馬哥。」三娘坐在床邊,倒在我懷裡,柔情地說,「俺想死你咧。」
我熱淚盈眶︰「我也想你,你怎麼來啦,妖王呢?」
三娘沖我耳朵吹氣︰「妖王看俺太想你了,就讓俺來見你。」
我總覺得她說話怪怪的,但是又說不出是哪裡怪,總之是和原來不太一樣。
可是此刻朝思暮想的美人在懷,這點疑惑也不算什麼,我收緊懷抱,把三娘抱得緊緊的,道︰「你既然出來了,就別走了,我們一起找救妖王的辦法。」
三娘說︰「嗯,俺知道咧。」說完話,她忽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讓我都愣住的動作——她把嘴唇貼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當場就僵住了,頭腦先是一片空白,然後轟的一聲炸了,我幸福地閉上眼楮,來來回回只有三個字不停地循環——太好啦!太好啦!太好啦!太好啦!太好啦……
就在我歡呼雀躍的時候,貔貅的聲音忽然傳出來︰「原來你有這種愛好。」
我愣了一下,然後定楮一看,頓時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面前的哪是什麼三娘,明明是個金髮碧眼的白種男人——尼古拉絲凱七!
此刻他正按著我的肩膀,大張著嘴,露出兩顆尖尖的獠牙,眼看就要朝我的脖子咬下去。
我已經無處可躲,眼看他就要咬下來,我急中生智,呸的一聲吐了一口口水到他嘴裡。
我敢肯定古今中外再沒有人,能想到這麼有效的擊敗吸血鬼的方法。這方法實在是立竿見影,尼古拉絲凱七馬上鬆開手,一臉用嘴咬到大便的表情跪在地上乾嘔。
他一邊嘔還一邊責怪我︰「你怎麼那麼髒!」
嘿,這事稀奇了,你跑來襲擊我還嫌我髒!
我生氣啊,一邊揍他一邊問貔貅︰「剛才開始就是他?」
貔貅說︰「是,他朝你耳朵裡吹氣,親你脖子的時候你還一臉陶醉。我事先聲明,我不是歧視你們,但是我怎麼說也是個神獸,這種男女,不,男男,不,人妖的限制級鏡頭,對我的修煉並沒有好處,所以我才出聲提醒你。」
尼古拉絲凱七嚎叫︰「別打啦,別打啦,再打俺就死啦。」
他這麼一喊把其他鬼怪都招來了,男人頭一看這情景,馬上跑來勸架︰「密斯特馬,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出妖命了。」
我說︰「老子的貞操差點就毀在這洋鬼子手裡了,不殺了他不足以平息我的怒火。看他長得人模狗樣,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人,老子真是看錯他了!就算我帥得『驚天地,泣鬼神』,使他垂涎於我的美色,不能自拔,他也不能來陰的啊!」
男人頭說︰「密斯特馬,你肯定是誤會了,尼古拉絲凱七的全名是尼古拉絲凱七德古拉,他是英國的血族,也就是吸血鬼!」
吸血鬼?我一聽,馬上抄起一旁的殺蟲劑,用戒備的姿勢對著尼古拉絲凱七︰「不許動,你要亂動我就開噴了!」
尼古拉絲凱七捂著臉連連點頭︰「你誤會了,這是個誤會!稀罕誰也不能稀罕你啊,主要是俺和杰克交手以後身體十分虛弱,急需補血,其實俺也喜歡吸美女的血,可是這屋子裡全是妖怪和鬼,沒有人啊!」
我指著雷迪嘎嘎說︰「他不是人嗎?」
尼古拉絲凱七痛苦地搖搖頭︰「他不傻呀,晚上睡覺警惕性太高,不容易偷襲。」
我一邊踹他一邊罵︰「我傻啊?我就說三娘說話怎麼一股子東北味兒,你偶像是大沈陽?」
男人頭說︰「No,no,是因為教他學中文的那人正好是東北那邊的。」
尼古拉絲凱七連忙說︰「對啊,對啊,俺師父還給俺起了個中國名,叫德老根。」
他師父肯定不喜歡他。
吊死鬼嫌棄地看著尼古拉絲凱七︰「話都縮不清楚,還留學呢。」
我沉默著看向吊死鬼,雖然我明白你的愛國心,但是這裡就你最沒資格說他。
尼古拉絲凱七被我打得鼻青臉腫,最後化成一只蝙蝠躥出了房間。我這才發現原來剛才盯著我的那雙淫邪的紅色眼楮就是他的,於是從床邊拿起一塊板磚就扔了過去。
我身邊放了不少板磚,既可以遇到事情緊急防身,又可以壘在一起當凳子坐,實在是非常方便。
早上起來我們就看見一只垂死的蝙蝠趴在門口,旁邊是一塊板磚。
吊死鬼佩服地看著我︰「尊準啊!」
貔貅感慨︰「能把這種等級的妖怪打成這樣,你也不簡單。」
最後是雲美心軟了,早上跑去市裡給他買了碗豬血糕,才把尼古拉絲凱七從死亡的邊緣救了回來。
那吸血鬼感動地握著雲美的手示愛、獻殷勤︰「你是俺見過最美麗的天使,俺愛你。
雲美慢慢地收回手,微笑著回了他一句︰「對不起,我只支持國貨。」
這吸血鬼暗中襲擊我在先,調戲我家的住客在後,我對他的好感馬上降到零以下,當天就跑去買了一大桶驅蚊露,噴灑在家中的各個角落,誓要暗地裡毒殺這吸血鬼。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6-12-29 05:29 PM
第二章 超級巨星
我、強子和二狗子約好了去買小嬌嬌演唱會的門票,並暗中矚咐好雲美看住吸血鬼,別讓他出去亂咬人。
尼古拉絲凱七有三張票,但是他是小嬌嬌的忠實粉絲,說買兩張票等於看了兩次小嬌嬌!所以只肯把雪女的那張票給我們,剩下他自己的那兩張死活不願意給我們。不過就算他給了我們,也沒人願意坐在他旁邊,因為那感覺就跟獅子旁邊坐著個火腿一樣。最後我們決定演唱會開始的時候,讓雲美坐在他旁邊壓制著他,其他人再另外買票進去。
誰知到了賣票點,卻被告知票已經賣完了。
「看不出來葛聚帥人氣還挺旺的。」二狗子問,「現在怎麼辦,票賣完了咱就去不了演唱會現場,或者咱也可以打暈賣票的跑進去?」
「那就混亂了,那上萬人的場館找一個人也太困難了點,」我問,「你們覺得杰克會坐在什麼地方?」
強子沉思道︰「我覺得他的目標有可能是葛聚帥,從那天的採訪可以聽出他對葛聚帥很有興趣,所以他有可能直奔葛聚帥而去。如果能混到葛聚帥的身邊,見到杰克的機會肯定會大很多。」
要不怎麼說企業家腦袋好使呢,這都被他看出來了。
二狗子想了想,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神神秘秘地說了一通。然後對我們說︰「走吧。」
我們問:「去哪?」
二狗子說︰「根據線人提供的消息,現在葛聚帥剛下飛機,正開車往酒店走,就方向看,入住富豪酒店的可能性比較大,線人現在正在跟車,我們趕緊過去吧。」
我和強子頓時對二狗子的情報網佩服得五體投地,強子打了個出租,我們直奔富豪酒店而去。
富豪酒店的幾個門都圍滿了人,男女老少各類粉絲和娛樂記者都被保安攔在門外。二狗子拉住兩個中年大媽,問︰「怎麼樣了?」
那倆大媽的T恤上印著「小嬌嬌後援會」,手上舉著「小嬌嬌我愛你」的牌子,臉上現出狂熱的表情︰「啊!二狗子!哎呀我跟你說,激動死我了,我終於親眼見到小嬌嬌了,真人真是好帥啊!好漂亮啊!哎呀我太激動了!她還朝我笑!我現在馬上死了也沒關係了!」
這時候一個大媽忽然伸手指著樓上,發出淒厲的尖叫︰「啊!」
被這見鬼般的聲音震據,我們也抬頭往上看,大概在一十幾層,有人開了窗戶露出腦袋往外看。
那麼高根本看不清是誰,我正抬著頭,身邊突然涌出了一股巨大的聲浪,粉絲們用最大的分貝尖叫了起來︰「啊——是小嬌嬌!小嬌嬌啊!!小嬌嬌!我愛你啊愛你啊!愛你啊啊!」
那一陣一陣巨大而尖銳的聲響,從我的耳朵進入身體,幾乎震碎了我的五臟六腑,我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酒店外面的幾個燈啪啪啪地全碎了。
強子身體比較弱,已經忍受不了,坐在了地上。二狗子一手撐住他,一手擦掉額頭上的汗珠,罵道︰「我擦,這簡直是聲波武器!」
那叫聲在樓上那人縮回頭五分鐘之後才停止,幾個承受力不夠的粉絲已經口吐白沫,暈倒在地。
「就是那個房間,」強子虛弱地問,「我們怎麼進去?」
二狗子信心滿滿地說:「不就是進個酒店,有什麼難,包在哥身上。」說完,他擠到警衛面前說「我們幾個是小嬌嬌的朋友,讓我們進去。」
警衛不肩地看了我們一眼,沒說話。
二狗子說︰「你跟他說強子、二狗子、馬力術想見他,他就知道了,我們小……」
他話還沒說完,警衛就漠然地揮揮手,把頭往左邊一偏,那邊是個背著書包的十歲小女孩︰「是真的,我和小嬌嬌一起長大的,我叫小撒撒,我倆是雙胞胎,英文名叫TWINS!」
警衛又把頭往右一偏,只見那邊站著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拄著個拐杖,用嘶啞的聲音說︰「我和小嬌嬌從小一起長大,咳咳,我倆是青梅竹馬,咳咳,原來我倆經常一起拍照片,你跟她說我的名字,就說罐希來看她了,她就知道了。」
你們撒謊之前也得先看看自己的年齡吧,我們看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攏,我說︰「不是,他們都是假的,我們是真的!」
警衛揮揮手,說︰「一邊去,一邊去,最煩你們這些追星的了,每個人說的話都是—樣的,撒謊也得撒得有點新意,換個別的藉口行不行?快走快走!」
轉眼間我們仨就被趕出來了,二狗子沮喪地蹲在地上,強子說︰「看樣子咱是進不去了。」
正在我們一籌莫展之際,忽然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哎,這不是馬力術嗎?」
我一扭頭,對面走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脖子上掛著照相機,頭上頂著鴨舌帽,打扮得跟狗仔一樣的人。
這打扮讓人過目難忘啊,我馬上叫出他的名字︰「倪大,你怎麼在這裡?」
這人是我的舊識,職業是記者,之前幫過我不少忙。
倪大說:「難得小嬌嬌來,我們報紙約了採訪,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說:「來找葛……不對,小嬌嬌的。」
倪大笑嘻嘻地說:「看不出來,你也追星啊。」
我說︰「哪啊,我們和小嬌嬌是舊識,想來看看老朋友,誰知道警衛攔著不讓進。」
倪大眼睛一亮︰「你們真是朋友?」
我說︰「這能騙你嗎,你看我像追星的人嗎?別的不說,三娘和雲美,哪個不比小嬌嬌漂亮。」
「也是!」倪大哈哈大笑:「這樣吧,我把你們帶進去,你們可以和小嬌嬌聊些往事,供我們採訪。」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次我們光明正大地走進富豪酒店,坐電梯上了二十三樓,途中我和倪大閑聊︰「兄弟你發達了,上次見你還是一個人,這次連跟班都有了。」
倪大說︰「哪啊,我是跳槽了,和原來報社的主編鬧翻了。」
我問︰「出什麼事兒了?」
「前陣子不是有個男的裸奔嗎?」倪大憤憤不平地說,「有群眾爆料,拍下了裸奔者的照片給報社寄來,照片非常清晰,還是個正面的,主編讓我寫這條新聞,順便還囑咐我一定要在重要部位打上馬賽克。」
我說︰「這不是很好嗎,難道你忘記打馬賽克了?」
「沒忘啊。」倪大說,「我打馬賽克了,可還是被狼狠地罵了一頓,後來我一生氣就不幹了。」
我說︰「這確實沒道理了,你沒做錯啥事。」
「就是啊!」倪大越說越氣,道,「你說馬賽克不打在臉上還能^[在哪兒?你要是裸奔遇到人,你是遮上面還是遮下面?別人看到你下半身能認出你是誰嗎?那肯定要遮臉啊!」
原來你把馬賽克打在臉上了啊!
倪大氣憤地問我︰「馬力術,還有你們,你們說說,我講的有沒有道理?」
強子撲一聲笑出來,二狗子倒是認真思考了,點點頭說有道理,我低下頭裝作揉眼睛,避開了這個犀利的問題。
說話間,我們來到了小嬌嬌的門前,她的經紀人已經等在了門口,倪大一一介紹了自己帶來的人之後,指向我們三個︰「這幾位是小嬌嬌的童年好友,聽說她來開演唱會,特地來見她的。」
「童年好友?」經紀人懷疑地看著我們說:「請稍等一下,我去問一下她。」
幾分鐘後,經紀人走了出來:「對不起,小嬌嬌說她不認識你們。」
倪大的臉一下子僵住了。
小時候我們和小嬌嬌互相看不順眼,這種情況我們也不是沒想到過,強子早就準備好了應對方案,對著那半掩的房門大聲吼道︰「葛聚帥!你還記得當初你給班花寫的情書嗎?什麼哥人如其名,帥得無與倫比,什麼我夢見我們在沙灘奔跑,花在笑,鳥在叫,我在追,你在跑,我們銀鈴般的笑聲響徹雲霄……校花把那情書扔了,被我看見收起來了。」
他話音剛落,只聽得房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房門一下被推開了,_小嬌嬌笑容滿面地說:「哎呀呀呀,這不是二狗子、馬力術和強子嗎?真是好久不見啊!」
倪大摸著胸口小聲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們真不認識呢!」
我對他說︰「害怕什麼,我能騙你嗎?
下一秒鐘,倪大的臉上露出了濃濃的八卦之光︰「哎,你們說的情書是什麼?」
強子往房間裡走,低聲說:「騙她的,誰能收著那東西。」
採訪很快就開始了,倪大問問題,小嬌嬌回答,中間我、二狗子和強子也跟著聊了些和葛聚帥有關的童年回憶,旁邊有個帶相機的不停拍照。
我、二狗子和強子沒接受過採訪,都表現得非常興奮,但是小嬌嬌顯然沒多少心思認真回答問題,表現出一種客氣而鎮定的態度,而且因為她並不想見到我們,很不高興,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
直到採訪結束,我們三個沒說出什麼離譜的事情,她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倪大他們先走了,我們三個留了下來,小嬌嬌的經紀人顯然看出她心情不好,問︰「我在這裡陪你們吧,嬌嬌?」
小嬌嬌說:「不用,你回去休息吧,我和朋友們敘敘舊。」
經紀人一走,屋子裡就剩我們四個人了,小嬌嬌坐在沙發上,優雅地蹺起了二郎腿,問我們︰「你們怎麼會來找我?」
我們幾個這會還沒心思回答她的問題,幾個人對著她左看右看。
她現在有胸有屁股,小腰不盈一握,光看表面,完全想不到她原來是個男人。
強子感慨:「從葛聚帥到小嬌嬌,變得真不是一星半點啊!光聽名字就能感覺到變化,現在是個美女了啊!」二狗子說,「就是衣服穿得不好看。」
小嬌嬌今天穿著衛衣配牛仔褲,走的是休閑風。聽到二狗子的話,她馬上反駁道︰「你懂不懂啊,這叫中性休閑風。」
二狗子還真不懂這些潮流,疑惑地問我:「啥意思?」
我說:「就是讓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哦……」二狗子恍然大悟,點點頭、問小嬌嬌,「那你還變性幹嘛啊?」
「要你管!」小嬌嬌差點沒被氣死,拍著桌子站起來道,「你們到底找我幹什麼的!來取笑我的嗎?」
「不!」強子說,「我,我們是來保護你的。」
小嬌嬌疑惑地皺了皺被修得十分好看的眉毛︰「保護我?」
「我說了你不要害怕,你鎮定下來聽我說。」我用最簡潔的語言向她說明情況,「事情是這樣的,你知道最近發生的連環殺人案嗎?」
小嬌嬌愣了一下:「我聽說過。」
「事實上,那個凶手盯上你了。」
「什麼?」小嬌嬌大吃一驚,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怎麼可能!」
「千真萬確,那個殺人犯買了你的演唱會門票,還說十分欣賞你,我們一致認為他的目標就是你。」
小嬌嬌打了個冷戰,想了一下,又疑惑地問︰「你們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們知道那個人的真實身份。」
「那為什麼不報警?」
「因為報警沒有用。」
小嬌嬌的表情越來越認真︰「為什麼?你們被恐嚇了?口她警覺地環視四周,「難道被跟蹤了?」
我被她影響,也壓低了聲音道︰「不排除這種可能,因為對方很厲害,實力非常強。」
小嬌嬌緊張地看著我:「他到底是什麼人?垂涎我美色的黑社會?老板?當大官的?城管?」
「我說了你別害怕」我看看四周,一臉神秘地告訴她,「犯人是個化成人形的妖怪!」
小嬌嬌的表情一下就消失了,像個木頭人一樣看著我。
我繼續說︰「他叫作開膛手杰克,他的愛好是開膛吃內臟,喜歡熱鬧的地方和醫院,現在初步認定他還對變性人感興趣……喂,葛聚帥,你幹嘛把我們往門口推……」
「妖怪開膛手杰克?我還是神仙福爾摩斯呢!」小嬌嬌雙手叉腰,氣憤地說,「你們如果要編,在中國的地盤上也編個符合環境的盤古、女媧、狐狸精什麼的吧?收妖去找和尚、道士,跑來找我干什麼!你們有病浮?」
二狗子一看,我為她好她還不領情,當場就怒了,反問道︰「你有藥啊?」
小嬌嬌不甘示弱︰「你吃多少?」
二狗子黑社會出身,比她更橫︰「你有多少?」
「你吃多少我有多少!」
「你有多少我吃多少!」
這倆還是有共同語言的嘛,倆人不會都是相聲愛好者吧!
「你倆相聲聽多了是不是|」強子忍無可忍地插到倆人中間,「吵什麼吵,有藥你倆一起吃!」
「哼,妖怪?」小嬌嬌拿鼻子哼笑了一聲,瞪了我們一眼,扭過頭不說話了。
強子跟我說:「馬力術,把你家貔貅放出來給她看看。」
貔貅馬上道︰「我堂堂一正處級神獸,豈容你們為了這點小事呼來暍去!不干|」
二狗子說:「讓雲美過來扒皮給她看。」
不愧是混黑社會的,這般心狠手辣,我說︰「不就是和你吵了一架,你至於要活活嚇死她嗎?」
二狗子煩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由她去死吧,咱別管了!」
強子拍拍他的肩膀:「淡定點,咱是為了拯救地球。」然後對小嬌嬌說,「別在意,他們在開玩笑,其實我們就想湊個熱鬧,混在你身邊聽個演唱會。」
小嬌嬌高傲地仰著頭,不理我們。
強子拖長了聲音︰「關於那情書……」
小嬌嬌說︰「哎呀,你們有事早說嘛,不就是想看演唱會,至於編這種謊話來騙我嗎,咱們誰跟誰啊,是不是?沒問題,演唱會那天你們跟著我一起去就行了。」
強子不愧是青年企業家,腦子轉得飛快,見我們原定計劃行不通,馬上就改變戰略,把小嬌嬌攻下了。
雖然小嬌嬌恨得把沙發摳出了一個洞,但是我們幾個抱著主要激怒她看好戲,順便救她的目的,很默契地全都當成沒看見。
現在終於「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們就安心等著演唱會的到來。
到了演唱會那天,我、強子和二狗子坐著小嬌嬌的車到了現場。現場人山人海,看上去黑壓壓的一片。
小嬌嬌進了化妝室化妝,我、強子和二狗子就在後台閑逛。
強子問︰「後台沒有那麼容易混進來,杰克既然買了票,應該還是會混在觀眾裡。」
我說︰「雲美和尼古拉絲凱七在觀眾席,但是那麼多人,他們兩個肯定照看不過來。」
我們在後台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小嬌嬌化好妝從化妝室走出來。強子眼比較尖,看見化妝室裡還有幾個人坐著,問︰「那都是誰?」
小嬌嬌說︰「是演唱會嘉賓,郝美柳和姬漂殼。」
這倆人都是以漂亮出名的歌手,是強子的夢中情人,強子聽到名字就陷入興奮狀態中,跑去找了紙和筆,拉著二狗子直奔化妝室而去。
大約過了十分鐘,我就見強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從化室出來,拿著簽名的手不停地哆嗦。
我笑他說︰「瞧你那點出息,拿著個簽名就高興成這樣。」
「哪啊!」二狗子說:「他是看到卸妝後的郝美麗和姬漂亮,給嚇的。」
強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說︰「馬哥,聽兄弟一句話,以後找老婆;絕對要看過沒化妝的臉才能娶啊!」他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太可怕了,化妝真是太可怕了!」
想當初強子和我看遍恐怖片,眉頭不帶皺一下的,我好奇地看向化妝間,這裡面到底藏著啥樣的怪物,才能把他嚇成這樣?
小嬌嬌從我們身邊扭過,「咦」了一聲,轉頭問我們︰「你們怎麼還在這?演唱會快開始了,我給你們在前排準備了座位,小張,帶他們去吧。」
我們商量了一下,一致認為小嬌嬌上台就安全了,杰克再有能耐,也沒辦法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殺人逃跑,於是到座位上坐著。
小嬌嬌給我們安排的座位視野極好,票價沒有幾干下不來,我們仨還都是第一次坐那麼高級的位置,心情都很激動。尤其是商業精英強子,很好地利用了資源,十分鐘內就給周圍一圈人發了名片。
演唱會開始了,舞台上噴出大量乾冰,小嬌嬌穿著一件小可愛配超短裙登場,臉上畫著煙燻妝,裙子後面還插著一圈圈碩大的羽毛,整個人如同孔雀開屏一般,觀眾們扯著嗓子尖叫。
強子捂著耳朵道︰「我們在這邊盯著台上,讓雲美他們注意台下。」
我正在給雲美打電話,拿著手機聽了半天。
二狗子高聲問︰「你聽見什麼了?」
「全是殺豬般的嚎叫。」我也提高音量說,「除了啊浮浮浮浮浮浮浮,就是噢耶噢耶噢耶,看來指望不了尼古拉絲凱七了。」
二狗子說:「那我們先集中精神看著,看到不對的再說。」
強子從兜裡掏出一對耳塞,見我和二狗子奇怪地看著他,問我們︰「你們聽過她的歌嗎?」
我倆齊齊搖頭。
強子淡然一笑︰「怪不得。」然後淡定地塞上了耳塞。
說話間,小嬌嬌已經開始唱歌了,她一張嘴,就發出了類似於指甲劃過玻璃的聲音,我和二狗子兩人頓時一口鮮血噴出。
二狗子掙扎著問我︰「她是怎麼紅的?」我說:「不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周圍的粉絲聽到那聲音已經陷入癲狂狀態,瘋狂地揮著手。
我和二狗子一人一邊拽住強子,道:「太不夠義氣了你,這麼重要的事你也不提前告訴我們。」
強子說︰「有人研究過,她的歌聲會發出一種特別的頻率,你要是和她頻率對上了,就會覺得她唱歌特別好聽,我就是想讓你們感覺一下你們的頻率能不能對上。」二狗子扶著已經口吐白沬的我說︰「對不上,對不上,這已經屬於殺人武器了,不能感覺了,再感覺下去就出人命了。」
強子說:「這種情況我也考慮過了。」然後又拿出了兩對耳塞給我和二狗子一人一對。等塞上耳塞聲音小了點,我和二狗子才松了口氣。我總算明白為啥尼古拉絲凱七會成為小嬌嬌的粉絲了,蝙蝠可不就是喜歡超聲波嗎!
這場演唱會我們聽得是度日如年,所幸中間沒出什麼岔子,順利地進行下去了。
我們一直緊繃著神經,小嬌嬌倒是一點危機感沒有,在台上蹦蹦跳跳的,還幾次走到舞台邊接粉絲給她的禮物和花,再握個手什麼的。看得我們提心吊膽,害怕她突然被人拽下去。
結果直到演唱會結束也沒出什麼岔子。最後觀眾都散去了,不過門口守了一堆粉絲,齊生生地喊著小嬌嬌的名字。還有人通過警衛往裡送禮物,送的東西堆成了山,經紀人和助手蹲在一旁拆禮物。
小嬌嬌見怪不怪地卸妝換衣服,完了之後還不忘跟我們開個玩笑,挖苦我們:「怎麼樣,看到開膛手杰克了嗎?」
我們仨嘿嘿嘿地乾笑。
強子小聲自語︰「難道我們估計錯了?他的目標不是小嬌嬌。」
我說︰「他來演唱會幹什麼?」
二狗子說︰「說不定人家就是來看演唱會的呢,你還不許人家變態殺人狂有個愛好,追個星什麼的。」
「哎喲!」小嬌嬌伸出蘭花指捋了捋頭簾,一副揭穿我們謊言的得瑟樣,「你們說啥呢?說給我也聽聽嘛。」
她話音剛落,就聽得經紀人和助手一聲慘叫,接著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小嬌嬌皺眉道︰「哎喲,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的……」然後一轉頭,馬上呆住了。
只見地上躺著一個黑色的盒子,盒子裡面放著一攤血糊糊的東西。
「這是什麼?」小嬌嬌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馬上捏住骨子,「噁心死了。」
「這是什麼動物的內臟吧?」助手和經紀人躲得遠遠的,經紀人已經開始拿出手機報警了,「太過分了,這是赤裸裸的騷擾!」
我、強子和二狗子對看一眼,心裡都是同一個想法。強子臉色一變,就跑到旁邊乾嘔去了。
小嬌嬌不屑地看了一眼強子︰「還是個男人呢,這都看不了,你膽子變小了啊。」她以前畢竟是男人,膽子比經紀人和助手大一點,找了個衣鉤挑著看︰「至於這麼大驚小怪的嗎,以前又不是沒有收到過。我記得上次寄來的是只死老鼠,還附了張紙,紙上印滿了『死變態』三個字。」
原來小嬌嬌星途還挺坎坷的,看著她拿著衣鉤在那堆內臟裡攪來攪去,我們幾個都有點犯噁心。
「你覺得這像是貓狗的內臟嗎?」二狗子小聲問我。
我說︰「貓狗內臟能有這麼大嗎?」
「哎?」小嬌嬌衣鉤一挑,果然挑出了一張紙,上面大半邊被血浸透了,但字跡並沒有花。
「每次都是一樣的招數,一點創意都沒有。」小嬌嬌嗤笑了一聲,唸起紙上的字來,「送給我最愛的小嬌嬌,我希望你的味道和你的歌聲一樣美妙,下次我會和你相見。愛你的Jack」小嬌嬌皺眉道,「真是個變態,還是個外國人……等下,Jack?」她疑惑地看向我們。
「嬌……嬌嬌……」還未等我們說話,打電話報警的經紀人顫抖著張開了嘴,「警……警局的人說他們馬上過來,演唱會之前這附近剛發生了一起殺人案,死了五個人,被殺的人內臟全部不見了……他們懷疑……」
經紀人哆嗦著,再也說不出活來,事實上,剩下的事兒也用不著她說了。
小嬌嬌面色慘白,又看了一眼內臟,終於哇的一聲,和強子一起吐去了。
「我要回去!」小嬌嬌對著做筆錄的警察叫道,「這事與我無關……嘔……我要求馬上回酒店……嘔……我要坐飛機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受了不小的刺激,每說句話都要嘔一會兒。做筆錄的警察輕聲問我︰「她不是有了吧?這是孕吐?」
我看了看小嬌嬌,說︰「不會,她應該沒這個功能。」
這回輪到強子笑她了︰「剛才是誰笑話我呢?嘔……」
你也別邊笑話別人邊吐啊。
小嬌嬌一抹嘴,道別的事兒我不管,你要是再不放我走,我就叫我的律師了。」她轉身對經紀人說,「訂今天晚上最早的飛機票,我要離開這裡!」
警察局的人一來,法醫就確定這團血肉模糊的內臟就是人的內臟,十有八九這就是死去的那五個人的內臟了。
說起來也不怪小嬌嬌害怕,就在大家興高采烈排隊進門看演唱會的時候,有五個人被開膛破肚,慘死在不遠處。犯人在不久之後把新鮮的內臟,作為禮物送到小嬌嬌的手中。
沒人能想起那盒禮物是什麼時候由誰給的,可能是警衛從外面送進來的,可能是演唱會中間小嬌嬌從台下觀眾那裡拿來的,也有可能是杰克偷偷潛到了演唱會後台放進禮品堆裡的。
這些可能性說起來一個比一個恐怖,而且那人還指明了對小嬌嬌有興趣,作為當事人,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小嬌嬌的經紀人為難地看著她︰「嬌嬌,你忘了?因為演唱會門票銷路太好,所以我們下周六晚上又加了一場,合同都簽了。」
「還有一場?」我大吃一驚。
「前幾天臨時決定的。」經紀人愁眉苦臉地說,「違約要賠一大筆錢啊,嬌嬌,這錢自己都賠不起不說,簽合約的那位路子很廣,得罪了他,你以後都不要在這個圈子裡混了。」
小嬌嬌不坑聲了,委屈得直掉眼淚。
「命重要還是錢重要?」二狗子憤怒地說:「葛聚帥有才藝在身,還怕餓死嗎?」
小嬌嬌感激地看著二狗子,帶著美瞳的雙眼熱淚盈眶:「二狗子,你真是個好人,我之前還一直記恨你……」
「沒關係,」二狗子拍著她的肩膀,豪情萬丈地說,「不能在演藝圈混,可以去人妖圈混嘛,一樣可以火!」
小嬌嬌的七厘米細長高跟鞋狠狠地踩上了一狗子的腳。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什麼事這麼吵,這是什麼聲音。你們問話呢還是殺豬呢?」隨著一連串問話,又一個警察推門走進來。
我一看,是個熟人,警察南晨!最早是在筆仙事件裡見過他,後來又見過幾次面。
「怎麼只要是出怪事,就一定有你啊!」南晨惆悵地看著我:「你走哪裡,哪裡就有人死,你是名偵探柯南嗎?你去火葬場打工算了,還能給他們增加工作機會。」
我呵呵地笑,自從上次賭徒事件之後又一陣沒見他了,看不出這警察同志還真幽默。
是他的話,這事就好辦多了。我向他是了個眼色,南晨把屋子裡其他的警察遣走了,然後問:「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麼事?」
我們幾個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說,南晨徹底鬱悶了:「怎麼每次都是這樣,要是人犯事還好說,每次搞些什麼鬼啊,神啊,妖怪的,你讓我們這些警察怎麼去抓人?」
我說:「你只要找人保護好小嬌嬌就行了。抓他的事我們來。」
「就算你們抓到他了,我報告要怎麼寫?」
我說:「是解決案件重要,還是寫報告重要?」
南晨低著頭想了想,嘆道:「算了,算了,你說怎麼整吧!」
「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在下次演唱會的時候讓警察在查票口守著,看有沒有戴白手套的人。這天應該沒有多少正常人會戴白手套,看到了就當成重點監督對象監視起來。我這邊派出雲美、尼古拉絲凱奇、李伯通三個主要戰鬥力在現場支援。我自己帶著貔貅、強子和二狗子以及其他警察在後台保護小嬌嬌以防萬一。」
南晨聽完我的計劃,佩服地看著我:「行啊你,想得還挺靠譜的。」
「那是必須的」我說:「哥至上怎麼說也和小布甚差不多,想想這些東西還是狗的。對了」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你們如果看到一個肩膀上趴著一條狗,穿白西裝的長髮男人,也要告訴我。」
「那就是你們說過的改命人?」南晨嚴肅地看著我,上次賭徒事件他從我們這兒或多或少聽到了些什麼,「你確定他會出現?」
我點頭︰「我的直覺告訴我改命人肯定會出現。」
「好,我馬上就去準備。」南晨快步走出了屋子。
強子轉頭對我說:「還好,你沒跟他說你的直覺從來沒準過。」
廢話,哪能啥都說。
不過南晨辦事也是真利落,到了最後一場演唱會當天,不僅票處安排了警察,就連場館附近的偏僻角落都安排了人巡邏。
小嬌嬌老早就化好了妝,和我們三個人坐在化妝室裡大眼瞪小眼地等著開場,她時不時看看表,那感覺就跟馬上要上刑場一樣。
「不用那麼緊張。」我安慰她道,「這化妝室在二樓,外面警衛守著,門也反鎖著,安全著呢,沒人能進來。」
話音剛落,就看見小嬌嬌面部扭曲地盯著門,那反鎖的門把手竟然在緩緩地轉動。我們三人心裡都是一涼,我和強子默契地對看一眼,爭先恐後地往這裡最壯的二狗子身後躲。因為二狗子身後位置有限,我為了搶奪有利位置,先亮出了九陰白骨爪的架勢,強子不甘示弱,擺出還我漂漂拳的第一招。
結果我倆被小嬌嬌一腳踹開,她又快、又狼、又準地躲到了二狗子身後,緊緊抓著二狗子的胳膊道:「他要是進來了,你得救我啊。」
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啊。
我趕緊在心中叫︰「貔貅,有什麼情況就靠你了!」
這時只聽見門鎖「哢嚓」一聲,門開了,門外露出一張傻笑的臉一雷迪嘎嘎!這時貔貅懶洋洋的聲音傳來︰「緊張什麼啊,能這麼容易打開門的,除了他還有誰。」
我走上去衝著雷迪嘎嘎的頭就是一拳頭︰「你跑這兒幹什麼?」
雷迪嘎嘎委屈地說:「他們說這裡有明星,我來看看什麼是明星。」
見我們認識,小嬌嬌也鬆了口氣,走過來問︰「是自己人?」
雷迪嘎嘎也不理她,左看右看︰「明星是啥?在哪呢?能吃嗎?」
「我就是明星,」小嬌嬌見他說話奇怪,疑惑地看向我們,我衝她做了個他腦子不太好的手勢,小嬌嬌再看雷迪嘎嘎的時候,眼中就充滿了同情與慈爰。她左右看看,拿起筆和一張自己的海報說,「這樣吧,我給你簽個名,我平時不太給人簽名的,這很珍貴,你收好了。」
雷迪嘎嘎拿著那張簽名海報看了半天,問︰「這東西有什麼用啊?」
小嬌嬌說︰「這很珍貴的,你看到外面那些人了嗎?他們都想要這個東西,想花錢買都買不著呢。」
雷迪嘎嘎這就聽明白了,拿著簽名在屋裡跳︰「能換錢,這個好!這個好 !」
小嬌嬌欣慰地看著他。
雷迪嘎嘎把簽名往她跟前一遞,傻笑著說:「那你給我折現吧!」
小嬌嬌立馬愣住了,我和強子、二狗子笑得快岔氣了。
雷迪嘎嘎這招太絕了,太有經濟頭腦了,以後誰再說他傻我跟誰急!
小嬌橋氣急敗壞地把我們趕了出去,又叫了幾個警察進去陪她。
我們幾個笑完了,就開始四處閒逛。南晨給了我們通訊器互相聯絡,我拿著通訊器問票口的幾個人︰「怎麼樣了?」
南門入口的是雲美︰「這邊一切正常,沒有看到戴白手套的人。」
北門的是尼古拉絲凱七,這家伙幾天沒吸人血,聲音極其虛弱︰「沒看到戴白手套的,但是俺看到很多的食物在走來走去。哎,朋友!你看到俺胸前的牌子上的字了嗎『義務獻血最光榮』,獻一點吧……什麼血型都行,我不挑食,什麼?沒看見獻血工具,給你看我的牙啊……你別跑啊!我要餓死了啊,俺看見俺死去的姥姥拿著十字架召喚俺了……」
我說︰「別跟你姥姥走,往回走,一會兒雲美會帶著豬血糕給你。」
東門的是李伯通︰「城管同志,我這真不是無照經營,這不是算命攤,這是我坐著乘涼的……這位先生你印發黑,來,讓我幫你算算……哎,城管同志你別搬攤子啊,我真不是算命騙人的,搬我攤子對你也沒好處啊!黃歷說今天不宜搬算命攤……你怎麼不相信我呢,我真不是算命的,我就是乘涼……我這有個通訊器,不信你讓我徒弟和你說。」
我對著通訊器說:「城管同志,這就是個騙子,趕緊把他抓住走。」然後我又切換到了西門南晨那裡,南晨說︰「四個門都沒有發現戴白手套的刻意人物,Over」
還是警察利落,早知道我就不用切來切去浪費時間了。
二狗子說︰「到底行不行啊,馬上就要開場了,那杰克不會不來了吧?」
強子說︰「他把心獻給小嬌嬌,還說期待下次見面,這就說明他來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說︰「這幾天守在賣票口的警察也沒看到戴白手套的人,會不會他沒買到票?」
「我覺得他會來。」強子說,「如果那禮物是上次他進到後台,混到禮物堆裡的,那麼他這次也有可能進入後台。」
「真混到後台搜索範圍還小點……」二狗子話說到一半,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麼一般,朝著一個方向衝了過去,然後在我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抓住了一個人,並摁在地上,揮拳打了過去。
周圍的幾個女人尖叫起來,兩三個男人馬上過去拉二狗子,二狗子轉頭對我們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壓住他!」
我們這才發現被二狗子壓住的那個人,手上戴著—副純白的手套!
「不許動!」我和強子大喝—聲,跑去幫二狗子。
沒想到那人也有同夥,幾個男人橫在我和強子面前,要攔住我們,其中一個舉起手,做了個阻止我們的動作,問︰「你們為什麼突然打人?」
我們的動作確實全停下來了,但是不是因為他的手,而是因為那伙人個個都戴著白手套。
我問︰「你們戴著白手套幹嗎?」
那人奇怪了︰「我們戴著白手套你們就能打人了,這是什麼歪理?」
小嬌嬌經紀人跑過來說︰「這是今天的伴舞,我忘了跟他們說今天要換服裝。」後又對那幾個人說,「快把手套摘下來。」
我們看著他們把手套全摘下來,給警察收走才安心。
這時候已經差不多到開場時間,各大檢票口巳經沒有人了,南晨他們還是沒有發現戴白手套的人。
二狗子問道︰「會不會他沒來啊?」
強子說:「不太可能,他說要和小嬌嬌再相見的。」
我說:「會不會他來晚了?」
強子說︰「也不太可能,他對小嬌嬌都狂熱成那樣了,怎麼著也不應該遲到。」
我們又坐回上次的位置,盯著舞台。
小嬌嬌這次一直在舞台中間蹦躂,再也不敢往邊上走了。
我們三個戴著耳塞,精神處於極度緊張狀態。雷迪嘎嘎倒是很喜歡小嬌嬌的歌,聽得十分陶醉。
演唱會進行得非常順利,轉眼就平安無事地進行了大半。
就在我們的精神都有點放鬆的時候,貔貅忽然叫我;「馬力術,快看!」
只見舞台邊上爬上了一個男人,那人穿著誇張的白色燕尾服,戴著大禮帽,捧著一束花,直奔小嬌嬌而去。
這個人從頭到腳都向別人傳遞著「我很可疑」的信息。
我馬上打開通訊器問南晨︰「怎麼回事?」
南晨說︰「經紀人說一場演唱會總得有幾個獻花的,好像是工作人員送的,不用擔心,到目前為止,我們確定進場的人沒有戴白手套的,台子旁邊有警衛守著。我再去問問經紀人。」
我們幾個牢牢地盯著那獻花人的手,可惜那束花太大了,將他的手整個遮住。那獻花人越走越近,小嬌嬌正好唱完一首歌,站在原地看著那人,表情很是不安,甚至還下意識地退了幾步。
「馬力術!」通訊器裡忽然傳出南晨的聲音,「那人不是工作人員!他上台處的警衛死了!周圍的人已經開始騷動了!」
與此同時,台上的獻花人已經高高揚起了花,紳士般地彎下腰,戴著白色手套的左手在空中劃了一圈,右手將花遞了出去。
「啊!」小嬌嬌驚叫著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個舞者擋在了小嬌嬌前面,似乎在責怪送花人為什麼突然跑上台。只見送花人的左手一揮,刀光一閃,那舞者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完,肚子就像爆炸一樣,噴出鮮血。
杰克!
「啊——」小嬌嬌發出凌厲的慘叫,手腳並用地往後跑,舞者們四處逃竄,在千鈞一發之際化成獸型,叼住小嬌嬌的衣領,把她從杰克手下救了回來。杰克的動作頓了一下,直起身子,依然拿著那束花,向小嬌嬌走去。
我在看太這邊急得想往上跑,奈何那看台太高,這邊又沒樓梯,我怎麼都爬不上去,趕緊轉頭對強子和二狗子說:「快!托我上去!」
二狗子說:「瞧你這費勁樣,還去給人添亂。」然後他倆合力硬把我拉到台上。這時候台上已經一片混亂,不知道是不是忌憚貔貅,杰克並沒有走得太快,不緊不慢地跟在小嬌嬌身後,看見身旁有人抬手就是一刀,周圍血流成河。
台下有人興奮地叫道:「特技,這是特技啊,太寫實了!」
觀眾們齊齊鼓起掌來:「小嬌嬌,我愛你!你太用心了!演唱會還演舞台劇!」
笑吧,再過一會兒,你們就笑不出來了。
有警察掏出槍來,喊道:「放下武器,否則我就開槍了!」
杰克看都不看他,手一揮,旁邊又有一個人慘叫著倒了下去。
警察想要開槍,無奈亂跑的人太多,舉著槍半天不敢開。
我看得那個急啊,使勁兒往前跑。強子在台下喊:「馬力術,那裡太危險了,你要是害怕就回來吧,別去了!」
我喊:「我不怕!」
二狗子說:「你不怕你一分鐘沒跑出十米,你看你身旁那蝙蝠都飛的比你快!」
我一轉頭,看見身旁一隻黑色的蝙蝠,一副垂死的模樣,努力拍著翅膀,大概飛了一半,就掉在地上往前滾上兩米,然後再掙扎爬起來繼續飛。
我說:「尼古拉絲凱七,你都餓成這樣了,就別掙扎了,死了咋辦?」
那蝙蝠呸地吐了一口血水到地上:「快了……就快到了……俺看到俺死去的爺爺拿著小嬌嬌的簽名在前方召喚我……爺爺,俺來了!」
我一腳把他踹出去:「你這壓根就不知道現在是啥情況吧,湊啥熱鬧,身為一個吸血鬼追星追到這份兒上你不覺得丟臉嗎?」
就在這時,只聽得「砰砰」兩聲,整個場館忽然安靜下來。
警察終於開槍了!
杰克的身體震了一下,然後緩緩轉過身,看著警察。
拿著槍的是南晨,他一字一句地說:「放下武器!」此時已經有更多的警察舉起了槍對著杰克。
全場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南晨繼續重覆道:「放下武器,要不下次開槍瞄準的就是你的腦袋了!」這傢伙也賊得很,他知道杰克不是人,根本就沒打算真的放過他,說話的時候其實就在偷偷瞄準,手指已經準備扣動扳機了。
杰克忽然尖聲笑起來:「我第一次見到警察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說完,他扔下手裡的花,快速向人多的方向跑去,攔在那裡的警察還未來得及用槍對準,他就已經被剖開肚子。
杰克毫不猶豫地跳下看台,往外跑去,那裡的關注發出陣陣尖叫,慌亂逃竄的人們擋住了警察的步伐,而杰克也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死亡八人、受傷三人。」平靜下來之後,我們聚集在後台休息室,南晨憤怒地拍著桌子,「我絕對不放過他!」
這也難怪他生氣,這次傷亡慘重,尤其是他帶來的警察,五死一傷,看著同事們的屍體,他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二狗子說:「你們不是說檢查得很認真嗎,他是怎麼混進來的?」
雲美垂下頭:「我看得很認真,絕對不可能有戴白手套的人進來,」
南晨也搖頭說:「這次演唱會我們檢檢查時絕對沒有疏漏,他是妖怪,有沒有可能是從外面飛進來的。」
化成人形的貔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當是看奇幻小說呢,所有妖怪都會飛?」
強子「嗯」了一聲,陷入了沉思。
到了這種時候,我就特別想念三娘,她腦子快,看什麼東西都能看得特別透徹,這些疑點,她眼珠一轉就全想出來了。
走廊裡,醫生、警察來來回回地忙碌,南晨揉了揉臉,說︰「我再出去看看。」
二狗子問︰「對了,你們不是還有個職業騙人的道士嗎?讓他畫兩張符咒貼在門口闢邪。」
我說︰「那道士被城管抓走了。」
雲美問︰「小嬌嬌在哪裡,沒人保護不會有危險吧?」
我說︰「在樓上,她現在不敢回賓館,雷迪嘎嘎和尼古拉絲凱七陪著她。」
這次的最大既得利益者就是尼古拉絲凱七,他被我一腳踹到一個被開膛的屍體的肚子裡,爬出來以後一臉血,但是變得精神百倍,現在正守著小嬌嬌身邊跟她討論音樂和超聲波的關係。
這時候有人敲門,進來一個警察,問我們︰「我是上面派來保護小嬌嬌的,她現在在哪兒?」
我們的目光下意識地全都集中在他的手上,見他沒戴手套,才鬆了一口氣指向樓上︰「化妝室。」
此時他身後的另一個警察問︰「舞台往哪邊走?」
我說︰「往右走。」
那警察點點頭,走了。倆警察走的時候門沒關緊,門慢悠悠地自己開了。
雲美走過去關門,無意識地伸頭往外看了一眼,身體馬上僵了,轉過頭驚恐地看著我們「剛才……去舞台的那個警察,戴著白手套!」
杰克!
我們幾個人馬上從椅子上彈起來,向舞台跑去。
南晨現在正在舞台那裡,要是踫上了杰克就沒有活路了。
「南晨!」我們幾個人一起從後台躍到舞台上。
只見那個戴白手套的警察正蹲在一個屍體旁,南晨就站在他旁邊。
「杰克!」我舉起通訊器對準他,「不許動!你敢動一下,我就把通訊器砸過去!」
那警察呆呆地看著我,南晨看看我們,又看看那警察,笑道︰「你們誤會了,這是我們局裡鑒定科的老趙,人家這工作就是要戴白手套行的。」
「你怎麼不早說啊。」我收回通訊器,「大晚上的,戴著白手套到處溜達,像話嗎?嚇到人怎麼辦!」
鑒定科的老趙很鬱悶︰「我戴了大半輩子白手套,第一次聽說手套會嚇到人的。」
南晨看著一地的屍體,蹲下去用手閉上了屍體的眼睛,嘆了口氣︰「我始終想不通杰克是怎麼進來的,進場的時候明明一個戴白手套的人都沒有。」
「我從剛才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強子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地說,「我們是不是都走進了一個誤區?」
二狗子問︰「什麼誤區?」
強子說︰「雖然我們知道杰克是戴白手套的,可是這個白手套是他從始至終,—直都戴在手上的嗎?」
我們都愣了,傻傻地看著強子。
強子說︰「杰克在接受採訪時說,他戴手套因為那演唱會的票是很珍貴的東西。尼古拉絲凱七、雪女看到杰克殺人時,他也戴著手套,所以我們為什麼不能這樣想,他在特殊時刻才會戴上手套,而在其他時間,手套有可能是摘下來的?」
強子說出的這個可能性讓我們出了—身冷汗,南晨低聲說︰「如果是這樣,我們在他不戴手套時找到他的可能性,就基本為零了啊。」
雲美驚道︰「那小嬌嬌不是很危險?我們根本分不出靠近她的人中,哪一個是杰克!」
我說︰「不用擔心,雷迪嘎曝和尼古拉絲凱七在那裡,而且剛才不是有個新來的警察過去保護她了嗎?」
「新來的警察?」南晨奇怪地問,「我沒有向局裡申請增加人手啊?」
「這麼說……」蹲在地上的老趙抬起頭,「咱局的人我都認識,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人,我剛才還以為他是你們從其他局找來支援的呢。」
我們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轉身就向化妝室跑去。
化妝室裡,尼古拉絲凱七正和雷迪嘎嘎坐著聊天,看到我們急匆匆地跑進來,尼古拉絲凱七奇怪地問︰「咋了呀,啥事這麼急?」
我看小嬌嬌不在化妝室裡,心裡就涼了一半,問︰「小嬌嬌呢?」
尼古拉絲凱七說︰「和她經紀人剛被一警察帶走了呀,說是待這兒危險,要送去安全的地方,咋的了?這事兒你們還能不知道啊?」
「那警察就是杰克假扮的。」我說,「這下完蛋了!」
原本我們是想跟在小嬌嬌身邊守株待兔,沒想到現在是丟了西瓜,也沒撿到芝麻,,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南晨拿出手機對我們說︰「別急,我之前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性,讓他們在小嬌嬌身上裝了個發訊器,我現在馬上給警局打電話,讓他們跟蹤定位!」
我說︰「他一刀一個,殺人跟切西瓜一樣麻利,等找到時人也已經死了。」
雲美說︰「這種可能性倒不是很大,杰克對小嬌嬌有種執念,肯定不會像殺其他人一樣,輕易地就殺了她。」
南晨急得拿著電話在原地繞圈,走了幾圈之後,忽然抬頭對我們道︰「找到位置了,在市醫院的住院部。」
「市醫院?」又是個熟悉的地方,之前吊死鬼投胎就是在那裡。
之前尼古拉絲凱七就說過杰克喜歡醫院,看起來果然不假。
南晨一邊和我們往醫院趕,一邊調動人手去醫院說明情況,疏散人群。
幸好晚上醫院的人沒有白天多,杰克去的地方又是住院部。我們到醫院的時候整個大樓已經清空了,警察分成幾批,守著大樓的幾個門,還有個人拿著大喇叭喊︰「裡面的人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放下武器,爭取寬大處理!我再重覆一次,你已經被包圍了……」
經歷這麼多事兒,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陣勢。
—個警察走過來跟南晨說︰「犯人一直沒有反應,定位儀顯示小嬌嬌現在還在樓裡!但是很久沒有移動,生死未卜。」
南晨說︰「知道他們在幾樓嗎?」
警官說︰「不知道,現在只知道大概的位置,就是不知道犯人到底想要什麼。」
我說︰「他就想要小嬌嬌。」
警察皺眉道︰「難道是感情糾葛?這就不好辦了啊……要不然我們派一隊人突擊看看?」
我說︰「干萬別!你們全部人一起上,都未必能打過他一個人。」
那警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剛才就想問,你們到底是誰啊?哪個局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們?」
「他們是相關人士。」南晨看著門口沉思,「進去一隊人恐怕會打草驚蛇,而且還會增加不必要的損失。」
那警察更奇怪了︰「犯人究竟是什麼人,全副武裝的警察都對付不了?總不能一直這樣乾等著吧?」
不抓住杰克,就沒法知道馬建民的下落。不知道馬建民的下落,就不能找出極陰之地的秘密,救妖王和三娘。解決不了極陰之地的秘密,我和三娘的感情就沒辦法發展,世界也就毀滅了。
我死死地盯著那門口,說︰「這樣吧,我進去找他們。」
我這話一出,二狗子和強子都震驚了︰「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雖然我不喜歡小嬌嬌,」我搖搖頭,堅定地說︰「但是男人嘛,總得為愛拼一回。」然後跟雲美、雷迪嘎嘎交代了自己的遺言,「我要出個什麼萬一,小二樓就交給你們了。」又跟南晨說︰「你和城管說說,把李伯通放了吧,」最後和強子、二狗子揮淚告別。
那警察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我估計他是很少看到這樣捨身救人的英雄,太感動了,我很是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那警察像是受到鼓勵一般,說出了心裡話︰「我都不知道你愛那凶手。」
誤會大了!這事兒我也不知道!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20-11-9 05:07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20-11-9 08:31 PM 編輯
第三章 醫院驚魂
我在眾人的注視下走進了醫院。一進門,我就叫出了貔貅,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戒指戴上。
這戒指是當初收拾冒充冷寶源的符慶成時得到的,有驅鬼辟邪的功能。後來李伯通幫我把馬建民留紿我的守門者——群出車禍而死的師生收了進去,讓我隨身帶著護身。
剛見面的時候那些師生有二十多個,因為人數眾多,一度讓小二樓人均住房面積減少,使住房十分緊張。還好馬建民給他們設定了使用一次特長就會自動去投胎的技能,後來我們經常讓他們唱個歌跳個舞什麼的,所以到現在就剩十個鬼了。
大概是因為一塊死的,這些小鬼和老師之間有一種奇特的心靈感應,如果學生消失了,老師馬上就會知道。
現在這個特長正好派上用場,我把戒指裏面的鬼放出來,讓他們一人一層地檢査,如果發現了傑克就馬上表演特長消失,然後我和貔貅馬上趕過去,順便通過通訊器呼叫雲美和尼古拉絲凱七進來幫忙。這是我能想到的損失最小的方法。
我、貔貅和女鬼老師留在一層尋找,其餘小鬼全都上了樓。
醫院裡什麼時候都充斥著一股陰氣。現在整個大樓巳經空了,看上去卻比平時還要繁忙,白色的鬼影在充斥著消毒藥水味道的空間里飄來飄去。
燈光將整個空間照得雪亮,雖然能看見有無數的人在走來走去,但是卻沒有一點兒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女鬼老師抓住一個穿病號服的鬼,問道:「請問一下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男人帶著一個……」
那穿病號服的鬼轉過頭,女鬼老師嚇了一跳,那鬼兩個眼眶空蕩蕩的,鼻子所在的地方也是空的。
那鬼被女鬼老師拉住,並沒有停下,反而像個機器人一樣,轉了個圈,從女鬼老師身邊擦過去了。
我雖然見過死狀各種各樣的鬼,但看到這個鬼卻總覺得有些奇怪,似乎哪裡不對。
女鬼老師說:「這是手術中死亡的嗎?臉上的傷口都太規整了。」
貔貅反問:「什麼樣的手術會在取完眼睛之後,馬上割掉鼻子?」
我又拉住一個鬼,問:「你看沒看見一個警察和一個男的,不對,是一個警察和一個女的?」
這個是有眼睛,被我拉住以後也轉過了頭,但是只是極其茫然地看了我一眼,眼睛的焦距還不在我身上,然後站在原地,就那麼獃獃地一動不動。
我緩緩鬆了手,那鬼就朝著轉過來的方向直直地飄走了。
「小心點。」貔貅轉頭看著周圍的鬼:「這醫院不對勁。」
我也看出來了,這醫院裡面的鬼都沒有什麼表情,也不會互相對話,只是像機器人一般走來走去。
就算是專治癡呆的醫院都找不到這麼多這樣的鬼。一個眉毛以上的頭骨挪來挪去的鬼走過我們身邊,他應該是腦子的地方現在是一團散發著青色光芒的煙,聚在腦袋裡也沒散開。還有幾個鬼我看著還挺面熟,似乎上次來醫院時見過,但那時他們會說話,表情也沒有這麼呆滯。
女鬼老師拽著我的袖子問:「怎麼辦?」
這些鬼讓我想起極陰之地里的那些妖怪,我說:「別管他們,先走吧。」
我們在一樓轉了一圏,尤其在信號所顯示的位置仔細地搜索,沒有找到傑克和小嬌嬌。
不只是我們,樓上的學生也沒有發現傑克的身影。
「到底在不在這裡啊?」我打開通訊器問南晨,「你們再仔細定位一下。」
南晨說:「不會錯,定位器顯示就在這裡。」
我們又找了一圈,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會不會是定位器掉了?」女鬼老師說「我上去找我的學生,如果出了什麼事我用通訊器聯繫你。」
女鬼老師走後,我和貔貅繼續在一樓轉,走到電梯旁,我忽然想起我們還沒有檢查電梯,於是打開電梯門走了進去。
電梯裡有一個披著頭髮的女鬼,面朝角落背朝我們站著。
我見貔貅沒反應,知道這不是什麼惡鬼。走進去轉了一圈,我忽然發現電梯的樓層按鈕上還有地下一層,心裡一激動,馬上按了下去。
電梯門緩緩地關上了,那女鬼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我覺得背後站著這麼個女鬼實在是瘮得很,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
就在這時,那女鬼忽然發出一陣尖笑,硬是嚇得我身體一抖。
與此同時,那女鬼開始一邊笑一邊緩慢地轉身。
我靠著電梯門,心裡暗暗著急,這只不過一層樓怎麼需要那麼長時間,連忙看向身邊不動聲色的貔貅,這一看把我氣了個半死,貔貅竟然站著睡著了!
知道你愛睡覺,但也別在這會兒睡啊!
此時那女鬼已經轉過了身,但她跟沒轉時沒有區別,因為她的正面長得和背面是一樣的!
那女鬼再次發出尖笑,斷斷續續地說:「你看……我的……背面和正面……是一樣的……哈哈哈哈……」
我那個氣啊,這鬼果然是故意嚇唬我,我當下就彎下腰道:「你看我能彎腰,你能嗎?」
那女鬼的笑聲馬上就止住了。此時電梯叮的一聲停了。電梯門打開,我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你兩邊都是一樣的,你能往前走嗎你?」
那女鬼鳴嗚地哭了。
貔貅嫌棄地看著我:「你怎麼這麼幼稚?」
我說:「你看她那得瑟樣兒,正常鬼能長她那樣?不就是故意變成這樣嚇人的嗎?我不罵她罵誰啊。」
貔貅說:「那鬼一點修為都沒有,不太可能是故意變的。」
我笑了:「人也沒有長那樣的啊。」
地下一層是個停車場,緊急疏散之後沒幾輛車了。我和貔貅把車底都看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小嬌嬌和傑克。
「看來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這裡。」我正準備開另一個電梯,貔貅忽然打了個滾,化成獸型低吼,警戒地看著某處。
那裡是安全通道,因為離鎖定位置太遠,所以我沒有仔細檢査過。
那邊的門正半掩著,但是透過門上的窗戶我看到一個長髮的男人,那人淡然地看了這邊一眼,轉身走了,他肩膀上的狗樣生物恐嚇似地朝我咧開嘴。改命人!
我和貔貅連忙追上去。進了安全通道,追著改命人下樓,轉過了樓梯拐角到下一半時我卻愣了。
樓梯的盡頭只有五平米左右的空間,空間的盡頭是一面白花花的牆。
沒有路了!
「他確實是走向這邊吧?」我問貔貅。
貔貅點點頭。
我又問:「他不會和李伯通一樣也會什麼遁地吧?」
貔貅說:「這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出現在那裡顯然是故意讓我們看見的,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用意。」
我走下去,在那五平米的地方轉了幾圈,問貔貅:「你不覺得這裡建個樓梯很奇怪?既然下面沒有樓層了,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建個向下的樓梯?」
貔貅皺眉道:「你們人類的東西我怎麼知道,我現在還不是看不懂你那個叫小嬌嬌的生物為什麼變成女人以後又穿男人的衣服。」
潮流這東西太複雜了,我也不明白。
我站在那裡想了想,拿出通訊器叫雲美把雷迪嘎嘎帶來。
五分鐘之後,雲美帶著雷迪嘎嘎來了:「電梯有個女鬼在哭呢。」
我說:「她還沒哭完呢?」
「都怪我。」雲美很愧疚地說:「剛進去她還笑著呢,她也挺和善的,還笑著轉了個身給我看,我沒想到她前後長得一樣,就說『你真可憐都沒有臉。』然後雷迪嘎嘎就笑了,說她頭髮像拖布,沒想到說完她就傷心地哭了。」
你看看,嚇唬誰不好,嚇唬我們,自食惡果了吧?
我說:「不怪你,怪她嚇錯人了。」
雷迪嘎嘎一看到盡頭的牆,就跑了過去,研究了半天,不知道摁了個什麼,只聽得輕微的「哢嚓」一聲,那面牆竟然緩緩打開了,門後面依然是一段樓梯。走下樓梯我看到一條長長的白色走廊,走廊兩邊排著一扇扇的閃著銀光的金屬門。
我無語地看著這段走廊,就算現在馬上從裡面蹦出個外星人我都不會覺得奇怪:「咱們不是穿越到科幻電影裡了吧?」
貔貅四下張望,說:「應該就是這裡了。」
雷迪嘎嘎一看見那麼多門,馬上就高興了,正要往前跑,雲美一手捂住他的嘴,拉他轉回樓梯,貔貅也叼著我的衣領跳回了樓梯。
與此同時,走廊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我們幾個人露出一點腦袋偷看,只見傑克正朝與我們相反的方向走去,最後進了廁所。
我奇怪地看著貔貅:「妖怪也上廁所?」
貔貅怒道:「不要問我,我是神獸,和低等妖怪不同。」
雲美偷偷捅我,低聲對我說:「你怎麼問他這個問題,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這才想起來貔貅他沒有排泄器官,平時也沒見他吃東西。我轉頭看向雲美問:「那你呢?」
雲美臉一紅:「我也吃東西,吃了就肯定要上廁所的嘛。」
傑克隨時有可能從廁所出來,這種情況下帶著無所畏懼的雷迪嘎嘎絕對是個累贅。我讓雲美先帶著雷迪嘎嘎出去。雲美把隨身的小包遞給我,道:「你先拿著,說不定有用。」
我也來不及看包裡有什麼,匆匆點頭,和貔貅下了樓梯。
除了廁所,只有一扇門半掩著,顯然傑克是從那裡出來的。
小嬌嬌十有八九就在那裡,我們對視了一眼,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那是個手術室一樣的房間,旁邊擺著醫用消毒櫃,中間放著一張鐵床,小嬌嬌渾身赤裸,被綁在這張床上。
也不知道她遭受了什麼非人的虐待,見我們進來,她沒有激動,也沒有興奮,只是用一種萬事皆空、心如死灰的眼神看著我們。
我一看,壞了,這不是被刺激傻了吧。我和貔貅連忙上去把她解開,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就是沒看出她有啥不對。而且我發現她手術做得還挺徹底,這麼一看,根本看不出她原來是個男人。看了一會兒,羞得我臉都紅了。
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拉著她說:「快走,快走。」
小嬌嬌木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癱倒在手術台上,道:「讓我死吧,我已經不想活了。」
我急道:「有什麼事出去再說。」
小嬌嬌趴在手術台上大哭道:「他是個變態啊……他……他把我綁架到這裡,然後脫了我的衣服,然後……然後……」
我和貔貅約莫猜到了小嬌嬌後來遭遇的事情。想到一朵分不清雌雄的小花就這樣枯萎了,我們心中都有所不忍,我拍拍她的肩膀道:「過去的事我們不想了,活下去要緊,我們先逃吧。」
可是我們不想提小嬌嬌想說啊,她接著嚎哭:「然後……然後……他竟然卸了我的妝!他是個變態啊!我不活了!被人看到卸妝后的樣子,我還怎麼活啊!我要去死!」我那個氣啊,鬧了半天原來就是被人看到卸妝後的樣子了,我一腳踏在她的腰上:「那你就去死吧!」 然後跟貔貅說:「咱走,咱別管她。」
「要我和你出去也可以,得讓我補好妝。」小嬌嬌跑到被傑克扔到一旁的衣服堆裡找自己的化妝包,「馬力術你不知道,我賺錢就靠這張臉了。」
我說:「今天你被殺了都算活該,我就問你一句,你要命還是要臉?」
小嬌嬌毫不遲疑地說:「要臉!」
我氣得拿起口紅就在她臉上亂畫一通。
貔貅說:「再遲疑下去就來不及了,快走。」
磨蹭了這麼長時間,就算傑克便秘也該解決完了,我不顧小嬌嬌的掙扎,一把拉起她就往外跑。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然後是傑克自言自語的聲音:「下次要吃點瘦子了,這幾天吃的太胖的不行,太油膩了。」
原來他還真是便秘!
聽到這聲音小嬌嬌也害怕了,拉著我的袖子問道:「怎麼辦?」
我說:「貔貅,你去攔住他,我帶著小嬌嬌先跑。」
貔貅也不遲疑,馬上低吼一聲躍了出去。在同一時間,我拉著小嬌嬌向另一方向狂奔。
傑克顯然沒有想到會有東西忽然出現,愣了一下,還未來得及反抗,就被貔貅撲倒在地。但傑克也不是省油的燈,只是幾秒就馬上反應過來,手中白光一閃,貔貅馬上向後躍去。
傑克轉著手術刀笑道:「真可惜,你要是再晚跳一秒,我就可以把你開膛破肚了。」貔貅冷笑道:「就憑你?」
刀在傑克手裡轉了一圏就消失了,傑克從兜里掏出一雙白手套,慢條斯理地戴上:「第一次遇到神級的生物,我也很想嘗嘗你的昧道。」
貔貅趁著他戴手套的空當衝了過去:「你沒這個機會了。」
傑克像是腳底安了彈簧一般,優雅地跳開,在空中轉了三百六十度,然後雙手一伸,手中又變魔術似的出現了幾把手術刀。
他伸出舌頭舔著嘴唇,露出異常淫邪的變態笑容:「來吧,神獸貔貅,讓我嘗嘗你的味道。」
貔貅氣得毛都豎了起來,不停地低吼。小二樓裏面變態雖多,但是這類型的還確實沒有。我發現一般反面角色或多或少都有點這種傾向,之前賭徒的變態程度和他倒是有幾分相似。
小嬌嬌剛才還說命比臉重要,現在真開始逃命,她就不要臉了,鉚著勁兒往前衝,跑得比我都快,還凈擋我的路,這短短一節路程,就讓我把童年時討厭她的那種感覺全找回來了。
小嬌嬌爬過一段樓梯,轉了個彎打算繼續爬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轉頭看向我:「出口在哪裡?」
剛才開著的門已經被關上了,又恢復成一面看不出痕跡的牆。
小嬌嬌噠噠噠幾步跑上去,在牆上摸索,急道:「沒有門啊,這裡沒有門啊!我進來的時候是暈著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別騙我啊,門在哪裡?」
她急我也急,這門不是雲美他們走時給關上了吧!關上了我們怎麼出去?我們可沒有雷迪嘎嘎那種神一般的開鎖能力。
我連忙掏出通訊器想聯絡他們,打開一聽全是雜音,又拿出手機,沒有信號。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
正在跟傑克廝斗的貔貅和我心語道:「我靈力快耗光了,快抓緊時間。」
這下完了!貔貅靈力一耗完就會回到玉佩中沉睡,現在大部隊都在外面,這裡只有我和小嬌嬌兩個,遇上傑克那就是死路一條,我慌忙地衝到牆前和小嬌嬌一起摸開關。
「找到了!」小嬌嬌忽然叫道,伸著手在一個地方按了一下,然後奇怪地說:「沒有反應?」
我伸手摸向她摸的地方,果然摸到一個拇指大小的開關,快速按了幾下,但是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怎麼辦?」小嬌嬌急道,「傑克馬上就要追來了,怎麼辦?」
貔貅道:「我最多只能堅持十秒了。」
我急得滿頭大汗,四下亂看,忽然看見了雲美臨走時給我的包。
貔貅開始倒數:「還剩五秒,五四……」
我慌張地打開包,看向裡面的東西一張人皮。
我顧不得多想,連忙拿出人皮往身上套。
隨著最後一個數字數完,貔貅和我的聯繫中斷了,胸前玉佩發出略高於體溫的溫度,這說明貔貅已經回來了。
一旦靈力耗光,它就會陷入沉睡狀態,這下我們唯一的戰鬥力也失去了。
傑克對貔貅的忽然消失感到非常迷惑,靜了一會幾之後高聲叫道:「貔貅,你躲到哪裡去了?是打不過我想躲起來嗎?」
要是貔貅真聽到這話恐怕會火冒三丈。
也幸虧傑克看見貔貅消失,心裡奇怪,站在原地沒有採取什麼行動,給我往身上套人皮爭取了時間。
我手忙腳亂地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套人皮,小嬌嬌哎喲一聲,捂住眼睛道:「你也不注意點兒。」
「你就虛偽吧你!」我氣憤地罵她「這種時候了你還裝啥啊,我身上啥零件是你原來沒有的?」
之前我有過幾次穿人皮的經驗,第一次是和賭徒對決的時候,雲美給我畫了個蠟筆小新的人皮,那次是為了隱藏表情和動作,所以那人皮相當的厚,不透氣。還有一次是和雲美交換身體時,雲美身上本來就有的,那皮因為時間太久而發臭了,還像水中浮屍一樣膨脹了。
但這樣認真穿人皮這還是第一次這次雲美給我的人皮摸上去就不一樣,又輕又薄,半透明的,就跟薄紗一般,害得我怕把它扯爛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
「你快點,你快點!」小嬌嬌一邊從拐角偷看一邊催促我,「他快來了!」
「別急啊,我整個身子都已經套上了,就差一張臉。」
小嬌嬌看著我的進度舒了口氣:「太好了,能趕上,等會兒他來了你就出去攔住他。」
我聽這話不對勁兒:「為啥是我啊?」
小嬌嬌指著我,你不是套上了這個東西嗎?到時候發射個導彈、激光什麼的,不就把他滅了嗎?」
「你電影看太多了吧。」我說「你當我們在拍變形金剛還是X戰警?這就是張普通的皮啊。」
「沒啥用你穿它幹什麼啊!」小嬌嬌馬上急了,又爬上樓躲到我身後,「我還以為是什麼秘密武器呢!」
得,這是我理虧,我也不知道我幹嘛套這皮,完全是反射性動作,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我不和她爭,索性一把把臉上的皮蓋上。
「啊!」小嬌嬌忽然吃驚地叫起來,指著我道:「是我!」
我沒明白:「什麼。」
小嬌嬌說:「你現在是我的臉!」
我這下明白了,雲美的皮上面的是小嬌嬌,估計這皮是雲美做來以防萬一,混淆視線的。
可是臉一樣了,體型不一樣有什麼用啊?我比小嬌嬌的身材壯,也比她高,臉比她圓,套上人皮以後還是個禿子,一眼就能看出不一樣。
這時我聽到金屬刀劃過牆面的聲音,那聲音伴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傑克用歡快而溫柔的語氣說:「小貓咪,不要躲了,快出來吧,我可愛的小貓咪、小黃鶯,我等著你再為我高歌一曲,瀕死的聲音是最美妙的。」
小嬌嬌躲在我身後,抓著我的手臂瑟瑟發抖。我這會兒才發現這傢伙還是很卑鄙的,她就知道算計我,知道即使她原來是男的,現在也是個女人,我身為一個純爺們,看到身邊有個女人這麼害怕,沒辦法不挺身而出。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的身體先我一步行動,我向前踉蹌了幾步,出現在傑克面前。
我憤怒地回頭瞪著小嬌嬌,我還沒做好思想準備,你推我出來幹什麼!咱身形差那麼多,傑克又是你的忠實粉絲,他能認不出來我是假的嗎?
傑克高興地看著我:「小嬌嬌,你終於出現了。」
我一下就震驚了,他還真沒看出來!
現在的情況是我剛披上人皮,還沒來得及換衣服,懷裡抱著衣服站在傑克面前,在他眼裡我應該就是剛從手術台上逃跑下來的、渾身赤裸的小嬌嬌,而真正的小嬌嬌現在就披著我的外套躲在我身後的樓梯拐角。
只要我和傑克喊一句「哈哈哈,來追我啊」,然後俏皮地往回蹦躂,讓傑克看到小嬌嬌,她就死定了。
我斜眼瞅了一眼小嬌嬌,她似乎發現我想幹什麼,臉刷地一下白了,被我塗了滿臉的口紅都沒讓她的臉多加一點血色。
我轉過頭,對傑克說:「沒錯,我就是小嬌嬌,你說你到底喜歡我哪點,我改不成嗎?」
「我哪裡都喜歡」傑克問,「你聲音怎麼變了?」
我說:「我是變性人啊,變變聲音很正常。」
傑克走過來比了一下身高,疑惑道:「怎麼你身高也變了?」
我說:「我是變性人啊,變變身高很正常。」
傑克問:「你頭髮呢?」
我說:「我是變性人啊,變變禿子很正常。」
傑克拿出刀威脅我:「你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
我說:「我是變性人啊,變變感覺很正常。」
我能感覺到小嬌嬌的怨氣刀子似的從背後戳來。
傑克整個人都震驚了:「變性人還真神奇!」
我覺得說啥信啥的你更神奇。
要是我說的這些話傳出去,全世界的變性人都會與我為敵。我在心裡默念,哥們、姐們,我這是在忽悠他,你們大人有大量,別怪我說你們的壞話。
傑克逼著我回到那個手術室,逼著我重新躺回手術台上,然後不知道按了什麼,啪的一聲,我的手腳就被四個鐵箍牢牢地禁錮在手術台上了。
傑克笑道:「這樣你就跑不了了。」
我想從他口中套出馬建民的下落,於是委婉地跟他說:「你找我找得也累了,你先歇會兒,咱們聊聊行不?」
傑克說:「不行,你肯定又在動什麼歪心思,我可不想再讓我的食物逃跑。」
剛才你不是挺笨的,這會兒怎麼又精了?
這變態用刀背在我身上划來划去,滿臉陶醉地說:「這肌膚的觸感,真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我由衷地對他說:「你真識貨。」
可不是嗎,這皮就是雲美做出來的藝術品。
傑克舉起刀子就要往下插:「現在,就讓我來分解這藝術品吧。」
我看得心驚,大聲道:「妖孽,住手!我找道士來收你!」
傑克的手停住了,刀在指尖轉來轉去,尖笑著說:「哈哈哈,道士,這世上有哪個道士有本事收我?」
我見他中計,連忙說道:「我認識一個道士,叫馬建民的,道行十分高強,你要是傷害了我,他一定會來收你!」
「馬建民?」傑克徹底愣住了,在手上晃的刀子都沒來得及剎住,小手指頭被齊根切掉了,隨著刀一起當的一聲掉在地上。
活該,叫你玩刀。看見敵人的傷勢,我冷酷無情地笑了。
「你騙人!」傑克也不管手上的傷,扯出一個詭異的笑臉,「他不可能來。」
「我沒騙人。」我慢悠悠地說道,「馬建民經常和一個叫李伯通的道士混在一起,他在這裡有個小二樓,爰好喝酒,還有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繼承人叫馬力術。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前面都對,最後那個我不知道。」傑克撿起地上的刀,「但是你知道這些也沒有用了,因為無論如何……」傑克拿起刀,在我肚子上慢慢劃下一道,「他都不會來了。」我連忙問:「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我鼻子一酸:「你是說,他死了?」
「他坐車走了。」
「坐車?去地府的車?」
傑克沒有直接回答:「總之,他已經不在這裡了,也不可能來救你,你死心吧。」說完輕輕地移動刀子,「不要擔心,你是我的偶像,我一定會像對待爰人一般溫柔地對你。」
不得不說傑克的刀法確實不錯,一刀下去不見血,卻把人皮外套切破了。
我心想,完了,他都看見人皮外套下面的我的皮,肯定就看出破綻了。
果然,傑克的動作停了下來,疑惑地看向我:「怎麼還有一層皮?」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胡謅了:「雖然你現在裝成是中國人,但其實你是外國人……不,外國妖怪吧?」
傑克說:「那又怎樣?」
我說:「你有沒有聽說過中國有個詞叫『二皮臉』?」
「什麼意思?」傑克想了想問,「是說人有兩層臉皮?」
「對!」我就知道他一個外國妖怪不了解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連忙順著他的話忽悠他道,「像我這種情況就叫二皮身,是說身上有兩層皮。」
「兩層皮……」傑克震驚了,「為什麼你有兩層皮?」
我說:「因為我是變性人嘛。」
傑克說:「我之前在國內也見過變性人,從來沒有遇到你這樣的。」
我說:「國情不同、風俗不同、個體不同,變性人也不同,你見過別人唱歌能像我一樣山崩地裂、風起雲湧、天地為之變色的嗎?」
傑克搖搖頭,感慨道:「這就是傳說中的Chinese功夫啊!」
差得遠了!這話要傳出去,中華武林前輩不得揍死我!
這也虧得雲美做的皮也是質量過關,切破了也不拔絲,跟真人皮一模一樣。傑克刀又在我胸前劃了一下,血滴從傷口處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傑克完全信了,感慨道:「看不出你的皮這麼厚。」
你才皮厚,怎麼說話的!
「好不容易遇到了這麼獨特的食物,我一定會好好品嘗的,小嬌嬌,用你那美妙的聲音哭泣吧!顫抖吧!哈哈哈!」傑克像是看到了什麼稀罕物一樣,左一刀,右一刀,邊讚歎邊切。我打了個哈欠,歪著頭看他切。
在極陰之地時,我曾經死過一回,後來吸收了死河裡面的所有腐屍,神奇地復活了,復活之後的我得到一種神奇的能力,就是只要頭不毀滅,身體就會不斷再生。
傑克疑惑地看著我:「你怎麼不叫?」
「怎麼的,切了我不說,還想耍流氓嗎?」我說,「我就是不叫怎麼了?」
傑克手術刀「刷刷」幾下切過,待他收回刀之後,我的肚子才刷地一下裂開,工工整整,切口整齊,血都沒怎麼流。
果然是熟練工啊,瞧這技術。
傑克奇怪地看著我的內臟:「怎麼顏色這麼怪呢?」
那還用說麼?我重生的身體實際上是腐屍們的屍體,內臟什麼的肯定也早過了保鮮期了。
傑克抓住我的心臟,拽出來,直接放進嘴裡,吃得滿嘴血:「怎麼一股酸昧?」看吧,果然臭了吧?我閉上眼睛裝死。
他又嚼了塊肝:「肝也太硬了吧?」
估計是有肝硬化。
「這腎怎麼有這麼多石頭?」
腎結石嘛!
「肺怎麼是黑的?」
抽煙抽的唄。
「她看著很健康,怎麼所有的內臟都有病?這是個什麼東西?」
沒想到傑克還有不認識的器官,我睜開眼好奇地看過去,只見傑克雙手捏著一塊布,正仔細端詳。
我一看那布就認出來了,那不是我的褲衩嘛!剛才脫衣服換皮,小嬌嬌不是羞澀了嘛,雖然我知道她曾有一顆男人心,但現狀畢竟是女人,她害羞了,我也尷尬嘛,所以我就沒脫褲衩,把我最後的防線守住了,沒讓她看見。
現在看起來是傑克剛才拿刀亂划的時候就把藏在人皮外套裡面的褲衩劃破了,布的碎片掉在肚子裏面了。
傑克奇怪地說:「這東西像是布,可怎麼是肉色的呢?」
這你就土了吧,這兩年不就是流行裸色嘛!
我心裡想著,也沒吭聲,可是傑克這會兒巳經發現不對了,疑心越來越重,開始仔細觀察我的臉。
我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卻見傑克什麼都沒發覺,只是嘆了口氣道:「我捨不得這張臉,還是割下來留個紀念吧。」
說完,手起刀落,一刀割斷了我的脖子。把我的頭放在一旁的醫用工具架上,用視死如歸的聲音說道:「為了表現我對你的愛,我一定會把你全部吃下去。」
這話把我感動了,這貨對小嬌嬌是真愛啊,我再愛一個人也不可能因為愛她吃掉一盆餿掉、壞掉的東西。但是現在他把我的頭放在這兒,保不齊一會兒就把我的頭扔到冷凍室里保存了。
要逃跑只能趁現在!
我趁他背對著我吃東西,看準了地上的一塊墊子,一歪頭,使自己掉了下去。
在墊子的緩衝下,我落在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音。我見傑克完全沒注意到,費力地控制自己往外滾,滾到門口的時候,聽到傑克用一種已經盡力的聲音說:「為了表示我對你的愛,我還是給你留個全屍吧。」
這變得也太快了吧,我就說你吃不下,何必勉強自己?
我在門外滾出了一段,不小心卡在一扇門的角落裡,就是沒辦法挪動!
這下糟糕了,等傑克吃完,發現頭不見了,一出門就能看見我。而且現在斷的是脖子,我還把貔貅附身的玉佩落在那裡了。
我正著急的時候,忽然發現有目光注視著我。一轉頭,看見小嬌嬌正從走廊的盡頭看著我,她顯然是嚇了一跳,一副見到鬼的樣子,捂住了嘴,淚奔著跑了過來,抱起我的頭道:「對不起,都是爲了我。」
看不出她還有點良心,我低聲說:「先別哭,我們得想辦法逃出去。」
小嬌嬌一把將我扔在地上,後退了幾步之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著我的頭,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顯然被嚇得不輕,幸好她還有點理智,沒有叫出來。
我沒好氣地看著她,被傑克解剖都沒她這一摔摔得疼!
我說:「這事以後和你解釋,當務之急是咱們得先逃!」
小嬌嬌畢竟是從小和我們打架打到大的,聽我這麼說,當下也不含糊,抱起我就往回跑,我說:「這邊門開不開,我們往另一邊跑,說不定還有出路!」
小嬌嬌說:「往那邊跑不就經過手術室了,傑克還在裡面?」
我說:「沒關係,他在吃東西,背對著門,只要跑得快點就安全了。」
小嬌嬌抱著我沖向走廊的另一端。
跑近手術室的時候我們聽到傑克痛苦的聲音:「壞了,鬧肚子了!」
然後就在我們經過手術室的那一刻,我和小嬌嬌都不由自主地往手術室內看去,只看到傑克捂著肚子,轉過頭。
目光相對,傑克先是一愣,沾滿血的臉在瞬間扭曲起來:「小!嬌!嬌!」
小嬌嬌此時充分顯示出了和我們作戰時培養出來的強大的心理素質和身體素質,停都沒停一下,撒開腿拚命地跑。
傑克表情猙獰,一手拿刀,一手捂著肚子跟在我們身後,他的戰鬥力和原來相比顯然下降了不止一個等級,跑起來重心不穩。
小嬌嬌十分好奇:「他是吃了什麼,怎麼跟被人在心肝脾斐腎各打了五百拳一樣?」
不愧是在娛樂圈混的,這比喻太絕了。
傑克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忽然睜大眼睛看著我們,雙手一伸,左右手各出現一把手術刀,然後他腳下一蹬,風一般地衝我們而來!
小嬌嬌嚇得打了一個哆嗦,顯然已經腿軟,但還是強撐著往前跑,我太了解她了,見這樣就知道不妙。
果然,沒跑兩步小嬌嬌就巳經慌張得左腳絆到右腳,摔倒了!
此時傑克已經跑到了我們面前,舉起刀就要刺下。
若是按照傑克的手法不需兩秒,我和小嬌嬌就要當場喪命。
也就是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我們聽到傑克的肚子裏傳出來打雷一般的巨大聲音。
傑克手上的刀砰地落地,捂著肚子跑進了隔壁廁所。
小嬌嬌死裡逃生,一邊發抖一邊撿起地上的刀,哆嗦著問我:「你說……我……我有沒有可能一刀捅死他?」
我說:「你別想啦!他槍都不怕,還怕這小刀?快逃吧!」
小嬌嬌連忙扔下刀,抱著我就往走廊的盡頭跑,跑到盡頭,發現那裡果然還有一條道,可是那條道不到十米,盡頭是堵牆!
死路!
即使我們知道這牆也有可能是扇門,我們現在也沒有任何辦法打開它。
小嬌嬌焦急地看向廁所:「你說他能拉多久?」
我說:「他有可能是史上第一個拉肚子而死的妖怪,但是他死前的時間能夠把我們殺死一百次。」
小嬌嬌急得直繞圈,一般和廁所有關的時候,我們都是希望廁所裡面的人趕緊出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希望他在裡面蹲一輩子。
廁所傳來沖水的聲音,小嬌嬌無計可施,萬般無奈之下躲進最近的屋子。
這屋子的門沒上鎖,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關上門遮住外面的燈光之後,屋子裡基本就一片漆黑了,小嬌嬌一手抱著我一手在房間里摸索。
傑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看來是在找我們,我們甚至能聽到他一個房間一個房間開門的聲音。
我低聲問小嬌嬌:「你房門鎖了沒有?」
小嬌嬌手上的溫度瞬間降下去了:「我……我忘了!」
現在走廊里一片安靜,回去鎖門無疑是暴露目標,我們也只能硬著頭皮往房間裡面走了。
剛才開門進來的那一瞬間,我看了一下,這房間像個雜物室,擺著一些舊桌子和衛生工具,最裡面放著一排大櫃子,門半開著,裡面似平放著掃帚、拖布。
小嬌嬌抱著我跑到了最右邊的櫃子裏面。這櫃子剛好能容下我倆。
剛把櫃子門關上,我們就聽到門被人推開後撞在牆上的聲音。
小嬌嬌抱著我蹲在櫃子里,櫃子底部有類似於橫柵欄似的三道通風口,從那裡能看到門口處散進來的光亮。
每聽到一次傑克的皮鞋聲,我和小嬌嬌的心都揪緊一下。
「小嬌嬌,你躲在哪裡?」剛上完廁所的傑克又恢復了輕鬆的語氣,「雖然不太明白你們到底耍了什麼花招,但是剛才我吃的那個不是真正的你吧,怪不得那麼難吃呢。」
他越走越近:「寶貝兒,你出來吧,不要想著有什麼道士來救你了,你等的那個叫馬建民的道士不會來這裡的,他沒死,但是,他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了。」
馬建民沒死,但是不可能出現?
我滿心疑惑,但是現在的情況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多想了,傑克巳經走到了這排櫃子前,一扇門一扇門地打開檢査。
他毫不介意力道,每扇門打開都會傳出「嘎吱」的聲音,那些聲音讓我們更加緊張。
我知道小嬌嬌和我一樣,在期盼著傑克開了幾個櫃子沒有看到人之後就放棄,然後離開這個屋子。
其實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面對死亡,而是知道死神就在附近,而你卻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因為前者已經絕望,而後者還存在著不會被發現的希望。
存在著希望,很多時候比絕望更令人害怕。
忽然,小嬌嬌抓著我的頭的手猛然縮緊,手指甚至插進了我的鼻孔裏面!
從櫃子的縫隙處,可以看到一雙穿著皮鞋的腳。傑克!
他已經走到這個櫃子前了!
我和小嬌嬌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我是因為鼻孔被她的手指頭塞住,她是因為純粹的恐怖。
傑克的手握住了櫃門的把手,我和小嬌嬌死死地盯著櫃門,我們在一片寂靜中甚至能聽到櫃門和框的輕微摩擦聲。
只需一秒,甚至更短的時間,我們就會暴露在傑克面前。
這一秒對於我們來說,像是一個世紀那麼長,小嬌嬌的汗水從下巴滴落到我的頭上。
櫃門像是被風吹動一樣,微微地向外開了一點之後,忽然又向裏面合上了。
然後又是一片寂靜,我和小嬌嬌盯著門,它卻再也沒有任何變化,寂靜的時間如此之長,長到我倆都已經憋不住氣,重新恢復了呼吸。
等小嬌嬌的手從我鼻孔移出以後,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看櫃子外面的那雙腳。
那腳已經消失了。
我和小嬌嬌依然不敢出聲,只能用眼神和口型交流。我眨眨眼睛,用口型問她:「他走了嗎?」
小嬌嬌從縫隙處看了一眼外面,也用口型回答我:「應該是。」
我倆又對視一眼,同時鬆了口氣,就跟繃緊的弦被切斷一般的軟了下來。
死裡逃生啊!俗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只要多活一會兒,就有無限可能,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傑克就因為拉肚子脫水而死。
想是這麼想,但是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說起來剛才也有點太幸運了,怎麼偏偏到了這個櫃子他就不打開看看?
我和小嬌嬌還是不敢出聲說話,她嘴巴一張一合地對我說些啥,但是因為句子太長,我看不過來,所以她嘴巴又張張合合地重新說了一遍。
不能出聲還真麻煩!我想。
剛想完,我忽然一愣,聲音?!
剛才傑克走過來的時候我們明明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為什麼他離開的時候,卻毫無聲響?
小嬌嬌放慢了速度,一字一頓地用口型問我:「為什麼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
難道他沒有離開?他沒有離開的話,會在哪裡?
我慌忙地觀察四周,突然感覺到小嬌嬌的身體完全僵住了,我朝她看的方向,抬頭向上望去,看到上面的那一瞬間,我的頭皮開始發麻。
原來這個櫃子的頂部並沒有封死,上方有一小半的空當。
此時此刻,正有一張臉,帶著詭異的笑容從那空當看著我們!
是的,傑克並沒有離開,他只是爬上了櫃子,從高處偷看我們!「啊!」小嬌嬌再也忍受不了,高聲尖叫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傑克舔著嘴唇大笑,「這個表情真是太棒了,太棒了!」他邊說,邊打算從那個空當鑽進來。
小嬌嬌情急之下,一手抓起我的頭髮,一手推開櫃門,踉蹌著向門外逃去。
傑克像蛇一樣滑入櫃子,然後一翻身立了起來,兩手平伸,身體前傾,狂笑著朝我們追了過來。
「完了,我腿蹲麻了!」小嬌嬌腳下無力,索性一口晈住我的頭髮,手腳並用地往前爬。
我說:「先找個地方躲躲,能拖一點時間是一點時間。說不定他馬上又鬧肚子了,雲美他們見我們不出來,肯定會帶著雷迪嘎嘎來找我們的!」
這種關鍵時刻把希望寄托在敵人鬧肚子上,這世上估計除了我們,再沒別人了。
小嬌嬌點點頭,又爬起來抱著我往外跑。但到了走廊我們才絕望地發現,這裡基本再沒有躲藏的地方了,因為幾乎所有的門,都被傑克用刀切碎了,進任何一個房間,都跟進入死胡同沒有區別。
「怎麼辦?」眼看小嬌嬌跑到了走廊的盡頭,兩邊都是死路,她下意識地衝進了拐彎處。
出人意料的是,拐彎處左邊的牆竟然消失了一塊,出現了一個房間。
傑克越來越近,小嬌嬌無路可走,只能抱著我的頭跑進那個房間。
傑克緊隨其後,跟了進來。
我們三個人進入房間以後,剛剛打開的門又無聲無息地關上了。
小嬌嬌尖叫起來:「你做了些什麼?」
傑克回頭看了一眼那門,轉身向我們獰笑:「正好,可以讓我好好享受美食。」這屋子中除了光禿禿的四面牆,什麼都沒有。
只見這房子除大門之外的三面牆下都有十厘米左右的縫隙,小嬌嬌趴到地上,手指不停地扒著縫隙。
我說:「別傻了,你再摳也不可能摳出個通道。」
小嬌嬌又抓住我,把我往縫隙裏面塞:「看你能不能出去。」
此時我巳經長出了布偶般大小的四肢,身體能進去,頭卻卡住了,小嬌嬌使出吃奶的勁兒把我的頭往裡擠,
我高聲叫道:「別擠了,別擠了,頭要裂了!」
「呵呵呵,看你們還能往哪兒走……」傑克伸出舌頭舔了舔手上的刀子,然後「嘶」了一聲,估計是刀子割到舌頭了。
我和小嬌嬌已經無路可走,驚恐地看著傑克。
就在此時,我腳底忽然感覺到一陣風,只見三面牆壁的縫隙中冒出了大量的白煙,這些白煙迅速充滿了整個空間,將我們和傑克包圍。
「這是什麼?」傑克轉頭四下看了看,狐疑地看著我們,「你們做了什麼?」
「這話應該我們問你才……」小嬌嬌一句話尚未說完,眼睛一閉,暈倒在地上。
「小嬌嬌!」我連忙爬出縫隙,到小嬌嬌身邊去看她的情況,可是尚未弄清小嬌嬌的情況,我的頭腦在白煙中變得混沌,終於失去了意識。
「馬力術,馬力術!」在熟悉的呼喚聲中,我睜開眼睛,眼前是雲美和雷迪嘎嘎的臉。
「怎麼回事兒?」我坐起來,發現自己依然在那個房間里,「小嬌嬌呢?」
雲美說:「我見你半天不出來,就和雷迪嘎嘎過來找你,發現你和小嬌嬌暈倒在這裡,小嬌嬌已經被救護車送走了。」
我問:「傑克呢?」
「我們來的時候只看到你和小嬌嬌,沒有看到傑克。」倪大靠在牆上,邊擺弄自己的相機邊高興地說,「據說你是吸入了太多的有毒氣體才昏迷的。」
這時候我的身體已經恢復了正常,我一邊坐起來活動身體一邊想:有毒氣體?難道是說那些白煙?那傑克又跑去哪裡了?
等下,倪大?我奇怪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裡?」
倪大興奮地說:「我聽說這裡有事故,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正好碰到雲美和雷迪嘎嘎,就過來看看,結果真的碰到爆炸性新聞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別是他發現我身體的秘密了吧?連忙湊過去看他的相機,看到裡面的照片,我險些一口血水噴出來。
相機里是我和小嬌嬌暈倒的照片,當然光暈倒沒啥震撼的,我身體那時候長全了,臉上剩餘的人皮也被雲美摘掉了,震撼的是我和小嬌嬌都沒穿衣服,而且暈倒前我正在査看小嬌嬌的身體情況,所以倆人的姿勢十分暖昧,已經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絕望地問:「你一定要登嗎?」
倪大堅定地點點頭:「一定。」
我馬上就哭了。
倪大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道:「不要擔心,這次我一定把馬賽克打到正確位置。」
我淚流滿面地抓住他的手:「算我求你了,你還是打到臉上吧。」
但是這麼一弄,這件事就算結束了。
只是傑克這件事完結得十分蹊蹺,我和小嬌嬌都暈倒了,傑克沒有理由放過到嘴的肥肉。
門是雷迪嘎嘎他們來的時候打開的,但是他們到的時候傑克已經不見了。
整件事情看上去就像是個密室消失案。
「有沒有可能傑克有特殊能力變小,從縫隙里逃跑了?」南晨說道。
南晨這傢伙之前還是無神論者,和我們相處一陣兒以後,現在的想象力已經突破常人了。話雖如此,但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
至於地下這個奇怪空間的用途,醫院方面也不知道給了警察什麼解釋,總之後者再沒有追問。
樓梯口的那扇門雲美堅決不承認是她關上的,我們推測那也是個自動門,能自己關上。
總之這件事最大的收穫就是知道馬建民還活著,雖然依然無法確定他到底在哪裡。
後來我們一直以為傑克還是會對小嬌嬌不死心,誰知道之後傑克再沒有出現,殺人案也告一段落。
我們所作的最樂觀的推測是傑克已經鬧肚子而死。
我經歷過這麼多事,這件是最不明不白、最讓人煩心的。
尼古拉絲凱七抱著大傷初愈的雪女走了,臨別時對我說:「中國真是個好地方,你不愧是馬大師的後代,俺會永遠記得馬大師給俺起的中國名字的。」
我說:「算了吧,我覺得你的名字比馬大師起的有格調多了。」
尼古拉絲凱七十分高興:「真的嗎?俺是俺們家最小的一個,俺覺得俺們家的人的名字都很好聽。」
人家都這麼說了,我只好勉強一問:「你家人都叫什麼名字?」
尼古拉絲凱七說:「俺大哥叫尼古拉絲凱一,二哥叫尼古拉絲凱二,三哥叫尼古拉絲凱三,四哥叫尼古拉絲凱四……」
我拍拍尼古拉絲凱七的肩:「就當我沒稱讚過你的名字。」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20-11-9 09:36 PM
第四章 妖怪在身邊
倆外國妖怪走了之後不久,小嬌嬌也離開了。
悅大拍的照片在社會上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小嬌嬌知道拍照片的記者是我朋友之後,情緒十分激動,坐飛機離開之前還對我們「戀戀不捨」,一邊被經紀人拖著走,一邊「深情」地揺著手上的報紙喊道:「馬力術,你給我等著!」
我也揮手和她告別:「再別回來了啊。」
我和同來給小嬌嬌送行的二狗子、雲美和雷迪嘎嘎往回走,二狗子說:「傑克找到沒?別跑到飛機上去了?」
傑克事件之後,市裡晚上多了不少警車巡邏。我和南晨打過招呼,如果他有傑克的消息,通知我一聲,但是一直沒有信兒。傑克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萬分後悔,當初沒有多問他幾句,問出馬建民的下落。
「我覺得這件事有蹊蹺。」貔貅道。上次在醫院我被割頭之後玉佩一直留在身體的脖子上,加之貔貅本來就沉默寡言,後來幾天我又到處奔波,就把這事兒給忘了,最後還是南晨發現並送還給我,此時已經過去了三天。
這事給貔貅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他甚至開始懷疑我們之間深厚的主僕情意。
我自然也知道這事有蹊蹺,基本上遇到改命人就不會有啥簡單的事。
雖然看到改命人卻沒有找到他,我還讓雷迪嘎嘎看了岔道的牆,他看了半天最後垂頭喪氣地回了我一句「打不開」。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雷迪嘎嘎都打不開的鎖,我們都很詫異,讓南晨去探院方的話,院方咬死不承認那裡有門。
他們到底在隱瞞什麼呢?
二狗子忽然拿手肘撞我,淫邪地低語道:「你看,那兩個妞兒長得真不錯。」
我順著他看的方向望去,不由愣了,不遠處竟然站著一隻孔雀和一隻兔子!
「這是動物園開門了?」我揉揉眼睛,再看過去,孔雀和兔子不見了,站在那兒的變成了特別顯眼的倆美女。一個又高又瘦,看著很傲氣,妝化得五顏六色,跟印第安土著似的,穿的衣服也十分艷麗,這彩虹一樣的衣服和這妝要在別人身上一定奇怪,偏偏在她身上就好看。另一個很嬌小,穿一身白,戴著頂毛茸茸的帽子,雖然嘴巴像是兔唇,但是看起來特別可愛。
明明是倆美女,咋就能被我看成動物了呢?
我和二狗子盯著那倆美女走過去,那倆美女估計是察覺到我倆熱烈的目光,扭頭看了我倆一眼。
二狗子說:「你看看你,死盯著人家屁股看,被發現了吧。」
這也不完全是我的錯啊,她倆屁股後面都豎著尾巴。一個的尾巴長得都拖地了,另一個的是網球大小,毛茸茸的白尾巴。
倆美女姿態萬千地走著,屁股後面的尾巴一扭一扭的。
看上去還真不像是假的,難道走在今年時尚流行尖端的裝飾品就是尾巴?
四周人似乎都沒反應,為證明我不是眼花,我一腳踩上了那拖在地上的孔雀尾巴。
只聽得一聲慘叫,孔雀女驚慌失措地轉過身,有那麼一兩秒的時間,她原本秀色可餐的小臉變成了鳥類的頭,黑豆似的眼睛怒視著我。
我若無其事地轉過頭,裝成看不到她們尾巴的普通人,慢慢移開腳。
「算了,算了,他也看不見。」白兔女對氣呼呼的孔雀女說,孔雀女臨走前還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
我看著地上的兩根孔雀毛想,果然是妖怪。
「別人不招你,你去招別人。」貔貅說,「你損不損啊?」
我知道這世界上有不少妖怪裝成人的模樣生活,可一般見到的都是三娘、貔貅這樣化成人形,看不出來任何破綻的高級妖怪,能讓我一眼看透的還真少見。
二狗子邊走邊咂舌道:「我發現現在的人是越長越漂亮了,以前我怎麼沒發現大馬路上有這麼多美女呢。」
這話說得我心裡一陣發寒,因為我也發現街上的美女變多了,只是這個長著浣熊的耳朵、那個搖著狗尾巴,雖然表面上看著都是人,實際上全是妖怪。
「原來有這麼多妖怪?」我低聲問雲美。她搖頭道:「我也覺得奇怪,原來並沒有那麼多妖怪在路上走,而且他們妖力低得連人形都維持不了。」
我心裡一沉,轉頭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和妖怪,腦中莫名地冒出一句話一要變天了。
就在這時,強子打來電話,電話那邊聲音都在抖:「馬力術、二狗子,你們快來救救哥吧,我Hold不住了!」
我和二狗子沒去過幾次強子家,關鍵原因是強子的老婆太霸氣。
我早說過,強子怕老婆,不是因為強子太弱,而是因為強子老婆太強。
強子和他老婆認識的過程非常有戲劇性。時候強子還不是企業家,就是個一窮二白的創業小青年,在建材市場附近的馬路舉個「粉刷牆、鋪地板、鋪瓷磚」的小牌子坐著。雖然幹活的就他一個人,但怎麼說比其他的正規公司便宜多了,仗著性價比也有點小生意。
後來強子接了個大活——刷一排小平房,工程量巨大,我和二狗子還去幫了不少忙。我們幾個邊刷牆邊暢想未來,都覺得強子現在能接下這麼大一單生意,以後必然能發大財,結果結賬的時候麻煩來了,對方賴賬不給錢!
強子一看這還得了,馬上打電話通知我和二狗子,我倆抄上板磚就跑來了,當時我們三個和那個賴賬男約在一塊公園空地上,旁邊還有老頭、老太太練太極、扭秧歌。
我現在還記得那天殘陽似血,秋風掃落葉,我們三個入每人手中拿著一塊板磚,在秧歌咚鏘咚鏘的伴奏聲中怒視賴賬男,威風凜凜,氣勢如虹。
強子向賴賬男得意地笑道:「還錢還是還命,你自己選吧。」
賴賬男一揮手,扭秧歌的隊伍裏面馬上竄出七八個人高馬大的漢子,賴賬男得意地說:「要沒兩把刷子,咱能賴賬嗎?」
我和強子一看這架勢不對就想撤,二狗子往我倆前面一站,道:「不用伯,有我在!」說完就朝他們衝過去。
我和強子太了解二狗子了,真心實意地相信他絕對打不贏,見二狗子衝向他們,我倆轉頭就跑,以爭取一線生機。
我們那時候也沒估量二狗子到底能絆住他們多久,不過拿現在的時髦辭彙來說,二狗子應該是被秒殺了。
跑得慢的強子被賴賬的人團團圍住,那賴賬男大手一揮,要讓兄弟們給強子一點教訓。眼看身體瘦弱的強子就要「香消玉殞」,強子的老婆出現了。
當初我光顧跑,沒回頭看後面的情景。強子說當時他老婆拳打青龍,腳踢白虎,通過之地哀嚎遍野。據說強子被欠債的打飛,他老婆還飛上天抱著強子轉了幾個圈圈之後緩緩落地。當然對於這個動作我和二狗子都是不信的,一致認為他在描述中作了藝術加工。
總之那時候強子就對他老婆一見鍾情,玫瑰、巧克力齊齊上陣。摸透了他老婆的出沒規律之後,無論有什麼事,每天到點都會趕到那裡見他老婆,風雨無阻,比遛狗還準時。
雖然俗話說英雌爰美男,但是美男子強子最開始還是遇到了不少阻礙,他老婆對鮮花、巧克力等毫無興趣,最感興趣的是肉。後來強子就想出了一個妙招,把生肉片捲成玫瑰的形狀送給他老婆,這招效果極好,很快融化了霸道的冰山美女,倆人親親熱熱一年多,就進入了婚姻的殿堂。
按強子的話說,他是文,他老婆是武,他倆結合在一起,那就是文武雙全,所向披靡。事實上強子老婆也確實有旺夫命,他倆結婚後,強子的事業是越做越順,後來也有了自己的實體店。
強子不止一次在我們面前誇過自家老婆公平,倆人都有財政自由:老婆有掌控全家人收入的財政自由,強子有處理老婆給自己零花錢的自由。換句話說,強子可以隨意處理老婆每天給他的五塊錢零花錢,想咋花就咋花。
這分配方法在強子和我們炫耀的時候,我們就覺得似乎有點奇怪,可強子異直樂在其中,對老婆百依百順。想當初強子也曾是個聞名於高級小平房住宅區的風流人物,結婚前對小住宅區七到七十歲的女人的信息了如指掌,結婚後對其他小美女就只有賊心沒有賊膽了,當然拿強子的話說他這不是怕老婆,而是因為愛情。
這句話,我和二狗子研究過,結論就一個,兄弟的話,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倆得信。
強子自從跟了他老婆,不是,自從強子他老婆跟了強子,強子就再沒被外人欺負過。強子他老婆,漂亮歸漂亮,可是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子霸氣,連二狗子這種黑社會精英看到他老婆都會膽怯,更不要提別人了。當然出於兄弟情誼,我和二狗子暗自稱強子老婆為母老虎這種事我們是不會隨便說的,但是我們一直相信有他老婆罩著,強子絕對吃不了虧。所以現在聽到強子在電話中發出這種被人一拳打到內臟的求救聲,我和二狗子都吃了一驚,馬上朝強子家趕去。
強子的企業做起來以後,換了個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雖然和我的小二樓不能比,但是路段很不錯。
我們趕到的時候,強子正緊緊地貼在他家的防盜門上,面色煞白,不停地哆嗦。雲美見到這情景,哎喲了一聲,拉著我和二狗子後退了幾步。我從未見過強子這麼驚慌失措的樣子,問:「這是咋了?」
強子剛要張嘴,屋內砰砰兩聲巨響,似乎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撞在了門上。強子身子一晃,連忙合上嘴,一聲不響地將靠在防盜門上的身體綳直,那動作像是用身體抵住房門,不讓裡面的東西出來。
對門出來一個老太太,問強子:「小強,你家幹嗎呢?響個不停,怪嚇人的。」強子額頭上流下一道汗,強笑著說:「王嬸,我家裝修,打擾到你了,等裝完了我給你賠罪啊。」
「那怎麼還有什麼東西在吼?」
「裝修工人不用心,我老婆生氣了。」
「你們這也太擾民了。」老太太抱怨了半天,進去了。
二狗子問:「怎麼,你又惹你媳婦生氣啦?」
強子苦著臉搖了搖頭。
貔貅說:「這裡好大的妖氣。」
拉著我們的雲美也說:「小心點,門裡有東西。」
我馬上警覺起來,間強子:「怎麼,有妖怪?」
強子眼睛馬上紅了,低聲對我們說:「變啦……變啦……」
我沒聽懂:「什麼?」
這時屋內又傳來重物撞擊牆板的聲音。這次的撞擊非常猛烈,連我都能感覺到地板的顫動,強子甚至被從門上撞開,防盜門上竟然撞出了一個凸起!
伴隨著這個撞擊,屋內傳來一聲巨吼,聲音幾乎能震穿人的耳膜。
這聲音怎麼聽都不像是人類發出的,也虧得剛才那老太太相信強子的胡話!
「變了……」被撞倒在地上的強子看著防盜門,虛弱地說,「我老婆,她……她……」
防盜門一聲巨響,終於被撞開!
只見屋子裡站著一隻白毛紅眼的大老虎!那老虎足有一米多高,對著我們怒目而視。
雲美喊「小心!」然後擋在我前面,貔貅已經化作一道白光從玉中竄出,化為實體,衝向老虎。
那老虎低吼一聲,躍上前來,兩隻巨獸空中交鋒,電光火石之間勝負已分。
老虎掉在地上,被貔貅死死制住,還低吼著想要掙扎。它雖然是百獸之王,但與神獸貔貅相比,畢竟還是凡物。
我趁這個當口問強子:「強子,你家怎麼會有老虎?」
強子心疼地跑向倒在地上的老虎:「別傷她,別傷她!這是我老婆!」
我和雲美面面相覷,他這話說得雖然唐突,可是我倆經歷過那麼多,腦子一轉也就明白了。
雲美問:「你老婆……是老虎精?」
我說:「還真是老虎精啊?」
強子圍在老虎身旁,又不敢靠近,急著說:「我也不知道為啥就變成這樣了……哎,你那句還真是老虎精啊,我怎麼聽著就那麼怪異呢?」
「你騙我們吧?」二狗子接受能力沒有我們強,走過去看了看,「還真是母的。」
強子怒了:「亂看什麼,別以為你是黑社會,我就不敢揍你了!」然後擋著我們,對老虎說,「老婆,你生我的氣也行,但是咱不能讓外人佔了便宜,咱回去穿件衣眼吧!」
那老虎也有人性,聽了強子的話,轉頭看著制住自己的貔貅,貔貅鬆了手,強子連忙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老虎身上,然後跟著老虎進了屋。為以防萬一,貔貅也跟了進去。
「就這麼進去了?」二狗子說,「他不會被老虎吃了吧?」
雲美說:「人家倆是夫妻,要吃早就吃了。」
大約十五分鐘之後,強子喊道:「進來吧。」
等我們進去一看,全樂了,老虎像個人一樣直著上半身,坐在沙發上,身上還裹著個毯子。
強子不好意思地說:「衣服都穿不上了,拿毯子子湊合一下。」說完他還警告我們,「雖然穿得很性感,但是你們不要對她動什麼歪心思啊。」
這話說的,我倆有多饑渴才能對一隻裹著毯子的老虎動心思啊?
那老虎這會兒倒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忌憚立在一旁的貔貅,龐大的身軀坐在沙發上,硬是把沙發坐出了一個坑。強子坐在它旁邊,只能順著那坑的方向倒,就像大肥貓旁邊坐了一隻無助的瘦老鼠一樣。
二狗子本來不信這老虎,見那老虎規規整整地坐著的神態和強子老婆一模一樣,也就信了大半,和那老虎打了聲招呼:「嫂子。」
那老虎點點頭,沒說話。
我問:「強子,這到底是咋回事?」
強子說:「你們知道最近我老婆身體不好,我一直在家照顧她,從那時開始,我老婆的表現就越來越奇怪了。前幾天,她忽然要和我分房睡,飯由我放在門口,她需要什麼東西寫個紙條給我,我買來之後放在房門口,之後我們就一直沒見面。直到今天,我實在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放了飯之後,躲在一旁偷偷看,大約十幾分鐘之後,門開了,我等著老婆出來拿飯,誰知道竟然從房中伸出了一隻毛茸茸的虎爪!」
「要是我看見房中出現了一隻老虎,絕對不會第一時間想到我老婆是妖怪。」二狗子問:「你怎麼知道這老虎就是你老婆?」
「因為她當時沒變全啊。」強子痛不欲生地說,「四肢是老虎,身體其他部分還是原來的樣子,還穿著我給她買的睡衣。」
「哎呀。」雲美歪著頭笑道,「那還挺可愛的。」
「可愛啥啊,嚇死人了都。」強子說:「我當時嚇壞了,連忙從躲著的地方跳出來喊『老婆』?我老婆嚇了一跳,朝我怒吼:『我已經在盡力克制了,你嚇我幹什麼』,說完這句話,她就開始變了,身上的毛跟塗了生髮劑一樣,刷刷地長,胳膊上的肉像小山一樣都鼓起來,身體越變越大,就跟小宇宙爆發的筋肉人一樣,轉眼間就把睡衣都撐成碎布了,然後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我那時都呆了啊!」強子用一種辛酸的表情看著我們,「你們不懂啊,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婆忽然變成老虎時的心情,你們不懂啊。」
我想拍拍強子的肩膀安慰他,見老虎盯著我,就把手收回來了:「我理解。」當年三娘誘惑我時突然變身,我受的打擊不比這小。
二狗子問:「你們夫妻一場,她變身了就要吃你?」
強子抹了一把臉,繼續說:「這是我的錯,我老婆變成老虎以後,問:『我是妖怪,你還喜歡我嗎?』我一看她張嘴露出的大尖牙,腿都嚇軟了,哪裡還顧得上回答她啊,轉身就往外跑,她以為我嫌棄她,這不就生氣了。」
「這不能怪你。」二狗子說,「人獸口昧太重。」
老虎一巴掌糊二狗子臉上,直接把二狗子打趴下了。
雲美問老虎:「這麼說,你瞞著自己是妖的事實,和小強哥結婚了?」
老虎哼了一聲,說話竟然還是女人的嗓音:「我沒瞞他,他又沒問過我是不是妖怪。」
正常人也想不到問這啊。
雲美又問:「那你這次為什麼要露出原形,你受傷了?」
老虎上下打量雲美:「我還以為你也是妖怪,原來感覺不到嗎?前一陣極陰之地的封印破裂,逃出來的妖怪已經把裡面發生的消息擴散到了整個妖界,所有的妖怪都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想活下去的妖怪已經開始四處尋找辦法,隱居的妖怪們也都出來找活路。」
原來妖界已經發生了這麼大的騷亂,苟富責、勿相忘他們也已經把事情告訴了閻王。據閻王說已經派出工程隊改造十八層地獄,打算出事以後往地下躲,李伯通說天界也已經召開「極陰之地問題解決方案討論大會暨上世紀仙界勞模表彰大會」討論這個問題,說爭取在本世紀內解決這個問題。我覺得等他們出結果,我們會死得比較慘。至於魔界,我個人對他們還不了解,但是雲美曾經用流行語言跟我解釋說,如果說鬼界是庸俗青年,人界是文藝青年,天界是裝B文藝青年,那麼魔界絕對是2B文藝青年,因為魔界的人都是獨來獨往一匹狼,身上永遠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犯二的氣息。目前雲美已經感覺到魔力的波動,說明魔界的人也已經開始行動,但是因為二貨的殺傷力太強,與他們合作是下下策。
但不管怎樣,目前看來現在除了人類還被蒙在鼓裡,其他幾界都已經開始了自救行動。
原本我們以為妖界群龍無首,需要我們幫助,現在看起來尋找解救方法的不止我們一波。若是把所有的力量集合在一起,說不定不需要找到馬建民,我們也能把極陰之地的問題破解。
貔貅問:「城市裡湧現出的大量妖怪就是因為這個?」
「是的。」老虎說,「因為這裡是離極陰之地最近的地方,妖怪們嘗試在這裡設立結界,控制極陰之地擴大,但是妖怪們習慣了獨來獨往,加上妖王不在,大家各幹各的,現在這個城市裡充斥著各種相生相剋的妖力,原本的自然平衡被打破,所有妖怪的妖力都受到了影響,再加上……」老虎看了一眼強子,說,「我已經懷孕了,更是控制不住妖力,於是就現出了原形。」
強子本來還在獃獃地聽我們聊天,聽到這話,觸電一般地跳起來,對著他老婆喊道:「真的?我要當爸爸了?」
老虎橫他一眼:「我騙你幹什麼?」
「哎呀,」強子高興得直跺腳,「太好了!太好了!你怎麼知道的,你去醫院查了?」
「我這樣能去醫院嗎?」老虎說,「這是野獸的直覺。」
「這下口昧更重了。」我搖著頭對二狗子說,「不止人獸,還生仔了。」
強子開始犯愁:「那這孩子生下該是啥樣?」
二狗子安慰他:「埃及那獅身人應該就是這樣生下來的,你孩子生下來肯定能有出息。」
強子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我想到三娘,想我救出她以後她肯定以身相許,那以後我家也能有隻小狐狸精了,於是點頭道:「這肯定能有出息,生出來拉出去轉一圈就出名了。」
雲美也安慰他道:「別擔心,混血的孩子都長得漂亮。」
「這也是。」強子說,「混血的也聰明。」
我說:「不過這血混得有點遠,跨種族了,雜交品種不知道會咋樣。」
強子徹底沮喪了。
所有人都用殺人的眼神看著我。
我說:「我這也是聯繫到我自己的實際,以後我家小狐狸說不定還能陪你家小老虎玩,挺好。」
強子說:「那還是和平常人不一樣。」
母老虎砰的一聲從沙發上跳下來,對著強子道:「你是不是嫌棄我們母子了?」強子連忙解釋:「哪能呢!我嫌棄誰都不能嫌棄你啊。」
我岔開話題問:「老虎,你知不知道那些妖怪在哪裡施法?如果我們聯合起來,說不定能找到破解的辦法。」
「靠沒用的人類?」母老虎冷哼道,「和你們人類合作?等豬飛上天的時候再說吧。」
「嘿,」二狗子低聲對我說「你看她這話說的。」
我氣憤地點頭:「也太看不起咱人類了。」
二狗子說:「不是,我是覺得她身為老虎,還會說俗語,挺有文化的。」
你在乎這玩意幹什麼啊!
就在這時,陽台傳來敲窗戶的聲音,還有人邊敲邊說:「老虎,開個窗,有急事!」
我們都嚇了一跳,有聽說過敲門進屋的,沒聽說過敲窗進屋的。而且強子家是十三樓,上面還有個七八層,什麼人能大白天跑來敲窗戶?
雲美跑過去一看,吃驚地跑回來跟我們說:「外面飛著一頭豬,在敲窗戶!」
我們一聽,馬上跑到窗檯一看,外面果然飛著一頭豬,穿著一件綠色軍大衣,見到我們一群人,嚇得幾乎掉下去:「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然後伸著兩隻前蹄往臉上捂,「哎喲!別看,別看。」
「你別捂了。」貔貅說,「捂了也沒用,任誰都能看出你是隻豬。」
強子說:「這不是樓下的老趙的衣服嗎?聽著聲音也像……你是老趙?」
強子和我們扯淡的時候聊過這個老趙,說住在他樓下,不知道是哪裡的當官的,長得肥頭大耳,吃起東西不要命,每天吃完就睡,睡了醒就吃,難得見他出門,但是整個人每天都樂呵阿的,沒啥煩惱。
「沒錯,是我。」
強子又問:「你是豬?」
老趙生氣了:「你才是豬,我是豬妖。」
強子有些崩潰:「前陣子我還偷偷笑話馬哥招不幹凈的東西,沒想到我身邊也有這麼多。」
那豬妖看看樓下,說:「你先讓我進去,讓人看見了不好。」
強子看向他老婆,見老虎點頭了才打開窗戶,讓豬妖進來。
我看著那豬妖費力地從窗戶擠進來,樂呵呵地問老虎:「這下你得幫我了吧?」老虎奇怪地說:「憑什麼?」
「你說等豬會飛的時候就和我們人類合作。」我指著那豬妖對老虎說,「這不就是會飛的豬嗎?」
老虎氣呼呼地對豬吼:「你飛上來幹什麼,不會坐電梯啊?」
豬妖很委屈:「我太胖,站不起來,摁不到電梯按鈕啊。」
還好他沒坐電梯,來來回回那麼多人,要被人看到一頭穿著軍大衣的豬坐電梯,他可就出名了。
老虎問:「有什麼急事兒?」
豬妖看了看我們,說:「這事兒和人類有關係,現在有人在這兒,我不能說。」
這豬妖是不聰明,他要是沒說這話,我們說不定就退避一會兒了,現在他既然說了這事和人類有關係,那我們肯定得打探個清楚。
沒等我說話,二狗子已經心直口快地問了起來:「既然和人類有關係,我們當然要聽。」
豬妖惡狠狠地瞪著我們:「愚蠹的人類,你以為我會把你們人類在那個市醫院裡搞小動作的事情說出來嗎?我就不告訴你們!」
我問:「市醫院怎麼了?」
豬妖很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想說市醫院?」
「得了」強子勸他:「就你的智商也別指望能隱瞞住啥了,有啥話全說出來吧。」豬妖小心地看了看老虎,老虎說:「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豬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你們知道吧,很多妖怪都跑到這城市來尋找解救的方法,然後其中一波妖怪就發現了這裡的市醫院有古怪。」
鍛淋低聲道:「果然是那裡。」
我奇怪地問:「那裡怎麼了?」
貔淋瞟了我一眼,「我第一次去那個地方就覺得有蹊蹺,那裡有太多新鬼。」
我說:「醫院每天幾乎都有人死,有很多鬼不是正常的嗎?」
鍵琳很不耐煩地說:「你忘了當初見苟富貴、勿相忘時的情景了?但凡是新鬼,都得先去地府簽到,等待審判,也就是他們說的上戶口,如果他們不願意去,那鬼差就會強制帶他們下去。」
「這麼說……」我邊回想邊說,「上次去醫院,看見的那些鬼都是獃獃的,雙目無神,像是木偶一樣。」
「而且地上幾層明明有那麼多鬼,地下一層卻一個鬼都沒有。」貔貅說「這很不正常。」
對,而且我還在那醫院見到了改命人。
醫院地下一屋有個不知道是拿來幹什麼的隱秘的空間。
開膛手傑克還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豬妖看看貔貅又看看我,說:「我不知道你們人類做了什麼,總之那波妖怪去那間醫院偵査,進去之後就再沒出來。」
「然後呢?」老虎問道,「其他妖怪難道沒有反應?」
「在這麼危急的時候,他們怎麼能沒有反應呢?你知道咱們妖怪身體構造和人類不同,平常不會進人類醫院」豬妖說,「這次見這事奇怪,又有幾波妖怪進去探路,依舊是進去了就沒有再回來。」
「這倒奇怪了。」雲美歪著頭道,「難道那醫院裡也有個極陰之地,把他們都吸進去了?」
「不知道啊。」豬妖哼哼了兩聲,看向老虎,「所以我才來找虎姐。」
強子馬上警惕起來:「你不是想讓我老婆去査吧,我老婆可懷孕了。」
豬妖說:「百獸之王就算是懷孕,還是百獸之王啊。」
「不行!」強子往老虎前面一擋,「我老婆不能去。」
老虎還在生強子的氣,一巴掌打在他頭上:「有你說話的份兒,我不去誰去!」她這話一出,我們就覺得有好戲看了,強子膽小,一般見到和自己無關的麻煩事能有多遠躲多遠,可這次牽扯到他老婆,他肯定躲不了。
強子愣了一下,挺直身子,揚起頭,對他老婆說:「你不去,也有人去!」
老虎問:「誰去?」
強子說:「我去!」
老虎罵道:「妖怪都消失了你能做仕麼,找死嗎?」
二狗子讚賞地點點頭,對我說小強哥這次做得像個男人。
我正要點頭,忽然看見強子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然後指著我道:「沒事,我還有小馬哥。」
我就覺得啥事都少不了我。
因為時間緊迫,第二天我們就去市醫院探了個路,而強子正好因為老婆的事上火,嘴巴上起了幾個泡,我們就掛了個皮膚科的專家門診。
皮膚科的大夫看病十分神速,瞟了一眼強子,說:「去做個心電圖和CT,再驗個血吧。」
強子愣了,說:「醫生,我就是有點上火。」
醫生語重心長地說:「上火的原因有很多,我身為醫務工作者,不能太草率,萬一造成醫療事故怎麼辦,還是得全面檢査。」
我見強子心疼錢,低聲勸他:「說不定這是敵人的陰,先答應了再說。」
強子這才答應了,然後我們在醫院裡跑了一天,在強子做CT的時候我們都覺得他會消失在那白色機器裏面,最後他活生生地出來的時候我們都很失望。
當時強子看到我們的表情還罵我們沒義氣,到算錢的時候,強子才發現,其實還是在做CT的時候消失比較好。
最後,強子還被忽悠著輸了兩瓶液,我們也把醫院轉了個遍,結果除了遊盪在醫院裡面的面無表情的鬼,我們還真沒看出來這醫院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雲美分析道:「看起來他們的目標只是妖怪和鬼魂,要不然我來試試?」
我說:「這有點危險,我們還是多掌握一些資料再來。」
說到這兒,我想起之前記者倪大曾經調査過這裡,馬上打電話問他。
「市醫院?」倪大在電話里說,「我之前懷疑他們在做些不法勾當,但是被上面阻止,沒有查下去,後來不是有個叫羊旭的醫生自首了嗎,那件事就被爆出來了。怎麼?這裡還有啥貓膩?」
「這事兒我就和你一個人說啊。」我跟他說,「這醫院裡有幾個患者失蹤了,醫院隱蹣著呢,人也不知道弄哪裡去了。」
「什麼?」倪大明顯來了興趣,「他們不會重操舊業,又幹那噁心人的勾當吧,你咋知道的?」
「我消息比你靈通。」我壓低聲音,「我有線人。」
自從小嬌嬌的事情以後,倪大對我有了新的認識,覺得我高深莫測,再沒深問「那行,我去査査,有什麼發現馬上通知你。」
和倪大交代完,我們又開始重新討論,貔貅說:「最可疑的還是地下室。」
我們來到停車場附近的樓梯,樓梯盡頭那扇像牆一樣的門緊緊地關著。
我見強子面色煞白地靠在牆上,問:「你沒事吧?」
強子搖搖頭:「來醫院之前,我只是有點肚子餓,其他地方都好著呢。」
二狗子問:「現在呢?」
強子說:「除了肚子不疼,其他部位都疼。」
雲美擔心地看著他問我:「會不會是輸液的藥見效了?」
得,別人是藥效上來病減輕,他卻是藥效來了渾身難受。
強子順著牆滑落在地上,顫抖著伸出手,對我們道:「別管我……你們加油……」
「這才是愛情的力量。」雲美感動地說,「太美好了。」
我和二狗子在牆邊上摸了半天,愣是連個縫都沒摸出來。
「失策了。」我說,「沒把雷迪嘎嘎帶出來。」
「這真的是門?」二狗子在牆上敲了敲,「完全看不出來。」
「沒錯。」雲美說,「上次就是雷迪嘎嘎打開了門,這裡應該有開關,我們再找找吧。」
就在我們幾個對著牆狂摸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們在找什麼?」
「找門。」我頭也不回地回答,答完了才發現不對,趕緊回頭看。
「什麼?」我們身後站著兩個醫生,站在前面的個子高些,挺年輕的,一看就沒多少經驗,後面的那個個子矮點,臉上帶著微笑。
說話的是前面的年輕醫生。
「你們在找什麼?」年輕的醫生又一次重複道,皺著眉,一副我們欠了他八百萬的表情,「你們是幹什麼的?」
我在心中問貔貅:「這倆是人還是妖?」
貔貅道:「是人。」
我這才稍微放下心,問那醫生:「這原來有個門吧?」
年輕醫生像被戳到痛腳一般跳起來:「什麼門?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的?」
二狗子聽了這話,當時就不樂意了:「這醫院的牆還不能摸了?」他指著強子,「我家兄弟被你們摸來摸去,做這個又做那個,還花了一大筆錢,怎麼的?被你們訛了那麼多,就一堵破牆,我還不能摸了?你這牆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是不是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我告訴你啊,你別嚇唬我,有本事上來打,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場面見得多了,打傷了你咱也不怕,大不了被條子關幾天。我可有兄弟是記者,你敢動我咱就上報,到時候新聞一出來,來往的人能把你這牆從粗面摸到光面,你信不信!不讓我摸?那咱們誰都別好過!」
二狗子不愧是黒幫出身,這一番話說得非常有黑道霸主的風範,直接把那兇巴巴的年輕醫生說愣了,口吃著問:「啥?條子?啥?」
我說:「咱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誰也別繞著誰了,你們這個地方,看著是堵牆,其實是一扇門吧?」
年輕醫生的臉色更難看了:「開什麼玩笑?」他伸手敲了敲那牆,「你說這是門?聽聽聲音,這可是實心的。」
你以為拍古裝片啊,那麼厚的牆,能敲出空心的聲音就有鬼了。
「算啦,聶嘉。」一直沒有開口的那個矮個子醫生拍拍年輕醫生的肩,「我們就實話實說吧。」
說完,那醫生沖我們看過來,笑得很溫柔:「您說得對,這牆確實是偽裝起來的門,但是門後面也沒什麼稀奇的,就是和樓上一樣的走廊。」
他語氣非常溫和,聽得人非常舒服。
我妖魔鬼怪見得不少,現在怎麼說也有了點看人的本事,這醫生雖然臉上掛著笑,可是眼睛卻沒有笑,眯著的眼睛里透著一股子精明。
我問:「那為什麼要隱藏起來?」
叫聶嘉的年輕醫生緊張地看著矮個子醫生:「榮主任……」
「其實也沒什麼。」矮個子醫生笑著說,「就是說出來對醫院的形象不太好……」
二狗子說:「我勸你們說實話,就算你現在不說,我們遲早也能查出來。」
矮個子醫生猶豫了一會兒,說:「都是過去的事了。其實這門是我們前任院長偷偷建的,我們原來也不知道這門的存在,直到前院長死了以後,醫院的事被羊旭揭發出來我們才發現這地方。他們在裡面幹一些非法勾當,用來歷不明的器官來做手術……哎,現在院長死了,裡面也沒有什麼東西了……如果你們要看,也不是不能給你們看,但是我們也沒有鑰匙,你看要不你留個電話,我們找著鑰匙再約你來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們再也沒理由待在這裡摸牆了。
我說:「那行,我們先走,有什麼事兒我再回來。」
等出了醫院,貔貅問我:「你信他們的話嗎?」 」
我說:「不信。」
現在想起來,那走廊的房間確實有古怪,尤其是最後一次我和小嬌嬌暈倒的那間房。我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跑過去的時候門是關著的,可是後來再跑出去的時候那門卻開了,還有那奇怪的白色氣體……
雲美說:「看來這醫院只針對妖怪,普通人沒有危險。」
強子痛苦地搖了搖頭,否決了他的話。
二狗子說:「我派幾個弟兄盯著這醫院,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告訴你們。」
強子問:「那我老婆怎麼辦?她一直是老虎的模樣,我不敢回家啊。」
雲美說:「要不然讓嫂子去小二樓,哪裡陰氣旺盛,最適合妖怪修鍊,能穩定嫂子的妖氣。」
於是我們就跑回強子家,強子他老婆還是老虎的模樣,強子把搬家的貨車開來,他老婆跳到後面的貨艙里。
幹這事的時候正好是大白天,車停在樓下,小強他老婆一路下樓沒見到人,往車上跳的時候被一小孩看到了。
那小孩直接看傻了,鼻涕都忘了吸。
雲美出的主意非常有效,強子老婆一到小二樓,馬上恢復了妖力,變成了人形。老虎的到來引起了小二樓居民的強烈反響,老虎一看見吊死鬼晃來晃去的舌頭就來了興緻,揮著手就要往上抓,嚇得弔死鬼一直躲在小鬼後面,又想看又不敢看。
男人頭壓根就不敢出來,一出來老虎就會虎視眈眈地看著他,一看著就想往他身上撲。
雷迪嘎嘎比較狼,拿了根貓草,在老虎面前晃來晃去。
老虎眼睛隨著那貓草轉來轉去,憤怒了:「你把我當貓嗎?」
你那模樣不就是貓嗎!
「太危險了!」雲美看著家裡雞飛狗跳的樣子,感慨道,「太危險了。」
我帶著老虎去看了那兩座巨大的石獅子,問老虎:「我未過門的媳婦在裡面,你看有沒有辦法救出她?」
老虎道:「妖王都沒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暫時把老虎安頓在三娘的房間,強子也想待在這裡,被老虎趕出去了。
強子說:「我留在這兒能照顧啊!」
吊死鬼說:「這裡陰氣重,平常倫待在這裡不吼。」
這麼看起來這老虎對強子還算有心。
強子也是依依不捨的,待到了天黑,臨走還讓老虎出去送他。這一送倆人就越走越遠,很久也沒有回來。
我從櫃子里翻出了一套黑衣服、口罩和帽子,準備再一次潛入市醫院。就現在得到的信息看,那醫院絕對有古怪,三娘還在極陰之地等著我去救她,再沒時間磨蹭了。
我戴上帽子、口罩,把自己偽裝好,看了看鏡子,確定自己都認不出來自己了,才出了門。
外面比較冷,我縮著身子走,想盡量低調一點,沒想到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和鬼都沖我打招呼:「哎,馬力術,出去幹壞事啊?」
我就鬱悶了,他們怎麼發現我是出去幹啥的?拉住一個村民問:「你咋知道是我?還知道我要幹壞事?」
那村民往我身後一指,說:「帶著他出來的,除了你還有誰?看他那模樣,你們不是幹壞事,難道還是要幹好事嗎?」
我回頭一看,身後站著雷迪嘎嘎,這貨的穿著一看就是在模仿我:和我一樣穿了一身黑,不同的是我穿著的是黑大衣、黑褲子,他給我穿了一身北極人黑色保暖內衣!大家都知道南極和北極隔著十萬八千里,雷迪嘎嘎明顯扛不住這室外的低溫,抖得跟風雨中搖曳的百合花一樣。
當然北極人保暖內衣不是最雷人的,最雷人的是他沒找著帽子,又想學我,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雙褲襪套在頭上,褲襪的兩條腿就在寒風中飄啊飄。當然他帽子都沒找到,口罩更不可能找到了,是拿著彩筆畫在嘴上的。
村民笑得特開心:「你們這是想去搶銀行啊?」
雷迪嘎嘎謙虛地笑笑:「哪裡,哪裡,也沒那麼厲害。」
我真想揍死他。
現在這不要說低調了,只要雷迪嘎嘎站在我旁邊,百分百地吸引視線,我一智商正常的人都被他襯成二傻子了。
我氣得拉著他就往回走,走著走著心裡一動,轉念一想,上次那門就是雷迪嘎嘎打開的,這次我去醫院也得帶著他開門啊!
這麼一想,我馬上拉住雷迪嘎嘎的胳膊,說:「你跟我走。」
雷迪嘎嘎把那個戴著絲襪、畫著口罩的頭轉過來看著我。
我馬上就敗了,說:「咱先回去把妝卸了,再出來。」
和雷迪嘎嘎回到小二樓門口,正要進去,雷迪嘎嘎頭上的褲襪被門給鉤住了。雷迪嘎嘎捂著頭上的絲襪使勁地拽,就是拽不下來。
我看不下去說:「別動別動,我來。」說完伸手把那絲襪從鉤的地方拿下來,見雷迪曝嘎還捂著頭上的絲襪,我就一肚子氣,說,「把手鬆開。」然後一把把那襪子從他頭上拽了下來。
雷迪嘎嘎還很不樂意,伸著手:「把我帽子還給我!」
我說:「這東西是往腿上套的,不是往腦袋上戴的,你知道嗎?」
雷迪嘎嘎迷茫地看著我。
我氣得把那絲襪往頭上一套,說:「你看你這樣像話嗎?」
雷迪嘎嘎樂了。
我把襪子還給他:「還笑!這襪子是誰的,趕緊還給人家。」
雷迪嘎嘎拿著襪子往我身後一遞:「還給你。」
我轉頭一看,雲美表情複雜地站在我身後,眼神遊離地看了看我,然後接過襪子。我心馬上就涼了問:「你啥時候站在這兒的?」
雲美說:「你把襪子往腦袋上戴的時候。」她頓了一下,很費勁兒地說,「不過我理解,人類大多數都有心理疾病,你也不算是變態得最厲害的。」
你理解什麼了,這誤會大了!
雲美拿著那襪子,欲言又止。
我說:「有話你就說吧。」
雲美吞吞吐吐地說:「我想把這襪子扔了,又怕當著你的面扔,傷了你的自尊心。」怎麼就能傷我自尊心了,你還真把我當變態了?
貔貅對我說:「雲美她雖然是魔,但是心地卻很善良。」
貔貅在這時候誇她,我感覺怎麼就那麼複雜呢。
吊死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門後探出頭,很內疚地說:「瑪麗叔,原來你喜歡這個東西,尊素對不起,偶木有絲襪給你。」
我憤怒了:「你用不著為這種事道歉!」
雷迪嘎嘎很好心地安慰吊死鬼:「沒關係,沒關係。」
都是你惹出來的!
就在我心如死灰的時候,看見苟富貴、勿相忘倆人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苟富貴很興奮地對我說:「雷鋒同志,出大事了!」
我問:「怎麼了?」
勿相忘說:「有人在我們的地盤挑事,我們過來的時候,看見一群人圍著倆人,看樣子是要鬧事。」
「人?」我奇怪地問,「你們不是不管人類的事兒嗎?」
「人死了就歸我們管了。」
「那現在死了沒有?」
「沒死。」
「那你們管啥?」
苟富貴很高興:「我們是不管啊,所以我們過來通知你。」
我說:「幹嘛通知我?」
勿相忘說:「因為那倆人是你認識的,那個男的經常在你家出入,一副財迷樣。」
我反駁道:「你這話說得就不了,出入我家的男的有不財迷的嗎?」
勿相忘沒理我,繼續說他身邊有個女的,這女的我們頭一次見,應該是個妖怪。不知道是什麼妖怪,看起來挺霸氣的。」
我和雲美看了一眼,馬上明白這倆鬼差說的是誰了——強子和他老婆!
苟富貴、勿相忘把我們帶到他們說的那地兒,那幫人還在那裡。站在前面的幾個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木棍,一群人身上都帶著煞氣,尤其是領頭的那個,長得凶神惡煞,一看就不是善類。
強子對那幾個人叫:「你們不要過來!過來很危險的!」
黒社會中領頭的人冷笑道:「現在知道怕了?沒用了。」說完,大手一揮,手下兩個小嘍囉拿著棍子向強子和他老婆而去。
強子他老婆一人一個巴掌,直接把兩個混混扇暈了。
強子說:「你看,我就想提醒你們別過來,多危險!無論你們是要劫財,還是劫色,都選錯對象了,別盯著我們了,散了吧。」
以我對強子的了解,看他說話這口氣就知道他得瑟了,這小子越得意就顯得越謙虛,那賤樣讓人想抽他。
那群黑社會又上來了幾個人,被強子老婆打趴下之後,警惕地圍著強子和他老婆,不敢上前。
看這模樣,這群人的目標就是他倆了。
我和雲美跟著兩個鬼差靠近他們,就差十幾米的時候,倆鬼差忽然縮到一土堆後面,勿相忘還把手伸進懷裡。
「他是要拿槍。」我連忙拉住雲美躲到那土堆後面,「這倆鬼差還知道幫幫強子,那咱就躲起來吧,比較安全!」
勿相忘從懷裡掏出一把瓜子,遞給苟富貴。
我看看那瓜子,再看看勿相忘,愣了。
勿相忘拿著瓜子問我:「要嗎?」
苟富貴說:「他是人類,吃不了我們鬼界的東西。」
「不是。」我說,「你們不是要阻止他們打架嗎?」
苟富貴邊嗑瓜子邊搖頭說:「我們不能現在上去嘛,得等他們打完再上去,你見過哪個警匪片裡面沒完事警察就衝進去的,那多危險,死了怎麼辦?而且人家打架,我們過去打擾他們也不禮貌,我們要盡責,但不能壞了規矩,壞了氣氛。」
我說:「那你們就在這裡看著他們打完?」
勿相忘點點頭:「我們鬼差的主要職能就是抽著事後煙清場。」
這鬼差當得也太輕鬆了。
強子老婆問那群人:「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找我們麻煩?」
領頭的說:「你們找了別人麻煩,有人讓我們教訓你們,讓你們以後別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地往別人的地盤潛!」
強子老婆問:「讓你們來的人是誰?」
領頭的說:「我們黑社會打手是有職業道德的,絕對不會告訴你誰出錢教訓你們。」
強子老婆聽了這話,笑得很霸氣:「教訓我?你們教訓得了嗎?」
領頭的氣得面色鐵青,大手一揮,後面幾個瘦瘦弱弱的小混混像餓兔撲虎一樣撲向他們。強子老婆面不改色心不跳,幾下就把那幾個人撂倒了。
那邊應該已經吃了不少虧,再不敢上前。
兩派人僵持著,一個長頭髮的小混混跑到領頭的跟前,低聲說了幾句話,那領頭的冷笑一聲,鄙視地說:「他們說啥你就信啥?那個破瓶子能有什麼用處?」
長髮混混說:「這女人太厲害,我們現在沒辦法靠近,不如試一試。」
領頭的嗤笑一聲,從懷中拿出一個小藥瓶:「就是這個?他們說打不過就用的玩意兒,不就是一個藥瓶,你真當他們活神仙,這瓶子里能有什麼東西。」說完,把瓶子扔給之前和自己說話的那個混混,幸災樂禍地提醒道,「你打開吧,他們既然是醫院的,說不定這裡面是毒藥。」
這群人確實有職業道德,不告訴我們究竟是誰想找我們麻煩,可是這藥瓶一拿出來,又說了人家是醫院的,我們就全都明白了,這是市醫院的那群人找了人來收拾我們呢。
想不到一個醫院竟然耍出這麼卑鄙的手段。
這更讓我確信了他們心裡有鬼。
長髮小混混明顯只是想提個建議,現在騎虎難下,被領頭的一提醒,更是嚇得直哆嗦,只能狼下心,閉著眼睛,扭過頭,打開藥瓶,那小瓶中衝出一股氣流,把小混混的頭髮吹掉了!
他竟然是個禿頭,戴了頂假髮!
禿頭小混混顯然對自己沒有頭髮的事情十分自卑,捂住自己的頭,用凄厲的聲音喊道「不要看!」然後撿起假髮,捂住自己的胸部,扭頭嬌羞地跑了。
他的同伴們獃獃地看著他的背影,然後又看了看那個瓶子,領頭的一腳將那個瓶子踩扁,罵道:「什麼破爛玩意兒!」
貔貅問我:「你看到了吧?」
我說:「嗯,看到了。」
在那個長髮小混混擰開藥瓶的一瞬間,有十幾個鬼從那個拇指大小的藥瓶中沖了
出來,現在就站在那群混混的旁邊。
那一個小小的瓶子,竟然能裝進去那麼多個鬼!
我問貔貅:「那瓶子也是什麼仙器?」
「不。」貔貅說,「如果是仙器,又怎麼可能被區區一個人踩壞。」
「不對吧。」苟富貴看著那幾個鬼,忽然皺眉問,「這些鬼魂是不是咱們轄區的?」勿相忘肯定地回答:「不是」
我問:「怎麼了?」
苟富貴說:「這些鬼看起來不太正常。」
我仔細去看那些鬼,果然和平時見的鬼不一樣,表情呆滯,動作僵硬,這十幾個鬼朝強子他們走去,動作整齊劃一,像是被計算機操縱的機器人。
雲美低聲對我說:「你覺不覺得這些鬼的模樣看起來有點熟悉?」
沒錯,那時候候在醫院看到的鬼魂就是這副模樣。
難道那醫院裡有高人能控制鬼魂?
「還想找死?」強子老婆顯然也看見了那些鬼魂,馬上擺出備戰的姿勢。倒是那些黑社會的看不見鬼,看見強子老婆的架勢,都往後挪了幾步。
那幾個鬼動作遲緩地走向強子他們,大概到了還有四五米距離的時候,十幾個鬼忽然間齊齊彎下身子,然後腳往地面一蹬,借著衝勁兒撲向強子和他老婆!
強子老婆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上前一步,擋在強子面前,雙拳如風掃在幾個鬼身上,只見那些鬼發出一聲凄厲的鬼叫,如同被打散的霧一般消失了。
「竟然魂飛魄散了!」勿相忘睜大了眼,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也不去撿,只是使勁兒地揉眼睛。
我奇怪地問:「這母老虎這麼厲害,一拳就能把鬼打得魂飛魄散?」
「不可能吧。」苟富貴說,「我們鬼再怎麼弱,也不至於被她一拳消滅。」然後他對勿相忘道,「對這幾個鬼招魂,把他們招過來看看。」
勿相忘拿出了一個小鈴在手中搖了搖道:「怪了,這些鬼怎麼不聽指揮?」
強子老婆也沒想到自己那一拳竟然能有那麼大的威力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
動作就遲了這麼一瞬,剩下的鬼巳經貼身了,幾隻鬼的身體忽然開始扭曲,變得像蛇一般又細又長,繞上強子老婆的身體。
我還是第一次見鬼變成這形狀,奇怪地問兩個鬼差:「你們鬼都能變形?」
兩個鬼差表情比我還嚴肅:「能。」
「什麼破東西?」那邊強子老婆掙斷了一個繩子一樣的鬼,其他的鬼又纏了上來,七八個鬼合力纏住強子的老婆,竟也讓她動彈不得。
那邊強子只被一隻鬼纏住,就已經被鬼氣影響得臉色鐵青,渾身哆嗦,鬼纏住他的身體繞了幾圈,頭和腳竟然啪嗒一聲連了起來,變成一個死環。
那幫黑社會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事,開頭只是傻看著,卻也看出了強子老婆狀態不對,幾個人馬上圍了上去。
我看大事不妙,馬上從藏身的地方跳出來,大聲叫道:「你們幹什麼呢!」
那幫人顯然沒做過多少壞事,看見自己做惡事被人發現,馬上就驚慌失措。領頭的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把刀,威脅我道:「沒你的事,多管閑事,小心我要你的命,看見這把刀沒有,爺給你紅刀子進白刀子出!」
紅刀子進白刀子出?我想了一下,這話好像有點彆扭啊。領頭的一個小弟小聲提醒:「老大,反啦!」
領頭的愣了一下,把刀從左手換到右手:「小心爺讓你紅刀子進白刀子出!」
他小弟也是個較真兒的人,再次提醒他:「反啦!」
領頭的迷茫了一會兒,然後把刀反過來,握著刀尖,拿刀柄對著我:「小心爺讓你紅刀子進白刀子出……」他那刀磨得很鋒利,手一握刀尖,血刷地就流下來了。
領頭的一疼,就火了,沖著小弟囔嚷:「反著能握嗎?」
那小弟也很委屈:「誰說你刀反了,我是說你話說反啦,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領頭的見我們人都在,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的錯誤,伸著血淋淋的手對我們說:「算你們厲害,一上來就傷了我的手。」
我看他緊張成這樣都覺得不忍心,「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何苦這麼勉強自己,非得當個流氓呢?
我說:「我已經報警了,一會兒警察就來了,你們現在跑還來得及。」
領頭的說:「你以為我是這一點小傷就嚇退的人嗎?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就算你們傷了我,我也不會逃跑。」
問題是我們還沒傷你你就自殘了啊。
這時貔貅跳出來咬斷了強子和強子老婆身上的鬼環,卻見這一人一妖都臉色青紫,渾身發冷。
雲美說:「鬼氣已經侵入了他們的身體。」
苟富責、勿相忘見貔貅咬鬼的利落勁兒,嚇得躲在了一旁,苟富貴說:「雷鋒同志,這些鬼的鬼氣比平常鬼的鬼氣要重至少十倍,我們還沒見過這樣的鬼,得馬上回去向上面稟告。」
領頭的看了我半晌,從身上拿出一張照片,看了看,然後把照片亮給我看:「原來你也是我們要教訓的對象,正好,一次性收拾了。」
他手裡拿的照片顯然是非正常途徑照的,相片上正是我們幾個人在市醫院車庫的隱藏門那裡摸著找鑰匙的情景。
「應該是攝像頭。」雲美看著照片對我說。
原來他們在那門口裝了攝像頭,怪不得那倆醫生那麼快就發現我們在找開門的機關。
「一次收拾幾個,這買賣划算。」領頭的剛說完這話,忽然臉色大變,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的身後。
我扭頭一看,暗叫不好,原來強子老婆的妖力已經不足以維持人形,趴在地上變成了一隻老虎。那群黑社會再見多識廣也沒見過活人變老虎,全都驚呼出聲。
老虎趴在地上,低低地吼了一聲,那邊黑社會馬上陣形大變,膽小的已經轉身跑了,留下的幾個粗壯的漢子顯然全是有點能耐的。
「妖……妖怪!」領頭的看樣子也想撤,退了幾步,手機響了。
領頭的接起電話,聽了一會兒那邊的話,叫道:「捉住那個老虎?你們開什麼玩笑?……什麼?我害怕?我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會怕一隻老虎……真的?……那好,我再信你一次。」
那領頭的掛了電話,對我們道:「把那隻半死不活的老虎交給我們!」
我說:「兄弟,你沒事吧,你抓一隻老虎回去做什麼。」
領頭的高聲道:「那老虎現在已經虛弱得沒法傷人了,誰捉住那老虎,我這次的酬勞全給他!」
他話音剛落,一個黑壯的男人就走了出來,滿身肌肉,走了兩步脫了上衣,轉過身,背對著我們,那背上紋了一條龍。
這擺明是給我們下馬威。
既然已經到這地步了,我也不怕什麼了,我不屑地一笑,道:「雲美。」
雲美嫣然一笑,走到眾人面前,就開始扒皮。
這情景太血腥,剛才那走貓步的龍紋大漢和雲美一比簡直弱爆了。
雲美剛把臉上的皮扒下來,領頭那邊的人已經跑得就剩他一個人了。其實他也想跑,但是明顯腿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走過去,蹲在他面前,用手在他頭頂比畫了一下說:「我問什麼,你答什麼,不然老子把你的皮也扒了,你明白了嗎?」
那人連忙點頭。
我問:「你們是市醫院派來的吧?」
那人點頭。
我問:「他們為什麼讓你們來收拾我們?」
那人說:「他們說你們妨礙他們。」
我接著問:「我們怎麼妨礙他們了?」
那人都快哭了:「我不知道,客人的事情我們沒問那麼多。」
我讓雲美走過來,雲美皮脫了一半,脖子上還掛著臉上的皮,像圍脖一樣隨風飄舞。
我問:「你真不知道?」
那人都快嚇暈了:「我真不知道。」
我想了想,又問:「那人怎麼知道我們這兒有老虎?」
那人說:「我身上帶了個視頻電話,一直開著機,這邊的情形他們都能看到。」
「視頻電話?」雲美蹲下來仔細看那人,「在哪裡?」
那人和雲美面對面,受不了刺激,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摸出一部手機,那手機還開著,能看到對面的景象是一片白。
這東西還真先進。
拿在我手裡的手機畫面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醫生,同時,手機里傳來聲音:「你好,又見面了。」
這醫生我記得,就是當初在醫院裡見到的,總是笑咪眯的,被稱為榮主任的男人。我憤怒地問:「就是你們這些孫子想教訓我們的嗎?」
榮主任跟笑面虎似的,被我們戳穿了也面不改色:「給你們帶來了麻煩,真不好意思。」
我說:「你們本來就是想給我們找麻煩的吧?」
榮主任說:「如果你們沒想紿醫院找麻煩的話,現在這種危急時刻,我們不會採取這種極端行為的。」
我聽見他的話,心裡一動,問道:「現在這種危機時刻?」
榮主任笑道:「其實你都知道不是嗎,馬力術馬先生?」
我和雲美對看了一眼,說:「我不知道。」
「現在我們也沒有必要打啞謎了。」榮主任說「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馬先生,你身為那棟房子的房主,應該知道那房子的秘密以及這個世界馬上就要毀滅的事情吧?」
我完全沒想到他忽然拋出這麼一段話,下意識地反問道:「什麼?」
「我們猜測你也在尋找活下去的方法,我們也是,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榮主任說,「這是人類方面的努力。」
我一直以為世界末日這事兒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別人知道,而且那群人還在為了讓人類活下去而努力。」我問:「你們怎麼知道這件事?」
「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榮主任搖搖頭道,「我們本來是想警告一下,讓你們別妨礙我們,但是現在既然事情曝光了,或許我們可以化敵為友,兩方合作,一起拯救人類。」
我看了一眼還躺在地上的強子和老虎,說:「你把我兄弟一家整成這樣,現在說想和我合作。」
「如果你想知道我們這麼做的理由:你可以來醫院找我們。會把我們這裡的一切都告訴你。」榮主任說,「其實沒有你,我們也能繼續下去,只是大家都不喜歡事情有風險,這件事非同小可,你懂的。」
我沉默地看著手機。
「既然你們想知怎麼回事,不如現在過來了解清楚。合作與否,決定權在你們。我還有工作,就說到這裡吧。但願下次我能在醫院見到你」榮主任說完,手機的影像就消失了。
「怎麼辦?」雲美問我。
我說:「現在只能去醫院看看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20-11-10 11:25 AM
第五章 泰坦尼克號
埋在草地裡的裝飾燈將光柱射在醫院的主樓上,將醫院渲染得跟舞台一般,只是綠色的燈照得這裡分外陰森。
我和貔貅、雲美、雷迪嘎嘎、強子、二狗子、女鬼老師一起站在醫院前,一字排開,身後是一溜兒的小鬼童子軍。
本來吊死鬼和男人頭也想來湊數,但是礙於帶他們出來估計會嚇死不少人,我就委婉地拒絕了他們,讓他們在家陪小鬼。
母老虎要來,被強子極力拒絕了,說是因為母老虎還帶著身孕,懷著小老虎,不能進行這麼危險的決鬥。
於是為了填補母老虎的空缺,我們硬是把正在睡覺的二狗子給叫來了。
母老虎很懷疑二狗子的實力,但是我和強子用一通對話就說服了她。
母老虎問:「二狗子很強嗎?」
我微微一笑,問強子:「這世上比二狗子厲害的還有誰?」
強子說:「只有『聯合國秘書長』了。」
這話不是吹的,因為我們小時候有個特會打架的小孩,外號就叫「聯合國秘書長」。二狗子那時候誰都能打臝,就是從來沒有打嬴過他。
母老虎很懷疑我們的說法:「那二狗子真的那麼厲害?怎麼我看他又橫又呆?」
強子說:「那是他隱藏得深,你沒聽說過大隱隱於市嗎?二狗子就是這樣的高人。」
母老虎嘆了口氣,對強子說:「那你安心地去吧,虎毒不食子,我會照顧好咱們孩子的。」
強子特高興地跟我比了一個V,跟我說:「你看,我把我老婆說服了。」
我心想你根本就沒有說服她,你老婆說那話別人一般是在遺體吿別式上說的,這巳經擺明了是說你去送死,你還樂呢。
但是這話我沒有明說出來,畢竟強子是主要戰鬥力之一,我不能打擊士氣。
我們一行人來到醫院地下室,樓梯盡頭的那扇門此時正大開著,像是在歡迎我們進去。我暗中提醒了一句貔貅「小心四周」,為了以防萬一,又囑咐女鬼老師和那些學生都隱藏起來。
貔貅得令之後,先我們一步躥進門內。
我們隨後走了進去,之前那個聶嘉和榮主任倆人穿著白大褂站在走廊。
一般人見到貔貅的獸形,或多或少都會受到些驚嚇,這倆人卻像司空見慣了一樣,鎮定地看著我們。
貔貅對我說:「這兩個人確實只是普通人,身上一點法力都沒有。」
二狗子也對我說:「看這倆小胳膊小腿的,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倆撂倒。」
雖然聽了他們的話,可是我看著這倆人,依然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危險感。
榮主任笑著說:「帶這麼多人來,馬先生很有架勢啊。」
他這話聽起來不陰不陽的,要是別人說這話我肯定覺得那是在損我呢,可是榮主任說話的口氣配上那笑臉,卻讓人發不了火。
聶嘉今天雖然戴了副眼鏡裝斯文,但還是一副潑皮的樣子,牛哄哄地看著我們說:「你們是沒有戰鬥力了還是怎麼的,連小孩都帶來了?」
我說:「我帶他們來參觀,不行嗎?」話一說完,我一想,不對啊,這些鬼都是隱身的,聶嘉怎麼看出來的,馬上又問道,「你也有陰陽眼?」
聶嘉得意地哼了一聲,不理我。
強子本身就氣他們之前找人挑事,這會兒就不陰不陽地損道:「陰陽人,爛屁股。」聶嘉一下子就毛了:「你才陰陽人!」他摘下眼鏡說,「這是高科技,高科技你懂嗎?鬼的溫度和人的不一樣,就跟紅外線眼鏡的原理一樣,戴上這個就能看出來!」「哦。」我說,「你們說要和我們合作,就憑這個東西?」
「當然不止是這個,」榮主任笑著說,「請跟我來。」說著,他和聶嘉把我們帶到拐彎處。 丨
之前我和小嬌嬌逃命的時候也來過這裡,發現這裡是條死路,後來我們不甘心,又帶了雷迪嘎嘎來看,雷迪嘎嘎也說打不開這堵牆。
所以現在我已經確信這盡頭就是堵普通的牆了,見倆醫生把我們往這裡帶,警戒地說:「你們想幹什麼?」
「這裡全部的房間都裝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攝像頭,全天二十四小時監控,當初你們在這裡做了什麼,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們之中……」榮主任看著雷迪嘎嘎,指著那堵牆說,「有個很會開鎖的人,可是他打得開外面的鎖,打不開這個鎖。」
隨著他的聲音,那堵牆緩緩地上升,後面竟然又出現了一條通往地下的狹長樓梯:「因為這是完全靠電腦控制的,並沒有所謂的鑰匙。」
雷迪嘎嘎見那門忽然間打開了,吃驚地跑過去看,然後委屈地說:「這根本不是門!」
榮主任說:「繼續走會對鬼魂產生負面影響,我建議你讓那個女士和小朋友們先離開。」
我不知道他這話是真是假,但想想這樓下確實沒有半個鬼魂,為安全起見,就讓女鬼老師和學生們先回小二樓。
榮主任和聶嘉走向樓梯,看樣子是讓我們跟著他們。
我們聽到他們說這裡都是攝像頭,抬起頭仔細觀察牆面,強子和二狗子還時不時地敲一下牆壁。
聶嘉沒好氣地說:「別找了,要是能讓你們看出來,那就不算高科技了。」
雲美笑道:「有什麼看不出來的,不就在那裡嗎?」她邊說邊指了幾個地方,看著聶嘉和榮主任的臉色,顯然全讓她說中了。
「我之前看了你扒皮的樣子……」榮主任上下打量雲美,「這位應該也不是尋常人吧?」
「那是,」我說,「比起偽裝,你們誰都比不過她。」
榮主任笑了笑,沒說話。
我又問:「既然你們什麼都能看到,那次我和小嬌嬌被傑克追的時候,你們也都看到了吧?」
榮主任沒說話,聶嘉點頭,說:「嗯。」
我跟二狗子說:「揍他!」
二狗子二話不說,上去給他倆一人一拳。
聶嘉火道:「你打我幹什麼!」
我說:「我就說之前那扇開著的門為什麼會突然被人關上,原來是你們搞的鬼!」
榮主任說:「不要這麼生氣嘛,最後我們不是也救了你們嗎?」
我就知道那白煙也是他們搞的鬼,我說:「你別跟這兒擺出這樣一副救過我命的樣子,要我是普通人,早在傑克給我開膛的時候就死了。我死了,小嬌嬌也肯定活不了!你們就是在旁邊看笑話。」
榮主任說:「我們只有用那一個房間才能抓住傑克,當時你們在其他房間,我們只是普通人,貿然出去除了犧牲自己人,根本幫不了你們。」
我說:「那你們不是可以打開剛才那扇門讓我們進來嗎?」
榮主任說:「我們不知道傑克的手術刀可以鋒利到什麼地步,如果他可以破壞那道門,人類的損失就無法估計了。而且那時……」他說到一半,警覺地閉上了嘴。
我說一句他頂一句,直把我憋得一肚子氣,心想他接下來想說的肯定也不過是些不救我們的藉口,聽他說了自己還生氣,索性也不再問了。
強子腦子比我活,馬上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其實你們是和傑克聯手了吧,要不然市裡面那麼多醫院,他怎麼偏偏跑到這裡來?」
「我們已經盯他很久了。」聶嘉沒好氣地說道,「為了引誘他過來,我們做了不少努力,如果不是你們搗亂,我們也不至於壞了那麼多門。」
我知道他是說上一個走廊那被傑克切得七零八落的門,心想這怎麼也算不到我們頭上,更是生氣,說:「那傑克現在在你們手裡吧,把他叫出來,我有話要問他。」
榮主任說:「當然可以,但是首先,我們想讓你了解一下我們對全人類所做的努力。」
「什麼努力?」二狗子問。
榮主任對我們說:「我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極陰之地的存在,同時也明白如果人類無法消滅極陰之地,這個地球上的一切遲早會被吞沒。」
我心裡一陣激動:「難道你們找到了消滅極陰之地的方法?」
「那些有異能的妖啊,鬼啊,都找不到消滅極陰之地的辦法,我們哪能找到?」聶嘉哼哼著說。
二狗子說:「那你們說什麼能幫助全人類?」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樓梯的盡頭,面前又出現了一道小門。
「打不過……」榮主任慢慢推開了門,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們可以跑啊。」
隨著大門的推開,我們幾個人全都愣在當場!
用震撼已經不足以形容我們的感覺,如果沒有親臨現場,不會有任何人理解那種彷彿看到神跡一般的心情!
在門的裡面,是一個大得難以想象的空間,如果不是清楚知道我們是在地下,我真的會以為我又回到了地面。但是我們幾個怎麼說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僅僅是一個巨大的空間,並不足以讓我們震驚成這個樣子,最令人吃驚的是,這個巨大的空間里,藏著一艘同樣巨大的飛艇。
像是早就意料到我們的反應,榮主任見怪不怪地解釋道:「這飛艇足有一個小型城市那麼大。這就是我們拯救人類的計劃。」
「它的名字叫作……」榮主任轉過身,攤開雙手,一字一句地說道,「諾亞方舟計劃!」
我看著這艘巨大的飛艇,半天緩不過氣來,這飛艇實在是大得驚人,我們現在站在飛艇的頭部,一眼望過去,竟然連飛艇的尾巴都看不到。
「你們」強子咽了口口水,「是想坐飛艇飛到太空中去,逃避極陰之地的吸引力?」
榮主任點點頭,說:「這是人類最後的希望,我們給這艘飛艇起名叫作『泰坦尼克號』,希望它能帶著人類的希望,平安地飛向宇宙。」
都泰坦尼克號了,不可能平安順利吧,兄弟?
聶嘉拿出手機,對裡面的人說了什麼,很快,飛艇上就開了個小門,從上面下來一個梯子。
榮主任對我們做了個請的姿勢,我們還在猶豫要不要上,雷迪嘎嘎已經樂顛顛地跑上去了,我們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去。
上了飛艇,看到的是類似於輪船客艙一樣,一個一個的房間,牆上塗著泛著銀光的材料,地上鋪著紅地毯,從走廊一溜鋪到了盡頭,配上那些房間的金黃色大門,看起來十分奢華。
我馬上想起之前牛頭、馬面讓我坐的那個「老死來死」,對比一下,高下立現,不禁感慨,還是人類知道享福。
榮主任說:「這是客艙,再往前走就是娛樂室了。」
二狗子低聲對我說:「我怎麼覺得我們從中國本土鬼怪片忽然蹦到了好菜塢科幻大片里?」
強子也點頭說:「這差得有點多吧?」
我們說話聲音不大,但也沒想瞞著淮,全讓榮主任聽到了。
「沒有辦法,我們人類沒有異能和法寶。」榮主任攤手道,「就只能仰仗科技了。」
「你說這是好萊塢科幻大片?」聶嘉笑道,「這話說得有道理,告訴你們,現在這裡不止有咱中國人,還有很多老外,全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說著說著,我們就走到了一個大房間門口,這房間和其他房間不一樣,門大開著,裡面坐了三個外國人,正在打牌。
我和二狗子、強子平時沒少打牌,見有人打牌,就好奇了,三個人一起湊上去看。這一看我就樂了,原來他們在打鬥地主!
這三個人年紀都不小了,其中一個精瘦的老外老老實實地坐著,戴著個無框圓眼鏡,穿著黑色丁恤、牛仔褲,頭髮很仔細地理了一個圓形的半禿。
強子看了他一眼,嚇得差點沒站穩,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才勉強站住,不至於跌倒。我見他的反應奇怪,問道:「怎麼,你認識他?」
「哎喲!這世上還有哪個人不認識他!」強子激動的手都在抖,「喬布希啊!他就是我的偶像啊!」強子越說越激動,「江湖都傳言他死了,沒想到他在這裡打鬥地主呢!」我問:「喬什麼?」
強子說:「喬布希!就是香蕉公司的創始人!」
他這麼一說我就知道了一一這傢伙是個很有錢的人,為什麼這麼說?因為香蕉的東西都賣得賊貴,我最近一次看見香蕉的實體還是在地鐵上看見有人拿香蕉「愛怕打」看連續劇《宮鎖脾肺之新還寶格格》。
我正琢磨著要不要上去和有錢人套個近乎,二狗子忽然特別激動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指著另外個人說:「小馬哥,你看那是誰?」
二狗子指的是一個穿白衣服、戴白帽子的大鬍子外國人,個頭非常高,那大鬍子好好的椅子不坐,正蹲在座位上,一手拿著牌看,一手時不時地蹭蹭鼻子。
我見二狗子說得這麼熟絡,仔細看那人看了半天,說:「除了那鬍子長得有點像李伯通,別的地方我都認不出來。」
二狗子說:「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通緝犯拉風啊!我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他竟然在這裡打鬥地主!」
我早已經想到能在這裡打鬥地主的肯定不是普通人,但是沒想到連續兩個都是強子、二狗子的偶像。
我再扭頭一看,榮主任和聶嘉都沒吭聲,顯然覺得我應該認識這幾個人,就等著我接著說下去。
現在的情況是強子和二狗子都說了,如果我不說就顯得他倆很有信仰我很無知,於是我只能心一橫,望向最後一個人。
這個外國人大方臉,穿著一身軍裝,頭髮自來卷,坐在椅子上十分有氣勢。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他的名字,只能說:「哎,你不是那個誰……那個淮嘛!」我還沒說完,就看見雷迪嘎嘎蹦蹦跳跳地跑到那人面前,說:「哎呀,這不是哢嚓飛飛嗎!我可喜歡你了,給我簽個名唄丨」
我頓時就震驚了:「你咋認識這個人?」
雷迪嘎嘎特別鄙視地看著我:「傻瓜才不認識他呢!」
我真想一巴掌扇死他!
三個大人物完全沒有被我們影響,淡定地打著鬥地主。
這把拉風是地主,喬布希和哢嚓飛飛的牌都不錯,我們都覺得地主輸定了。
拉風先出了牌,三四雙飛帶兩張單牌。
喬布希是拉風的下家,見拉風出這牌就樂了,這是撞槍口上了嘛,然後出了個七八雙飛帶兩張單牌。
還沒等喬布希樂完,哢嚓飛飛馬上出了個九十雙飛帶兩張單牌,把喬布希堵死了。喬布希被堵得出不了牌,哢嚓飛飛立馬順了牌給拉風。
拉風逃過一劫,又出了個順子,從五到九。
喬布希馬上出了個從十到A,把順子頂到頭,頂死了,然後得意地看著哢嚓飛飛,臉上寫著,你壓我啊,有本事你壓我啊。
哢嚓飛飛淡定一笑,拋出兩張大小王,硬是把喬布希的順子給炸了。
喬布希脾氣再好也受不了了,拍桌而起,罵道:「他奶奶個熊!膩(你)們不要欺人太甚!額(我)是地主膩們合夥斗額!額不是地主膩們也合夥斗額,膩們這是出撈錢(老千)呢!」
我問強子:「你偶像說話咋這股昧兒啊?」
強子迷茫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啊。」
拉風馬上從椅子上跳下來,從兜里掏出一把手槍,說:「額就出撈錢怎麼樣了!」
嗨,原來老外說話都這腔調!
喬布希見他拿槍,面色不改,頗有英雄風範地說額不是說:「膩!膩不和額一夥兒!職斗額是應該的,膩不要衝動,先喝口茶休息一下。」然後轉頭問哢嚓飛飛,「額說的是膩!膩和額一夥,怎麼還胳膊肘往外拐?膩這像話嗎!」
哢嚓飛飛更淡定,從懷裡掏出一個火箭炮,嘭的一聲放在桌上,用非常標準的普通話,一字一句地說:「打倒美帝資本主義,人人有責。」
拉風走過來用力握了握哢嚓飛飛的手,然後倆人一起看向喬布希:「膩有瞎意見嗎?」
他倆不動還好,一動藏在衣服裡面的牌就刷刷刷地往外掉。
雲美都看不下去了,輕聲對我說:「這喬布希一定輸了很多錢。」
喬布希憤怒地說:「膩們出撈錢!」
拉風和哢嚓飛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就出撈錢怎麼了丨」
喬布希淚流滿面,把手裡的牌往地上一扔:「額不玩了還不成嗎?膩們這幫賴皮鬼!」
強子和二狗子走過來,一人拍拍我的左肩膀,一人拍拍我的右肩膀,異口同聲地說:「咱走吧。」
我說:「不再看看你們的偶像了?」
強子說:「不看了,讓我再留點美好的想象吧。」
二狗子失望的臉都垮了:「我說那時候美國怎麼找不到拉風,原來他在這裡練習鬥地主呢。」
就連雷迪嘎嘎也一臉失望:「咦……他連牌都藏不好。」
見我們不在這房間待了,榮主任帶著我們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介紹:「目前客艙里容納的客人並不多,但都是極其優秀的人物。」
你說這話也不臉紅。
我正想著,忽然前面浩浩蕩蕩走過來一群人。
看到這幫人,我們幾個全被雷倒了,這幫人全穿著古裝,跟剛從古裝戲片場跑出來一樣,走在最中間的那個人還穿著一身金黃色的龍抱,戴著一頂金燦燦的冠冕,看起來就跟那些個被穿越男殺了不少次的古代皇帝一樣。
那幫人走到我們面前停住了,最前面的一個穿太監服的小個子拿著拂塵一用,使著個蘭花指指著我們,尖聲道:「大膽!見到皇上還不下跪丨」
雷迪嘎嘎比較好忽悠,腿一軟,立馬就跪下了,大聲喊道:「吾皇萬歲,仙福永享,壽與天齊,東方不敗!」
你還真配合!
雲美嫌棄地「嘆」了一聲,馬上躲到我背後。
二狗子小聲問我:「這哥們有病吧?」
強子也小聲道:「病得不輕。」
知道精神病人都不能隨便剌激,我們說話都特別小聲。
榮主任解釋道:「這人是真的皇子皇孫,是爰新覺羅氏的後代。」
愛新覺羅氏?這姓聽起來如雷貫耳啊,在清朝辮子戲的影響下,我們都知道康熙是愛新覺羅玄燁,雍正是愛新覺羅胤稹,乾隆是愛新覺羅弘曆……無論哪位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啊!別的不說,光看著現在的電視劇啊,電影啊可勁兒地拍他們,把他們當成能掉寶的大BOSS一樣刷了一遍又一遍,就知道這名字的重要性了。
我不由得對這位皇上產生了一種好奇感,問道:「敢問陛下的名字是?」
那皇上淡定地笑了笑,臉上聖光普照,用一種相當驕傲的態度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朕乃愛新覺羅氏第五十一代傳人,愛新覺羅卜。」
我們幾個差點沒一口血水噴出來,蘿蔔啊!
強子忍不住大笑起來:「敢問蘿蔔陛下,白菜還好嗎?」
「大膽!」小太監說道,「皇上親口告訴你們聖名,你們還不跪下來謝恩!」
雷迪嘎嘎趴在地上喊道:「謝主隆恩!」
我真後悔讓他看那麼多古裝戲,看杷好好一傻子都給教成什麼樣了。聶嘉很生氣地對我們說:「你們這是什麼態度!人家怎麼說都是爰新覺羅氏的正統後代!」
不,就憑愛新覺羅卜這名,我就覺得你們肯定被騙了,絕對的!
估計是我們表現的不屑太明顯,原本很淡定的蘿蔔也憤怒了,指著我們罵道:「大膽!竟然敢以下犯上,來人吶,把他們給抓起來,各打五十大板!」
二狗子大喊一聲:「誰敢動我兄弟!」然後上前一步擋在我和強子跟前,曄的一聲就把衣服扯了,拿背對著蘿蔔。
我和強子對二狗子知根知底,馬上就樂了,話說原來二狗子曾經想過在黑道上混,怎麼也得有點霸氣,加上我們小時候看古惑仔,受了很深的影響,都覺得黑社會沒紋身不算黑社會,於是二狗子就跑去紋了個身,因為紋老虎、龍太貴,我們錢不夠,於是我們就讓老闆紋個霸氣點的字。
那老闆最後給紋了四個大字一「反清復明」。
我們原來一直覺得這東西派不上用場,沒想到現在倒用上了。
蘿蔔一看那威嚴的四個大字就蔫了,挽起龍抱的袖子,看了看手上的名表勞力士說:「朕約了喬布希、拉風和哢嚓飛飛一起打麻將,烏上就到點了,今日先不和你們計較,下不為例。」
說完,被那一群人簇擁著,特別牛地走了。
他這樣連雲美都看不下去,一臉同情地看著蘿蔔的背影,輕聲說道有病要醫,藥不能停啊……」
我跟揮著小手絹送皇帝離開的雷迪嘎嘎說:「別玩了,走了走了。」
進入了一個大會議廳,裡面坐了不少人,中外人士都有,正在熱鬧地議論著什麼。
榮主任解釋道:「這是我們泰坦尼克號的主要投資者,他們正在討論接下來讓哪些人上船。」
一個兜裏塞滿了錢的人義憤填膺地站起來,拍著桌子說:「我從來沒有收我推薦的人的錢,我是覺得他們真的很優秀!你們這麼懷疑我,我很痛心!」
他剛說完,就被一枚子彈擊中眉心倒下了。另一個人吹著槍口說:「別那麼激動嘛,我們都是民主的人,你那麼激動是要打架嗎?我是民主的人,尊重大家的意見,所以你們不要反對我,就按名單上的選吧,我們和平商量嘛,不過我事先說明,我就是正義,反對我的都是恐怖分子,我見一個滅一個!」
另外一個抱著個漂亮女人的人說:「對,我也是個公正的人,我覺得每個人都有機會,大家應該平等競爭,所以我在名單上推薦我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爸爸、媽媽、姑姑、嬸嬸、哥寄、弟弟、姐姐、妹妹、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還有我家的那隻寵物金絲鳥……這份名單絕對公正,沒有一點私情。」
聼著他們說話,二狗子這個硬漢竟然哭了,我問:「你哭啥?」
「跟他們一對比,」二狗子說,「我忽然覺得我原來是一個這麼崇高的人,我被我自己晶瑩剔透的心靈感動了,我怎麼就這麼善良、這麼天真、這麼無邪呢?」
強子也紅了眼圈,說:「我原來經常覺得你們不夠義氣,現在看起來,原來你們真的是我的好兄弟。」
一直沒吭聲的貔貅對我說:「我原來總覺得你是人類中比較差的那一類,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錯了。」
雲美最貼心,說的話比較軟,不刺激人:「原來馬力術你是個好人。」
不過就算你們這麼說,我也沒覺得高興。
那幫人還在吵,我們實在聽不下去了,跟著榮主任走出了會議室。
這會兒我們走到了一個小休息廳,榮主任坐在沙發上,對我們說:「休息一下吧。」我們走了這一路也早累了,就坐下來休息。
榮主任說:「你們現在也看到了,這就是我們拯救人類的計劃。」
我說:「全世界這麼多人,你們得做幾個飛艇才能容下啊?」
榮主任說:「再沒有時間造別的飛艇了,我們只能救人類中的精英。」
我問:「那些精英在哪?」
聶嘉說:「不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些嗎!拯救了他們,就等於拯救了人類。」
「……」我沉默地看著他們,然後轉頭對其他人說,「完了,咱們人類沒救了。」
榮主任問:「你們要不要加入我們,為拯救人類而努力?」
我連忙搖手:「別,別,我們還是按照我們的方式來吧。」
聶嘉怒道:「你覺得憑你們能拯救人類嗎?」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拯救人類,可是我知道靠你們拯救人類,那人類就玩完了。
我問:「榮主任,傑克在哪裡?」
榮主任說:「先別著急,坐下來喝杯茶吧。」說著,親手給我們倒了杯茶。然後和聶嘉兩個人笑眯眯地看著我們。
那茶香氣撲鼻,我走了一路,雖然渴了,但是心裡還有點疑慮,看著那茶卻沒動手。強子看向我,用眼神問道:「按照常理判斷……」
我也馬上用眼神回答他:「這茶水裡應該有毒!」
黑社會老大二狗子見慣了大場面,也沒我們這麼多心思,我和強子還沒來得及阻攔他,他就捧起茶杯品了一口,然後眉頭微皺,仔細看了看那茶葉,又把茶杯端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道:「看這茶葉的色相,泡出的濃度,與茶水的香味,這莫非是……」二狗子頓了一下,看向榮主任,「這莫非是傳說中十塊錢兩斤的茉莉清茶?」
榮主任笑道:「兄台真是好品位,這都能被你看出來。」
這有啥品位,我聞都能聞出來這是啥茶,路邊小吃店十家有八家用的都是這種茶葉,我以為你們高科技人士能高級點,怎麼也這麼寒酸?
二狗子淡然一笑,仰頭把茶水喝盡了,豪氣地說:「我兄弟做茶葉生意的,批發價我能拿十塊錢三斤,你如果需要,我可以把他的電話給你,但是相應的,如果我們幫會以後有什麼事,你也得助我們一臂之力。」
「好。」榮主任也不客氣,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說,「把他的電話給我吧。」
你們到底是有多窮啊,就為了幾塊錢要和黑社會合作。
二狗子從沙發上站起來去拿筆,剛站起來身體就一陣搖晃,二狗子大驚,一手扶住頭,一手憤怒地指向榮主任:「你們……下毒!」也怨不得他吃驚,倒下去的只有二狗子一個人。
「哈哈……」聶嘉興奮地從沙發上跳起來,「你們沒想到吧,這茶裡面下了藥……哎?」
強子鄙視地看著他們:「這套路現在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了,只能騙得了傻子,你還想騙我們?」
我同情地看了一眼二狗子。
榮主任搖搖頭道:「我以為你們看了剛才的情景,已經對我們失去戒心了呢。」
就是因為看見了剛才那些人才對你們戒心更大!
我說:「我就知道你們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派人找我們麻煩的事還沒有了結呢!」
榮主任說:「我本來也沒想到能把你們全部放倒,倒下兩個人已經很好了。」
兩個人?
我一扭頭,雷迪嘎嘎也倒在沙發上了。我連忙問雲美:「他也喝茶了?」
「沒有……」雲美小聲對我說,「他睡著了。」
榮主任說:「如果你們乖乖喝茶,我們也不用動粗了。」
他話說完,身後的聶嘉馬上掏出一把手槍著我們。
貔貅擋在我們面前,強子拉著雲美躲在我身後。
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真傢伙,嚇出了一身冷汗:「你們這是要殺人呢?」榮主任笑眯眯地說:「不用擔心,都不疼的。」
聶嘉冷冷地說道:「誰讓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說完,扣動了扳機。
一道紅色的光線從手槍裏射出來,穿過我們幾個的身體。
完了!我心中一陣絕望,是激光槍!
怪不得給我們暍那麼差的茶呢,錢都用在這上面了!
那一刻,我眼前忽然浮現出了很多事,我一邊捂著胸口,一邊惡狼狠地盯著榮主任和聶嘉。
榮主任和聶嘉的表情卻越來越奇怪,尤其是聶嘉,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不停對著我們扣動板機。
「他這是在幹什麼呢?」雲美奇怪地問我,「為什麼他射向我,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連忙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裡好端端的,不要說血了,連衣服都沒破。
「奇怪!」聶嘉看著自己的手槍說,「這種特殊光線能讓妖怪失去意識,為什麼對你們無效?」
我問他:「你說誰是妖怪?」
「你們啊!」聶嘉把手從貔貅身上移開,指向我,「就不要說那隻怪獸了,當初你被傑克解剖,只剩一個頭還能活……」他又指向雲美,「這個女人能把自己的皮剝下來,還有這個男的,」他最後指向強子,「他老婆是老虎,他自己肯定也不是正常人,你們不是妖怪是什麼?」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那把槍是專門對付妖的,可是現在我和強子是人類,雲美是魔,貔貅是神獸,我們四個沒一個人是妖,那槍自然對我們沒用。
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陰我們,把我氣得直冒肝火,擼起袖子道:「他爺爺的,你們是想和我們來硬的是不是!」
強子連忙拉我,小聲說:「這邊這麼多大人物,這船又這麼大,他們肯定還有武裝力量,這裡又處處都是攝像頭,真動起手來咱們占不到便宜。」
我聽他這麼一說,又想起剛才的那些人,心裡也犯怵,可沒等我露出怯意,聶嘉和榮主任先慌了起來。
榮主任給聶嘉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就鬼鬼崇崇地往門口走。我閱人無數,現在看到聶嘉和榮主任的表情,我就明白他們已經黔驢技窮了,心想怎麼也不能讓他們出去找救兵,一揮手和強子、雲美、貔貅把他們二人圍在中間,我獰笑著問道:「你們還想耍什麼花招?」
聶嘉和榮主任背靠背,聶嘉緊張地問:「榮主任,現在怎麼辦?」
榮主任倒是很平靜,還能和我們談判:「這裡是我們的地盤,就算你們殺了我們,你們也出不去。」
這話說的,誰要殺人了?
我問:「你們為什麼老和我們作對?」
榮主任說:「因為你們總在探査我們。」
我說:「你們要是光明正大的就不會怕人查探了!」
榮主任嗤笑了一聲,似乎我這句話非常好笑。
我憋在心裡的火一下子就冒出來了,揪著榮主任的衣領說:「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榮主任看了我一眼,淡定地說:「你不是想知道傑克在哪裡嗎?我帶你去。」
我不敢相信他,讓貔貅變成人形壓制著他,然後指著聶嘉說:「你帶我們去。」
聶嘉問道:「主任,真的要給他們看?」
榮主任朝聶嘉點點頭,聶嘉這才不情不願地看著我們道:「跟我來。」我們連忙弄醒二狗子和雷迪嘎嘎,跟在聶嘉身後走了出去。
他走出休息廳,帶著我們走下一旁的樓梯。
我感覺這一天就下樓了,就算走著走著,聶嘉拉開門,門裡面是在火海地獄泡溫泉的閻王,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大約走了兩分鐘,我們走到一扇門前,聶嘉打開門,對我道:「你不是要見傑克嗎?他就在這裡。」
我聞言向房內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一雙白色的手套,那雙戴著白手套的手上,還捏著幾把手術刀——傑克!
傑克還是那天我和小嬌嬌最後看到他時的那副模樣,此時傑克和我面對面,離我不過十幾米之遙,正慢悠悠地向我們走過來。
我們幾個完全沒想到會出現這種場面,馬上愣在當場。
眼看傑克就要走到我們跟前,貔貅已經警備起來,傑克卻像是沒看見我們一般,轉過身走了。
「怎麼回事?」雲美緊張地捂著心口問。
強子說:「大概是他看到我們不是妖,失望了吧。」
二狗子問:「也許他認為打不過貔貅,所以不和我們打,自己回去了?」
我望向聶嘉:「傑克這麼危險的妖怪,你們竟然不設立防護,就讓他到處亂跑?」聶嘉冷笑道:「你覺得他現在還有能耐傷人?」
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傑克現在表情痴呆,走路的動作也十分僵硬。
貔貅對我說:「現在的傑克,沒有一點攻擊性。」
雲美拉了拉我的胳膊,對我說:「你看看房子裡面。」
房子大概三四個平方,呈扁圓形,牆壁和飛艇的牆壁一樣,呈現出金屬般的光澤,裡面有數十個妖怪,長相奇形怪狀,各不相同,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都和傑克一樣,表情呆滯,行動僵硬,像是沒有靈魂的發條木偶。
強子看著這滿屋子的妖怪,喃喃地說:「這就是那個豬妖說的,消失在這個醫院裡面的妖怪?」
我問榮主任:「這些妖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最開始遇見的是一個蛇妖,」榮主任說,「他的人類妻子誤以為他生病了,把冬眠中的他送來醫院,從那時開始,我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人類以外的智慧生物,那個蛇妖最後變成了我們的內線,為我們提供了很多妖界的信息,極陰之地的事情我們也是從他那裡得知的,知道的時間比你們要早得多,所以我們才建造了泰坦尼克號。」
「妖界、鬼界都有法術支持,我們人類自身潛能有限。」榮主任眼神變得狂熱,高聲說道,「可是我們有科技,有技術!只要有了這個,我們也能自己解救自己。比起那些法術,現在反而是人類的科技更有用!」
貔貅心高氣傲,不耐煩地打斷了榮主任的話:「我們是在問這些妖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以為只有我們人類在窺視其他物種的逃命方法?」聶嘉冷笑道,「那蛇妖知道我們人類也有自救計劃,幾次三番地打探,甚至勾結了其他妖怪侵入醫院,想要奪取泰坦尼克號的控制權,」他舉起剛才射擊我們的手槍,「所以我們才做了這些武器來反擊。」
強子驚道:「那後來進入醫院的那些妖怪也被你們抓住了?」
「有前車之鑒,我們不得不小心。」榮主任說:「更何況那些妖怪本身就會妖術,體能又比人類強,如果我們掉以輕心,人類就完了。」
我見這些妖怪痴痴傻傻的,問道:「這槍能把那些妖怪變傻?」
「不,這支槍只能擊暈他們,」聶嘉說,「但是我們研究出了一種超聲波,這種超聲波能影響妖怪和鬼的思想,對人類卻沒有害處,我們利用定時發出超聲波來影響這些妖怪,使他們保持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
高科技啊,我想,這估計和苟富貴他們給我的那個狗哨是一個原理。
二狗子比較狠,直接問道:「你們怎麼不幹脆殺了他們?」
榮主任笑著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嘛。」
強子猴精猴精的,眼珠一轉就想出了榮主任他們打的小算盤,輕聲對我們說:「他們不敢啊,如果殺掉了這麼多的妖和鬼,把妖界和鬼界逼急了,衝上來算賬,那不就玩完了嗎!」
雲美顯然也對他們沒有好感,低聲對我說:「剛才他們絕對也對我們使用那個超聲波了。」
貔貅也道:「他們還隱藏了什麼。」
我又問榮主任:「你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們了嗎?」
榮主任點頭:「對。」
「全都告訴我們了?」我冷笑了一聲,「那幫小混混剛才找我們時,手上拿了個藥瓶,那是什麼?」
他們派人襲擊強子的時候,派出了鬼魂攻擊,所以至少他們已經知道怎麼控制鬼魂。
榮主任露出為難的表情:「這個……」
我說:「你還沒把全部事情說出來,那藥瓶是什麼武器?」
聶嘉的臉上露出很奇怪的神色:「我不知道。」
他這話說的,連雷迪嘎嘎都笑了。
我問他:「你覺得我們會相信嗎?」
榮主任說:「不,這是真的。」他為難地嘆了口氣,「也許說出來你們會不相信,但是我們確實沒有掌握控制鬼怪的技術。如果人類的科技發達到那種地步,那麼我們完全可以控制鬼怪,一統三界,何必像現在這樣擔驚受怕呢。」
雲美說:「就算你說得再天花亂墜,我們也沒有辦法相信你們。這藥瓶在你們手上,藥瓶裡面的鬼也確實是被人控制的。」
聶嘉叫起來:「這藥瓶是別人紿我們的,又不是我們自己拿到的!而且……」
「聶嘉!」榮主任連忙出聲制止聶嘉繼續說下去。
可是我們幾個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聶嘉話中的信息,異口同聲地問道:「別人給你們的?」
聶嘉聽榮主任一吼,馬上蔫了,嘟囔著說:「領導不讓我說,我也沒辦法。」
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榮主任身上,榮主任看了我們一眼,低下頭,明顯是不想告訴我們。
軟的不行,那我們就來硬的!
我對壓著榮主任的繼淋霸氣地說:「貔貅!Give him some color to see see!」
「哈?」貔貅迷茫地望著我。
我只好用中文翻譯道:「給他點顏色看看!」說完,看見雲美正在看我,就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她說,「你看看,我早讓貔貅學點外語,沒文化真可怕!」
雲美則是體貼地對我說:「這不怪你,你只是和男人頭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
貔貅這回是聽明白我的話了,但是手上卻沒有動作,只是眯著眼睛看著榮主任。二狗子對我說:「你這寵物心腸軟,估計下不了手,要不然換我去吧,我心狠手辣,還能揍他幾拳。」
但這時貔貅慢慢開口了:「主人,你覺得他怎樣才會說實話呢?是需要我把他的手腳都折斷呢,還是把他的皮一點一點地剝開呢?或者……先從腳開始,一個一個把腳趾甲拔下來?」
我腳下一軟,險些摔倒,這手段也太兇殘了,連忙在心裡問貔貅:「你還真想整死他啊?」
貔貅說:「我就嚇唬他一下。」
這麼一聽,我也就放心了,警告榮主任說:「你小心點啊,這傢伙不是人,甚麼心狼手辣的事兒都做得出來。」
榮主任一個醫生,哪裡聽過這麼兇殘的話,加上之前見過貔貅的真身,嚇得臉都白了。但即使這樣,榮主任還是嘴硬道:「我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
貔貅悄聲問我:「怎麼辦?」
我說:「再嚇他一下。」
貔貅手一翻,向榮主任的胳膊擰了過去,疼得榮主任五官皺在了一起。
二狗子不知道我和貔貅私下交流過,但他怎麼說也是職業的,見貔貅這動作,馬上拿出黑社會老大的勁兒說道:「不說不要緊,看一會兒卸掉你一條胳膊,你是不是還嘴硬!」
榮主任雖然看著身板不結實,但是人卻硬氣得很,冷汗都下來了也不鬆口。我心想,如果這會兒三娘在就好了,使出幻術就能騙這兩個人把真相說出來。
貔貅雖然能對鬼怪下狠手,但是從來都是對人無害,現在看榮主任死活不開口,又悄悄問我怎麼辦。
我雖然架打了不少,死人見了不少,但也從來沒真把人怎麼著過正在發愁,忽然聽聶嘉說道:「好了好了,你們住手,我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訴你們。」
榮主任叫道:「聶嘉!」
聶嘉說:「無論什麼辦法都是個辦法,對大多數人來說,也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不如一拼。」
榮主任怒道:「如果那樣,泰坦尼克號的計劃就會失敗了!」
聶嘉說:「管他爺爺的,我早看船上這幫孫子不順眼了,反正我家人最後也上不了船,大家一起死一了百了。」
我們幾個入聽得一頭霧水,聶嘉轉頭對我們說:「其實,不久之前我們得到了一個情報……也許還有別的,可以解救世界的方法。」
「什麼方法?」
聶嘉走到一個類似於操縱面板的檯子前按了幾下,然後對我們說:「剛才你說我們在你被傑克追殺的那天見死不救,你這話冤枉我們了,那天,我們根本沒有空去關注你們……因為我們這裡也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什麼?我們幾人一起走過去,那檯子上面是一個觸摸液晶屏,能從上面看到之前我和小嬌嬌打不開的那扇偽裝成牆的門的內部。
「是監視器的錄像。」二狗子輕聲說。
就在我們說話間,忽然有一個人從牆中穿了過來。
說穿是一點不為過,因為那牆上沒有一點縫隙,但是那人卻閑庭信步一般地穿進來。
二狗子他們看得目瞪口呆:「穿牆術?」
等我看清了那個人,比二狗子他們更震驚。
那人穿著一身白西裝,頭髮半長,扎著個小紘像是個藝術家,當然我說他是藝術家並不僅僅因為他頭髮長這一個膚淺的理由,還因為他的肩膀上趴著一隻小型泰迪一樣大小的狗。
這是一個相當明顯的標誌,後來我看一個叫作《乾隆來了》的綜藝節目,裡面男主持肩膀上放了一隻鳥,我懷疑他們造型師的靈感是從這人身上得來的。
是改命人和他的寵物饕餮!
我們那天在醫院見了改命人一面後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原來他竟然來到了這裡!改命人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下了樓梯,剛走到開闊的地方,泰坦尼克號上就跳下來幾十個全副武裝的軍人,訓練有素地將改命人包圍起來,黑色的槍筒齊刷刷地指向改命人。
「你聽那腳步聲。」強子讚歎地對我說,「這攝像頭連聲音也錄下來了,還錄得很清晰。」
榮主任驕傲地說:「那當然,這可是世界最先進的泰坦尼克號。」
看那得意勁兒,好像這地方多高級一樣,不知道剛才是誰給我們喝十塊錢兩斤的碎茶葉的。
「就像你看見的。」聶嘉指著顯示屏說,「就在你和傑克交鋒的時候,我們這邊也遇到了麻煩,所以不是我們不想救你,而是沒辦法救你。」
他倒是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可我相信就算當時他們閑著,也不會跑出來救我。改命人像是沒發現自己被包圍一樣,輕鬆自若地抬起頭,看著面前的泰坦尼克號,感慨道:「論起科技,人類確實是七界之中的佼佼者。」
領頭的軍官問道:「你是甚麼人?」
改命人避而不答,看著泰坦尼克號反問道:「你們真以為這個東西能拯救人類?」軍官看他這麼傲慢,也不再問,手在空中一揮,士兵們馬上展開攻擊,幾十把槍同時射出了紅色激光。
「原來如此。」沐浴在紅光中的改命人說道,「用特殊頻率刺激鬼的靈體,使他們沒有辦法離開醫院,入侵的妖就用特製武器解決,這果然像是人類能用科技干出的事情。」
見改命人被紅光射到也沒有反應,軍官揮揮手示意所有人停止攻擊,問道:「你是人類?」
改命人笑著搖頭:「不是。」
軍官掏出一把手槍,指著改命人道:「無論你是誰,馬上離開這裡,否則我們有權立刻將你擊斃!」
改命人不但沒後退,反而牛哄哄地往前走了一步,慢悠悠地問道:「有權將我擊斃?六道七界之中,有誰能給你這樣的權力?」
軍官也不是省油的燈,見他還往前走,二話不說扣下扳機。這回槍中射出的是真正的子彈。
我以為改命人會像紅客帝國一樣,身子後仰,用腰的柔軟度來PK呼嘯而來的子彈。
誰知道這貨不按常理出牌,在原地動也不動,倒是那隻饕餮,從改命人肩上跳下來,大嘴一張,就把子彈吞了進去,之後,那隻饕餮逐漸變大,變成了足有一人多高的猛獸。
饕餮粗聲粗氣地說道:「我是不是可以把他們全吃了?」
軍官再見多識廣也挺不住了,一臉驚訝地張大嘴,甚至在改命人往前走的時候還跟著後退了幾步。
可這軍官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鳥,馬上把情緒穩定下來,一邊扣動扳機,一邊高聲喊道:「實彈攻……」
他話還未說完,饕餮已經一個箭步衝到他跟前,嘴巴一咧開,口腔竟然出人意料的大,一口就將那軍官整個吞了下去。然後趁其他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饕餮又一口氣吞了三四個人。
改命人不緊不慢地從饕餮開出的路走了過去,泰坦尼克號的梯子早就被收回去了,改命人抬起頭,看了一眼監視器,又轉頭望著飛艇的某個地方。
榮主任說:「這個船上的首腦,那時候就在那個方向,從監視器里看著這個人,雖然隔著相當遠的距離,但是,當這人望向那邊的時候,首腦們立刻轉頭回望,當然,他們只能看見牆。有個首腦說,他們從監視器上看到這人的時候,這人的眼睛就是在盯著他們的。而且被他一盯,你就會覺得自己什麼事情都被他看透了。」
榮主任問我:「你相信這種事嗎?幾個重要首腦,竟然會因為一個人的眼神而感到害怕。」
如果是別人我不相信,但是這人是改命人,之前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和他有關,說他一眼能掃落一個星球我都相信。
改命人看來看去的時候,饕餮在他身後,保鏢一般地面對著軍人們。
若是一般人,遇到這麼荒誕而恐怖的事情肯定嚇得落荒而逃,但這些軍人是訓練有素、百里挑一的精英,他們立刻開槍攻擊。
電光火石之間,饕餮竟然已經將所有的子彈吞下。
就在吃子彈的過程中,饕餮的嘴巴在無限擴大,當它的嘴大到變成一個半徑五米左右的球體時,饕餮猛地一吸氣,那些軍人竟然都被吸進了它的嘴裡!
饕餮合上嘴以後,改命人身邊已經一個軍人都沒有了。
就那麼一會會兒,這饕餮就幹掉了十幾個軍人,這件事讓我們都很震驚。
雲美掩住嘴:「他也不洗洗就直接吃?!」
雷迪嘎嘎嫌棄地說:「他竟然沒嚼就咽下去了!」
你倆驚訝都沒驚訝到點上去!
第一波攻擊完全失敗,但泰坦尼克號上面的人自然不會就此罷休。
又一扇門打開,絡繹不絕地從裡面衝出了幾十個軍人,各種軍裝、各種膚色,一邊往前沖一邊叫道:「把他們吐出來!」
我第一次聽到這麼獵奇的口號。
然後饕餮一張嘴,又把他們吞下去了。
泰坦尼克號上的人怒了,同時打開幾扇門,從上面潮水一般地湧出了大批鬥士,這回穿的就不全是軍裝了,什麼打扮都有,手持各種武器往前衝。
此時就看到各種型號的子彈、炮彈夾雜著飛刀、劍、迴旋鏢,橫貫古今、中西合璧地在天上飛。
強子看到弓箭的時候一下就樂了,對我說:「你別說,這泰坦尼克號還真有點人文氣息,看這樣子是想連非物質文化遺產也一起保留了。」
當然這混亂的情況沒持續多久,因為饕餮一張嘴,馬上就把這些人和所有的武器、彈藥全吞了。
這下泰坦尼克號上的人是徹底怒了,飛艇跟變形金剛似的,伸出一溜兒鐵管,轟轟轟地就炸過來了。
饕餮嘴一張一閉,炮彈就全沒了。
船上的人急眼了,炮彈跟五毛錢十斤似的,不要命地打,可這邊是來多少炮彈饕餮吃多少。
「我算看出來了。」強子低聲和我說,「這饕餮就是個資深吃貨。」
軍事奇才二狗子和我分析道:「如果這會兒船上的人再不動手,他們就完了。」
果然,見饕餮刀槍不入,飛艇里響起了一個沉穩的聲音:「出動最終武器!」
聶嘉解釋說:「美國和日本的高科技公司聯合研製出了一個特殊兵器機器人……」
說著,泰坦尼克號上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裂口,然後從上面下來一個碩大的機器人。
我們一看見那個特殊兵器的模樣,就全被震住了。
二狗子問:「你說美國和日本聯合研出了特殊兵器機器人?」
聶嘉點點頭。
二狗子一下就火了,說:「你睜眼說瞎話,唬我們呢?強子比較鎮定,攔住衝動的二狗子,問:「那機器人叫什麼名字?」
聶嘉說:「叫作變形金剛高達。」
我說:「你別逗了,你看那機器人的造型,明明就是一個葫蘆娃!背後還有個葫蘆呢。」
雷迪嘎嘎極其配合地唱了起來:「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然後還邊唱邊問雲美,「雲美,你怎麼不和我一起唱?」
雲美瞥了他一眼:「我不會唱這麼老的歌,暴露年齡!」
聽到這話,我們齊刷刷地看向雲美,這歌可比你年輕多了!
聶嘉不爽地說:「你們讓我把話說完啊,美國和日本聯合研究出來了一個特殊兵器機器人,可是在試運行的時候出現了致命的故障,那價值連城的機器癱瘓了。」
壞了?二狗子又問,「那現在我們看到的這個是什麼?」
榮主任咳嗽了一聲,相當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國公司研發出的山寨產品,名宇叫作盤古,用來紀念開天闢地的盤古。」
我覺得就算盤古知道你們這麼紀念他,他也不會高興的。
山寨的機密機器人被我們發現了,榮主任和聶嘉都很不自在。榮主任說:「雖然它是山寨的,但是至少它派上用場了。」
這句話我倒是沒辦法反駁他,山寨的想象力和創造力都是無窮的,你看原版的都癱了,這山寨的至少還能走出來。
生死存亡的時刻,也不用管它山不山寨了,最重要的是功能。
我問:「這機器人有什麼功能?」
聶嘉說:「這不是普通的機器人,它可以變大,而且力大無窮、刀槍不入,有千里眼、順風耳,既能噴火又能噴水,身上能產生保護色,可以隱身,而且你看到他背後的那個葫蘆沒有?那也是個武器,那葫蘆可以產生吸引力,把一些東西吸到葫蘆里去……怎麼樣,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們淡漠地看著他:「這機器人的設計是從百度百科裡面的葫蘆娃詞條上抄的吧?」
改命人和饕餮大概是沒見過這麼奇怪的東西,暫時沒有甚麼動靜。
飛艇上的人道:「你們現在停手,還來得及!」改命人微微一笑,顯然不把這威脅當回事。
機器人一揮手,將身後的葫蘆拿了出來。
雲美指著「葫蘆娃」身後的葫蘆說:「這個葫蘆和饕餮的能力異曲同工,不知道他倆誰強誰弱?」
機器人拿著葫蘆,摁了上面的開關。
除了改命人和饕餮紋絲不動之外,地上的什麼碎紙片、螺絲釘、小石頭全都被吸進那葫蘆里了。
我們這會兒就明白了,這機器人雖然看起來拉風,但依然沒有擺脫山寨外強中乾的本質。
雖然這些事情榮主任和聶嘉當時都經歷過了一次,但是現在再看一次,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再一次折磨,他們深深地嘆了口氣,把目光移向別處。這『盤古』原來就是用來做吸塵器的,這次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才派它出來嚇唬他們。
貔貅痛苦地捂住額頭,說:「如果盤古知道,一定會氣死。」
畫面上的饕餮「哧」的一聲笑出來,然後張開嘴。
經歷了之前那些,看到饕餮這個舉動,我們也都明白它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饕餮用那個無底黑洞一樣的嘴,吞下了機器人。
饕餮吞下機器人以後,飛艇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看來飛艇上的那些人已經再不能出動什麼力量來對付改命人了。如果出動高一等級的武器,有可能把這個地下空間轟塌,所有人被埋在地底,同歸於盡。
雖然看不到船上的情景,但是我能肯定船上的人巳經陷入了驚恐之中。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這次我們闖入醫院這麼一帆風順了,原來饕餮和改命人已經先把他們的戰鬥力全都收拾了。
過了一會兒,泰坦尼克號上的人終於出聲了:「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在刀光劍影的激戰之後問出的這句話,已經和「好漢饒命」沒有多大區別了。
改命人依然是安然自若的表情:「我只是想看看人類在和極陰之地的鬥爭中有沒有勝算。」
飛艇上的人沉默了幾分鐘,說:「我們有強大的資金,可以研製出世界上最頂尖的高科技武器。」
饕餮不屑地笑了一聲。
我奶奶小時候就跟我說,能吃是福,今天看到全部高科技武器都敗給了饕餮這個吃貨,我才相信這句話。
改命人說道:「你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船上?且不說你們的科技有沒有能力把你們安全地送上太空,單是這等大小的船,只要饕餮一張嘴,就能吃下,更何況那黑洞一般的極陰之地?」
飛艇上的人問:「難道你有辦法?」
改命人笑了笑,正要張口,畫面刷地一下沒了,屏幕變黑了-
「怎麼回事?」我轉頭看向聶嘉和榮主任。
二狗子問:「怎麼停了?後面的呢?」
「你們這都不懂。」雷迪嘎嘎說,「要開始插播廣告了雲美笑著說:「又不是看電視,哪有什麼廣告?」
二狗子說:「倒是可以拍個紀錄片,名字叫《舌尖上的泰坦尼克號》。」
「這要是電視,肯定會被人罵死。」強子不屑地說,「這都什麼破情節,真有編劇這麼寫,觀眾肯定覺得智商被侮辱了,饕餮大戰金剛葫蘆娃這種情節,九流作家都不屑於寫了。」
要是我之前沒見過改命人,我也不會相信這段畫面是真的。但是所有稀奇古怪的事情我都見過了,再懷疑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斷開得太不自然了,你們之前說的那個辦法,就是改命人在這個時候告訴你們的吧?」貔貅問:「現在再隱瞞也沒有意義了,改命人究竟說了些什麼?」
聶嘉和榮主任對看了一眼,說:「既然你們巳經了解到這一步了,我們就和你們實話實說吧,那個男人後面確實說了一些話,說完他就走了。但是即使你們知道他說了什麼也沒有用。」
我說:「有沒有用不是你說了算的,快告訴我他說了甚麼。」
聶嘉說:「他說午夜十二點在冬陰路十字路口會出現一輛公交車,那輛車就是關鍵。但是午夜十二點,所有的公交車都停了。」
二狗子不耐煩地說:「那你們就去等唄。」
「我們等了。」聶嘉說「一連等了幾天,都沒有等到任何車。現在雖然每天都有人蹲點,但是現在大家都已經不相信等在那裡能等到什麼了。不過我們不能放棄,因為那個人曾經說過,如果我們能解決這件事,他就會讓那個怪獸把吃掉的東西還給我們。現在我們正在全球秘密尋找那個人,只是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
聶嘉越說越沒底氣,就算他們真有本事找到改命人,他們也沒辦法擺平人家。
強子還是對那個藥瓶耿耿於懷:「那個藥瓶呢?」
「是穿白衣服的男人給我們的。」榮主任說,「他說只要我們對當天在醫院的道士一夥兒用了那個東西,你們就會幫我們找那輛關鍵的公交車,我們開始不明白他那話是什麼意思,直到在監控裏看到你和小嬌嬌,暗地裡査明了你們的身份,才明白他說的意思。」榮主任低聲感慨道,「這個人像是能看到未來一樣,我感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強子低聲跟我說:「我感覺我們被那個改命人擺了一道。」
我想也是,按照改命人料事如神的性格,之後的事情他肯定能猜到八九不離十,許是故意把我們引到這裡。
就算知道改命人十分厲害,這麼被陰了一下,我還是覺得十分不爽:「他就這麼肯定我們會幫你們?」
榮主任說道:「他讓我轉告你,那輛公交車和你一直在尋找的人有關。」
我大吃一驚,我一直尋找的人?難道改命人說的是馬建民?
那輛「關鍵的公交車」,就是改命人給我們的關於馬建民的線索?
「看來他是想引我們上那輛車,」貔貅問,「怎麼樣,你去不去?」
「去!」我咬牙切齒地說,「當然去!」
現在我們就只有一條路,這條路不走,就再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20-11-10 12:33 PM
第六章 深夜公車
從醫院回來,我們回到小二樓,這會兒等著我們的人都全了一除了小二樓的居民和強子老婆,苟富責、勿相忘和李伯通也在。
我們把這事和小二樓的群眾一說,他們馬上炸開了鍋。
「NO!密斯特馬,你一定要想清楚,這件事太不對勁兒了,那個改命人肯定不安好心!」男人頭因為弟弟的事情一直很記恨改命人,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不知道他有什麼陰謀,這很危險,你不能去。」
吊死鬼一臉惆悵的模樣:「可素不去偶們也找不到別的線索。」
我問苟富責和勿相忘:「你們地府有沒有公交車經過那個地方。」
兩個鬼差拿著地圖査了半天,和我說:「奇怪了,雖然冬陰路的十字路口陰氣很重,但是我們還真沒車在那邊設點。」
人界的車十二點已經停運了,地府的車又沒在那邊設立站點,那改命人說的公交車又是哪裡來的?
只能硬著頭皮過去看看了。
我轉頭看向群眾,心想,就算再兇險,我們物種多樣化,人多力量大,也不至於會落敗到哪裡去。
於是我招呼上李伯通、二狗子、強子、強子老婆、雷迪嘎嘎、雲美和兩個鬼差,等到臨近半夜十二點,一群人鬼妖魔就浩浩蕩蕩地行動了。
我們走到冬陰路十字路口,那邊有一個燒烤攤。一般流動攤販都是輕簡裝備,這個燒烤攤倒好,大大咧咧地在原地扎了個小帳篷,一幫人邊吃邊喝,好不熱鬧。
見我們過來,那群人抬眼看了看,又繼續開始吃。
我看見那些人,站得遠遠的。
他們吃得開心,不用知道身邊早就圍了一圈被香味吸引來的鬼,看起來大多數都是死於車禍,有的身體被撞成一攤爛泥,整個人跟番茄醬糊出來的一樣。
這些鬼閉著眼睛,一臉陶醉地吸著燒烤攤的味道。
我和雲美、李伯通能看見這些鬼,沒敢走近,強子老婆一把拉住了強子,雷迪嘎嘎和二狗子兩個沒等我們阻止就走了過去。
二狗子裝糊塗上去套話:「哥們,你們在這開燒烤攤不怕被抓?十字路口可是有攝像頭的。」
「沒事,」那群人其中一個說道,「咱上頭有人。」
二狗子問:「你們在這兒待著,半夜的時候看沒看見一輛公交車?」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轉過頭上下打量我們。其中一個問:「你們中間是不是一個姓馬的?」
我們幾個交匯了一下眼神,就明白了,這幾個人是榮主任那伙派來的,看來是榮主任巳經和他們說過了今天晚上我們會來。
那人倒也痛快,說:「你們來了也沒用,我們在這兒守了幾天了,也問過住在這兒附近的人,從來沒有人見過什麼公交車。」
這可不一定,我看著周圍的一圈鬼,心想說不定是車來了你們沒看到呢。
雷迪嘎嘎對著烤肉串流口水,一個人看他傻乎乎的,拿了一串肉逗他:「來,給你一串。」
雷迪嘎嘎剛要伸手去接,一個鬼伸頭去聞烤肉的昧兒,破腦袋上的腦漿和血滴在肉串上。
雷迪嘎嘎看這樣子,連忙搖手說:「我不吃了。」
那人哈哈一笑,又把肉串遞給二狗子,二狗子是個豪爽的人,笑哈哈地接過來,一口吃掉了。
我捂住臉,不忍直視。
二狗子吃完串,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和他們侃起來了:「這次的事兒還玄乎得很啊,你說半夜十二點,開來的車,能是什麼車?」
「那可不一定,」那邊有人說,「有的地方,路途遠點的,公交車就到十二點以後了,不過這裡倒是沒有聽說。」
二狗子神秘兮兮地說:「你們聽說過沒有,十字路口陰氣最重。我聽到一種說法,半夜在十字路口放一碗白飯,上面點三炷香,等香燒完,你把飯吃了,就能看見鬼,為啥呢?因為鬼都聚集在十字路口,說不定現在,咱們身邊就有一堆鬼,在看著你們吃飯,你們小心點,不要吃進什麼髒東西。」
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好刮過一陣冷風,那幾個人顯然被他嚇住了,幾個人都放下了碗筷,不再吃了。
二狗子賊笑著走過來,對我們說:「哈哈哈,我一下子就把這幫孫子唬住了,不過這裏看起來是有點陰,我也沒敢多吃,就吃了一串肉。」
我們全體都默契地閉上了嘴。
為了二狗子好,我們決定把他吃掉的唯一的一串有「東西」的肉串這件事當成一個秘密塵封在心底。
苟富貴和勿相忘盤問過周圍的鬼之後,回來告訴我們:「他們都說沒見過改命人說的公交車。」
那邊走過來一個人,像是對我很好奇:「您就是……馬老闆是吧?」
我點點頭:「嗯。」
「您認識上面很多人吧?」看來榮主任和聶嘉沒跟他們說我的身份,那人恭敬又小心地問,「您是幹什麼的?」
我說:「做廣告的。」
「廣告好,像你們這樣的一個月都能掙不少吧?」
「一般。」我謙虛地說,「一個月不到五百萬。」
那人眼中瞬間流露出羨慕、崇拜的光芒,連忙從兜里掏出名片,雙手遞給我,說:「馬老闆,相見也是個緣分,以後要是有機會,多關照關照小弟啊。」
「嗯,沒問題。」我大手一揮,把他的名片放進了口袋。
強子老婆問強子:「看不出來啊,馬力術能掙那麼多,你不是說他很窮嗎?他說謊?」
「也不是,他一個月確實不到五百萬。」
「那到底是有多少?」
強子用手掩住嘴,小聲地告訴她:「刨去成本,大概能浄個八百吧。」
我看了一下表,離十二點還有五分鐘。路上偶爾開過幾輛小車和長途客車,就是沒看見公交車。
強子分析道:「我想那車是不是有特定的開行日期,像是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才來一次?」
二狗子說:「那改命人也沒說清楚時間,說不定就要白等了。」
這個時間段,外面還挺冷,尤其十字路口到處都是對流風,路邊的落葉被風卷著亂飛。我穿得不厚,凍得直哆嗦。
李伯通一直沒說話,揑著手算來算去,面色凝重。
我真心覺得他算不出來什麼,但是出於禮貌,還是走過去問他:「師伯,你算出來什麼了嗎?」
李伯通抬起頭,面色沉重地看著我,說:「什麼都沒算出來。」
我「切」了一聲,轉身走開了。
李伯通在我背後說:「就是因為算不出來,所以才奇怪,從來沒遇過這種事,怎麼算,都算不出結果。」
我正想問他算不出結果和算的全是錯的有什麼區別,兩道車前燈的燈光照了過來。剛才也不是沒有車路過,可是這次的燈光卻莫名其妙地讓我心裡「咯噔」一下,身上一陣陣地發涼。
我順著燈光照來的方向看去,只見道路的盡頭,緩緩開來一輛白色的公交車。
雖然道路兩旁有路燈,也沒有起霧,那車卻開著遠光燈,強光照得人睜不開眼。我連忙招呼其他人:「來了!」
聽了我的話,他們全向公交車的方向看去。
第一次等就等來了車,我十分興奮,和其他人說:「看來咱運氣還真不錯,第一次來就碰了個正著!」
誰知道他們看了看那車,全都轉過頭,用詭異的眼神看著我。
我被他們的眼神看得發毛,問:「咋了?」
「小馬哥……」強子疑惑地問道,「你真的看到公交車了?」
「真的啊。」我伸手指著那輛緩緩開過來的公交車問道,「一輛白色的公交車,你不會看不到吧?,」
強子和二狗子齊齊搖頭。
「這不怪你倆。」我說,「你們看不見的東西多了。」
誰知道苟富責、勿相忘兩個鬼差也眯著眼睛說:「那邊空空的,哪有車?」
我心裡一驚,再回頭去看那公交車,使勁兒揉了揉眼睛,保證自己看到的不是錯覺。「那麼大的一輛車你們就看不到?那車還打著遠光燈。」我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連聲問道,「你們都看不到?」
強子老婆不耐煩地說:「哪有什麼車啊?」
雲美也擔心地看著我:「馬力術,你真看到了?」
雷迪嘎嘎伸著腦袋看著那車,然後指著我說:「你騙人,根本沒有車。」
我的心嗖地一下就掉到了谷底,難不成這車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了?
我暗自問貔貅:「貔貅,你看到了沒?」
貔貅說:「沒有。」
這下我的心就徹底涼了,果真只有我一個人看到那車。李伯通問:「你怎麼不問我看沒看到?」
我一聽這話,猶如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馬上問道:「師伯,你看到啦?」李伯通摸著自己的黑鬍子道:「沒看到。」
我真想揪著他的鬍子把他暴打一頓。
「雖然我沒看到。」李伯通嚴肅地說,「但是我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奇怪的波動。」
「公交車真的來了?」雲美驚訝地看向我,「為什麼我們看不到?」
枯葉零落地飄過,道路兩旁的樹在風中搖擺著樹枝,路燈下的樹影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怪手,我直直地盯著那輛公交車,出了一手的汗。
雲美他們站在我身旁,順著我的目光看去。那幫吃燒烤的也發現了我們的異常,小聲地討論道:「他們在看什麼?」
「什麼都沒有啊。」
「還有多長時間到十二點?」
「快了,還有幾秒。你聽著啊,馬上鐘樓的鐘聲就要響了……五、四、三、二、一。」
在那個人倒計時完的一瞬間,遠處鐘樓響起了整點的鐘聲,同時公交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了我的面前。那是輛和平常公交車一模一樣的公交車,車窗上貼著一個「4」,車身甚至還有廣告圖案,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我肯定不會對這輛車起疑。
我完全沒有想到改命人說的公交車會是外表如此正常的車,可是現在,這輛車看起來越正常,就顯得越詭異。
正對著我的前車門像是迎接我一樣地打開了,駕駛座上坐著一個穿著制服的司機,那個司機也是個正常人的模樣,只是他直視前方,看都沒有看我。
「怎麼樣了?」雲美看著我的臉色,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我說:「車停在我面前了,前門開了。」
強子老婆皺著眉問:「在哪兒?」
我伸出一隻腳,踩上那公交車的前門台階:「在這。」
雷迪嘎嘎指著我的腿說:「你的腿不見了,哈咍哈,太好玩了,我也要玩!」說完,就衝著車前門跑去,緊接著,他從公交車裡穿了過去。
「我剛才有沒有不見?」雷迪嘎嘎傻笑著問我們。強子搖了搖頭:「我們一直能看見你,但是……」他指了指我踩在公交車上的腿說,「我們看不到他的腿了。」
苟富貴向勿相忘使了個眼色,勿相忘也沖著車前門走過來,但是他和雷迪嘎嘎一樣,接觸不到這輛車的實體。
雲美對著車揮了揮手,雖然在我看來她已經碰到了車窗,但是她的手沒有遇到任何阻力:「看來只有馬力術能接觸到這輛車。」
「這倒奇怪了。」強子老婆對我說,「人鬼妖魔全都在這裡,我們卻沒有一個能看到這輛車,這輛車好像是專為你開來的一樣。」
車上的司機終於轉過頭看著我問:「上不上車?」他的表情、動作和正常的司機沒有兩樣。
我心裡陷入了天人交戰,上車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但是如果不上,下次還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這輛車。如果這輛車只出現一次,那麼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就要斷了。「會不會是陷阱?」貔貅說,「以防萬一,你先別上車,我們以後再從長計議。」我抬頭望向司機,心想公交車有什麼可怕的?當初去地府,來回咱都坐的公交車。那個開車的司機比這個可怕多了。只不過那時還有三娘陪我一起。
想到三娘,我心裡一暖,她還在極陰之地等我救她,我怎麼能在這裡退縮?
我高聲說:「我上車!」
說完,轉頭看向眾人。他們擔憂地看著我,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去哪兒都有人陪,但是唯獨這回,只能孤軍奮戰了。
「我走了!」我說完,抬起另一隻腳就要上車。
就在這時,有人伸手拉住了我:「等下」
我扭頭一看,竟然是李伯通。李伯通說:「你是我師兄的徒弟,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去送死,我給你一個法寶,命拿去護身。」
我一想李伯通原來不靠譜的樣子,馬上就驚慌了,按照他那尿性,說不定本來可以活下來,一用他的法寶就見閻王了,於是連忙搖手道:「師伯,有什麼法寶你自己留著,我就不用了。」
他在懷裡摸了半天,摸出了一個葫蘆:「這是我跟金角大王借來的葫蘆,只要你知道對方的名字,你喊他,他答應了,就能被吸到這個葫蘆里。」
那葫蘆拿出來只有鑰匙扣大小,李伯通喊了一聲「大」,那葫蘆就變成了酒葫蘆大小,李伯通又喊了一聲「小」,那葫蘆重新縮成了鑰匙扣大小。李伯通把那個葫蘆給我,說:「你拿著防身吧!」
我眼前一亮,這不就是三娘追著李伯通要的那個葫蘆嗎?
看不出這黑鬍子道士關鍵時刻,還是肯把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給我的。
我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師伯。」
李伯通向我揮揮手,道:「你去吧,你見到馬建民,記得和他說,我還等著他欠我四頓酒呢。」
公交車司機又催促道:「再不上車我就關門了。」
我再不多說,一轉身,上了車。我上車以後,車門馬上關閉,司機再次啟動了車子。
吃燒烤的那些人大概是見我消失在空中,大吃一驚,紛紛跑到這裡,叫道:「出什麼事了?他人呢?」
身在這詭異的車上,我沒多少時間去看身後的事,馬上抬起頭觀察這輛車。
這車就連內部都和普通的公交車沒有兩樣,車上亮著昏暗的燈光,車裡零零星星坐著幾個人。
右邊後車門前的座位上坐著一個抱著皮箱的中年男人,已經歪著頭睡著了,還打著響亮的呼嚕。後車門後面坐著一個流氓打扮的年輕男人,戴著耳機,嚼著口香糖。他後面坐著一對老年夫妻,一個表情呆滯地看著地面,一個轉頭看向外面。
左邊的一前一後坐著兩個人,車前方的老弱病殘孕專座上是一個在打電話的年輕女人,那女人見我看她,狠狼地瞪了我一眼,對著手機大聲說:「是啊,我也想早點回家,可是剛才一SB站在門口半天不上來,折騰那麼久,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真是一點素質都沒有。」
坐在左後方的、戴著眼鏡的瘦男人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看手機。
車上的這幾個人身上都充滿了生活氣息,毫無疑問是活生生的人。
我開始往後走,卻被司機叫住了,他瞟了我一眼:「喂,你還沒買票呢!」
我連忙從兜里掏出一塊錢扔到投幣箱里,走到後車門對面的位置坐下。這地方是我精心考慮過的,坐在最後排雖然可以觀察到所有人,但是離門太遠,坐在這裡,萬一一會兒車上的人集體屍變,我還可以從公交車的後門逃生。
從我的角度看,這輛車實在是很正常,但就是因為看起來這麼正常,才讓我覺得更加奇怪。
「貔貅?」我嘗試叫貔貅的名字,馬上得到了他的回應,「在!」
我把看到的情景和它說了,然後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貔貅道:「這輛車對於我是透明的,我只看到你坐在半空中,但是四周的景象在移動。」
聽到貔貅看不到車上的人,我就明白這回連貔貅都指望不上了。
公交車平穩地行駛著,我開始還注意看四周的情景,但是所有人的舉動都再自然不過,貔貅也沒有提出危險的警告。慢慢的,我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還時不時地看看外面。外面的景象是我熟悉的城市道路,這讓我安心不少。原來貼小廣告的時候,我老騎著自行車在城市裡到處奔波,對這裡的道路非常熟悉,但是看這車的路線,似乎要開出城市。
不知道這車要開向哪裡。我正在想,車忽然停了下來。這一剎車,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車上的其他人沒有太大的動作,我環視了他們一圈,又慢慢地坐下,伸頭向對面車窗外看。
窗外有個公交車站台,站台上站著一個小女孩。
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沒想到這車還會有別的乘客。
公交車停了下來,那小女孩從前門上了車。司機關上車門,繼續開始行駛。
那小女孩一上車,車內馬上變得陰冷起來,這股鬼氣我再熟悉不過了,我不禁在心裡暗叫不好,這小女孩來者不善。
小女孩臉黑紅黑紅的,穿著一件土色的上衣,背著一個藍色的書包,扎著一條馬尾辮,看起來像是剛從山溝溝里出來的。
這小女孩上車后一言不發,低著頭站在車前。她沒有買票,司機也沒有說話。
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她在看著地面,可是我自從這小女孩上車就開始觀察她了,比其他人都觀察得仔細,馬上就看出了這小女孩雖然低著頭,但實際上是在翻著眼睛打量車上的人。
我咳嗽了一聲,然後裝作系鞋帶,彎下腰去看。果然,那小女孩雖然是站立著的,但是腳卻沒有著地,她是飄在半空中的。
這小女孩當真是個鬼。
我又看了一下其他人的腳,全都是踩在地上的。這我就不懂了,這幾個乘客看起來都是正常的人類,可是當時在十字路口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看見這輛車?
那小女孩身上帶著十分強烈的怨氣,受那股怨氣的影響,車內的溫度快速下降。
我問貔貅:「你感覺到什麼了沒有?」
貔貅說:「沒有。」
我暗自叫苦,以前貔貅感覺比我敏銳多了,現在我都能感覺到這小女孩的陰氣,它反而察覺不到。看來被母老虎說中了,這輛車就是沖我來的。
我正準備起身,忽然看見身後有一雙鞋!
我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連忙抬起頭看。原來是坐在後面的那個眼鏡男走過來了。
我警戒地問:「你幹什麼?」
眼鏡男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說:「我就是想問一下,你知不知道還有幾站到北大街。」
看來這眼鏡男巳經發現不對了。
我心想照這個方向走,你一輩子都到不了北大街。但是又不知道這人究竟是怎麼上的這輛公交車,只好直接問:「你從哪兒上的車?」
「我……」
眼鏡男剛要回答我的話,前面的司機甕聲甕氣地說道:「馬上就到了。」
眼鏡男聽到司機的話,點了點頭,又轉身返回座位上。
他是這個公交車上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我馬上對眼鏡男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我剛想站起來叫住他,眼角掃到那個小女孩,腿一軟馬上又坐回椅子上。
她動了!
那小女孩依然是低著頭,翻著眼睛掃視著車上的人,她的目光很快停到了坐在最前面睡覺的那個中年男人身上,慢慢地走了過去。
雖然是走的姿勢,但她的腳卻沒有著地。那小女孩飄到睡覺的男人面前,沒有伸手去扶車座的扶手,只是站在那男人身旁。
小女孩雖然低著頭,可是那男人坐著,她站著,倒也正好可以看到那男人的臉。
除了我車上沒有別人發現異常,坐在我前面的女人拉了拉自己的外套,輕聲嘀咕了一聲:「怎麼那麼冷?」
車劇烈地顛簸了一下,熟睡的中年男人終於被晃得張開了眼睛,眯著眼睛抬起頭,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嚇我一跳。」中年男人笑著說,「小女孩,你站在這裡幹什麼?這邊座位這麼多,你找個地方坐下啊。」
那小女孩猛地抬起頭盯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陰氣更盛,溫度瞬間下降,車頂昏暗的燈光也開始閃爍不定。
「呀!」年輕女人尖叫起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眼鏡男跑到後車門,叫道:「怎麼了?」
車後座的兩個老人也站了起來,攙扶著往前走,就連那個戴著耳機的小年輕也抬起了頭。
中年男人想站起來,小女孩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輕聲說:「不許動……」
她的聲音陰冷陰冷的,一下子就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
那些乘客之前都沒仔細看過這女孩,現在看清了這女孩的模樣,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那小女孩眼睛裏全是和年齡不符的恨意。
「這……」年輕女人靠到我身邊,小聲說道,「這小孩是怎麼回事啊,眼神怎麼那麼嚇人?」
中年男人顯然也被看得很不舒服問道:「小女孩,你是誰啊?你認識我嗎?」
那小女孩發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
忽然間,車廂內陰風大作,車頂燈一下滅了!
「呀!」年輕女人嚇得抓住我不停地尖叫。車廂內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喊了起來。
「怎麼回事?」
「車燈壞了?」
「司機,司機,怎麼了?」
貔貅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簡單地告訴他說:「車燈滅了。」
貔貅和我說:「你自己小心。」
大概過了一分鐘之後,車燈又亮了。
我馬上去看那中年男人,他站在座位前,一臉迷惑。
那個小女孩不見了!
車上的人全都愣住了。
抓住我的年輕女人不停地發抖,小聲問道:「那個小女孩……人呢……」
小年輕人終於把耳機取了下來,奇怪地看著我們:「剛才,我看見車上還有一個小女孩吧?」
那對老年夫妻也在奇怪地嘟囔:「剛才停車了嗎?」
「沒有吧。」
「剛才沒有停車……」眼鏡男背靠著車後門,一邊哆嗦一邊問,「這這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小年輕人說:「怪了,行駛的車上還能消失一個人?」
車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看這幾個人慌張的模樣,他們之前也沒經歷過什麼靈異事件。雖然我心中也有些發毛,但是與他們相比,我應該是最有經驗的一個。
我咳嗽了一聲,用玩笑打破了沉默:「哈哈,畢竟這是4路車,有點怪事兒也不奇怪。」
我這話剛說完,全部人都睜大眼睛看著我,那個拉著我胳膊的女人更是把我的胳膊抓得死疼。
「4路?」她聲音發抖「我上的明明是18路公交車。」
小年輕從座位上站起來:「這難道不是251路嗎?」
中年男人說:「我的私家車半路壞了,打車打不到,手機沒電,附近又沒有可以打電話的地方,才上的這個車,問了司機說能到我家,才上車的。」
老年夫妻中的老頭子問自己老婆:「老伴兒,我們坐的是回鄉下的長途大巴吧?」
「對。」老太太點點頭,說,「咱們問過司機了,是回鄉下的車。」
「我……」靠在後車門上的眼鏡男抖得更厲害了,「我怕上錯車,上車的時候看了好幾次車牌,是114路,沒有錯!」
大家的目的地都不一樣,但是卻上了同一輛公交車!
我身上泛起了一股寒意,看來這車果然是有選擇性地引誘我們上車。
「司機!」中年男人三步並兩步跑到前面,邊跑邊喊,「停車,我要下車!」
司機的聲音傳了過來:「不要急,馬上就到了。」
後面已經亂成了這樣,但是那司機的聲音還是不慌不忙的。
「我現在就要下車!」中年男人已經跑到了駕駛座前,然後像是被雷劈中一樣地僵在那兒。
「怎麼了?」小年輕人也跟上去了,然後和中年男人一樣,僵在那兒。
我也想過去看看,但是那女人緊緊地抓著我的袖子。
眼鏡男問道:「你們倒是說話啊,發生什麼事了?」
年輕女人用力扯了扯我的胳膊,然後哆嗦著伸手指向車正前方的中央後視鏡:「你……你看那裡……」
我抬頭看去,只見後視鏡里映出了駕駛座。
駕駛座上空蕩蕩的,沒有司機!
小年輕人轉過頭看著我們,說:「司機不在!」
「剛剛,剛剛那司機不是還和我們說話嗎?」中年男人慌張地問,「你們也聽到了吧?是吧?是吧?」
「我聽到了!」小年輕問道,「可是司機不在,到底是誰跟你說的話?」
「這這這,這車是怎……怎麼回事?」眼鏡男不敢往前走一步。
老頭子問道:「那現在是誰在開車?」
老頭這一問,我們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沒有司機,這輛車非常危險,我們這一車人隨時有可能一起死在這裡。
「趕快!」老太太揮著手,說,「把車停下來!」
年輕女人問:「誰有駕照?」
中年男人說:「我……我有,可是……」
我們管不了他的「可是」,連忙把他推過去。
中年男人坐在駕駛座上,慌張地問:「怎麼停來著?」
小年輕連忙說:「踩剎車!」
中年男人一腳踩下去,車嗖地就衝出去了,在巨大的衝力下,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那對老年夫妻直接摔倒了。
小年輕又氣又怕,高聲喊道:「剎車!你他媽的踩油門幹什麼!你駕照怎麼拿到的!」
中年男人被這個小年輕訓得跟孫子似的,連忙鬆開腳,苦著臉看著我們:「駕照是我花一萬塊錢買來的,買來后一直沒機會開車。」
「我來。」剛才一直躲在旁邊發抖的眼鏡男沖了過來「你走開!」
眼鏡男推開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沮喪地看著我們。
小年輕朝他吐了一口睡沫:「沒用!」
老年夫妻憤怒地盯著他:「馬路殺手!」
中年男人蔫不兮兮地走過來,我也訓他:「你這個人太不靠譜了!」
我身邊的女人也說:「你……」
「行了……」中年男人揮揮手,「我知道我錯了,別罵了。」
「不是。」年輕女人小聲地說,「我想問你是從哪裡買的駕照,我也想去買一個。」嗯?我們都詫異地看著年輕女人——她怎麼就把大家的心裡話說出來了呢。
此時車速雖然已經慢了下來,卻依然在勻速行駛,小年輕罵道:「你的駕照不會也是現買的吧?」
眼鏡男慌張地叫道:「不,不是,你們來看!」
我們全都走到車前去看,只見眼鏡男坐在駕駛座上,熟練地踩剎車、拉手剎、熄火,但是車依然不見停的跡象。
目良鏡男喊道:「這車不受控制!」
「這車是怎麼搞的!」年輕女人發出一聲尖叫,衝到車前門,用手指掰著車門,「放我出去!」
眼鏡男喊道:「不行,車門打不開!」
小年輕喊道:「你先把穩方向,我們想辦法逃生!」
這句話提醒了其他人,大家紛紛開始尋找逃生的方法。老年夫妻跑去開窗戶,但是窗戶全都關得死死的,中年男人取下了車上的逃生錘,用力砸向窗戶。
「嘭!」逃生錘撞擊玻璃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中年男人使出吃奶的勁兒揮舞著逃生錘。
「不行,砸不開!」玻璃不要說裂開了,連一個印子都沒有。中年男人氣得把逃生錘往地上一扔,「什麼破質量!這玻璃絕對不是國產的!」
就是火星產的玻璃,也不會這麼硬。
年輕女人晃著我的胳膊說:「我記得之前看逃生節目,車門旁邊應該有個急斷氣開關!」
小年輕人在車門旁找了半天問:「在哪兒?」
我們連忙跑到車門邊,把能找到的突起物全部都摁了一遍。
「怎麼沒反應?」
「沒用,是壞的!」
「不會吧?」
「那我們該怎麼辦啊?」年輕女人用哭腔問道,「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就是坐個公交車,我招誰惹誰了……」
就在我們大家慌亂的時候,一個平靜的、近於詭異的聲音響起:「還沒有到站,為什麼要急著下車?」
我聽到這個聲音,手臂上馬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這不是剛才開車的公交車司機的聲音嗎!
公交車司機坐在車後排的中間位置,他穿著公交車司機的制服,坐姿非常端正,像是一個人體模特,帽子的帽檐被壓得非常低,遮住了整張臉
「啊!」
不知道是誰先慘叫了一聲,車上的所有人發瘋一樣地往前車跑。那對老夫妻竟然跑在最前頭,接下來是小年輕和中年男人我本來和年輕女人一起往前跑,忽然她把我往後一拉,硬是跑到我前面去了。
正在開車的眼鏡男也被嚇得不輕,車頭開始亂扭。
我感覺到身後的寒意越來越盛,就像是有一座冰山在不斷靠近,然後我右半邊身子一涼,就看見那個司機用驚人的速度從我身邊走過,走到了我的前面。
「乘客們,請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抓緊扶手,不要隨意走動。」那司機一連超過了三個人,伸手摁住老太太的肩膀,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他的聲音非常機械化,沒有起伏,也不帶任何感情。
我們全都被他這一舉動嚇呆了,都停下來不敢再動。貔貅問:「怎麼了?」我連忙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開車的眼鏡男估計是嚇得沒有力氣了,公交車像醉漢一般在路上畫著S形。
「車輛轉彎,請注意安全。」司機摁著老太太的肩膀,背對著我們,語氣平和地說道,「前門上車的乘客請往後面走,如果你身邊有老弱病殘孕的乘客,請給他們讓座。」
見他沒有動靜,只是說話,我前面的年輕女人、中年男人和小年輕開始輕手輕腳地、慢慢地後退。
「我說……」司機的右手依然搭在老太太的肩膀上,腦袋卻轉了一百八十度,正對我們,左手手臂在背後一彎,手中竟然多了一把閃著寒光的斧子。
司機雙目圓睜地瞪著我們,喊道:「不是說讓你們往後走!你們磨磨蹭蹭地在幹什麼?為什麼全部人都擠在前面?後面位置那麼大,座位那麼多你們就不能動一動嗎?動一動會死啊!」
小年輕和中年男人馬上扒拉開我和年輕女人往後跑去,年輕女人本就腿軟,被這麼一扒拉,馬上倒在一旁的老弱病殘孕專座上。
車本來就晃得厲害,我又被中年男人和小年輕一擠,沒站穩,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在心裡暗自問貔貅:「這是個什麼東西啊?」
「按照你的說法,他不像是鬼。」貔貅說,「倒像是聚集的怨氣。」
「怨氣?」
「各行各業的人都會有不同的怨氣,這些強大的怨氣集合起來就會形成實體,這司機估計就是因為怨氣形成的。」
原來還有這麼稀奇的東西,今天真是開眼了。
小年輕和中年男人以超越劉翔的速度坐到最後一排,那司機看了他們一眼,保持著腦袋轉一百八十度的模樣,拉著那老太太走到年輕女人面前,吼道:「你沒看見這有老人?有沒有素質,趕緊讓座!」
年輕女人想起來,但是腿軟,嚇得直哭:「我害怕,站不起來……」
司機的斧子「啪」的一聲切斷了女人前面的座位,那女人兔子一般地跳起來,尖叫著跑到車後了。
「坐!」司機把老太太摁到那座位上,老太太嚇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可是我不想坐啊……」
司機又回頭掃了一眼老頭子,那老頭子馬上跑到另一個老弱病殘孕的座位上坐好了。
這怨氣也太濃烈了吧。
司機環視了一圈車內,視線停在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我身上,我正拉著車後門前的杆子保持平衡,司機已經走過來,斧子一揚,馬上就要劈下:「為什麼不坐好!」
我急中生智,連忙伸手喊道:「我下一站就要下車!」
那斧子停在我頭頂,大概三四秒后,司機收回斧子,心滿意足地笑了笑,然後在車內走來走去,來回巡視。
一邊巡視一邊揮著斧子,喃喃自語道:「不往後走,殺!不讓坐,殺!不提前準備下車,殺!」
真是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司機啊,這司機平時走的路線肯定人多,看這怨氣,竟然大成這樣。
我站在後車門前,不敢有大動作,卻又怕那司機一斧子揮過來,只能小幅度地偏著頭斜眼看,車前面老頭坐得非常板正,老太太和年輕女人在小聲地哭。
我又把頭轉向車後,坐在車后的三個人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司機。
等下……三個人?
小年輕旁邊是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旁邊是……是那個突然消失的鄉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保持著陰森的表情,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身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全神貫注地看著司機,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伸出雙手,做出要掐那男人脖子的姿勢。
我大吃一驚,連忙對那中年男人擠眉弄眼,提醒他。
在司機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那中年男人終於注意到了我,我朝他往一邊咧了咧嘴,他倒是不笨,馬上發現我的意圖,然後轉過頭,正好和那小女孩面對面對了個正著。
中年男人嚇得渾身一抖,無聲地張開嘴,卻嚇得叫不出來,與此同時,那個小女孩卻又忽然消失了。
中年男人已經嚇得面無血色,下意識地就伸手抓住一旁的小年輕。
「幹什麼?」小年輕正在仔細觀察司機,猛地被中年男人一抓,嚇得叫出聲來。
「那……那……」中年男人的背緊緊靠在椅背上,然後伸手指向旁邊,「那個小女孩……」
「你說什麼?」小年輕皺著眉問道,「那裡不是什麼都沒有嗎?」
「剛才……那個……小……小……小女孩……」
中年男人用力地抓著小年輕的胳膊,小年輕疼得咧開嘴:「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緊緊靠在椅背上的中年男人的肩上,出現了一隻白色的手!
先是一隻手,然後手後面,出現了一個小女孩的頭。
那小女孩斜著眼睛,憤怒地瞪著中年男人,然後眼睛轉了一圈,又瞪向小年輕。
「哇啊!」年輕人也不管正在車裡巡視的斧頭幫司機,一個箭步就躥了出去。
司機堵在車中間,對著小年輕揚起斧頭。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正在走S形的公交車忽然劇烈地顛簸起來。
「坑啊!」開車的眼鏡男大叫起來,「地上出現了好多個坑。」
我們像是坐在一艘正處於狂風暴雨中的孤舟上,劇烈的顛簸使公交車隨時都有可能翻車!車上的人發出陣陣尖叫。眼鏡男高聲吼道:「完了,快要撞上了!」
「撞到哪兒?」我正扯著嗓子問,公交車真的撞上了什麼東西,「轟」的一聲,車廂劇烈地震動,我們全都給震趴下了。
我一頭撞在了鐵杆上,撞得頭暈眼花。聽旁邊的尖叫聲,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裡去。等一切騷動平息之後,車停了。
我抬起頭,之前還關得死死的後車門,這會兒已經打開了!
「車門開了!」
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車上的人爭先恐後地往外跑去。
我惦記著前面開車的眼鏡男,心想撞得這麼厲害,他不會有事吧,於是逆人流而上,衝到前面,卻發現駕駛座上空空如也,只有四處飛濺的鮮紅的血跡。
我馬上起了最壞的念頭,想:壞了,看樣子眼鏡男是受傷了,他不會出事了吧?正這麼想著,我一轉頭,就看見跑下車的那群人裡面,滿頭鮮血的眼鏡男跑在第一位,歡脫得就跟兔子附身一樣,精氣神全都達到了滿值。
我恨恨地罵了一句,馬上也跟著下了車。
剛走下車,我條件反射地回頭看了看。
公交車司機已經重新坐回了駕駛座:「現在已經到達終點站,請下車。」
他咧開嘴,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公交車開走了。
我看了一眼道路,路上平平整整的,沒有任何坑,前面也沒有任何遮擋物,也不知道剛才公交車究竟撞到了什麼。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貔貅「咦」了一聲。
我問:「怎麼了?」
貔貅道:「你怎麼……到這兒了……」
他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我勉強能聽清他說什麼,他言外之意好像是說我來過這裡。我左右張望,這裡是一片空地,黑暗之中看得不清楚,只能看到旁邊有很多樹,似乎是個小樹林,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之前都沒來過這個地方。於是我奇怪地問道:「這裡是哪兒?」
這次貔貅的聲音更加模糊不清,像是被強力電波干擾、信號接收不良的收音機:「這地方……是……」
就在「是」字之後,就像收音機忽然被拔掉了電源一樣,貔貅的聲音一下子斷了。
「貔貅!貔貅!皮卡丘!」
無論我怎麼呼喚,貔貅都再沒有回應了,我低頭一看,原本總是散發著溫潤靈光的玉佩,這時候卻失去了光彩。
壞了!
我拍著大腿想,按照我多年看電視劇和電影的經驗,說話說到最關鍵的時候通話斷了,那就說明接下來有壞事要發生了!
接下來就要有人倒霉了!
而且按照之前發生的事情的尿性來看,這次倒霉的人多半是我。
而且這次看起來比以往更難對付,我的所有助手和戰鬥力都不在身邊,現在就只有我一個孤身在外的玉面白龍小書生。雖然我長得又帥又聰明,可是這不當事兒啊。
就在我糾結的時候,忽然瞅見一絲亮光,之前跑走的那群人又繞回來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20-11-10 03:09 PM
第七章 六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是小混混裝扮的年輕人,他拿著一個可以發光的調匙扣,邊走邊踢著路邊的草:「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中年男人說:「我就覺得那車不正常,一般公交車怎麼會開到這裏來?」
小年輕罵道:「這不廢話嗎?」
中年男人顯然不是經常受氣的人,面有慍色地瞪著小年輕,然後說道:「你怎麼說話的?年紀輕輕,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你有沒有家教?」
小年輕也不是個示弱的人,冷笑道:「就你那鬼上身的德行,裝什麼正人君子?誰知道你背地裡是個什麼樣的人渣。」
中年男人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但是也不敢上去和小年輕打,只非吼道:「你們看看,現在的年輕人,都甚麼樣!」説完,還扭過頭去尋找他人的支持。
但沒有人響應他,大家似乎覺得他身上有晦氣,都離他離得遠遠的。方才在車上黏著我的年輕女人,這會兒靠在了眼鏡男身邊。那對老夫妻互相攙扶著走在最後。眼鏡男看見我,馬上對我揮手:「哎,你跑得還挺快,怎麼一下子就跑到這了?」
那年輕女人也說道:「你在這裡真是太好了,剛才我還在擔心你的安危呢,看見你沒事兒,真是太好了。」
這話就說得有點假惺惺了,剛才跑下去你可是擠我擠得最用力的那一個。
我說:「我一直在這裡,是你們走回來的。」
我這話一出,他們六個人馬上站定,齊聲說:「不可能。」
小年輕說:「你別裝神弄鬼地嚇唬人,我們已經跑了一大段路了,怎麼可能又回到原地?」
「就是啊。」年輕女人也說道,「我們可是直著走的。」
他們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這又和上次迷霧事件一樣,大家在繞圈子。
這種事光用嘴巴說很難讓人信服,我手一伸,對他們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你們試一下?」
那幾個人互看了一眼,快速向前方走去。
我心裡明鏡似的,既然有東西大費周章地把我們弄來,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們隨便出去,他們到處亂走,最後十有八九還是回到原地。
我找了個石頭坐著,開始思考這次的事。
首先,最讓我想不通的是,為啥別人都看不到那輛公交車,只有我們幾個能看見。要瞞過人容易,要瞞過我當初帶的那一群道行高深的妖魔鬼怪那就不容易。所以控制那輛公交車的力量,應該非常強大才對。
但是,他們為什麼又選中我們幾個人呢?我們之間應該有一些共同點,才能讓他們選中,可是現在看起來,我們這一群人有男有女,年紀有大有小,還互不認識。年輕的沒我帥,年老的沒我有內涵,戴眼鏡的沒我斯文,無論如何都看不出我們之間有什麼共同點。
我正思考著,那六個人又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看到我坐在原地,他們臉色大變。
小年輕對我吼道:「你怎麼又在這裡?」
我說:「我就沒動。」
老太太驚呼道:「這難道是鬼打牆?」
這話一出,小年輕也嚇得變了臉色。年輕女人小臉嚇得慘白,抓緊了眼鏡男的袖子,但是眼鏡男比她更緊張,哆嗦得嘴巴都紫了。
「我不信。」中年男人說,「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鬼打牆!」
「鬼都趴在你身上了,你還不信?」老頭子瞟了中年男人一眼,「人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中年男人再次被咽得說不出話來,他伸手指著我道:「說不定是你快跑到我們前面,裝成還在原地的樣子。」
我說:「我閑不閑啊?不過能想出這麼個解釋,你想象力也挺強的。」
小年輕說:「不行,我得再實驗一次。」
「我們就不去了。」老頭拉著老太太坐在我旁邊說,「年紀大了,走不動了。」
「到時候我們逃脫了,別怪我們不帶上你們。」中年男人轉頭問眼鏡男和年輕女人,「你們走不走?」
眼鏡男為難地看著年輕女人,年輕女人拉著眼鏡男說:「你走,我就走。」
這話中的那份深情跟某愛情片裏面男女主人公的對話「你跳,我也跳」一樣,馬上就把眼鏡男震住了,又驚訝又嬌羞地看著年輕女人。
我不爽地看著這個剛才在車上還黏著我的女人,在心裡憤怒地罵了一句「狗男女」。
坐我旁邊的老太太對那老頭說:「這女人可真精,找的人真准。」
我聽他們一說,心裡仔細一想,可不是嘛!
這女人下車的時候把我踹開,那小年輕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中年男人又被小鬼纏著,人家老頭老太太已經形成了一個牢不可分的小團體,現在在這兒站著的所有人,只有眼鏡男是一看就沒怎麼和妹子打過交道的小宅男,看不懂這女人的心思。她最容易拉拔的,就只有這個眼鏡男了。
「走不走?要走就快點。」小年輕不耐煩地先一步走了。
年輕女人問眼鏡男:「我要走,你走不走?」
剛才還說「你走,我也走」,現在這女人就幫著眼鏡男拿主意了。
「我走,我走!」眼鏡男完全被征服了,連連點頭,和年輕女人手拉手地走了。
中年男人走之前,用腳在地上畫了個奇怪的圖,然後恨恨地對我說:「是不是你搞鬼,一會兒就知道了!」
弄完,才小跑著去追前面的人。
這人也太多疑了,沒意思。我轉過頭,去看那對老夫妻。這對夫妻就坐在我身旁不到兩米的地方,那老太太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串佛珠,一邊掰著珠子一邊念念有詞。更妙的是,那老頭子拿出了一個大十字架,在禱告。
我一下子就樂了,這夫妻倆倒挺妙的,信仰不同還能結合在一起,這可是真愛啊。
發現我在看他們,那對老夫妻一起轉過頭看我,我和他們搭話:「真巧啊,我也是個信教的,不過我是通道教,哈哈哈!」
老夫妻鄙夷地看著我,異口同聲地說:「異教徒,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然後轉過頭,一個念經,一個祈禱,不理我了。
我氣不過,索性也不看他們了,蹲到地上看中年男人剛畫的標記,我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背後一陣一陣的冷風。
不至於吧。我心想,這兩個虔誠的教徒在禱告,按理說髒東西應該沒有辦法靠近,這冷風又是哪裡來的?
我轉頭一看,那老頭、老太太停止了禱告,正在直直地盯著我。那眼神,就像是盯著一盤燉了三個小時、肉質酥軟、鮮香入昧的紅燒肉。
那股冷氣,就是從他們身上傳來的。
我腦中第一反應就是他們走火入魔了,頓時驚慌起來,一時間又怕他們衝過來攻擊我,又怕他們做出揮刀自宮之類的自殘行為。
老太太一邊看著我,一邊不停地撥弄手裡的佛珠,那老頭握著十字架的手更是青筋暴露,汗珠從兩個老人額頭上滾落。
我隱隱覺得不對勁兒,這老頭、老太太看起來不像是走火入魔,反而像是在剋制著什麼。
難道他們也鬼上身了?
老太太首先站了起來,向我走來,她那眼神讓我毛骨悚然,我從沒見過一個雌性生物對我露出如此熱切的眼神。她那眼神就像是下一秒鐘要撲上來把我扒光一般。
我忽然想起原來在鬼市上看見的小黃碟,連忙用雙手護住胸,喊道:「老太太,你想幹嗎?你老公可在旁邊呢!」
聼到我的話,老頭連忙把老太太拉住。
他們兩個人對看了一眼,老太太又回到石頭上,繼續擺弄她的佛珠念經,老頭也繼續禱告。
這對夫妻看萊精神不正常。
就在我奇怪的時候,小年輕他們走回來了。
「怎麼又回來了!」小年輕看到我們,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更難看了。
中年男人飛奔著跑來看他畫的圖,看到以後,絕望地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語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年輕女人和眼鏡男走了回來,不過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他們的心情也沒好到哪裡去。
年輕女人拿出手機,按了110,就像所有恐怖小說中所發生的一樣,她的手機沒有接通。她似乎之前試過不少次了,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只是哭喪著臉,一遍一遍地摁著手機。
眼鏡男坐在地上喘氣,老年夫妻沒事人一樣地念經祈禱。中年男人焦急地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年輕百無聊賴地蹲在地上玩他的鑰匙扣,一開一關,燈光一明一暗的,中年男人呵斥道:「別浪費電,我們就這一個手電筒,萬一沒電了怎麼辦?」
小年輕不爽地抬起頭道:「你管我?這是我的東西,我願意怎麼用就怎麼用。」中年男人說:「你怎麼這麼說,現在我們大家都落難了,我們就是一個整體,怎麼還分你我呢?」
小年輕笑了一聲,站起來說:「你這人說話怎麼讓人聽著那麼不爽,你是做什麼的?」
中年男人說:「我也是個有身份的人。」說完,他含糊地說了一個職位等級,大概是因為之前被鬼纏著,他謹慎地沒說出自己的姓名。
他這麼一說,我們也就明白這中年男人的身份了。原來他是個當官的,官還不小,想起他剛才在車上說「如果不是私家車壞在半路,手機又沒電,還找不到電話,打不著車」,要不是這樣,我們也沒辦法輕易見到這當官的。
小年輕說:「當官的怎麼說話和我上學時的班主任一樣」中年男人笑道:「哎,我原來還真的當過幾年老師。」
小年輕嫌棄地說:「怪不得這麼令入討厭。」
「哎呀!你是老師啊丨」年輕女人急於和大家搞好關係,連忙說道,「知道有老師在,我就放心了,老師可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世上最可愛的人,一般當老師的都不會是壞人。」
中年男人謙虛地笑了笑,說:「一般吧,就是對自己要求比別人高了點?」說著,又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搞成這樣。」
「是啊。」女人說,「那司機和那小女孩真是太嚇人了,還有啊,車子到底撞到什麼上面了,為什麼我下來看,什麼都沒看到,路上也沒有坑?」
眼鏡男緩過神來,聼他們說到自己,辯解道:「開的時候我看到路上有很多坑啊,那坑裡還伸出無數的手,像是要把我們拽下去一樣,嚇死我了,然後車前面忽然出現了一棵歪脖子樹,我來不及躲閃,就撞上去了!」
我聽到眼鏡男說歪脖子樹,隱約想到了什麼,但是那想法一閃即逝,我再想就想不起來了。
「既然現在大家都一起落難了。」眼鏡男熱情地說,「那麼我們就自我介紹一下,認識認識吧。」
眼鏡男的這句話讓我精神一振,只要道這些人的名字,之前李伯通給我的那個葫蘆就有用處了!
眼鏡男首先自我介紹道:「我姓吳,叫吳昱,是一個職業作家。」
「職業作家?」年輕女人眼睛亮了,問,「你在X點駐站嗎?」
吳昱搖搖頭。
「那你能日更一萬嗎?」
吳昱面有難色,再搖搖頭。
「那你一個月能掙到八千嗎?」
吳昱伸出手,小聲說:「差不多少一個零,八百不用交百分之二十的稅。」
「切,」女人不屑地說,「你混得太差了。」
吳昱捂住臉,立馬就哭了。
「我們挨個介紹吧?」中年男人對年輕女人說,「該你了。」
年輕女人眼睛轉了一圈,然後對那一老夫妻說:「哎,老人家,你們也過來介紹一下自己吧?」
兩個老人停止念經祈禱,看向這邊。
「不……」老太太陰森森地說,「我們鄉下有個傳說,說鬼打牆時,鬼不在別處,就在你的周圍,隨時觀察著你,只要你說出自己的名字,他就會開始迫害你……」
老頭也陰森森地說:「沒錯,我現在懷疑,那個把我們困在這裡的鬼,其實就在我們之中!」
他這話讓所有人都打了個寒戰。
「大……大叔,您別亂說啊。」年輕女人強顏歡笑著說,「您看我們這幾個,不都是活生生的人嗎?」
「表面上是人,皮裡面裹著的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傳說鬼最喜歡扮成小孩和女人,以消除別人的戒心,然後害人。」
「啊?」年輕女人莫名其妙地看著老頭。
老頭指著小年輕說:「還有你,你帶著大家到處亂走,說不定就是想找到別人落單的時候,害死別人,還有你……」
小年輕馬上火了:「你有病吧,老不死的!」
中年男人見老頭看向自己,連忙說道:「我都被鬼纏上了,所以我應該是安全的吧?」
「那可難說,說不定就是你身上散發出的鬼氣,吸引了那個鬼。」
「我……」眼鏡男伸手喊道,「我自己報出了名字,這應該能證明我是無辜的吧?」
「誰知道呢?」老頭子呵呵地笑道,「說不定是你虛構了一個名字,想藉機引誘我們說出名字,還有另外那個,」老頭子又指向我說,「就是你,最後一個下車,發現我們走不出這空地時也很鎮定,你是最可疑的一個!」
你要像我一樣經歷那麼多事兒,你也會變得像我一樣淡定。我馬上反駁道:「你也沒有證據證明你和你老婆就是正常人。」
老頭子馬上說:「你們也可以懷疑我們兩口子,反正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們是信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絕對不會把姓名告訴你們。」
說完,老頭子又閉上眼睛開始禱告。
我們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尷尬地笑了笑,但老頭子的那一番話,明顯令所有人都不安起來,沒有人再提說名字的事兒,大家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吳昱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這會兒是人如其名,真的無語了。
也難怪,搞了半天,就他一個人說了名字!
同樣是文藝工作者,我對他不禁有了一絲憐憫之心。
我走過去安慰他說:「你是作家,真巧,我也是一個文藝工作者。」
吳昱問:「你是幹嗎的?」
我說:「做廣告的。」
「廣告?」吳昱間「你做過哪些廣告?」
我說:「我主要做過醫院(老王那個小診所)、房地產(幫房東出租高級小平房住宅區)、裝修公司(刷牆、清理油煙機),還有一些招聘廣告(不說了,你們都懂的)等等。」
「看不出來啊。」吳昱望著我的眼睛裏面充滿了敬意,「你還是個企業家。」
我謙虛地回應:「一般般啦。你呢,主要寫些什麼?」
「我是一個懸疑作家」吳昱說,「我喜歡剌激性的東西,所以主要寫推理小說。」我一下就樂了,就你這膽小的樣子,還喜歡刺激的東西?
吳昱嘆了一口氣說:「但是賣得不好啊。」
我點頭說:「咱們國家愛看推理的人不多啊。」
吳昱說:「我寫的東西跟他們那些小打小鬧的推理不一樣,我寫的東西十分大氣。」
我一聽就來興趣了:「你寫了什麼?」
吳昱一下子就清高起來了:「你知道世上的大多數人都喜歡聽信謠言,相信什麼世界末日,我就不相信這個,於是我從天文、地理、人文等各個角度來證明世界末曰是不可能存在的,寫了一本書,書名叫作《揭穿驚天大騙局,告訴你們一個震撼的真相——2012不是世界末日!》。」
我一聽,這個有意思,馬上問道:「那一定賣得非常好吧?」
吳昱避說:「誰知道呢,現在還沒出呢,預計在2013年暑假出版,但願能賣個好價錢。」
我一聽這時間臉就黑了,別但願了,肯定賣不出去!
你在2013年告訴別人2012不是世界末曰,這不是廢話嗎!
吳昱接著說:「不過我在2011年出版的《千禧年世界絕對不會滅亡》賣得不是很好,我還是自費出書的,虧了一大筆錢。後來我想賠錢賺吆喝,乾脆就路上擺地攤,折價賣賣算了,結果不僅沒人買路過的看到我的書,都會對我露出一個神秘而膚淺的微笑。」吳昱惆悵地嘆了一口氣,「這些看不懂學問的凡夫俗子啊…」
有人買就有鬼了!我都沒力氣說他什麼了,人家那是笑你馬後炮呢。
「哎……」吳昱還在自言自語:「太奇怪了,這麼好的題材,怎麼就賣不出去呢?」我覺得看不出來原因的你才奇怪!
小年輕和中年男人跑去撿了一堆柴火,用打火機點著了。紅色的火光沖淡了黑暗,我們圍繞在篝火旁,身體漸漸暖和起來。大家也都昏昏欲睡了。年輕女人跑到那對老夫妻身邊,小年輕和中年男人各自離得遠遠地睡覺。
我也困得想睡,吳昱跑到我跟前,開始跟我啃啃他的創作理念,他說:「現在的書都太膚淺,太模式化,我一直想寫一個集各種元素為一體的偉大小說,開始是黒幫情節,男主角從一個小嘍囉奮鬥成老大,和警察鬥智斗勇,最後警察沒玩過男主角,男主角洗白成功,開始官場生涯。誰料到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男主角在路邊吃了一塊臭豆腐,不小心被裡面的地溝油給毒死了……」
我說:「這書有點意思……」
「我還沒說完呢。」吳昱瞟我一眼,繼續說道,「緊接著男主角就穿越了,穿越到古代,東打打,西打打,南征北戰,從一個小人物做到了國王,並收了上千個妹子做後宮……」
「喝!上千個?」我一下就震驚了,「他不會腎虧嗎?」
吳昱說:「你別計較這些小事兒嘛。」
「行,我不計較。」我說,「不過都做到國王了,書應該寫完了吧。」
「沒,做到國王不是終點。」吳昱繼續說道「就在男主角做到國王的時候,天上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因為誰做家務吵起來了,王母娘娘一氣之下就把玉皇大帝的劍扔下去了,男主角正和第五百六十七號妹子在玩丟沙包,結果天意弄人啊。那掉下來的劍一下子就把第五百六十七號妹子戳死了……男主角悲憤之餘,決定為妹子報仇,於是經過九天的特訓,掌握了靜功五步通督法、動功胃腸功和五禽導引的訓練方法打通了任督二脈,百病全消,練成武林絕學,並進化成仙,和仙界宣戰。」
這個轉折聽得我目瞪口呆,我說:「這個不太合適吧?」
「沒關係,你不用擔心。」吳昱說,「男主角獲得的那把戳死第五百六十七號妹子的仙劍,十分厲害,戳誰誰死。」
我沒擔心這個,再說了,就是普通的劍不也是戳誰誰死啊!
「好吧,」我無心和他爭辯說:「你繼續。」
吳昱說:「這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男主角全身心放在戰鬥上,無暇顧及其他。這場大戰勝利後,他獲得了天界至尊武聖的稱號,並又收了兩千個妹子做後宮。」
都收了兩千個妹子做後宮還全身心放在戰鬥上,無暇顧及其他?我憤怒地想,這男主角也太讓人羨慕了!
「男主角打敗天界之後,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差了,氣短無力,精神倦怠男主角看著自己的萬丈河山,惆悵地想,大概是因為連年的征戰讓自己變得虛弱了吧。」
「不。」我說,「和征戰沒關係主要是他那個年代沒有XX腎寶。XX腎寶,治腎虧,不含糖。」
吳昱並沒有被我的話打斷思路,他激動地說:「就在這個時候,男主角一生的宿敵男二號出現了!」
男二號才出現啊,難道你這書寫到現在才開了個頭。
「這個男二號是個非常陰險的人,他一生清心寡欲,從不近女色,埋頭修鍊,因為沒有妹子,到三十歲那年,他終於修鍊成了魔法師!」
我痛苦地捂住了頭,我也快變成一個魔法師了。
「作為魔法師的男二號,對擁有上千個妹子的男主角有一種莫名的仇恨,於是他煽動哈利博特、指環王帶著精靈族、龍騎士和哈比人一起討伐男主角!」
雖然我能理解男二號對男主角的恨意,但是後面的發展是不是有些串了?
「經過激烈的鬥爭,男主角成功鎮壓了男二號,獲得了魔法之王的稱號並收了三千個外族妹子。但是,經此一戰,男主角的身體變得更虛弱了!」
是啊,又多三千個,這會兒XX腎寶也救不了他了。
「男主角很想休息一陣,但是他在時代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很快,就有大事發生了。」說到這裡,吳昱看看我,似乎是在觀察我能不能挺住。
我說:「你說吧,我能承受得住。」
吳昱接著說這時候,從伽馬星球上來了一個巨大的飛艇,外星人入侵了!」
「噗!」我一口鮮血噴出來。
「經過和外星人的鬥爭,男主角獲得了銀河英雄王的稱號並收了四千個外星人妹子做後宮,但是,現在他的身體已經虛弱得只能躺在床上,沒有辦法行動了。」
我淡定地問:「就算這樣,他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吧?肯定還有事兒。」
「知音啊。」吳昱用充滿感情的眼神看著我,接著說道,「為了讓男主人公好好休息,妹子們帶著男主人公去郊遊散心。一行人來到一個富庶的村子里,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富庶的村子竟然連食物都湊不夠。男主人公派人去査,竟然發現全村的村民都變成了喪屍,在村口吃草。這次男主角已經沒辦法行動了,於是讓隨行的九干九百九十九個妹子去滅了全村一百三十個喪屍。」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你們一萬個人去只有一百三十個村民的村子,人家能供得起食物才怪,把人家逼到進化成喪屍吃草,你們還把人家滅了,這是何等滅絕人性的事情!
「此次戰鬥異常兇險,戰鬥結束之後,男主人公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他看著面前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妹子……」
「等下,」他忽然這麼轉,讓我很不習慣,我問,「這次他就沒再收妹子?」
「那些可是喪屍,」吳昱皺著眉看我,「你怎麼這麼重口!」
「行。」我自討沒趣,只好說,「你繼續。」
「男主人公想,他一生傳奇,可是總是缺少了什麼,面前這些妹子,他喜歡是喜歡,但都走不到他的心裡。」
那男二號當初怎麼就沒把這男主角給滅了丨
「就在這時,男主人公一斜眼,看到院子里正在玩耍的親戚家的八歲小女孩,心中忽然涌動了,這才是我的真愛啊!」
「你妹啊!」我忍無可忍地跳起來,「這男主人公就是個禽獸啊。」
「什麼你妹。」吳昱皺眉,「你不能文雅一點嗎?
「汝妹!」
吳昱說:「你先聽我說完,那小女孩感覺到男主人公的這一看,也抬起頭,兩個人頓時產生了愛的火花,原來那個小女孩就是故事的女主人公。男主人公緩緩地伸出手,小女孩跑了過來,但是倆人還沒接觸到,男主人公就死了。」
「總算死了。」我問,「這就完了吧?」
「沒完。」吳昱說,「男主人公死後,小女孩相思成疾,沒過一陣也死了。他們打算來生再聚,但是男主人公的敵人,敵國仙界的魔法師、外星人和喪屍從中作梗,讓他們在一百次轉生中只能相爰,不能相守。男女主人公痛苦啊,糾結啊,就這麼糾結著、痛苦著,一百次輪迴過去了,到了最後一個輪迴。」
「他們得罪的人太多了……」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聽故事後面的發展。
「女主人公長得漂亮,人見人愛,她小學和學習委員談戀愛,中學和班長談戀愛,大學時和學生會長談戀爰,進入社會以後依然保持了純潔動人的白蓮花特質,但是在她進入職場之後受到同事的排擠。此時有兩個人追女主角,一個是掌握全球百分之九十九經濟、拿了三百個專業的博士學位,想要送女主角高端護手霜,卻被女主角拒絕,從而被真正吸引的花花總裁;一個是統治全世界黑幫,職業是電影明星、平面模特,其實身份是有凄慘童年回憶的異國王子,卻被女主角剔牙動作治癒的邪魅老大,在這兩個男人的幫助下,女主角在職場上取得了勝利。」
「……」想說的話太多讓我有種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的感覺,我只能猜那個排擠女主角的同事一定死得很慘。
「女主角在這兩個人中搖擺不定,最後,她終於下定決心,嫁給了街口賣包子的男人。」
我驚呆了:「為什麼啊?那個男人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用什麼方法娶到女主角的?」
「女主角的婚姻生活充滿了波折,婆媳不和,又有一大堆愛挑事的親戚,年輕有為的丈夫在賣包子的時候總被隔壁賣咬子的大嬸搭訕,後來生了孩子,又要為孩子的將來考慮,而且兩個高帥富還時不時地來騷擾一下,破壞他們夫妻感情。」
「雖然這一段相較而言很正常,但是你不覺得和前面的風格差遠了嗎……」
「而在女主角享受婚姻生活的同時,從賭場贏了很多錢,被人追殺的男主角正逃往這個城市,兩個人在不知不覺中靠近了。就在他們的距離縮短時,他們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他們跑了起來女主角邊跑邊拋掉了買菜的菜籃子,男主角邊跑邊扔掉防身的板磚……他們越跑越近,越跑越近,只差一個牆角,兩個人就能相遇了……」
我問:「然後他們在一起了?」
「不。」吳昱神秘地笑了一下:「就在他們差一步就要相見的時候,賭場攻擊男主角的核彈爆炸了,地球毀滅了。」
「……」我有一種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感覺,我從來沒有聽完一個故事之後這麼想殺死講故事的人的念頭。
「這個故事融合了黑幫、警匪、官場、穿越、歷史、後宮、軍事、仙俠、魔幻、奇幻、末世、科幻、言情、轉生、職場、校園、競技、都市、家庭、倫理等各種賣座要素,我覺得一定會紅。」
我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想要表達啥?」
吳昱說:「我想表達世事無常。」
嗯,確實夠無常的,主題都表現出來了。
不要說整本寫出來,要是有哪個作者敢把這個故事概要寫出來,我就一板磚拍死他!
吳昱說:「看你聽得那麼高興,那我就再給你講一個我寫的故事大綱吧。」
「還有?」我一個哆嗦。
「有啊,多的是。」吳昱開始樂阿呵地紿我講下一個故事。
我想再認真聽我就是傻子,可是看著吳昱那樂乎勁兒,我又不好意思掃興,索性就低頭裝出在聽的樣子。
我困啊,吳昱的故事又催眠,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剛迷糊上一會兒,就聽吳昱「喝」的一聲大吼,我嚇得跳了起來,連聲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其他幾個人抬了抬眼皮,看了看這邊,又睡過去了。
我看周圍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沒好氣地問道:「你喊什麼!」
「不要睡!」吳昱緊張地說:「我熟讀各國恐怖驚悚推理名作,對這種情況最清楚不過了,你要是現在睡了你就危險了。一般一群人莫名其妙地被困在一起,都是睡一次死一個,睡一次死一個!」
我們萍水相逢,他竟然這麼關心我,只叫我沒叫其他人,我不禁有點感動:「你叫餓是怕我死?」
「不是。」吳昱搖搖頭,「主要是按照故事發展的定律,如果你們都睡著,就我醒著,那死的肯定是我。我太害怕,所以得叫醒你。」
我真想拿板磚拍死他。
我說:「你看清楚,這可是現實世界,哪有那麼多烏七八糟的東西。」
吳昱問:「那你說這世上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我們幾個坐上這輛車?這肯定是有原因的。」
想不到他心思還挺敏銳,竟然想到了這一層。
我說:「我也覺得是。」
「咱們這些人之中肯定有個共同點……」說到這裡,吳昱忽然一愣,往後面挪了挪,警惕地看著我:「你們幾個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什麼秘密?」
「一般電影不都是這麼演的嗎,幾個人被困在一個地方,一個一個地死去。最後發現死去的人原來都害過同一個人,是有人為了報仇把他們引到一起的。」
我也馬上用警惕的眼神看他:「你說得很有道理,你是不是害過什麼人?」
「不可能,我從來不認識你們幾個人。」吳昱說:「我應該是偵探,解開謎題的人,能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
他自我感覺還挺好!我說:「可我也不認識他們。」
吳昱仔細地看著我的表情。半天,才相信我沒說謊。
「這就怪了。」吳昱推了推眼鏡說:「那到鹿是怎麼回事?」
我沒好氣地說:「我要知道我就早出去了。」
「但是咱們車上遇見的那個小女鬼,明顯就是衝著那個中年男人來的。」
這倒是,那小女鬼一直都纏著那中年男人。
吳昱說:「我感覺那中年男人肯定和那小女鬼有什麼淵源。」
這點我也想到了,但是如果直接去問那中年男人他肯定不承認。說到這兒,我忽然想起吳昱開車時大喊的那句「好多坑啊」,問道:「你是不是寫文挖坑不填,坑了很多人,所以才會出現那麼多坑,你說坑裡伸出的手,就是你坑底的冤魂吧?」
吳昱馬上反駁道:「那咋可能,一來我寫啥都認真寫完了,二來我寫的文都沒回帖,咋可能坑那麼多人。」
這倒是,通過他和我說的那幾個故事,我就能相信他沒有死忠讀者。
不過吳昱低頭想了想,跟我說:「但是說到坑人,我還真坑過一次……」
我說:「是啥事?」
吳昱說:「我在論壇發文不是沒人看嗎,大家都在關心明星走光照、婚外情之類沒有營養的東西,我生氣啊,想教訓一下這些膚淺的網民,於是我從一部優秀的愛情動作片中截了一幅圖,PS過以後拿這圖發了個帖子,放到論壇上。我還記得我的主樓是這樣寫的:『太可怕了,我下載了一晚上馬克思主義哲學,沒想到打開一看竟然是這個東西,我該怎麼辦?誰能幫我看下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發帖以後一分鐘,我再過來看,巳經有了六個回帖,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發帖后一分鐘就有這麼多回帖的,我現在還記得那六個回帖寫著什麼……」
說著,吳昱竟然真的把回帖背出來了。
「一樓寫著:哇靠,這東西果然危險,你發給我,我幫你看看,xxxxxxxx@XXX.com,發我郵箱,LZ你明白的!
「二樓寫著:我和樓上一起幫你看,kaXXXXX@XX.com,樓主你明白吧?
「三樓寫著:你好,能傳給我嗎?我QQ:XXXXXX
「四樓寫著:最近嚴打,這東西放在你那裡很危險,為了你的安全,快傳到XXXXX@XXXXXX.com
「五樓寫著:內涵帖,求種子。
「六樓寫著:樓主你早點明白,快放下載。」
吳昱氣呼呼地說:「我一看他們那回帖我就生氣,這些膚淺的人!除了關注下半身的東西,他們還關注些什麼?於是我一怒之下,又發了一個回帖。」
我問:「你罵他們了?」
「沒有,罵他們不夠解氣,我要更好地折磨他們。」吳昱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說道:「我回了個帖子,說『樓上已發』。我一想到他們坐在電腦面前興奮地打開郵箱卻發現什麼都沒有的神情,我就解氣。我發了那個回帖以後,又有很多的人跟貼,於是我隔三差五地就去發個回帖說『樓上已發』,就這麼過了三年,那帖子的回帖已經過萬了……」
我沒想到吳昱的心靈這麼扭曲,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拍著他的肩說:「何苦呢,這麼做對大家都沒有好處,你不如潛心修鍊,說不定還能成為一個真正的魔法師。」
「哎……」吳昱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現在已經不去回帖了,當那個帖子過萬的時候,我內心產生了一種疑惑,我不知道大眾需要的是什麼,藝術究竟該何去何從……」
我也不懂藝術,但是我懂你的小說絕對不是藝術。
吳昱說:「不過我覺得這個帖子應該和地上的坑沒有關係。」
不對,這才有關係好吧,這就是問題的根本所在,那些坑裡彙集了一萬個雄性生物的怨氣!
我說怎麼當初車上有那麼多人,我就偏偏覺得這個眼鏡男親切呢,這種二不兮兮的風格和小二樓的居民們如出一轍,一看就是我的同類。
這種從內而外散發的「二」的氣質,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啊。
還好遇見他,要不然這次事件的風格就要偏離了。
和吳昱這麼一聊,我能完全確定這人沒有危險性了,於是說了句:「你繼續守夜吧,睡覺了。」
吳昱自然不願意,依然要和我說話,可是我再也不會如他所願,就當是催眠曲,眼一閉就睡了。
睡到一半又聽見吳昱在旁邊大喊大叫,邊叫還邊搖晃我。
我心想你又來這套,別想我會再次上當!然後執著地閉上眼睛,不理會他。吳昱大呼小叫了一會兒之後,我耳邊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像是幾個十噸的大招球忽然砸向地面,地面也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怎麼了?」
「怎麼回事?」
「地震?」
這聲響把所有的人都震醒了,只見我們周圍瀰漫著灰塵,能見度極低。
我一邊咳嗽一邊捂住嘴,問吳昱:「發生什麼事了?」
吳昱伸手指向天空。
我抬頭一看,平地上似乎豎起了兩幢高大的建築物,那建築物的形狀還有點眼熟。
我想等灰塵散盡了再仔細看看,誰知道灰散盡以後,那邊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地上都是平的,甚至一個坑都沒有。
「怎麼了?」我問向吳昱,「你一直醒著,看到什麼了?」
吳昱說:「我剛才看到地底飛出了好多光點,那些光點有的飛到空中,有的落到地上。落到地上的光點變成了三個人,兩男一女,那個女的還要往回跑,被兩個男的拽走了,緊接著天上掉下來兩個石頭,然後你們就都醒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中年男人說,「你都亂說些什麼,哪有什麼石頭?」
小年輕兇巴巴地吼道:「你做夢了吧?」但是從他的表情看,他這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畢竟他也見識到了剛才的巨響和灰塵。
年輕女人馬上躲到我和吳昱這邊,捂著胸口說:「這地方太詭異了!」
老年夫妻還是自顧自地念經祈禱。
但經過這麼一鬧騰,再也沒人睡覺了,大家睜著眼睛熬到了天亮。
好不容易,太陽終於冒了頭。
溫暖的陽光讓大家的情緒都舒緩了一些,情緒一放鬆,原本壓抑住的各種感覺都回歸了。
「咕嚕」,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先叫了一聲,然後大家的肚子此起彼伏地開始吵鬧。
年輕女人捂著肚子叫道:「好餓啊,你們誰有東西吃……」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吭聲。
「餓死了……」年輕女人又叫道,「你們誰有吃的啊?」她邊說邊看向中年男人,盯著中年男人隨身攜帶的皮箱。
中年男人不傻,自然看出了年輕女人的意圖,但是他完全不作聲,只是伸手護住了自己的包。
年輕女人見委婉的不行,就直接問了:「大哥,你包裏面裝的什麼啊?」
「一些文件,不是什麼能吃的東西。」
年輕女人不放棄,眼巴巴地盯著中年男人:「大哥,我餓死了。」
中年男人被她看得沒辦法淡定,於是脫下腳上的皮鞋,遞給她說:「給,你湊合湊合吃吧。」
年輕女人臉都綠了:「大哥,這是皮鞋!」
「我知道這是皮鞋,可是這年頭,有幾個人沒吃過皮鞋?你眼一閉,就當吃果凍、喝酸奶,嚼一嚼,咽下去算了。」
「我不餓了。」年輕女人推開中年男人的手說道,「這麼珍貴的皮鞋,大哥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一直坐著的小年輕站起來,喊道:「受不了!這樹林總得有點活物吧,我去看看有沒有兔子和鳥,抓幾個來吃!」說完,就自己跑進了樹林。
「哎呀,他不會找到什麼東西自己私吞吧?」年輕女人拽住吳昱,對我說,「你趕緊過去看看啊。」
為啥是我?
我左右看看,年輕女人拽住吳昱,老頭、老太太在念經,中年男人抱著自己的皮鞋看,好像也只有我了。
我「嘖」了一聲,也向樹林走去。
女人和女人果然不同啊,我一路走一路想,三娘、雲美比這個年輕女人可愛一百倍。只是現在雲美不在身旁,三娘又生死未卜。
一想到三娘,我心情馬上抑鬱了。
我答應三娘要救她,可是現在我這邊一點頭緒都沒有。
「哎……」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抬起頭看向四周,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已經走遠了。
走遠了我倒不怕,反正走著走著也能走回去,但這樹林的氣氛卻有點詭異。
雖然是清晨,這樹林裏面卻一聲鳥叫都聽不見,除了我自己走動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任何生物的聲音。
沒東西也不要緊,不要突然冒出個什麼東西。
我正這樣想著,眼角忽然瞟到什麼紅色的東西一閃而過。
「嗯?」我馬上轉過頭去看,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幾排樹。
我心裡瘮得慌,連忙把周伯通拿給我的那個葫蘆掏出來,放大之後擋在胸前,高聲道:「告訴你們,你小馬爺什麼妖魔鬼怪都見過,你這一套在我這兒行不通,趕快顯出原形!」
說完,我感到背後一陣風,有什麼東西來了!
「你不要以為你站在我身後我就怕你了。」我說,「告訴你,我膽大得很!」
我背後傳來哼的一聲,我頓時又高興又緊張——高興是因為我聽出來了,來的是女的,緊張是因為萬一是車上的那個怨氣十足的小女孩,估計我就小命不保了。
就在我糾結的時候,那東西說話了:「我看不出你身上有什麼法力,但是你手上那個葫蘆不錯,你把那個葫蘆給我,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我一聽那東西說話,馬上被雷劈一樣地驚呆了,激動得渾身發抖。
我背後那人還在說話:「哼,怎麼樣,怕得渾身發抖了吧?趕緊把你手上的葫蘆交出來!」
我猛地轉過身,大喊一聲:「三娘!」
我背後站著一個身穿紅色裙裝的狐面人身女妖怪,見我轉過身,女妖怪亮出尖利的指甲吼道:「把葫蘆交出來!」
我不等她撲過來,就搶先一步撲了上去,摟著她的小蠻腰叫道:「三娘,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跑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女妖怪一下子愣住了,然後踢開我,喊道,「我沒見過你啊?」
「啥?」我轉過頭,仔細打量她,沒錯,這橘黃色的絨毛和黑色的小鼻尖都說明這是我的三娘。我怕那葫蘆傷到我的三娘,趕緊把葫蘆縮小了揣到兜里。
我問:「三娘,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馬力術啊。」
三娘道:「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失憶?」我腦中湧入無數信息,這個橋段很熟悉啊,女主人公歷盡磨難,最後磕到頭,就失憶了。
「沒事兒,失憶是件小事兒,」我安慰她,「以後再磕一次,就全記回來了,醫院都不用去。」
我牽起她的手,深情地說:「就算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我們一起創造新的回憶。」三娘迷茫地看著我,狐狸頭上的那雙媚眼柔情無限。
我在心裡「耶」了一聲,成了!這麼深情的話一定能打動三娘。
誰知道三娘臉色一變,右手揮出鞭子,「啪」地抽在我身上:「你有病啊!」
我早知道三娘鞭子使得出神入化,但是沒想到她這一招還真沒留情,頓時把我半邊身子抽爛了,身體像是被刀切過一樣,右邊半個胳膊直接就掉在地上了。
三娘後退兩步說「你仔細看看,你認識的那個是不是我!」說完,手在臉上一抹,腦袋變成了人形。那彎彎的柳葉眉,似乎總是盛著水的狐狸眼,小巧的鼻子和秀氣的嘴巴都顯露了出來。
我一看見三娘的臉,心中頓時思緒萬千,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情緒,眼淚刷地就流出來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啊。
「三娘!」我向她走去,激動地說,「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三娘鞭子一甩,直接切掉了我的小腿:「不許過來。」
我一踉蹌,差點摔倒,還好旁邊有棵樹可以讓我靠一下,我低頭一看,地上掉著我的半個胳膊、半條腿,血流得曄曄的,把衣服都浸濕了,想就知道我現在的模樣十分慘。
「你敢再過來!」三娘在胸前橫起鞭子,「我就切碎你吃了!」
我依靠樹支起身體,用單條腿一蹦一跳地衝她跳去:「你要吃我?」
我一跳,胳膊和腿的切斷面就曄曄地流血。
三娘眼裡閃過一種莫名的情感,她說:「是啊,怎麼樣?」
我想:原來我怕你吃了我就會沒命,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身體能再生,你想吃多少,我給你多少。
談戀愛嘛,捨不得身體套不著狐狸!
想著,我就左手一用勁,把右手剩下的半條胳膊扯下來了,因為太用力,血濺了一臉。我拿著胳膊對三娘說:「喏,三娘,你要吃多少,我給你多少。」
三娘看著我手中血淋淋的胳膊,臉上露出了驚嚇的表情。
我想早有釋迦牟尼捨身喂虎,今有馬力術扯胳膊喂三娘,正常人都得被我這深情感動吧?
於是我拿著胳膊,朝三娘跳去,我這一跳,肩膀處又像噴泉一樣地噴出一陣血雨。我用左肩膀擦了下臉上的血,微笑著對三娘說:「三娘……你現在信我了吧?」我嘴裡都是血,腥乎乎的。
三娘後退了兩步,驚慌地喊道:「變……變態!」然後馬上轉身化作一隻狐狸,停也不停地就跑了!
我扔掉手臂就要上去追,但是一條腿怎麼都跑不過四條腿,我沒跳幾下就摔倒了,而且身體不平衡還站不起來。
我心想算了,既然知道三娘就在這林子我就放心了,等我手腳長出來再去找她也行。
在等待身體生長的時間裡,我打了個盹,這會兒沒人在我旁邊講故事,我睡得特別香。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聽到一聲尖叫。
我睜開眼睛,只見天已經快黑了,離我不遠處站著中年男人、吳昱、年輕女人和那對老夫妻。
年輕女人一邊尖叫一邊指著我喊:「他死了嗎?他死了嗎?」
中年男人說道:「看樣子是凶多吉少……」
「不……不會吧……怎麼會……」吳昱一副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反而是那對邊走邊念經禱告的老夫妻率先走了過來。
見老夫妻過來了,那幾個人也猶猶豫豫地跟著走了幾步,但是沒走幾步就停下來了。
我心裡一顫,連忙握了握手,感覺到身體已經長回來了才安心,然後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下四周,也不怪他們誤會,這周圍全是血啊,血泊中還散落著斷肢。
慘了,我想,這該怎麼向他們解釋呢?
老頭、老太太一邊走一邊拿著乾樹枝翻弄地上的斷肢,一點也不害怕。
老夫妻已經走到我跟前。我想現在睜開眼睛,萬一把兩個老人嚇著了那可不值,還是等他們發現我還活著比較好。於是趕緊閉上眼睛裝死。
老太太問:「死了沒有?」
老頭說:「不知道,我看看啊。」
我聽著他們的聲音非常奇怪,聲音中一點恐懼感都沒有,語氣反而顯得很激動,我把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只見那老頭、老太太蹲在我面前,兩個人面色潮紅,急速地喘著氣,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上下打量著我,一臉興奮的表情。
我心中泛起一股寒意,這表情絕對不正常!
老太太忽然轉過頭看著我的臉,我一慌,馬上閉上眼睛。接著聽見老太太用非常愉悅的聲音對老頭子說:「哎,他眼球還在動呢,看樣子是沒死透。」
老頭子也陰鬱地笑了起來:「是嗎?呵呵。」
這時,不遠處的三個人叫道:「怎麼樣,他死了沒有?」
我心想,不管你們怎麼詭異,只要和他們說我還活著,我就可以裝成剛醒的樣子睜開眼睛了。
老頭、老太太半晌沒有出聲。
那邊又問:「到底怎麼樣了?」
我聽見老頭、老太太發出了呵呵的笑聲,然後他們高聲說道:「他已經死了!」
「是啊,沒氣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我又睜開一點眼睛看,只見那老頭子掏出十字架,做了一個祈禱的動作,然後對著我的心臟位置就插了下來!
我嚇得顧不上裝死,一個翻身躲過了十字架,然後跳起來喊道:「你們幹什麼?」
「詐屍啊!」遠處的三個人大喊一聲,抜腿就跑。
我吼道:「詐什麼屍,我壓根就沒死!」
那三個人停住腳步,狐疑地看著我。
吳昱說:「你渾身都是血,沒事兒吧?」
我說:「沒事兒!」然後氣憤地看著那一對老夫妻,「你們幹什麼?就算我沒死,被你們那十字架一插,也得死了。」
那對老夫妻沒事人一樣站起來。
老頭子擺擺手,說:「都是誤會。」
「怎麼可能是誤會!」我說,「剛才老太太不是還悄聲說我還活著嗎?」
大概是看我活蹦亂跳的模樣不像是詐屍的殭屍,那三個人小心翼翼地靠了過來。我指著老頭對他們說:「這老頭拿十字架往我心臟上扎,不要說他們還發現我活著,就算是死人也不能這麼戳啊!」
中年男人問向老頭:「怎麼回事啊?」
「呵呵呵……」那老頭一點都不急,還笑了起來,「都是誤會。」
年輕女人問道:「有什麼誤會能扎他心臟?」
老頭說:「我們村裡有個習俗,死掉的人得拿十字架往心臟上扎一下,防止他屍變。這地方這麼詭異,如果我不來一下,等他屍變了,我們都得死。」
吳昱說:「可是你們不是發現他沒死嗎?」
老頭說:「我可沒發現他沒死,那會兒我不是還和你們說他死了嗎,而且那時候你不是昏著嗎?或者說你醒了?你醒了怎麼不起來,為什麼要裝死?」
聽到老頭的話,其餘三人都轉頭看我。
這老頭輕輕鬆鬆地就把問題拋給了我,他們咬死沒發現我活著,我也確實沒辦法。跟他們解釋我為什麼要裝死實在不現實,我只好憋屈著說:「那是我聽錯了吧。」
那老太太眼睛一轉,指著那些斷肢問道:「那是怎麼回事?」
我也裝傻,說:「不知道,我走到這,忽然就被人打暈了,醒來就變這個樣子了。」中年男人看著我說:「我們等了半天不見你們回來才走過來看看,你……不會把那個年輕人給殺了吧?」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後退了幾步。
我說「我出來就沒見過那個年輕人,再說了,你們看這些斷肢像是那個人的嗎?」這話一出口我就覺得不對,但也晚了,所有人都扭頭去看那些斷肢。
斷肢上還有些布料,是三娘從我衣服上切下來的。年輕女人眼最尖,沒看一會兒就發現那是我身上的衣服,尖叫著說:「這些斷肢是你的!」
所有人齊刷刷地又後退了幾步。
這下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辯解了,只能伸出手說:「你們看我的手腳不是好好的嗎?」老頭走近斷肢看了看,說:「都腐爛了,不是新鮮的,這斷肢的主人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我說:「你看,都死了很久了,肯定不是我。」
那三個人呼出了一口氣,看起來像是放心點了。
老太太又唯恐天下不亂地添了一句:「不一定,有可能是你死在這裡,變成不知道什麼東西,然後現在又化成人形站在我們面前,一般死成這樣的人心裡都有怨氣,你肯定是還想害人!」
那三個人馬上又拉開了和我的距離。
我說:「你們真誤會了!」
中年男人說:「老太太說得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是不是誤會,我都不會和你在一個地方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年輕女人也說:「對,你不要再跟著我們!你自己一個人走好啦!」然後跟上中年男人。
老頭、老太太朝我笑了笑,也轉身走了。
吳昱看看他們,又看看我,掙扎了一會兒,然後一跺腳,對我說「對不起,我怕死。」然後小跑著跟上了眾人。
他們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我,好像真的怕我跟上去。
我想這都啥事兒啊,我還沒懷疑他們,他們倒先一步懷疑上我了!
我這人最討厭被人冤枉,他們不願意我跟著他們走,我也不稀罕跟他們一起走!我一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兜里還有一個寶貝葫蘆,比起跟著他們,我也寧願一個人在這林子里尋找三娘。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20-11-10 03:50 PM
第八章 險境重現
我一邊喊著三娘的名字一邊走。走了一段,忽然看見前面似乎有一座小房子。
有房子說不定就有吃的,就像玩遊戲一樣,一般都能從房子里搜刮出些補充體力的東西。
我連忙快步跑過去,那房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我終於看到了那房子的全貌是一座破廟。
看到破廟的一瞬間,我就震驚了!
這次是真的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一點都不誇張。
因為這破廟我見過,是在雲美事件中王生和手下追著我逃命的那個小破廟丨
為什麼那座破廟會在這裡?我腦子裡一片混亂,剛想從門走進去,忽然看到廟裡有火光,那個小年輕正背對著我站在廟裡。
原來他在這裡!
我收回腳步,跑到一旁的窗戶邊偷看他。
那小年輕在廟裡走來走去,翻地上的破爛。那些東西已經很久沒人動過了,一翻動,灰塵四溢。
「呸呸!」小年輕一邊扇去灰塵一邊說,「什麼破地方,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他找了一個比較乾淨的地方坐下,晈著左手手指說:「那人把皮箱護得那麼緊,裡面一定有好東西……」他邊說,右手手指邊在地上敲,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樣,「我一定要看看……」
為啥要做壞事的人都喜歡自言自語給人解說,多少人因為這毛病功虧一簣?
小年輕忽然抬起頭看向門口,另外幾個人走了進來。
吳昱說:「原來你在這裡啊,你沒事就好。」
中年男人則說:「你發現房子了,怎麼不叫我們來?」
小年輕說:「我有義務叫你們嗎?」
兩個老人上下打量著這座破廟,年輕女人跑到裡面左看看右看看。
「不用看了。」小年輕說,「我早找過了,這裡沒有吃的。」
「這不是要把人餓死嘛。」年輕女人氣憤地坐到地上。
中年男人把皮箱放在身旁,坐下來說:「這樹林也找不到什麼東西吃。」
「是啊。」吳昱點頭,「連個動物都看不到。」
小年輕站起來走了一圈,然後坐到中年男人身旁。
老頭說:「我們再出去看看吧,我們是鄉下的,知道樹林有些植物可以吃,我們出去找找。」
「哎呀,這真是太好了!」年輕女人說,「趕快找點吃的來吧。」
老頭拉著老太太走了。
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去跟蹤那詭異的老頭、老太太,還是該在這裡守著這幾個人。
這時年輕女人喊了一句累死了,然後脫掉高跟鞋揉腳。也真難為她,穿著那麼高的高跟鞋走這麼遠的路。
這女人穿的是超短裙,配著黑色的厚襪子,這一個揉腳的動作讓腿部的曲線完全展現了出來。
我想:果然還是得待在這邊!
那中年男人呆呆地看著女人的腿,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女人看到中年男人的視線,罵道:「看什麼看,老流氓!」
中年男人臉一紅,說:「你……你胡說什麼。」但是眼睛卻沒移開,他旁邊的小年輕伸出一隻手,在中年男人的皮箱上搗鼓了一下,然後「啪嗒」一聲,那皮箱就開了!這個聲響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大家都轉頭去看那箱子,然後齊齊地發出了驚呼。那一箱子,全是一捆一捆、紅彤彤的百元大鈔!
那鈔票的體積幾乎超過了箱子的容積,箱子一開,鈔票水一般地往外溢。
「哎呀!」女人眼睛都亮了,用剛揉過腳丫子的手捂住嘴,「這麼多錢啊!」
「怎麼回事?」中年男人一下慌了,手忙腳亂地把錢往箱子里塞。
小年輕手極快,迅速地撿起周圍的錢塞到懷裡。
我看著小年輕這一系列動作,馬上就懂了一這人是個職業小偷!
「這麼多錢……」吳昱睜大眼睛看著中年男人,「難道你是……」
中年男人一邊塞錢一邊說:「你們別亂想啊,這是我老婆讓我拿去買菜的錢!」
你們是想把菜市場買下來嗎?
吳昱顯然不信他的這個理由,叫道:「不對,你不要騙我了!我已經知道了……」中年男人緊張地看著吳昱。
吳昱說:「你就是傳說中的賭神!」
小年輕一哆嗦,手裡偷拿的錢掉在了地上。
但中年男人和年輕女人都沒注意到,他們都以詫異的表情看著吳昱。
吳昱說:「我就在《賭神》電影看過這麼多錢,怪不得你隱藏自己的身份,原來你是個賭神!」
小年輕把掉到地上的錢藏好,然後才大聲道:「你瞎了嗎,他不是說自己是當官的嗎?這錢一看就是受賄來的黑錢,你這個人渣。」
中年男人狠狼地瞪著小年輕,說:「你好意思說我人渣?你先把偷我的錢交出來!」「笑話,」小年輕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你的錢了。」
他確實沒看到你偷他錢,可是你光把錢往懷裡塞,現在你肚子跟懷胎十月一樣,他看不出來才怪!
中年男人已經火了,站起來就去掐小年輕的脖子:「把錢交出來!」
「我說我沒拿你錢!」小年輕也氣呼呼地站起來。他一站起來,一捆一捆的鈔票就從衣服里往下掉。
「你還說你沒拿!」
「我就算拿了又怎麼樣?」
中年男人和小年輕眼看就要打起來了,吳昱連忙去勸架,擋在他們中間:「別吵,別吵……」
中年男人一巴掌扇在吳昱臉上:「再說你沒拿!」
小年輕一腳踹吳昱腿上:「就算拿了又怎麼樣?」
吳昱腿一軟,跪在地上捂著臉看著這倆人。
年輕女人咯咯一笑,一點一點地撿起地上的錢:「好啦,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吵什麼架呢。」她把錢塞給中年男人,沖他拋了個媚眼,「給你,放好。」
中年男人指著小年輕說:「他竟然偷我錢……」
「好啦,你和小孩子計較什麼呢?」女人整個身子都貼到了中年男人懷裡,和剛才冷淡對待中年男人的時候判若兩人,她嬌滴滴地說,「都是自己人,別生氣了,啊?」中年男人這才哼了一聲,自然而然地摟住女人的肩膀,說:「好吧,那就算了。」那女人又轉頭對小年輕笑笑:「還好沒人受傷,別生氣了,啊?」
「沒人受傷?不是,我……」吳昱指著自己,女人沒聽見似的,完全無視他了。
小年輕自知理虧,不屑地轉過身,他背後跟駝背似的鼓起來一塊。
「你看他身上還有!」
中年男人還指著小年輕喊,被女人把手壓住了:「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說完,拉著中年男人到一旁竊竊私語,甜蜜的樣子像是他倆本來就是一對情侶一樣。吳昱走過去,想和那女的說話,女人說道:「沒看見我們說話呢,離遠點。」吳星看著剛才還黏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忽然變了臉,一臉茫然。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你們是什麼人?」
我扭頭一看,門口來了三個男人。這三個人身穿古裝,一個長得非常清秀,手裡鈴著一個血糊糊的東西,一個臉上有一道又長又深的刀疤,手裡拿著一把滴著血的尖刀,還有一個又矮又胖,雙手也是血淋淋的。
這三個人的衣服上,濺的全是血點子。
不可能!
我身上泛起一股寒意一這不是王生、刀疤和矮胖嗎!
他們不是早就死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到這三個人,小年輕他們也驚訝了。
小年輕道:「這裡竟然有人?你們怎麼穿得這麼奇怪?」
吳昱捂著紅腫的臉道:「是拍電影的吧?」
女人靠在中年男人身後,害怕地看著他們。
刀疤揚起手中的刀,王生伸手攔住了:「不要惹事。」然後對著三個人笑道,「對不起,我們剛剛殺了一隻羊,取了羊皮下來,本來想要在這裡收拾一下的,既然你們已經待在這裡,那我們就另外找地方吧。」
說完,帶著刀疤和矮胖走了。
女人問:「我們要不要問問他們怎麼走出去啊?」
「嗯。」中年男人應了一聲,卻不敢過去,也是,他們這麼聰明的人,很難相信那王生手裡抓的是羊皮。
而事實上,那確實不是羊皮,應該是雲美的皮!
看王生三人身上的血跡都很新鮮,現在應該是王生他們為了所謂的藏寶圖,將雲美那張比畢加索還抽象的紋身圖剝下來之後不久。
這說明,雲美就在這附近!
我想到這一點,馬上轉身朝樹林里飛奔去,雲美應該就在早上我們休息的那塊空地上!
跑著跑著,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我看到了那對老夫妻,他們完全沒有避雨,正躲在草叢裡,也不管雨打風吹,只是雙眼發光地看著前方,像是正在看什麼藝術品。
我順著他們看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了那片空地。
血人一般的雲美正躺在地上,而她的面前,站著一個穿著白色抱子的長髮男人。
「改命人!」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衝了過去。
改命人說:「好。既然如此,你以後的命運,就由我來改變吧。」然後拿出一張符貼在雲美額頭上,那張符一沾上雲美的額頭,馬上就消失了。
「啊啊啊……」雲美發出了慘叫聲,在地上痛苦地翻滾。
「雲美!」我跑過去扶住雲美的胳膊。一低頭一抬頭的工夫,改命人就不見了。
我低頭去看,雲美正憤怒地看著我,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全是血絲。
我朝她笑了笑,說:「雲美,我是馬力術啊!」
雲美用一隻手捂住胸部,喊道:「死流氓,不要碰我!」另一隻手直接戳到我胸口,把我的心給掏了出來,塞到嘴裡,嚼了皭,咽了下去了。
我都要哭了。三娘是這樣,雲美你也是這樣!不要一見面就這麼血腥啊?
雲美推開我,大笑著站起來,雙手在空中高舉,大聲喊道:「王生,我要你血債血償!哈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我覺得雲美很可憐,但是這會我更同情無辜的自己。
「哈哈哈……咕嚕……」就在雲美大笑的時候,她的肚子忽然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壞了!」雲美捂住肚子,憤怒地瞪著我,「吃壞肚子了!」
你朝我發火也沒用,我身上的器官本來就不新鮮。
雲美肚子似乎很疼,她捂著肚子痛苦地向前走,邊走邊笑:「哼……哼哼……就算吃心會壞肚子,我也要把王生你的心掏出來吃了……我要看看王生你的心,是不是和你的人一樣,那麼毒!」
你真不用這麼勉強啊,想報仇你殺了他就行了,哪怕把他剁個稀巴爛都行,何苦一定要讓自己鬧肚子呢。
雲美走了幾步,倒了下來,跪在地上,捂著肚子不停地喘息。我連忙爬起來跑過去,問:「雲美,你沒事吧?」
「你……」雲美用仇恨的眼光看著我,「你是王生派來的吧?他想讓你用心把我毒死!」
「這真不是!」我連忙辯解道,「不要說我和王生不是一夥的,就算是,王生再聰明,也想不到你會突然挖我的心啊。」
走火入魔的雲美聽不進去我的話,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王生,你好狠毒,連我成魔后,你都想要害我。」
這次王生真是冤枉的!
我想和上次一樣,用溫情開導她,說:「雲美,你聽我說……」
雲美一拳打在我腦門上:「你也去死吧!」
頭是我身上最脆弱的脈門,她這一拳又力道不小,當下就把我打暈了。
等我再醒來,天還沒亮。我坐起來,摸了摸胸口,心已經長回來了,我趕緊把剛才被砍下的身體上的衣服扒下來穿上。
還好,我就像是打遊戲開了外掛,無論怎麼折騰,只要不爆頭就都能復活,要是原來的我,早就被三娘和雲美殺死了。
可是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三娘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我會回到雲美被殺的時候?
我正在疑惑,忽然聽到周圍有動靜,轉頭一看,有一個高高瘦瘦的人正拿了個鐵鍬挖坑。他腳邊放著個燈籠,燈籠旁邊,有一個半人高的瓦罐,上面貼著無數黃色的封條。
那男人一邊挖坑,一邊碎碎念:「快好了……快好了……」
我聽著這聲音耳熟,但又想不起來是誰,於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借著燈籠的光看那人的臉,我大叫起來:「賭徒!」
「哇!」那人也被我嚇了一跳,腳一軟坐在地上,燈籠映出他消瘦的長臉,正是養小鬼的賭徒!
我一見這人心裡就來氣,伸腳過去狠狠地端他:「你不是已經遭報應了嗎?你在這裡幹什麼!」
「哇!」賭徒抱著頭在地上滾來滾去,邊滾邊說,「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我一看,這不對啊,賭徒原來多得瑟的一個魔啊,現在怎麼變得這麼窩窩囊囊的?
再仔細一看,賭徒身上穿著綾羅綢緞,雖然看起來也價值不菲,但是和他那拉風的長風衣不是同一個等級的。
賭徒趴在地上哭著跟我說:「英雄饒命啊丨」
我收回腳,再仔細觀察賭徒,他看起來非常憔悴,和原來那個自信的神經質不同,一副擔驚受怕的憂慮神情。
賭徒哭著問:「你為什麼打我?」
我問:「你在這幹什麼?」
賭徒說:「你以為我會告訴你我害怕我養的小鬼反噬所以要把他封印了埋起來嗎?」
我倒吸一口冷氣,你可什麼都說了!
這麼說,現在是賭徒埋小鬼的時候!
我說:「把小鬼交出來!」
賭徒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我養小鬼?」
就你這智商,沒有小鬼你賭博能贏就有鬼了。
我去抱那個瓦罐,賭徒先我一步衝過去,搶過瓦罐就跑了。
我緊追著他,這可是個好機會,要是搞清楚他把小鬼埋在哪裡,等我回到小二樓就可以把小鬼的屍骨挖出來,讓他投胎轉世,找個好人家了!
賭徒跑得極快,猴子一樣在樹林穿梭,還好他跑的時候沒忘記帶上那燈籠,要不然我根本不知道他往哪裡跑丨
賭徒肯定沒少吃飯,體力比一直挨餓的我好太多了,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就在這時,我聽見有人吼道:「你幹什麼!」
我下意識地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也就是幾秒的工夫,再轉回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賭徒了。
我又氣又後悔,索性跑到發出聲音的地方去看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邊站著兩個男入,看身形我就認出來了,一個是拎著皮箱的中年男人,另一個是那個小年輕。
中年男人抱著自己的皮箱,說:「你……你你……你想幹嗎?你為什麼跟著我?」
小年輕說:「我一直等著你落單,哼哼,誰讓你大晚上亂晃,把皮箱交出來!」中年男人說:「你搶了我的皮箱也沒用,我回去和大家一說,你就完了。」
小年輕陰笑著掏出一把刀子:「你有機會說嗎?」
「你你你……」中年男人嚇得腿一軟,坐在地上說,「你不是個小偷嗎?你怎麼還敢殺人?」
「偷不到,那就只能硬搶了!」小年輕獰笑著說,「告訴你,我捅過好幾個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在小年輕身後,年輕女人手裡抱著一塊石頭,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
中年男人不停地往後蹭,直到背部靠在一棵樹上:「我……我把錢給你!你別殺我!」
「晚了!」小年輕惡狠狠地說,然後揚起刀子。
可是他身後的女人,揚起石頭砸下來的速度比他要快,石頭砸在腦袋上的悶聲過後,小年輕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下了。
中年男人連忙跑過來,把小年輕手上的刀搶過來,然後伸手去探小年輕的鼻息。
年輕女人還拿著石頭,伸著頭看:「怎麼樣?怎麼樣?」
「還活著……」中年男人拿起刀,「今天不殺了他,他還會來找我麻煩!」
然後一刀捅下去,血濺了中年男人滿臉。
「啊……」年輕女人把石頭扔掉,捂住嘴後退了幾步。
「叫你老和我作對!叫你牛!你算老幾!」
中年男人一刀一刀地捅著,小年輕剛開始還在抽動,很快就不動了。
「死了。」中年男人抬起頭,對年輕女人說。
月光下,能看到他滿臉是血,年輕女人捂著嘴看他。
中年男人笑了:「你怕我嗎?」
年輕女人嬌笑一聲,水蛇一般纏上中年男人的腰:「你覺得呢,壞蛋?」
中年男人笑著攬上女人的腰:「我覺得你也不是什麼好鳥。」
接著這倆人就親上了,親著親著倆人都激情起來,開始互相扒對方的衣服。
我當下就震驚了,小年輕的屍體還在一旁躺著呢,這倆人就慾火焚身了,太重口味了吧?我真應該詛咒他們那裡爛掉!
就在我想的時候,那對狗男女的動作停了下來,年輕女人叫了一聲,推開了中年男人,盯著中年男人的下半身嫌惡地說:「怎麼是爛的?」
中年男人也很震驚:「昨天之前還是好的啊!」
不會吧,我也震驚了,我的詛咒這麼靈?
年輕女人抱著手臂問道:「你不是有什麼病吧?」
「沒有啊?」中年男人說,「真沒有!」
「哼。」女人哼了一聲,轉身要走,但眼睛看到那裝錢的箱子后,又停了下來,換了一種柔和的語氣對中年男人說:「算了,等出去以後,我陪你到醫院看看。」
「你……」中年男人一下子就被感動了,「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是跟你說了嘛……」年輕女人盯著那箱錢說「我發現我愛上你了。」
「我太感動了!」
「感動吧?感動的話以後出去就和你老婆離婚,和我在一起嘛。」
兩個人說著話,甜甜蜜蜜地走了。
我鬆了口氣,正想過去看看小年輕的屍體,忽然從一旁又走過來兩個人。
這次走來的是那對老夫妻,他們依然是一人手上滾著念珠,一人胸前立著十字架。與讓人靜心的經文禱告不同,他們看著小年輕屍體的眼神可以用狂熱來形容!
「太好了……」老頭子蹲在屍體前面,說,「這次是新鮮的哎,老太婆。」
「是啊……」老太太眉開眼笑地說,「這回可不用挨餓了。」
我噁心壞了,原來這老頭、老太太還有這個愛好。
我實在看不下去,在老頭、老太太大快朵頤的時候,悄悄地走了。
我之前還想這次聚在一起的幾個人究竟有什麼共同點,現在看起來,他們心理都不太正常。一輛車上,能有這麼多心理不正常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現在看起來,稍微正常一點的,可能只有那個吳昱了。
可是我和吳昱,又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再轉念一想,吳昱待在那群人身邊更危險,我有好生之德,得趕快把他叫出來,和我一起才安全。
這麼想著,我快步跑向那個破廟。
誰知道這次,順著林子怎麼跑,都找不到那個破廟了。
我跑到天開始泛白,周圍起了一層白霧。
剛開始我還沒在意,但是越走,那霧越濃,最後,那霧竟然濃得伸手不見五指。我心裡隱約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麼大的霧,我只見過一次……
這麼一想,我就加快了腳步。走著走著,身邊的霧慢慢消散了,能看到周圍原本是樹林的地方變成了一片平地。我跑了起來,邊跑邊往前看,我身邊的霧越來越淡,當我身邊終於沒有霧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前方出現了一座古式的小二樓。
那正是我和男人頭經歷迷霧事件的小二樓!
但是和上次不同的是,這個小二樓門口有兩座石獅子。
我和男人頭經歷迷霧的時候,小二樓門口是沒有石獅子的,只有在男人頭生前和弟弟一起經歷迷霧事件的時候,小二樓門口才有獅子!
為了證明我的猜想沒錯,我快跑幾步,走到門口向入面看。這一看,我就反胃了,只見屋子裡的飯桌上,鮮血成河,到處都是肉塊和骨頭。
原來男人頭和我說過,第二個兵差就是這麼死的,還說看到那景象他見我們吃飯都有陰影。現在我親眼見到了,果真是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想到男人頭,我連忙抬頭嚮往二樓看去,果然看見男人頭,不,是身體齊全的關興正站在二樓,一臉驚恐地往樓下看,然後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我本來想叫關興,但是一想之前三娘和雲美都不認識我了,這個有手有腳的關興也不一定認識我,於是把那聲招呼咽了回去,躲在一旁偷看。
「哥,發生什麼事了?」關武也冒了頭,伸頭看了一眼樓下,因為兵差是他殺的,他早就知道樓下是什麼樣了,所以也沒有太驚訝的表情,只是驚呼了一聲,「怎麼會這樣!」然後就去看膽汁都要吐出來的關興了,「哥,你沒事吧?」
「嘔……」關興一邊吐,一邊搖手,「沒事兒,沒事兒……」
關武一邊拍著他哥的背,一邊轉頭說:「那個差人也死了。」
現在小二樓里剩下三個人,關興、關武和那個男學生,關武應該就是和那個男學生在說話。
男學生沒有回話,只是「膨」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他怎麼回事?」關興抹了一把嘴,問道。
關武說:「不知道,大概是害怕了吧。」
關武並不知道,那個男學生已經知道兩個兵差都是他殺的了。
關武說:「哥,你別看了,回屋吧,我去給你拿點水喝。」
關興說:「壞了,我們的乾糧還在樓下,我去拿。」說完哆哆嗦嗦就要下樓。
關武看他那樣就知道他害伯,攔住他說:「我去吧。」然後走下樓梯,用腳撥開桌子上的爛肉,走到一個桌子前拿起了一個包裹。
我見他走路的時候嘴裡念念有詞,仔細一聽,他說的是:「就差一個了……就差一個。」
關武身上有個護身符,但是必須有三個人血祭這個屋子,才能逃出去,現在已經死了兩個兵差,還差一個人,不消說,關武最後的打算就是殺死那個男學生。
關武拿著乾糧走回去,關興說:「不行,這樣下去我們都得死。」說完,關興走到裡面我看不到的地方。
關武看了一眼樓下,也走了進去。
我想了想,輕手輕腳地進了屋,繞過那攤血,上了樓梯,貼著樓梯牆壁向關興、關武那邊看。
關興站在一個大門緊閉的屋子前,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敲門,說:「小兄弟,你看見沒有,現在那個官爺也死了,咱們這樣分散著各住各的屋太危險,這樣吧,咱們三個先住在一起,如果出了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關興這普通話說得溜的,沒夾雜一點英文,聽得我還怪不習慣的。
但是早就知道關武殺人的男學生當然不信他的話了,冷哼一聲,說:「現在活著的只剩我們三個人,而你們又是兄弟。若我和你們住在一起,等真遇到了危險,你們難保不會把我推出去自己逃命。」
「怎麼會呢?」關興說,「出門在外,都是朋友,我和我弟都是誠實的人,不會騙你的。」
男學生大笑著說:「誠實?要是信了你們,下一個死的就是我。」
「可是,小兄弟,你一個人很危險!」關興還想勸他,被關武攔住了:「哥,不要管他了,我們自己看好自己就行了。」
關興嘆了一口氣,對著門說「小兄弟,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就來我們屋子找我們,人多也好有個照應。」
那男學生說:「少假仁假義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肚子里藏著什麼壞水!」
關興脾氣再好也受不了了,氣呼呼地說道:「好,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分開住,你不要後悔!關武,把他的乾糧分出來。小兄弟,你出來拿個乾糧,不拿你也得餓死在裡面。」
說著,關興伸手一拍門,那門竟然自己開了:「這門的門鎖不是壞的嗎?你躲在裡面有什麼用。」
男學生走出來,緊張地看著兩兄弟,然後搶過自己的那份乾糧,跑到隔壁的屋子,狠狼關上門,然後插上門,裡面還傳來搬動東西的聲音,似乎那個男學生把屋裡的家酺來堵住了門。
關興和關武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蹲在關興他們房間的門口,聽見關興在抱怨那個男學生不合群:「一個人住,有什麼危險怎麼辦?」說著,他又嘆了口氣,「不過,說不定我們都要死在這裡,怎麼住也無所謂了。」
關武說:「哥,你不要擔心,我肯定不會讓你死的,我這輩子已經這樣了,但是你還得活著出去,你是我哥,我希望看你開開心心地活到老……」
關興呵呵一笑:「這事兒也不是你說了算啊。」
關武說:「都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你送我,你根本不會遇到這種事。」
關興說:「現在說這話還有什麼用,反正已經到了這份上了,咱倆又是兄弟,大不了一死。死在一塊還能做個伴兒,也算我得起爹娘出門時的叮囑了。」
「哈哈哈哈,沒事,咱們死在一起,要是來世投胎,還能做兄弟。」
「哥,那你把護身符戴好。」
我一聽,這段對話和男人頭跟我講故事的時候一模一樣的,看來劇情已經發展到關武把護身符給關興了。
我在心裡尋思,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小二樓里居民的過去在我面前都重現了一遍,賭徒和小鬼、王生和雲美……
對了!之前遇到三娘那會兒應該是兩座石獅子剛鎮壓住極陰之地的那會兒,那時候吳昱說看見地下冒出了好多亮光,其中有三個化成了一女二男的人形,那就應該是被妖王送出來的三娘姐弟和雷迪嘎嘎丨
最重要的是,現在看起來,我似乎可以影響到那些人!
我心中一亮,之前小鬼的事情我失手,讓賭徒逃走了,但是現在,我知道事情後來的發展,就可以阻止男人頭兄弟的悲劇發生啊!
想到這裡,我都佩服我自己,我真是太聰明了!
按照前兩次的經驗,關興現在應該不認識我,貿然衝上去就是打草驚蛇,所以我應該等到關鍵的時刻,再出奇制勝。
最後關興是在樓下被砍死的,要救關興,就得從那時下手。
我悄悄地下了樓,在樓下找了一個黑暗、隱蔽的地方躲著。我躲了一會兒,肚子開始叫,想我自從上了那車就再沒吃東西,這會兒一放鬆下來,馬上覺得飢腸轆轆。
一抬頭,看見桌子上還放著些花生、瓜子和酒,想來應該是那兩個兵差生前下酒的,我一下就樂了,酒我是不敢喝,怕喝大了誤事,但是花生、瓜子可以吃的嘛。
我開始還怕吃東西的聲音大,只敢待在原地吃花生,後來發現老房子隔音不錯,他們也沒人出來,想起原來關興說他們到晚上才出來,我就也不管了,一邊嗑瓜子一邊在樓下溜達,還坐在椅子上小睡了一會兒。
那些斷肢剛開始看著噁心,後來也就麻木了。
就這麼打發時間到天黑,屋外忽然飄進來一個穿著兵差衣服的鬼,那鬼肚子上插著一根長鐵棍,那兵差邊用手扶著鐵棍邊喊:「兄弟,起來了!」
他這麼一叫喚,地上的碎屍里也爬起來一個穿著兵差的鬼,身上被切碎的地方都是一道紅印。
我一下就明白了,這倆就是關武殺的兩個兵差!
兵差一對兵差二說:「快點,起來幹活。」
兵差二就特別利落地站起來,他們倆把一個桌子收拾乾淨,然後兵差一找了根蠟燭吹了一口氣,那蠟燭就亮起了幽幽的藍光,兵差一把蠟燭放在桌上,回頭問兵差二:「怎麼樣?」
兵差二說:「偏了,再往右一點。」
兵差一移了移蠟燭:「這樣呢?」
「稍微往後一點,對對對,就放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幹嘛,邊瞌瓜子邊看他們擺。
放好蠟燭,兵差一退後兩步,看了看桌子說:「好像還差點什麼?」
「哎呀,我知道了!」兵差二從碎屍里找到一塊乾糧放在桌上,擺成一個祭祀死人用的祭台的形式,「這樣就像了吧?」
「哈哈哈,真有你的!」兵差一高興地轉過身對兵差二說,他一轉身,身上的棍子一下子就杷桌子上的東西全掃下來了,也把兵差二攔腰切斷了。
「你看看你!」兵差二憤怒地恢復了原形,「不用你了,你一邊去,我來。」
說完,又把祭台按原樣擺好了,然後還拎了一壺酒放在上面。
我看著他們這麼一擺弄,回想起當初男人頭和我說過的話:「等我看到那點了蠟燭的桌子上擺著的東西的時候,我頭皮都發麻了。那上面擺著一些乾糧和半瓶酒……而且他們擺放的位置,就和祭祀死人的位置一模一樣丨」
原來那祭台就是他們這麼擺出來的啊!
我忍不住問道:「兩位大哥,你們幹什麼呢?」
兩個兵差這才發現我:「你是誰?」
我說:「我是個路過的。」
兵差們冷笑了一下,顯然不信我的話,但是他們也不再追問。
我又問:「你們擺這個幹嗎?」
兵差一說:「當然是嚇唬他們,我們被關武殺了,也不能讓他們活著的好過,必須得嚇唬嚇他們」
「那你擺好了,萬一他們晚上不出來看呢。」
「晚上不出來白天也得出來吧。」兵差一說,「他們遲早得出來看!如果他們一直不出來看,我們就上去嚇他們……」
兵差二插嘴道:「不過我覺得關武那小子心狠手辣,就算看到我們也不一定會怕。」
「我們現在都是鬼了,還會怕他。」兵差一這句話說得底氣異常不足,看來「鬼怕惡入」這句活還是有點道理的,尤其是這兩個勢利的兵差,就算死了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性格。
「哎,」兵差一拍拍兵差二的肩膀,「那酒再往裡放點。」
兵差二的肩膀馬上被拍掉了,他一邊憤怒地嘟嚷,一邊安上肩膀,過去調整酒的隨。
我被他們的樣子給整笑了,說:「你們都是鬼了,就不能一揮衣袖,把東西都變好?」
兵差一鄙視地看著我:「你是《聊齋志異》看多了吧?我們活著就是個普通的人,怎麼可能死了就會法術了,要真這麼好,大家還活著幹嗎,都死了當鬼得了。」
兵差二說:「別理他,他不懂。」
兵差一點點頭,然後忽然發現我手上的瓜子,驚道:「這不是我們的東西嗎?」「人死被人欺啊。」兵差二說,「咱生前多風光,誰看到衙門的人不給爺點面子,現在死了,什麼小貓小狗都能騎到爺的頭上。」
嘿,他們還能跟我拿喬!
我正要阿斥他們,忽然聽到二樓傳來「嘎吱」一聲,像是有入在開門。
「來了!來了!」兩個兵差很興奮地隱去了身形。
我也連忙躲到原來藏身的地方。
一分鐘后,那個男學生走下樓,他手裡拿著一把尖刀,哆哆嗦嗦地看著那燭光祭台,喃晡自語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差爺們回魂了?」
他走了兩步,腳底下發出「咯吱」的聲音,他低頭一看,滿地的瓜子皮、花生皮。
男學生臉更白了:「差爺回魂來吃瓜子和花生了?」
我暗地裡想:真對不住啊,那都是我吃的。
男學生撲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對著祭台叩了幾個頭:「差爺,如果你能顯靈,就保佑我殺了關氏兄弟,為你們報仇!」
此時那兩個兵差現身了。
男學生驚得想叫,嘴巴張了張,卻沒叫出來。
兩個兵差也沒想到下來的人是他,道:「你不是把門堵住了嗎?怎麼出來的?」男學生說:「雖然我挪動了桌子,但是並沒有把桌子挪到門口。我早就知道是關武殺的你們,所以我對他們留了戒心,本打算半夜偷偷潛到他們房裡殺他們,沒想到看到了燭光,才下來看看,求官爺助我一臂之力,除掉那兩兄弟!」
兩個兵差對視一眼,點點頭說:「我們把大半靈力附在你身上,你可以變得力大無窮,切人跟切豆腐一樣。到時候我們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殺了關氏兄弟給我們報仇!」說完,兩個兵差的魂魄中果真飄出了什麼東西,附在了男學生身上。然後兩個兵差的魂魄變得愈發透明了。
就在這時,小二樓傳來了關興的聲音:「誰?」
兩個兵差趕緊隱去了身形,男學生左右看看,就往我藏的隱蔽地方躲。
他走近了,自然而然看見了我。
我小聲跟他說:「對不起,這兒有人了。」
男學生想出去,但是這時已經聽到關興走下樓梯的聲音了,於是男學生一擠,藏到我旁邊了。
這時關興已經走到了樓下,睜大眼睛看著兩個兵差費盡心思搭起來的祭台。
我身邊的男學生雙手握著刀,顯然十分緊張。因為這空間很小,他已經貼到我身邊,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渾身發抖。
我見他這樣,又想到他身世也算可憐,不禁起了憐憫之心,小聲對他說:「別緊張。來,吃點瓜子吧。」
男學生用力地搖搖頭。
這時關興轉過身,開始觀察其他地方有沒有藏人。兩個兵差趁機跑到那祭台的桌子上,相互比畫著調整了半天姿勢。
關興轉著頭掃視四周。
男學生更驚慌了,我說:「我還有花生。」
男學生再次搖搖頭,半禿的額頭上全是汗。
眼看關興就要看到這裡,兩個兵差拿起桌上的乾糧,歡快地吃了起來。
關興一聽到這個聲音,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去看那祭台。
兩個兵差馬上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僵著臉看著關興。
「你們……你們……」關興伸出手,指向兩個兵差,嚇得說不出話來。
兵差一朝他露出猙獰的笑容,然後兵差二桌子底下的手勾了勾,向男學生發出暗號了。
「怎……怎麼辦……」男學生雙手握刀,刀尖朝外,已經做出了要戳人的姿勢,可是他還是緊張得沒辦法行動。「我……我……我從來沒殺過人……」
這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
我感動地抓住他的胳膊,說:「就是這樣,你不能殺人!」
「你說什麼?」握著刀的男學生慌張地轉過身。我倆靠得近,他那刀又抓得緊,這麼一轉身,只看見那刀光一閃,我的胸口就被那削鐵如泥的刀切開了一半,胳膊更是只連著一層皮了,血濺了那男學生一臉。
那男學生也沒想到他轉個身會這麼厲害,馬上就愣在那了:「我……我殺人了?」
我一看,這是教育他的好機會,連忙說道:「你殺了我一個,就夠了,不要再殺他們了……」
這時候樓上已經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要男學生再遲疑一會兒,關興就能改變被砍掉頭的命運了。
誰知道那男學生看了我一眼,堅定地說:「既然已經殺了,殺一個殺兩個都一樣,我豁出去了!」
說完,就轉身向關興跑去。
你不能在這地方破罐子破摔啊!
敢情還是砍了我才讓你下定決心殺關興的!我那個氣啊,一伸手就死死地拽住了男學生的衣服。
我本來以為我一手抓住了男學生的幾層衣服已經足夠阻攔他了。誰知道被兩個兵差附身的男學生真的是力大無窮,「呲」的一聲把所有的衣服都掙爛了,他光著身子就朝關興奔去!
「關武,別出來!」
關興大喊一聲,扭頭就跑,此時,赤裸的男學生已經跑到了他跟前,對著他的脖子砍了下去。
關興的頭飛了起來。
「哥!」關武在樓梯上發出撕心裂肺的悲鳴。
哎呀!我嘖了一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還是沒救上!
而且現在看起來還全賴我,要不是我被男學生砍了,他也下不了決心殺人。
「哥!」關武從樓上跑下來,抱著關興的屍體痛哭。
赤裸的男學生冷笑道:「哭什麼?」
關武抬起頭,眼睛都氣紅了,吼道:「你為什麼要殺我哥?」
赤裸的男學生道:「我不殺他,難道等著你們來殺我嗎7」
關武身體顫了一下問:「你說什麼?」
赤裸的男學生把自己看到關武殺人的情況說了一遍之後,關武抹了一把眼淚,從胸前掏出一把刀,說:「沒錯,可是這是我做的,和我哥沒有關係,你為什麼要殺我哥?」
「你倆是兄弟!」
「你要殺,殺我就行了,為什麼要殺我哥?」
「不止你哥,你也得死!」
我一看到這進度了,想,壞了,接下來就是這倆人相互殘殺的時候了,我沒救得了關興,至少得把他弟弟救回來!
這樣想著,我已經撲到了兩個人中間:「不要動手,動手你倆都得死!」
「滾開!」關武一刀劃在我脖子上,我正在慶幸他力氣不足,身後的男學生又來了一刀,徹底把我的頭砍掉了。
他爺爺的!你們互砍吧,砍死拉倒!
我一邊空中飛舞一邊憤恨地想。
然後我的頭重重地撞在地上,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昏了一會兒就醒了,再一看,所有的人和鬼都消失了,地上的血和斷肢也消失了。不僅如此,連屋子裡的格局都變了,現在這個格局更像我的小二樓,顯得更加明亮,還擺放著精緻的傢具,甚至還有個皮沙發!
我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這次不比以往缺胳膊掉腿,全部身體就只剩一個頭,而且最近頻繁地被砍,恢復的速度也就慢了些,現在只長出了嬰兒般的身體。
身體變小了,頭腦還是一樣,我現在這身體比例就跟名偵探柯南一樣。可是柯南是騙人的,頭太大,根本站不起來啊!
還好我之前被砍的身體和那個屍體還在,我費勁地把自己的衣服扒下來,可就算扒下來了,我也穿不上。
我正在惆悵的時候,忽然聽到門那裡有人喊道:「這裡有座房子!」
壞了!有人來了!
要是被人看到我這副模樣就糟了!我連忙拖著我的衣服,手腳並用,往一旁爬去,能體會到爬行的時候頭還拖在地上的感覺的人類,我大概是古今中外第一個。我好不容易躲到一個花瓶後面的時候,脖子都快要斷了。
這時只聽得門外「嗵嗵」兩聲巨響,然後年輕女人和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吳昱跟在他們身後,連聲說道:「我們就這樣砸門闖進來,是不是有點不好?」
「我沒精力管他好不好了。」年輕女人拖長了聲音說,「我都要餓死了!我要去看看這屋子裡有沒有吃的!」說著,她跑到各個屋子去看,邊看邊叫道,「這屋子真大,我的天哪,後面還有個小花園!」
「如果屋子主人能知道我們來……咳晐……咳咳,中年男人一邊咳嗽一邊說,「他也會高興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晐晐。」說完,走到一旁的沙發坐下。
跟在他們身後的老頭、老太太也沒吭聲。
這才多久沒見,中年男人就已經虛弱得直不起腰了。
我正奇怪地看著他們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個聲音:「這都是誰啊?」
我一扭頭,看見男人頭正飄在我旁邊。
「關興!」我一看到他這副樣子,有種老鄉見老鄉的親切感,不由自主地低聲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男人頭奇怪地看著我。
我說:「我是密斯特馬啊!」
男人頭震驚了:「你是洋人!」
我呸!原來他這會兒還沒學英語呢啊!
男人頭羨慕地看著我:「洋人好啊,洋人有錢,還能造好多稀罕玩意兒,我弟原來就是可以出國當洋人的。」
我呵斥他:「不許崇洋媚外!」
男人頭看著我的身體,說:「不過你們洋人長得有點奇怪,身體這麼小,走路得勁兒嗎,而且你們都不穿衣服啊?哎,你見到我怎麼不害怕啊?我覺得咱們倆長得很像啊,你就比我多出一點身體,你有妹妹不?給我介紹一個啊?」
我真心不想理他,他的真愛女人頭早就隨風而去了。
吳昱奇怪地說:「是不是有什麼人在說話?」說著,就往我們這裡走來。
壞了,我想,我們說話聲音太大了。
男人頭興奮地說:「哈哈,完了,要被發現了!等他過來我就跳出去嚇唬他。」看來他一個人在這個宅子里待得非常寂寞。
年輕女人跑進來,興奮地說:「我找到米和面了!誰會做飯?」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致看向那兩個老人。
「我們來吧。」老夫妻無奈地說道。
「哎呀!太好了。」年輕女人說,「只有米和麵,不過你們不要只做米飯嘛,想點花樣吧。」
「就是。」中年男人也說,「咳咳……現在……咳咳,就是考驗你們手藝的時候。」老夫妻冷笑了一聲,走了。
年輕女人長舒一口氣,靠在沙發上:「終於找到一個像樣的房子了,這裡真是太奇怪了,忽然冒出一個破廟和一堆穿著古裝的人,又忽然冒出那麼濃的霧,現在又出現一個這麼氣派的大洋房!」
「大洋房?」我腦子裡電光火石一般地閃過一個念頭,連忙問身旁的男人頭,「這個房子的主人是不是姓孔,是打仗的,還有一個女兒?」
「是啊。」男人頭說,「不過他們家的小妹巳經嫁人了,嫁的那個人叫什麼來著……」
我說:「冷寶源!」
「對對!」男人頭笑著說,「你知道啊。」
果然沒錯,現在我又來到吊死鬼孔婷死前的時間段了丨這次我一定得把孔婷給救下來!
按照之前出現的情況,孔婷應該很快就要出現了吧。我看向躺在沙發上的那三個人。孔婷如果一會兒出現在這個屋子裡,碰到這些人該咋辦呢?
年輕女人完全沒把這當別人家,脫了鞋,躺在沙發上。
中年男人見她那玉體橫陳的模樣,淫笑著湊上去道:「你累不累,我給你揉揉肩?」
他的手還沒碰到女人的身體就被女人打掉了,女人一邊嫌惡地擦著自己的手,一邊說道:「別碰我!」
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女人跳起來,跑到吳昱身旁坐著,對中年男人說:「你離我遠點!」
這就奇怪了,上次他倆不還如膠似漆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又翻臉了?
中年男人惡狠狼地看著年輕女人。
吳昱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連忙笑著說:「哎,我給你們猜個謎語吧?」
「好啊,好啊。」女人親昵地拉著吳昱的胳膊,「你說,你說。」
真是女人心,海底針,看你七十二變,虛無縹渺,讓人捉摸不透啊。
吳昱說:「在一個偏僻的旅館,來了兩個男人投宿,其中一個是殺人犯。可是這兩個人同樣年紀,同樣身高,穿著同樣的衣服,連長相也很相像。但是旅館主人看了一眼,就看出來哪個是殺人犯了,你們猜為什麼?」
女人說:「那男人威脅老闆了?」
吳昱搖頭:「不是。」
「老闆看到殺人現場了?」
「不是。」
女人想了一會兒,說:「那我猜不出來了,為什麼啊?」
吳昱說:「因為投宿的時候殺人犯手裡拿了一把帶血的刀,哈哈哈……」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女人轉過頭望向遠方,說:「哎……不知道飯好了沒有……」
中年男人沉默著扶住了頭。
這會屋內的氣氛更加尷尬了。
又過了一會兒,老頭、老太太端著幾盤熱騰騰的食物進來了,並過來給大家分碗筷。
女人跳起來喊道:「有吃的了,呀,是餃子!」
中年男人抓了一個餃子放進嘴裡,然後表情奇怪地問老頭、老太太:「這是……什麼餡兒的?」
老太太冷淡地回答:「米飯餡兒。」
所有人都黑線了。
果真是像中年男人、年輕女人要求的一樣做出花樣來了,我感動得都要哭了,這真不容易啊,創造出一個新的美食品種。
吳昱弱弱地問道:「那啥,能不能讓我蘸點辣椒和醋?」
這幾個人餓了太久,就算是米飯餡兒的餃子下口也毫不猶豫,一會兒工夫就把所有的餃子都吃光了。
吃光之後,幾個人摸著肚皮,心滿意足地躺在沙發上。
「好久沒有這麼舒心了……」女人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說,「我看看這房子里還有什麼。」說完,就一個屋子一個屋子地看。
中年男人一直盯著她,後來見她進了左手第二間屋子,也拎起箱子跟著走了進去。
我看那屋子越看越眼熟,總覺得他們進去不合適,這時候男人頭說:「哎喲,他們走到那個屋子裡了?那屋子裡有個不說話的小鬼。」
哎喲,我想伸手拍腦門,手沒夠到,只好拍了一下臉。
那不是小鬼馬俞的房間嗎?
壞了,那兩個人進去之後還不知道要看到些啥呢。
我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這會兒我身體比剛才強壯了一些,爬起來可以仰著頭了!吳昱看見了我,轉過身大喊道:「那邊有個大頭娃娃在地上爬!」
我連忙躲到櫃子后,從櫃子底下偷看。
老頭、老太太齊聲說:「沒有啊。」
吳昱揉揉眼睛,說了聲奇怪,把頭轉過去了。
男人頭飛過來,對我說:「你這樣太慢,我來幫你。」
說完,叼著我的頭髮朝小鬼的屋子衝去。
吳昱又大聲叫道:「有個長著兩個頭的娃娃在飛!」
老夫妻頭都沒轉:「年輕人,你該吃藥了。」
「藥不能停啊。」
我和男人頭打一個滾,進了小鬼的屋子。
這屋子裡暗得很,我使出吃奶的勁兒尋找,才看到那小鬼正坐在板凳上托著腮看著中年男人和年輕女人,他身邊,還坐著一個看起來很土氣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正是在公車上出現的那個。
我看了看中年男人和年輕女人,又看了看兩個小鬼,覺得還是在兩個小鬼身邊比較安全,於是跑到他們身邊坐著。
小鬼抬起頭,神色複雜地看著我,我朝他搖搖手,笑了一下,小鬼又轉過頭,繼續看著那對男女。
「奇怪啊。」男人頭湊在我耳旁小聲說:「這小傢伙一向討厭生人,怎麼對你沒露出啥戒心。」
我那個感動啊,還是小孩第六感強,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誰可以親近。中年男人和年輕女人正在屋子裡對視,完全沒看到我們和兩個小鬼。中年男人要抓年輕女人,被年輕女人躲開了。
中年男人問:「你為什麼躲著我?」
年輕女人說:「你身上不知道有什麼病。」
中年男人說:「你不是不介意嗎?」
年輕女人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
中年男人把自己的皮箱一伸:「我有的是錢,我還有權!只要你跟了我,等我出去了,我就能給你榮華富貴。」
年輕女人笑了一聲,走過去,解著中年男人的衣服扣子,邊解邊說:「原來那樣我當然不介意,可是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中年男人露出的胸口的皮膚,巳經全爛了,爛肉呈現出不健康的紫紅色。
年輕女人伸手戳了一下,中年男人低嚎了一聲,馬上弓起身子,額頭上青筋都出來了,汗珠劈里啪啦地往下掉,顯然是疼得受不了。
「你這個樣子,我還能不嫌棄你嗎?」
年輕女人笑了一聲,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著出去,可是我知道像你這樣,絕對沒辦法活著出去了。」
「你……你之前纏上我是看上我的錢了吧?」中年男人弓著腰問道,「咳咳……你……你不想要錢了嗎?」
年輕女人笑道:「有錢也得有命花啊,這病這麼古怪,萬一你傳染給我怎麼辦?」中年男人說:「我……我這還有一箱錢!」
「啊。」年輕女人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等你死了,我會替你好好保管這些錢的。」「你……」中年男人眼神忽然變得陰暗,他後退兩步,關上了門。
聽到「哢噠」一聲,年輕女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你想幹什麼?」
中年男人豁然變了臉色,兇狠地說:「幹什麼?你知道我要幹什麼!」
說完,就抱住了那年輕女人,把她往地上壓!
我一看,這馬上就要少兒不宜了啊,連忙用手把那兩個看熱鬧的小鬼的眼睛遮住。
「哎呀!你幹什麼?」女人剛驚呼了一聲,那男人就跟殺豬一般地叫了出來。
想來也是,剛才那女的輕戳你一下你都疼得要死,這會兒你可是全身都貼在那女人身上啊,疼不死你才怪。
「討厭,你快走開!」女人一邊叫,一邊用手推他。
「鳴哇!」中年男人像是被子彈穿過一般地嚎叫起來,「就算你再怎麼激烈地反抗,我也不會停止的!」
算了吧,她還沒開始反抗你就這樣了,等她反抗了,你還動得了嗎?
年輕女人都被他的慘叫嚇傻了:「我……我還沒碰到你呢……」
中年男人吐出一口血,說:「你……咳咳……你反抗也沒用,呵呵,你……你怕了吧?」
年輕女人苦著臉避開了中年男人吐出的血,很謹慎地問道:「你是被虐狂嗎?」
「怎麼樣?」中年男人笑道,「你怕了吧?」
年輕女人其實可以完全把他推開,但是看到他那一身爛肉,手伸過去就是不敢推。此時,外面傳來激烈的敲門聲,吳昱在門外喊道:「怎麼了,我聽見你們在裡面慘叫,發生什麼事了?」
年輕女人叫道:「救命!救命啊!他要殺我!」
她這一喊,外面的吳昱更急了,直接用身體開始撞門。
中年男人的表情已經完全扭曲了:「你們都看不起我!你們都看不起我!我可是個當官的!多少人要求我辦事!你們這些小人物竟然都敢看不起我!」
他抽了年輕女人一個嘴巴:「你牛什麼?你牛什麼?你以為你年輕漂亮了不起嗎?告訴你,比你年輕十歲的我都玩過!我在鄉下當老師的時候,年輕的小女孩要多少有多少!她們可比你年輕多了,比你乖多了,只要威脅一句,誰都不敢說出去,我不只自己玩,還能叫上別人一起玩……」
年輕女人呆掉了,然後也顧不上髒,一把推開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哀嚎一聲,痛得在地上打滾。
我也聽呆了,這次是真的鳴哇一口吐出來了。當初見滿屋子的斷肢我都沒吐,沒想到今天見到一個比那滿屋子斷肢還噁心的傢伙。我終於知道這小女孩為什麼要纏著中年男人了。
「變態!禽獸!老娘再噁心,再不要臉也比你強!」年輕女人再也不害怕,直接拿高跟鞋踹那中年男人的胸口,直接踹得那塊爛肉都成糊狀了。中年男人疼得直翻白眼。
那女人的腿一看就是練過的,踹得又狠又快。中年男人終於沒力氣翻滾了,躺在地上直抽搐,胸前的那塊爛肉已經成了稀泥狀,不停地冒出黑色泡泡,嘴裡也吐出黑色的泡泡。
此時「咣當」一聲,門終於被吳昱撞開了。吳昱看到屋內的情況,一下就傻眼了,指著中年男人,對年輕女人說:「你……不是說他要殺你嗎?」
「對啊。」女人喘著氣,攏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可是我反抗了啊?」
「反……反抗?」吳昱瞠目結舌地看著胸口巳經成糊狀的中年男人,他肯定怎麼都想不明白要怎麼反抗才能把一個人的胸口反抗成這樣。
那對老夫妻也抬著頭往這邊看,首次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老頭說:「看這樣子是活不了了。」
「沒錯。」老太太點著頭道,「他死定了。」
中年男人翻著白眼,惡狠狠地盯著其他人,忽然間,他吐出一口黑水,然後笑了:「哈哈哈……」
年輕女人一驚:「迴光返照?」
「哈哈哈……」中年男人撐起身體,竟然站了起來,「我還活著,我還活著……」他身上腐爛的地方進一步擴大,手和臉都變黑了。
中年男人娘跑著走向其他四個人,那四個人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我也以為我要死了,可是你們看吶……」中年男人攤開手,誇張地說,「我還沒死,我還有知覺……我還有痛覺……哇啊!」
中年男人忽然停住了腳步,痛苦地嚎叫起來。
「呵呵……呵呵呵……」
房間里傳來了陰森的笑聲。
中年男人一邊拔自己的腿一邊嚎叫:「放開!放開!」
原來他那烏黑潰爛、直冒臭水的腿已經被小女孩緊緊抱住了。
「老師,」小女孩抬起頭,陰森森地看著他,「你還記得我嗎?」
「你是什麼東西?」中年男人嚎叫道,「我不認識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
「老師,你不是剛剛說過嗎,怎麼轉身就忘了?」小女孩說,「我就是被你玩弄過的孩子之一啊……你玩弄過太多人,所以記不住我們的臉了嗎?」
中年男人嚎叫道:「我不知道,你放手!」
「我們是山溝里長大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我們本能地相信你,認為你說的都是對的,你是不能違抗的,於是你就威脅我們,強迫我們,用我們換取你的升官之路。」小女孩呵呵地笑了起來。
中年男人不說話,拚死想抽出自己的腿。
「然後老師你升官發財,離開了村子,那群欺負我們的壞人被抓起來了,法官說他們犯了嫖宿幼女罪,全判刑了……」小女孩抱緊了男人的腿,「我們應該高興的是吧,可是呢,我們好不容易脫離了你們的魔爪,卻不知道為什麼,走到哪裡都有人對我們指指點點,說我們小小年紀不學好,是出來賣的妓女,我們好奇怪啊,老師,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們?我們做錯了什麼?」
中年男人伸手扒著女孩的腦袋,想把她扒離自己:「你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我,是我!你趕緊放手!」
「不,我們肯定錯了,要不然為什麼大家都那麼說我們呢?好多人罵我們,說我們下賤,說我們不要臉,欺負我們的那些被判刑的人的家屬,指著我們的鼻子罵我們勾引人,還有好多男人說我們本身就是做那個的,過來對我們動手動腳。我們家裡的人都受不了了,然後我們就約好了,一起去跳河。」
小女孩抬頭看著中年男人:「剛開始,我們覺得自己被河水沖洗得可乾淨了,可是後來,我們就變臭了,身上開始爛了,就像這樣……」
小女孩的身體忽然膨脹起來,就像溺死在水中的屍體一樣,渾身變得濕淋淋的,她的眼睛、鼻子、耳朵都開始流出黑色的水。
「哇啊!」年輕女人發出尖叫。
中年男人嘴巴張了又合。
「我們所遭受的痛苦,全都是因為你!」小女孩尖聲地叫了起來,「我要讓你也嘗嘗我們的痛苦!我要讓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永永遠遠都要受這種折磨!」
「放開!放開!」中年男人顧不上疼痛,提起另一隻腳就要去踹小女孩,但是他的腳還沒等落到小女孩身上就動不了了,地底冒出了七八個留著黑水的小女孩,她們緊緊地抓著那個中年男人的身體往下拖。
「放開我!」中年男人驚叫道。
在女孩子們的拉扯下,他的腳像是被巨大的衝力砸爛了一般,變成一攤爛泥,接下來是小腿、大腿、胯部,他的身體慢慢被吸進了那堆爛泥里。
「救命!」中年男人向其他四個人伸出手,他的臉上露出了極其難以形容的表情,痛到了極致的人才能把臉扭曲成那樣。
老頭、老太太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房間。
「救救我……」中年男人看向吳昱,「救救我!」
一向心軟的吳昱鄙視地「呸」了他一聲,然後毅然決然地走出了房間。
此時中年男人胸部以下巳經全部消失了,他求助似的將手伸向年輕女人:「救救我,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快救救我。」
年輕女人朝他甜甜一笑,然後朝他走去。
中年男人馬上就激動了:「對!快來救我,多少錢我都給你,我給你榮華富貴,出去了我就娶你,所有的錢都給你!」
年輕女人忽然身子一轉,繞過了中年男人。
「你要是不說,我還忘了呢。」年輕女人提起了中年男人掉在一旁的皮箱,朝門口走去,「反正你已經從內到外都爛了,那就爛得更徹底吧。」
中年男人只剩下一個頭了,他怒吼道:「你不能這樣對我!」
年輕女人回眸一笑,伸出手指在唇邊做了個飛吻:「永別了。」
「不!」隨著中年男人的最後一聲慘叫,他的頭也消失在了爛泥里。
房間終於徹底地安靜了。
我走到門口,偷看他們,男人頭和小鬼很八卦地跟了過來一起偷看。
吳昱道:「雖然我覺得那個人死了也活該……但是,聽那個小女孩的話,她……她不是人吧?」
年輕女人說:「嗯。但是『冤有頭,債有主』,她不是來找我們的。」
吳昱說:「但是按照小說和影視劇發展的必然規律,我估計失蹤的那個年輕人也是這樣死的,接下來肯定還會出現很多鬼,一個一個攻陷我們。」
年輕女人皺眉道:「你胡說什麼呢?」她和那對老夫妻最明白那個年輕人是怎麼失蹤的,所以對吳昱的話不以為然。
吳昱問:「你就沒有對不起的人?」
年輕女人臉色微變。
吳昱沒等她回答,自顧自地說道:「接下來死的,就該是我們了,被我們害過的人,都會來找我們報仇!」
這回,連老夫妻的臉色變了。
年輕女人問吳昱:「你害過人嗎?」
「害過……」吳昱跺腳道,「害的人可多啦!」
這話一出,不止是我,年輕女人和老夫妻也震驚了。
沒人能想到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吳昱能害人,而且還害過很多人!
「你……」年輕女人剛遇到變態,生怕這也是一個變態,而且裝瘋賣傻、深藏不露的變態比起中年人那種耀武揚威的變態危害性更大!
年輕女人緊張地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不能說。」吳昱說,「畢竟害的人太多了!」
老頭、老太太對看一眼,問吳昱:「你害了多少人?」
「數不清,」吳昱惆悵地說,「沒有幾百也有上千了。」
老頭、老太太呆住了,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吳昱。
就在那三個人猜吳昱到底做了怎樣「偉大」的壞事時,吳昱自己低著頭向我這邊走來,走到屋子的牆邊,對著牆自言自語:「早知道我就不發那個帖子了,哎,如果能逃生,我一定馬上回去放下載種子!」
原來你還惦記著你騙人家留郵箱的事哪!
這事有什麼惆悵的啊,你看你把其他三個殺人不眨眼的壞人給嚇的!
不過也因為這句話,那三個人再也不敢小瞧吳昱,看吳昱的目光充滿了敬畏,連那個年輕女人對吳昱說話都變得客氣了。
等中午又吃米飯餡兒餃子的時候,那個年輕女人還不停地給吳昱夾餃子:「多吃點,多吃點。」
吳昱也覺得奇怪,問:「你怎麼對我那麼好?你對那中年男人都沒這麼好過。」
年輕女人說:「他只敢害小孩,和你害了成百上千的人沒辦法比,你已經高到一個境界了,你覺得呢?」
我心想,我覺得你的世界觀很有問題啊!
吳昱連忙搖手:「也沒有那麼厲害。」
年輕女人笑道:「我一開始看你就覺得你器宇軒昂,是人中龍鳳,現在看起來,我的感覺果然沒錯,你真是個英雄!」
吳昱被她忽悠得都快飛起來了。
年輕女人簡直是男性殺手,各色男人都能吃得開。跟中年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嬌羞無限,現在對著吳昱又是一副豪氣衝天的模樣,把這幾個男人性格摸得透透的,死穴抓得准準的。真是個千變女郎,各種款式都能變換自如,嬌羞、冷淡、霸氣、嫵媚,總有一款適合您。
年輕女人越說越澎湃,她端起一碗米飯餡兒的餃子,對著吳昱說:「英雄!我以餃子代酒,敬你一杯!」
以餃子代酒,這雖然稀罕,但是也能看出來,即使在物資緊缺的年代,人也能找到替代酒的東西啊。
吳昱雖然文弱,但他是個有著雄心壯志的作家啊!他就吃這一套,馬上也樂顛顛地舉起手中的半碗餃子。
年輕女人看了一眼吳昱的碗,說:「哎喲,吳大哥,你這就不對了!我敬你,你不還得把餃子滿上啊,只有半碗能行嗎?你這不是不給我面子嘛。」
「嘿嘿,你說的是!」吳昱說著,又添了幾個絞子,把碗填滿了。
兩人碰完碗,年輕女人微微一笑:「全乾了啊。」
然後倆人就開始面對面地嗑餃子。
年輕女人的餃子比較少,一會兒就吃完了,吃完了以後,就看著吳昱嗑餃子,一邊看,一邊拍著手道:「乾了!乾了!乾了!」
吳昱吃得滿臉通紅,青筋畢露。這也難怪,這可是米飯餡兒的餃子啊!剛才女人已經給吳昱夾了很多了,這會兒又是滿滿一碗,再能吃的人也吃不了這麼多米飯餡兒餃子啊!
男人頭說:「這女人一定是害怕這個戴眼鏡的,想用餃子撐死他,太陰險了。」要是活活把自己撐死了,也能名留史冊了。
吳昱終於用超人的毅力咽下最後一口絞子,然後喘著氣,把空碗給年輕女人看。「哇!太厲害了!」年輕女人又端起一盤餃子,「再來一碗!」
吳昱嚇得腿一軟,差點摔倒,連忙搖手道:「算了算了,不要了!」
老頭、老太太也說:「別吃啦,再吃晚上就不夠了。」
「那好吧。」年輕女人放下碗,甜甜一笑,「你這個習慣好啊,吃餃子不過量,是怕吃多了不能開車是吧?」
我忍不住低聲說:「我從沒聽說過哪個交通法規定,嗑餃子過量不讓開車的!」
男人頭問我:「那喝酒過量開車呢?」
我說:「不要說過量了,就是喝一點,被警察抓到你就完了。」
男人頭說:「那這女的不停地敬酒,不是,敬餃子。」
我說:「還好是餃子,不是酒,要在現實世界,她這樣勸酒,吳昱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個女的也逃不了關係!」
男人頭問:「那勸餃子呢?」
我說:「勸餃子沒事兒。」
男人頭憤怒了:「那你們這不是歧視餃子嗎?」
你給餃子打抱不平個什麼勁啊!
年輕女人是個厲害人物啊,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遇二則二。沒過一會兒她就和吳昱聊得火熱,顯然已經進入到吳昱的內心世界了。
吳昱給年輕女人講他打算寫的故事。這次講的是個偵探故事:「這個謎題十分厲害啊,解密的關鍵線索是第三個被害者死前,借著一旁手機的亮光,花了三小時,用手指蘸著自己的血寫出的血書,後來因為失血過多,在十個小時之後死去了。」
年輕女人問:「既然能寫三個小時,為什麼他不用手機呢?」
「……」吳昱不爽而沉默地看著她。
年輕女人馬上意識到自己這會兒太正常了,思維不夠二,連忙說道:「啊,他手機一定是壞的對吧?」
「不是,」吳昱說,「是因為如果用手機蘸著血寫字,手機進水不就壞了嗎?」
年輕女人無語地看著吳昱,一副你這人真是精神病人思維廣的表情。
但是她馬上意識到面前這個人是害了成百上千個人的人,於是又強顏歡笑,問「然後呢?」
吳昱說:「但是大家不明白殺人動機,於是問兇手,這樣一來,謎題就全解開了。原來兇手和一個人有仇,為了報復那個人,兇手就買了一塊地皮,建了一個精妙絕倫又有機關的房子,制訂了這個計劃。誰知道等兇手存夠了錢,買好了地皮,設計好了機關,建好了房子,再去找他的仇人時,才發現他的仇人已經老死了。沒有辦法,兇手只好把魔爪伸向了他仇人的後代……」
年輕女人說:「他怎麼這麼累啊,為什麼不一刀把他的仇人砍死呢?」
「……」吳昱再次不爽而沉默地看著她。
「啊!」年輕女人馬上又說道,「因為兇手熱愛建築學吧?」
吳昱說:「你什麼都問得這麼清楚,我這本書就沒辦法寫了嘛!」
年輕女人連忙笑眯眯地賠著不是:「我就隨口問問嘛,我的思維怎麼能跟你比呢。是吧,英雄?」
男人頭和小鬼齊聲嘆了一口氣,然後男人頭看著年輕女人,同情地說:「幹什麼都不容易啊……」
小鬼默默地點了點頭。
老夫妻走了過來,站在小鬼屋子的門邊。
老太太低聲說:「我忍了這麼多天,忍不住了,殺了那個女的行不行?」
老頭說:「可以是可以,麻煩的是她身邊的那個男人,聽語氣,不像善類。」
「真麻煩。」老太太又問,「那人說會有討命鬼來向我們索命,如果那東西真來了,怎麼辦?」
老頭陰森一笑:「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我們還怕那些小鬼?」老頭、老太太呵呵呵地笑了幾聲,走回去了。
果然和我猜的一樣,這對老夫妻手裡有人命,看樣子還不止一個。
男人頭不解地問:「為什麼他們說悄悄話都要跑到我們身邊說,好像要讓我們聽見一樣?」
我說:「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奇怪得很,又不是第一人稱的小說,必須把所有事兒都說給主角聽,讓大家了解情節。」
那四個人坐在沙發上,兩個年輕一點的在聊天,老夫妻繼續念經祈禱。不知道是不是心虛,害伯遭遇到和中年男人同樣的事,這四個人沒一個人敢再去房子的其他地方轉悠。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20-11-10 05:35 PM
第九章 真相
到了晚上,四個人終於將剩下的米飯餡兒的餃子吃完了。
年輕女人看著桌子上的空盤子,憂傷地說:「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啊。」
吳昱說:「別急,這有房子,就說明這裡有人,等房子的主人回來了,我們可以向他們求救。」
年輕女人撅嘴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嘛……」
這個問題他們四個人誰都說不清,全都沉默了。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老式汽車停車的聲音。
「有人!」沙發上的四個人一起跳了起來,望向門外。
男人頭說:「看樣子是孔小姐回來了。」
「太好了!」年輕女入興奮地說,「有人回來了!」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然後有人驚呼道:「不好,鎖壞了!有人潛入了,大家小心!保護好小姐!」
接著「咣當」一聲,門被撞開了,一排身著軍裝的男人拿著槍跑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沙發上的四個人圍住。
十幾支槍齊刷刷地指向沙發上的四人,那四個人嚇得動都不敢動。
「你們是什麼人?」為首的一個軍官問道,「為什麼會在這裡?」
年輕女人輕聲問道:「你……你們是在拍戲嗎,槍……槍是假的吧?」
軍官冷笑一聲,扣動扳機,子彈突突地射到沙發,給沙發射出了幾個洞。
年輕女人和吳昱馬上給嚇傻了。
「我再問一遍」軍官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們迷路了,幾天沒吃飯。」老頭說,「看見這邊有座房子,於是進來找吃的。」
「南無阿彌陀佛,雖然我們擅自進來不對,」老太太一邊滾著念珠一邊說,「但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各位官爺都是菩薩心腸,也不願意見我們餓死在街頭吧?」
「進來找吃的?」軍官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盤子和碗筷,皺著眉,似乎是在考慮這句話的真實性。
「我們真的是在找吃的!」就在這要命的關頭,吳昱補了一句,「我們剛剛吃的是米飯餡兒的餃子!」
軍官馬上判斷出了要如何佯作,手一揮,說:「格殺勿論!」
所有軍人的槍都端了起來。
年輕女人捂住耳朵,尖叫道:「不要啊!」
就在這時,一個響亮的聲音響了起來:「等一下!你們不能殺我們!」
吳昱向前邁出一步,理直氣壯地對著軍官們說:「殺了我們,你們會後悔的!」
「哦?」軍官皺了皺眉,手一抬,軍人們的動作停止了,「你說說看,我為什麼會後侮?」
年輕女人也不解地看著吳昱:「吳昱?」
「我明白啦!」吳昱和其他三人說,「咱們這是穿越了!怪不得之前有穿古裝的人呢,咱們是穿越了!不要擔心,穿越的一般都死不了,交給我吧!只要我告訴他最近發生的戰役和以後會發生的大事,他們就會把我當作軍事奇才一樣供著,咱們的榮華富貴就享之不盡用之不完了!」
老頭問:「真的嗎?」
「肯定沒錯,不信你看。」說完,吳昱轉過身,對著那軍官說,「現在是哪一年?」軍官說了一個年份,其他三人都驚呼起來。
年輕女人說:「我們這是在六十多年前……」
軍官問:「六十多年前?」
吳昱說:「實話告訴你們,我是個軍事奇才,我能幫你們打贏所有的仗,你要不信,我就把現在的局勢給你分析一下。」
軍官道:「好,你說說。」
吳昱得意地仰起頭,然後一手揚起,一手放在身後,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說道:「這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要說到如今的情勢……如今……如今……」他手停在半空中,表情呆滯地想了半天,轉頭對其他三人說:「怎麼辦,我歷史沒學好,不知道這會兒會發生什麼事!」
年輕女人氣得啊,也不管其他了,脫下高跟鞋就砸向吳昱。
吳昱捂著頭說:「這不怪我啊,能把哪年發生什麼都記住,穿越之後還啥都知道的那種人才有病吧。」
軍官無奈地看著他們,估計是已經看出這幾個人來做臥底完全不夠格,就是不知道是該馬上槍斃他們,還是放了他們,一手摸著頭,用疲意的聲音說道:「把他們都關起來,明天帶回市裡盤問。」
就在這時,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隨著那個聲音,走進來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年輕女人一一吊死鬼!
我一下就激動了,吊死鬼孔婷終於出現了!
孔婷這時候水靈得像朵滾著露珠的花,一臉天真無邪,一看就是被孔將軍捧在手心裡呵護大的。
軍官和孔婷大概說了這次的事兒,孔婷一邊聽,一邊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那幾個人。
我越看越可惜,這麼好好的一個姑娘,最後被折騰成了那個模樣,越想越心酸,暗自下定決心,這次我一定要成功救下她!
「小姐,這裡太危險,我們上樓吧。」一個年輕的丫髮對孔婷說。
我一看,這不就是那個和符慶成私通,害死孔婷的丫鬟小紅嗎?
孔婷跟在小紅身後上了樓。一邊走,還一邊好奇地回頭來看,渾然不知道幾個小時之後,她就會被走在自己身前的人害死。
那軍官押著吳昱四個人進了另一間屋子。
男人頭樂呵呵地說:「這個小姐還是一樣漂亮,一看到她我就覺得親切。」
小鬼在旁邊默默地點頭。
我說:「孔婷今天晚上會被人害死。」
「什麼?」男人頭和小鬼都驚訝地看著我。
「我要救她。」我問他們,「你們能不能幫我?」
男人頭說:「你忽然這麼說……難道有人要暗殺孔小姐?」
這時小紅又從樓上走了下來,對守在樓下的軍人說:「我給小姐準備點吃的。」然後從側門出去了。
「壞了!」我想,她就是在這時給孔停的水裡面下了藥!
我想到二樓去告訴孔婷不要喝小紅給的水,但是外面有軍人看守,如果我貿然衝出去,肯定就被他們抓住了,稍有閃失,孔嬉就又被害死了。
小紅很快端著一個托盤,從側門進來。托盤上放著幾盤糕點和一壺水。軍人把小紅攔住:「今天小姐吃的什麼啊?」
「就是那壺水!」我指著那壺水對男人頭和小鬼說,「那壺水被下了藥!」
男人頭和小鬼對視一眼,問:「真的嗎?」
「對,」我著急地問,「你們能不能幫我避開那些軍人,讓我到孔婷的房間里去救她。」
男人頭說:「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在這裡,他們可能會叫道士來驅鬼,到時候我們就麻煩了。而且,萬一你騙我們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他們解釋,只能直接問:「你們覺得我像是騙人的人嗎?」
「嗯!」男人頭和小鬼齊齊地點點頭,我差點沒給他們氣死。
「不過,雖然你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人,」男人頭說,「我的直覺卻告訴我,我可以相信你。」
聽到這話,小鬼也在一旁點頭。
我的精神一下子振奮了:「那你們是……」
「我們就幫你這一次吧。」男人頭說,「如果能救孔小姐一命,被道士趕走就趕走吧。」
我心裡一陣暖流,這會兒人多了,比我剛開始孤軍奮戰的時候強多了。
男人頭說:「外面的軍人太多,不好避開,這樣吧,我叼著你從窗戶飛出去,飛到二樓,然後從孔小姐的窗戶飛進去。」
說著,男人頭朝一個地方揚了揚頭,我一看,這房子里果然有個窗戶,只不過被一層厚厚的黑布給遮住了。但是在我的小二樓里,那個窗戶被一個舊傢具擋住了,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打開窗戶,屋子裡終於有了點光亮。
我說:「好,那你叼我去吧!」然後就站了起來。
我的身體已經全部長出來了,一站起來男人頭和小鬼都得抬頭看我。男人頭痛苦地扭頭道:「你們外國人的身體怎麼長這麼快?」
再快也不能這速度啊!
男人頭苦著臉說:「這樣我可叼不起你,說不定一使勁兒,你頭皮都給扯掉了!」小鬼看看我們又看看外面,然後消失了。
我左右一張望,看到地上有把斧子,撿起來塞到男人頭嘴裡「把我的頭砍下來,然後你叼著我的頭上去!」
男人頭大張著嘴呆呼呼地看著我,斧頭「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這時小紅已經和看門的軍人說完話,轉身上樓了。
男人頭道:「那你不就死了嗎?你是想變成鬼去救她?」
「死不了!」我沒時間和他解釋,再次把斧頭遞給男人頭,大叫道,「快啊,來不及了!這是為了孔婷!」
小鬼又出現了,抱著個啥看著我們。
男人頭終於狠下心,眼含熱淚,咬著斧頭朝我脖子砍來!
一刀沒砍斷,卡在那了。
我只好握著斧頭,和男人頭一起用力,兩個人扯鋸一樣來回磨啊,我全身上下就脖子以上有點新鮮肉,全給磨沒了,把我疼的啊。
好不容易啊,我們終於齊心協力地把我的頭砍下來了。砍完以後,我們和男人頭都累得跟狗一樣吐舌頭了。
「我以後……」男人頭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說,「我以後絕對不殺人,太累了。」能讓你明白這個道理,我也算是做了功德一件了。
我一轉眼,看見小鬼手裡抱著的東西,問:「你抱著個啥?」
小鬼把那東西給我一看,原來是套軍服!
原來我可以穿著軍服,偽裝成軍人上去啊!可是你都偷來了幹嘛不和我說,在一旁看著我們費這老勁砍頭呢?
我憤怒得說不出話來。
男人頭嘆了一口氣,對我說:「算了,我們走吧。」
然後叼起我的頭髮就飛出了窗戶。
因為砍頭這塊耽誤了太多時間,所以男人頭飛得很快,一下子就飛到二樓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二樓的窗戶是關著的!
孔婷正坐在桌前,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什麼。
滿桌子的飯菜看起來一點都沒動。
小紅勸她道:「小姐,你吃點東西吧。」
「吃不下……」孔停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寶源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沒留意到自己說這話的時候,小紅的目光忽然變得狠毒。
小紅倒了一杯水遞給孔婷:「小姐,你喝杯水吧。」
「好吧……」孔婷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接過了水杯。
我高聲叫道:「就是那個!」
男人頭也急了。著急地甩著頭,他一甩頭苦的是我啊,我跟悠悠球一樣被他甩來甩去,臉不停地砸在窗戶上。
「別撞啦!」我叫道「出人命啦!」
「出人命啦?」屋內的兩個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小紅連忙跑過來打開窗戶往外看,正好男人頭一甩,嘴巴一鬆,我就被甩到小紅的臉上。小紅一楞,下意識接住我,然後嚇呆了。
我説:「謝謝啊!」
我脖子上的血順著她的指縫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孔婷站起來,問道:「怎麼了?」
「小姐……」小紅顫抖著抱著我的頭。轉過身說:「你你你……你看……他他他他……還會説話!」
「哎呀,是個人頭啊!」孔婷笑著說「不要怕啦,我奶奶在我小的時候經常給我講一些溫馨的睡前故事,像是紅色綉花鞋、水晶骷髏頭之類的,我一點都不怕。」
那不是你的親奶奶吧。
「你看,」孔婷指著我說:「他只有一個頭,多可愛,一點都不可怕嘛。」
不愧是吊死鬼啊!我欣慰地朝孔婷笑了笑。
「一點都不……」孔婷看了我一眼,忽然眼一翻,嚇得暈了過去。
我一下子鬱悶了,你看到人頭都沒害怕,看到我笑一下你就嚇暈了!你講理不?
「小姐?」小紅舉著我,輕聲問道。
孔婷一動不動。
「小姐?」小紅又問了一句。
孔婷依然沒出聲,看來是真的暈過去了。
小紅被我下的本來渾身發抖,見到孔婷暈倒了,反而不抖了,低下頭看著我,然後呵呵呵地笑了。
我想:壞了,不是給嚇傻了吧?
誰知道那小紅竟然激動地説道:「真是老天助我,不用我下藥,你自己就暈過去了!」
我一愣,嗯?
小紅看著我,感激地說:「雖然不知道你是誰的頭,但是謝謝你!」
不對啊!不是這個理啊!我不是來幫你的!
我説:「不許殺她!」但是小紅完全不理我,直接把我扔地上,從懷裏掏出繩子就奔孔婷去了。
完了,我把球射進自家球門了!
我急啊,但是此時只有一隻頭,沒辦法自由行動,完全不能阻止小紅。
就在這時,小鬼出現了,他張開雙手,擋在小紅面前,但是小紅看都沒看他,毫不猶豫地從他身上穿了過去。
男人頭擋在孔婷面前:「不許你殺她。」
小紅一揮手,就把男人頭打飛了。
你説你有這個勇氣,做甚麼不能成功,爲什麼一定要殺人呢?
小紅把繩子纏上孔婷的脖子,用力拉緊。
我想起樓下還有軍人,馬上高盛喊道:「來人啊!救人啊!」
「閉嘴!」小紅鬆開拉住繩子的手, 以標準的扔鉛球的姿勢,把我的頭就從窗戶扔了出去。
自從我的身體變成這樣,我就像開了外掛一樣所向披靡,但是小紅一下真把我驚住了。
這可真是末日到了。
就這二樓掉下去,我的頭不摔得粉碎也得摔成弱智啊。
我的頭在空中翻轉,我暈暈呼呼地看到前面有一棵樹,此時我正衝那棵大樹飛去。
只有這個機會了!我頂著天翻地覆的暈眩感,看準機會,一張嘴,咬住了樹枝。
此時我離地面還有一截高度,而且下面是石子路,摔下去非得裝個血肉模糊不可,所以我狠狠地咬住樹枝不鬆口。
這段時間稱得上度日如年,我咬著樹枝,等著身體長出來。有軀幹遮擋,我就能安心往下跳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忽然感覺周圍像是被什麼影響了一樣,周圍明明沒有風,但是景物卻劇烈地晃動起來,我眼前的樹葉也開始扭曲,就像中間被夾了一層放大鏡一樣。
壞了,我想,不會是咬樹枝太久了吧!這麼一想,我連忙閉上眼睛,大概過了一分鐘才睜開。
再睜開眼睛時,我驚訝地發現我咬著的那棵原本鬱鬱蔥蔥的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棵枯樹。雖然依然是晚上,但是剛才天空還是彩霞萬里,這會兒天空壓著一層厚厚的雲,顯然馬上就要下雨了。
原來剛才那個奇怪的波動竟然是因爲時間變幻而產生的!
現在這棵樹已經完全枯死了,乾裂的數值支撐不了我的重量,嘎吱一聲裂開,在風中搖啊搖。
我嚇得冒出一頭汗。
雖然樹變化了,可是下面的石子路沒變啊,這要是掉下去,我就死了。
我正在這兒火急火燎的,忽然聽到有個女人嬌笑著說:「呵呵,你這個人真奇怪,多少年前我就看到你咬在這棵樹上,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夭折樹枝。」
三娘!
我馬上激動起來——這下我有救了!
「真奇怪!」三娘繼續道「你爲什麼一定要咬著這棵樹?」
我也不想咬啊,問題是不咬我就沒命了!
三娘又問:「你爲什麼不回答我?」
我一張嘴説話不就掉下去了!
「啊!」三娘說:「我知道了,你喜歡這棵樹是吧?」
顯然不是!
三娘繼續問道:「不回答?那就是我説對了?你果真是個變……」
「不是!」我大喊一聲,然後「嗖」的一聲掉下去了。
「啊!」我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但是我並沒有砸到地上,而是被一雙手接住了。
我扭頭一看,接住我的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大約二十出頭的模樣,大眼睛、濃眉毛,是個類似王祖賢的美人。
三娘穿著一身大紅的旗袍,艷氣逼人,此時正小的花枝亂顫,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我看出這個狐狸精的打算了,她剛才就是想逗我説話,讓我掉下去!
我忍不住哭喪著臉罵說:「你這個狠毒的狐狸精!」
三娘也不以爲然地說:「很早以前你嚇過我一次,如今我嚇你一次,我們就扯平了。」
抱住我腦袋的姑娘溫柔地說:「你沒事吧?」
「沒事。」和三娘一對比,這姑娘簡直溫柔得令人落淚,我感激地說:「謝謝你。」
那姑娘溫柔一笑:「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畢竟是我害死你的嘛。」
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疑惑地看著她:「你害死我的?」
「你不記得啦?」姑娘笑嘻嘻地說:「幾百年前我把你的心臟挖出來吃掉了……」
原來你是雲美啊!
她歪了歪頭:「死哦燃夢我記不得我爲什麼要挖你的心,但是我總是覺得我一時衝動,那次好像我自己也遭受了很大的罪。」
是啊,那次你吃壞肚子了。
雲美文:「你不怪我吧?」
我連連搖頭:「不就是一個心,等長出來了我再給你。」
這次輪到雲美奇怪了:「還能長出來?」
「是」我説:「你看我脖子下面,應該已經長出來一些了吧。」
雲美仔細一看說:「哎呀,我原來還以爲只是碎肉,這麼一看果然是個小身體,還有手有腿的!咦,爲什麼有三條腿?」
哎呀死相,我馬上就害羞了,你這問題讓我怎麼回答。
「哦,這是樹枝。」雲美從我脖子下面取出一根樹枝扔到地上。
「不過你長出來我也不要了,我已經不吃心了。」雲美笑著把我放在地上,爲了讓我的頭放得更穩固一些,她還找了一個坑放我的頭。放好之後,雲美說:「那我走了。」
「雲美,你要走?」我說「你不是和三娘一起的嗎?」
「不是」雲美指著三娘道:「我不認識她。我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我總覺得這個房子裏面有我很重要的東西,所以經常會來附近轉轉。」
封印了你的恨意的那面鏡子就在小鬼的屋裏放著,不過這事我可不願意告訴你了。
「還有,你叫我雲美?」雲美歪著頭:「這個名字倒是很好聼,我記住了。」
説完,雲美揮揮手走了。
原來雲美德名字是我起的啊。
我正在唏噓,忽然想到三娘說我已經在樹上掛了好多年了,那麼吊死鬼……
我叫道:「糟了,孔婷……」
「早死了,」三娘道:「那天你嚇昏她以後,她就被哪個叫小紅的女人勒死了,勒死了之後把她吊了起來,僞裝成了上吊。」
得,又變成原本那樣了。
我沮喪地想:到頭來我一個人都沒救到,自己還挨了好幾刀,掉胳膊掉身體的,我這是幹嘛啊。
三娘蹲下來看我:「我一直在觀察這座房子,除了那次起霧,你消失在霧裏之外,其他時候你做什麼我都看不見了。」
她單手托腮:「你好像能預料到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而且身體就算收到了損害還能長出來,可是看你,不像妖怪不像鬼……」
三娘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雨點打到坑裏,很快就把我的脖子淹沒了。
我説:「我叫馬力術,是一個道士。」
「不止這麼簡單吧……」三娘一伸手,她身後的那個男鬼馬上遞給她一堆東西,我一看,那竟然是我的衣服!三娘的纖纖玉手就開始在我的衣服裏翻找起來。
這男鬼竟然把我的衣服扒下來了!連男人都不放過,真變態!
而且更讓我不爽的是,這男鬼一副和三娘很熟的模樣,我現在那個難受啊,就像看到熱戀中的女朋友和別的男人密切聯係一樣,馬上就不高興了。
於是我仔細打量那個男鬼,驚訝地發現他長著一張非常沒有辨識度的臉,普通的眼睛、普通的鼻子、普通的嘴巴。按理説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就算現在我死死盯著他看,然後閉眼回想他的樣子,還是想不出來他到底長得什麼樣,就像是在路上撿了一粒沙子,你仔細觀察了它,然後閉著眼睛把它扔到一個沙堆裏,睜開眼睛,你依然找不到那沙子。
我心裏忽然升起一種預感,我問那個鬼:「你是誰?」
「你能看得見我?」
那男人連聲音都是普通道一點特色都沒有,是讓人聽過就忘的類型。我原來總覺得那些說什麼事情沒有用語言來描述的作家都是詞語匱乏,寫不出來,今天一見這個普通到沒有辦法用語言來描述的鬼,我才知道他們説的是真的。
連我這麼淵博的人都有描述不出來的時候,也怪不得他們了。
可是我看著那個男鬼,總覺得有一種説不上來的親切感,我左思右想,小二樓的居民目前沒有露出面的,就只剩下那一個人。
不……不會吧!
我看著那個男鬼,越看越覺得我的猜測靠譜。
「你是不是……」我頓了一下,把那個恐怖的名字在腦子裏過了一下,才顫抖著問:「你是不是雷迪嘎嘎?」
男鬼疑惑地問:「什麼?」
我連忙改口:「你是不是神偷佚名?」
男鬼戒備地看著我:「你究竟是誰?你是第一個認出我的人,爲什麼?」
這個……還真不好解釋!
三娘奇怪地看著我:「你倒是個奇怪的人啊,就算我和佚名相處了幾百年,如果他離開我一陣,我也會忘記他的長相,沒想到你竟然一見到他就認出來他是誰了。」
「這個嘛……要怎麼說呢……」其實我還真沒記住他的長相。
「佚名死時曾經被鬼差通緝過,」三娘說,「鬼差拿著佚名的畫像,卻沒有辦法找到他,就算佚名從他們面前走過,鬼差也認不出來是他,你到底是用什麼辦法記住他的長相的?」
我能告訴你們我用的是排除法嗎?
我淡然一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看不出,你還真有兩把刷子。」三娘也不追問,繼續在我的衣服里翻,「你身上倒是有很多稀罕寶貝啊。」
說著,拿出了我的藍屏小手機,翻來覆去地看。看起來這年代還沒有手機,三娘拿著我的手機愛不釋手。
然後她按了一個鍵,手機屏就發出了優雅的藍光。
這就是藍屏小手機和那些華而不實的、幾百萬像素的手機的差別了一過了這麼多天,它還有電丨
超長待機一藍屏小手機,你行的!
三娘看見了亮光,歡喜得不得了,說道:「這個寶貝好!」
我一下子就在雨中淚流滿面了,想原來三娘用的都是愛大瘋牌手機,而且每次都買最新款的。一部手機的價值能秒殺我小二樓里全部的電器。
當初愛大瘋沒有普及的時候三娘還是很舒心的,拿著手機在路上走,基本上所有人一見那手機就知道她是個事業有成的美麗女強人。後來隨著經濟全球化,中國加入WTO,汽油漲價,物價飛升,外國賣一百的東西中國賣五百,大家不拿錢當錢以後,街上拿著愛大瘋的人越來越多,十個人裡面有六個人拿著愛大瘋,三個人拿著山寨愛大瘋,還有一個不為潮流所迷惑的勇士,那就是我了。
這時候三娘拿著爰大瘋就再沒人羨慕地望著她了,她沒有辦法彰顯自己的品位,所以十分苦惱。雲美曾經說她聽到過三娘自言自語,說打算把其他拿著愛大瘋的人都滅了!
這話讓我覺得很驚悚,因為三娘和其他人不一樣啊,她想到什麼還真的會去做啊!但是估計是後來三娘發現拿愛大瘋的人太多了,滅起來比較困難,而且馬上就要世界末日,大家一起毀滅,這個計劃就擱淺了。
所以說,我從來沒想到三娘會稱讚我的藍屏小手機好,這個三娘真是太樸實、太討人喜歡了!
那堆衣服里還有黑鬍子道士給我的葫蘆,但是相比常見的葫蘆,三娘更喜歡藍屏小手機,一邊道:「這個法寶有什麼用?」一邊舉起了那個手機,我一看,手機上正顯示著撥號110。
我連忙對三娘道:「不要舉起那個手機,危險!」
三娘奇怪地問:「為什麼?」
我說:「這樣很危險,我跟你說個真事啊,你可別覺得這是小說。那是我上學時候的事兒了。我認識一個男同學,特別愛得瑟,他買了個防水的手機,你要知道,我上學的那個年代,防水手機多了不起、多拉風啊,於是那男的就天天顯擺。一天,我們在操場上體育課,突然下起了雨,其他人全跑去避雨了,他不,他站在操場上拿著手機打電話,同學在遠處叫他:『快來避雨!』你猜那個人怎麼樣?」
三娘問道:「怎麼樣?」
我說:「這人得意揚揚地舉起手機喊:『不要緊,我的手機防水!』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雷劈下來,就把他燒焦了,人就死了!」
三娘和佚名對看了一眼,又茫然地看向我:「什麼手機?」
此時天邊一個雷閃過,「轟隆」一聲劈中了旁邊的枯樹。
三娘終於明白了,收回藍屏小手機,對我道:「這就是手機?」
我點點頭。
110沒接通,手機又返回待機畫面了。
三娘道:「這個法寶的能力就是吸引雷?」
你這誤會大發了!我說:「吸引雷是附帶的,主要功能更加強大!」
三娘的眼睛亮了,她想了想,拿出那隻葫蘆,嬌笑著問我:「這個葫蘆又有什麼用?」
我一看壞了,她還惦記著這個葫蘆呢!
這葫蘆要是我自己的我肯定就白送她了,可問題是這葫蘆是李伯通的啊,葫蘆里還裝著三娘的弟弟呢。想當初三娘天天追著李伯通屁股後面要這葫蘆,李伯通都沒給,這次我要是給三娘了,我可真沒辦法和李伯通交代了。
這麼一想,我馬上道:「這就是個普通的酒葫蘆,沒什麼特別的!」
「嗯?」三娘拖著長聲嗯了一聲,然後用那雙媚得能把人的魂勾出來的眼睛看著我,「真的嗎?」
我糾結啊,我的頭右邊冒出了一個長著惡魔尾巴,穿著黑色清涼小皮衣的小三娘,那三娘風情萬種地對我道:「告訴我嘛,告訴我嘛。」
我腦子一暈,幾乎馬上就要招了。
這時,我的腦袋左邊又冒出了一個裹得跟白色木乃伊一樣的李伯通,李伯通拂塵一揮,沖我怒吼道:「你敢說?」
大家都知道,雖然所有人都喜歡美人,但是美與醜的殺傷力不可同日而語,你看到一個美人,頂多在未來一陣子回味回味,可是你看到個醜得驚天地、泣鬼神的,有可能造成一輩子的陰影。
所以這時李伯通一對我吼,我馬上一個激靈就從三娘的迷魂術里清醒了,我連忙認真地對三娘撒謊道:「沒錯,這就是個酒葫蘆。」
三娘點點頭:「哦,既然這樣,這葫蘆我就不要了。」說罷,拿著我的小藍屏手機晃了晃,「不過這個我就拿走了,如果你不同意,可以搖手表示拒絕。」
我現在的手跟水草一樣,也得搖得起來啊!你這不是欺負人嘛。
不過被你欺負,我也挺開心,那就不和你計較了。
「既然你不反對,那我就收下了。」三娘微微一笑,把那手機塞進兜里,然後對我說,「既然我們有緣,那我就幫幫你吧。」
說完,用手在我頭頂摁了一下,我感覺一股暖流從她摁著的地方流入我的身體。I同時脖子下面開始癢癢,像是摔破了的地方要長出新肉一般。
三娘站起來,拿過佚名手上的油紙傘,對我道:「我給你度了一點靈力,可以讓你!身體恢復得快些。」
說完,三娘嫣然一笑,杷我的衣服放在一旁,和佚名走了。
我心中澎湃,忍不住對著三娘喊道:「三娘!」
三娘撐著油紙傘,在雨中悠然轉身,美得像是一張畫。
我大聲對她喊:「我一定會救你的!」
三娘顯然覺得我這句話十分奇怪,掩嘴笑道:「那真是謝謝了。」然後和佚名走遠了。
我感覺自己身體的生長速度真的加快了,三娘走後不到五分鐘,我已經有小學生那麼高了。我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想:雖然三娘現在忘了我是誰,但是她心裡還是有我啊,你看她對我還是這麼好。
等我身體長得差不多了,我就套上衣服,抓起葫蘆,往小二樓的正門跑。我得弄明白現在這個時間要發生什麼事。
現在的小二樓和剛才吊死鬼在的那會兒不同,樓房早就顯得陳舊不堪,那破敗的樣子和我第一次見到小二樓的時候沒多大區別。
門虛掩著,我一推,門就開了。
我進了屋子,聞見一股好久沒人住的土昧,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卻發現一樓的—個房間的門縫裡透著光。
我小心地走過去,湊在門那裡聽,只聽見有女人在說話:「你覺不覺得那女人有古怪?」
又有一個男人說:「就是漂亮了點。」
女人又說:「她說她姓胡,她是不是狐狸精?」
—男人笑了一聲:「這麼說村裡老余頭就是魚精了?牛村長就是牛精了?別瞎想了,睡覺吧。」
我一想這對話怎麼那麼熟?這不是村裡那個瘋老太太說過的話嗎?這麼說的話,現在是瘋老太太翠萍遇見三娘的那個時間段。按照發展,三娘已經進入小二樓,到樓上了。
按照翠萍的說法,這會兒樓下已經沒有什麼事了,我正打算上樓去看看三娘他們,誰知道又聽見屋裡傳出了翠萍的聲音。
「可是,我覺得這屋子裡的其他人也怪怪的。」
其他人?我耳朵一下豎了起來。
男人說道:「這倒也是,那對老夫妻和那個男人看樣子不是住在這裡的,他們的穿著打扮也很古怪。」
老夫妻和男人?
難道是那個老頭、老太太和吳昱?他們還在這裡?
但是他們怎麼只說三個人,沒說那個女人呢?
我正在疑惑的時候,忽然感到背後有人,猛一回頭,只見黑喑中,背對著我站著一個赤裸的男人。
那個男人只在腰間圍了一條圍巾,梳著一條大辮子,身上瀰漫著一股腐臭味,然後那個男人緩緩轉過了頭。
這不是普通的轉頭,而是足足轉了一百八十度,直接露出了半禿的額頭!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個男人盯著我半晌,忽然開口問道:「密斯特馬?」
我的氣兒一下子就順下去了,原來是男人頭啊!
男人頭樂呵呵地說:「哎呀,密斯特馬,好久不見,太好了,我還一直在想你到底怎麼樣了,看到你我就安心了!」
我說:「男人頭?你……你哪來的身體?」
男人頭說:「上次不是把你的頭砍掉了嘛!」
原來這是我的身體啊!你還真不客氣,就當自己的拿去用了!
男人頭惋惜地說:「本來還有衣服的,但是不知道衣服被什麼人偷走了。」男人頭露出了憤怒的表情,「連死人的衣服都不放過,這小偷真可惡!」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呢,你連我的身體都不放過!
我問:「之後發生什麼事了沒有?」
男人頭拍拍我的肩,說:「這裡不好說話,跟我來。」
雖然我現在已經有身體了,但是看見自己的身體爛成這樣還被人使用,我的心情真是異常複雜。
男人頭帶我往小鬼的房間走,邊走邊說:「你是不是長高了?」
我說:「我本來就有一米八。」
男人頭說:「不是吧?你看我的身體和你的身體不一樣高啊。」
我憤怒了,你非得逼我把真實身高說出來嗎,而且你那身體已經爛成那樣了,已經縮水了,你知不知道!
我執著地說:「我就一米八!」
男人頭說:「不對啊……」
我怒了:「我二次發育了行不行?」
男人頭見我生氣,也不說了,點頭說:「行,行!」然後小聲嘟囔道,「二次發育是個什麼東西?」
等進了小鬼的房間,我才發現吊死鬼也在那裡,她這時已經變成了我熟悉的樣子。
男人頭和吊死鬼介紹:「這就是我和你介紹過的密斯特馬。」
我說:「我叫馬力術!」
「瑪麗叔,你吼。」吊死鬼顯然已經聽男人頭說過那天的事兒,認真地和我打招呼,然後捏著自己的舌頭,不好意思地說,「真素對不起啊,如果上次偶膽紙大一點, 你們就能救偶了。」
「唉,我嘆了口氣」說,「這不怪你,都是命。」
「不過,」吊死鬼話鋒一轉,說,「偶也覺得不能全怪偶,那天你笑得也太嚇倫了!」給你個杆子你還真就著往上爬了,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反省自己為什麼死啊。小鬼還是老樣子,蹲在地上看著我們。
我抓抓頭,說:「其實吧,我想問你們一件事兒。」
吊死鬼問道:「神馬事?」
我說:「這屋子裡是不是有一對老夫妻,還有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吊死鬼說:「其他倫都有,但素沒有年輕女倫。」
男人頭說:「你說的是那天被抓的那幾個人吧?那對夫妻和戴眼鏡的男人還在,年輕女人已經死了。」
「死了?」我大吃一驚,「怎麼死的?」
「被那對老夫妻殺死的。」男人頭說,「我從他們的對話聽說,那對老夫妻似乎已經殺過很多人了,那次趁戴眼鏡的男人沒注意,就把那個女人殺死了。」
我吃驚地問:「那男人還和老夫妻在一起?」
男人頭說:「他們已經對立了,其實那對老夫妻有很多機會可以殺年輕人,但是他們好像很顧忌那個年輕男人,一直沒敢對他下手,總是在說『這男人是個厲害的男人,總是故意露出破綻引誘他們攻擊,不能中他的計』,所以只是在試探他,我感覺最近他們就要再次展開行動了。」
他們還被吳昱那句「害了很多人」忽悠著哪!
什麼故意露出破綻引誘他們攻擊,那些就是真的破綻啊!我說:「這可糟了!」
「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幫你,」男人頭跟我說,「別人形容關係好都說和對方穿同一條褲子,現在咱倆是共用同一個身體,雖然臭了點、爛了點,但是我也不介意。所以現在,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你要有什麼事兒,就和我們直說吧。」
本來挺好的一句話,怎麼你說出來我就覺得有一種微妙的不高興的感覺呢。
但是,是要去幫三娘還是要去幫吳昱呢?
我一下子頭疼了。
現在這房子里有三娘和吳昱兩撥人,如果我參與到三娘的事件中,就沒辦法顧及被變態老夫妻盯上的吳昱了。
三娘那邊我知道事態會怎麼發展,吳昱這邊我就完全猜不到了。
我想了又想,決定先去幫吳昱,因為之前無論我怎麼努力,男人頭和吊死鬼都
死了,這次三娘他們倒沒什麼危險,佚名還因禍得福地轉世成了聰明伶俐的雷迪嘎嘎,三娘的弟弟雖然被收到了葫蘆里,但也算不上有什麼生命危險,等以後我說服李伯通讓他把那個男狐狸精放出來就行了。我只要攔住翠萍,別讓她害怕往河邊奔就好了。
我這麼一琢磨,就下定了決心,還是去吳昱那裡。
我剛下定決心,一抬頭,見吊死鬼和男人頭正一起往外飄。
我連忙叫住他們:「你們幹嗎去?」
吊死鬼說:「偶喜歡小孩,偶們想去看看辣個孕婦。」
我馬上把門堵住:「不許去!」
上次就是因為你倆跑去看翠萍,把人家嚇得去找她哥,去找她哥又聽到了三娘和佚名說話,然後才跑出屋子,踏入了死河。
你們還想去嚇唬人家!
「辣就算了。」吊死鬼鬱悶地說。
我問男人頭:「吳昱……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住在哪裡?」
男人頭說:「在樓上。」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聲音,我連忙跑到門口去看,原來是翠萍從房間里走出來,敲她隔壁房間的門,邊敲邊說:「哥,我有點害怕,想和你說說話。」
怎麼沒人嚇她她還是跑來了!
按瘋老太太的說法,這會兒應該是正好見到她哥哥上樓,她才跟了上去。但是現在這時候和原來不同,翠萍敲了會兒門,沒人理,看來她哥哥已經上樓了,翠萍猶豫了一會兒,上樓了。
我連忙跟在她身後跑了上去,
三娘和一個男人站在門口,看來那個色迷迷的男人就是翠萍的哥哥了。男人手裡拿著窩窩頭,問道:「姑娘,你餓不餓?我這有點吃的。」
三娘笑著說:「大哥,謝謝你,可是我不吃素。」
翠萍旁邊還站著一個男的,端著一個盤子,說:「窩窩頭有什麼好吃的,我這有餃子。」
我一看,那不是吳昱嗎!
我的火蹭地一下就上來了,我看你真是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死到臨頭了還在這兒拿餃子吊狐狸精哪!
「餃子?」三娘歪著頭,很有興趣地問道,「什麼餡兒的?」
吳昱說:「米飯飽兒的。」
大家馬上陷入沉默。
你們還在吃米飯餡的餃子呢……幹嗎不直接吃米飯!
三娘看了看窩窩頭,又看了看餃子,拿過翠萍哥哥手裡的窩窩頭,笑道:「謝謝。
然後進了屋。
吳昱傷心地看著自己的餃子。
翠萍過去拉她哥哥,道:「哥,你真是的,咱們乾糧本來就不多了。」
吳昱把餃子給他們道:「你們收著吧。」
然後用失戀一樣的神情嘆了口氣。
翠萍一抬頭,看見我,奇怪地問:「你是誰?」
吳昱叫道:「啊……你不是那個……」
我連忙指著吳昱說道:「我是他的朋友。」然後一偏身,把三娘屋子的門關死了。
「你的朋友啊?」翠萍看看我,又看看吳昱道,「那你們聊,我們先走了。」
然後就拉著她哥下了樓。
我一愣,這個情節發展完全和原來不同啊,難道這次我能救下翠萍了?
等他們走了,吳昱拉我進他的屋,關上門后,激動地說道:「太好了,你終於出現了!我還以為你也遭遇什麼不幸了呢!哎,這麼久不見,你是不是長個子了,我記得你原來沒有那麼高啊。」
我憤怒地說:「我本來就是個大高個!」
「好吧,這都不重要。」吳昱眼神放光地跟我說,「重要的是,我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我問道:「什麼秘密?」
吳昱說:「我跟你說,我應該是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
我驚奇了:「為什麼啊?」
吳昱說:「之前我們一車的那幾個人,你知道吧?那個小年輕是個慣偷;年輕女人是個專門騙人錢的,騙得好幾個人家破人亡;那個中年男人就是個人渣,做過的壞事多得不得了,說都說不清。」
我問:「那對老夫妻呢?」
吳昱說:「他們是連環殺人犯,謀財害命,殺了不少去他們那裡旅遊的人。」
我就覺得那對老夫妻不對勁兒,果然手上有命案,我問:「那為什麼最後你能活下來?」
吳昱說:「你想啊,這一車除了我沒一個好人,我肯定是主角啊,主角肯定死不了!最後其他人全都死了,我就能活著離開了。」
我說:「那為啥主角是你不是我?」
吳昱說:「對了,我還沒問過你,你做過什麼壞事?」
我說:「我沒做過什麼壞事。」
吳昱馬上笑了,斬釘截鐵地說:「那不可能!」
你哪來的自信啊?
我說:「我真沒做過壞事!」
吳昱的表情認真了:「真的?」
「真的。」
吳昱沉思了一會兒,說:「如果是這樣,一會兒如果老頭、老太太要殺我,你肯定會幫我擋一刀,然後你就死了。」
不帶這樣的啊!你還給我預設劇情,為啥我就非得死啊?
吳昱拉著我的手,感激地看著我:「謝謝為我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你真的想太多了,都不知道是哪兒把你放出來的,有病趕緊吃藥。
就在我和吳昱說話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了敲門聲,老頭嘶啞的聲音響起:「吳昱,你在不在?」
吳昱一下就慌張了,指著旁邊一個衣櫃對我道:「你趕快躲進去,這樣能多活一會兒。」
你還真替我著想!
我鬱悶地躲進了衣櫃。這衣櫃非常狹窄,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擠進去,木板被蟲子蛀得全是窟窿,稍微一動就「嘎吱嘎吱」響。我從門縫裡看著外面。
吳昱打開門,老頭、老太太走了進來。
這次他們沒念經也沒祈禱,而是一人拿著斧子一人拿著刀,眼睛通紅地看著吳昱。
吳昱被他們的氣勢嚇到了,哆嗦著問:「怎麼了,老人家,有事嗎?」
估計吳昱看不到,這對老夫妻身後瀰漫著一股黑得像煤一樣的霧,那霧中隱約能看見許多的人臉,那些人臉哀怨地看著老頭、老太太。
老頭子舉著斧子說:「我們受不了了,我和我老伴有十年的殺人經驗,我們一向都是動作利落、手段熟練,以速戰速決、殺人不眨眼為傲,而這次,我們竟然看著你這樣一隻肥羊在我們面前晃而不能下手,這是我們的恥辱!」
吳昱說:「你們不是說你們原來殺人是謀財害命嗎?我又沒錢……」
老太太說:「原來是謀財害命,殺的人多了,就變成了愛好,時間長了不殺人我們手癢癢。」
吳昱苦著臉道:「這愛好不好。」
老頭、老太太一起舉起武器:「不許侮辱我們的愛好!」
這還是什麼愛好,這是十足的反社會人格啊。
我躲在櫃子里,覺得越來越熱,這櫃子似乎正在變小,越來越擠,木板因為被擠壓,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哎呀!我一下子想明白了,不是櫃子在變小,是我在變大啊!
剛開始我覺得櫃子狹窄,其實是因為我太大了!我長到原來的樣子也沒停,還在持續長高。
我說三娘那會我度靈力的時候怎麼笑得那麼賊呢,她是故意的,外面吳昱還在和老頭、老太太對峙。
老頭說:「我們今天已經商量好了!今天,無論你是真的全身都是破綻,還是故意拿破綻吸引我們,為了我們的愛好和尊嚴,我們都要和你決一死戰!」
吳昱嚇傻了,馬上嚇哺他們道:「你們別過來!你們想清楚,我可是很厲害的!」老太太冷笑道:「難不成你還能召喚出什麼天兵天將不成!」說著,就和老頭揮著武器砍了上來。
吳昱嚇得發出一聲慘叫:「啊!」
就在這時,那櫃子被我不斷生長的身體撐破了,「曄」地一下塌了。
老頭、老太太舉著斧頭和刀子,呆滯地看著我,齊聲道:「竟然還真召喚出來了!」老頭氣得指著吳昱道:「你竟然養大鬼!」
養大鬼是什麼東西!
老太太也罵道:「你這個卑鄙小人!」
你們有啥資格罵人家啊。
我終於撐破狹小的櫃子,覺得十分爽,扎了個馬步,暢快地深呼吸了一次。
就這麼一呼吸,我原本的衣服、褲子「刺啦」一聲全破了,我一下子就全裸了。那三個人全都驚呆了,吳昱指著我說:「人家英雄爆發小宇宙變身全都是只破衣服,你怎麼衣服、褲子全破了,你也太流氓了吧?」
這不怪我啊,你去問問他們為啥衣服破了褲子不破。
老頭、老太太在驚慌過後,竟然還不害怕,用破釜沉舟的氣魄說道:「不管你召喚了何方神聖,今天我們就要為了我們的榮譽而戰。」
榮譽還是個孩子,你們放過它吧!
老頭、老太太揮舞著武器攻擊過來,我連忙用身體攔住他們,對吳昱喊道:「快跑啊!」
吳昱跑起來毫不猶豫,一邊跑一邊頭也不回地喊:「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我還沒死呢。
老頭、老太太見吳昱跑了,趕緊收回武器去追他,我被砍了一斧子、戳了一刀,抓起掉在地上的葫蘆,血流成河地跟在他們身後。
吳昱一邊跑一邊嚎叫,連滾帶爬地下了樓。
翠萍打開門,奇怪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說完,往我們這邊一看,一對凶神惡煞,舉著斧子、揮著刀的老夫妻,身後還跟著一個血糊糊的赤裸的巨人。
「哇啊丨」翠萍驚呼一聲,轉身就往門外跑,「救命啊,殺人啦!」
我一看,壞了!好不容易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屋裡了,現在又跑出去了,這還得了。再看那吳昱,跑得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樣,老夫妻年老體衰,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他,於是改了路線,跑去追翠萍。
我喊:「翠萍,你不要跑!趕緊回屋裡去。」
雖然翠萍挺著大肚子,但是跑步的速度堪比飛人,看到前面有土坡都不減速,一個跨欄就越過去了。
我越追,翠萍跑得越快。
我又叫道:「翠萍,停下來,危險……鳴哇……」因為跑步牽動身上的傷,我一口鮮血噴出來。
翠萍聽到危險,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我一邊追一邊吐血,哇的一聲被嚇哭了,一邊哭一邊更快地跑。
她跑我追。
前面是條河,翠萍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往對岸游去。
眼看她就要游到對面的時候,河水忽然變成了紅色。
完了,又變成原來那樣了!我腦子裡剛因過這個念頭,眼前忽然一花,所有的情景都不見了,眼前一道強光,讓我睜不開眼睛。
又要轉了?我想,這回該轉到哪裡?
作孽啊,本來翠萍在屋子裡待得好好的,被我一嚇,還是跑出來了,搞了半天,變成我害死她了!
可是不對啊,前幾次時間變幻時事情都結束了,這次還沒結束呢,這會兒雷迪嘎嘎還沒轉世,三娘的弟弟也沒被李伯通收走。
我正在疑惑,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聲音。
「馬力術,你怎麼樣了?」
貔貅!
一聽到貔貅的聲音,我馬上激動了,睜開眼睛,道:「貔貅,你總算有反應了!」這一睜眼,發現面前又換了一個場景,這次的場景是我沒聽過也沒見過的。
我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原樣,但是卻依然沒有衣服。
面前是一個金碧輝煌的大廳,大廳里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十個人,他們面前有一個巨大的液晶屏,看到我出來,人群中有人歡呼道:「這次是兩個,我臝了!我臝了!」還有人陣道:「這次又輸了。」
這群人在賭啥?
我滿腦子糊塗,轉頭一看,我身邊站著同樣一臉莫名其妙的吳昱。
貔貅對我說:「馬力術,你看右邊。」
我扭頭一看,右邊站著一個又黑又壯的老頭,一腳踩在地上,一腳踏在椅子上/
嘴巴里叼著根牙籤,手裡拿著一皆錢,正給那些賭博的人發錢。
我說:「那人怎麼了?」
貔貅說:「那就是馬建民。」
什麼!
我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那個又黑又壯,一臉流聯相的老頭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把小二樓送給我的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
我馬上撥開人群跑過去,喊道:「馬道長!」
「呦。」馬建民看著我,笑道,「馬力術啊,你都長這麼大了。」
我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
馬建民說:「這裡就是你的小二樓。」
我說:「你別胡說,這大廳一眼看不到盡頭,我小二樓哪有那麼大?」
馬建民說:「沒錯,這就是你的小二樓。當初我和妖王作了約定要拯救妖族,之後我一直在尋找極救妖族的辦法。後來,我聯繫起小二樓居民的經歷,覺得重點應該還是在這裡,於是我就在小二樓周圍打探,直到某天晚上,我看見了一輛公交車。」
我馬上明白了,那就是我們這次坐的公交車,問道:「我一直奇怪,為什麼我們能看到那輛車,其他人看不到?」
馬建民說:「經歷過之前的時間,你應該發現了,小二樓那塊地經常發生血案,那是因為極陰之地的力量來自於人類的邪念,所以它會引導有邪念的人來到小二樓。所以能上那輛車的人,基本都是快要入魔的人。」
「快要入魔的人?」聽了這話,吳昱張開嘴指了指自己。
馬建民說:「入魔不止是殺人越貨,像你是對編造故事入魔,」他指向屋子裡的人道,「這裡還有看書入魔、玩魔方入魔、摳鼻子入魔的人……」
暫且不說前面,最後一個也太驚悚了吧?
我問:「那我呢?」
馬建民問:「你有沒有聽你爸媽說你是怎麼來的?」
我心裡一驚,我一直覺得我長得比我爸帥,難道這其中有什麼隱情?我問道:「我是怎麼來的?」
馬建民說:「你是充話費送的。」
我毫不猶豫地對貔貅說:「咬死他!」
馬建民哈哈大笑,道:「大概是因為你的命理特殊吧,我曾經讓一個高人算過,算出你的命和常人不同。」
我激動地問:「哪個高人算的?」
馬建民答道:「李伯通。」
我痛苦地捂住臉。
馬建民說:「像我們這種充滿正面意義的入魔,極陰之地沒有辦法吸收我們的力量,也沒有辦法影響我們,只能在殺死其他惡人之後,把我們送到這裡,並且給我們提供了五星級酒店的待遇,我們在這裡不愁吃穿,但是也閑得無聊。」
他指著那塊液晶大屏幕,說:「於是我們閑著無聊,就看著新人的直播,打個賭當消遣。我們推測你見過的那些事都是幻象,不是真實的,是極陰之地為了迷惑你們而變出來的。」
昊昱問:「你們為什麼不逃跑呢?」
馬建民苦笑道:「也得跑得了啊,你們沒看見這個屋子嗎?」
我左右環視,發現這個屋子四面都是牆,沒有門,也沒有任何出口。
我問:「難道就沒有其他方法了?」
馬建民說:「有,而且這裡是極陰之地的命脈,只要破解了這裡,整個極陰之地的力量就會瓦解。」
我一下激動了:「怎麼破解?」
馬建民伸手指向一個方向:「你看見那個人沒有?」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房間的角落裡坐著一個頭戴草帽的老頭,那老頭正在打瞌睡。
這不就是我在極陰之地見到的那個划船的老船公!
「那就是極陰之地的靈力所幻化成的人形。」馬建民說,「他就類似於極陰之地的心臟,如果消滅了他,極陰之地就會瓦解。」
「那還不趕快做!」想起三娘還被困在極陰之地,我迫不及待地跳起來,朝那個老艄公跑去,揮起拳頭就砸向那個老艄公。
誰知道我像是砸在了幻影上一般,手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老船公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太天真了。」然後繼續低下頭打瞌睡。「沒用的。」
見到我挑戰老船公,大廳里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說道。
「我們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每天都在想辦法去殺他,沒有一次成功。」
「所有的方法我們都試過了。」
「要是能殺,早就殺掉他了。」
馬建民走過來,對我說:「我們已經失敗三干七百六十八次了,能想到的辦法都用遍了,但是依然沒有辦法殺他,畢竟他只是一個靈體,還是吸收了很多怨氣、力量無比強大的靈體。任何咒語都壓制不了他。」
伴隨著馬建民的這段話,大廳里的人齊齊地嘆了一口氣。
「大家不要泄氣啊!」吳昱喊道,「邪不勝正,我們一定能笑到最後,所有美國大片都是這麼演的。」
說著,他轉頭問馬建民:「把這老船公的詳細資料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馬建民對著旁邊的一個男人抬了抬下巴,那個男人馬上站出來,抬起一磚頭厚的筆記本念道:「以下是極陰之地的資料。」
看到那筆記我就知道這人是收集資料入魔型的了。
男人抬了抬眼鏡,念道:「極陰之地,英文名『八門』,日文名『極陰地』……」
你英語是跟男人頭學的吧,你還不如他呢,極陰之地的地都拼錯了!
我忍了忍,繼續聽。
「形態為男,五千六百三十一歲,未婚。愛好泛舟、垂釣。喜歡的食物為所有智慧形態的怨氣和惡意。每日早上六點起床,做十分鐘廣播體操後吃早飯,然後去泛舟、看書、學習文化,中午午睡半個小時,下午去觀察、尋找食物,吃過晚飯後垂釣、散步,每天晚上九點睡覺。」
「這作息也太健康了吧!」我震驚了,誰能想到一個即將毀滅世界的怪獸竟然過著這麼健康的生活!我忍不住問道,「你就不能像個兇殘的反派一樣過糜爛的生活嗎?」老船公抬頭看了我一眼,說:「我接觸過很多生活糜爛的妖魔鬼人,他們的精神世界都很空虛,都很悲觀,這樣不好,萬一得抑鬱症自殺了怎麼辦?」
我覺得我連吐槽的力氣都失去了。
一個即將毀滅地球的大BOSS竟然跟我說「萬一得抑鬱症自殺了怎麼辦」這心裡也太陽光了,陽光值足夠我種上漫山遍野的豌豆射手對付無數的殭屍了。
「真是個難對付的對手啊。」吳昱說道,「如果是對付這個敵人,要我寫書的話,我肯定要先寫兩本準備工作,再寫六本激戰過程,最後寫兩本戰後重建工作。」
我沉默了。
馬建民拍著我的肩膀,對我道:「不要緊,我們從長計議,肯定還有什麼辦法是我們沒有想出來的。」
說著,馬建民回頭望向其他人:「你們有信心沒?」
「有!」人們舉著手,激情洋溢地喊道,「一定要想辦法出去。」
想不到馬建民還有兩把刷子,把群眾的積極性調動得非常高嘛。看著大家激動地模樣,我也感覺內心有一把火在燃燒,然後看到我一直握在手心的葫蘆。
我想還一直沒用過這個葫蘆呢,怎麼也得在這裡用一下,於是喊了一聲:「大!」那額蘆變大了。我拔掉葫蘆的塞子,對著老船公叫道:「極陰之地?」
老艄公抬頭問:「幹嗎?」
然後再下一秒,老船公就「嗖」地一下被吸進葫蘆里了。
我一下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這個葫蘆。
時間停止了一樣,周圍忽然安靜了。所有的人都詫異地看著我。馬建民跟傻了一樣地看著我。
我想我自己肯定也是一副癡呆的表情。
我看了看大家,又低頭看了看葫蘆,然後趕快把葫蘆嘴的塞子塞上!
吳昱問我:「吸……吸進去了?」
我說:「嗯。」
馬建民臉部扭曲,乾乾地笑著:「哈,哈哈……」
我看著自己手裡的葫蘆,還沒反應過來——這裡面裝著一個世界末日!
我就叫了一聲,就把世界末日給消滅了!
因為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所以所有人都沉默了,臉上都露出了呆滯的表情。「不能啊,」吳昱說,「還沒開始打仗呢,還沒開始激戰呢?我們至少得修鍊,提升個等級,打通任督二脈,然後浴血奮戰、拚死決戰,最後和敵人一起倒下啊!你怎麼這麼簡單就結束了?」
你問我我問誰啊?我也不知道生活這麼樸實,這麼出乎意料啊!
我現在感覺我的心情就像按照藏寶圖,跋山涉水,歷經千辛萬苦,找到寶箱,打開以後發現裡面是一張過期的一等獎彩券一樣。
這時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然後一眨眼的工夫,我們面前出現了現實中的世界。我們正在市中心,旁邊是久違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
我們成功逃脫了!
我馬上興奮起來,我成為救世主了!我真的把世界末日的危機解決了!
我高興地轉過頭,對著其他人說:「我拯救世界了!」
其他人用不爽的眼神看著我,那種感覺就像是看見平時學習成績倒數的差生忽然奪得了第一,搶走了獎品一樣。
「回家了,回家了。」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奇跡。」
「太神奇了,我又相信愛情了。」
大家一邊用冷淡的語氣說著風涼話,一邊一鬨而散,把我這個救世主撇在原地。最令人生氣的是,馬建民和吳昱也跟他們一樣的反應。
我一下就怒了,怎麼說我也是救世主啊,你們就這麼對我?
貔貅道:「我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最後發現竟然是你,用這種手段拯救了世界,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很生氣。」
我也生氣啊,好歹我也是救世主,你們多多少少得尊重我一下吧?
就在這時,我忽然發現我旁邊圍了不少的人,好多人一邊淫笑一邊對我指指點點,還有些女同志尖叫著捂住臉,從指縫裡看我,一邊看還一邊罵我流氓。
我這才發現我還光著呢!
怪不得剛才那群人走得那麼快,是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們和我在一起啊。
我連忙用手捂住下半身,想了想覺得不對,又捂住臉。
倪大原來給裸奔的臉上打馬賽克是對的,這時候最需要遮的就是臉!
這時候走來了兩個警察同志,嚴肅地問我:「你是幹嗎的?和我走一趟吧。」
然後就把我銬上了,拽著我就走。
我欲哭無淚啊:「警察同志,我這不是故意的。」
警察同志說:「不是故意的?你不穿衣服大街上跑?」
我說:「我這是為了拯救世界才變成這樣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救世主啊!」兩個警察同志對視了一眼,認真地問我:「你是從哪個醫院跑出來的。」
我還是把極陰之地放出來,讓地球毀滅了算了。
我在警察局的一番折騰就不說了,最後一抬頭,正巧看見了熟悉的警察南晨,他正牽著什麼在警局裡溜達,我連忙喊他:「南晨,南晨。」
南晨奇道:「馬力術,你終於進來了?」
你看你這「終於」倆字用的!
我問:「你幹嗎呢?」
南晨說:「我剛辦完公務,剛市裡有居民說有狼在大街上溜達,我們就出動了警力把狼捉回來了,嘿,你別說,這狼還挺乖的。」
我伸頭一看,那哪是狼啊,是一隻哈士奇!
南晨問旁邊的警員:「他怎麼回事?」
警員說:「他在大街上裸奔。」
南晨之前就在事件中和我碰過幾次面,後來還和我一起經歷了賭徒事件,對我的人品有一定的認識,他馬上就相信了警員的話,用幸災樂禍的惋惜口氣對我說:「你終於淪落到這地步了啊?」
你能不能別用「終於」這詞兒!
我覺得再和這些人類在一起,我也遲早得變成反社會、反人類的人格。
南晨把我擔保出來以後給我找了一套衣服,借了我幾塊車錢,讓我坐公交車回家。我眼中飽含熱淚,我想象過無數的可能性,但是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拯救世界以後,還要向人借錢坐公交車回家。
我坐上公交車,顛簸了一路,終於到了目的地。
在楊明村口下車,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回走,貔貅忽然從我胸前的玉佩跳出,呈現出戒備的姿勢,並低吼著。
我抬眼一看,面前站著一個穿著白西裝、扎著個小辮兒的男人,身旁還跟著饕餮。改命人!
我一下就來勁兒了,怪不得世界危機這麼快就被我破解了,原來是因為後面還有一場大戰呢!
我說:「你又想幹什麼壞事?」
饕餮張開嘴說:「我……」
我一看它張嘴腿就軟了,道:「嘴閉上!君子動手不動口!」
改命人對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問我,我是來回答你的。」
我問:「你到底是誰?」
改命人手一揮,周圍的景色忽然變了,我像是突然掉進了雲層里,四周變得白茫茫一片,腳下也看不到土地。
在這個無邊無際的白色空間中,飄著一本閃著柔光的書。
改命人走到那書前道:「你問我我是誰,我也沒有辦法回答你,因為自從盤古開天闢地,萬物出生之時,我和這本書就存在於這個世界了。數億年間,我一直守護著這本書。」
這人資歷比玉皇大帝還老啊,我問:「那是什麼書?」
改命人道:「這是一本記載了天地間六道七界所有仙、妖、鬼、魔、人命運的書。」這書比地府那不靠譜的生死簿要牛多了啊,我聽他這麼一說,走過去翻看那書,誰知道一翻開,那書頁上竟然是完全空白的。
改命人說:「只有我能看見書上的內容。」
我說:「這薄薄一本書就能記載所有人的命運?我不信。」
改命人根本不在乎我信不信,他自顧自地說道:「從這本書上,可以看到一個朝代的興衰盛亡,一個物種的誕生絕跡。」
「世界末日?」我說,「難道就是極陰之地?」
改命人點點頭,道:「你們總覺得自然界無所謂善惡,其實並非如此。智慧等級越高,就會有越多生存以外的惡意和慾望,這些負面能量作為養分孕育出了極陰之地。等極陰之地成長之後,所需要的養料越來越多,最終會發展到吞噬掉地球上的一切生物。」
我說:「你見過他們造的那個泰坦尼克號,那個辦法有用嗎?極陰之地會不會衝出地球走向宇宙?」
改命人搖搖頭:「那個泰坦尼克號逃不掉,但是吃掉地球上的生物之後,極陰之地的能量不足以支撐它去尋找剩下的食物,所以,它最後也會滅亡,地球會在沉寂一段時間之後,會迎來新的生物圈。」
這也太科幻了,我說:「你會不會被它吃掉?」
改命人說:「天書上沒有我的任何信息,我對自己的命運一無所知,但是我已經看透了生死,即使被吞噬掉也沒有什麼。」
我說:「你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說你為什麼要做那些事,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改命人翻著天書道:「世界萬物全都按照天書所記錄的發展,時間久了,我不禁迷惑了,究竟是因為天書預測了萬物的發展,還是萬事萬物的命運在冥冥之中定好了,天書只是記錄而已。」
這問題就跟先有蛋還是先有雞一樣,你想也想不明白。
改命人道:「於是我做了個實驗,我根據天書的記載,去改變了一些生物的命運。」我張大了嘴巴,他終於說到重點了!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原來這只是個實驗。改命人繼續說道:「剛開始,並不成功,無論我怎麼改動,都會有一些突發的因素使那些生物按照原來的生命軌跡生老病死。於是在嘗試了一段時間之後,我放棄了。」
我想起我之前的遭遇,確實,無論我怎麼努力,也沒有辦法改變小二樓居民們的命運。
「不對啊。」我說,「你最後不是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嗎?」
「那是之後的事了。」改命人說,「在那次的實驗很久很久以後,我發現天書的內容改變了,雖然是微小的改變,但是確實與原來不一樣了。我這才知道,我在幾百年前改變的一條蟲子的命運產生的效果,在幾百年以後展現了出來,只不過那個改變極其微小,在數以兆記的生物中,可以忽略不計。」
這不是蝴蝶效應嗎?
改命人繼續道:「我想知道命運最大可以改變到什麼程度,於是我開始逐漸嘗試改變人的命運,我改變了幾個和極陰之地有關的人的命運,你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人是群居動物,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猶如一張巨網,我改變了一人的命運,就會影響到與之相關的無數人的命運。」
我怒了:「你就為這個害人?」
改命人笑道:「我害人?我害了誰?我只是給他們改變命運的機會,他們未來怎麼做,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他這話倒把我問住了,確實,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符慶成、賭徒、關武的路都是他們自己選的。刀在你手上,是切水果還是砍人是自己決定的,殺了人你怪賣刀的確實沒有道理。
「但是……」我說,「你那也是個誘因,因為你的行動,害了多少人?」
「人總有生老病死,對於我來說,他們只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粒沙子。」改命人說,「我只是在觀察沙子的軌跡,不會在意沙子的感情。」
我說:「那你為什麼那麼注意我?難道你也想害我?」
改命人笑笑,看著我,道:「你是這世上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什麼意思?」
改命人說:「我之所以這麼關注你,是因為你是我實驗中的一個變數。」
我越發糊塗了:「啥?」
改命人合上天書,對我說:「這本天書上,本來沒有你的存在。」
我問:「你不是說這書上記載了天地間的所有仙、妖、鬼、魔、人嗎?怎麼可能沒有我?」
「是的,這上面記錄著所有的仙、妖、鬼、魔、人,但是沒有你。」改命人說,「你是我在改完那些人的命運之後憑空出現的。換句話說,我改變他們的命運是因,你的誕生是果,如果我沒有改變那些人的命運,你就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我一下子懵了。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我猛地一下接受不了啊。
改命人說:「你去過地府輪迴台,見到過我和馬建民的對話吧?」
我點點頭,那時候馬建民說了一句「你是誰」,影像就沒了。
改命人說:「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你會出生,而馬建民又是有慧根的人,所以我才去告訴他,想讓他引導你,但是他知道地球上所有生物都會滅亡之後,深受打擊,性格大變,直到不久前才想到這件事,所以會把小二樓讓給你。」
原來我得到小二樓也是托改命人的福!
在今天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是我爸我媽生的,現在忽然來了一個人告訴我,我是因為他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才出生的。我的世界觀再一次被顛覆了。
「你是說,我不是我爸我媽生的?」我獃獃地看著改命人,「我是集天地的靈氣而出生的?」
貔貅說:「你想多了。」
我心情複雜地看著改命人,我原來一直把他當敵人,今天他忽然告訴我我是因為他才出生,這麼一說,讓我叫他爹都不為過。
坑爹啊!
「因為憑空出現了一個人,天書完全混亂了。」改命人繼續說道,「在你住進小二樓以後的事情,天書就完全沒有記載了,但我想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所以就開始觀察你,順便給你一點提示,沒想到你竟然油絲剝繭地找出了被我改過命運的人的過去,最後竟然消滅了極陰之地,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改命人看著我,點頭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出色得多。」
你別用老子對多年不見說話的語氣跟我說這話成嗎,我也沒想到那極陰之地在我面前戰鬥力只有五啊。
我說:「收拾極陰之地還沒有我以前對付人和鬼麻煩呢。」
「極陰之地本就沒有那麼可怕,可怕的是你們的惡意。」改命人說,「這些惡意足以毀滅一切。」
我拿起自己的葫蘆,搖晃著說:「沒關係,它已經被我吸進去了,再害不了人了,哈哈哈哈。」
改命人說:「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一個極陰之地嗎?」
我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貔貅問道:「其他的極陰之地在哪裡?」
改命人說:「就算我告訴你們,你們也拿它們沒有辦法,因為在它們成長成熟之前,你們對它們束手無策。」
說著,改命人打開書,書像投影儀一樣在我們面前投射出了一個微型的地球。
看了那地球一眼,我就渾身發麻。
那地球的內部,像是蜂窩一樣密密麻麻地符卜列著無數的小洞,小洞內,蜷縮著一個個沉睡的胚胎,那些胚胎無一例外地戴著斗笠。
忽然,所有的胚胎睜開眼睛,朝我看來,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了陰險的笑容!
我打了個寒戰。
改命人合上書,那地球消失了:「看見了吧?」
這葫蘆裝得了那麼多極陰之地嗎?
我決定還是從現在開始存錢買泰坦尼克號的船票吧,不知道他們看在我是救世主的份兒上,能不能給我打個折。
「他們的生長速度和養分有關係。」改命人見我臉色不好,安慰我道,「短時間內沒有危險。」
這話讓我心情變得舒坦了一些,我問:「你的天書現在已經恢復正常了嗎?」
「是的。」改命人點頭道,「這次事件也讓我重新認識了天書,我原本以為它是死的,現在才發現,它是活的,它就像個精密的大型計算機,計算出每個生物生活的軌跡。」我說:「那你看看,我以後會怎麼樣?」
改命人笑笑:「你還不明白嗎?雖然人各有命,但這命不是一成不變的,你即使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也沒有用。」
要是原來,我聽到他這話肯定不服氣,可是現在經歷了那麼多,我對這個也不太執著了,隨便想了想,就算了。
我又想起榮主任他們對我說過的話,問道:「那個醫院會怎樣?他們在拿鬼和妖怪做實驗。」
「他們的研究是把雙刃劍,最後也會戳傷他們自己。」
「饕餮吃掉的那些精英士兵怎麼辦?」
改命人看向饕餮:「找個空曠的地方還給他們吧。」
這個肚子可真神奇,那些人過了那麼久還能活著?
我好奇地問:「你怎麼還給他們?」
饕餮說:「把它們吐出來,或者拉出來。」
臭不臭啊你!
貔貅皺盾道:「那會帶著很臭的昧吧?」
饕餮沒好氣地說:「廢話,我是饕餮,又不是抹香鯨。」
網琳一看就和他這個兄弟關係不好,說道:「真噁心。」
饕餮也怒了:「你想拉還拉不出來呢。」
我說你們兩個好歹也是龍子,別這麼幼稚成嗎。
我對改命人說:「三娘他們安全了吧?」
改命人點頭,說:「妖王已經脫困了。」
我說:「那就好,我在極陰之地的幻覺中還遇見了三娘,把原來的事兒都經歷了一遍,可惜什麼也沒有改變。」
改命人說:「只要你回到過去,過去就已經改變了。」
我搖手道:「那也沒用,都是幻覺。」
改命人笑道:「那可未必。」
我心裡「咯瞪」一下:「難道……那些不是幻覺?」
改命人道:「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完再一揮手,我又隻身回到了村口公交車站。
我顧不得多想,馬上朝小二樓跑去。
改命人都說了,一點改變就能影響以後的命運,那如果我經歷的那些都是真實的過去,會不會影響到小二樓居民們的命運?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20-11-10 05:41 PM
第十章 尾聲
我打開門,衝進小二樓,高聲叫道:「三娘?雲美?吊死鬼?雷迪嘎嘎?男人頭?小鬼?」
小二樓空空蕩蕩,一點回聲都沒有。
完了!
我心裡一涼,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去找,結果不僅三娘、雲美、男人頭、雷迪嘎嘎不在,就連吊死鬼和小鬼都不在。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吊死鬼和小鬼死在這裡,所以離不開這裡。
難道是因為我,改變了他們的命運,所以都轉世投胎了?
我看著空蕩蕩的小二樓,心想其實他們投胎了也好,總比做孤魂野鬼強,就是房子忽然空了,挺冷清的。
我落寞地在門口坐了一會,回想原來在這房子發生的點點滴滴。
第一次見男人頭,我摳了他一臉鼻血。
第一次見吊死鬼,她踩在我肩上,對我說「酥服第一次見小鬼,他用門板夾我頭。」
第一次見雲美,她還喬裝成請筆仙的女學生,誇貔貅好看,給貔貅灌迷魂藥。
第一次見雷迪嘎嘎,他就是個傻子,小二樓什麼都沒有還跑來偷東西。
第一次見李伯通……呸,沒他啥事!
第一次見三娘,她站在小二樓門口,就是我現在坐的地方,朝我嫣然一笑,屋頂的破洞射下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將她襯得分外好看。
這麼一大屋子妖魔鬼怪,現在都沒啦。
俱往矣……
就我拯救個地球的工夫,所有人,都走啦。
我鼻子有點酸,內心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跟人傾訴的願望。
看到不遠處有兩個蹲在地上玩沙子的小孩。「喂,」我走過去對他們說,「叔叔給你們講個救世主拯救世界的故事吧?」
兩個小孩抬頭看了我一眼,繼續低著頭玩沙子。
我悠長地嘆了一口氣,說:「此事說來話長。」
小孩說:「那你就別說了。」
我說:「其實也不是特長。」
小孩說:「我不樂意聽。」然後站起來,跑了,邊跑還邊對我做鬼臉。
我說:「你們聽聽吧,聽聽我給你買糖吃!」
小孩喊:「騙人,一看你就沒錢。」
現在的小孩怎麼猴精猴精的丨
我坐在沙堆上點了根煙。過了一會兒,面前的陽光忽然被擋住了,我一抬頭,看見李伯通和苟富貴、勿相忘兩個鬼差站在我面前,李伯通眉開眼笑地對我說:「我聽老馬說啦,你這次做得很好啊!」
我悠長地嘆了一口氣,把一直握在手裡的葫蘆遞給李伯通:「都是你的葫蘆的功勞。」
李伯通說:「你雖然是救世主,卻不以此追求名利,實在是太難得。」
我倒是想追求名利,可是別人不給我機會啊!我憤恨地說:「當救世主也沒有用。」
李伯通又說:「你不要沮喪,我向上級請示了,上級說會表彰你的。」
我問:「什麼表彰?」
勿相忘說:「地府會頒給你『史上最強救世主』的稱號。」
我問:「那稱號有用嗎?」
苟富貴說:「如果你想考取地府公務員,可以加零點五分。」
我問:「還有什麼?」
勿相忘說:「沒有了。」
我痛苦地捂住臉。
李伯通說:「沒關係,仙界還會給你發一張救世主的獎狀。」
「然後呢?」
「沒了
「獎狀是什麼做的?」
「高級環保可重複利用紙。」
我更鬱悶了。
「人生就是這樣了。」李伯通拍著我的肩膀說,「也不能什麼好事兒都讓你給佔了。」問題是我一點好事都沒上佔啊丨
「別難過了,」李伯通說,「這樣吧,我去申請給你發兩張獎狀,壞了可以有個備用的。」
「不用了。」我抹著眼淚說,「太多了沒地方放。」
「唉……」李伯通拍了拍我的肩膀,和兩個鬼差走了。
我肚子「咕嚕咕嚕」地叫,於是我孤獨地站起來,重新向小二樓走。
原來都是雲美做飯,現在我只能隨便做點了。
如果廚房裡還有米飯和麵,我就做點米飯餡的餃子吧。
我剛踏進小二樓,忽然聽到很多聲音。
「瑪麗叔,你回來啦?」
「糟啦,我還沒有來得及做飯。」
「密斯特馬,你終於回來啦,這次你做得真是顧得,太棒了!顧得!」
「啊……啊啊啊」
「馬力術!」雷迪嘎嘎衝過來,緊緊抱住我,「我想死你啦!」
我一下愣了,看著這滿屋子的人魔鬼怪:「你們不是投胎去了嗎?」
「投胎?」
大家比我還奇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雲美說:「投胎的不是我們,是那女鬼老師和孩子們。」
我說:「那你們幹什麼去了?」
「極陰之地的危機不是解除了嘛。」雲美笑嘻嘻地說,「出來的妖怪說現在下面沒有危險了,於是我們就組織了一下,去下面旅遊了。」
男人頭說:「非常完美的旅行!破費科特!」
「旅……旅遊!」
「就素。」吊死鬼高興地說,「下面辣些花可好看了,還有條河!」
小鬼連連點頭。
雷迪嘎嘎說:「那些花可漂亮了,我還摘了好多呢!送給你丨」
說著,從懷裡掏出來一把曼珠沙華,我連忙把花拍掉了。
你們也不害怕。
我辛辛苦苦拯救世界,你們給我跑出去旅遊!
我又問:「三娘呢?」
雲美和吊死鬼互看了一眼,面有難色地互看一眼:「這個嘛……」
我一驚:「三娘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男人頭說:「……不是。」
我問:「那怎麼了?」
雲美問:「馬力術,你記不記得我曾經掏你的心吃過?雲美的這個名字也是你起的。」
「啊!」我張大嘴,這不是我剛經歷過的事情嗎。
男人頭說:「我想學英文也是為了你,密斯特馬。」
小鬼啊啊啊地點著頭。
吊死鬼說:「偶屎前曾經被你嚇暈過。」
雷迪嘎嘎沖我傻笑,我也不指望他記得什麼。
原來我經歷的那些真的不是幻覺丨
「可是……」我心中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你們說這些幹什麼呢?」
「唉……」似乎是惋惜我的不開竅,眾人魔鬼怪搖著頭離去。
我正一臉迷惑地看著他們,忽然聽到二樓傳來一個嫵媚的聲音:「哎呀,小馬哥,你回來啦?」
我一聽到三娘的聲音,馬上心潮澎湃、熱血沸騰、柔情萬千,千言萬語堵在胸口說不出來啊。
我抬起頭,深情地叫道:「三娘!」
然後我就像個石像一樣呆住了。
三娘站在二樓,朝我嫣然一笑,像我第一次見她時那麼好看。
不同的是,她手裡拿著一個藍屏手機。
三娘拿著藍屏手機,對我道:「小馬哥,你看看這個法寶,可以吸引雷,功能強大,比那個收走我弟弟的『普通的酒葫蘆』要厲害多了。」
我感到一股冷汗從脊背流下。
壞了,我把這茬兒紿忘了。
我慢慢地往門口後退:「其實吧,這是個誤會……」說完,我轉身抜腿就跑。
我跑出小二樓,看見強子帶著他老婆、二狗子和王亮走過來了。
強子老遠就朝我招手:「馬哥,我聽老婆說你把危機解除了?」
二狗子喊道:「牛啊你!」
我朝他們揮揮手,然後轉過頭看小二樓。
三娘站在小二樓門口,笑吟吟地看著我,她身後,一群人魔鬼怪伸著腦袋看熱鬧。看來我這小二樓,以後也會一直熱鬧下去。
我帥氣地思了甩頭髮,笑了。
一直被陰氣覆蓋的小二樓,此時像是重生一般,散發出溫暖的光芒。
就算妖魔鬼怪再多,以後遇到再詭異的事兒,我也不怕了。
怎麼說,我可是曾經拯救世界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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